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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


第三十三章 蓝色港湾

“这,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无病仰天怒吼,“公共厕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没见过这样式的,真他妈狂得没边了reads;!”

薛亮重重一拳砸在墙上。

处心积虑布置的一局,九千九百个头都扣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偏偏就在这最后一哆嗦上,溃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薛向不是都来了,怎么就隔着老远说了句话,人就没影儿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不知何时,谢伟红竟从场馆而来走了下来,还未下楼梯,就喊了出来,“无病,是不是你又没搂住火儿,说了些什么,把那家伙气走了!我跟你说了,冷静冷静,再冷静,怎么又搞成这样,这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么?”

说着话,谢伟红挥舞着双手,左手上的海鸥牌照相机,在空中划着划着圈子。

“闭嘴!你他妈有病吧!”

霍无病瞪眼怒骂。

的确,薛老三来而复返,进套出套,让他极度不爽。

这会儿,谢伟红又来聒噪,霍衙内蛮劲儿发作,却是顾不得姓谢的是什么处长了。

挨了骂,谢伟红反而清醒了,左右一想霍无病的话,自觉是自己想得左了。

那薛向本就怒气冲冲而来,怎么会因为谢伟红说两句话,就气走,逻辑上也不通顺。

薛亮生怕这二位闹僵,赶忙道,“伟红处长,无病就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大,方才您在上面。定也是听清了,薛向本来要冲过来了,哪里知道。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黑色物件儿,看了两眼。留下句话,就走了!”

霍无病看了薛亮一眼,没好气道,“那是寻呼机,四九城新兴起的一种高科技通讯工具,薛向定是接到紧急电话,临时就走的,我就知道我的计划没有问题。这是个意外!真他娘的晦气!”

“薛向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

谢伟红问道。

“着啊!”

薛亮猛地一拍大腿,“无病,伟红处长,还有机会,薛向不是说两个钟头后,在东城蓝色港湾见么,咱们还有机会!”

啪的一声脆响,霍无病重重一巴掌拍在薛亮那宽厚的肩膀上,“老薛说的在理,我就说嘛。薛向又没长前后眼,怎么可能识破咱们的计划,并且。这小子对我受力点玩意儿极是看重,且性子火爆,若非遇到急事,他哪会撒手,都这会儿了,还要约战,妈的,老子陪他玩到底!”

“不对,今天不是周末。咱怎么出去,薛向怎么出去。那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薛亮提出了新看法。

霍无病笑道,“老薛。你想多了,区区校规,在薛向那种人眼里算什么,我敢说今天中午,那小子就悄悄溜出过校门,不然,咱们怎么一中午就没找着他,并且上课时,我坐那家伙身后,闻得分明,那家伙身上有淡淡的红酒香味,校内哪里来得酒喝?所以,遁出校门,对薛老三不是事儿,当然,对咱们就更不是事儿了,我看那孙子对老子是动了狠心了,麻痹的,老子就不信他敢要老子的命,拼着挨那孙子一顿狠的,老子也得彻底整垮他,走,老薛,伟红处长,咱们先在就去,提前到场,好好布置,这回,您二位可得擎住了!”

蓝色港湾坐落在东城老天桥附近,解放前,老天桥就是最这热闹的所在,改开后,小商品经济稍稍搞活,至少不再禁止各式摊贩。

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是无穷的,禁锢的绳索稍稍松绑,人民群众就创造出了炫彩灿烂reads;。

一夜之间,老天桥又再度成了四九城最热闹的所在之一。

此处的小商品,手工业品,作坊制品,家庭出品,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着的。

小商品经济繁衍到一定程度,带来的必定是庞大的客流量。

客流量一上来,自然带动周边其他消费。

如今的年代,还不属于孩子钱最好赚的年月,毕竟,普遍的家庭都处于刚刚越过温饱线的关口,是不会像后世那般优生优育,一家一个小皇帝,百般宠爱,无求不得。

眼下,还得数年轻人的钱好赚,社会转型期,还是年轻人受到的震动最大,各式新潮思想,海外散来的流行线,冲击着一个个半僵化又渴望新鲜的脑袋。

各式录像厅渐渐泛滥,港台舶来的卡拉ok也渐显身影,总之,京城的年轻人慢慢地开始过夜生活了。

而老天桥作为人气极旺的商业街,自不缺精明的商人来此开掘商机。

蓝色港湾是家歌舞厅,整个东城的第一家歌舞厅,占的是老天桥原公用厕所的地儿。

选取的地段说不上好,但此间歌舞厅甫一开业,便横扫东城,生意极是火爆。

霍无病三人行到蓝色港湾门前时,已是晚上九点,距离薛向说的两个钟头,还有四十多分钟。

蓝色港湾装修得不错,宽阔的旋转门上幽蓝的灯球旋绕,整个大门远远看去,好似一个转动着蓝色大风车。

门前,四位西装革履的侍应生,分两队侍立大门左右两边,每有客至,便躬身问好。

“草,姓薛的,还真他妈是年轻人,这生活过得还挺热闹,我来京城这些天了,还真不知道这处热闹所在,看看,就着一会儿,已经七八个大姑娘进去了!他薛老三还真艳福不浅啊!要不是等不及了,老子非派人在这儿守个十天半个月,不信拿不住他的短!”

谢伟红扶了扶眼镜,左右望了望,“去旁边的烧烤摊等吧,这个蓝色港湾,不是正经地方,咱们还是不进去。”

谢伟红年纪虽不大,却是老派干部,不肯沾这流行风,更何况,如今不似后世,干部的作风关卡得极严。

薛亮道,“对对,咱们还是在外边等,听听这咚擦擦的动静儿,里面一准是群魔乱舞!”

“什么群魔乱舞,不就是唱唱歌,跳跳舞,同志哥,老首长都说了解放思想,迈开步子,你们两位老同志也要跟上形势啊,我说这就是个消费场所,别人进得,咱们怎么就进不得,再说了,咱们不进去,怎么等薛向,在门口杵着,没得叫他小看,更何况,伟红处长还得暗中埋伏,这都需要布置的,不到预设的地点,怎么腾挪得开。”

霍无病嘴上义正词严,实则内心一片骚然。

他霍某人虽说也是好人家的子弟是,物质生活极是丰裕,在北疆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可实际上,这种歌舞厅,在共和国大地,刚刚兴起,四九城的青年们都还没玩溜,北疆那偏僻所在,又哪里去寻。

乍见这新鲜玩意儿,群男群女一起热闹的所在,同为年轻人的霍无病如何能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在他骨子里,更有较劲的意思。

凭什么他薛老三敢进的地方,我霍某人进不得。

谢伟红,薛亮越是劝阻,霍无病反倒越是意坚。

却说,霍无病一语道罢,谢伟红、薛亮犹自迟疑,霍无病却是二话不说,迈步就行,转瞬就进得门去。

霍无病这一去,谢伟红,薛亮彻底没了选择,咬咬牙,只好朝大门行去。

人类的适应性真的很强,尤其是对新鲜刺激、又能带来感官刺激和美好感受的事物。

两张大团结拍出去,霍无病很容易就领着谢伟红、薛亮在最舒适的沙发上落了座reads;。

旋转的七彩灯,高台上披头散发,挂了一声铁片的野兽派嘶吼歌手的狂野歌声,不到二十平的舞池,挤了好几十人,在摇摆着身体,在外面根本瞧不着的暴露女郎,此间遍地。

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三人极大的冲击。

高耸的胸脯,雪白的大腿,舞动的性感身姿,尽情张扬的青春魅惑,转瞬便让三位初哥,眼发直,口发干,不住地往口中倾泄着啤酒!

“妈的,真是个**窟,刺激得不行,还是你们京城人会享受啊,这种地方,翻遍整个边疆,我敢说都寻不到,太舒服了,觉得血都快燃了,真想下去扭扭!”

说着,霍无病又抓起硕大的玻璃杯,狠狠灌了一大口。

“无病,你可别乱来,大事要紧!”

谢伟红慌忙抓住霍无病臂膀,生怕这家伙一个冲动,去了舞池。

薛亮亦赶忙劝道,“是啊,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来这玩儿,今天先顾大事。”

霍无病推开谢伟红大手,闪烁的灯光下,笑容邪异,“您二位还真当我霍某人是无脑之辈,这点诱惑面前,都扛不住,是不是太小看人啦,放心,我知道孰轻孰重,伟红处长,时间不多了,地儿你可选好了?”

“早寻摸好了,还有二十分钟,你们但座,我过去了。”

说着,谢伟红提着鼓鼓的挎包,便朝东便朝楼梯道行去,二楼是卫生间,居高临下,视野极好,又极是隐蔽,正是偷拍的好去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二十分钟后快就过去了,九点零三分了,还不见薛向人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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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英雄王霸

又二十分钟过去了,薛向还未来,楼上蹲伏的谢处长腰背已经开始酸痛了,舞池边的霍无病、薛亮亦等得心中烧火,只觉屁股底下的沙发都开始扎肉了。

“无病,咱们又被耍了,薛向根本就没胆!”

薛亮灌了口酒,恨声道。

霍无病冷冷盯了他一眼,没有接腔。

“莫非这家伙被门岗卡住了,根本出不来reads;!”

薛亮又提出了新的假设。

“够了!”

霍无病重重一顿酒瓶,站起身来。

他想要去往薛向宿舍打个电话。

至于薛亮提出的两种假设,他只当是放屁。

薛老三的智慧,霍无病不清楚,但薛老三的脾性,同为衙内的霍无病自能类比。

他坚信薛向一定会来,且小小校园,怎可能箍得住薛向。

霍无病还未来得及挪步,便有一位脖间扎了领结的侍应生步了过来,“是霍无病先生和薛亮先生么?”

说着话,眼神凝在二人脸上打量,似在辨认形貌,怕寻错了。

“是的,什么事!”

霍无病隐约感觉不好。果不其然,便听侍应生道,“我是吧台服务生,方才有位姓薛的先生打来电话,说他今天有急事,来不了了,聚会的时间明天再定,他还说,让姓霍的先生千万不要乱动他的东西,不然玩笑开大了,可收不了场。”

“我草!”

霍无病险些没一头栽倒,大晚上的,他跑了数十里路,按薛向的要求来了,临了。人家又变卦了。

明明是自己尽握主动,将薛老三玩弄股掌之间的妙事,事到如今。反倒处处被姓薛的调动,实在让他没法儿不窝火。

“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还杵在这儿作甚?”

薛亮也是一肚子不爽,没好气地驱赶服务生。

服务生支吾道,“那位薛先生说,我报完信后,可以向二位索要十元的小费!”

“你!”

霍无病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腔子。(. )

“给给给,赶紧滚!”

薛亮扭曲着脸。掏出张大团结拍进维服务生怀里,强忍着火儿喝道。

十元小费,服务生可是第一次要,若非电话那头的薛先生信誓旦旦,他的朋友肯定会给,服务生都不会来传这消息。果然,要了人家十元小费,对方果然不满了。

妈的,钱到手就行,哪管那许多。

服务生搂了钱。四脚兔子一般,蹭了个没影儿。

谢伟红是在服务生来传话后,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才从二楼下来的。

闻了个把小时的臭,谢处长的心情也大大不好,“无病,会不会是被识破了,或者说,你那只瓷猪,对薛向根本无关紧要?”

“够了!”

霍无病大吼一声。

厚重的摇滚重金属乐中,这吼声也仅仅显得比正常说话的声音稍大。

“我说过,这只瓷猪对薛向无比重要。他肯定会进套,再者说。以薛向的骄傲,就算没这瓷猪。单我闯进他宿舍,将他床铺掀翻在地,就够这混蛋冲我呲牙了。至于,薛向缘何没来,只能说是意外,起先,在冰球馆时,不也是因为意外,薛向才突然离开么。这会儿,那孙子来不了,肯定是意外事故还没处理好。再者说,若是薛向要耍咱们,让咱们在这干耗几个小时就是,何必还打来电话,让人传讯,很明显,这孙子比咱们还急。”

暴怒之中,霍无病的头脑尽是异乎寻常的清醒,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赞成无病的观点,薛向是被绊住了,只要鱼儿没脱钩就好,咱们有的是时间!”

薛亮赶紧附和。

然,骨子里,他的感觉却不是那么的好。[. 超多好]

毕竟,以往几次和薛向打交道,给他的记忆深刻reads;。

那绝对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这次的布局虽然精巧,也未必就天衣无缝。

“行了,明天再说明天的话,此地不宜久留,嘈嘈杂杂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谢伟红拉长了一张脸。

“谢处长,没正事儿办了,咱们就既来之,则安之,放松放松,今天的花销全算我的,老薛,拉着谢处长坐!”

生气也改变不了被薛老三涮了的事实,兼之此地环境实在让霍无病耳目一新,既然都来了,不多坐会儿,实在可惜。

虽说,往后能来的机会有的是,可放周末还得好几天了,他如何等得了。

谢伟红正待拒绝,就在这时,三位女郎竟朝这边围了过来,随之而来的,一阵扑鼻香风,荡的人心魂一醉。

“三位帅哥,我可盯着你们好久了,就坐着喝闷酒,这哪里像是来乐呵的?再说了,三位器宇不凡,肯定不是普通人,怎么样,请咱们姐妹喝杯酒如何?”

说话的女郎,二十,身材高挑,面容倒不十分美丽,但身材十分可观,一袭吊带红裙,衬托的胸挺臀翘,恰到好处的年龄,让她整个风情夹杂在青涩和成熟之间,极有魅惑。

她身后的两位女郎,亦是着装火辣,一个皮裙吊带,性感火辣;一个牛仔短裤,白色衬衣,马尾飘飘,青春动人。

红唇性感,烟视媚行,语笑嫣然……

霍无病三位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三位女郎还未坐下,这三位骨头先自酥了一半。

起先,三人还有些放不开,骰子,划拳,拼酒,一通套路没使完,便是最老成的谢处长也不再蹑着身子,说什么“不可,不会”,一口一个“雨燕妹子,我都干了,你也得干嘛”……

“谢哥,你想我怎么干么?”

红裙女郎笑着躲开谢伟红抓来的大手。

他这番欲拒还迎,几乎没将谢伟红那冰封多年的骚情给弄沸腾了。

顿时,老谢心中百爪挠心,只剩了傻呼呼的憨笑,满脸春情。

气氛正撩拨得热闹,忽地,三位年轻人走了过来,不许猜测,单从三人衣服上各式在闪耀着灯光的贴片,就知道是此间的常客,兼社会不安定因素。

“燕姐,挺开心嘛,怎么着,总不能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走,陪哥儿几个喝几杯呗!”

领先的矮胖子,顶着硕大的鸡冠头,说话摇头晃脑,从远处看,活像只胖母鸡在啄食。

红裙女郎看了他一眼,不去搭话,眼中流露出的畏惧、无助,瞧得谢处长心中莫名一痛。

蹭地一下,谢处长站起身来,指着矮胖子三人,喷洒着酒气,“哪里来的阿飞,滚,滚一边去,今儿,我心情好,别,别惹我不痛快,否则,送你们吃牢饭,滚!”

尽管有些大舌头,谢大处长为官多年,自有一股威势,王八之气这一散发,倒真男人味儿十足,气场极强。

一边的红裙女郎甚至窜起来,揽住他胳膊,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

瞬间,坐江山拥美人的豪情、爽感在谢处长胸中充满。

在机关谨言慎言惯了,今日,陡然在美人眼前跋扈一把,这感觉实在美妙。

不曾想,谢处长这番威风用错了地方。

在党校机关,他谢处长威权赫赫,然,在这蓝色港湾,阿飞聚集地,好勇斗狠都是小场面,谁了再嘴上胜过谁。

他这番王八之气方飚出,矮胖子二话没说,狠狠一拳捣在他肚子上,打得他立时完成了虾米。

矮胖子这一动手,他身后的两位阿飞立时跟进,霎时,凄厉的女声响起,场面开始混乱。

这边起了打斗,台上的歌手嘶吼得反而更热烈,舞池里的群魔乱舞也好似集体打了鸡血,更加喧腾,四周聚饮的闲汉,甚至冲打斗的方向,举了举酒杯reads;。

一场混战没持续多久,两分钟后,矮胖子三人全部趴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谢处长,薛亮各自歪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二人脸上无上,可方才的混战,身上着实挨了几下重的,若非有女郎在侧,这二位早就开始龇牙咧嘴。

霍无病却是歪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张开嘴巴,含着马尾女郎递来的酒杯,有滋有味地饮着,余光扫中红裙女郎和短裙女郎眼中偷来的异彩,心中一片荡漾。

毫无疑问,方才出手荡平矮胖子三人的正是霍无病。

霍无病自幼从军,少年时代接触国术,虽未修得上乘本领,但要收拾矮胖子这等游兵散勇,自是手到擒来。

作为男人,这世上,还真就没有比英雄救美更能刷到成就感的了。

此时此刻,霍无病心中的得意,已然满格。

“好哇,挺嚣张啊,打了人,还敢跟没事儿人似的,坐这儿喝酒,胆儿挺肥啊,他娘的,都别装孙子了,跟老子走一趟。”

忽地,一高大胖子行到了近前,吆喝着,一手亮出了天桥派出所民警身份的证件,一手向腰间掏摸着,拽出副银晃晃的手铐。

来了靠山,挨了重击的矮胖子三人也不躺在地上装死了,爬起来,蹿到高大胖身边,便开始哀声痛诉。

“谢哥,我怕!”

红裙女郎轻轻趴伏在谢伟红背后,呢喃一句。

温香软玉一击,谢伟红男人气概白千倍上飚,拍拍红裙女郎肩膀,大步上前,从兜里掏出张证件,往高大胖眼前一亮,“民警同志,还要我们跟你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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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铁证如山

刷的一下,高大胖立时变了脸色,条件反射一般,便来了个立正,声音都开始打颤,“报,报,报告……”

“首长”二字没喊出口,便被谢伟红挥断,“行了,下去吧,有时间,我会去天桥派出所看你的!”

“是是时,多谢首……多谢,我一定恭候!”

高大胖一叠声地感谢,倒好似谢伟红为他做了天大好事一般。

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便是谢伟红此刻的感觉。

当然了,小小民警根本就进不得他眼来,但美人那异彩泛滥的星眸,却让谢伟红收获了这种威临天下的感觉。

虽有不妙插曲,但始终不改欢饮气氛,或者说,经历了这么个插曲,反倒为欢饮增添了热烈。

至少,稍后的欢饮中,三位女郎变得主动多了,各式花样的喝法,让霍无病三人极为尽兴reads;。

一场酒直喝道十一点半,若非担心查寝,这三位真想不回宿舍。

你侬我侬,散场之际,自然又是好一阵依依惜别。

已经喝得大**的谢处长,非要给红裙女郎留下电话,才攀着薛亮的膀子,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夜色深沉,灯火阑珊,三人摇摇晃晃地行着,酒开胸胆,言笑之间,均觉不虚此行,谢处长甚至不停仰头晃脑,吟哦道,“苟活四十年,今始得一知己,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快哉快哉!”

青青草坡,四周,或假山,或密林,或高墙。围堵得私密性极好。

缓缓秋风,从湖面掠来,穿林震木。温柔清凉。

霍无病躺在草坡上,却感觉这暖风像生了锈的钝刀子。吹在身上,割得他火辣辣的疼。

鼻子跑了,眼角淤了,嘴唇裂了,这只是表面上的伤害,更残酷的还在身上。

这一刻,他只觉整个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因为。他几乎不能控制身子,不能动弹分毫。

要说身子不是自己的,那还好了,至少可以不用担负感官上的痛觉。

可偏生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痛得他险些没晕厥过去。

“狗r的薛老三,我草泥马……”

霍无病甚至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千万遍喝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缓身体的剧痛。

薛老三的身影方消失在林间小路的镜头。灌木林,假山后,便齐齐传来了悉索的动静儿。转瞬,谢伟红,薛亮便自不同方向,冲了出来,朝霍无病飞奔而去。

“哎哟诶!”

“嘶!”

“呜!”

东方美照相馆的胖老板,正在清洗照片,每清洗出一张,他便发出震耳的惊叹声。

惨,实在是太惨了。胖老板洗了一辈子照片,还没见过这般血腥暴力的。照片中的施暴者分明就是打人专家嘛,那一拳一脚。把人都凌空踢飞了,这得多大仇,多的恨嘛。

“叫什么叫,踏踏实实干,利索点!”

暗房外的薛亮没好气道。

“太惨了,太惨了,哪儿弄的这些照片在,犯罪分子太凶残了,抓着了非判刑不可!”

胖老板拿着两张信封,一大一小,啧啧赞叹地走了出来,“洗好了,大的是照片,小的是底片,一共两元钱!”

拍照在当时,还算的上高大上的行业,所以,清洗照片的费用,就相对较高。

薛亮拍过钱去,接过照片,正在查验,忽的,一条壮汉虎愣愣地撞进门来。

“老钱,你看看我这底片是不是花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人来势甚急,一个没刹住车,正撞在薛亮身上,撞得他身子一歪,手上一松,照片撒了一地。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壮汉没口子道歉,手上更是不慢,蹲下身子,飞速地朝手中搂着照片。[. 超多好]

很快,照片如数在薛亮手中聚齐了,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恨恨瞪了壮汉一眼,扭头便去了。

病房洁白宽敞,舒适豪华,若是去掉那浓浓的苏打水味,此间简直能和相当等次的宾馆相媲美。

这里正是霍无病的病房。

三天前,在校园一处隐蔽的草坡上,他被薛老三好一阵暴揍,薛老三痛下辣手,疼得他几度昏厥。

是的,那天的挨揍,正是他霍某人自己导演的reads;。

抢走瓷猪,便是为了诱使薛老三暴怒,引诱薛老三道冰球馆,便是为激怒薛老三动手。

道理很简单,就是为了拿着证据。

前番,丁校长说过,只要有证据,这事儿就好办了!

霍无病才策划了这么套方案,不可谓不毒!

惜乎,冰球馆那次,陡生意外,让临时有事的薛老三避了过去,再约蓝色港湾,薛老三却又不赴约。

次日,霍无病直接给薛老三又去了电话,扬言,若是他薛老三再不出现,他便要破碎瓷猪。

越好的地点,薛老三准时现身。

接下来的剧本,和霍无病料想的大致相当。

三言两语不和,薛老师抢过瓷猪,大打出手。

而之所以说是大致相当,显然还有出乎意外的情况,那便是霍无病嘀咕了薛老三打人的手段。

本来,这顿打,是他霍某人哭着喊着,变着法儿地要求薛老三送的。

可真打薛老三打上身来,那一拳一脚,都让霍无病体味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这不,在医院躺了三天,时不时,骨子里还传来一阵两阵的剧痛。

阳光如雾,穿过层层皂角树叶的阻挡,透过清洁的玻璃,照射在霍无病脸上。

按说,这种阳光的强度,已经算得上刺眼,可病**的霍无病却睡得鼾声四起,沉重至极。

当然了,任谁连续两天两夜都没怎么睡过,第三天也得睡得浑天暗地。

原来,入院前的两天,霍无病疼得得靠麻醉剂来止疼,偏生医生检查,都说是皮外伤,没多大事儿,忍忍就过去了,不肯给用麻醉类的药物。

霍无病有气无力,分辨不得,只可怜巴巴地不住眼角飙泪。

这两天两夜,霍无病只觉时刻在地狱里煎熬。

这不,好容易撑到第三天,身上疼痛缓解,霍无病终于能进入梦乡了。

这会儿,别说什么阳光,就是强光手电对准他眼睛射,霍小可怜也一准儿能睡过去。

“无病同志,醒醒,醒醒,无病……”

睡了将近二十个钟头,霍无病终于被人从沉沉睡眠中叫醒过来。

病床前,谢伟红领衔,身后七八名中年人,都是霍无病在地厅级进修班中的同学。

自打薛亮将霍无病送入医院,霍无病便已疼得口难开,根本无法陈述情况,薛亮为怕引起怀疑,根本不敢朝里间搀和,他只借着夜色掩盖,偷摸将霍无病送到医院门口,便自折返。

是以,霍无病入院,校方还一无所知。

“无病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现在得给学校个交代了!”

寒暄几句,谢伟红便当着一众学员的面儿,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作为亲历者,谢伟红自然知晓霍无病这般摸样,到底是谁赐与。

但既然做戏,自得做全套。

“薛向,是薛向……”

霍无病满脸悲愤,话未说完,便已眼泪长流。

在他的控诉中,薛老三乃是借着讨论问题的借口,将他骗到隐蔽处,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

他这番控诉,深情并茂,当真是闻着伤心,听者下泪!

啪的一声响,谢处长一巴掌重重拍在床头桌上,蹭地站起身,满面愤然,“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这种学员不加以处理,还有王法么!无病同志,你放心,校方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的,我先走了,你的事情,我要抓紧时间调查!”

说罢,谢处长便自行了出去。

谢处长等人去后,央校又来了几波前来探视的校领导和学员。

毕竟,像霍无病这种情况,在央校还是头一次发生,校方极度重视。

兼之,有丁校长的高度重视,此事闹得极大,很快便提到了犯罪的角度。

下午三点半,薛亮寻了个没人的空当,溜进了霍无病的病房。

霍无病正站在窗台吸烟,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不少。

的确,薛老三恼霍无病挑事儿,这回,是下了狠手,一通收拾,让霍无病体味了把,什么叫炼狱,可到底顾忌党校这块金光闪闪的招牌,也就没敢下死手。

霍无病这般在炼狱中待了两天,痛劲儿过了,皮肉伤也早养的差不多了,基本也就正常了。

瞧见薛亮到来,霍无病蹭地就应了上去,不待他张口,薛亮便将那沓照片拍了过去。

霍无病翻了翻,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喜上眉梢,万千思绪,齐入胸来。

“无病,这回你是受了大苦了,不过,是非善恶终有报,有了这叠照片,薛向也就算玩完了,你且等着吧,后边的,就交给我和谢处长吧,非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薛亮拍拍霍无病的肩膀,满是自信。

若说那次在蓝色港湾,他还担心被薛向识破,或者存在什么变数。

可当这把照片抓在了手中,那便是铁证如山,薛向就是再有势力,这回也得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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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校委扩大会议

“谢处长有什么想法?”霍无病将照片塞进信封内。(. )

薛亮笑着道,“谈不上什么想法,无非是缝缝补补,将整个局做得更加圆满一些,至少要显得自然,当然了,还少不得你的配合。总之,今天下午五点半,便见分晓!”

“荒唐,天大的荒唐,他薛向当我央校是何地,无法无天了,我马上跟夏校长汇报,谢处长你带人把薛向控制起来,如遇反抗,可采用非常措施!”

谢伟红方向丁世群报告了“薛向殴伤霍无病”的事情,正看着文件的丁世群便一把掀翻了文件,蹭地站起身来,紧接着,便发了这雷霆之怒。

谢处长对老领导察言观色惯了,知晓老领导心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知道自己这回的差办得利索,就等最后的配合打好,静等着邀功请赏了。

此刻的丁世群确实高兴到了极点。

薛向,他深深所恶,听闻谢伟红连照片到搞到了,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他这个主审官,又有呈堂证供,还有什么官司打不赢。

心中快活,自得与人分享,丁世群迫不及待拨通了江朝天的电话。

“什么,这可做不得假!”

电话那头的江朝天诧异至极,捏着电话的大手都在发抖。

一边的秘书小张快走几步,赶忙将办公室大门关了起来,心中同样诧异到了极点。

自家老板什么样的成色,他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江市长头一次履新,市委李书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不不喝他江市长敬的酒,江市长都能面不改色,大度地丢了这个面子。

平素在市府的作风,更是当得起大气雍容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竟会另这样的人物也动容。

小张倾了倾耳朵,隐在门边,不成想,江朝天忽然按了话筒,冲他道,“小张,你先出去转转,帮我把门带上!”

小张赶紧哎了一声,急急溜出门去,方把门关上,后背都湿透了。

“丁叔,我怎么听着,像话本传奇啊,你说薛向胆子大,敢在别人走路都哆嗦的党校开打,这不稀奇,天底下,就没他不敢干的,可哪有那么凑巧的,这家伙一动手,还让人拍了下来,薛向胆大不假,可没这么蠢!”

乍闻惊天消息,江朝天震惊欢喜之余,却未丢掉警惕。

丁世群道,“哪里是巧,情况是这样的……”

丁世群掐着声儿,将前因后果冲江朝天讲了一遍。

“亏他想得出来,这种馊主意,拼着自己挨打,也得把人拖下水,不得不说,姓霍的这招毒啊,是瞧准了薛老三的性格下的手,也是该啊,早些年,他薛向在四九城圈子里,就以手黑闻名,听说振华首长都曾为这事儿,把这家伙叫到兰竹厅训斥过,可惜他劣性难改,打人成瘾,十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都成厅级干部了,还忍不住动手,我料定这家伙会栽在这上面,没想到今日言中,让姓霍的这种小把戏给坑陷了。”

今日的江市长显得特别亢奋,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在话语上。

平素的江市长惜言如金,今朝好似松弛了天大的压力,开了言禁,心禁,不仅话多了,言语的轻佻也映衬了内心的轻松。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reads;!今天,我必定彻底结果了他!”

丁世群咬牙切齿。

他对薛老三可谓恨之入骨,旁人畏惧薛家的权势,可他丁某人根本无惧,还有些兴奋。

他甚至有种这样的感觉,那就是薛家好比权倾天下的权奸,他丁某人乃是反抗暴政的侠客,今朝今天一击,他日势必震惊天下!

“丁叔,结果薛向?”

江朝天沉声道,“您恐怕想多了,党校打架,对别人来说,是天塌地陷,对他这种家伙,也只能是伤筋动骨,我看咱们还是别忙着欢呼雀跃,先求战役成果最大化吧!”

“成果最大化?这话怎么说?”

丁世群扬起的眉毛又平复了下去。

“丁叔,你我都知道薛向不是一般人,这不一般,不只是说薛向本身就颇具干才,乃是人杰,而且还得加上薛家的显赫家世,最重要的,咱们可不能忘了中枢的几位老爷子,对薛向的青眼。的确,薛向在央校殴伤霍无病,是了不得的恶行,可在几位老人家眼中,只怕这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玩崩了打架。更何况,以薛向在他们心中的份量,您在央校若真出手太重,多半会引起老爷子们的反弹!”

作为旁观者,江朝天几乎观摩了薛老三入仕以来的每一场大战,对薛老三的了解,可谓全面而深刻。

他深知,如今的薛老三根本不是三拳两脚就可以打倒的,只要这家伙在中枢的圣眷犹在,谁也别想真把薛老三怎么着。

思及此处,江朝天甚至有些气闷。

如今,论及名爵,他早将薛老三抛至了身后。可一想到薛老三大功傍身,盛宠如天,他便难免生出气馁。

好在他江某人有的是耐心,就当是伐大木,今天剪一片叶子,明天去一处枝桠,天长日久,再是树大根深,也有枯死的一天。

江朝天的话,丁世群听在耳中,却响在心底。

他深以为然,不说旁人,便是他的老领导季老,对薛向便极具青眼。

“幸亏朝天你提醒,不然非坏了大事不可,薛向这根硬骨头,看来只有小火慢攻了!”

丁世群在心中调整着方略。

两人又言语几句,眼见着江朝天刚要挂电话,丁世群急道,“先别忙着挂,忘了件正事儿,听说夏家那姑娘去金陵了,见着没,给人家姑娘的映像如何?”

“丁叔,你这话可不对啊,凭什么问我给人姑娘的印象,怎不问那姑娘给我的印象如何?弄得倒好像我多不如人似的。”

“你小子还别傲,翻过年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不急着结婚?除了你,全国还有哪个市长,行署专员是单身汉的?如果按照组织规定靠,你这个市长当选的就不合格!”

组织内部有不成为规定,高级干部必须解决个人问题,在组织看来,家庭生活都组织不好的人,是不成熟的,不成熟的人如何担任组织的高级领导职务。

“知道了,知道了,您啊,现在怎么和我家老爷子一个论调。夏家姑娘,见过一面,我工作忙,哪有那么多时间陪她,慢慢来,慢慢处,这事儿急不来,还得讲求个缘分。”

年轻时的江朝天,放浪不羁,十年过去了,浮沉宦海,人却成熟得厉害,昔时慕艾的毛病,早早淡去,如今,他一腔心思投注在了对平生功业的追求之上。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我看你小子就是骄傲,夏家那姑娘,我见过,长的挺端庄的,必是良配,你小子别不当正事儿,干脆我给你挑明了,这就是政治任务,朝天啊,你别不警醒,还有一年多功夫,就到大换届了,歌洋同志也得早做打算了,十年前,歌洋同志还有年龄优势,若是这次再稳而不进,后面的话,我不说你也知道。”

丁世群和江家父子关系极近,说话自然少了许多顾虑,甚至能直指隐晦。

江朝天沉默许久,方道,“丁叔,我知道了,我会善待的小夏的!”

“那就好,行了,你先忙吧,薛向这边,我还得费些功夫呢,总之,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结束了和江朝天的通话,丁世群便出了门,直奔顶楼中间的办公室而去。

“清洗得不错,挺清楚,咦,怎么还有不少无关紧要的风景照!”

谢伟红仔细翻阅了一遍薛亮交上来的照片,提出了疑惑。

安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薛亮,放下茶杯,露出得意的笑来,“谢处长,按照无病同志的说法,他是在草坡上晒太阳时,被突如其来的薛向殴打的,完全没有旁观者,而这些照片,您也只能说是接收的匿名照片,乃是有在校园内拍摄风景照的学员,偶然拍摄的,该学员是听闻了霍无病同志的惨事后,出于正义感,才像教务处寄送了匿名信,信封里正是这些照片,既然是拍摄风景时抓拍的,自然就少不得自然风光,所以,参杂些别的照片,显得自然些。”

“好,心思细密,薛亮同志前途不可限量!”

谢伟红冲维薛亮比出了大拇指。

薛亮矜持笑笑,摆摆手道,“伟红处长,还没逮着薛向?这家伙会不会是畏惧潜逃了?”

“潜逃了最好,那就用不着费这么大力气了。”

谢伟红呵呵道,“困兽犹斗,这家伙没那么好收拾。当然了,再不好收拾,今次也得啃下这个硬骨头,刚接到校委办通知,五点半,召开校党委扩大会议,专讨论‘薛向殴伤霍无病’一案。”

“哈哈,真羡慕伟红处长,能在这等级别的会议上,光芒万丈!”

薛亮的羡慕是由衷的。

这所学校的最高会议,绝对是四方瞩目的,能在这等级别会上露脸,可是政治上的大大加分啊!r1152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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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出国

“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做个呈堂证供,得罪人的活儿,不好干啊!”

嘴上如此念叨,谢伟红心中也着实得意。。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严格来算,校党委扩大会议,只有党委班子成员,和校委办秘书长,进修部,培训部,研究生院负责人等,一言蔽之,至少都是副部级领导。

谢伟红不过是副厅级干部,能登到那个台面,对他而言,自然是大场面。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那位在央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夏校长,据说也要出席今次的会议。

“总之,打好这一仗,对伟红处长的未来,至关重要,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搅了,我在宿舍静候佳音,晚上,蓝‘色’港湾,我做东!”

今天不是周末,但如今的薛亮同志也算气粗,有伟红处长为后盾,什么校纪校规,早就拦不住他薛某人了。

听到蓝‘色’港湾,谢伟红眼睛陡然一亮,那红裙‘女’郎的风情,实在让他难以忘怀,甚至这几日,他都不曾回家去住,生怕说梦话,都叫出了“雨燕妹子”。

薛亮离开后,谢伟红强行将“雨燕妹子”从脑海中剥离出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照片,便将之放进了左手边的屉子里,取过笔纸,埋头案牍,开始打起了待会儿参会时,该如何言语的草稿。

方写了没多会儿,咚咚两声‘门’响了,谢伟红起身开‘门’,‘门’前却是无人,再伸头左右探了探,连人影也没瞧着。低头朝脚下看去,却见一张信封。

谢伟红拾起信封。拆开看了看,里面躺着一张信纸。‘抽’出一看,只字皆无,反复翻了翻,又拿手在纸上‘摸’了‘摸’,忽觉纸张上半部分有些湿润,看过不少侦探的谢处长灵光一闪,顺手将‘门’关闭,快步行到办公桌后,抓取电话便拨了起来。“我是谢伟红,是小宋吧,送点碘酒过来,注意保密。”

突如起来的无字信纸,吸引了谢处长的全部注意力,又反复打量了会儿信纸,久察无果,谢处长便将集中到这信纸的来路上了。

一会儿想,这也许是丁校长送来的。里面藏着之时,毕竟丁校长位高权重,有些言语实不好出口,到底是构陷人的勾当;

一会儿想。莫不是薛向听着了什么风声,‘弄’来的警告信,毕竟。这当口也就剩了姓薛的如丧家之犬,藏头‘露’尾;

左思右想。百爪挠心,半个钟头后。小宋方把碘酒送到他‘门’口,便被迫不及待的谢处长夺了过来,劈手将‘门’关上,奔回座来。

谢处长小心地将碘酒用棉签沾了,往纸张上涂抹,静等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出现。

五分钟过去了,纸张上依旧啥也没有,倒是湿迹较之先前更浓郁了,谢处长几乎将小瓶碘酒尽数倾斜其上。

“难道不是用湿淀粉写的,真是糟糕透了,谁啊,‘弄’得这么神道,连个提示也不给,提示,对了,信封,问题肯定出在信封上reads;!”

心念电转,谢处长忽然调整了思路。

左右翻拣信封,照料没看出端倪,又想到了碘酒,赶紧又给小宋打去个电话,十分钟后,小宋又将东西送了过来。

迫不及待一番试验,依旧一无所得,谢处长简直要崩溃了,顶着一头抓‘乱’的头发,双目通红,抱着脑袋,盯着几乎被折腾粉碎的信纸,信封,怔怔发呆。

在谢处长正妄想圆着他的侦探梦的当口,薛老三推‘门’走进了自家宿舍。

他方进‘门’,宿舍便好似起了十级地震,正在桌前干坐的崔原则,在‘床’上‘挺’尸的彭‘春’俱如‘色’狼见了美‘女’一般,朝他猛扑而来。

彭‘春’最是生猛,几乎是愣生生从‘床’上朝他薛老三跳扑而来,亏得薛老三一把将他擒住,卸去力道,不然,彭副专员非摔出个好歹来。

“我草,薛向,你还敢回来,你的案子发了!”

崔原则用力地拍着薛向肩膀,“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儿,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多大的事儿啊,非得动拳头,再说,你就是看姓霍的再不爽,就不能忍两天,等毕业了,安安静静收拾那小子一顿,干嘛非得在学校动手。”

“老崔,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听不懂,怎么我就出去溜溜弯的功夫,愣生被你小子整成嫌疑犯了,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老三掏了掏耳朵,好似没听清崔原则所言。

“甭装了,老薛,都顶破天了,你跟我这儿演什么,赶紧,赶紧想辙是正经!”崔原则摆明不信薛向所言,“刚才保卫科的干事,可来查过了,你小子到底是留是走,赶紧定夺!”

“我说老崔,你可不能见风就是雨,我和霍无病有过节不假,这孙子最近受伤了也是真的,凭什么,你就认定是我干的,这里是央校,我怎么会在这地儿动手,我怎么那么蠢啊!”

说话儿,薛老三便推开了崔原则,行到自家书桌前坐了。

崔原则怔了怔,“那怎么霍无病醒来后,就说是你干的!”

“这还不简单,你也说了,姓霍的和老薛有仇嘛,他自己行为不检点,遭了报复,左右寻不到人,自然得攀咬薛向出气!”

彭‘春’忽然跳出来,替薛向作了回答,“老崔,霍无病是三天前的下午出的事儿吧,那天你去图书馆自修了,我和老薛在宿舍吃火锅,老薛又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一边陪我吃火锅,一边又去殴打霍无病,这不是茅山道术么!”

彭‘春’虽然没亲见薛向殴打霍无病,但就他跟薛向相处这些时日,以及霍无病没事儿挑事儿,强抢了薛向的瓷猪,已然引爆了导火线,姓霍的被打,百分之一百,是薛向干的。

整个京大,挑不出第二个,有这个能力,且有这个胆量的。

原本,薛向撞进‘门’来,如崔原则一般,彭‘春’也是要着紧问那些无用的废话的,然,听了薛向对崔原则的说辞,彭‘春’便已明了薛向是存了打死不认账的意思。

仔细想了想,的确,这是薛向最好的选择。

既然薛向如此抉择了,作为好友,彭‘春’没有傻愣着不动的道理,很快,他便想到了替薛向作伪证的主意。

至于作伪证被查出后,会担负如何的后果,彭‘春’却懒得担心了。

这个鲁东汉子是个直肠子,薛向和他‘交’心,他便认了薛向这个朋友。

薛老三冲彭‘春’笑了笑,说道,“老彭,你领着老崔出去转转,既然保卫科的同志们来了,肯定一准儿还会再来,说不得我得跟他们走一趟,这一通折腾,谁也不知道要多久,这会儿,我想一个人躺会儿,补充补充体力。”

“行,你躺着,老崔,走,带你去掠燕湖溜溜,这点儿,就数那里舒坦!”

不管薛向是要休息,还是想单独足协什么,这个关头,彭‘春’能做的也就是尽一切努力配合薛向。

崔原则显然也是个有眼‘色’的,虽然略微猜到些什么,却不愿淌这趟浑水,心中打定主意,今后不管谁问什么,就仨字儿“不知道”。

崔原则和彭‘春’去后,薛老三果真就趴在了桌头,轻轻闭了眼睛。

没等几分钟,墙上的电话跳了起了。

“就知道一准儿是您老先生,有什么锦囊妙计,您赶紧说吧,我时间可不多了。”

电话时许子干打来的,薛老三早算准了许子干会在这当口给他电话,谁叫党校曾是他老先生的地头,如今虽去了计委,但可以想见在此处仍极有能量。

不说别的,前次薛老三和彭‘春’,崔原则喝酒中计,最后还是那位进修部的隋部长出来作了背书,才彻底解了燃眉之急。

隋部长缘何如此,自然还是看了许子干的面子。

如今,他薛衙内快将央校的天捅破了,若是许子干到这会儿都还没得到信儿,那可就太不正常了。

许子干还没开口,就先被薛老三气乐了,听听这位大爷的话,真是半点也不担心,闲适地好像在忙着搓麻将的地主老财,正赶上许子干这个长工来汇报情况,气喘吁吁的长工还未来得及张嘴,薛大地主不乐意了,随口两句,便要将长工打发了。

陡听这番打趣,许子干本来怒极,心念一转,便回过味儿来,薛老三这摆明是‘胸’有成竹了啊。

心下笃定,许子干依旧关怀道,“知道你小子素有鬼机灵,但央校不比他地儿,不是你耍宝‘弄’鬼,靠嘴皮子能糊‘弄’过的,我就说一句,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别想着回头路,记住一点,不能认的打死不认,最后实在词穷,你小子噤口就是。”

‘交’代完,又觉得肝火难散,许主任又是一阵恶声训斥,末了,还扬言道,若是薛老三再拎不清轻重瞎胡闹,干脆就赶他去国外,现在外‘交’部正在调整各国大使,他薛老三够不上驻美大使,去比利亚,苏丹,科特迪瓦,绝对还是够格的。

许子干说者无意,薛老三听者有心,国内,他的确有些待腻歪了,出国见见风光,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第三十八章 对质

薛老三正做着饮马伏尔加河,挽弓阿尔卑斯山的美梦,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刘能气喘吁吁,领着七八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壮汉,甫一发现薛向,双眼迸出‘精’光,重重一拳擂在‘门’上,敲得‘门’框都狠震了一下,扑簌落下一阵灰来,呛得他直咳嗽,饶是如此,还是坚强地喊出声来,“薛,咳咳,向,跟我们,咳咳,走吧!”

央校一号会议室,是薛向到过的气势最足的会议室,他甚至不用闭上眼,深呼吸,便能感受到此间的沧桑厚重。

会议室很旧,水泥地,白灰墙上,老式的长条桌,陈旧但整洁。

&++nbsp;薛老三相信绝对不是央校财力单薄,到了修缮不起一间会议室的地步,若是如此,那恢弘的图书馆,领先时代的现代化体育馆又如何解释。

显然,央校的这间一号会议室,保存着最朴素的原貌,定然有着特定的意义。

会是某位大佬的特殊癖好,显然不是,央校宗全党‘精’神所在,此处一号,乃至实际掌控校务的常务副,基本都是走马灯‘花’,不可能为一家一姓长期履职。

因此,自然不可能因为哪位大佬履职时,定下了风格,后来者不敢改动。

薛老三盯着会议室中央的那副手书“实事求是”,怔怔许久,咂‘摸’出了味道。

手书未有落款,未着印章,但家中藏有多幅领袖真迹的薛老三,还是一眼辨出了这四个大字,到底出自谁人之手。

寻常的会议室正墙中央。多是贴着党旗,要么是领袖像。像此间挂着一幅手书的,薛老三还是头一次遇到。

事出反常。定有它意,联系到这间办公室特有的成就,薛老三自然体味到了这成就的含义,怕是在纪念着什么。

再有那副悬于中堂的手书,纪念谁?一切不都很明了么!

“你就是薛向?早听说过你的名字,说句,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也是当得起的。今天见到了,果然有些不凡,比安远多了股子气势,‘挺’了不起,进到这里,还能顾盼自若,看来是真有些斤两!”

说话的是夏老,声音低沉,语速缓慢。正是寻常老年人的标准语调。

但由夏老吐出,低沉的话语中却携滔天威势。

薛老三这才送目朝那张会议桌看去,十多个中老年男子在座,熟悉的仅有丁世群。隋部长两人,最醒目者便是夏老。

前世,薛老三只在历史资料上。看见过此公的照片,瘦瘦‘挺’‘挺’的脸。一双鹰眼,虽然沉敛。却血海滔天。

“薛向,你大胆,到了这里还敢猖狂,岂有此理!”

敬陪末座的谢伟红蹭地站起身来,指着薛向,厉声呵斥。

薛向的余光看得很清楚,是丁世群先朝谢伟红使了眼‘色’,要不,谢伟红哪来的胆量,在这种级数的会上,擅自开言。

“谢伟红同志,我哪里猖狂了,自我进屋,还未及发一言,不知道谢伟红同志从哪里见得我猖狂。”

薛老三朗声而言,言罢,又道,“方才被谢处长打断,忘了向诸位领导问好,这里先向诸位领导陪个不是。”

谢伟红真真是被薛老三噎个半死。

仔细说来,他言薛老三猖狂,并非没有道理,他薛老三进到此间,活似进了动物园,上下打量,左右张望,岂非张狂。

换个人,被谢伟红这么一呵斥,早就软了,毕竟,这么多大佬在座,便是再大心脏的家伙,只要在体制内,就该知晓体制内的森严等级,也必然会心中惴惴,不敢反驳。

偏生薛老三就是怪胎中的例外,多次跟党内顶级大佬打‘交’道的经历,给了薛老三一颗坚强心脏。

薛老三很清楚,越是顶级人物,就越没架子。

所以,对上高级领导,薛老三从来不会诚惶诚恐。

谢伟红以此言他猖狂,薛老三照直了反问即是,紧接着,又假模假样地致个歉,还把之所以忘了问好的责任,推给了谢伟红,是这家伙打断的缘故。

谢伟红到底经验不足,‘混’迹机关,哪里有薛老三这种历经沉浮,饱受嘴炮的地方油子的能言善辩,善抓漏‘洞’。

薛老三无惧夏老,丁世群等大佬,谢伟红却是怕得不行,心之重压之下,薛向这般一反驳,他连反击的言语都组织不起来,只挣红了脸,支吾着“这,这……”

“行了,陪不是就免了,薛向,我来问你,殴伤霍无病后,你缘何畏罪潜逃?”

丁世群冷声喝道。

“畏罪潜逃,这话怎么说的!”

“你还要狡辩,今天下午一点十分,霍无病转醒,指出了你就是犯罪嫌疑人,尔后,校方组织力量,全校范围内搜拿你,皆我结果,这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首先,我没殴打过霍无病,他怎么伤的,我不知道。其次,丁校长给我的犯罪嫌疑人的定义,我想问问是不是公安机关已经立案了,明确将我定义为犯罪嫌疑人,如果没有,我希望丁校长能给我道歉,并恢复我之名义。最后,校方组织力量搜拿我什么的,恕我直言,我实在是不知情,当时,我正在北湖的假山下看书,后来,就返回了宿舍,正趴在宿舍的书桌上休息,再接着,就被破‘门’而入的刘能主任吓醒了,如果是畏罪潜逃,我实在不明白我怎么就潜逃到了自家的书桌上趴着了。”

薛老三方一开口,丁世群便觉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如林似雨般朝自己‘射’来。

说来,他曾和薛向在明珠有过‘交’集,但彼时,他丁市长高高在上,且他到任时,薛老三正停职待参,二人无有‘交’锋reads;。

再后来,丁世群认为他自明珠抱负未舒,有薛系人马作‘乱’的缘故,也仍未曾和薛向有过碰撞。

可以说,今次,是他和薛老三神‘交’许久以来的第一次碰撞。

有着巨大心理优势和实力优势的丁校长,便被薛老三来了个当头一‘棒’。

说来,丁校长自觉方才发问,还是故意设了陷阱的,若是薛向不先点明没殴打霍无病,反将注意力方到潜逃与否上,那丁校长就大有发挥余地。

哪里知晓,薛老三竟比猴子还‘精’,不仅未入坑陷,反倒反咬了他丁某人一口,简直痛彻心扉。

“我不跟你说,让无病同志自己说!”

丁校长狠狠一挥手,重重拍了下桌子,立时,霍无病便被刘能从‘门’外引了进来。

“霍无病同志,你来说说那天的情况,看看薛向同志还有什么要说的。”

丁校长冷声道,双目死死锁在薛向脸上。

不待霍无病接茬,薛老三又开口了,“丁校长,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了,什么时候公安机关立案了,并把我列为犯罪嫌疑人了,如果没有,还请丁校长跟我道歉,替我恢复名誉,不然,我就请夏校长替我主持公道。”

丁世群位份太高,本不是薛老三可以直接触碰的,若是硬盯着不放,难免给人不知轻重,死缠烂打的印象,更何况丁世群如今是央校常务副,就冲这个牌子,他薛老三就必须给予极大的尊重。

然,今次,薛老三遭遇的‘阴’谋,几是死局,这位丁校长在背后扮演着什么角‘色’,薛老三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

长不为长,幼自可不必为幼!

姓丁的不要脸面,薛老三也不稀得去给他留什么脸面。

我自我行,潇洒快意。

“大胆!”

丁世群脸都涨红了。

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此间什么所在,薛老三竟敢当着这许多的人面儿,硬生生顶得他下不来台。

的确,方才的话,是他丁某人说得过了,可身为上级领导,说两句出格的话,有什么大不了,什么时候,下面的人就可以死咬着不放,这般钻领导的牛角尖?

“薛向,今天开会是讨论霍无病殴伤一案的,让你来旁听,就先听听霍无病说什么,他说完了,你再是不是冤枉,如果最后‘弄’错了,我亲自给你恢复名誉!”

夏老依旧不急不缓说了一句。

语不如丁世群急,声不如丁世群大,但话出口来,便是一锤定音。

薛老三再怎么大胆,也绝不敢跟夏老纠缠,“我听校长的!”

“好,现在让霍无病讲话!”

说话儿,夏老便将眼睛上的厚厚的老‘花’镜摘了下来,似乎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来。

今天的霍无病,做足了病号‘色’彩,穿着件素净的衣服,脸上淤肿未消,两天两夜痛彻心扉的折磨,让他整个人瘦了一截,本来‘挺’‘精’壮的身子,陡然一空,羸弱了不少。

这会儿,站立当庭,宽松的白衬衣内,显得极是空‘荡’,整个人的形象极是悲情,落拓!

霍无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有这么悲伤。

当他自述完薛向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何种方式殴打自己后,言语落处,已泪流满面。

霍无病自然不会说,事先,他是抢了薛向的瓷猪,还将薛老三的‘床’铺掀翻在了地上。

在他言语中,薛向纯粹是因为前次,薛亮举报薛向等人在宿舍醉酒,是他霍某人领着纪委的人去检查,才和薛向结下的仇怨。

薛向小肚‘鸡’肠,纠结不放,才有了他霍无病此次遭厄。。

第三十九章 证据

有动机,有伤痕,有受害者的亲眼所见,亲口指认,几成铁证,薛向这个犯罪份子的帽子算是戴定了。[. 超多好].访问:. 。

“薛向,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堂堂央校,煌煌所在,岂容你胡作非为!”

丁世群寻着机会,再度跳了出来,胜券在握,若再不跳出来威压薛老三,前番丢的面子,怎么挽回?

训罢薛向,丁世群掉转头来,冲夏老道,“校长,您看薛向该怎么处置?”

夏老点点头,“薛向,霍无病说完了,轮着你了,你说吧,希望你谨慎发言,务真务实,相==信你也知道稍后你说的话,对你今后的前途,人生,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丁世群心中忽然一掉,随即,暗赞起江朝天的远见来。

彼时,他和江朝天通话,他言说趁此时机,要置薛向于死地,江朝天便提醒他,最好还是实现战果最大化,并指出了薛向在那几位大佬心中的份量,不可能因为打了场架,就彻底玩完儿。

果然,此刻,夏老的发言,便滋味十足。

原本,在丁世群看来,以夏老和霍无病的渊源,薛向将霍无病殴成那般‘摸’样,夏老面上自不好看。

今次,借着机会,还不要薛向彻底好看。

要不,向来不理校务的夏老,怎会出席今天的会议,说穿了,也不过是两个学员打架的事儿,发生在央校,有些惊世骇俗,但对夏老这个级数的元老。恐怕无非‘鸡’‘毛’蒜皮。

原以为,夏老会对薛向出手。听了夏老这番意味深长的发言,很明显是希望薛向能慎言。甚至是巴不得薛向能提出些理由,打人的理由,夏老好根据实际情况,来减轻罪责。

夏老如何会帮着薛老三减轻罪责,丁世群顺着江朝天的提醒,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

无他,夏老也不愿担负以大欺小之名,他越是和霍无病又渊源,今次。反倒越不好看着薛向没下场。

要不然,往后,见了南老,季老,夏老能抬得起脸?

想通此节,丁世群在心中冲江朝天竖了个大拇指,赞叹起这家伙的‘洞’见来。

“薛向,校长让你自述,你就赶紧陈述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和霍无病到底是怎么结怨,你因何下次狠手,赶紧讲来吧。若真是情有可原,校方肯定回酌情考虑,法外开恩。也不是不可能。”

思虑清了夏老的心思,丁世群晕盐兆x司质啤s喙獬睦峡慈ィ先思椅105阃贰?br />

这下。丁世群彻底放下心来,开始思忖着如何给薛老三量刑,大原则,自然是既不一‘棒’子打死,又务必让其伤筋动骨,至少,得在履历上,留下抹不去的一笔。

霍无病一双因瘦而清冷的眼睛死死盯在薛向身上,牙齿咬的嘴‘唇’深深地陷了下去。

他希望薛向解释为什么会对他霍某人动手,哪怕将他霍无病抢瓷猪的事儿说出来都行。

因为只要薛老三陈述了原因,就坐实了动手的事实。

现在,所有人要的不就是从薛向嘴里吐出这个事实么。

“好吧,既然丁校长要我说,我就说吧……”

薛向甫一开口,丁世群的眉‘毛’便扬了起来,霍无病紧要的嘴‘唇’也松开了,夏老掏出香烟,伸手朝老火柴‘摸’去……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我看无病同志肯定是受得打击太大了,开始胡言‘乱’语了,我建议给他做个‘精’神鉴定!”

薛向话音落定,丁世群扬起的眉‘毛’再度拔高一格,几乎要飞出眉眶去;霍无病牙齿猛地啃在嘴‘唇’上,顿时划破一块薄皮,隐隐渗出血丝;夏老方抓住火柴盒的枯树皮一般的大手,又收了回来,苍鹰一样的眼睛第一次朝薛老三脸上探来。

“薛向,你欺人太甚!”

霍无病出离愤怒了,近前几步,通红的双目,怒火燃烧,恨不能将薛老三生吞活剥了,“我是看在一个班的同学的份上,更不想将事态扩大,才没有报警,你如此无赖,真当三寸之舌能瞒得了天下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薛向,你别得寸进尺,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抵赖,你还是赶紧招了,争取宽大处理吧!”

丁世群也没想到薛向竟是这般死硬,见了棺材都不掉泪。

“报警?‘挺’好,无病同志,你现在就报警,我也迫切希望人民公安还我个公道、清白!”

“清白?薛向,我看你真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那我现在就报案,就让人民警察还你这个公道。”

说话儿,霍无病便向左侧角落的电话行去。

薛老三的死硬超出了他的想象,但这也正是他要的,他不傻,夏老的反应,他也解读出了味道。

和丁世群不同,霍无病下了如此血本,自然希望一棍子将薛老三打死,他不乐意做任何政治上的和解。

既然薛老三死顶着,那就公事公办,走法律途径。

届时,国家机器介入进来,案件查实,他薛家人便是有天大能耐,还能跟国家机器明着对抗么?

“谁让你打电话的,多大的事儿reads;!”

呲的一下,夏老擦着了火柴,霍无病扶着电话的手不动了。

此间屋内,夏老威严如天,金口已开,霍无病不敢动了。

霎时,屋内其他与会人员也纷纷发言,力阻霍无病将此事引入公安机关。

央校一众大佬之所以反对,倒非是皆对薛老三青眼有加,而是众人自重自矜。

堂堂央校,赫赫煌煌,这里出了事,什么时候需要小小公安机关来搀和了,传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再者,央校内设自己的纪检部‘门’,有什么问题,自己内部核查就是了,有必要传出去丢人么?

众位大佬讨论一阵后,夏老轻轻敲了敲桌子,“行了,大家的发言,我都听明白了,现在问题的关键,薛向到底是不是施暴者,丁校长这次会议是你提请召开的,还说了,霍无病被殴一事,有了重大进展突破,那现在你来断这个案子,速战速决!”

做老了领导的夏校长,极有领导艺术,眼前的事儿眼见着就成一团稀泥了,他老人家自然不愿入手,高坐中堂,把担子分下去,他老人家安静地充当裁判官就好。

丁世群理会得夏老的心思,但主导整个案件,正是他所愿。

“既然校长说了,那我就最后提醒一句薛向同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校方不愿意公开证据,无非是想给你这种泥足深陷的同志幡然醒悟的机会,既然你死咬了牙胡说,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谢处长我听说你掌握了薛向殴伤霍无病的绝对证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来和大家说说。”

紧要关头,丁世群终于亮出了杀手锏。

其实,得了谢伟红的汇报,他丁校长胜券早握,折腾这许久,无非是希望听到从薛向嘴里吐出句软话,再亮出证据,彻底将之捏圆搓扁。

不成想,薛老三竟是铁嘴钢牙,死硬得紧,正好,在这小子猖狂得没边的时候,掏出证据,狠狠甩他一耳光。

“丁校长,先别急,我还有话说!”

“现在想说话了,呵呵,你说吧,我还是那句话,校方永远给泥足深陷的同志以改过自新的机会!”

“丁校长教训的是,但我用不着,因为,我压根儿没做过,何怕别人拿出什么莫须有的证据,我就想知道如果最后证明我是冤枉的,校方会给予我怎样的说法?”

“这个不是要你担心的,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谁又问题,就处理谁!”

丁世群简直要气懵了,他再也不想跟薛老三说话,“谢伟红,你来说!”

谢伟红点点头,站起身来,冲夏校长方向鞠了一躬,“尊敬的夏校长,丁校长,还有……”

“罢了,罢了,不用说这些拜年话,赶紧说正经!”

夏老不满意地摆了摆手。

谢伟红满脸臊得通红,今次的会议发言,他越酿许久,虽然被那莫名其妙的无字信纸搅了一通,但趁着会上这‘唇’枪舌剑的空当,他早打好了腹稿。

哪里知道,这表达对领导无限尊重过和敬仰的话,还未说完,就挨了当头一‘棒’。

“伟红同志,大胆地说,实事求是,就没有问题。”

丁世群知晓这个部下什么‘尿’‘性’,赶紧给他打了针强心剂。

果然,谢伟红脸‘色’好看了不少,接道,“情况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教务处忽然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我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薛向殴打霍无病的照片,其中还有许多风景照,想必是某位同学在拍摄风景的当口,恰好拍摄到了薛向殴打霍无病的画面,今日霍无病被殴大案在校园传开,想来该同学秉承正义之心,特地将邮件寄送过来,助我校方惩恶扬善!”

刷的一下,所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在场的都是人中俊杰,谁腹中不是机谋百转,前番见薛向信誓旦旦,以为不过又是场嘴仗,哪里知晓,霍无病一方竟然捉住了实打实的证据,这可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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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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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巧了,我倒想知道这封邮件,到底是谁寄送的,是不是要好好查查!”

进修部的隋部长忽然发言了。じ!☆

这位隋部长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薛向几人在宿舍饮酒,后被霍无病,薛亮设计,最后替他们背书过关的隋部长,正是许子干一手提拔的。

眼下,正值薛老三紧要关头,隋部长自得挺身而出。

何况,此事太过蹊跷,隋部长分明就嗅到一股浓浓阴谋的味道。

“举证人是好心,有什么要查的,眼下,讨论的是薛向到底是不是犯罪分子,查举证人的事,稍后再谈!”

丁世群挥了挥手,强行压下了隋部长将话题带偏的企图,转过头来,对薛向道,“薛向同志,我现在还叫你同志,就是想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你承认了,并作出了挽救,校方不会一棒子打死谁,若是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校方也不会因为你有什么背景,什么功劳,就网开一面,公理昭昭,自有法律决断。若是你现在幡然醒悟,校方顾全颜面,就不亮出照片,对你也尽量采取挽救措施,是进是退,你自己度量。”

说完这番话,丁世群都忍不住自己赞美自己几句。

他这番话说得何等漂亮。薛向有显赫的背景,弄得丁某人拿住了他小辫子,还得前思后想,揣度若严惩薛向,会造成怎样的连锁反应。

甚至,江朝天都给他丁某人提前打了预防针,要他不奢求毕其功于一役。巩固胜利成果。

丁世群暗忖一番,深以为然。但,随着局势的进一步发展。丁世群忽然发现自己有了新的选择。

那就是,将生死符丢给薛向,他自己只需把关卡设好,是生是死,全由他薛向自己选择。

如此一来,若薛向选了死路,任谁也怪不得他丁某人。

话说出回来,既然明摆着是生、死两条路,会有人蠢到去选死路么?

丁世群却相信薛向多半会朝死路上走。因为这是个有个性的家伙。

或者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恐怕到现在,这家伙还以为他丁某人是在使诈,坚决不信被人拍了照片。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么。丁校长您用不着诈我,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吧!”

薛老三长身玉立,声音疏朗,一副凛然解决的模样。看得丁世群胃疼。

“谢处长,把照片拿出来!”

丁世群声音冷得快结成冰渣reads;。

谢伟红应承一声,从蓝色公文包里。拽出个档案袋,拆开缠线。倒出一张鼓囊囊的信封,捏住信封的底部。用力一抖,一叠照片如水银般流向了桌面。

照片,显然是这场纷争的最重要证物,霎时,所有人的目光皆朝桌面上投去。

“啊!”

照片还未完全在桌面上落定,甚至绝大多数人的视线还是闪动、模糊的,谢伟红便惊呼出声。

因为这些照片,他翻看过多次,实在是太熟悉了,照片一泄出来,色彩、光亮明显不对,立时,他便怀疑是自己因为那张无字白纸的折腾,弄得神智混乱,拿错了照片。

心头正自闪亮,视线已在照片上定格,霎时,谢伟红震惊得头皮要炸开了,长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

“这,这,这不可能!”

丁世群瞪圆了眼睛,打死他也想不到,世界上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事儿,比见了活恐龙,还让人不可思议。

岂止谢伟红、丁世群二人惊诧,此间几乎就没有人是淡定的,便是夏老也抓起了老花镜,朝那照片上瞄去。

“不对,不对,照片被人掉包了,我,我,我有底片,马上就能洗出来,肯定是薛向,肯定是薛向换了,丁校长,你要为我做主啊……”

谢伟红状若疯魔,拼命地朝桌面上的照片抢去,抓起照片就朝信封内塞,惜乎动作太急,不仅扯破了信封,许多照片还被挤得落在地上。

霍无病蹭地蹿上前去,便帮着捡取,二人费了好大一番折腾,终于将照片尽数塞进了信封内,忽然,发现场面安静得可怕,听不到任何声音。

嘶,

谢伟红,霍无病忽觉心间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撕裂了。

是啊,到了这个台面上,方才的动作,除了证明自己是小丑外,还有别的意义么?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老敲了敲桌子,始终不见表情的老脸,终于寒冷了起来。

“我说,我说,是薛向,这一切都是薛向……”

“肯定是薛向捣的鬼……”

谢伟红,霍无病齐齐抢出声来。

然,到底是谢伟红更识得轻重,或者说有自制力,结果,他先住了口,反倒让霍无病接着说了下去。

“是薛向,这一切都是薛向捣的鬼,是他约我,谢处长,薛亮去的蓝色港湾,哦,就是一间酒吧,他自己却没去,这照片肯定是他当时偷拍的!”

话至此处,谢伟红先前所倒出的照片上,终于印着些什么玩意儿,便已明了。

正是那日谢伟红,薛亮,霍无病三人在蓝色港湾和红裙女郎三位把酒言欢,纵情声色的场面。

二十年后,出现这种照片算不得什么,没有床照,基本对干部就没什么杀伤力。

可眼下什么年代,早在两年前,严打风波之下,全国各地连跳舞的都没来,才两年功夫,就有干部敢去酒吧纵情声色,和妖男艳女做出种种令人作呕的亲密举动,这是党的干部么?

而谢伟红,薛亮自也是知晓那些照片杀伤力的,惊恐之下,才如救火一般去抢救那些照片。

“哦,薛向为什么要约你们去蓝色港湾?据我所知,你和薛向关系不佳,在校园内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不对付,为何薛向约你,你就要去!”

隋部长问道。

斗转峰回,隋部长心中拍案叫绝。

原来,许子干得知薛向涉案,正是隋部长告知的,当时,许子干只告诉隋部长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并言说,薛向没那么容易被拿下,这小子鬼着呢。(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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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部长心中不信,待得丁世群招呼谢伟红拿照片时,薛向便和死人无异。※,更~新~最~快!※

可哪里知道,真当谢伟红倒出照片时,竟然上演了这么一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乌龙reads;。

至此,隋部长哪里不知道谢伟红上演如此乌龙,乃是薛向的手笔。

既然薛向做到了这一步,他隋某人若还不知道如何敲边鼓的话,以后如何再见老长官?

“这,这,这是因为我拿了他东西,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我先约他的,结果他临时有事来不了,就改约在蓝色港湾,结果他薛向没去……”

事已至此,保命要紧,霍无病已经顾不得要不要脸了,为保证逻辑上通顺,连抢夺瓷猪在先的事儿,也不隐瞒了。

“听你的意思,是你先拿了薛向的东西,然后又约的薛向,这是为什么呢,我猜猜,是不是故意约薛向来,然后,安排个人伏在暗处,激怒薛向对你动手,然后趁机安排人在暗处拍照片!”

隋部长幽幽说道。

隋部长话音方落,霍无病,谢伟红一张本就赤红的老脸,瞬间,黑得看不见人色。

他们如何能想到内心最卑鄙的角落,竟一眼叫人看穿。

要说不是隋部长火眼金星,而是霍无病,谢伟红太小看满座城府深沉的男人。

起先,谢伟红说有人拍摄风景,恰好拍摄到了薛向施暴的照片,邮寄到了教务处,他才得到的。

很正常!

没谁会怀疑。即便有怀疑,没来由谁也说不出什么。

因为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当霍无病为了证明谢伟红手中的那些酒吧照片。乃是薛向策划的,亲口说出了和薛向产生摩擦的前因后果。

尤其是道出了。他偷拿薛向东西在前,约会薛向在后。

随后,便有了这薛向施暴照片的问世。

如此一来,整件事的线索,实在是太清晰了。

满座大佬谁也不是城府沉声,目光敏锐。

到这个地步,到底是霍无病设伏,还是陌生同学巧遇,诸位大佬心中亮堂着呢。

只不过眼前的乱子太大。这边站着丁校长,那边站着薛家,乱子太大,没有人愿意贸然入局,自不肯点破其中关键。

然,隋部长早在局中,自然没这个顾虑。

这不,他方一点破,便戳中了霍无病。谢伟红的心窝子。

“不是,不是,隋部长,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照片是,是不名学员偶然拍到的……”

谢伟红结结巴巴分辩道。

“好吧,就算偶然拍到的。那请问你方才所说的薛向殴打霍无病的证据在哪里。”

隋部长无意跟谢伟红做口舌之争,有些事点到为止。

“对。你谢伟红,霍无病。薛亮的破烂事,稍后再说,现在要集中讨论的是薛向打人的事情,谢处长,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到底有没有薛向打人的证据!”

丁世群真不能一个窝心脚,踹死姓谢的,好好一盘棋,竟下成这样。

当初,可是姓谢的信誓旦旦说拿住了薛向的把柄,他丁某人相问,姓谢的还卖关子说什么“到会上,会给老首长个惊喜”,可憋了半天,惊喜没见着,惊雷倒是来了一连串。

然,丁世群相信谢伟红没这个胆子跟自己逗趣儿,他相信谢伟红的确是搞到了薛向的照片,这回演了乌龙,没准是这家伙情急之间,拿错了照片。

此外,即便此刻姓谢的眼看就保不住了,但当务之急,还是打倒薛向。

是以,丁世群强行压下谢伟红,霍无病的破烂事,再问谢伟红要证据。

“有,有,我还有底片,对有底片,锁在我办公室的保密箱里!”

谢伟红急声呼喊。

至此,谢伟红自然知晓照片出了鬼,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好在他早有准备,为拿住死证,早早把底片藏在隐蔽锁在。

果不其然,这番后手,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关键作用。

将近三十分钟,满座大佬等得都昏昏欲睡了,后勤处材料馆的摄像师老张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照片洗出来了,领导们请看。”

说罢,便将一堆还未阴透却有了清晰图像的照片,排上了中间的会议桌。

眼睛方扫上去,谢伟红便似白日见鬼一般,一跳老高,扯着嗓子便喊,“不对,不对,老张你是不是被收买了,底片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不待老张抱屈,夏老重重一拍桌子,“够了,散会!”

丁世群白净的连桑,紫青一片,看也不看正满目深情望着他的谢伟红,紧随着夏老行出了会议室。

……………………

“老薛,大白天的,你怎么又睡下了,年轻人,怎么一点活力也没有,来来,不是没事儿么,帮我看看这篇《新形势下的国企改革》,费老功夫了,你细细瞧瞧,看看有没有啥意见!”

彭春梆梆瞧着薛向的床边的铁栏杆,呼喊着正在床上挺尸的薛向。

薛老三抬起身子,接过彭春的论文,快速翻了翻,“结业过关不难,要想出彩不容易,都是些说乱了的对策,没什么新意啊!”

“我这还没新意,得,把你论文我瞧瞧,我倒要看看什么叫新意?”

彭春不爽了。

邻近结业,若是寻常大学,毕业生的论文答辩能过关,那就欢喜无极了,可身在党校,人人竞争上游,都希望自己文章灿然,大显风头,好在诸位领导或者教授心中留下深刻映像。

是以,虽离毕业还有一个月,校方早早公布的论文范围,各位学员也开始了玩命准备。

“我的就更没新意了,在屉子里放着,要看你自己拿reads;!”

文章惊世的荣耀,薛老三早享受够了,低调还来不及,哪里愿意出这风头,他的毕业论文选材中规中矩,论述中规中矩,一言蔽之,交付的就是篇平庸之作。

彭春打开抽屉,拿出来扫了两眼,便放下了,正要说话。

砰的声响,门被撞开了,崔原则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老薛,老彭,大消息,惊天大消息,霍无病、薛亮被开除党籍,公职了,谢处长也被免职,好像还有党内处分,哈哈,正是大快人心……”

彭春震惊了!

霍无病是什么背景,他已然清楚了,这家伙怎么会在央校遭遇这灭顶之灾?

薛向干的?不可能啊,上次校方还搜捕这家伙来着,虽然无事放回,可没道理霍无病这受害人反遭灾的呀。

想不通其中究竟,彭春正想叨咕薛向几句,薛向双腿一夹被子,身子朝墙里翻去。

彭春到嘴的话便咽了下来,暗忖,有些事儿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行了,没得非要听真。

彭春折回自家座前,研究论文去了,老崔这八卦党又奔到邻近几个宿舍去传递消息,接收震撼。

薛老三裹着被子,开始慢慢消化这消息的震撼。

的确,霍无病等人的倒霉,从一开始就是他设计的。

彼时,霍无病抢走瓷猪,约他前去赴会。

薛老三怒火万丈,恨不能活剐了霍无病,听说在冰球馆后,立时就赶了过去。

推开门,正准备发飙,感应到处,隐在二楼的谢伟红被他窥查了这个正着。

至此,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霍无病打的什么主意。

彼时,薛老三照样可以狠揍霍无病亦顿,再抢夺了谢伟红的相机就是。

可思及霍无病的狠毒,薛老三也不打算给这家伙留下场,便决意来个将计就计。

当下,他故意摸索腰间的bp机,装作有急事,需要马上离开,并放下狠话约了两个小时后,在蓝色港湾约战。

霍无病,薛亮,谢伟红三人设局许久,眼见着鱼儿脱钩,自是急不可耐。

兼之这几位又无“他心通”的本事,怎知薛老三的本事,更不知薛老三早就将其阴谋洞彻,并来了个将计就计。

这三位急不可耐地要拿下薛向,当下,便赴约蓝色港湾。

到了蓝色港湾,自然就入了薛向的圈套,他只给麻雷子通了个电话,后边的事儿就不操心了。

薛老三料准了这三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听得自己不来后,会甘心离开,果不其然,三人在得了侍应生的通报后,精神一松懈,便放开玩了起来。

这一玩起来,薛老三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来了。

退一步讲,即便这三心志坚定,警惕常在,到了那等场所,麻雷子自然有办法让这几位黄泥巴落进裤裆里。

其间,霍无病三人遭遇的殴斗,也是雷小天设计的,甚至后来来了警察调解,被谢伟红的证件吓走,也是早策划好的。

要说薛老三当真算无遗策,这看似两处无用的闲招,却将整件案子的漏洞堵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夏老不耐烦看这一锅稀粥,宣布散会后,案情便落入了校纪检单位的手中。

霍无病垂死挣扎,说什么是若不是薛向打的,他这脸上的伤哪里来的,纪检干事立时亮出在蓝色港湾的殴斗照片,险些没将霍无病气死。

彼时,在蓝色港湾,的确是他霍某人大展神威,扫平了三个小混混,可在仅有的一张照片,却是显示正在混战,他霍无病便是想证明是自己战胜了也不能,至少从这张照片来看,他霍某人事前打过架,谁知道这身伤是不是这次打架弄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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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恰好霍无病第二天就设计了青草坪被薛向暴打,且为避人耳目,薛亮是偷摸送他出校,去的医院,根本没有证人证明他霍某人是在校内受的伤。[. 超多好]◆◆

而之所以要多此一举,避这耳目,正是霍无病不愿弄出太多巧合。

总不能恰好又是薛亮从青草坪路过,救了他。

如此一来,再加上恰好又人拍照,巧合未免太多。

谁成想,这一弄,反倒没了校内受殴的证据。

原本,谢伟红还想在赴蓝色港湾的时间上做文章,毕竟,照片上有没时间显示,根本无法确定他谢某人是哪一天去的,任由他胡诌,如此便可推翻霍无病是在蓝色港湾受的伤。

哪里知道,薛老三筹谋全面,谢伟红这一狡辩,反倒弄巧成拙。不等纪检单位调查,东城区天桥派出所给在央校来电话了,希望央校的谢伟红处长能过去协助调查。

纪检单位立时就问调查什么,派出所那头很自然地就说了上次蓝色港湾打架斗殴有些情况还未捋清楚。

纪检单位一问是哪天,派出所那边张口就给了出来。

如此,霍无病,谢伟红算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至于谢伟红的照片何处去了,自然也是薛老三做法。

可以说,自打知晓了霍无病在冰球馆设的什么埋伏后,薛老三将计就计,计策浑圆。

在蓝色港湾拿到了霍无病三人把酒狂欢的照片后,霍无病三人就成了重点盯防对象。

央校附近的照相馆。甚至都被雷小天布控了。

薛老三料定如意以偿得了他重殴霍无病的照片后,这帮家伙绝不敢在校内冲洗。还得寻到校外照相馆来。

一天都没等到,便传来消息。薛亮进了照相馆。

直到了地头,后边的酒简单了。

那日,薛亮在照相馆遭遇的壮汉,正是雷小天的得力手下。

彼时,壮汉撞翻薛亮,便为调换底片而来。

而底片不似相片,不易检验,薛亮又无警觉,只查验了照片无缺。哪里顾得上检查底片。

于是,薛亮便拿着原版照片和掉了包的底片,一并交付给了谢伟红。

谢伟红哪里会想到薛亮交付的照片和底片不一,检查了照片,便乐滋滋地将底片锁在了秘密地方。

而那照片,谢伟红检验数遍后,便藏进信封,方到档案袋里密缠了起来。

谢伟红之辈知晓照片的重要,薛老三怎会不知。

为了让谢伟红三人自打嘴巴。薛老三也是煞费苦心,等到校党委会议召开前几个小时,才开始下手。

彼时,谢伟红送走薛亮。最后一遍检查了照片,放归远处,没多会儿reads;。便听见有人敲门,便是薛老三做的手脚。

要说。薛老三也是鬼精,弄了张无字信纸。信封,稍稍润湿,便引得谢伟红纠结许久,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就在谢伟红在门口拾捡信封时,薛老三已然从窗外跃了进来,轻松完成了照片掉包。

至此,所有的漏洞,便全被堵上。

至少,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是薛老三对霍无病下的毒手。

而随着局势的发展,薛老三跳出樊笼,告一段落。

霍无病三人的噩梦自然开启。

在时下的官场,霍无病三人在蓝色港湾和陪酒女猛饮狂笑,形态放荡,尤其是,照片中亲吻,抚摸,交杯酒等不忍猝睹的画面,按照一些老同志的说法,霍无病三人已经毫无党性,甚至连人性都不剩多少了,简直就是兽性满腹。

兼之,那日又不是周末,霍无病,薛亮作为学员,未经请假,便偷出校园,放浪形骸,可谓是对校纪校规的最大挑战。

至于谢伟红性质就更严重了,身为央校中层干部,知法犯法,简直毫无廉耻原则。

凡此种种,有一便算大忌,诸忌皆犯,哪里还有好果子。

按照薛向的猜想,霍无病,薛亮是别想在党校内继续进修了,说不得还要弄个党内处分,谢伟红自然也别想继续干教务处处长了,起码得驱逐出央校。

可真当处分下来时,却严重的超乎想象。

霍无病三人竟皆被判了死刑,政治上的死刑!

开除党籍,对一个副厅级干部而言,有时不啻于枪决,精神上的枪决。

造成如此惨痛结果,薛老三倒不会觉得有愧于霍无病三人。

这三位摆明了自己找死,他薛某人心有何愧?

问题在于,对三人的惩罚,明显超出了界限,这里头的味道,容不得薛老三不品咂。

从常理看,霍无病是夏老的亲近子弟,犯了错误,有夏老回护,自不可能成此下场。

可现在,霍无病的结果偏偏比他薛老三预想的还坏。

能造成此结果的唯一可能,便是夏老下了狠心,亲自结果了这三位。

此刻,薛老三思忖的便是夏老此举背后的意义。

薛老三有副聪明的大脑,更清楚推理演绎法,代入夏老的思维,从利弊的角度出发,很快,他便将整件事的因果缘由,猜了个透彻。

从夏老的角度讲,经此一事,霍无病即便不被开除党籍,驱出央校的经历也注定了其仕途上划了休止符。

一个没有上进可能的后辈子弟,与其赖在体制内半死不活,不如彻底终结了他,让其另谋出炉。

同样,正因为世所皆知夏老和霍无病的这层关系,为令名计,在对霍无病的处理上,夏老也定是宁严勿宽。

然,夏老做出此等选择后,又是何心情呢?

思忖片刻,薛老三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毫无疑问,薛老三知晓今次和霍无病的碰撞,算是笔亏本生意。

但这笔生意是逼上梁山的,不做也得做,夏老若是因此对他薛某人产生了看法,那也只得由他。

薛老三正盘算着这番斗争的成败得失,滴滴两声,枕边的bp机响了,接过一看,却是松竹斋的号码。

来京城这些时日,薛老三倒是去过松竹斋几次,和安老爷子下过几盘棋,这会儿,见来了电话,他只道是安老爷子又技痒了,便跳下床来,复个电话,好说自己不得空。

哪里知道电话方接通,对面竟传来的是安在江悲怆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安系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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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电话,薛老三便一阵风也似奔了出去。※,更~新~最~快!※

冲到大门处,薛老三根本不顾门岗的阻挡,伸手一推,两边武警战士便如陀螺一般,摇摇晃晃,向两边歪去。

瞅见一辆偏三轮,正挨着门岗,钥匙正巧还插在上边,薛老三跳上去,一脚踹响,机车咆哮一声,便窜了出去。

薛老三一直以最大车速,直直轰到了松竹斋正门口,连巷子口的岗亭,也被他一冲而过。

冲进门来时,老安家已极是热闹了,男男女女,大人小孩不少,薛向基本都见过,皆是老安家至亲。

一帮人没进中堂,而是散落在院子里,各自焦躁。

瞧见薛向到来,安在江夫人最先迎了上来,伸手抓着薛向的手,双目通红,“小向,老爷子,老爷子怕是不行了!”

因着薛向帮她解决了安在江的男根问题,夫妇二人好得蜜里调油,早诞下麟儿,是以,安二夫人对薛向最是亲近。

先前的电话里,安在江语焉未详,只催促着薛向快快到来,并未道明情况。

薛老三还是存了心理准备,猜到定是安老爷子身体出了状况,然,猜测是一回事儿,坐实了是另一回事儿。

安二夫人这番话一出,薛老三心中立时咯噔一下,刷的一下,眼睛便红了。

这一刻,薛老三没有考虑政治上的成败得失,他自也知晓,安老爷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对如今俨然风雨同舟的薛安两系。该是何等重大的损失。

时至今日,薛安远已是新近领袖。可安老爷子还是真正的定海神针,老爷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其中震荡会有多大,简直不可想象。

然,这一刻,薛老三半点政治上的考量也没做,心间早已被浓浓的悲伤,哀痛弥漫环绕。

这些年来,安老爷子对他的帮助和关怀,可以说是难以言喻的,在薛老三心中。安老爷子早已跨入了亲人的行列。

不待他搭话,站在台阶上焦躁张望的老王早已赶了过来,冲安二夫人低语一句,拉着薛老三的手便朝屋里扥去。

穿过无人的堂屋,薛老三被老王拽着进了安老爷子的书房。

书房依旧原来摸样,狭小,陈旧,无有现代化照片,十多根蜡烛照得暗房暗影重重。[. 超多好]

浓浓的药汤子猩苦味儿。在房间弥漫。

瞧见薛向到来,侍奉在一旁的安在江猛地站起身,迎上前来,“老三。你可算来了!”

安在江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不堪。显是神伤过度。

薛老三拍拍安在江肩膀,并不接茬。而是径直朝病床上的安老爷子行去。

到得床榻边上,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病榻上的老爷子。

这是一张布满沧桑的老脸,较之前几次想见,今日的老爷子简直有些陌生。

颧骨因过度消瘦,而异常高耸,整张脸好似皱皮包裹着枯木,硕大的老人斑触目惊心,两腮见充斥着病态的嫣红,眼睛上的枯萎长皮软软耷拉,呼吸轻微到薛老三这国术宗师几乎都不可查问。

薛老三伸手朝老爷子手腕搭去,半分钟后,放下手来,“三叔,怎么回事儿,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薛老三精通国术,国术本就强调对人身体的锻炼,钻研,自也无师自通经络之学,虽较贯通中医,远有距离,但把脉问诊的本事,还是有的。

方才他探究安老爷子脉搏,知晓老爷子性命无有大碍,只是气息微弱,身子亏空得厉害,但具体病症如何,却不是他这个冒牌中医所能度量的。

安在江道,“昨个儿晚上,吃完晚饭,老爷子看了几分报纸,就有开始研究棋谱,一直折腾到早上才睡着,谁劝也听,早饭也没吃,堪堪睡到中午,爬起身来,立时就喊头晕,老王赶忙给我打电话,我赶到时,值班医生已经在抢救了,老爷子没撑多久,便昏睡过去。问了医生,说是轻度心梗,勉强过来了,但情况极是不好,若不好生休养,怕是撑不了多久。”

原来安老爷子年纪愈大,便愈加不耐烦俗事,反倒对象棋一道,愈加沉迷,不仅精研技法,还沉迷搜集古谱,每每熬至深夜,也在所不惜。

而下棋本就是辛苦活儿,尤其耗费脑力,老年人有下棋的爱好,自是极好的娱乐,能预防老年痴呆,而若沉迷此道,则必然过度损耗脑力,伤害身体,而老爷子又不注重作息规律,经常熬夜。

而这熬夜又是极伤身体的恶习,年轻人经常熬夜,也难免眼花心跳,更别提安老爷子这耄耋老者。

撑着熬着,时日一久,终有今日之害。

“送医院,怎么还不送医院,在家里挺着,算怎么回事儿,三叔,没糊涂吧!”

薛向情绪有些激动。

老王沉声道,“老爷子不去医院,他老人家不信西医,没闻见一屋子的药汤子味儿,老爷子说了,宁可病死也不去西医。”

说罢,又冲安在江道,“现在老爷子病情勉强稳定了,在江,别忘了正事儿。”

安在江浑身一凛,狠狠一拍额头,说道,“老三,眼下的事儿,还得你拿主意,老爷子睡前,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不准去医院,第二句,就是说找你过来reads;。”

薛老三沉吟片刻,说道,“老子的意思我明白,不去医院就不去吧,剩下的事儿,咱们三个还定不下来,非得等大伯回来。”

薛老三自然知晓安老爷子在危急关头,还不忘让安在江找自己过来的涵义。

无非是希望他薛老三能在老爷子无法坐镇的情况下,替安家掌住大梁。

薛老三知道这是安老爷子好意,亦是对他薛老三毫无保留的信任。

若此刻真是千钧一发,薛老三定然毫不犹豫,接过这副沉重的担子,可眼下,却远算不得十分危急。

老爷子病情稳固了,未有性命之忧,很多事情,就有了辗转腾挪的余地。

另外,此间就安在江和老王两位,安系的心腹大将大半在外,几根顶梁柱也皆不在家。

有些注意,薛老三好拿不好做,因为拿了也无人执行毕竟。

最终的计较还是需要安在海几位去落实,所以,他的第一个决策就是等待,等待几位顶梁柱的到来。

安老爷子的两个女婿却是为让薛向就等,薛老三到后的半个多钟头的公费度,这两位便相继赶来.

左丘明的职位没有变化,还是在中宣部赶他的副部长,只在中宣部党委班子排名有所上升,党内地委并没有实际上的进步。

安老爷子的小女婿陈道,如今已然是中纪委第三监察室常务副主任,堂堂正厅级干部,轮职级,较之从前在地方,无有进步,但手中的实权,却是有了极大的飞跃。

若再下到地方,这位陈主任少不得得安排个重量级副省的位子。

众人久别,今次相见,除了探视老爷子,讨论病情,自也少不得一番寒暄。

左丘明和陈道皆知道薛向在老爷子心目中的份量,可谓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二人为得安老爷子青眼,对薛向向来亲厚。

而如今薛系潜龙腾渊,扶摇万里,早已巨木参天,自成一,薛向身为薛家太子爷,前途不可限量。

在时下的左丘明,陈道心中,这位薛衙内自费同日可与,言谈之中,左陈二人亲切之余,更多了几分尊重。

薛老三深悉此种变化的来由,自也不会点破,就静静陪着两位长辈讲话。

安在海身在闽南,得了消息,虽急急而回,但两地相隔千里,虽薛老三紧急嘱咐戚如生安排了军机,安在海跨进家门时,已近下午四点。

跨进堂屋,将门拍上,去里间探视了老父,又询问了病情,转回堂屋,安大公子便冲安在江发起了脾气,“安老三,你有没有脑子,多大个人了,什么事儿都没轻没重,爸爸的事儿,是能张扬的么,坏了大事了!”

乍见天神般的老夫如今缠绵病态,奄奄一息,安在海的情绪原本就史无前例的恶劣。

入得家门,再看见这里一群群,哪里一簇簇,老弱妇孺遍地皆是,安在海的无明业火立时冲出三千丈,无处可去,自然只有奔着安在江而来。

安在海火气不好,安在江又何尝有好心情,折腾了一天,水米未打牙,他本就心力憔悴,再被安在海这般没来由一通呵斥,立时,安在江心头火气也被暗自还点燃,“二哥,你有火气,自己找地儿撒去,冲我嚷嚷什么?爸爸生病的事儿,是我泄出去的么?我怎么这么笨,拿了大喇叭,到处嚷嚷,我就告诉了老三和两位姐夫,怎么,你说他们三个,谁是外人?”

安在海扫了满场一眼,沉声道,“那消息是怎么泄出去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安在江呼哧一句,掏出烟盒,正要抽烟,猛地想起里间的父亲,啪的一声,又将香烟拍在了椅子上。

“在海,父亲生病了,你着急,谁不着急,一回来,就训这个,骂那个,这也是要干什么?”

左丘明冷着嗓子,发话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报与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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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丘明和安在海恩怨情仇,要起来,就远了。◎◎

这对姐夫和小舅子,为在老爷子面前争宠,很早就不对付。

而左丘明这几年仕途一直原地打圈,而安在海却一上再上,成了赫赫有名的封疆大吏,党内排名也是一进再进,左丘明心中早膈应得不行。

他甚至认为安在海挡了他的路,女婿终究不如儿子,最后关头,老爷子到底是将政治资源偏注到了安在海身上。

要不然就凭安在海这庸人,如何能在短短几年内,由副省轻松跨上省长,还两度转任省委一号,将正部的资历熬到顶格。

反观他左某人才华横溢,智慧超群,本是大好良材,偏生无人赏识,几度沉沦,困顿宣部,眼见着年华渐老,报国无门,是何等的蹉跎潦倒。

存了这般心思,左丘明如何会对安在海有好的观感。

“大姐夫,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风凉话?”

安在海双目尽赤,狠狠盯着左丘明。

“风凉话?怎么是风凉话?是你拎不清轻重,分不清主次,现在是争吵的时候么?”

左丘明冷道。

老王重重咳嗽一声,适时插言了,“在海,丘明,都什么时候了,还争!我替老爷子传句话,他不在,一切都听薛向的。”

老王如此说了,薛老三只好出言,“二伯误会了,是几位姑妈不小心泄出去的。”

原来,左丘明,陈道接到安在江通知时。皆在办公单位,事出紧急。便各自嘱咐了自家老婆,速速赶去松竹斋

几位女眷哪有什么政治敏感性。呼亲唤旧,甚至还去学校接了正在就读的儿女,一群群,一伙伙,就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安在海到来前,薛向和左丘明等人言语,便问出了这番究竟。

而安在海何以因屋内人多,而大发雷霆,薛向等人尽皆明了。

无他。只因安老爷子病重,乃是重要的政治信号。

对安家来说,极为不好的政治信号。

原来,党内高级领导人的身体状况,也是政治秘密中的一种。

因为病情的掌握,和党内职务,或者说与屁股下的那把椅子高度相关。

正因如此,进得门来瞧见这满院子的人,担心老爷子生病消息被泄露出去了。(. 广告)安在海才会如此愤怒。

“大姐夫,二哥,当务之急怕不是扯这些牛皮筋吧,我看还是先讨论正经的吧。老爷子生病的消息俨然不是秘密了,下一步,咱们如何措施。该拿出个章程了!“

陈道沉声说道。

“没什么好讨论的,对外就说老爷子是得了感冒。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不必要向中央报告了。”

安在海大手一挥。拿定了主意。

左丘明道,“既然不向中央汇报,何必要对外说老爷子感冒了,这不是欲盖弥彰么,不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任由外边胡乱猜去,我就不信咱们不报告病情,上面会拉下脸来,硬派人来诊断,再说,老爷子也就是身子弱,并无大碍,将养些时日,也就恢复了,向中央请个长假,修养一段时间便是。”

尽管依旧不轻不重地扎了安在海一下,实际上,左丘明却是附和了安在海的意见。

的确,无论左丘明和安在海如何不对付,安老爷子在位,也是符合他根本利益的。

安在江道,”这样不好吧,老爷子如今的身子骨,谁知道病情会向何处发展,若是不瞒不报,真要到……”

“在江!”

安在海冷喝一声,打断安在江的话,说道,“别胡扯这没用的,苏主任不是详细检查过么,老爷子就是轻度心梗,没别的问题,若是将养得好,能很快恢复。”

安在海说的是实话,方才给安老爷子检查的医护专家,便是如是说。

然,谁不知道医生说的全是场面话,轻度心梗过来了,确实没有多大后遗症,若是年轻人,修养几日,也就恢复了。

可老爷子如今什么身体,已然是风烛残年,便是身康健体,说不定没几日,也就无声无息地走了。

又遭遇心肌梗赛狠狠折磨一次,天知道老爷子能撑多久,或者能不能撑过这次。

“我同意二哥的意见,既然医生都说了是轻度心梗,没多大问题,我们何必自寻烦劳,据我所知,很多老领导身体都不怎么好么,人家都能在岗位上半修半养,老爷子如今在军委,本就分管的清闲单位,带病工作,也没多大问题,何必惊动中央。”

不出预料,陈道做出了如同安在海、左丘明一般无二的选择。

的确,如今的顶级大佬,大多年事已高,身体上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长住医院的也颇有几位,以此类推,安老爷子的情况,也不一定非要惊动中央。

可薛老三深知,时移世易,在中央号召干部年轻化,废除高级领导终身制的浪潮下,老爷子身体真出现了重大毛病,是肯定要退下来的。

薛老三知道这个道理,安在海等自不会不明白,这也是老几位不同意上报中央的根本原因。

不上报中央,安氏还有挽救的余地,一旦上报,恐怕立时就丧失了全部的主动权。

“老三,你怎么看?”

众人计较一致,大局已定,但安在海还是希望薛向来挑这个龙头,不为别的,倘使老爷子醒来,不满意这番计较,总得需要人顶雷。

在老爷子面前,薛向自比他安某人脑袋大得多,更适合干这顶雷的活计。

“等老爷子醒了再说。”

薛向说着,转身朝老爷子书房行去。

一双晶莹如玉的手掌,在老爷子身体多处按压,没多会儿,老爷子面上不正常的嫣红褪去,肤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人虽未醒过来,气息却是平稳舒缓了不少。

“老三,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怎么样,老爷子情况到底如何?”

安在江急道,他自也看得出老爷子的情况较之方才好了不少。

薛老三收回手掌,“叫苏主任过来吧,他是专家!”

很快,值班室的苏主任便赶了过来,一番检查后,眉间见喜,“嗯嗯,首长的底子打得还是不错,要是一般的老年人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有苏醒的迹象,我估计最多到明天早晨,便能醒来。”

众人大喜。

薛向道,“苏主任,给老爷子挂营养水吧!”

他方才给老爷子按摩,实则是掌中内劲外吐,劲如松针,刺透老爷子诸身穴道,犹如在老爷子浑身布了磁场一般,助他激活身体功能,活跃血脉,疏通筋络。

一番搓揉后,薛老三对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也有了基本判断,老爷子这是明显地操劳过度,营养不良,以至心力衰竭。

当务之急,自是补充营养要紧,可老爷子这般状况,不能吃喝,自只剩了输液一途。

苏主任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首长知道了,非毙了我不可。”

安老爷子和他这个年岁的许多老人一样,对西医有着骨子里的排斥,一辈子看病,只认中医。

薛老三道,“尽管挂,老爷子醒了,我来担着!”

苏主任不认识薛向,更不知道这位时何方神圣,敢打这种包票,只拿眼朝安在海看去。

安在海道,“小苏,照他说的办,我明白告诉你吧,现在这个家啊,我都得听他的!”

苏主任肃然起敬,误以为薛向是中央首长派来的特派员,胆气陡壮reads;。

很快,一大堆瓶子便在老爷子床边高高挂了起来。

趁着挂瓶的当口,安在海旧话重提,要薛向拿定主意。

薛向道,“还是等老爷子醒来再说,我估计这几瓶下去,老爷子就得醒过来。”

说着,抬手看了看表。

安在海冷哼一声,道,“怎么着,你小子还有急事儿?”

“哪有急事儿,出门急了,忘了请假,晚上有节大课,我得打个电话。”

说着,薛老三便行了出去。

电话是打给隋部长的,将强闯门岗的事也一并说了,但强行出门的理由,薛向却未实说,只说了是家有急事。

隋部长嘱咐一句“下不为例”,便将此事接了过去。

“你小子在央校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走到哪儿都不消停。不过,这回的事,办得利索,丁世群那种小人,不受些教训,永远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这下,这家伙总该清醒了,政局的位子也是他能惦记的?”

不知何时,安在海行到了堂间。

薛向笑笑,道,“千帆并进,百舸争流,那个位子是人人皆想的,二伯,别说您没这念头。”

时下,十二届四中全会正在酝酿中,这次全会不同以往,份量非常。

高层初步流露出的意向,是部分重量级领导同志要退下来,年轻的同志顶上去,形成了领导班子的新的梯队结构,这也是季老在选用年轻干部时,一贯主张的。

站在纵览全局的高度,薛老三对此次重大人事变动,自有新的解读。

他很清楚下一次大换届,也就是一年多以后的大换届,政局的变动几乎是面部全非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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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层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点,选在这次全会对人事做大手术,便是为了高层领导班子的稳定着想。じじ

若是今次不变,待到下次大换届,政局变动多达百分之七十以上,无疑极不利于政治局面的稳定。

随着前次政局扩大会议的召开,中央的意图,在特定层次的高级领导眼中,已然明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博弈,有六位政局确定要退下来了,六把金光闪闪的宝座,便是这世间最惊心动魄的风景,吸引得无数伟士热血沸腾。

安在海道,“你二伯还有自知自明,不像某些人蚂蚁上秤盘,弄不清自己的斤两。”

他清楚今次中央的重大人事变动,上层的博弈早完成了,六名上位的领导,其中四位都是上层早就确定的人选,还有两位乃是顺承,其中便有和薛老三有过数次交谈的费纶同志。只余一位,待定贤明。

安在海不认为此次自己有什么胜算,他的目光早放到了两年后的大换届。

安在海不敢奢望,却有人敢作吞天之想,丁世群便是其中一位。

近来,丁世群可是没少在高层走动,其意如何,不问可知。

世人瞧不起秘书党,不屑三分,嫉妒七分。

但因秘书党总能走上仕途的快车道,迅速抓住机会上位。

丁世群便是这秘书党的顶尖存在,安在海自然对他早有看法,眼下,闻听丁世群又再运作政局之位。好笑之余,却也愤怒异常。

“二哥。老三,爸爸醒了!”

屋内传来了安在江欢愉地喊声。

薛老三。安在海齐齐朝内抢去。

“放开,额咳咳,放开,把这些线头子赶紧从我身上扯下去,额咳咳……”

苏醒过来的安老爷子瞧见自己胳膊上的线头,果真开始狂躁。

薛向手快,抢先按住了老爷子挣扎的身体,“老爷子诶,您真是斗士。都这模样了,还能斗呢,您不用怨别人,这吊瓶是我叫人挂的,您要怨就怨我吧!”

瞧见薛向,老爷子目光柔和了不少,嘴上依旧不饶人,“你小子总算赶上给老子送终了,没白疼你。赶紧,赶紧把这针给老子拔了,我就是病死,也不用这玩意儿……”

薛向道。“老爷子您别闹腾,如今,您是病人。是病人就得听医生的,按组织原则讲。病人是下级,医生是上级。这下级就得服从上级,您老是老同志了,我相信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咳咳……呵呵……”

安老爷子气乐了,“好好,听你小子的,反正我这条老命就剩了一半,任你小子胡乱折腾!”

“这就对了,要不然我准得以为堂堂安老革命,竟怕打针,传出去,您可真要名垂千古,万古流芳了!”

薛老三丝毫不把安老爷子当病人,该如何打趣,还是如何打趣。

也正是他这种淡然、平和,才让安老爷子心胸一下扩张起来,少了生死的惨淡,多了明悟的淡然。

急急赶来的苏主任惊骇欲绝,安老爷子有多排斥西医,别人不清楚,他最清楚,平素连颗药丸都不肯吃的主儿,今天,竟然肯挂瓶了。

而老爷子何等身份,当世怕是没有人能逼迫老爷子行事,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能做到此点,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苏主任小心地替老爷子又检查了遍身体,低头沉吟,啧啧叹怪,“老爷子的身体没大碍了,只要再挂几瓶营养水,多多进补,基本就无大碍,实话说,我行医二十多年,像今天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遇到,许是老首长常年不用西药,自身免疫力强,身体底子打得好,这营养一上去,身体机能激活,才有这种奇迹啊!”

送走了苏主任,满室悲怆气氛一扫而空。

安家兄弟,左陈连襟,皆没口子的嘱咐老爷子,千万注意保重身体,再不得没日没夜地沉迷象棋。

薛向拿了软枕,替安老爷子垫高背脊,说道,“我估计您老这是年老怕寂寞,没事儿折腾晚辈,好凑个热闹,这习惯可不妙啊,我这还在央校进修呢,今儿可就全让您老给耽误了,一节课不上倒没什么,可耽误了党组织培养新时代的接班人,您老这罪过可有点老。”

“混小子,没完没了了,我老头子都这光景了,你小子还能笑出来,我看我死了,你小子也能乐呵出声!”

安老爷子笑着敲了薛老三一记,神色却是大好。

众人说笑几句,厨房便送来了小磨香油调的老咸菜,熬到粘稠的小磨香油,金黄喷香的粗窝窝头。

薛老三接过大师傅的餐盘,拉过横桌在老爷子的小行军床上架了,方将餐盘落稳,安老爷子便抄起窝窝头,狠狠咬了一口,端起碗来,呼噜便是一大口稀饭。

一口暖烘烘,热腾腾的饭食入肚,老爷子精神一震,敲着碗道,“今儿这饭食是谁伺候的,绝了绝了,要是咱家经常吃这个,我会吃不下饭?”

说着,掰开窝窝头,挑了一筷咸菜丝,在中间夹了,合拢,又美美咬了一口。

安在海道,“除了老三这猴精,谁还有这本事?”

对薛老三,场间所有人的观感,就四个字:不服不行!

谁都知道老爷子醒来,肯定要进食,都张罗弄些山珍海味,独独薛老三力排众议,吩咐老王准备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三样。

结果怎么着,老爷子吃得狼狈不堪!

这得什么样的脑子,多深的洞见,才能到这水准。

老爷子一餐饭吃完,精神彻底恢复了,和往昔相比,虽仍显颓废,较之方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惨样,却又好上了十倍。

搁下碗筷,老爷子喝了小半杯温水,终于说到了正题,“说吧,我昏沉的当口,你们都讨论出什么了?"

显然,这是个检验诸位晚辈政治水平的时刻,老爷子自不会放过。

安在海,左丘明双双抢答,安老爷子却将发言权丢给了素来老实的安在江。

安在江军人脾性,诚恳实在,自是有一说一,辞藻虽不华丽,言语平实准确,将先前诸人的观点,表述得不离十。

“薛向呢,薛向没说话?”

安老爷子偏转头来,凝望着薛向,“我叫你挑大梁,你小子一语不发,这是什么意思。”

薛向道,“那是我知道老爷子您吉人自有天相,用不着我多此一举。”

安老爷子道,“那你现在说说,当时你发言,你是什么意见?”

薛向道,“我没意见,一切的意见要以老爷子您的身体条件为准绳而波动,毕竟一切的策略都得因地制宜,符合客观实际!”

“现在我好了,那你的意见又该如何因地制宜!”

安老爷子饶有兴趣地望着薛老三,满目的欣赏。

安在海道,“爸爸,您这话不是多此一举么,您身体好了,一切照旧就是,需要什么因地制宜,别听老三马后炮!”

就在这时,厨房又送饭食进来了,先后两名勤务员托着两个木盘,每个木盘里,皆托着三个硕大饭缸。

“这是闹什么,我吃饱了,再吃就撑了!”

安老爷子连连摆手。

薛向抢上前去,端起其中最大的宛若小盆的饭缸,笑道,“知道您饱着呢,可有饿着的呀,您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说罢,便抄起筷子埋头朝饭缸发起了进攻,好一阵西里呼噜,薛老三才放下碗筷,灌了一大杯水,拍拍肚皮,接上安在海的话题,“大伯,您既然说我马后炮,我这炮要是不放响了,可对不住您费精神给取的这名儿,老爷子,我觉得您现在该给中央去电话了reads;。两件事,一,汇报病情;二,坚决请辞一切职务,最好中顾委的职务也一并辞去!”

“噗嗤!”

“啊噗!”

“哐当!”

安在海喷了一鼻子饭,左丘明的饭缸掉在了地上,陈道一个阿嚏打了一半,呛得直挫脖子。

独独安在江一天没吃饭,吃得最是生猛,勺子和饭缸碰撞,发出悦耳的欢畅,呼呼噜噜咀嚼得极是响动,倒是没用心听薛向言语,还不知道薛向说了什么,但放了炸弹是一定的,要不然怎么就让这老谋深算的三位,震惊得连城府都塌陷了呢。

“老三,你说什么,你让老爷子辞职,你不是疯了吧!”

安在海顾不得形象悲催,一抹饭粒,瞪着薛向,便嘶吼开了。

若说这话的不是薛向,换个人,安在海能直接一瓷缸子印到薛向脸上去。

安老爷子抬手便将一杯水泼到安在海脸上,倒是将他脸上的油污冲得一空,“你这一辈子啊,就这样了,我看,多大了,还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

说罢,老爷子紧盯着薛向半晌,双手不断搓动着手中的空玻璃杯,良久,忽道,“老王,给我准备纸笔,我给中央写信,并立刻向中央汇报我的病情!”

“爸爸,你这是干嘛啊!”

“爸爸!三思啊!”

“老三,你个混犊子,你魔怔啦,赶紧劝劝老爷子!”

一时间,安在海几人好似炸了窝的蚂蚁,纷乱一团。(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由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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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响,安老爷子抬手将玻璃杯砸在了地上,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

他道,“我还没死呢,轮不着你们训这个,骂这个,不愿搁这待的,滚出去!”

骂罢,又冲老王吩咐一句。

一封辞职信很快书就,没多会儿,老王折回复命,“已经通知了中办,国办,军办,几位主任表示,诸位首长会马上造访松竹斋!”

至此,安老爷子退居二线,大局已定!

轰隆一声,安在海,左丘明,陈道心中一座巍峨的大山正在垮塌。

这几位失魂落魄,脚下漂浮,如踩云端,几乎不知道怎么行出老爷子房间的。

倒是薛老三独自一人又在老爷子房间待了许久,听到老王汇报说国光同志的专车已经到了岗亭,薛向这才起身告辞。

他那一棒子挥得太急,安在海几位身心俱废,打击不轻,及至他从老爷子书房出来,也无人前来相扰,盘问究竟。

就这样,在老王的带领下,薛老三悄悄地从暗门离开了松竹斋。

出得松竹斋,已近十点,这钟点,该查寝的已经查过了,索性,他也就不打算回央校了,信步朝玉汤山的薛家大宅行去。

时入深秋,已经嗅到了初冬的味道,深秋月夜,星辉斑斓,明月半掩,晚风悠扬,单人独行,天空地阔,当真宜歌宜笑。

可惜薛老三心事重重,失了吟风弄月,放歌遣怀的情绪。

一路上。薛老三没刻意赶路,到家时。已快十二点。

没顾得上换身衣裳,他悄悄推开小家伙房门。蹭地一下,盘在小家伙枕边的小白,半空里划过一道流星,一家伙落在了他肩膀上,不住摇晃着雪缎一般的尾巴,在薛向脸上挠痒痒。

薛向抚了抚小白,近前几步,打量着床上的小家伙,没好气笑了。

床上的小家伙修长的身子。几乎要戳出小床去,她年岁长大,不是没人张罗着给她换床,可薛适同学念旧得紧,无论如何不准人动她的卡通公主床。

如今,一米八的床睡着一米七的大姑娘,自然要多局促有多局促。

且这大姑娘还不是安分守己的,睡觉最是无法无天,这张小床自然更显不合适了。

这会儿。身着大绿色机器猫睡衣的小家伙,怀里抱着个大号米老鼠,睡得五仰八叉,一床蚕丝被一大半已经吊到了地上。只一角搭在他的肚皮上。

她睡得似乎极不舒服,微微翘着嘴巴,皱着眉头。时不时地还哼哼几声。

薛老三赶紧帮她把被子捡起来,盖好。轻轻拨开覆在一边眼睛上的刘海,拍拍她的肩膀。正要替他把灯关上,忽的,小家伙睁开眼来,“大家伙,你回来啦!”

声音绵软,困意绵绵。

“回来了,回来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大哥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薛向笑着拍拍她伸来的玉手,温声道。

小家伙抓着他的手就不松开,呢喃道,“做恶梦了,我怕!”

说着,身子朝里挪了挪,腾出一座之地,“讲故事!”

薛向拍拍她手背,嗔怪道,“谁叫你整天看那些神神鬼鬼的书,你不做噩梦,谁做噩梦。”

“不许说我,我困,要听故事,哼哼……”

小家伙拖着长音,身子在床上耍赖般地扭动着。

“好好好,讲讲!”

薛老三何曾缠赢过这个小妹,在她腾出的空位上坐了,“还说射雕英雄传?”

小家伙嗯了一声。

薛老三截取“郭靖奉命离开大漠,伏丘处机十八年之约”这段《射雕英雄传》全篇最精彩的武林童话开始讲起。

他是费了心思,惜乎听者无心,才说了三句话,耳边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送目瞧去,小家伙已然睡熟,薄唇自然合拢,俊目微敛,神态安详,显已睡得香甜。

薛老三笑笑,继续说了下去。

官越做越大,陪伴家人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看着小家伙睡梦不安,心中自生愧疚。

她要听故事,讲下去就是,能多陪一刻就陪一刻,左右他自知今晚也别想轻松安眠。

讲了四十多分钟,门外传来动静时,薛老三将小家伙的小手放回被里,替她掖好被角,复将小白在枕边放了,调低台灯,轻步掠出门去。

转到堂间,方将茶水分好,薛安远便和许子干疾步匆匆闯了进来。

“老三,安将军辞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出来时,在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冲我说话,莫非又是你出得主意!”

薛安远面色冷峻,声调激昂。

他是军国重将,令号百万众,这世上能让他动容的事儿,实在数不出多少了,可偏偏今次安老爷子辞职,于薛安远而言,实在不啻晴天霹雳。

安老爷子这一辞职,薛安远不仅少了政治上最重要的盟友,更要面对由此而来的连锁性反应。

此外,少了安老爷子,在最高层的那张会议桌上,薛安远就失去了最稳定的支援,一想到今后要独立面对最高层次的政治博弈,薛安远这沙场老将也难免惴惴难安。

而这一切,有可能是自己侄子造成的,怎不叫薛安远倍难理解,出离震惊。

薛向捧起一杯青花瓷盏,新冲的茶水清气袅袅,飘荡着淡淡天香,“二位首长心浮气躁,神智未定,先喝杯茶水吧,正出味道。”

薛向这一装神弄鬼,薛安远,许子干反倒镇定了,料到薛向必有说法,这家伙实在是太鬼了。

半分钟后,许子干搁下茶杯,说道,“老三,茶也喝了,神也定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该倒了,丑话说在前面,葫芦里是灵丹妙药,还则罢了,若是狗皮膏药,后果自负!”

许主任杀气腾腾。

薛向道,“不错,老爷子辞职,是我的主意!”

薛安远眉峰一跳,强忍着对薛老三挥巴掌的冲动。

薛老三瞧在眼里,接道,“安远首长先别急着动怒,我这样建议,自有道理,再者,你们也去探望过安老爷子,老爷子虽受了重创,精神还好,神智更是清楚,这荒唐主意,老爷子能采纳,背后不会没有道理的。别忘了,四中全会正在酝酿,还未召开呢!”

蹭地一下,许子干站起身来,盯着薛向许久,终于,又坐了回去。

砰的一声,薛安远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虎视薛向,斥道,“老三啊老三,你这是胡闹,你坏了你许伯伯的大事。”

得了二人这番反应,薛老三便知晓这二位听透了他话缝里的意思,抬手将薛安远茶杯倒满,说道,“大伯,我怎会不替许伯伯着想,我知道许伯伯这次大有希望,可我不认为眼下是许伯伯进步的合适时机,大换届可就要来了,以如今的风声,大换届恐怕要成真正的大换届!”

薛安远眉头一竖,瞠目道,“老三,你的意思是那位会……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咱们的……你小子这是胡诌!”

嘴上说着不可能,断续的语气,却完全出卖了薛安远摇摆的内心。

许子干沉默了,抱着茶杯,一动不动,化作了雕塑。

薛向道,“大伯,许伯伯,也许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如今的风头,却注定了有这样一种可能的存在,我不愿许伯伯拿大好前程去赌这滔天风险reads;!”

他不能断言,乃是因为没有明证,然他熟知历史,自知结局如何。

许子干身上的那位的烙印,实在是太深刻了,这些年,蜗居央校,辗转计委,好容易淡化了。

可若是许子干冲上高位,这淡化的烙印很快又会深刻,若是那位远遁,许子干便会彻底尴尬。

隐秘的政治谶语,被薛老三几乎说白了,可怕的可能性,几乎快要将空气凝固。

沉默良久,许子干搁下茶杯,道,“老三,你许伯伯今年五十七了!”

薛向道,“两年后,也不过才五十九,政治生命还有十年!”

如今,中央在大力推进干部年轻化,部级只到六十五,但副国,正国,干到七十出头都没问题。

薛安远道,“你不是预测两年后的大换届,那位不看好,他下来了,你许伯伯怎么上去。”

薛向道,“他下来前,风高浪急,许伯伯上去,那是树靶子,他下来后,风浪过去了,感情分也就加满了,恐怕许伯伯不上去,也得被推上去。”

如今高层博弈日渐昌明,斩草除根已是昨日黄花,薛向深知那位远遁,也不过是处在什么样的位子,就需要承担何种责任。

虽远遁,势犹在,许子干身为那位的衣钵传人,所获必大。

看准了这一点,薛向才生生拉住了许子干,要不然,以许子干如今候补政局的身份,顺势递补六名政局空缺中的最后一位,乃是顺理成章。

许子干暗自盘算一番,深知薛向说得大有道理,即便是等,两年之后,也必然入局。

又细细回溯薛向过往每料必中,许子干确也不敢为眼前利益,去冒那天大风险,当下,重重一拍桌子,“由得你折腾!”(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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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预测的不错,他这一晚确实无法安眠。^_^本·书·首·发·^_^

方送走了许子干,房间的电话响了,不出所料,是安在海打来的。

“老三,我要个说法!”

电话里的安在海声音平静,经过了大半夜的沉淀,安大书记镇定住了神魂。

薛向笑道,“您这话说的,好似蒙冤草民,找我这青天大老爷伸冤。大伯,不是您找我要说法,是我得问问您该怎么感谢我!”

“我谢你,我谢你个六,混犊子玩意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看老爷子是被你魇住了,要不然明知前面是挑大河,也跟着你躺了下去。

安大书记心中实在还是憋着火气,这不,薛老三一逗弄,安大火山就喷发了。

薛向道,”大伯,不是我说你,论道行,你比老爷子还差得远嫩,跟您明说了吧,老爷子这是再推您上位啊!”

铛的一声,安在海那头忽的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踢翻了洗脚盆,未几,便又听安在海道,“去去去,素琴,今晚你到那边去睡,我和老三有得掰扯!”

女声抱怨几句,又听见关门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安在海急赤白脸地道,“老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推我上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向道,“比照费纶同志!”

短短六个字,不啻于暮鼓晨钟,令安在海混沌的大脑豁然开朗。

良久,他叹息道。“老三,你这是在赌,老爷子下来了,我不一定上的去,老爷子还有两年时间,我熬上两年,也许那时的机会会更大吧。”

薛向道,“放心吧,若是往次,这悲情牌不好打。今次却一定管用。老爷子是在用舍身取义的方式,向中央献礼。”

“怎么讲?”

安在海听不懂薛向话里的意思。

薛向道,“想想退休制度,老爷子这是在帮上面竖标杆。放心吧。悲情牌也是政治牌。不管上面愿不愿意,二伯您就等着坐稳政局的位子吧。”

时下,中央的组织工作。还是以推行干部年轻化和废除领导终身制为主要任务。

前者落实得不错,毕竟推行干部年轻化,是提拔干部,谁都愿意被提拔。

后者的效果则就差上了许多,虽然季老弄了个中顾委,塞进了大量的老同志,但还是有很多老同志既在顾委任职,也有党政实职。

一言蔽之,废除领导终身制的人物落实的并不是很好。

虽然也有政局主动辞职,就拿这次换届来说,就推下去几位,但多是常年刨冰,抑或是年岁实在够高,到了不得不退的地步。

反观安老爷子,年岁不算极老,身体也不算太差,即便是新有轻度心梗,但整体的身体状态是经得起检验的,且安老爷子的在军方任职,事物极轻,安老爷子如今的状况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他若是不退,谁也说不出什么。

但就是这样,安老爷子还是向中央提交了辞职,不仅要求辞去政局一职,还要辞去军方的职务,甚至连顾伟的职务也一并辞去,完全就是裸腿。

这般果决,在上层还是头一遭。

且老爷子影响力极大,份量集中,他这一带头,上层待推行废除领导终身制,那就容易上许多。

这就好比五五年定国防军评军衔,许多同志不满意自己的职位,整个评衔工作极不好开展,待得萧刻将军的军衔落定后。

谁再有意见,领袖只一句“萧刻才评上将”,所有议论就此噤声。

萧上将履历极是光辉,土革时期担任过军团长,抗战担任过第捌路军副师长,而担任过捌路军正副师长的同志,后来都定衔元帅,下面的旅长也都是大将。

萧刻成了上将,一下子便将标杆竖立起来了,评衔工作也就顺利推行开来。

安老爷子为上层推行政策作出了巨大贡献,当然,牺牲也同样巨大,不管是酬功,还是安抚元老,上面必然要作出反应。

具体反应如何,不用薛向明言,安在海自能品咂得出。

“老三,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走这步棋,老爷子退下来,还是可惜了,我不用那么急的!”

安在海的确品咂出了这步棋的味道。

他却不认为这是步好棋。

单从利弊的角度讲,这步棋有些多此一举,老爷子若不请辞,必可撑到换届,也就是老爷子的政治生命还能延续两年。

而他顶上了政局的缺,却远远没有老爷子在位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从这个角度讲,却是折本了。

薛向道,“安大书记,您别忘了老爷子即便是下来了,没有任何职务了,只要老爷子再世,就没有人敢小看老爷子的影响力。”

国情决定了现行政治,绕不开这些元勋,安老爷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张王牌,更不提安老爷子身在军界,相比政界,军界显然更注重传承。

安老将军身为仅存的军界元勋,半个世界戎马倥惚,其在整个军界的影响力,犹如大树缠根,根系到底插到了何处,没有人知道。

安老爷子退还不是退,谁也不可能,也不敢忽略老爷子的力量。

或许,没有职位的束缚,老爷子的力量能得到更自由地发挥,身份会因此而更超然。

安在海正咀嚼着薛向这番话,薛向又道,“二伯,您别小看早上这两年,早两年就多一届的资历,世事变迁,时局如梦,谁知道两年会发生多大的变数,有着两年的资历,两年后,即便不能更进一步,也许能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发光发热reads;。”

安老爷子请辞的更重要原因,薛向没有说,也不能说,恐怕安老爷子也清楚,那就是安在海本身的能力问题。

论资历,安在海已是两任省委书记,已算足够。

可更高一级领导的选拔,不可能只看资历,政绩也是重要的一环。

安在海先后主张吴中,闽南,在薛向的帮助下,政绩还算过得去,但要想一步跃上更显赫的位子,显然还不足够。

且安在海本身的政治能力,不是特别突出,距离真正的政治精英,还有相当的距离。

这一点,至关重要,最高层恐怕也心中有数。

这块最大的短板,却不是薛老三能弥补上的,若无际遇,薛老三真当心安在海能否跨上那一步。

然,这一点,薛向却是绝不能跟安在海讲的。

薛老三猜测,安老爷子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

为了儿子,老人家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拼了最后余热,推了安在海这把。

安在海恐怕永远不会明白安老爷子和薛向的苦心,眼下,却是认可,不,简直是佩服薛向的这笔筹划。

心中赞叹,老三的筹算,简直天下无双,总能从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窥视到巨大的利益,真是天生的权力操控者。

明悟过后,兴奋和激动,宛若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向安在海拍了过来。

多年夙愿,一朝得尝愿,安在海心中感概万千,胸怀激荡,几不能自已。

薛向没有出声,静静等待着,他能理解安在海的激动。

如果把仕途之路,比作修行之路,每前进一步,都是无比艰辛,即便安在海生在豪门,可到了副部依旧是步步荆棘,处处险滩,而今历经千难万险,他要入局了,那便是修行者由修士到神仙的一步reads;。

亿万修士,穷尽一生,百历灾劫,能到此地步者,万中无一。

政局的位子,太显赫了,不若凡夫俗子,飞升成仙!

“安大书记,够了啊,激动归激动,可别没个完了。”

五分钟后,薛向忍不住出声了。

安在海赶忙抹抹眼睛,粗了嗓子道,“谁激动了,胡咧咧什么!说正经的,晚上,子干大哥和安远大哥晚上一块儿走的,应该去你那儿了,他怎么样?”

薛向笑道,“子干大哥?安书记,我记得您一直是直呼其名的,怎么,今天忽然这么客气了?”

安在海“子干大哥”一出,薛向便猜到安在海想问什么。

安在海上位了,许子干机会就不大了,高层人事最讲究平衡,安、许、薛走得近,在高层不是秘密,饼就这么大,不可能任由一系占掉大半,至少现阶段不可能。

安在海自然知晓此点道理,更明白论党内地位,做过组部副部长,闽南省委书记,央校常务副,计委常务副的许子干远远胜过自己。

且许子干是第一候补政局,他若不横插这一杠子,剩下的一个名额,必定由许子干顺位递补。

自觉抢了许子干的位子,安在海难免生出愧疚。

“跟你说正经的,你小子有完没完!赶紧说,昨天你们讨论出怎么个章程。”

安在海急声催促。

薛老三道,“许伯伯说了,预祝你顺利当选!我知道他是实心实意地,另外,我个人猜测,许伯伯的目标,还是放在两年后,现在空出的几个位子,恐怕入不了他的法眼!”

安在海和许子干一直争锋相对,为调节二人关系,薛向可没少费心力,却一直不见成效。(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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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次,安在海自觉抢了许子干的位子,心生愧疚,却是弥合二人感情的大好机会,薛向自不打算向安在海分说许子干同意后退的根源。☆☆

他也相信以安在海的骄傲,不可能向许子干去质问。

索性,就将此缘由压下,为二人调和矛盾,创造机会。

安在海叹道,“还是子干大哥志存高远,我不及啊!”

结束了和安在海的通话,简单洗漱了下,薛向便在床上躺了,仔细盘算这步棋的得失。

首先,将跌跌撞撞的安在海强推入局,稳固了安系局面,为往后十年的布局,走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其次,阻止了许子干的冒头,规避了最险恶的风险。

一直以来,若不是薛向靠着这双洞彻历史的眼睛,帮着许子干前推后堵,许子干恐怕早就陨落了。

许子干的上位,将是薛向对历史做的最大程度的修改。

两年后,薛向相信一定能看到许子干登上那瞩目的位置。

届时,薛系的局面就彻底稳固了。

薛老三的布局,跨越了整整十年!

当然了,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必然存在,最关键的还是安老爷子的远遁,必然造成派系内,长时间的震荡,老爷子威势仍在,但在位于不在位,到底是两种概念,对时局最直接的影响,必定大打折扣。

这是薛系,安系都必须认真面对的。

除此外。老爷子这一退,牵一发而动全身,彻底改变四中全会布局的进程。

这步棋走得是阳谋,其中究竟,局中人一眼见底。

看透了这步棋中的变化,只怕连锁反应,就此而起。

“今夜只怕不少人睡不着哦!”

薛老三心中哂道。

此念方起,叮铃铃,电话响了。

“好,明天我一定去拜访您!”

放下电话。薛老三的睡意彻底没了。抬手狠狠甩了额头一下,暗道,“自己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薛向想得不错,这座神州心脏。此刻。确实有许多风云人物。难以成眠。

北海附近的玉泉山,素来是军事禁区,那里常年抓扎的不知名的部队。护卫的那处好似皇宫禁地。

事实上,那处的威严神秘,尊贵不凡,确也和皇宫禁地差相仿佛了。

姜家大宅便取在那处,北山靠水,普普通通的大院,只占地颇广,看着平淡无奇,能领略此地至巧至雅风情的,又能有几人呢。

月夜下玉泉山,远比白日巍峨,似乎高大得快接上月亮了,今夜有风,从山峰吹来,舞得整座山都生动起来。

溜下山的夜风搅动了静静的海子,在曲折蜿进院来的溪流,奏出流水叮咚,捎带着摇乱了满地的影子。

高高的路灯,照得院子极亮,姜朝天静静地站在路灯下,远视着院外,轻佻的夜风,扯得精裁的衣角如蝶飞舞。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姜朝天赴任金陵未久,本不该回京,心中实在挂念京城的这次重量级全会,便急急赶了回来,本来安心在家等候着父亲归家,又听说了松竹斋那边新出的消息,心下稍稍盘算,便自难安。

“首长,进屋去等吧,老首长回来了,我通知您。”

秘书小陈温声劝慰。

他是姜朝天下姜汉时的第一任秘书,后来,姜朝天调任姜汉省组部副部长,小陈跟到了组部,副部长不得配秘书,小陈便以普通科员的身份在姜朝天身边行走,如今,姜朝天调任金陵,极得姜朝天看重的小陈,又跟了过去。

几年相随,主仆相得,算得上官场佳话。

一旁侍立的姜家老勤务老孙道,“多少年了,只要老首长外出,晚上下班的时间,小首长都会在这里等候。”

小陈崇敬地看了姜朝天一眼,不再说话,转进门去,取了件军大衣,替姜朝天披上。

就在这时,门外的青石砖空地上射来几道光柱。

“老首长回来了!”

老孙欢快地说了一句。姜朝天率先迎了出去。

见打开车门的是姜朝天,姜歌洋很是诧异,募地,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错,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知道这个时候,该回来了。”

“朝天是谁啊,泽国姜山入胸怀嘛!”

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中年人接茬道。

说着,人已到了近前,正是央校常务副丁世群。

三人寒暄几句,姜歌洋言说有个重要电话,便自前行,正好丁世群有事寻姜朝天,两人支开左近,边说边朝院内行去。

丁世群道,“朝天,整治薛向的事儿黄了,一帮蠢蛋,拿到照片了,还能让人耍个够,自己吃挂落也就罢了,还害我丢人,真是惭愧。”

夜色深沉,温度很低,丁世群来得似乎匆忙,西装领口处露出了薄薄的秋衣,寒风之中,隐隐发抖。

姜朝天解下大衣替丁世群披上,说道,“奇谋妙计何曾伤?无数次实践证明,对付薛向,阴谋从来都没有作用,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丁世群紧了紧大衣,拍拍姜朝天肩膀,“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你放心,用不了一个星期,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堂堂之阵。”

姜朝天笑着道,“那我拭目以待!”

就在这时,老孙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首长请二位去书房。”

姜歌洋的书房一如从前的大气,也极是现代化,空调,壁灯,沙发,电视,一样不缺,若不是沿墙排满的书架上那浩如繁星的图书,以及那宽阔的办公桌,只怕很难将此处和清幽宁静的书房联系起来。

三人分宾主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落座,老孙送上茶具和热水后,便退了出去,将门带上reads;。

姜朝天边分着茶叶,边问询松竹斋的情况。

丁世群分说一番,轻轻拍着大腿,“老一辈革命家的风度,实在是太令人赞叹了,安老爷子此举,我只能道声佩服,哈哈,佩服!”

姜朝天右手食指飞速敲打着膝盖,一张脸拉成了苦瓜。

丁世群道,“怎么,朝天,你又看出哪里不对?”

姜朝天道,“丁叔,怕是安书记要进步咯!”

“安在海要进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丁世群还沉浸在老对手倒下一位重量级选手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摸清里间的门道。

姜朝天不厌其烦地将安老爷子请辞背后的深刻寒意,向丁世群做了番陈述,后者拍案而起。

“好哇,真是好深的算计,险些让他瞒了过去,这不是变着法儿的,搞继承么,既然漏了馅,就别想得逞!”

丁世群咬牙切齿。

这位的政治涵养,比那位安书记还远逊,可心中野望,却比谁都要来得汹涌,热烈。

今次,四中全会召开在即,听着风声,这位就运作开了,此刻,惊闻安在海都想鲤鱼跃龙门,丁校长心中越发不平衡起来。

安在海什么人物,不就是付不起来的世家子么,有什么能力建树,凭什么敢惦记那等位置。

心中一边不平,一边又倍加急切,热烈起来,好似有什么天大好处,排队去抢,排在后边,去得完了,就没了一般。

姜朝天拉着他坐了下来,“丁叔,麻烦你查一下,今晚薛向是否在学校内。”

丁世群道,“怎么,你怀疑背后有这家伙推手?”

说着话,却快速行动起来reads;。

搁下电话,愤然道,“还真让你给说着了,这家伙下午就打倒值班战士,冲出了岗亭,好大的胆子,这回,我非好好治治这家伙不可,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校纪校规!”

姜朝天不接这茬儿,他知晓薛老三心思缜密,绝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留下空子,让丁世群钻。

然,丁世群愿意去为这鸡毛蒜皮,寻薛向不是,他自也乐得看热闹。

“果然是他,我就说嘛,这么个把坏事变好事,吃亏变占便宜,且还得把便宜占尽的主意,也只有薛老三想得出来。”

姜朝天说着,将紫砂杯中注入的热水到倒掉,此谓洗茶。

丁世群焦躁道,“朝天,听你的意思,安在海一定就能入局,这也太不公平了吧,那家伙也配!”

他和安在海倒是知己知彼,互相轻贱。

姜朝天道,“薛向这才是阳谋,安老爷子这是作了回萧刻将军,上面就是捏着鼻子,也得抬举安书记,不信,你问我爸爸。”

姜歌洋道,“在海同志资历也够,能力也有,我相信能够胜任更重的担子,刚才我和吴老,季老都通了电话,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姜歌洋如此表态,便是坐实了安在海上位已成定局。

丁世群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悲怆道,“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

姜朝天道,“丁叔,大丈夫绝不言败,恕我直言,央校虽好,绝非久留之地,大丈夫展平生抱负,还得靠实打实的成绩,广阔天地才有大作为。安书记今次上位,虽说机缘巧合,设安书记没这等雄厚履历,想完成这至关一跃,绝无可能。喝茶,丁叔。”

盯着茶杯袅袅清气,怔怔良久,丁世群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又搁了回去,“朝天,照你的意思,我还得下地方。你帮我选个地儿,安在海有薛向,我有朝天里,安在海能做到的,我定胜他十倍。”(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各方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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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政局的位子,丁世群是彻底死心了,姜朝天这一撩拨,却将他的雄心壮志撩拨了起来。(. 广告)じ!☆

政局之位不可求,身为央校常务副,对各省至尊,还是能勉强俯视的。

姜朝天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可以,我建议丁叔去岭南!”

刷的一下,丁世群眼睛亮了,暗暗盘算一番,真是再满意也没有。

岭南如今并没有后世在共和国诸省中领袖群伦的风采,较之姜浙,尚有,便是辽东这老工业基地也能与之并驾齐驱。

然,岭南身为改开的桥头堡和试验田,在中央的份量,一日重似一日,更是极易出成绩的所在。

彼时,丁世群在明珠的副手胡黎明,此前不过是岭南下属一个彭城市市长,却能一跃而成明珠副市长,足见岭南也是出干部的。

热切过后,丁世群迅速冷静下来,伸手替姜歌洋分了盏茶,笑道,”朝天,你这番话,真如暮鼓晨钟,让我茅塞顿开,就定岭南了,不过,还得歌洋首长,鼎力相助啊!”

他到底有自知之明,央校常务副道岭南一号,实在是顺理成章,绝不算升迁。他还有季老这尊大佛依仗,若是动迁,阻力当不会太大。

可偏偏此前,丁某人主政明珠,弄出一地鸡毛,铩羽而归,有此前车之鉴,丁世群想跳到岭南,可不是自说自话就成的。

姜歌洋道,“世群。咱们喝的是茶,不是酒吧,你怎么说醉话,你有情况,得赶紧向季老汇报才是。”

丁世群道,“首长那里,我自会厚脸去说,歌洋首长,你也知道我最近的状况,实在有些愧见首长。还得您多多提点。”

说罢。又对姜朝天使动眼色。

姜朝天道,“爸爸,丁叔可不是外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这事也不违反原则。您真得使使力气。”

实事求是地说,丁世群始终不曾入得姜朝天的法眼。

早些年,和丁世群结交。不过是因为丁世群季老秘书这层显职。

如今,丁世群在季老处的份量,早大不如从前,按说,姜朝天不必倾心如昨,可姜朝天反倒变本加厉,和丁世群处得越发亲密,并为之前程,用心筹谋。

其中自有缘由。

说来,姜朝天也是从安在海处得到的灵感。

那位安书记才不压人,能不服众,短短几年,走到几日地步,显然,是那位老对头在背后出了死力的。

老对头的用意何在,姜朝天不会考虑薛向和安家人的情分,单从政治利益的角度考虑,便尽够了。

安在海是才能不足,但走到如今的位置,便是绝世宝剑,兼之其对薛向言听计从,这不等于是将绝世宝剑交付到了薛向手中。

换句话说,安在海便是薛向给自己祭炼出的一把绝世宝剑。

同理,丁世群人品学识或有不足,又有什么关系呢,其人能做到如今的位子,本身就是一柄犀利宝剑,若经祭炼,即便不能成为安在海那样的绝世宝剑,也必是绝大杀器。

此外,今次松竹斋之变,也给了姜朝天极大的警醒。

他分明看到了薛系的长远布局。

若说如今的自家还能和老薛家分庭抗礼,待到若干年后,安在海,许子干皆成了气候,那时的薛向,哪里还是自家能够匹敌的。

看破了这层恐怖,姜朝天自然就更注意姜系势力的培养。

丁世群眼下的职位,就注定了此人值得大力气拉拢,栽培,不为别的,就为十年之后,能和薛向有相抗之力。

“好吧,世群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回头我找个机会,陪季老好好聊聊。”

姜歌洋应承了下来。

丁世群大喜,又是一叠声感谢,心下立时又热切起来,他也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距离政局之位,距离实远,只是机会近在眼前,不折腾一把,心头百爪挠心,如今,政局梦碎,反倒踏实,姜朝天指出的岭南,便成了他展望未来的新起点。

为国为民之事上,丁世群从来不肯过夜,当下,便辞别姜朝天父子,急急行出门去。

“世群就是急性子,沉不住气不行啊。”

姜歌洋说着,端起茶杯,咪了一口,道,“待会儿光真同志要过来,你准备一下。”

姜朝天眉头一抖,点点头,起身朝南边书架行去,那处有个档案架,上面有着差不多所有一定级别同志的详细履历。

他心中惊讶至极,父亲从未如此看重过一名同志,难道这光真同志就是那第六位,可也不对呀,光真同志才上到明珠一号不久,怎么可能这般快就跨入政局行列?

姜朝天疑惑的有道理,如今的京城和明珠俱是直辖市,但经济尚未繁衍到数年后那般发达,上层还未有给这最牛的两大市一号,戴上政局的帽子。

姜朝天才有此疑惑。

作为国内两大市之一的最高长官,光真同志的履历很好着,姜朝天一目十行,转瞬就看完了。

很普通的履历,除了两个关节点。

一次是,光真同志从副部到正部的跨越,光真同志写了一篇很有新意的敢于专利申请的文章,上了内参,以此进入最高层视线,完成了从副部到正部的关键性跨越。

另一次便是,从明珠市委副书记,到市长的跨越,这一步并未等待太久,一年多功夫,丁世群便回了央校,光真同志完成了最华丽的转身reads;。

而这关键的两次,姜朝天都从中看到了薛向的影子。

据此可以判断,光真同志和薛向走得必是相当近的。

可今次,光真同志怎会到自家来拜访,奇哉怪也!

姜朝天方搁下档案,老孙敲门走了进来,“光真同志的车过了三号岗亭了。”

姜歌洋站起身来,道,“朝天,陪我去迎迎光真同志!”

姜朝天彻底震惊了,这位光真同志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难道……

他的惊诧,姜歌洋瞧在眼里,心中嘉许儿子的敏感性,说道,“和季老通电话的时候,光真同志正在季老书房陪话。”

姜朝天怔怔看着姜歌洋,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就在姜朝天父子迎接光真同志的当口,沿着姜家门前柏油马路西行两公里的另一座近海大宅内,也在进行着一场高级别的家族会议。

这座宅院是时家新起的,什刹海支流疏浚后,玉泉山和海子临近地带,便成了山环水绕,且又靠近大内的宝地。

市政新铺了柏油马路,整改了绿化,此地遂入了不少老人的青眼。

时家便在此处新起了宅院,规模说不上大,庄重古朴,自成格局。

宅邸整饬完毕后,时老爷子便不再大内安歇,每日下班,不管多晚,都要回到这里。

今夜似乎注定是个风起云涌的晚上,时老爷子还未下班,赶回家不久的时剑飞便代表老爷子很是接了几波客人。

邻近傍晚,时国忠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茶水还未端上来,宋恨日拎着两瓶泸州老窖跨进门来。

勤务人员方收走碗筷,郝昭撞进门来,自顾自吩咐厨房上了份米饭,一个青菜,一个炒蛋,便大口吃了起来。

时剑飞陪着三位长辈聊了一盏茶的时间,时老爷子的座驾便进了车库reads;。

“爷爷,安老将军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真到了请辞的份儿上?”

众人方在老爷子书房落定,时剑飞便急声问出。

时老爷子三两句说了情况,一帮高人稍稍对了口风,便如江朝天一般,将薛向的阳谋,看了个透彻。

郝昭轻拍着沙发扶手,“还是我这老同学是福运之人啊,犹记得当年在哈军工时,学了三年,这位在学会定位仪,没想到人家的仕途之路,倒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我辈不及啊,老宋,你说是不是?”

郝昭是时老爷子的女婿,时国忠的美妇,时剑飞小姑夫,一直在财政系统,早两年是财政部某司重量级司长,去年刚提到财政部副部长,位高权重,显赫一方。

原本,听说安老爷子不行的时候,他的情绪还是挺轻快的,待得弄清了究竟,听闻安在海要登上云霄,霎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恨日喉头发苦,伸手掏了掏烟,又放了回去,“安书记确实不简单。”

他怎会不知郝昭缘何独问自己,谁叫如今,他正和安在海搭班子呢。

原来,宋恨日早些年做过时老的秘书,如今是闽南省政府一号,许子干任上调入闽南的,在反某化风潮中,曾和许子干掰过腕子,被薛向识破,帮助许子干巧妙避过。

许子干调任央校后,安在海接过了闽南的舵盘,他是大开大合的性子,处处运用省委一号权威,压得宋恨日喘不过气来,两人心结很深。

郝昭自然知悉这番根底,因此才拿话点宋恨日。

宋恨日深的时老真传,老成持重,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听得安在海飞升,也不过说了句不简单。

时国忠道,“安书记上去了,未必不是好事,恨日要加把劲,争取转正!”(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军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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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恨日点点头,“我努力吧!”

“不是要努力,而是要全力以赴!”

安老爷子第一次开口,“闽南一号这个位子不简单,小宋若想大有作为,闽南一号便是最好的跳板。^_^本·书·首·发·^_^++++”

时剑飞有些焦躁,待得弄清了松竹斋变局究竟,安系将坏事变了好事,心中便极不得劲,再见几位长辈不紧不慢,哪里还忍得住,“爷爷,二叔,安家的确不足为虑,薛家却是势头极猛,安将军退了,薛政局岂不要接军副?”

时国忠道,“这个自有组织安排,你着哪门子的急,做好自己。剑飞,听说你那个红星茶馆最近动劲儿闹得不小,生意都做到我江淮去了,树大招飞,你趁早了断。还有,你在中办机关时间也不短了,该下去了,须知镀得千斤金,也不及自身硬,这点,你还真得向薛向和姜朝天看齐,这两位年轻人都了不得!”

时剑飞自幼丧父,时国忠亲叔亦父,早些年,对他甚是宠溺,今年,许是着急家族传承,对他的要求越发严苛,每次见面,都少不得训诫。

时剑飞嘟囔一句,算是应了。

郝昭道,“剑飞不错了,今年才二十九吧,正厅已经大半年了,二哥,你我在这个年纪时,还在军营按军号起床吧。”

时国忠道,“二十九岁的正厅,可曾下过农村,可曾伺候过农田,可曾服务于工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坐一室而自以为经略天下,长此以往,这辈子恐怕也就只到正厅了,剑飞,你别皱眉,你现在二十九岁,还算年轻,也有文化,算符合中央提拔干部的标准。若是三五年之内。你还是在机关,希图靠混日子,就能升迁,那是奢望。这次的全会。组工工作也是重要一环。高级领导的选拔制度。也许会在这次会上确定,想走上更高的位置,基层的经历、政绩。将成为最重要的衡量标准。”

时国忠的这番话,对时剑飞而言,不啻于当头棒喝。

这些年混迹机关,人脉没少编织,身在大领导办公室服务,威名到处,各方宾服,更妙的是,升职加薪,不但一步没落下,反倒处处领先,时剑飞对这种机关修行的日子,很是沉湎。

他也不是没想过下地方,去干些成绩,将自身最大的短板补上,可一想到地方上那纷繁复杂,万绪千头,便先胆怯三分,打着主意,在中办混几年,直接调到部委做副职。

时国忠这当头一棒挥来,时剑飞彻底梦碎。

郝昭道,“你二叔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今时不比往日,经济建设是纲,以后就是地方干部的天下了,不光是你,就是你小姑父,肯定也得下到泥巴窝里,血里火里滚三回。”

宋恨日道,“要不到闽南来帮我?”

“宋叔叔肯接收,我自然愿意。”

时剑飞松了口气,非下地方不可,闽南肯定是好去处,既有改开特区,经济发展迅速,适合出成绩,又有宋恨日掌舵,大树好乘凉,真没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时国忠暗叹口气,终究没有反对,肯下去,就是进步吧。

……………………

这日,薛老三没睡到七点一刻自然醒,六点钟就爬起床来,洗漱罢,便下了厨房,折腾到六点半,便将小家伙从床上提了起来。

“咿,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家伙浑然忘了昨天晚上拉扯薛向,要讲故事的事儿了,满脸欢喜。

薛向抬手看了看表,在她脑袋上敲了敲,“赶紧换衣服,都几点了,当你还小呢,都读高中了!”

小家伙扬起脸蛋,作呆萌状,“一万岁还不是你妹妹,快洗帮我打洗脸水,我要到房间洗,否则我就不起来!”

“死丫头,你就皮吧!”

薛向不打算跟她耗下去,因为知道不可能耗得。

洗脸水打来了,小家伙的哆啦a梦睡衣也换成了一身红的校服,冲薛向做个鬼脸,洗刷一把,溜进堂去。

“包子,豆浆,嘻嘻,早猜到了。”

小家伙雀跃一声,便向餐桌扑去。

人的胃口还真是小时候养成的,小时候中意某种食物,大约这一辈子都对之深深欢喜。

小家伙便是如此,儿时喜欢吃薛向做的肉包子,如今的她吃遍世界美食,最得意的还是薛向做的包子,百吃不厌。

“真好吃,二姐,三哥就没这口福咯。”

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还不住舔着手指。

薛向见他吃得畅快,心中欢喜,将豆浆朝她面前递了递,“别光贪嘴,喝点豆浆,有营养,我最近忙,你二姐,三哥,她们都怎么样了?”

小家伙喝了口豆浆,道,“三哥高三了,挺忙的,瘦了不少,肯定很辛苦,昨天中午,我还请他吃大餐呢;二姐好像刚到黄山,给我寄照片了,好漂亮的仙人指路松,我毕业了也要去,哦,对了,二姐好像有男朋友喽,她给我寄过两次照片,一次在神农架,一次在黄山,照片上都有个男生,神农架在江汉,黄山在江淮,隔着那么远,还能在一处,那男生肯定是跟着二姐的,二姐肯让男生跟着她,肯定是有好感的。”

小家伙自小看书就多,有苏美人和柳总裁两大御姐带着,见识广博,远比同龄孩子聪明。

两张照片,就让小家伙看出这许多内容。

“这倒是个好消息!”薛向心道。

小晚这个二妹妹的终身大事,他自然放在心上,从没想过像别人家那样,要小晚嫁个门当户对的,维系家族门庭,只愿小晚找个中意的reads;。

可有情人哪是好寻觅的,小晚如今已二十二三四了,再拖下去,薛向可真得急眼了。

眼下,听小家伙这般一分析,他自然落心。

兄妹俩正聊得热闹,吱呀一声,薛安远的房门打开了。

小家伙将手中的肉包往嘴里一塞,飞快地朝薛安远跑去,到得近前,拍着他肩膀道,“好哇,大伯,你竟然在家,哼,这下可逮着你了,上回说国庆节带我去开坦克,结果,人家连你影子都没看到,这下看你往哪儿跑。”

旁人若见了这副场面,非得惊掉下巴,堂堂薛政局,手握雄兵百万,恐怕便是老首长也不合适这样轻佻地拍他肩膀吧。

偏偏小家伙百无禁忌,像苦大仇深的债主抓着了欠债小鬼一般。

薛安远讪道,“大伯不是忙嘛,快去吃饭,赶紧上学呢。”

小家伙干脆勾着他肩膀,“老老薛同志,脸皮厚度有所增长嘛,以前说谎话,还会脸红,现在干脆就没反应,这可不是好现象……”

整个家族,小家伙年岁最小,自然最受宠爱,幼年便跟着薛安远漂泊岭南,被薛安远宠得飞了天,军事研究所简直成了她的玩具乐园,七八岁就跟着薛安远坐装甲车,飞战斗机。

这些年下来,小家伙在薛安远面前,比在薛向面前还随意自在,薛向有时拿出家长威风,小家伙嘴上嘟囔,还得照办。

对这亲亲切切,万事万允的大伯,小家伙真是百无禁忌,潇洒写意。

薛安远拿她真无半点办法,自幼便当小孙女一般看待,真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见着她古灵精怪的调皮模样,就觉乐呵,哪里有半点对策。

好在薛向在场,作了救火队长,“吃饱了上学去,离期中考试没几天了,等着看你成绩了,下次的家长会,我亲自去,看咱们的薛适同学在学校的表现的到底怎么样?”

薛向摆出家长模样,小家伙彻底没词呢,冲薛向做个鬼脸,和薛安远抱抱,在他耳边耳语一句,又抓过一个包子,捏着装了豆浆的纸杯,挎上书包,跳着出门去了reads;。

“今天还去松竹斋?”

薛安远坐了下来,抓起个包子,一口咬下大半。

“不去了,老爷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再说,这几天各路人马探访,我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薛向起身拿过个玻璃杯,替薛安远倒上杯豆浆,“今天不忙?”

“忙,哪天都忙,北边不太平,过两天,我可能要去苏联一趟。”

说着,薛安远将剩下半个肉包子塞进嘴来,一口灌下三分之一的豆浆,年纪再大,也难改军人本色。

眼下的苏联,差不多快成了一锅粥,但离崩溃还有几年,薛向没把注意力放在上面,说道,“安老爷子下来了,空出个军副的职位,上面怎么安排的?”

薛安远笑了,“怎么,跟我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陆委的情况是明摆着的,薛安远仅仅在几位军副之下,去了个军副,自然由薛安远顺承。

薛向此问显得多此一举,安在海知晓自家这个侄子不会无的放矢,遂言他拐弯抹角。

薛向道,“我建议您不要接任。”

“为什么?”

到嘴边的包子又被他拿了回来。

“吃包子,趁热!”

薛向提醒一句,接道,“您还嫌两年后在陆委的平级不够多?”

薛安远怔了怔,笑骂道,“你小子啊,真是机灵鬼转世。”

心头却是接受了薛向的建议。(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大器

他接任军副,也不过空得虚名,若不接,陆委亦不可能安排他人越过薛安远接任,如此,陆委班子便少了一位军副,政治最讲循例,待得两年后的大换届,陆委多半会萧规曹随,按照两年前的陆委构架配备人事,届时,薛安远出任军副,毫无悬念,与此同时,无形之中,消除了一位潜在竞争者。(. )-

薛向布局最讲长远,处处料敌机先,让人叹为观止。

吃完一顿暖心早餐,薛安远站起身道,“现在回学校,顺路,我送你!”

薛向道,“先不回去,和光真同志有约。”

薛安远顿了顿,道,“忘了这茬儿,你和光真同志‘挺’熟稔,多亲近亲近,这是个极有能力的同志,季老好几次在班子会上都赞许过他在明珠的成绩。”说罢,拍拍薛向肩膀,便自出‘门’去。

时间约在上午八点半,对方是长辈,也是上级领导,薛向原打算立时就去,赶个早,表示尊重。

此刻,他却坐了下来,怔怔出神。

不算安在海,此次六位政局出缺,四位早定,费纶顺承,余下一位,不消说,是许子干的。

松竹斋惊变之后,变局陡生,‘波’澜再起,安在海顺承安老爷子的政局缺,许子干退让,照例还空下一位。

原本,昨夜归家后,薛向还猜诸位大牛谁能成功拔得头筹,结果来了个电话,正是光真同志打来的。

瞬时,薛老三心头豁然明朗。最后一位政局,名‘花’有主了。

对光真同志的上位,薛向自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有过好几次友好合作。

昨夜,光真同志相约,薛向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但有个谜团,他一直未解开,此谜团,不仅此刻不解,前世他也不曾解开。那就是到底是谁作了伯乐。

前世的薛向层级到底太低。而党史不会记录党内领导‘私’人关系,各大揭秘,众所纷纭,莫衷一是。

今次。薛安远随口一句。点醒了薛向。

‘弄’清了此点。这个约,薛向不愿赴了,他很清楚光真同志约自己为何事。

他心中打定主意。面子是卖定了,但架子却得拿住了,纵使光真同志潜龙于渊,如今的薛家也有这个底气。

当下,薛向摇了个电话,很快电话通了,说了几句,电话便挂了。

………………

挂了电话,光真同志站在窗前,极目远方,站立的地方是京城饭店十六楼,登高望远,视野极好。

今天的天气不佳,早起便不见天光,及至此刻,天‘色’越发昏暗了,铅云低垂,群燕低徊,空气里水分极重,站在屋内,身子也湿乎乎的。

呼呼的风声,卷得整个城市都灰扑扑的,街市上的行人几乎没有走着的,皆举了手中方便的物什,遮挡着漫天沙尘。

“首长,薛向同志不来了么,要不要安排其他同志,今天的日程安排有些紧。”

一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行到了光真同志身后,小声道。

他是光真同志的秘书,从部委跟到的明珠,唤作赵英俊,三十一二年纪,是时任明珠市委办公厅综合一处处长,极得光真同志看重。

光真同志摆摆手,“不用了,今天的接见全部取消,朝天同志来了,叫我。”

窗外的乌云越发浓密了,天空像是被泼了墨,‘阴’沉得厉害,街市上几乎没了行人,空空‘荡’‘荡’,热闹的京城难得展现这素净的一面。

光真同志的情绪不高,薛向来电话说,央校有急事,必须马上返回,不能赴约,抱歉非常。

他心思何等敏锐,知晓薛向是不愿来了,央校焉能束缚住薛向。

至于薛向缘何不肯来,他大略也猜的出来,无非是对自己近来往那几家走动,表示不满。

“真是个有‘性’格的年轻人!”

念头到此,光真同志忽然笑了,“小赵,接薛办,问薛政局晚上有没有时间,我去拜访他。”

薛向到底还是卖了光真同志面子,告诉了他今晚薛安远有空。

话未全,意已尽。

薛向代替薛家表态了,时下光真同志要的支持,薛家会给。

这便是薛向的高明,给予你支持的同时,也亮明了自己的好恶,进退自如,拿捏由心。

赵英俊放下电话,说道,“联系好了,薛政局晚上十点以后有时间。”说着话,也放下心来。

方才首长和薛家太子通罢电话,情绪不是很好,他的心便提了起来,如今是首长的关键时期,若是缺了薛家的支持,定局也极可能成为变局,谁叫如今的薛家的影响力实在庞大呢。

咚咚两声,‘门’响了,打开‘门’来,站着的正是姜朝天,手里提着个‘精’致的赤‘色’小方盒。

光真同志迎上前去,同姜朝天握手问好。

姜朝天提了提方盒道,“早听父亲说首长是书林国手,今天过来,冒昧向首长求副墨宝,这方砚台便算润笔。”

光真同志笑道,“我那两笔字哪里上得了台面,歌洋同志的书法才是党内驰名,朝天,你可别给我戴高帽。”

姜朝天道,“您二位是颜筋柳骨,各有千秋,我父亲的字,我看惯了,物以稀为贵,还请首长不吝赐教。”

“好reads;!恭敬不如从命!”

光真同志喜笑颜开。

大领导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爱好,光真同志‘性’情高雅,最喜音乐书法,姜朝天做过功课,这下挠在了痒处。

“好砚,好砚,烟雨‘蒙’‘蒙’,山高水远,名匠之手啊!”

正铺着宣纸的光真同志瞧见姜朝天打开的砚台,赞叹出声。

这是一方歙砚,的确是名砚,时下价格算不得昂贵,高层圈子,赠亲送友,极是体面、雅致。

“宝剑赠英雄,好砚配方家,我来给首长磨墨。”

姜朝天说着,亲手拿起黑亮的新墨,在他带来的砚台中注水,研磨。

墨方划开,光真同志便已酝酿好情绪,持一直粗大狼毫,沾满浓墨,行云流水一般,便在雪白宽大的宣纸上,腾龙起蛇,肆意挥洒起来。

五分钟后,光真同志驻笔,姜朝天怔怔许久,忽的拍起掌来,“云蒸霞蔚,凤翥龙腾,好久没看见这样的字,实在是酣畅淋漓,一方砚台换这副墨宝,我是大赚了!”

宣纸上落着的是伟人的那首著名豪放词,官场上很多人爱书这首词,姜朝天见过多次,唯今这幅草书,最是雄壮气烈,有伟人三分气象,实是不可多得之佳作。

江朝天心道,“以字观人,看来这光真同志真有吞吐山河,包纳宇宙的志向。”

光真同志擦了擦手,“朝天过奖了,还是气象不够,东施效颦了,伟人的这幅手书,我练过许久,费万千心力,终只得二三啊。”

江朝天道,“首长过谦了,练伟人笔力易,薛伟人气魄难,能有此境,已让绝大多数书家望成莫及了。据我所知,领袖的这幅草书真迹,为薛向所藏,首长平时临摹的,当是临摹本,自难对领袖气魄体悟,有身临其境之效果呀。您看这样可好,我和薛向关系向来不错,由我开口,借出真迹,供首长赏玩两日,便还于他。”

听说真迹的下落,光真同志热血隐沸,他是真爱书法,尤其钦慕领袖笔法,惜乎领袖墨宝珍贵,得之者莫不珍藏,光真同志是深爱而不得reads;。

若薛向手中真有这阙词的真迹,那当是领袖手书中第一重宝,能得一观,心愿自足。

光真同志修心炼‘性’大半辈子,几乎到了不为外物萦怀的境界,真当江朝天提议出口刹那,心神巨震,扶了扶桌案,笑道,“不必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就不麻烦薛向同志了。”

江朝天微微一怔,说道,“首长光风霁月,心‘胸’坦‘荡’,令人佩服。”心下却又高看了光真同志一眼,此人能克制自己‘欲’望,动心忍‘性’,实乃大丈夫。

原本,他由砚台引出书法,本就是奔着薛老三去的,来前,他做了功课,知晓光真同志的的喜好,原想,这等‘诱’‘惑’之下,光真同志必定忍不住,毕竟只是借看,非是索要,算不得什么。

哪里知道,光真同志随口便否决了。

江朝天在薛向和光真同志之间的这根钉子,竟然没埋成功。

谈罢书法,两人又就国内经济‘交’换了看法,言谈甚欢,一起吃了午饭,江朝天这才告辞,临行,光真同志送他一个木盒,回到家中,打开一看,竟也是一方砚台。

望着这方砚台,江朝天暗道,“坚韧不拔,明练豁达,‘春’风化雨般的老道手段才,此人必成大器。”

…………………………

薛向方回到宿舍,麻烦就上身了。

彭‘春’拿了荷叶饼卷着他带回来片好的京城烤鸭,蘸一口辣酱,往嘴里一塞,吃得满嘴流油,另一只手拿了张纸,往桌上一拍,“薛大爷诶,您又惹事儿了,教务处领罚去吧。”

薛向拿起一看,却是教务处的传唤通知,知晓定是昨个儿打翻‘门’卫,外出跑路的事儿发了。

他心道,“不是嘱咐隋部长待办了么,这么点小事儿,没道理堂堂隋部长压不下来呀,明白了,又是那位,他还真是朵奇葩,这么点小事儿,也得攥住了撒气,服了!”;

第五十二章 小饼

薛向清楚他那点事儿,在别人身上是大事儿,在他身上算不得什么,原想丁世群定也见得明白,不会不顾身份,在这‘鸡’‘毛’蒜皮上做着无用文章,哪里知晓这回竟是料错了,高看了丁世群的格调。.访问:. 。

“薛老爷,您说您多大胆子,比黄龙也细不了多少吧,逃课不说,还敢打翻‘门’岗,‘私’自逃校,这会儿,您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翘着小‘腿’儿,吃着烤鸭,你心多大啊,就着烤鸭,您能吃得下去,这滋味儿能好喽。”

崔原则手脚麻利地卷好一份,也不蘸酱,径直就塞进嘴里,大嘴的他,喊了满口食物,竟还吐字清晰,发音准确,叫人叹为观止。

薛向听得哭笑不得,这烤鸭带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吃呢,这两位争抢一般,便开始大快朵颐,好嘛,吃得舒坦了不说,嘴上的风凉话还不少。

“老崔,你半点儿,这鸭子油,吃多了小心不消化。”

彭‘春’推搡了崔原则一把,自个儿却毫不嫌‘肥’地往荷叶饼连塞四五块‘肉’,说道,“你这叫没见过世面,咱的薛大爷多大面子,逃个课,打个‘门’岗算得什么,人家就是把教学楼前广场上的浮雕拆了,也不带眨眼的。”

“得得得,您二位安静吃,别白活了,一口双用多累啊,我先去教务处看看,看完了,就去拆那浮雕,到时候夏校长问,我就是火你俩跟我打赌,为争一口我才拆的。”

说罢。薛老三便行出‘门’去。

薛向扬言要拆浮雕,自是玩笑话,那浮雕可是跟天宁‘门’前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的浮雕一‘奶’同胞,央校荣耀所在,薛向又没疯,拆他干嘛。

彭‘春’和崔原则自也不信,可架不住那家伙把话撂出来了,末了,还捎带上他二位,兼之这家伙近来干的大事不少。干翻了霍无病。谢处长,又打了‘门’岗逃校,哪一件不是无法无天,还多差一件么?

“老彭。你说这家伙是开玩笑吧。”

瞬间。崔原则觉得手里的鸭子失了味道。

彭‘春’拿起卷好的鸭子。咬了小口,挥挥手,“废话。我就不信他疯了!”趾高气昂一句,声音又跌落下来,“这货就不是正常人,倘他哪根筋不对,真犯了拧,保不齐还真干得出来,他娘的,你说我好好吃鸭子就是,惹着疯子作甚,我说,还愣着干什么,守浮雕去吧!”说着,便朝外跑去。

大冷天的,彭‘春’、崔原则愣是守到夜里十一点,冻得清鼻涕直掉,这才敢回宿舍,他们到宿舍时,薛老三正在‘床’上睡得鼾声大作,气得俩人又是胃疼,又是牙疼,却不敢再招他,生怕再遭二茬罪。

却说薛老三离了宿舍,直奔教务处去了,接待他的是训导处的一位副处长,丁世群到底没扯下脸来,亲自出马。

事情是明摆着的,谁是谁非,薛向也没想着耍赖,使计,当着副处长的面儿,向两名警卫同志道了歉。

副处长说什么,他应什么,他倒要看看丁世群敢给出怎样的手段。

一如薛向所想,丁世群到底没蠢到去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也就是恶心恶心他,处罚结果,要他薛向写份一万字的检讨,得了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薛向又没想着评先进,留校察看算不得什么,一万字的检讨,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体力活儿。

彭‘春’,崔原则还在外面守着浮雕挨冻,他便一蹴而就。

这场风‘波’未起,就过去了,至少薛向是这么看的,直到一个月后,薛老三才追悔莫及。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时如水逝,浩浩东流,转眼,又过去两三个星期了。

薛向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该上课上课,该学习学习,只不过这家伙心思不理论课上,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在经济学和制度建设类的书籍上。

每每上大课,这家伙都敢摆在桌上,装着阅读课本,潜心阅读。

总之,单从学习的态度讲,薛老三越来越向着三好学生发展了。

但是,薛向这家伙哪里能彻底安生下来,通过隋部长的关系,他想办法‘弄’来不少假条。

隔三差五的便溜出校‘门’,要么是回家陪小家伙,小意逛街,要么是去松竹斋跟安老爷子下棋。

安老爷子退下来后,又被薛向收了全部的棋谱,平日‘侍’‘弄’‘花’丛,出‘门’寻老战友下棋、聊天,身子骨反而较以前更显硬朗了。

眼见着距离党校结业的时间,越来越近,这几日,薛老三也不再出‘门’了,安心修改毕业论文。

虽是一篇应景之作,无甚出彩之处,可架不住党校那群老教授们火眼金睛,胡‘乱’敷衍几个字,肯定过不了关。

这日一早,吃罢早饭,薛向便在书桌前,再度翻阅起了文章,不为检查词句,纯是搜寻错别字,丁校长发指示了,为锻炼学员严谨学问之‘精’神,错别字多寡也纳入最后的论文评分,错别字达三个以上,论文判末。

此政一出,整个厅干进修班怨声载道,薛老三真正无语了,奈何权‘操’人手,一日为学员,一日就得围着丁校长的指挥‘棒’转。

又快速翻阅了一遍,找出个“的”,改为了“地”,薛老三无语了,找错字都快找神经了,找出来心里不舒坦,找不出来心里更不舒坦reads;。

这不,搜寻到一个,他又紧赶着翻第二遍。第二遍没翻完,薛老三心头火起,砰的一声,将书往桌上一拍,不伺候了。

他想透了,丁世群折腾出这么个滥政,无非刷刷存在感,显示权威,他也听说了,这位最近张罗着外调呢,正需要央校立威。

左右不过一阵风,不信真到结业的当口,学校真会这么抠字眼儿,央校到底不是谁家一言堂。

想透了,薛老三也就不难心了,抬手看了看表,估‘摸’着送报纸的应该来过了,起身行到‘门’口,打开紧挨着大‘门’的报信箱,果然里面躺着几份报纸。

《人报》、《新日》是薛老三必读的几份报纸,多年来已成习惯,如无意外,每天上班前,都会完成读报任务。

方打开报纸,薛老三便吓了一跳,两份报纸毫无例外地都以巨大版幅报到着同一件事——四中全会的胜利召开。

薛老三狠狠拍了下额头,他竟忘了关注这次盛会,当然了,之所以忘了关注,实在是关于这场大会,能做的,他都在会前做了,只剩了静等结果。

现在结果出来了,有预料之中的,也有出乎预料的。

四中全会的主要任务,和历史上没什么区别,还是主讨论人事布局,重点是新老‘交’替。

全会有大量的老同志退下来,最出彩的是在会上传达了安老爷子转‘交’中央的辞职信,反响强烈。

最引人注目的政局变化,没出乎薛向意料之外,除了四位早早定下的首长当选外,费纶同志,光真同志,安在海,尽数当选。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职务上的变化,费纶同志担任了国务副,倒还正常,光真同志没以总工主席的身份兼任明珠一号入局,依旧担任明珠一号,最令薛向诧异的是,安在海担任了京城一号,由此入局。

整个历史简直面目全非,薛向简直措手不及reads;。

须知京城,明珠作为共和国城市中的老大老二,两个城市的一号,却是要在两年后,才可能以明珠一号,京城一号这个职务本身入局。

换句话说,眼下的京城一号和明珠一号的份量还不够政局的格,不是后世四大城市首脑齐齐入局的年月。

历史面目全非,薛向唯一能肯定是光真同志的总工主席,肯定是受安在海拖累失去的,他两以相同的身份入局,怕是上层有意形成此番模板。

脑子转了转,薛向也就释然了,他薛老三都‘混’到央校学习了,大伯都成了军方重臣了,高度地参与到了整个国家的zz生活了,还奢望不打断原来历史的进程,这不是小儿呓语么?

想清了缘由,薛向也就不纠结了,此刻,他实在也顾不得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安大书记的情况有些不妙。

“安大书记这一屁股又坐在火炉上喽!”薛向掩卷长叹。

他忽然有些后悔硬推安在海上位了,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历史转道也说不定。”

薛老三强自将这股不安压下去,继续朝后翻开,最后,全部注意力投‘射’到中委、候补中委名单上了。

虽然不是大换届,但因着政局变动极大,连锁反应之下,中委和候补中委,变化也是不小。

大馅饼有限,各大派系的注意力反而更会落在小馅饼上,两年后就是大博弈了,提前布局,才是国手。

名单很长,薛向一眼便挑中了几处亮眼的。

仔细数了数,时国忠在中委员的排名竟然进了前五,犹记得上次还在三十名开外,崛起之势已成。

宋恨日也前进了十多名,看来接安在海的班,出任闽南一号,已不可避免;

郝昭进了候补中委,这位由正厅至副部,才不过两年。;

第五十三章 门下

看到这里,薛向真是万分佩服起那位时家老爷子来,不显山,不‘露’水,一招袖里乾坤,从容便完成了落子。-

看到时系,薛老三自然而然想到了姜系,细细翻阅一遍,竟瞧不出姜系的丝毫动静儿,好似他们全然脱离了这次博弈。

默默品咂片刻,薛向也就咂出些味道,歌洋同志才刚过六十,正是志比天高之时,现在不动作,那才正常。

漫长的名单翻完,也不全是糟心事儿,亮眼的地方不少。

辽东的一二号,陈道林、冯京两位中委的名次也有所靠前[,算是略有进益。

亮眼的还在江汉常务副省长赵国栋,明珠市副市长胡黎明身上,这二位竟然在此次的全会上,顺利跨入了候补中委,正是进入后备序列。

原本,薛系的舵盘子基本是薛向暗中‘操’手,因着松竹斋之变,薛系在其中动作已经够大,薛向便不愿再有动作。

况且,赵国栋,胡黎明在当地行政班子中,并非那般显眼,薛向也就没想着运作,他的主要目标,还是放在两年后。

他没想到,自己不敢干的事儿,大伯却不声不响先干成了。

被打了突袭,薛向不恼,反而欢喜,这证明如今的大伯也不是昔日的大伯了,有些成熟政治人物的风采了。

“瞧着报纸,也能傻乐,当呢,你这也算到了境界。”

彭‘春’拎着两个方便袋,行了进来。到得薛向桌前,将一个方便袋,往他桌上一搁,头也不回地转回自家座位,打开袋来,取出一枚金黄的火烧,便咬了下去,霎时间,房间里便弥漫起浓浓的‘肉’香。

给薛向带早餐,基本成了彭‘春’的习惯。他知道薛向饭量大。不管薛向吃没吃,总之,给他捎上一份就对了,保管不会剩下。

果不其然。‘肉’香立时破坏了薛向满脑子的政治细胞。鼻子耸了耸。喜道,“驴‘肉’的!驴‘肉’火烧!食堂今儿是怎么了,该行市了。”说着。便拽出一块,往嘴里塞去。

他早餐吃得早,到食堂那会儿,还只有蒸食,他打了几斤包子,就地消灭便回来了,不成想,好烦不怕晚,好东西竟藏在后头。

彭‘春’道,“食堂那帮孙子准是看咱们要毕业了,知道维系感情了,这才大发善心,早干嘛去了,咱爷们儿是驴‘肉’火烧猛吃,这人情是半点不领!”

“诶,你们王书记的国道跑得怎样了。”薛老三才想起来,彭‘春’很一阵儿没缠着他说国道的事儿了。

彭‘春’大口咬着驴‘肉’,整个儿一没事儿人,“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贺州还是因台?”薛向道。

彭‘春’哼了一声,“绿岛!还是你小子说得准,大政方针,谁去跑都没用,老王书记费了老牛鼻子劲了,还是闹了个灰头土脸,工作工作耽误了,财政财政亏空了,简直得不偿失,省里的班子打下来了,上个星期,老王书记调到政协当秘书长去了,连个副主席都没‘混’上。”

“好香好香,又吃油炸食物了吧,健康杂志上早说了,油炸食物致癌,少吃为妙,光看政治新闻不行,还得全方面兼顾啊,同志哥们。”

崔原则捧着一堆书走了进来,路过彭‘春’桌边,大手如游鱼一般从彭‘春’遮挡的手臂中穿过,‘精’准地叼出一块驴‘肉’火烧,张嘴就咬下小半,边吃边道,“我说你俩怎么就喜欢在宿舍吃饭,食堂没位子啦,无组织无纪律嘛,我必须代表组织批评你们。”一句话没说完,一个火烧便落了肚,本想顺势奔着薛向去的,转念一想这哥们儿不好对付,避强就弱,便又折了回来,趁着彭‘春’不注意,伸手一下竟捞出俩。

彭‘春’恼了,一拳擂过去,却是放了空。

原来崔原则早有准备,灵巧一跳,便躲了开来。

彭‘春’骂道,“老崔,你狗入的哪里改管水利厅,去宣传部才是正理,要不然得白瞎你这张嘴皮子。”

崔原则吃着火烧,笑道,“老彭,你还别狗咬吕‘洞’宾,我这是为你肠胃减轻负担,顺带着帮你分担致癌风险,是救你‘性’病,我这大公无‘私’的‘精’神,也不要你玩命感谢了,写篇稿子送到校广播室就好。”

崔原则‘性’情诙谐,三人‘混’的熟了,他便本‘性’俱‘露’。

薛向太过神叨,他不敢招惹,自然便奔彭‘春’去了。

这回彭‘春’有了防备,早早就将食袋护了个风雨不透。

薛向陡然瞧见崔原则怀里的书簇新,问道,“什么书,我瞧瞧,搂那么紧。”

崔原则一跺脚,道,“你瞧我,尽顾着教育你们这些落后分子了,把正事儿忘了,新出的经典,你们这帮落后份子,赶紧学学吧。”说着,便冲薛向和彭‘春’各自抛过一本。

薛向将书接过,以红为主‘色’调的封皮包装得极是‘精’美,《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几个大字黑硬夺目。

彭‘春’,崔原则真正身份到底还是高级干部,越是高级干部,政治敏感‘性’就越是敏锐,光看此书的作者写着南浔,便知道此书汇集了最新的理论动态,甚至是未来整个国家的行进纲领,当务之急,自是将里面的‘精’神吃透,以便将来的工作不跟上层的指示‘精’神发生偏差。

二人哪里还顾得上打闹,当下便各自归了自己书桌,埋头阅读起来,一时间,只听见哗哗书声。

薛向也在翻阅着书本,不过,他翻阅的速度极快,原本这种理论‘性’的东西,需要细嚼慢咽,可薛老三实在对这些东西太熟悉了,这本书,他甚至能倒着背下来,今生见了也不过是好奇,这才起了兴趣翻阅。

翻着翻着,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书中很多地方,貌似还是他的东西。

一回重生,一次二传手,他倒成了这本煌煌巨著的作者之一呢。

当然,这本书上面,没有他的名字,集中记载的也都是老首长最近三五年公开发表的讲话。

但薛向清楚,老首长不会贪墨他薛某人这微末功劳,报必在后。

三人各自观书,整个宿舍安静至极,不,此刻,整个楼道都安静得厉害,外面甚至传来了西侧浣洗池水龙头未关紧的涓涓滴水声。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对着老首长新出的这本书,大费‘精’神。

叮铃铃,彭‘春’桌上的电话铃音划破了这令人沉醉的宁静。

“谁呀,这是!”

彭‘春’抱怨一句,接起电话,稍后,按了话筒,“老薛,找你的,我说要不行,咱俩换个座儿呗,这电话分明就是为你一人装的呀!”

“就你小子话多!”

薛向笑骂一句,接过电话,方说了两句,便笑出声来,“成成,老领导召见,就是不方便也得方便啊,中午我一准儿到!”

电话时赵国栋打来的,这些年虽然都有电话联系,每天拜年,赵国栋也会派秘书上‘门’,捎些土特产什么的,到底是六七年没见了,今次赵国栋来京参会,薛向又窝在央校,两不得便,今次赵国栋相约,薛向便是再忙,也不好推辞。

左右是聚,念头一转,薛向又拿起电话给戚如生拨了个电话,通知他代约陈道林,冯京,胡黎明,周明方几位reads;。

耗费掉最后一张请假条,薛老三又溜出校‘门’。

方跨出岗亭,便听见有人亲热地喊:“首长,这边!”

薛向凝目看去,脸现欢喜,快步迎了过去。

迎面撞来的是个年轻人,步履轻快地快要飞起来,薛向方伸出手来,便被他双手紧紧攥住,“首长,你好!”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向昔年在萧山的大秘楚朝晖。

薛向紧了紧手,笑道,“小楚,不用说,你小子一定‘挺’好,变化这么大,我险些都没认出来。”

薛向犹记得当年的楚朝晖是个略带书生气质的青年,如今再见青‘春’依旧,只是笔‘挺’西装下的年轻身体多了丝威严的味道,居移气,养移体,倒也正常,如今的楚朝晖已经不是当年的机关小科员了,早已贵为萧山县常务副县长,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前途不可限量。

老首长和老部下,一别经年,今日相聚,自有说不清的亲热。

上得车来,不待薛向相问,楚朝晖便主动介绍起萧山的情况。

如今的萧山已经贵为整个‘花’原地区的火车头,经济比重占到了整个‘花’原地区的百分之九十,比其他几个区县合起来还多,从某种意义上说,萧山甚至成了整个辽东新的经济增长爆发点。

而萧山的腾飞,自然还得归功于薛向,以超人的勇气和毅力,无与伦比的手段,化腐朽为神奇,生生开辟了萧山港。

眼下,萧山港只完成了三分之二,便有如此威势,若是整个萧山港建成,那该又是一番何等景象。

默默评算着楚朝晖报出的关于萧山港的一项项数据,薛向仿佛看见了蓝天碧海,千帆争竞,货轮云集,一派繁华,心中也涌起一阵阵豪情。

他薛某人抛家舍业,放弃荣华富贵,费劲辛苦为官,为的不就是这些么。。

第五十四章 遭嘲

“…………首长,不出三年,萧山港必定能全面竣工,届时,萧山就是整个辽南的新经济引擎,这都是首长一手缔造的,县委班子已经讨论通过了,待到萧山港竣工的那天,县委要在港口勒碑纪石,写上首长的名字,铭记港口来由呢!”

薛向调离萧山前,楚朝晖便被他先一步安排为萧山港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对萧山港的建造,他自是了如指掌,一番陈述,娓娓道来,详尽严密。-叔哈哈-

薛向听的很是满意,直到听说要乐碑纪石,方才摆手道,“勒碑纪石可以,我的名字就不要写了,萧山港开建,不是哪个人的单独决定,是省委,地委,县委三级组织集体智慧的结晶,没必要特别强调某个人。”

楚朝晖知悉薛向为人,首长既然说了不要,绝非是像那些虚伪君子一般,要三清三让,才肯半推半就,他是真不图这虚名。

想想也是,自家首长何等样人,能在乎这点功劳。

薛向又道,“对了,你怎么过来了,你小子现在还够不上格参会吧。”

楚朝晖道,“是冯省长带我过来的,咱们地区代表是周书记,我跟两位领导坐的一趟专列。”

跟两位顶头上次一道赴京,是何等荣耀,楚朝晖自也知道,这份荣耀还是来自于面前的年轻首长,若非自己有幸做过他的大秘,岂能有他这好运。

“行啊,小楚。你这官儿做得快活,天上,头上,都有人看着,可比我那会儿强多了。”薛向打趣一句。

楚朝晖道,“哪有,两位首长对我要求可严了,我是三天两头吃挂落。”

薛向道,“那是首长们爱护你,不过。你小子这些年看得确实一般。得加把劲儿啊,别让小戴给比下去。”

薛向前半句话出口,楚朝晖原本当玩笑听,短短几年时间。他已经干到了常务副县长。如今萧山可不比从前。因为经济体量的扩张,萧山在‘花’原政治地位自也飞速上扬,县委书记廖国友。兼任了‘花’原地委副书记,萧山的常委全部升格为正处级。他楚某人二十八岁,干到了正处,用他老爹的话说,是楚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待薛向提到“小戴”,楚朝晖的‘精’神陡然提了起来。

这小戴不是别人,正是他楚朝晖的后任,薛向在德江的大秘戴裕彬。

戴裕彬眼下的级别虽然不及楚朝晖,可那纯是因为出道晚的缘故,楚朝晖虽未和戴裕彬见过,可却是通过电话,更从不少渠道知晓,此人极得首长看重,是不可多得的俊杰。

同是青年才俊,撞到一起,自难免生出争胜之心,更何况,同样的身份,让二人想不攀比都难。

“我不会的!"

楚朝晖声音陡然一低。

薛向知他心思,也不点破,转换个话题,问起了萧山的一些老熟人的情况,聊着聊着,车便停了下来。

薛向抬头向窗外看了看,只觉周遭布景极是熟悉,仔细一打量眼前这极有特‘色’的帆船模样的高楼,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柳总裁的那个维多利亚酒店嘛,正惊疑间,‘门’被拉开了,入耳便是一道粗豪的声音,“好嘛,薛市长这是官升脾气涨,不认老朋友,到了地头,不肯下车了。”

薛向扭头看去,替他开‘门’的正是现任候补中委、江汉省常务副省赵国栋,吃了一惊,赶忙溜下车来,拉住赵国栋手道,“老领导这是骂人,怪我怪我,方才瞧这奇形怪状的建筑,看愣神了,可就是这样,领导也不能这般埋汰人嘛,我再升官,不还是领导手下的小兵。”

薛向下江汉省的靠山屯时,赵国栋正是靠山屯所在的荆口地区地委书记,从时任承天县常务副县长耿福林处知悉薛向京城衙内身份后,就对其倍加照顾,薛向在靠山屯遭遇县委书记郭民家碾压时,没少得赵国栋庇护。

而靠着薛向这掉线,赵国栋的仕途也走得极顺,短短六七年,成功跨越为省委重量级领导。

薛、赵两人相‘交’,虽然利益大过了情分,可官场‘交’情,怎能刨得去利益二字呢,这么多年下来,红果果的利益之‘交’,也生出了感情。

两人来了个熊抱,薛向便瞧见了站在一边的周书记,拉着赵国栋便介绍了起来。

原本只是赵国栋约的薛向,周明方是薛向约来的,他并不识得,方才眼尖,看见了车里薛向,还以为楚朝晖是薛向带来的了,殊不知楚朝晖却是替周明方接的人。

这会儿倒好,赵国栋截了和,先河薛向寒暄起来,倒把人家周明方给晾在了一边。

这会儿,薛向一介绍,两人自然互道久仰,暗里,却各自盘算着对方的成‘色’。

这周书记便是周明方,彼时,薛向初到萧山,周明方还是‘花’原地区常务副专员,薛向调走时,周明方接了专员,靠近薛向的黄观接了书记,几年过去了,黄观调到省里作了副省长,周明方便接过了书记的位子。此次全会,周明方便是‘花’原地区的代表。

赵国栋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又新成了候补中委,周明方只是正厅,政治地位较其差得颇有段距离,可架不住萧山港名声在外,周明方崛起只待时机,且其不过刚刚五十岁,前程远大。

两相对比,两人几乎打个平手,再说起话来,自然热络非常。

官场就是这样,等级森严,一个圈子才能凑到一处,说一个圈子的话,话题很快转到了这维多利亚酒店上来。

赵国栋道,“还是京城牛啊,这种和国际接轨的建筑,汉水市恐怕还得二十年才建得起来。进京当天,我就在车里看到这座酒店了,当时就想着来看看,今儿得了机会,咱们不妨一起领略领略。”说着,便引着薛向,周明方朝内行去,边行便介绍起来。

他似乎做过功课,对这维多利亚的建筑布局,设计方,耗费,几项出彩的现代化设计极是清楚,开口道来,趣味盎然。

这座维多利亚酒店,确实设计地美轮美奂,处处让人赏心悦目,又极具现代化,不说别的,单说那长长的滑式电梯,也是四九城独一份儿。

众人正打量着这现代化的五星级酒店,便听有人喊道,“薛老弟,这边。”

薛向循声看去,可不正是胡黎明?赶紧迎上前去。

两人亲热地拉了拉手,热烈寒暄了几句,薛向便又替胡黎明引见其周明方,赵国栋,楚朝晖来。

听说是明珠市委常务,副市长,赵国栋三人简直肃然起敬。

仔细算,赵国栋这个省委常委、常务副省,和胡黎明是个平级,可今次全会上,明珠一号直接跨进政局,无形之中,明珠就成了新的爆发点,明珠的干部谁都得高看一眼。

薛向道,“咱们再等一会儿,辽东的道林书记和冯京省长,稍后也会到。”

周明方道,“瞧我,忘得死死了,陈书记,冯省长下午要参加中央的一个座谈会,让我跟你托话儿,晚些时候再约reads;。”

陈道林、冯京都是中委,其中陈道林更是某派系重点培养的接班人,因着薛向的关系,和薛系越走越近,却又游离于外,身份很是超然。

冯京更是薛系重点培养的大将,在场的几位,周明方、楚朝晖直接在其领导下工作,胡黎明、赵国栋对其是久仰大名,却不曾谋面。

这会儿,听说这二位大佬不能赴宴,众人少不得是有些扫兴。

薛向看在眼里,笑道,“晚些就晚些,中午咱们先吃顿大的,晚上上我家,他们可没这口头福了,就拿老爷子的老三样,二锅头,臭干子,‘花’生米对付喽。”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绽开了。

能请自去薛家拜访,那可不是一般地荣耀,且听薛向这话,没准儿,薛政局届时也会‘露’面呢。

赵国栋道,“既然晚上要陪绑,咱中午可得吃舒坦喽,先跟各位提个醒,严格说了,今天的局是我约的,就由我来做这个东,用京城人的话说,谁跟我抢,我跟谁急,八号的牡丹厅,早订好了。”

就在这时,不和谐的声音出现,“维多利亚看来也开始掉档次了,什么臭鱼烂蟹都敢往里头放。”

说着,赵国栋便被人推搡开了,一个牛仔‘裤’,皮夹克,梳着背头的年轻人,从他身边抹了过去,径直到了服务台,探手入怀掏出张金‘色’卡片,递给服务小姐,说道,“八号牡丹厅。”

这年月,越是高级干部越是穿着朴素,这一堆人凑一块儿,还就楚朝晖一声西装最是体面,薛向也不过是西‘裤’配着青布工装,赵国栋、胡黎明,周明方要么是黑夹克,灰中山,就是工人装,这么些人聚在一处,不似高干聚会,倒似楚朝晖这包工头领着一帮民工分工派活呢。

遭了某些暴发户的数落,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被人推搡了一把,说了风凉话,这都没什么,官做到赵国栋这份儿上,哪里会没这点‘胸’怀,冲薛向几人轻轻一笑,便待接过,哪里知道这背头青年蹬鼻子上脸,要抢他赵某人号下的房间。;

第五十五章 金卡

“先生,您好,牡丹厅已经有客人预订了,给您换颐景厅可好,颐景厅是我们维多利亚的主打包厢,是特‘色’厅。-叔哈哈-”

貌美如‘花’的服务小姐,脸上挂着最真诚的微笑说道。

背头青年猛地一抖衣服,劈手摘过服务小姐手中的金卡,啪的一下,往服务台的纯‘色’大理石桌面上一拍,“认不清这张卡,还是你们维多利亚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嘴巴,你们不是吹这张金卡能在这儿享受最尊贵待遇么,连他妈个房间都换不了,老子‘花’万把块钱,办这破卡做什么。”

他手里拿的那张金‘色’卡片,真是维多利亚针对优质、高等客户,推出的会员制度。

卡片分化紫、白、金、青,每张卡片等级和权限不同,‘花’费自也不同。

因着从一开始,柳总裁便将这维多利亚的发展方向,定位于国际顶级酒店,推出的会员制度也更是高端,紫白金青四张卡,针对的是全球的‘精’英群体,入会费用,自然不菲。

背头青年‘花’费万元办理一张金卡,在这年月,简直匪夷所思,但在国际上,万元人民币的会费,确实算不得什么。

可眼下处在国内,闻听此君扬言这张金卡,耗费万元,饶是赵国栋一干人等皆是高官,算得上见过世面,此刻也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

“对不起,最贵的金卡贵宾,我们会竭诚为您提供优质的服务,本酒店十三层以下的所有空余包厢。都由您优先选择。”

服务小姐冲背头青年鞠了一躬,说着话,笑得更加灿烂了。

背头青年道,“那还选什么,我就要八号牡丹厅!”

服务小姐怔了怔,继续微笑道,“尊敬的贵宾,您的权限是选择十三层以下所有空余包厢,八号包厢,方才那位赵先生已经预定了。您可以选择其他空余的任意房间。九号楼层以上,十三号楼层以下,都是贵宾专享区,那里的各项设施、服务都是顶级的。建议尊敬的贵宾可以领略一下。"

背头青年冷笑道。“预定?未必吧。我瞧得清楚,那老头根本没‘交’钱,就是动嘴说了说。这算什么预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办理金卡的服务款项上写着的有限尊享权一项,规定的很清楚,没对外时使用的包厢,金卡会员有优先权,那老头没付钱,八号包厢就算没订购出去,难不成你家吃饭可以不要钱,不付钱用嘴巴就能预定,麻溜地给老子办,要不然,就退卡,写道歉声明,否则我就请新闻媒体过来评评理。[. 超多好]”\

“这位同志恐怕不懂法吧,难道不知道口头协议也具有法律效应?这间房是我定下的,原本你好商好量,我换个房间也没关系,可你蛮不讲理,这间房我还有要定了。”

饶是赵国栋养气多年,今天也有些压不住火!关键是这背头青年太横,选的太不是时候,那边他刚说了做东,这厢就被这小子砸了台面,有这么拆台的么,今天这个面子要是丢了,薛系内部,他赵国栋还能抬得起脸?

“球‘毛’的法,老子就是法!”

背头青年瞪眼就骂。

服务小姐终于收起了微笑,立了脸道,“贵宾同志,注意文明,请您向赵先生道歉,否则,按照本酒店第二十三条规定,本酒店将强行终止不文明顾客的贵宾身份,退还你的入会费。”

薛老三微微点头。骤变突发,他没出头,一来是因为怕扫了赵国栋的面子,二来想看看小妮子执掌下的维多利亚到底是怎生气象。

这会员制度,上个月维多利亚开业前,薛向听柳总裁提过一嘴,当时,薛向笑言这维多利亚太过前卫,恐怕京城没多少人消费得起,怕得折本,柳总裁答言,她走得就是高端路线,抓不住百只兔子,就独猎大象,便谈到了会员制度。

待薛向听到金卡就要9888时,就直接不会说话了,他根本不信这年月,京城有人舍得拿出钱来,买这个金卡。

实践证明,论抓商机和预测消费心理的能力,他远远不及柳总裁,会员制度推出以来,入会势头喜人,目前大陆只发行到的金卡和青金卡,销售成绩不俗,尤其是金卡,一个月就开出去好几百张。

待听到柳莺儿来电打脸时,薛向简直惊呆了,直问“京城何时出现了这么多万元户”,柳总裁回答一出,薛老三立时傻眼了。

原来他算漏了各大国企大爷,如今国企的确不景气,可不代表厂领导的办公水准不景气。

维多利亚才开业月余,牛叉到逆天的造型大楼,开业时拉风的剪裁阵容,华丽到国内无敌的酒店环境,不用幕后推手,自然而然便成了京城最高端的消费场所。

柳总裁甚至在电话里模仿国企领导自白,“我这么大个厂子的领导,‘操’心着底下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不着紧厂子的业绩能行?要出成绩,不接触人可以?要接触人,总不能没头苍蝇似地去撞。来维多利亚这样的高端贵气的场所,才有可能遇到上档次的人嘛。便是谈生意,维多利亚这样的场所,才会更让人心情愉悦嘛。我堂堂厂长办个金卡,好为厂子谋发展,找出路,过分么?一点也不过分!”

有了这些国企大头,以及社会上先富起来的来倒爷们捧场,金卡和青金卡自然不愁销路。

薛向唯一担心的是,柳总裁思虑不周,以钱定人贵贱,失之子羽。

直到此刻,服务小姐义正词严地要求背头青年向赵国栋道歉,并点明了酒店有严格的文明规章这一条,薛向才彻底服了柳总裁。

经历过后世各式‘私’密会所洗礼的薛老三十分清楚,一个高档场所,不,一个顶级会所要想呵护成型,形成强大的粘合度,最重要的是顾客群的同质选取。

所谓同质选取,就是指来此消费的群体,大概在一个层次,抑或是设定一条线,人为的沙汰掉那些异质,会所才能长葆生机。

“道歉,叫我道歉?你脑子没‘抽’筋吧,叫你们领导来,来人,来人!”

背头青年张牙舞爪,嘶喊起来。

维多利亚太过高端,不似别的旅馆、饭店那般车水马龙,此刻,广阔的大厅,就薛向几人和背头青年,以及如林的服务人员和安保人员。

背头青年这一喊,立时惊动了保安。

很快,两名高大英俊的保安便控制住了背头青年,正要朝外带,一名身材高大、西装笔‘挺’的中年人疾步朝这边行来,“大胆,谁叫你们这么做的,知不知道谢公子是咱们酒店的金卡贵宾,还不放开!”

服务小姐道,“金主管,情况是这样的…”

金主管冷道:“我不管情况是怎样的,刘丽,我需要你记住谢公子是咱们的金卡贵宾,在这里就应该享受到绝对尊重,你让保安把他赶出去,传出去对酒店该是怎样的影响,你难道不知道酒店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扩充会员么,一些散客怎么能跟金卡会员相比,我看你脑子是浆糊了,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马上给谢公子办理登记reads;!”

眨眼,漂亮的服务小姐刘丽,便被金主管,训得泪眼朦胧,若不是牢记着培训守则,强忍着泪水,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在国外受训时,她记得很清楚,顾客就是上帝,会员只是尊享,她方才的作为完全是符合职业‘操’守和酒店规定的,金主管怎么能这样做呢?

虽然想不明白,可培训时,导师再三强调的服务铁律——服从,下级服从上级,她是记得清楚的,满是歉意地冲赵国栋看了一眼,便待办理登记。

“等等!”

薛向道,“刘丽同志,麻烦给我登记!”

背头青年仰天大笑,良久,才道,“说你是土鳖,还真是土鳖,连游戏规则都搞不清楚,也敢进这儿,知不知道金卡贵宾有优先选择权,老子不选完,你就得等着!”

薛向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一串古旧,强忍住挥巴掌的冲动,瞪他一眼,背头青年的狂笑陡然打断,浑身入赘冰窖,背脊上冷汗如雨。

“对不起,我们又规定,必须先登记金卡贵宾!”

刘丽红着眼睛,冲薛向‘露’出个凄美的微笑。

薛向笑笑,道,“我也是贵宾,你看这个行么?”说着,一张薄如蝉翼,‘精’美异常的紫‘色’卡片递到了刘丽面前,卡片上的那朵充满灵气的紫罗兰飘然若飞,飘出了卡片本身,直直飞到了刘丽的心里,震得他心弦杂‘乱’如麻。

“紫金卡,竟然是紫金卡!”

刘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据他所知,大中华地区,还没有出售过一张紫金卡,她甚至不知道紫金会员的入会费,她只知道紫金卡的权限无限,持此卡者可以在全球的维多利亚酒店,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若非参加过维多利亚在国外的统一培训,她根本不可能认识这张卡;

第五十六章 背后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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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什么呢,赶紧给谢公子办,一切无关人等,不用理睬!”金主管训斥道。

“金,金主管,这,这位先生是,是,紫,紫金贵,贵宾!”刘丽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完这句话。

金主管怒道,“刘丽,你不是失心疯了么,国内什么时候有紫金卡了,谁买得起!”

金主管级别虽高过刘丽,但不曾海外培训,且国内只设了金、青两种会员卡,是以根本不认识紫金卡,当然,他也是知道维多利亚设立有紫金卡,且入会费他也知道,一连串数不清的零后的计价单位是美金。

在金主管看来,这纯碎是维多利亚大老板的恶作剧,谁失心疯了,花上天文数字,去买一张紫金卡。自此,在他的逻辑里,就没有紫金卡这种玩意儿。

刘丽不再答话,拿了紫金卡,在刷机上轻轻一靠,刷机成功的悦耳叮铃声,宛若巨锤敲在了金主管胸口。

“金主管,怎么回事儿,老子有金卡,先给老子办,我不管那么多,话我就挑明了,若是你们不给我先办,就等着见报吧。”

背头青年没见明白眼前的故障到底怎么回事儿,愤怒吼道。

金主管心乱如麻,望着背头青年,后悔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大厅左侧的宽阔电梯忽然打开了。步出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配着金丝眼镜儿,极是得体,箭步如飞地朝这边奔来。

中年男人所过之处,侍立一旁的俊男美女齐刷刷的鞠躬喊道,“吴总好!”心中俱诧异,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要高高在上的吴总这般失魂落魄,便是上次京城市委的领导过来。吴总也不过是陪着转了转。便先走了,今天这动静儿,难不成是集团来了高层领导?

到得近前,吴总急问。“金磊。是不是有贵宾到了!”

原来。他的办公桌有感应器,若有紫金卡,白金卡接入感应。他便会得知,方便开展接待工作。

方才,他正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不曾有过动静儿的感应器响了,亮的还是双红灯,这分明是紫金卡接入的表现啊,这才惶急追了下来。( 就爱)

金磊微微躬身,指着谢公子道,“吴总,这位谢公子,是咱们的金卡贵宾,我正在帮他办理登记呢。”

到现在,金磊也不曾意识到薛向就是那传说中的紫金贵宾,以他的浅薄想象力,真的无法想象会有人花那天文数字般的钞票,去办理一张紫金会员卡。

“金卡贵宾?”

吴总怔了怔,便道,“好,你好好帮贵宾办理!”

他亦只当是感应器出了问题,据他所知,国内就开放了金卡,青金卡,纽约、伦敦,东京的三座酒店,也不过刚刚投放白金卡,至于紫金卡是听说过,没见过。

“吴总,您看这张卡是不是紫金卡?”

刘丽怯懦地将那张印着紫罗兰的精美卡片,举了起来。

轰地一下,吴总的脑壳像挨了一棒子,双手碰过卡片,仔细打量一番,疾步转进服务台,在感应器上一靠,又是嘤咛一声脆响。

吴总彻底震惊了,这他妈真是传说中的紫金卡啊,忽地,他抓起服务台的报话机,“我是吴德荣,我是吴德荣,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现在酒店停止一切对外接待,封锁……”

吴总正发布着一号接待命令,薛向伸过手去,轻送将报话机拿到手来,“吴总是吧,用不着这么夸张,就过来吃顿饭,定好的,八号牡丹厅,用不着兴师动众。”

这张紫金卡,是那日薛向在维多利亚和柳总裁在888号房密会后离开时,柳总裁塞给他的,让他以后没事儿拿这个过来吃饭,薛向便接了,今次,赵国栋来电,说约在维多利亚,薛向便想起这张卡,带在了身上,此刻,遭遇谢公子张狂,赵国栋受辱,他便不能不挺身而出了。

他也相信柳总裁不会给张低端卡片,可哪里知道这张紫金卡的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亮出来,吴总就要搞封闭式接待。

不过是吃个饭,薛向可不愿这般折腾,没得引人注目,这才出声何止。

“您就是薛先生!”吴总声音都在颤抖。

他忽然想起来,数个月前,柳总裁曾经叮嘱过,若有人拿紫金卡来这里消费,必须给予最高等级的待遇,当时还打了个比方,说紫金卡客人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要拿炸药把这酒店炸了,他吴某也得帮着去寻炸药。

柳总裁何等存在,那可是盛世集团的老板,维多利亚在盛世集团,连个蚊子腿儿都不算,最高大老板竟然打了这种比方,可见紫金贵宾在大老板心中份量,此刻紫金贵宾现身,怎不叫他惶恐之至。

薛向点点头,正待说话,谢公子恼了,将金卡往地上一扔,一脚踢得飘飞出去,愤然道,“看人下菜碟,什么玩意儿,这维多利亚也不过是趋炎附势的俗地儿,这破卡老也不要了,钱也用不着退了,送你们买药了。”说罢,扬长而去。

吴总脸色铁青,薛向在侧,他却不便发作。

金主管满面通红,蹲下捡起刚好踢在他脚下的金卡,冲吴总道,“吴总,我把卡给贵宾送去!”说着,便小跑着追去。

“把这个人拦下来,到他兜里查查!”

毫无征兆地,薛向下了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指示。不见不闻,感知八方,金主管到场前的小动作,如何瞒得住薛向。

吴总虽是莫名其妙,可紫金贵宾发话了,按照柳总裁的指示,人家要炸楼都行,搜检一个酒店接待办主管,又有何不可?一声令下,金主管立时被控制了起来。

一番搜检,一只巴掌大的德国相机被搜检了出来,薛向接过相机调了调,便递给了吴总,吴总接过一看,脸色立时铁青一片,瞪着金主管,便要爆炸,余光扫中薛向,强自压下火来,先对薛向表达了诚挚的谢意,便领着薛向一行朝牡丹厅行去。

趁着上菜的当口,赵国栋道,“多亏薛向了,要不然我这张老脸可就没地儿搁了,方才的事很奇怪啊,薛老弟,方才那相机里是什么东西,姓金的主管是在变什么戏法。”

他担心姓金的是政敌派来的,专门来抓自己不是,可在酒店吃饭,自己消费,也算不得犯忌讳呀。心存怀疑,惴惴难安。

胡黎明道,“我看那姓谢的才有问题,他哪里是来吃饭的,分明就是来找茬的。我来酒店时,这人就在大厅里晃来晃去,待到咱们去号房间,他就窜出来了,还非要跟咱们抢牡丹厅,这不是明摆着挑事,后来,酒店方面安排他到更高级的房间,这人都不愿去,口口声声都想把事情闹大reads;。”

周明方道,“黎明市长见得明白,这人不是奔咱们来的,明显是冲酒店来的,这人肯花重金置办金卡,证明不是一般二般的地赖,如我所料不错,这人背后必定有人,没准还犯了同行是冤家的老话。”

“明方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赵国栋轻敲着桌面,“那姓金的分明和姓谢的是一伙的,这姓金的相机上拍摄的,定然是服务员和姓谢的相冲突,以及姓谢的被酒店保安强行驱逐的照片,有了这些照片,送到媒体,再写上个耸人听闻的标题,说什么万元金卡贵宾遭遇店大欺客,想不火都难,如此一来,这维多利亚的名声可就烂大街了。好狠的招数,不知道这维多利亚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我看这家维多利亚的老板也很不简单,能在天宁门广场隔壁开这么个酒店,背后肯定有所凭仗,恐怕又是场龙争虎斗。”

众人都是才智之士,转瞬就将整桩冲突的前因后果猜了个**不离十。

薛向也极是认可众人的判断,他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和维多利亚过不去,不过,稍后有的是时间梳理,现在大宴宾客时最紧要。

牡丹厅是普通包厢,其间的美轮美奂,绝伦大气,已经让人叹为观止,直教旁人不敢想象那些金卡贵宾能进入的包厢,又该是何等存在。

薛向亮出了紫金贵宾,点菜的环节直接没店方给免了,自是什么美味上什么,什么珍贵吃什么,转瞬,山珍海味便堆了一桌子。

温婉漂亮的服务员,置碗添酒,清丽大气的侍宴师温声软语地介绍着每到菜肴的特点,吃法,整个宴席,众人没顾得上谈经说政,尽皆沉醉在这绝妙享受之中,艳羡并感叹这繁衍到极致的资本主义是何等的腐朽。

叮铃铃,薛老三腰间的bp机响了,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起身告个罪,便朝左边沙发的电话行去,朝家里拨了个电话,立时便通了,传来的是小家伙的声音。

“喂,大家伙,昨天大嫂给我打电话了,她今天回来,早上起来,忘了跟你讲了,现在才想起来,在孙校长办公室给你打电话呢,还有半个钟头,飞机就要落地了,你赶紧去啊,要不然大嫂不给你好脸色,可别埋怨我,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上课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章 妒妇

自顾自说完,不待薛向答话,啪的一下,小家伙便挂了电话,转身冲身侧的中年,回了个甜甜的微笑,“谢谢校长。-叔哈哈-”

“不谢不谢,薛适同学,薛向同志最近在京城?”

小家伙就读育英高中,这育英高中大名鼎鼎,极是不凡,早些年是军区和计委,邮电部共建,收录都是这三方面的子弟,薛向幼时便在育英上学,七十年代末,教育系统改制,育英也开始接受东城区平民子弟。

育英虽然改制了,但在育英工作多年的孙校长政治敏感度却不会改制,学校内的哪位学生有了不得的家长,孙校长‘门’清,眼前这位薛适同学的家长,就是众多了不得中最了不得的那位。

孙校长是个关心政治的人,很清楚如今这位薛适同学的家长已经上升到了何等的高度,因此,对薛适同学便更加瞩目了。

方才,见着下课的小家伙直冲‘门’岗,他便上了心,疾步跟了过去,待‘弄’清究竟,更是亲热无比地要求薛适同学来他办公室通话,说那样安全。

小家伙道,“我大哥在党校上学!”

孙校长瞬间明白了是哪所党校,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薛向在育英上学时,他是教务处主任,对这个调皮孩子的印象还是很深的,这才几年啊,昔日的孩子王就‘混’到了央校进修,这分明是逆天啊reads;。

“好好,去上课吧,记得通知薛向同志。如果有时间,请他来参加家长会。”

孙校长笑眯眯道。

小家伙应承一声,刺溜一下,就蹿了出去,她实在不耐烦和大人,尤其是老师待在一块儿。

“慢点儿,别摔倒了!”

孙校长追出去,殷勤喊道。

这厢,薛向搁下电话,道。“实在不好意思。几位领导,恐怕得失陪了,刚接到小丫头电话,说她嫂子马上到机场了。”

胡黎明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左右今天没事儿。也吃得差不多了,一起去弟妹就是。”

此议一出,众人皆附。

薛向婉拒不得。只好应承。

维多利亚距离首都机场路程虽远,好在一路过去都是平滑大道,薛向找吴总安排了一辆商务奔驰,自己驾了,载了众人,一路风驰电掣,朝机场赶去。

惜乎这回好运气却不站在薛向这边,飞机较预定时间早到了近二十分钟,他便是将奔驰开得飞起来,也是赶不上了。

到达出站口,苏美人垫脚望了望,哪里有薛向的人影儿,不由得气苦,心中恨恨骂了几句没良心的。

原来她好面子,明明到了归期,偏偏不愿直接告诉薛向,反倒跟小家伙讲了,为的就是希望薛向前来接机。

原想一到机场,就能看见自家老公,白衣翩翩,捧着火红的玫瑰,站在明月流风的地方。

哪成想玫瑰没瞧见,干脆连人都没见着,薛老三,你太过分了,苏美人恨恨跺跺脚!

苏美人浑然忘了她本是绝‘艳’之姿,今朝为见爱郎,‘精’心的打扮更是不俗,一身青‘色’软呢风衣直齐脚踝,衬得本就高挑的身姿,不输英伦模特,青丝如瀑泄在肩头,俊脸如‘玉’,明媚的眼睛架着一副秀气的细丝眼镜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迷’醉的御姐风情。

便是那一跺脚,一蹙眉,落在人眼中,亦成绝世风景。

苏美人浑然不顾四周‘射’来的目光,这些年了,都习惯了,心头恨恨念着那狠心贼,走得脚步蹬蹬。

眼见便要出了候机厅,忽然身后传来了喊声,“苏风雪,等等!”

被人喝破名字,苏美人吃了一惊,回头看去,不远处一位年轻人飞步奔来,手里拎着一罐猕猴桃汁,那人身材高大,肤白鼻高,颇为英俊。

不过,苏美人见识过薛老三卸去伪装后的绝世风姿,这世上男人和自家爱郎比起来,不过是俗物,待那人近前,淡淡道,“你是谁,叫我做什么?”

“你不记得我啦,飞机上,我们就隔着个过道!”

英俊青年话里极是诧异,转念一想,便自以为明悟,是这苏美人故作矜持,假装不识,想他宋某人英俊帅气,走到哪里,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关注的对象,眼前这苏风雪几乎和自己面对面地坐了十多个小时,怎么能认识呢,笑话!

“哦,有事儿么?”苏美人淡淡道。

英俊青年道,“我叫宋远航,你看这是什么,飞机上你拿湿巾时,落出来的。”他手里攥着的正是苏美人的身份证,虽是淡妆标准像,却也靓丽至极。

“谢谢!”苏美人接过身份证,掉头就走。

倘使没有宋远航方才那番话,苏美人但不会如此失礼。

宋远航怔了怔,回过味儿来,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干嘛多嘴说身份证是怎么落出来的,这不是掩耳盗铃么,明知道人家掉了,你不说,非等人家下飞机走,你再捡起来送过来,这不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见了嘛。

宋远航赶忙几步,追上去,拦住苏美人去路,“苏风雪,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帮了你忙,居心或许不正,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谅见谅。”说着话,一甩头,飘逸的长发立时在空中‘荡’起一道‘波’‘浪’,颇有些郭富城的味道reads;。

既然识破了,宋远航也就不‘欲’盖弥彰了,一句颇有关雎中的名句,直陈本心,化下流为风流,再配上俊逸的面孔,潇洒的动作,暗里,宋远航给自己这番表现打十分。

苏风雪没料到此人脸皮如此之厚,心中几‘欲’作呕,冷道,“你帮了我,我说了谢谢,不够么,好吧,我给你钱,多少,你说个数字。”

宋远航晃了晃手中的猕猴桃汁,“我不缺钱,高尚的事儿,何必‘弄’庸俗了,相逢即是有缘,留个电话吧。”

直到此刻,宋远航仍旧认为苏美人是在‘欲’迎还拒,想他宋某人如此英俊,哪个‘女’子见了,能不砰然心动?眼前这‘女’郎虽然绝‘色’,到底还是‘女’人,只要是‘女’人,能不钦慕他宋某人。

苏风雪早不耐烦了,蘑菇这许久,无非是因为姓宋的送还了身份证,欠个人情,此刻,见他没完没了,从包里掏出一张面值十元的英镑,递了过去。

宋远航笑了笑,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派克金笔来,递了过来。

苏风雪诧异至极,“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要写电话号码么,有型,我喜欢。”

原来,宋远航误以为苏美人掏出英镑是做纸用,自己递过金笔,体现绅士风度。

天下竟然有这般自恋的人,苏美人简直要绝倒。

“宋远航!你在做什么!”

两人正僵持不下,一道‘女’声传来。

宋远航还未看清那‘女’人面貌,浑身一凛,便自变了脸‘色’,转过头去,惊骇已化作笑容,“岚岚,这‘女’的捡了我的金笔,我刚拿过来。”

说话的‘女’人已走到近前,身材一般,面目寻常,只眼神十分凌厉,穿着更是夸张,大红大衣配着紫‘色’‘波’‘浪’‘裤’,新‘潮’未必,却极夺人眼球。

“你倒是‘挺’有‘艳’福,老娘放个屁的时间,你就有‘艳’遇了。”

岚岚横了宋远航一眼,目光在苏美人脸上瞟了一眼,便自凝住了,脸‘色’却是愈加‘阴’沉。

宋远航似极畏惧岚岚,连连摆手,“不不不,岚岚你误会了,真是她捡了我金笔,送还与我。”说话之间,声音已经有了几分颤抖。

原来,这岚岚身份非比寻常,乃是豪‘门’千金,这宋远航不过农家子弟,靠着勤奋学习,考上了京城的大学,大学毕业,自以为天之骄子,‘混’个好单位,迅速走上领导岗位不成问题。

哪里知道,现实是残酷的,眼高手低,纸上谈兵这两个悲惨的成语,就在他身上应验了,三五年下来,他在单位‘混’成了冷板凳。

人生正不得意,遇上了这岚岚,靠着这副好面皮,依托岚岚的威势,迅速走上人生巅峰,如今,他已贵为京城一家大型国企正处级干部。

今次,便是他想办法‘弄’来了出国的福利,带着岚岚出国转转,刷刷男人的威风,显显存在感。

回归时,在飞机上一见着苏美人,便惊为天人,十多个小时的跨洋飞行,起码有八个小时,这家伙的眼睛是在苏美人身上的。

待见着苏美人‘抽’拿湿巾之际,跌落了身份证,他便心中窃喜,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和苏美人结识。

岚岚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换个‘女’人,他也就没这胆量了,可苏美人的‘艳’光实在‘逼’人,汹汹浴火早将畏惧烧得粉身粹骨,偷q的刺‘激’令他胆气无比粗壮。

这不,趁着岚岚下飞机上卫生间的机会,他便急急追了过来,原以为三言两语,便能将苏美人拿下,留了电话,以后再慢慢勾搭,不信自己这一身本事和优秀条件,不能将这匹胭脂马给驯服了。

哪里知晓,苏美人眼中根本就盛不下他,纠缠许久,也未有结果,反倒让岚岚返回,瞧了个正着。

他岂不知岚岚的妒‘性’,前番,在一家餐厅吃饭,‘女’服务员在他脸上多看了几眼,这岚岚便拿着新上的热菜直接扣在了‘女’服务员的脸上,‘逼’着人家下跪磕头才算罢休。;

第五十八章 夫至

这会儿,岚岚见着他和美‘女’一处说话,哪里还有好事。,最新章节访问: 。

他庆幸自己脑子机灵,借着手里的金笔,想出了说辞,当然,身份证之事是万万不敢言语的,那是给自己招灾。

岚岚盯着苏美人,一双狭长的眼睛似乎要在苏美人那吹弹‘欲’破的‘玉’脸上烧出几个坑‘洞’来,才肯干休,冷着嗓子道,“宋远航,我再问你一遍,这金笔到底是他捡的,还是偷的,你想好了回答。”

“你疯了吧,谁偷东西了,脑子不清楚!”

苏美人气急,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姑‘奶’‘奶’没说走,小蹄子你走得了么?”

岚岚说着,一挥手,立时,两名黑衣大汉阻住了苏美人的去路。

“宋远航,我最后一遍问你,老娘给你买的金笔,到底是这小蹄子捡的,还是偷的?”

岚岚斜睨着苏美人,冷道reads;。

这回,宋远航再无纠结,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说道,“瞧我这记‘性’,越来越健忘了,偷的,就是偷的,这‘骚’货分明是在飞机上,趁我睡着了,顺走的,方才被我发现了,还跑来着,亏得我脚快,才把金笔抢回来。”

苏美人朝左偏了偏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除薛向以外的第二个男人,她的目光并不凌厉,可扫‘射’过来,宋远航只觉得刀子刮在自家脸上,羞臊得厉害。

“还看,小‘骚’蹄子。今儿非好好治治你!”见苏美人还敢打量宋远航,岚岚恨不能生生将苏美人那双狐媚眼给抠出来。

就在这时,两名身着公安制服的汉子行了过来,左首年纪大点的,比划着手里的橡胶警棍,哼道,“怎么回事儿,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玩黑社会绑架‘妇’‘女’?”

苏美人貌美本就引人瞩目,岚岚又声高音急。自是惹人注意。再看两黑衣大汉严严实实把着人漂亮姑娘的去路,警察再不过来,那就瞎了眼了。

岚岚三两步就跨到中年警察身前,伸出手指。直直点在了警察身上。“谁玩绑架呢。哪只狗眼睛瞧见的,就这小蹄子样儿,谁犯得着。能卖出去么?”

周边的男人皆是哭笑不得,心道,“就着模样的,会卖不出去,哪儿有买的,您给指条道,只怕是你这样的悍‘妇’送人都没人要。[. 超多好]”

中年警察怒道,“胆子不小,敢跟我起横,小周铐起来带回去,还没王法啦!”

岚岚冷哼一声,抱了膀子,宋远航猛地上前一步,狠狠一掌推搡过去,“跟你起横怎么啦,起横怎么啦,不就是个破警察么,就是王国昌来了,也不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说着,一张证件亮在了中年警察的面前。

“民航局调运处处长”几个大字,险些没闪瞎中年警察的眼睛。

王国昌可是首都机场的老大,正厅级干部,也是中年警察的顶头上司,眼前这张证件,虽只是个正处,中年警察却是‘门’清,王国昌真见到这宋远航,非得低声说话不可,这位可是民航总局的干部,比之首都机场,人家就是中央正管领导。

“滚!”

宋远航冷然爆喝。

中年警察身子一抖,脸上青筋直绽,调集所有的勇气和正义,想要对抗宋远航,可老迈的父母,待哺的婴孩如过电影一般,在眼前飞速流转,终于,他退开了。

岚岚道,“走什么呀,你不是警察么,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小偷,偷你们宋处长的金笔,知道这金笔多少钱么,八百美金,八百美金知道多少钱么,大几千人民币,看着这么大案子发生在眼前,你都不管,算你‘奶’‘奶’的什么警察。”

中年警察彻底坐蜡了,眼前的状况,他基本‘摸’清了,是姓宋的公母要整治眼前这美‘女’,他虽有良知,可架不住权大,眼下这事儿,他是左右为难。

苏美人道,“警察同志,她既然报案了,你接着就是,我先打个电话。”

岚岚道,“打电话?好啊!赶紧打,最好把睡你的,和睡你妈的一块儿叫来,姑‘奶’‘奶’一并接着。”

“好大的口气,好脏的臭嘴,你要不是‘女’人,我一准儿‘抽’你!”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薛老三拨开围观人群,冲着苏美人行来,到得近前,毫无顾忌地拦着苏美人的纤腰,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娘子,为夫来晚了,让娘子受委屈了。”

紧赶慢赶,薛老三还是来晚了,刚奔进候机厅,便撞见这一幕。

苏美人横了他一眼,轻轻挣了挣,又哪里挣得开,嗔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上课‘挺’忙么?”

听见自家媳‘妇’儿傲娇,薛向便知道这事儿有缓,赶紧往嘴上抹蜜,“天大地大,也没老婆大啊,再忙也得来啊!”

他娘这般你侬我侬,浑然不顾场合,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方才苏美人受刁难,不少围观群众可是憋着劲儿,存了助一臂之力心思的男同胞不在少数。

薛老三这番斜刺里一杀出来,将‘女’神往怀里这么一楼,众多男同胞心里的这股酸劲儿就别提了,巴不得岚岚狠狠整治这敢抱‘女’神的薛老三reads;。

“哟呵,还真有睡你的,也不见有三头六臂,土不拉几的,可真不配你!不会是睡你妈的吧!”

岚岚说罢,捂着肚子就笑个不停。

薛老三眉峰一寒,冷道,“我从来不跟‘女’人伸手,希望你别‘逼’我破这个戒。”

岚岚方要讥讽出口,忽然骨子里一寒,好似面前立着的不是个人,而是头凶猛地老虎,随时要择人而噬。

“呜啊!”她大叫一声,忽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宋远航急忙将岚岚扶起,指着薛向便骂,“草泥马的,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冲老子来。”

此刻,他已见得明白在,眼前这美‘女’注定是勾搭不上了,既然如此,岂非是在岚岚面前,充英雄,显威风的大好时机。

恫吓岚岚的当口,薛向已经三言两语从苏美人处知悉究竟,他何等智慧,转瞬便明了了事情的深层缘由,是这姓宋的心怀不轨。

此刻,再看着孙子毫无男儿气概,敢做不敢当,反倒攀诬自家老婆,腾地心中火起,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抽’得宋远航原地转个圈,一屁股坐倒在地。

随后赶来的赵国栋看到这一幕,吃了一惊,脱口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薛老弟还原来的脾气啊!”

周明方笑道,“只怕再过三十年,这位还能当街跟人动手!”

胡黎明笑笑摇头,却不言语,心中竟生出几分羡慕,他深知官越高,便越得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旁人看着他们这些高官遇事,轻轻一句话,便解决了,实则根本没有他们展现情绪的空间和余地,厅级干部还能随意冲人挥手,为自己老婆打架的,除了眼前这位大爷,只怕全国都找不出第二个。

胡黎明是真羡慕薛向这种快意恩仇,率‘性’而为,老婆被人欺负了,当男人的为了体统还不敢放半个屁,那也算不得男人了。

却说,薛向这一巴掌‘抽’出去,满场俱惊,岚岚嘶喊一声,冲两位早看呆的黑衣大汉怒骂道,“胡杰,张‘春’,你们他妈的都是死人啊!给老娘打,狠狠地打,残了,死了,算我的!”

胡杰、张‘春’醒悟过来,‘抽’出腰里的皮带,冲着薛向就来了。

啪!啪!

皮带‘精’准地落在‘肉’上,发出两道清脆的响声,紧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惨叫,岚岚抱着脸躺在地上打滚。

原来,皮带‘抽’来的刹那之间,薛老三大手一挥,站在数米开外的岚岚便落入掌来,按着岚岚的嫩脸便朝皮带迎了过去,两条牛皮带被两名壮汉奋起猛力,结结实实地‘抽’在岚岚的脸上,一张本就不怎么样的小脸,便被免费整容了。

“住手!”

中年警官幡然醒悟,冲上前去,隔开冲突双方,拔枪在手,控制住局面。

“警察,警察,你是死人啊,老子被打成这样你也不管,看着犯罪分子在你面前施暴,给老子把他绳起来,立刻,马上!”

宋远航捂着血红高肿的脸蛋,如疯了一般嘶吼。自打跟了岚岚,他宋某人还未吃过亏,今天不把这‘混’账小子收拾了,他姓宋的活着也没意思了。

中年警察难受得心头直骂娘,分明是你姓宋的亮出证件吓唬人,后来,见人男人来了,还敢嚣张,人家不‘抽’你‘抽’谁,后边的打架,分明就是你们先动得手,人家又不是傻子光挨打不还手。好嘛动手前,没想着老子是警察,打不赢了,就想起老子主正义来呢,什么东西。

饶是心里骂翻了,中年警察仍旧得替宋远航出头,谁叫这家伙来头实在太大,且眼前的场面,被这‘艳’福小子闹得太离谱呢。

“这位同志,你涉嫌违反公共安全处罚条令,请跟我们走一趟。”中年警察冲薛向敬个礼,正‘色’道。

从警多年,中年警察练就了一双毒眼,宋远航这位顶头上司的上司惹不起,眼前这对壁‘玉’夫妻也绝不是寻常百姓,他打定主意,一切按程序走,绝不给人落下把柄。;

第五十九章 审讯

“我说你这个小同志怎么是非不分,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弄’不清楚?叫你们领导来!”

赵国栋越众而出,厉声道。-叔哈哈-

先前,薛向赶得及,停车后,便一道烟飞奔而来,赵国栋等人后至,却是不知晓是由。但薛向的为人,他们清楚,这绝不是个仗势欺人,无事生非的家伙。

他做惯了大领导,这一声喝出,威势绝伦,唬得中年警察后退一步,作声不得。

就在这时,又有两人撞进圈来,左首那人道,“找领导?好说,我给你带来了。”

赵国栋皱了眉头,“又是你!”

来人正是先前在维多利亚拿着一张金卡,嚣张跋扈的谢公子。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见面了。”

谢公子正得意道,余光扫中岚岚,吃了一惊,快步迎上去,惊诧道,“这不是岚岚姐么,你脸上怎么啦,谁干的,翻了天啦,有人敢对你伸爪子,活得不耐烦啦。”

他是真被岚岚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蛋惊到了,继而心中狂喜,眼前这帮王八蛋,这回肯定要倒大霉了。

谢公子一把拽过跟随而来的警服壮汉,在他耳边耳语道,“张所,别说兄弟不照顾你,你的机会来了,知道这岚岚是谁么,他父亲是姚国发,市里的那个reads;!”

张所浑身一震,继而勃然大怒,指着中年警察的鼻子就骂,“吴军。你是怎么当的差,纵容不法分子伤害旅客,你这是犯法,还不把人犯给我带回所里去,好好审审,这是大案!”

薛向瞟了张所一眼,冷道,“不问情由,不询究竟,就断定谁是不法分子。我看你这身衣服不穿也罢。免得祸害群众。"

谢公子冷道,“八斤的鸭子,七斤半的嘴,我看你是‘肉’烂嘴不烂。好说。今天我非把你给煨烂了不可。”

却说。赵国栋等人猜测得不错,今次,他去维多利亚不是消费。而是捣‘乱’去了,目的就是破坏维多利亚的这种会员制度,因为这种制度几乎对他所在的金泰昌,造成了致命的冲击。

维多利亚没开张以前,金泰昌就是这京城商圈的‘交’际中心,待维多利亚一看,现代会的设施,雅致的风格,良好的‘私’密‘性’,以及高度的自由,立时对京城政商两界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

金泰昌高端客源流失严重,其高层如坐针毡,这才有了谢公子今次在维多利亚折腾的一幕。哪里知晓撞上的偏是薛向这块铁板,碰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后,他又驱车来到了机场,此处,是金泰昌拉拢客源的一大要地,毕竟这年月坐得起飞机的,无疑都是异常高大上。

不成想,他正和机场派出所的吴所在候机厅走着,远远就瞧见了薛向这处的热闹,立时,心思就活泛了起来,先前在维多利亚栽了那么大面子,眼下不正是找回的大好良机。

谢公子又道,“老张,跟他妈的废什么话,没见岚姐都伤成这样了,赶紧上手。”

先前趾高气昂的岚岚真被那两鞭子‘抽’懵了,被宋远航抱在怀里,像只吓坏了的小‘鸡’仔。

宋远航‘阴’狠地盯着薛老三,一字一顿道,“小子,洗干净屁股,准备吃牢饭吧。”

胡黎明道,“今天开眼界了,抓人,行,我们一块儿的,要抓一块儿抓。”

谢公子道,“还‘挺’硬气,老家伙,本来就没打算放你们走。”说着,冲张所道,“老张,他们就是个团伙,一块儿带走!”

张所大手一挥,沉声道,“带走!”

谢公子道,“老张,你先走,我把岚姐先送回家去。”

宋远航道,“张所长,我的意思,刚才已经说了,稍后我会亲自来派出所,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张所长笑道,“您尽管放心!”

薛向冲苏美人一笑,“老婆,没去过派出所吧,带你去见识见识,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那里的常客。”

苏美人横他一眼,“你现在‘挺’老么?”眼‘波’深处,风情无限。

薛向强压下心中痒痒,说道,“瞧我这记‘性’,风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汉的赵国栋同志,明珠的胡黎明同志,辽东的周明方同志,在萧山跟过我的小楚,本来一起吃饭来着,听说你回来了,非要过来接你。"

要进派出所了,薛向还在这厢轻描淡写地给苏风雪介绍朋友,这般无所谓的态度,险些没气炸张所非肺,狠狠在薛向背后推了一掌法,“你们也太他妈嚣张了吧,不仅是团伙,还他妈的成了规模,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今儿老子非好好审审,一块儿把你们剿了。”

首都机场派出所,就设在机场附近,步行三五分钟就到。

机场不是什么案件高发期,平素很是清冷,但架不住机场本身的重要‘性’,是以,事虽不繁,级别却是个副处级单位。

张所长这一带着一干人进‘门’,经年无事的派出所立刻热闹起来,张所长亲自点了几名心腹,领着薛向一伙儿,便到了审讯室。

还未关‘门’,有个瘦猴模样的警官,步了进来,张所长的胖脸立时冷了下来,“老秦,我这有案子,你忙你的去。”

老秦道,“我不忙,咱这儿什么情况,老张你清楚,哪有什么可忙的啊,你审你的案子,我就看着,不多嘴。”

老秦是派出所指导员,和张所长两头大,两方争权得厉害,面子却未抓破,张所长不好硬赶他出屋,又想,这功劳已经攥死在自己手中了,左右跑不掉,便不理会他reads;。

办案民警方要关‘门’,又被人挡住了,谢公子,宋远航去而复返。

张所长赶忙起身,说道,“谢经理,怎么,这么对我不放心?”

谢公子道,“老张,你别扯其他的了,这位是民航调运处的宋处长,方才挨打的苏岚同志,是他的未婚妻,他清楚事实,帮你把这案子捋顺喽。”

他这是要往死了作者案子,光靠势压人,毕竟不如法律箍得紧凑,宋远航若是不到,无认证无物证,怎么钉死案子。

况且,他也知道这伙人绝不简单,能拿到维多利亚的高级会员卡,没准儿境外有关系,不把案子坐实了,回头肯定又起麻烦。

听说是航总的中层干部,张所肃然起敬,他虽属公安系统和首航双重领导,但明显更偏重首航,宋远航一漏身份,他顿时肃然起敬,急道,“宋处长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惩犯罪分子,给您和您爱人一个‘交’代。”说着,便伸过手来。

宋远航不耐烦,挥挥手道,“张所长,赶紧问案吧,我来陈述案情,情况是这样的,在飞机上,这‘女’人就勾引我,趁我熟睡时,偷走我金表,下飞机后,我发现了,朝她索要,她还要勾引我……”

薛老三无有愤怒,只觉好笑,偏过头送一道声音入苏美人耳来,“晚上,娘子是否开恩,也勾引勾引你家相公呗?”

苏美人伸手在他腰间软‘肉’上重重一拧,说道,“薛向,快些结束吧,我饿了,也累了,坐了十多个钟头的飞机,也不知道心疼人。

“都到这儿了,你还是那么淡定,有意思,真有意思。”

宋远航‘摸’着光滑的下巴,顶着着一张肿脸道,“张所长,安排一间房,我得单独审审这娘们!”

“闭嘴,蛇鼠一窝,蛇鼠一窝……”

赵国栋出离愤怒了,大马金刀地往审讯椅上一座,“问吧,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这老头有意思,他还急了!”

张所长冲宋远航使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坐回主审位子,开始了审问。

“姓名!”

“赵国栋!”

“年龄!”

“五十七!”

“籍贯!”

“江汉省荆口市……”

“你们团伙规模多大?”

“我得想想,不算预备的有两千多万吧,算上预备的,那就不好说了。”

蹭地一下,张所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喝道,“老头儿,你老实点,拿我开涮是吧!小心老子给你上手段!说,你们这五湖四海的到京城做什么来了,在哪里接头,组织者是谁,,都有哪些人?从实招来!”

“来京城开会,接头地点百姓大会堂,组织者是执政党中央委员会……”

赵国栋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负责笔录的民警记着记着,却是无论如何下不了笔。

“草泥马的,没玩了是吧,上手段!”张所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小兔崽子,你骂谁呢,翻了天了!”

泥人也有三分土气,何况大领导,赵国栋真是气懵了,喝骂间,便摔过一本证件去,正巧砸在秦指导员脸上。

翻开一看,夸嚓一下,秦指导员便跌坐在地上,打滚儿一般冲赵国栋奔来,又是立正又是敬礼,紧急集合地脸上,都快流泪了,“赵省长,对不住,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我们工作没做好……”

赵国栋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甭跟我说这个,配合你们基层同志办案是应该的,但侮辱人格就是犯错误,别说了,接着审案吧,哦,另外几位的身份,我也一并告知了,省得你们麻烦……”;

第六十章 算盘

瞬间,谢公子,宋远航等人只觉这宽敞的屋子温度飞速地上升着,要不然,自己身上的汗液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访问:. 。

验明身份的时间很短,一堆证件个个国徽如铁,钢印似血,怎么可能是假的。

秦指导员原本是想看看张所长又逮着什么大功劳了,哪里知道掘出了一连串的地雷,看笑话的心思他压根儿没起过,只求别被这地雷一并炸碎了,当下,他冲出审讯室,直奔自家办公室,他要打电话,给很多人打电话,漏子是姓张的捅出来的,自己绝不能被牵连。

“既,既然是诸位首长,这件事我也就不追究了,撤诉,我撤诉,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宋远航擦擦额头的汗液,连声道。

张所长赶忙道,“对对对,误会,都是误会,撤诉好,撤诉好,其实都怪我,都怪我们工作没做到实处reads;。领导们,开会都‘挺’忙的,我派车,我派车,立刻给领导们送回去……”

此刻,他后悔极了,若非人多,他真想对姓谢公子动刀子,什么王八蛋,有这么往死了害人的么?

他张某人履职这些年,不是没遇过雷,可从来就没遇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雷,这些雷一块儿炸了,别说他这个小小派出所了,就是整个首都机场都扛不住。

谢公子道,“既然撤诉了,那与我无关了,不对,这事儿本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先走了。你们忙!”说着,便朝外疾行。

若是个把外地副省级官员,他谢某人还真不怵,可眼下,这一堆省长,市长,执政党全国代表聚在这儿,这就是天大雷,他可顶不住,风紧。扯呼!

他方把‘门’打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便撞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谢公子,宋远航。冯所长等人反手剪了。

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警官快步行到薛向身前。立正敬礼。喝道,“犯罪分子已经拿下,请首长指示!”

青年警官。薛向有印象,是李天明的老部下,只不知姓甚名谁,见他直接找到自己,显然认得自己,便挥挥手道,“你们调查吧,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说,实事求是,不夸大,不放纵!”

说着,薛向便搂了苏美人,引着赵国栋一干人等行了出去。

其实,在机场的时候,他们这帮人任意一个亮出证件,都不会走着一遭。(. )

可薛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人家都调戏他媳‘妇’儿了,他还真能当没事儿发生,故意隐瞒身份,走了一趟派出所。

试想,一群执政党全国代表来开会,你首都派出所把人抓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儿,真正跟造反无异了。

既然谢公子和宋远航愿意抗雷,薛老三有‘成’人之美,自然得掘个最大的赠与。

却说,薛向方离开,张所长便没口子冲青年警官告饶,“陈局,陈局,我冤,我冤啊,我怎么知道会是这么档子事儿,这跟我无关呐,我怎么知道那几位是市长,省长,案子嘛,有人报案,咱总不能不接……”

这陈局是首都派出所上面分局的副局长,早些年做过李天明的警卫,随着李天明问鼎了公安部副部长,这姓警卫员的进步就迅速起来,在分局年纪最轻,可说话份量最重。

哪里知晓这陈局甚是干脆,张所长话音方落,他抬手就是两耳光上去,“张大力,你他妈得罪全国的省长,老子都不管,你这是在老子头上拉屎啊,王八养的,老子恨不得一枪崩了你。”

他接到消息时,正有抢案发生,正带着刑警队准备出动,结果,秦指导员的电话就来了,说张大力抓了一票四中全会的代表回来,有省长,市长。

当时陈局并不准备管,省长,市长跟他有什么关系,让正印局长老关发愁去吧,哪里知道,紧接着便听秦指导员说了还有个姓薛的央校学员和一个叫苏风雪的京大副教授。

陈局跟着李天明的时间不短,深知恩主的根脚所在,对恩主根脚的家庭状况也极是了解。

姓薛的央校学员没什么指示‘性’,可“叫苏风雪的京大副教授”一入耳,他头皮就炸了。在自家地头上,太子妃被抓了,姓张的这他妈是要掘他祖坟呐。

宋远航被剪得难受,梗着脖子道,“陈局长,我要求打个电话,这件事是误会,要官了,就调查案子,要‘私’聊,就让他们提条件,没跟没由地,你敢公报‘私’仇!知不知道我老丈人是谁……”

他盘算得清楚,这次漏子不算小,但说到底,没处多大的事故,又没伤人死人的,要说受伤,是自己吃了大亏,那边有什么不依不饶的,走公,自己也不过是误会,走‘私’,让对方开条件就是,万儿八千的,在自己眼下,还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任务。

哪知道,他这话听在陈局耳中,不啻于煽风点火,不待他说完,陈局一脚将‘门’踢得关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耳光,边打边骂,“叫你牛‘逼’,叫你牛‘逼’,‘色’胆包天的‘混’蛋,穿上狗皮就敢装人,什么‘女’人,你都敢打主意,她真有破点油皮,你个王八蛋就等着吃‘花’生米吧。”

宋远航亮明了身份,正处级航总干部,陈局不过是副处,敢这帮殴打姓宋的,且言辞之间,根本就关注那一堆省长,市长,注意力全在那‘女’的身上,‘女’人靠什么牛叉,还不是老公reads;。

一瞬间,谢公子想明白了今儿招惹的那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没准儿就是一衙内,念头至此,他反而轻松了,说道,“陈局,陈局,方才那年轻人是谁,没准儿我们东家认识,鄙人金泰山服务部经理,想必金泰昌是谁开的,你该有数!”

“装你妈的x!”

陈局长飞起一脚踹在谢公子‘胸’口上,踢了他撞倒在墙上,“都这会儿了,你狗入的还不死心,什么狗屁金泰昌,不就是时家人折腾出来的破圈子么,你还指望着翻出谁来,跟那位爷搭上话,做梦呢,就是你们主子爷来了,也没用,他在那位爷面前,从来就他妈没有过面子一说!”

被重重踢了一脚,谢公子痛极,可听了陈局长这话,他忽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脱口道,“薛向,不,薛衙内,不,薛,薛书记,你,你,你说那人是薛书记,我,我……”

谢公子好似疯魔了一般,双手‘乱’舞,句不成言。

陈局长冷道:“你以为呢!”

“我草泥马,姓宋的,你害死老子了!”

谢公子怒骂一句,疯了一般,朝宋远航奔去,重拳重‘腿’朝他身上招呼,好似面对的是杀父多妻的仇人一般。

………………

傍晚,薛向在家中摆了一桌,果真如中午戏言地那般,没上山珍海味,甚至连家常便饭也没上,真是‘花’生米,臭豆干,外加二锅头。

等到薛安远,陈道林,冯京一并归来,宴席便算开张了。

就着着简朴宴席的来由,众人大笑一阵,话题很自然地偏到了机场的那次冲突。

薛安远听罢,搁了筷子,说道,“不像话,就顾着自己快意恩仇,浑然不顾组织颜面,太不成熟!”

陈道林夹了颗‘花’生米,道:“安远同志,我不赞成你的观点,薛向这样做,合情合理,干部也是公民,公民就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调查reads;。”

薛安远道,“道林啊,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薛向这家伙处处机心,这样不好!”

正替众人分酒的薛向停了酒壶,说道,“大伯,您这次的批评,我可不接受,不是我没心‘胸’,但我也是一爷们儿,倘使今儿我不及时赶到,我媳‘妇’儿不就吃亏了,这种恶人要不教训教训,那还得了,您放心,我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公事公办,一切按法律来。”

“一切按法律来?主任,恐怕没这么轻松吧,薛家那边肯干?”

红星茶馆的一号包厢内,金泰昌的黄经理躬了身子,回着安坐在真皮办公椅上的时剑飞的话。

时剑飞随手拨‘弄’下地球仪,说道,“薛家又不是只手遮天,这是执政党的天下,法治社会,谁还能盖过法去不成?”

黄经理道,“您的意思是,咱们死保谢无欢?”

“保!为什么不保,老黄,是自己人,就得保,我劝你多点人味儿,如果哪天你对上薛向了,我不保你,你心里乐意?”时剑飞沉敛了眉‘毛’。

嘴上如是说,他的计较还是极清楚的,因为他料定谢公子没多大事儿,薛向也就是名头吓人,今次的事,牵扯到多名四中全会代表,上层都极是瞩目。

所谓众目睽睽,薛家就是想施展影响力,也得有所顾及,最多也就是对司法系统施压,加重判罚。

可谢公子在其中根本没多大牵扯,法律上够不够定罪都两说,所以,谢公子,时剑飞必保,至少口头上如此。

届时,谢公子不受重惩,时剑飞自然能揽功上身。

此事件,再经过系列加工,传扬出去,看谁还敢说他时剑飞怵了薛老三。

再者,时剑飞也可凭此收揽人心,姓谢的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招惹上了薛老三,都被他时某人保下来,身边的人谁不对他时剑飞感恩戴德,誓死追随。

这笔账,时剑飞盘算得很清楚。;

第六十一章

就在时剑飞得意打着算盘的当口,京城市家属区的一座小别墅内,同样有人在为今天机场发生的那起冲突,绞尽脑汁,大发雷霆。,最新章节访问: 。

一位打扮华丽的中年贵‘妇’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快速地转着圈子,满脸焦急。

忽地,咔嚓一声响,大‘门’响了,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山装中年疾步行进‘门’来。

这下,贵‘妇’找着了正主,疾步迎上去,抓着中年人的大手便猛烈摇晃起来了,“姚国发啊姚国发,你还知道回来呀你,你怎么不继续开会开死算了,管我们娘俩做啥,你看看你‘女’儿,你看看你‘女’儿,出去时好好的,现在倒好,都快裹成粽子了,被人送回来,就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了,你管不管,你倒是管不管reads;。”

此处正是那位大小姐岚岚的家,自小‘肉’贵身娇的大小姐,挨了重重两皮鞭,直似灵魂出窍,在医院裹了伤,回到家来,便歪在沙发上不言语了,留下姚夫人一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了,平素准时归家的姚国发,却才姗姗归来。

姚夫人像是寻着了出气筒,冲过去就喷开来了,不成想,这出气筒却成了炸‘药’包。

“闭嘴!”

姚国发一声冷喝,屋里好像起了霹雳,唬得姚夫人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姚国发疾走两步,一把将歪在沙发上的岚岚扯了起来,“姚岚岚。你给我说说,你今天在机场到底干了什么!天多高,你多高,你这是要往死了作你爸爸啊!“

姚国发的脾气,姚夫人清楚,这是个城府深沉得可怕的男人,结婚这些年,她从来都没见姚国发这般生气过。

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

姚夫人不敢再盯着姚国发问,转身拉着姚岚岚便道。“岚岚。你跟妈说,你到底又做什么了!”

姚岚岚怔怔盯着姚夫人半晌,忽地抬头道,“爸。我知道这次惹着不好惹的人了。可是那娘们儿犯贱。勾引远航,我要不修理她,我就不是姚岚岚。”

机场事件发生在中午。此时,已是晚上,久未等到宋远航,叫人一打听,才知道宋远航被抓了,公an部直接接管了。

这下,姚岚岚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天大的漏子。

“闭嘴吧,蠢货!”

姚国发高高扬起手掌,瞧见姚岚岚那不见面目的纱布,又凝住了,恨声道,“宋远航,宋远航,我早知道那小子不是好东西,你到现在还懵着呢,你知不知道宋远航说偷他金笔的‘女’子是谁,那是薛家的长媳,薛家的长媳会去偷的金笔?”

“天大的笑话,我告诉你,审讯结果已经出来了,你那个宝贝小白脸,在公an部审讯处里,没撑几分钟,就全招了。 是他在飞机上,看见人家丢了身份证,憋着不说,趁人下飞机时,偷‘摸’捡了,趁着你上卫生间的当口,追着人家搭讪,希图要个电话号码什么的,以后偷‘摸’联系。人家太子妃什么人物,是姓宋的那癞蛤蟆能勾搭上的。”

“结果,这姓宋的勾搭不成,被你撞破,情急之下,就着手里攥着的金笔,说人家偷他金笔,他赶上来要来了,后边的事儿,都是姚岚岚这蠢货都知道的了,你野,你疯,可也你也得看看天‘色’,这四九城不是你爹反掌就能压得下的!滚,赶紧滚,还杵在这儿作甚,滚去公安局自己‘交’待,是死是活,我是不管了。”

姚夫人听了个一头雾水,急道,“哪个薛家?凭什么让岚岚去自首,咱家岚岚做啥了,瞧瞧她这满脸伤,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任谁家也不能不讲道理!”

姚国发怒道,“讲道理,哈哈,你宋丽萍还知道讲道理!你要是知道讲道理,你闺‘女’能成现在这样。你以为我老姚做到副市长就了不得了啊,屁,京城那么多高‘门’大户,姚家算个屁。你还问哪个薛家,京城除了那个薛家,还有哪个薛家!”

姚夫人一听,就炸了,“啊!我的天爷啊!这是作孽啊,姓宋的那王八蛋,我早……哎哟,岚岚,你说你找的什么人呐,什么狗屁玩意儿哦……”

姚家已算是四九城顶顶人家了,可姚夫人‘混’迹夫人圈子,太知道什么叫顶级家族了,他们姚家不过是有个姚国发顶‘门’立户,可姚国发在人家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这回姚家的未来‘女’婿调戏人家长房长媳,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跳井投河,都没这么利索的。

岚岚怔怔傻愣着,喃喃道,“远航不会骗我的,远航不会骗我的……”心头酸楚,却是信了姚国发的话,是啊,薛家的媳‘妇’儿要什么没有,会去偷金笔?

万念俱灰,岚岚木楞地朝‘门’外行去。

正自抹泪的姚夫人,一把拽住她,道,“你去哪儿,还想着救那个畜生!”

岚岚道,“爸不是让我去公安局么,我这就去自首!”

姚夫人惨道,“老姚,你得管管啊,你真看着你闺‘女’进监狱啊,你可就着一个闺‘女’reads;!”

姚国发心如‘乱’麻,冷道,“管,你叫我怎么管,姓宋的不断招了自己的事儿,把你闺‘女’那些骂人话也招了,难听得我都不知道她这些年都学了什么,没教养东西,指不定让人家往死了记恨,不整治宋远航,也饶不了这蠢货!”

姚夫人怒道,“说说说,就知道说你闺‘女’怎么蠢怎么笨,你倒是想辙啊!”

姚国发道,“我没辙,都通了天了,我有什么辙,这事儿办的,同情分都别想拿,别指望哪家人会帮你说话,你这蠢货闺‘女’犯得是众怒!”

姚夫人道,“安书记不是马上要就任市委一号了么,怎么说也和你在一个单位了,他们家跟老薛家走得多近乎,有了牵扯,总能搭得上线,你动动脑筋成不成!”

姚国发哼道,“你当我面子就这么大,说是一个单位,可人家是市委一号,我是什么,政fu的一名副市长,连班子都没进,跟人家隔着十万八千里,我能说动人家?”

姚夫人瞪眼道,“说了,让你试试,试试,事在人为,就算不成,你也先河市委一号搭了线,对你有什么坏处?”

姚夫人这句话搭在了姚国发的神经上,转念想了想,终于拿起了电话。

虽是会议期间,安在海还是很快完成了上任流程,办公、‘私’人电话都对市里主要领导公布了,虽是晚上,姚国发的电话打过去,安在海接了个正着。

“安书记,是我姚国发,我要跟您检讨!”

“哦,是国发同志啊,检讨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言语轻佻,行为放肆,好好教育就是了,说检讨就过了。”

“安书记,您听我解释。”

“国发同志,你多虑了,薛向那小子也是不像话,我会教训他的,让你闺‘女’好好修养吧,不愉快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老念着就没意思了。好吧,就这样,晚上我还有个会,就不跟你聊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结束了通话,姚国发抱着电话,久久不肯落下reads;。

安在海的反应,实在是让他捉‘摸’不透。

要说安在海是说反话,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电话里的热情是不是伪装出来的,他姚某人要是还无法分辨,那也就不用继续赖在这个位子上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安在海和薛家走远了?那也不可能!听听安在海的话,说还要教训薛向了,摆明和薛家亲近得不行。

就在姚国发怔怔出神之际,安在海又拨出个电话,“老三,大伯谢你了哈,照我说,你小子是真不该从政,要是去做生意,那准能连最后一‘毛’线都赚干净,你小子真是太贼了!”

“安大书记,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没听说过生意场上,赚最后一‘毛’钱的商人,那都成不得气候,下回要夸人,记得多看几本马屁书,时间不早了,我媳‘妇’儿刚回来,这久别胜新婚,您老是不是给我们小两口留点时间,得了,我挂了啊!”

不待安在海应声,薛老三便挂了电话。

咿呀一声,‘门’开了,薛老三正准备躺下来,身子歪了一半不动弹了,眼珠子猛地一‘激’,好似要凸出眶去。

眼前的‘女’人实在是太,太‘诱’‘惑’了。

新浣红妆的苏美人,长长的墨发还未干透,微微卷起,披在肩上,玫瑰‘色’的真丝短裙睡衣,裹出惊人的曲线,尤其是睡衣下摆,方及‘臀’瓣,托出一道惊人的圆弧,浑圆修长的两只白‘玉’柱,走出纤直的线条,如‘玉’容颜微微昂起,‘玉’手托着一杯血红的葡萄酒,斜靠在‘门’边,轻抿一口,冲薛向晃晃酒杯,吹气如兰道,“我好看么?”

知‘性’御姐陡然走出这妖娆的‘性’感路线,薛老三怔怔半晌,脱开而出,“妖‘精’!”

声音未落,这久旷痴汉便扑了上去,苏美人这赤‘裸’羔羊,更是都没来得及哼哼,就被薛老三这头饿狼一口吞了下去。

两人这番折腾,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出差三月,苏美人自也憋得够呛,薛老三国术通神,体能无双,最后实在看着怀中‘玉’人化身泥泞,不堪挞伐,这才收身。;

第六十二章 运动明星

薛老三爬起身来,在院里浇了两盆水,擦干净了,又去厨间打了一盆热水,端进房来,帮苏美人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通,胭脂马舒服地直哼哼,出‘门’倒水折回时,心满意足的苏美人已然睡得熟了。。 更新好快。

薛老三侧着身子在一边躺了,双手‘交’叠,想着今天在机场的这出戏码的得失。

吾日三省吾身,用在他身上不合适,但每逢重大事件,他都会在暴风雨过后,选择宁静的时刻,全盘量度整件事。

总的来说,今天的事完全是意外事故,但意外中也有其必然,宋远航,岚岚这对男‘女’,不过是恰逢岂会,抑或是自寻死路搅进来了。

岚岚这个疯‘女’人,薛向甚至不愿想起她来,整个儿一泼‘妇’。

薛向有大男子主义,且很严重,素来不屑对‘女’人出手,今次,这泼‘妇’挨了重重两皮带,也算是受到了教训,穷追猛打,置之死地,那就太过了reads;。

除此外,薛向也存了废物利用的心思,就像安在海电话里说得那般,他如果做生意,就得赚掉最后一‘毛’钱。

这件事上,的确如此,通过岚岚,薛老三成功送给安在海一张政治牌。

安在海新履职京城,双手空空,正是需要臂助的时刻,相信有了岚岚这张牌,安在海能通过姚副市长,打出一个好的开局。

至于宋远航,谢公子,薛向却打算轻松放过,道理很简单。

宋远航向苏美人伸了手。对一向护犊子的薛向来说,这就是死罪,对这种人,他是有一个灭一个,有一对屠一双,这样错的目的很明确,以后谁想对他薛老三的家人下手,就得先掂量掂量。

正因为执行这个策略,他的家人出‘门’,从不像同等级的家庭那般。都得配备护卫力量。如此,倒是让家人多了不少生活趣味。

至于谢公子,今天下午,他已经收到柳总裁的消息。这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是金泰昌的人。

这金泰昌。夏家小妹在央视实习时,曾被黑心编导拉去做过陪酒,薛老三干将过去。闹了好大个热闹。

是以,薛老三知晓金泰昌的根底。

意识到是时剑飞,对维多利动手了,那谢公子这条狗薛老三就更不会放过了,他必须让时剑飞明白,既然敢伸爪子,就得有被剁碎的觉悟。

三天后,时剑飞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

谢无欢被公安部经侦科作为重犯立案了,调查组已经到了金泰昌,需要他马上拿主意。

时剑飞猛地挥手,便将桌上的白‘玉’笔筒扫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薛向,你玩绝的!”

时剑飞惊怒‘交’集。

此前,他料定薛向不敢动用力量去影响司法公正,但因整件事看似很小,可因为众多四中全会代表搀和其间,必定引人注目,薛家再无所顾及,也但不敢行此险招。

而明面上的旗,他看得很清楚,谢无欢没多大过错,走法律程序,定不了多大罪过,如此一来,他时剑飞便可不胜而胜,骤涨威名。

哪里知晓,薛向不玩‘阴’谋玩阳谋,仗着李天明主导在警察部,不就事论事,反倒对谢无欢全面出击。

谢无欢这种人,摆明了一屁股屎,哪里经得起查。

最要命的是,薛老三这次下手太重,通过谢无欢竟然把刀枪伸进金泰昌来了。

金泰昌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他时某人的第二个红星茶馆,从某种意义上讲,比如今的红星茶馆更来得重要。

红星茶馆层级太高,且还都是各种二代子弟们,在里面往来,这些人聚集一处,影响力是不小。

但正因着不小,红星茶馆已经太过瞩目了,时剑飞不是一次两次听到上面有人对这么个地方有诟病。

反观金泰昌,层级不算绝顶,来往多是中层干部,重量级商贾。

而如今是什么时代,是共和国经济大开发的时代,商业商人就太重要了,因为商人往往就能带来政绩,从某种意义上说,商人决定着仕途。

金泰昌做成了这么个商业‘交’流中心,自然就掐住了很多人仕途的关键。

这是很重要的一步棋,具有战略意义。

正印如此,金泰昌才会不顾维多利亚开业时的显赫场面,决死一纵,也要对维多利亚的会员制度,发动致命一击。

如今,薛向顺着谢无欢这条藤子,竟然把手伸到金泰昌来了,这是时剑飞断不允许的。

思虑片刻,他抓起电话,下了个命令,“老吴,金泰昌先歇业整顿,谢无欢事,一定要处理好,不准他胡咬瞎咬,软的硬的,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要结果,要做得干净,至于账目,税费什么的,马上做好了,补齐了,有污点的人,立刻马上给我清理干净!”

就在时剑飞被他薛向飞来一剑,杀得手忙脚‘乱’的当口,薛老三也没得清闲,距离结业越来越近了,学校的活动多了起来,各种官方的,自发的,文娱的,学术的,应接不暇reads;。

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在学校的表现也只是中规中矩,可架不住干倒霍无病,‘弄’得威名太大,各方同学都拿他当个人物,反有活动,都来叫他。

他抹不开面子,应承了几次,哪里知道在竞技场上,才小小显‘露’伸手,后面的邀请立时应接不暇了。

这日,被班长曹天华‘逼’着参加了一场足球比赛,硬压着实力,灌了华中联队五个球后,财政部委培班又来邀请他打外援,篮球场上帮着委培班拿下胜利后,还未下赛场,呼啦啦,一堆人便围了过来。

薛老三瞅准空当,钻了出去,便飚了个没影儿。

砰的一声,他拍死了宿舍大‘门’,惊了正伏笔案头的彭‘春’、崔原则一跳。

薛向道,“谁叫都被应承,就装里头没人。”

话音落了没几分钟,果然一阵咚咚咚,一堆人在外面叫了好一阵儿,里头死活不应声,就这般来了几‘波’,才彻底恢复了安静。

彭‘春’道,“我说薛向,你这是唱哪儿出啊,欠人钱不还?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崔原则道,“说哪儿呢,你小子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不好运动,压根儿就不知道咱们的薛大爷近来多火。亏得咱们不是真正的大学,要是的话,那咱俩可就有福了,就薛大爷这个火爆程度,追他的姑娘还不得排成排,宿舍里的水果点心,还不得堆满喽。”

自打薛向打翻‘门’外,冲出‘门’外,而又安然无恙后,“薛大爷”便成了彭、崔二人赠薛向的新外号。

薛向拖下汗衫便扔崔原则头上了,笑道,“你俩就闭嘴吧,当我好受,整天跟驴上磨时的,赶完一场又一场,简直没完没了了,人不累,心累。”

彭‘春’道,“你小子还别蹬鼻子上脸,给点‘尿’水就泛滥,得意什么啊,谁不知道央校的关系重要,平素看你小子这个不搭,那个不理,还以为你就没想着这些,现在才明白,你这家伙分明是深藏不漏啊,这几天,你小子的圈子可是拉得够广的呀reads;。”

彭‘春’这话,薛向不想反驳,这几天,虽然接连赶场,却是玩也玩了,朋友也‘交’了,俨然整个京大运动明星。

若非害怕这接连不断,纷纷扰扰的‘逼’请,他倒是很享受这种日子。

又闲扯几句,他钻进卫生间,拧开喷洒,洗了个痛快,又换上秋衣,也不穿外衣外‘裤’,钻进被窝,将枕头垫高,拿起一本老派武侠《蜀山剑侠传》,便看了起来。

一直盯着他动作的崔原则,扼腕长叹道,“闲哉,真是闲哉,大伙儿都忙疯了,检查错别字,整饬论文,就你小子有心思看着闲书,这得多大心啊,比不了,真比不了,老书上说,‘胸’怀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我看你小子这气度,当国家一号也尽够了。”

薛向眼睛压根儿就不离开书本,漫不经心道,“我也不是没跟你们说过,这文字狱就是那位吃饱了撑着,你们非得拿着‘鸡’‘毛’当令箭,怪的着我么,现在瞧我过得舒坦,心里吃不住劲儿,非得挖苦,讽刺,加打击,是不是非得这样,你俩心里才能稍稍平衡,如果是这样,那你俩尽管来吧,我受得住。”

“你!”

崔原则被薛向噎得一腔,想反击,却又无言。

倒是彭‘春’洒落,“一阵见血,一阵见血啊,老崔不用辩了,咱就是这心思,可话说回来,薛大爷你自己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可恨,还他娘的臭显摆,整个儿一不知悔改的地主老财,咱农工阶级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老崔,还愣着干啥,用京城人话说,‘弄’丫的!”

说话儿,彭‘春’抱着一‘床’被子,便朝薛向‘床’上掀去,崔原则醒悟过来,立马也扑了过去,一时间屋子里闹作一团。

就在这时,咚咚几声,‘门’又被敲响了,三人立时噤声。

但听屋外那人道,“别演了,整座楼都快被你仨闹塌了,还装什么装,通知个事儿,晚上七点钟,三号礼堂,厅干班有个理论研讨大会,丁校长主讲,大家都得参加,你们做好准备。”说罢,就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

第六十三章 狗肉

“理论研讨大会?这是要闹哪样,这都什么时间了,再有个把星期就结业了,这会儿,‘弄’这理论讨论大会,怎么想怎么驴‘唇’不对马嘴。-

彭‘春’自语道。

崔原则从薛向‘床’上拖回自己的被子,忽的,大喝一声,惊道,“莫不是又要来一次真理大讨论,最近,南边几个城市闹得动静可不小,央校又是思想高地,搞不好,真是这么回事儿reads;!”

此话一出,忽然没人接茬儿了,这的确是个沉重的话题。

没人言语了,薛向正好图个清净,翻着武侠,却是再也带入不了那御剑千万里的仙侠世界,脑子里盘算的也是这理论研讨大会,到底是要研究什么理论。

若说有人要放大炸弹,薛向头一个不信,首先,他很清楚上面的动态,若有人借央校搞大动作,不可能到现在还风平‘浪’静。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不相信丁世群有这个魄力。

可若说丁世群有什么理论症结,不得开豁,央校有的是理论界的大拿,用不着费这绝大‘精’神,去布置这番阵仗。

对于想不透的事儿,薛向自有套老办法,一,提高警惕,二,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局势的走向。

强行将这无谓烦恼驱出脑外,薛老三又重新捧起了《蜀山剑侠传》,看着看着,便失了兴趣。

还珠楼主的确大才,文章写得古风盎然,仙气。奈何故事太散,爽点不足,薛老三看得昏昏沉沉,竟这么睡了过去。

听见薛向鼾声轻起,彭‘春’搁下论文,眼神古怪地朝薛向‘床’铺处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正愣神间,窗外,飞飞扬扬。挂起一阵纯白的柳絮。凝视数秒,回过味儿来,这哪里是柳絮,分明是下雪了么。

今年。这古都的冬天竟来得格外早。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老彭,有些人天生就与众不同,非我辈凡夫可比。能有幸跟这种天生奇才,有这一段同窗之缘,也是咱俩的福分,想旁的,可就多了。”

崔原则忽然开口说话了,原来,彭‘春’这处的动静儿,尽数落他眼中。

他知晓彭‘春’方才盯着薛向的位置,起了神往之心,作为旁观者,他和彭‘春’是同类,自也能理解彭‘春’所想。(. )

薛向这人,行事处处与众不同,而又处处占尽胜机,潇洒肆意,令人羡慕。

正如此刻,他和彭‘春’皆为着论文规正,而绞尽脑汁,人家薛向去能安居高卧,大看闲书,看得累了,倒头就睡,这般闲适写意,却是学也学不来的reads;。

彭‘春’道,“我可没想着学这货,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犬,贻笑大方,我在想,这家伙的论文我看过,平平常常,论错字误字,不细加查究,必也存在,他却毫不担心,咱们的论文可是比这家伙用了心思的,错漏之处,互验多遍,若是咱们的过不了,这家伙就更别提,他都不担心,咱们何必杞人忧天,照我看,这论文不穷究也罢。”

崔原则道,“你倒是想通了,你以为我没事儿翻论文,是怕不过了,纯是闲着没事儿。”

彭‘春’险些没被崔原则噎死,讥讽道,“是是是,您一点也不怕过不了关,就是太清闲了,没事儿干,才翻这论文看,什么睡觉,,听音乐之类的消遣,都不如您翻论文有意思……”

彭‘春’挤兑起来没完,饶是崔原则早修炼得脸皮爆厚,也有些承认不住,赶忙转移话题道,”扯这些没用的作甚,眼瞅着快要结业了,转眼,就各奔东西了,天南海北的,各忙各的,谁知道下次相聚是什么时候,要说咱宿舍仨处得不错,尤其是薛向‘挺’够意思,这几个月,好烟好酒好吃的,咱哥俩可没少占他便宜,我一直琢磨着咱是不是还他一顿。“

崔原则这番话可说到彭‘春’心坎上了,他也顾不得继续挤兑崔原则,拍着桌子道,“老崔,这话有道理,讨论课结束后,咱们在食堂小包摆一桌就是。”

崔原则嗤道,“就知道你老彭会出这馊点子,摆一桌算什么本事,至多几十块钱的事儿,薛向缺这几十块钱?再说食堂就食堂那水平,能‘弄’出什么好吃的来,照我说,这餐饭要吃,就得吃得有意义,多少年后,还能回想得起来。”

彭‘春’道,“行啊,老崔,今天才看出你小子原来有些道行,行,你说怎么办吧,我全力配合。”

崔原则道,“也不用多复杂,我觉得突出趣味‘性’就好,咱们自己做。”

彭‘春’喜动颜‘色’,“这主意不错,可是哪有场地呢?”

崔原则道,“你小子这会儿脑筋怎么不灵了,这宿舍内,咱也吃过不少回火锅了吧,酒‘精’炉子不是有么,有这个就齐活了,剩下的想办法去食堂‘弄’。”

两人计较已定,也不吵醒薛向,径自溜出‘门’去。

二十分钟后,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紧接着,又是一道巨大的拍‘门’声,惊得薛向从‘床’上竖了起来,瞪了眼睛看着躲在‘门’后,不住粗声喘气的彭崔二人,说道,“二位兄弟,这又是闹哪出啊,您二位不睡,拜托能不能替我创造个睡眠环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汪汪狗叫,叫了一阵,声音便渐渐远去。

薛向来了兴趣,急问究竟,彭‘春’将崔原则趣味晚餐的主意说了,话茬便被崔原则接了过去,“真他娘的背,方‘摸’到食堂,看到里面甚是素净,正想顺些东西,就听见狗叫,吓得咱俩魂飞魄散,甩开‘腿’就猛蹬,哪里知道那畜生穷追不舍,一直跟到宿舍来了,幸亏我和彭‘春’‘腿’脚利索,若是叫他畜生撵住,非得撕下块‘肉’来不可。”

“哥俩的心意我领了,多谢多谢!”

薛向抱了抱拳,接道,“有狗,这太新鲜了吧?央校什么时候,流行遛狗了,谁这粗的胆子?”

彭‘春’道,“你小子忘了,刘能不就养着条大黑狗,整天拴在接待办的杂货室边上,守着那仨瓜两枣。前些时候,受霍无病牵连,后勤处接待办主任干不了了,被打发到食堂去了,这老小子肯定旧习难改,把这条恶狗又拉去看食堂了,今天,我和老崔倒霉,撞上那畜生了。”

薛向蹭一下就翻下身来,“黑狗,你确定是黑狗?”说话之间,眼睛里‘精’光四‘射’。

崔原则莫名其妙道,“什么颜‘色’的狗,重要么?”

薛向道,“说你们俩不是正经吃货不信,这狗‘肉’有分说,叫一黑二黄三‘花’,黑狗‘肉’的滋味儿绝了,这冰天雪地的,不吃狗‘肉’吃什么,老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呐。”

彭‘春’举起大拇指道,“服了服了,老崔,今天我才信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咱俩壮足了胆子,顶了天了,也就敢想着去食堂顺些吃食,做个火锅。薛大爷可好,人家张嘴就想吃老刘那看‘门’狗,真不是一个档次啊。”

“废什么话,你俩且等着吧。”

薛向说着,人就没了踪影。

奔出‘门’去,之趋食堂,绕到食堂送菜的后‘门’,果见一条大黑狗正蹲在院子边柴禾堆前啃着大‘棒’骨。

那狗不甚长大,却‘毛’发油亮,四蹄强健,一看便是条凶悍的猛犬,薛向心头大喜,这种黑狗可是越猛越有劲。

那狗极是灵敏,薛向方窜进院来,便抬起狗头,狠狠盯了过来,张开嘴巴正要狂吠,薛老三如利剑般‘射’到,右手探出,便抓住了脖子,轻轻一拧,咔嚓一声脆响,黑犬立时断气。

薛向是老饕,深悉食中三味,方才,他也可以‘激’‘射’硬币,破碎黑狗头颅,但吃狗‘肉’有个讲究,那就是屠宰时,万不能见血,狗是血尽而亡,‘肉’就没了那种劲道。

拎着条死狗,薛向就撞进了厨房,此刻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厨间人头不少,红案白案的师傅都有,皆在做着准备工作。

外人瞧见薛向拎着刘主任的那条大黑撞进‘门’来,厨间立时就沸腾了,有好打小报告的一道烟就奔了出去。

薛向见如不见,朗声道,“借光借光,拾掇条狗,稍后就走。”说着,便行到了案板边,抄起一把剔骨尖刀,穿‘花’蝴蝶一般,在狗身上过了过,旁人眼睛都还是‘花’的,他便落了刀,伸手在狗脖子处一掏,顺手一扯,刷的一下,一张狗皮从头到尾巴处完完整整被剥了下来。

这手绝妙手段看得满场尽皆呆滞,稍后,便是冲天叫好声。

不少人暗中揣度着薛向的身份,争议片刻,很快,众人便就薛老三的身份达成了一致,认为是校内哪位大领导的‘私’人厨子,一准是大领导见着下雪,想起了黑狗‘肉’这口,才让这位大厨子过来料理。

狗皮方退下来,刘能疯了一般从外面冲了进来,远远便喊,“谁杀了老子的狗,反了……”一句话未说完,便瞧见薛向拿着一把砍刀,冲他眯眼冷笑。

霎时间,所有的抱怨都憋进了腔子里,一阵阵的冷气从脊梁骨后冒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讨论会

薛向笑道,“老刘,吃你条狗,用不着这么大呼小叫的吧?”

刘能懦懦道,“吃吃,尽管吃,这条恶狗,我早想剁了,一直没逮着空,您帮我料理了,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最新章节访问: 。”

怕,他是真的怕了,眼前这人就是个怪物,在央校‘混’了这些年,刘能自问是由七分体面,加十分见识的,可他愣是就从记忆里找不出一位像眼前这家伙这样嚣张跋扈还神通广大的。

谢伟红什么人,堂堂教务处处长,丁校长面前的红人,惹了这家伙,最后怎么样,连党籍都被撸了,体制内‘混’了半辈子的人,被撸了党籍,跟死亡了有啥区别。

这种狠人别说杀了自己的狗,就是当众扇自己的脸,也得咬紧牙关忍了。

众人听得绝倒,刘主任什么人,自打调到这食堂了,当了掌印领导,那飞扬跋扈的劲儿,简直令人咂舌。

尤其是那条黑狗,简直就成了食堂的黑大爷,成天吃得比以前的地主都好,姓刘的还不愿拿绳链束缚它,放任这畜生到处耀武扬威,食堂里很有几位师傅,这被这恶狗啃过,刘主任不闻不问,谁也没辙reads;。

如今,这恶狗被人宰了,正是大快人心。

再看刘主任连半个屁也不敢放,还哆哆嗦嗦说杀得好,众人心中的爽快劲儿,那就别提了。

薛向道,“没什么,我帮你个忙,你也帮我个忙呗。帮我把这狗头扔了。”说着,手起刀落,将他狗头斩了下来,随手一扔,正丢进刘主任怀里。

一腔子血霎时将刘主任一套新买的西装,染得通红。

刘主任抱着狗头,丢也不敢丢,放也不敢放,又是心疼又是惊惧,怔怔间。双眼直发黑。

薛向却不管姓刘的如何思想。挥动砍刀,十余秒时间,一条‘精’壮黑够就化作无数寸许长短的方块。

他料理狗‘肉’的当口,早有眼‘色’好的师傅。烧了一锅热水。薛向冲那人道哥谢。便将狗‘肉’投注jinqu焯水后,捞干。

又到邻近的灶台将火点燃。待五十人份的大黑锅烧红,一碗猪油xiaqu立时兹兹冒着轻烟,凝固的猪油几乎秒化,随即,滤干的狗‘肉’被投进锅内,便开始爆炒,稍后,投注食盐,八角,茴香,辣椒干,蒜瓣,生姜,等大料,一通爆炒,满室异香扑鼻。[. 超多好]

待得狗‘肉’翻红,兑进两大瓢水,趁着煮开的空当,薛老三在厨间翻翻拣拣,寻了两瓶二锅头,三副碗筷,一盘‘花’生米,外加一大碗黄豆酱,一道用洗脸盘装了。

东西寻‘摸’齐了,锅里的狗‘肉’也炖开了,寻了个大锡锅,用铁瓢把狗‘肉’全部舀了盛装jinqu左手盆,右手锅,朗声道哥谢,如风一般去了,留下满厨房的师傅大眼瞪小眼,不知身在何间,此是何年。

薛向手快,不过四十来分钟,一锅喷香狗‘肉’,便被他抱回宿舍来,点燃酒‘精’炉子,直接将锡锅放shangqu。

崔原则道,“锅里是什么玩意儿?”

薛老三道,“刚去帮你报了仇,正是那条大黑reads;!”

“什么,你把大黑宰了,不对啊,大黑一般守在食堂后面,众目睽睽,你怎么下的手,再说,即便宰了,又哪儿寻地方料理‘肉’。”

崔原则疑问多多。

薛向道,“就在厨房宰的,直接拎进厨房,那里头家伙事儿多齐啊,要啥没有,现杀现宰,直接下锅料理,这样才能原汁原味,喷香扑鼻嘛。”

“就没人通知老刘?”崔原则惊得站起身来。

“有啊,狗皮刚剥下来,老刘就来了。”说着,薛向拿筷子在锅里翻了翻,立时一阵‘肉’香翻出锅来,“老刘自己都不生气,说这狗该杀,还帮我扔了狗头呢。”

崔原则眼睛要瞪瞎了,彭‘春’接茬儿道,“老崔,你平日里口口声声薛大爷叫着,现在看来,你小子是口惠而心不至,我就不一样,我是实心实意叫着薛大爷,人家到哪儿都是大爷,杀条狗算是什么,就是割老刘身上的‘肉’,老刘也定不敢叫出声来,咱薛大爷就有这种煞气。”

彭‘春’这么一说,崔原则秒懂,是啊,就冲薛老三干翻霍无病,谢伟红的壮举,小小刘能还不得绕道走?

年头到此,崔原则不免有些叹息,自己看来千难万难的事儿,在人家这儿,就不是事儿。

他正动着心思,薛向干脆就锅盖掀了起来,一股浓浓的水蒸气好似封禁了千年万年的妖魔,蹭地就蹿了出来,迅速在室内布展着躯体,刹那间,浓浓的‘肉’香弥漫,挑动着中枢神经,让人险些喉头律动,口水直咽。

最后,彭‘春’实在忍不住,伸出筷子捞了一块,放进嘴来,刹那间,满口‘肉’香‘激’得味蕾快要炸开。

一块滚烫的狗‘肉’没嚼两下,便被滑进食道,他伸出舌头,玩命得拿手扇风散热。

彭‘春’这一发动,薛向,崔原则自也不会谦让,一时间,整个锅里八方见筷,风卷残云,半个多钟头,剔除骨头,十多斤狗‘肉’,一扫而空,崔原则,彭‘春’吃得直松皮带,歪在椅子上,几乎动弹不得。

薛老三起开酒瓶,往三个杯子注满酒水,抬起杯道,“今儿这餐,就算是咱哥仨的散伙饭,不管多少年过去了,不管咱哥仨将来在哪儿,一日是同学,永远是同学,来,干了!”

彭‘春’,崔原则挣起身子,端过酒杯,重重往中间一撞,三只玻璃杯撞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人将酒一饮而尽,散伙饭至此终结。

………………

央校三号礼堂坐落在校园西北角,紧挨着体育馆,赶上体育馆翻新,剩了不少材料,校方就手便将三号礼堂一并拾掇了。

如今的三号礼堂,在三个礼堂中,规模最小,只不过能容百余人,但成‘色’最新,现代化程度最高,不仅有内容式影响,还装饰了最先进的投影设备。

晚上七点,整座礼堂灯火通明,照得纤毫毕现,主席台上鲜‘花’着锦,翠竹‘欲’滴,装点得极是浓重,好似要召开执政党全国代表大会一般。

厅干两个班,共计八十七人尽数在座,除此外,出席理论讨论大会的,还有常务副校长丁世群,以及三位副校长,进修部隋部长,理论研究部的十多位专家、教授,以及若干校方中层干部。

一言蔽之,规模不小,隆重非常。

“薛大爷,今天这阵势不小,不像是讨论课,倒像是三堂会审。”

彭‘春’轻轻撞了下薛向的膀子,小声道。

薛老三道,“管他会审不会审的,你打定主意不说话,像我似地遵守纪律不就完了!”

“噗嗤!”

坐他右边的崔原则笑出声来,捂着嘴道,“就你小子这还叫守纪律,领导在上面上大课,你在底下看武侠,你守纪律,这天下就没不守纪律的人了。”

原来,自打进‘门’,在薛向的带领下,这仨落后份子,就抢了最后排的位子落座。

彭‘春’,崔原则还在准备笔记本,薛向又把那本《蜀山剑侠传》抗上了桌。

这会儿,这家伙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守纪律,谁听谁恼火。

“小点声,生怕老子不被人注意?”

薛向瞪了眼崔原则,说道,“你俩‘药’shi上赶着当着先进,老子不拦着,我做我的后进‘挺’舒坦。”

彭‘春’道,“得得,大爷您看书,我俩不吵你,你慢慢看,慢慢看。”

底下三人正窃窃‘私’语时,理论讨论大会开始了,端坐中央,主持会议的丁校长率先发言了,“同志们,同学们,今天大家聚集在这里,做一个理论讨论,一个什么样的理论讨论了,请看大屏幕。”

就在这时,屏幕一亮,出现的是一本书,《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底下并无哗然,上面虽未提前透‘露’今次理论讨论的内容,但大家皆心中有数。

时下,上层最关注的,倾心宣传的正是这本南浔首长的大作,眼下,央校要搞理论讨论课,不拿这本书做素材,那就是校领导的政治失误。

“这本书,相信同学们这些年都在潜心研读,校内校外,也多有讨论,我还知道校内还成立了不少讨论小组,讨论这本书上的各种理论见解,这很好嘛,思想高地绽放自由之‘花’,真理越辩越明。今天召开这此理论讨论会,目的呢,就是希望集思广益,帮助校方智库拓充理论思维,开辟理论新热点。在座的都是我党最优秀的青年俊杰,年轻有为,思想活跃,相信这些年,研读此书,必有心得无数,今天,邀请诸君汇聚一堂,正是要开辟言路,思想‘激’流碰撞,展开一次头脑风暴,所以,届时,大会发言,还请诸君踊跃参与……”

丁校长不愧是曾为季老大秘,政治远见或许稍弱,但文采,学识,讲话水平,却是一条。

这番讲话,逻辑严密,不落窠臼,博得满堂掌声。

掌声未落,便听彭‘春’隐在薛向耳边道,“亏了,亏了,早知道坐前面去了,讨论这本书,那我可是心得无数,这出风头的时刻,却让别人抢先了,真不该跟你瞎搀和。”(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布阵

薛向道,“亏什么亏,没见今天这阵势,主办方是有备而来,没见没排都摆了无线话筒,人家这是兼顾全场。(. 广告).访问:. 。(哈”

两人正说话间,丁校长的讲话已经完成了,主席台上又转换了发言人。

又是个把小时的折腾,台上的领导才讲话完毕。这个把小时,诞生的倒也全非废话,最值得一提的,是道出了此次讨论会的规则,那便是无差别对抗,换句话说,也就是舌战群儒。每个人的发言,都得面对全场所有人的问诘。

崔原则悄声道,“好大的阵仗,这是要做什么?我本来还打算发言的,照这么看,非被人问疯了不可。”

彭‘春’道,“这才有些各抒己见的意思,若是始终一个人自说自话,那也算不得讨论了,放心吧,咱们这两个班藏龙卧虎,这些龙啊虎啊的怕是都巴不得有这个个舞台展示自己。”

不出彭‘春’所料,讨论会一开始,便进入了**。

场中的学员俱是厅级干部,在这个会场内,大家一般齐,分不出高矮,可若是央校进修结束,各自返回原籍,那那就是全国十数万厅干中的一员,宛若砂砾,谁还记得你。

届时,别说在这么高的平台上展现自己,就是想在省委领导面前‘露’脸,亦不可得。

仕途争竞,不弱万鲤登龙‘门’,皆为博那万一的机会。

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谁肯落后。

一时间。会场遍布各种论点,语调‘激’昂。

发言权的抢夺尤为‘激’烈,毕竟,书本就这些内容,新颖的观点也就有数的这些,前面的人多讲几点,后边的人就少说几点,渐渐到无。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常副校长想了个办法,玩个击鼓传‘花’reads;。轮着谁谁讲。如此这般,才控制住局面。

会场比预料中的嘈‘乱’一些,薛向自也看不得闲书,兼之还得应对那时不时传来的“‘花’杯”。只好将闲书收了。正襟危坐。

注意力投注在会场上。薛老三自也听清了各人的发言。

总体来说,质量颇高,显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谈论的方面也各有侧重,毕竟特‘色’社会主义,囊括了四项基本原则,反某化,“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党的基本路线,经济体制改革战略目标,政改构想,对外政策,一国双制等方面。[. 超多好]

如此多的方面,随便拎出一个,就能做出许多文章。

是以,发言的人数虽众,但论点依旧不断,选中之人竟无一个冷场的。

听了半晌,薛向觉出些意思,有两个题材,几乎是无人敢碰的。

一个是经改,一个是政改。

政改倒好说,这是个禁区命题,不到一定层级,最好题都别提,因为根本不够资格。

至于经改,本该是热‘门’话题,如今是经济出干部的年代,此次选送央校的厅干均有担任过经济主官,于经济一途,皆颇有建树,从此点出发,该是更多人选择这个方面,展开论述。

实际上,发言的二三十人中,仅有三五人选择经济类的话题,谈的也都是擦边的小‘门’类,至多也就谈到国企税费改革,于市场经济,物价改革,特区新政等,根本无有涉及。

其中缘由,自然跟眼下的大环境有关,反某化让很多经济新举措的定义模糊了起来。

谁也不敢料定自己的发言,会不会被归列为反某化的行列,一旦被列入,那便是仕途上的极刑。

正因为风险极大,谁也不敢跨进这两大雷区。

又半个钟头过去了,场面上的热闹终于渐渐止歇,薛向凭借极度灵敏的伸手,倒是一次也不曾接到过‘花’杯,华丽的低调着。

最后一名同学发言完毕,丁世群拿着话筒,站起身来,“同学们的发言,我听了,很好,很有见地,不愧是我党‘精’华所在,这场头脑风暴刮得很是‘激’烈,我心甚为啊reads;!但是,美中不足的是,有一位同学不曾得到机会发言,这让我很遗憾啊!”

丁世群此言一出,满场大哗。

什么人物尽是如此有份量,能到丁校长如此评价。

丁世群道:“薛向同志,你是不是应该说几句?”

“薛向,这人竟是薛向?”

“薛向是谁?”

“我知道,篮球打得‘挺’好,足球也踢得不赖,运动明星。”

“四肢发达的家伙,不都是头脑简单的么?丁校长怎么就知道他的名字。”

“你们忘了,上次这位跟霍无病的那场无头官司,可是打到了校务委员会,丁校长不知道他的名字才是奇怪呢。”

薛向大名一出,非只底下嘈杂一团,主席台上一众专家,教授,校长,部长亦在‘交’头接耳。

“是安远政局家的那个薛向吧?”

“除了他还有谁?”

“是这后生啊,那丁校长方才的名字算是点对喽。”

“这小子的确有几把刷子,早些年很有几篇大作问世,皆名震当时,近年来,破是沉静,不知是否江郎才尽。”

“郭老多虑了,你我皆知做理论非是做诗,做诗需要灵感,这理论可是学问,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不曾做得半点假,薛向早年的几篇文章,功力不浅,便是这些年毫无寸进,对眼下的时局也当有一番见解。我观此子,怕是年龄渐长,愈渐深沉,不屑显‘露’风头。”

丁世群出口刹那,薛老三的注意力正投在前面座位靠背的深紫木纹上。

他在绞尽脑汁想着丁世群折腾这出大戏的目的,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起先,他还以为是丁世群的政绩之作,眼下。这位正在图谋岭南一号,极需支撑点。

待得丁世群叫出他的名字,瞬间,薛老三明悟了,丁世群摆出这偌大擂台,竟是为了自己。

他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这位丁校长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站起身道,“丁校长。我哪有什么心得。让您失望了。”

丁世群道,“薛向同志别谦虚,须知过分的谦虚便是骄傲。”

‘精’心布下的棋局,又岂容薛向逃脱。当下。他又道。“诸位同学们,恐怕对这位薛向同志多有不熟悉,那我就简单介绍介绍。要说咱们的学员中。藏龙卧虎,俊杰如林,以我之见,这位薛向同志当属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当然了,我这样说,肯定有不少同志不服气,同志们别急,听我细细道来。薛向同志十七岁就参加工作了,当时选派到江汉省的一个村庄做大队长…………”

丁世群对薛向何等了解,这番娓娓道来,竟将薛向生平说得一丝不差。

靠山屯分田到户,发展大棚蔬菜,科学养猪;超高分数考上京大,以学生身份担任京大哲学系团委副书记,后出掌校宣部干部,一手打造了《大国崛起》系列报道;尔后,分配萧山,开创萧山港,功耀辽东;再调任明珠督查室,打黑除恶,极受好评;最后,再德江的几年,更是将德江的经济搞得蒸蒸日上,由蜀中的中下游地区,一跃成为三甲,率先完成地改市,功勋卓著……

其中,薛向几次在大报上发表的著名文章,丁世群也未漏过。

一番介绍持续了十几分钟,事无巨细,丁校长介绍得极是详细,好似今次召开的不是最新理论讨论会,而是薛老三的追悼会,须备述其生平。

便连薛老三自己也不曾知晓,这七八年,自己竟折腾出如此多的大场面,进而生飘飘之感。

丁世群介绍完毕,满场尽皆无声。

感叹丁世群所言无差者有之,毕竟这桩桩件件,对一位基层干部而言,皆属伟业;

认定丁世群这是故意吹捧者有之,都是寻常人,薛向才多大,未必都是他的功劳,许是贪了集体班子的功劳也未必。

心中哂笑者亦有,这帮人自觉丁校长是在粉饰,再说,薛向干了事实,立了功劳,可能坐到这间礼堂来,谁不是满满辛苦,累累功劳,也未必就比薛向差了。

丁世群面带微笑,看着薛向,台上台下,众人的反应,尽数落在眼中,心中得意,挥了挥手,鼓舞道,“同志们,咱们让薛向同志给大伙儿讲讲好不好。”

“好!”

台上台下,应者如云。

有了丁世群方才的那番玩命拔高,薛向正是万众瞩目,时下,又逢争胜之际,自然谁也不愿让薛向独享大名。

此刻,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不服气的,抑或是想试试薛向成‘色’的,无不希望薛向能开口发言。

如此,才有了丁世群的一呼百诺。

这下,薛向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丁校长布置这么大个场面,等的就是现在啊,不知不觉,他就被架上了柴火堆。

当然了,即便是先知先觉,面对丁校长这堂堂之阵,他薛老三也只有被架上去的份儿。

既然被架上来了,薛向也就不忸怩了,朗声道,“好,既然丁校长抬举,同学们捧场,我就简单讲两句。”

丁世群道,“简单讲两句可不行,你薛向同志是重头戏,总不能讲同学们都讲过的,这是炒现饭,方才,我可是将你夸上了天,你不拿点真材实料出来,我脸上无光啊!”,

ps:友情推书一本,老乡大珠子的《超级仙主》,我也看了些,都市修真爽文,主角‘性’格蛮逗的,又冷又萌,轻松风格,情节有一丢丢夸张的喜感,还是值得一读的。

简介:散修陈安,多年停滞筑基大修士无法寸进,在争夺一次大机缘中身死道消,炼丹‘女’童舍身救主。

一缕元神转生地球废材,‘花’都仙主强悍崛起!

第六十六章 好大一出戏

“嘶!”

彭‘春’倒‘抽’口凉气,忽然发现薛向这风头,真不是那么好出的。 ,最新章节访问: 。?哈

丁世群这么一说,等于替薛向刨了个大坑,经改、政改两大深坑,等着薛向选着跳。

当然,薛向也有避让的选择,可以彭‘春’对薛向的了解,他知道这家伙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个‘性’,但,作为朋友,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

彭‘春’在桌底轻轻拉扯着薛向的‘裤’脚,掐着声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就是些虚名嘛,不要能怎的。”

他话音方落,薛向接过传递而来的话筒再度开口了,“好,就听丁校长的,我就谈几句,就着当前的经济状况,谈上几句reads;。”

哐当,彭‘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摔了个粉碎。

场间不知多少人暗‘抽’冷气!

在当前的大环境下,在这么高个场合中,谈论经济范围内的话题,本就是需要绝大勇气的。

这位爷倒好,张开就要把天吞了,竟敢妄言谈论当前的经济状况。

丁世群也唬了一跳,引薛向进这个话题,是他本意,可他没想到薛向竟是黄龙一般的胆子,张口就要戳破天。

霎时,他想拦住薛向选这个话题,却又想不到什么理由,正犹豫间,薛老三已然开口了,“成绩我就不说了,歌功颂德在宣传上有着积极意义,但在座的都是党内‘精’英。自己同志,也就不用我引用报纸上的数据和内容,来‘浪’费大家的时间,我就说说我个人以为的问题吧……”

这些年,薛向确实没怎么在报上些文章,但因着距离高层较近,他对国家发展的脉搏,较之同层级的干部把握得更为‘精’准,很多问题也见得更为准确。

此刻,他集中论述的便是特区问题。和国企经营的问题。这两个问题,也是时下影响共和国经济运行的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如今,沿海特区已经发展到了十几个,中央给的政策。支持极多。兼之特区的确皆是地理位置绝佳。发展十分迅速。

但这高速发展背后,暴‘露’的问题绝不算上,尤其是干部纪律。和舆论风气,特区都出现了重大滑坡,这点,在全力宣传特区的今天,是绝难见诸报端的,在场的厅干们都少有耳闻。

当然,薛向绝非只点出问题,凡他点出的问题,或多或少都提出了相应的对策,皆是深思熟虑,善而可行之策。

国企经营上,薛向没多说什么,因为能说的,他都借助冯京,安在海,许子干的嘴巴,阐述了出来,他今次的落点定在上层对国企的几项新政上。

原来,国企经营日难,上层倍感吃力,新近对地方推行了一条财政包干制度,即中央按相应比率,收取财税,地方得剩下的,并担负国企运营的全部负担reads;。

对国企,上层也采取了拨改贷的策略,亦由原来的财政拨款改为贷款,此前,国企是个老大难,多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混’不下去了,就找上面救济,要拨款,有句顺口溜说得好,坐着吃,睡着想,‘混’不下去就找党。

上层为‘激’活国企的活力,掐断了财政拨款,准许国企找地方银行贷款,用贷出的款项改进企业经营也好,开拓进的业务也好,便是搞副业也是可以的,只一条不准再找组织麻烦。

看着是条绝好的主意,但薛向愣是从中看到了巨大风险。

却说,先前,薛向一开口,所选之命题,便叫满场为之一震。

再后来,谈论的特区各种问题,又不为众人所熟知,以至于他讲了二十多分钟,竟无人‘插’话打断,不似从前别人发言,没几句,就有人搀和进来,辩论一通。

这会儿,当薛向将话题拉扯到了众人熟悉的国企领域,争论立时来了,谁也不肯让薛向专美。

“薛向同志,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上面的政策肯定是深思熟虑的,才刚推行,你凭什么大言不妥。”

薛向道,“你的发言首先就不客观,改开大政,老首长也不过说‘摸’着石头过河,凭什么上面的政策就一定是正确的。”

“薛向同志,你试言风险何在。”

薛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上面太过相信地方企业领导同志的能动‘性’了,在我看来,找银行贷款,让这些企业找出路,还不如继续财政拨款维持生计。”

“你这是盲目判断,毫无道理,凭什么不相信企业领导同志的创造能力,国企现在这么困难,但凡有丁点希望,我相信工人阶级就能爆发出百倍努力。”

薛向道,“你这是空喊口号,我就问两句,第一,既然有能力,为什么厂子会‘混’到现在维持不住的局面。第二,一个本来就不怎么勤快的人,当知道不管干与不干,都饿不死的时候,这个懒人还会拼命。”

薛向舌辩滔滔,台上台下,来往问诘无数,皆让他轻松驳回。

“最后一个问题,你个人认为这种拨改贷推行下去,有可能晾成哪种严重后果。”

陈副校长终止了纷‘乱’的问诘,提了最核心的问题。

陈副校长年纪不小,七十二三了,是学术型干部,仕途一直没离开过央校,算得上德高望重,由他出面问这个问题,份量极重。

显然,薛向的论断得到了老同志,老专家们的足够重视。

薛向道,“我认为会晾成通货膨胀,道理很简单,全国那么多国企,如果推行拨改贷,从利己主义出发,这些企业得到资金后,首先做的便是进行社会投资,而来钱快的,容易滋生**土壤的行业,必然是首选,譬如基建行业。可以想见,未来恐怕又是一‘波’无序的大干快上的局面,纷‘乱’过后,能得到彻底改观的国企能有几家,实不可量度。留下多少烂摊子,更难以预料。大规模的基建上马,势必造成货币泛滥,再加上近来双轨制的推行,无异于给这‘波’基建‘浪’‘潮’推‘波’助澜,未来的通货膨胀,眺眼可望。”

“危言耸听,你对双轨制也有意见?”

郭老拍案而起,他是央校内著名经济教授,双轨制的推行,便有次老完成顶层设计,报议中央,进而推行开来。

薛向前面的发言,他是颇为嘉许的,待到薛向将战火引到双轨上来了,老爷子立时不能容忍了。

薛向道,“您老误会了,我对双轨没意见,我认为这条制度是从夹缝中求生存,死中求活,符合时下基本国情的妙招。”

他绝非拍马屁,尽管后世对双轨非议极多,但作为‘精’研党史的薛向,却不会存此愚蠢观点,因为双轨涉及到一个词,那便是“市场经济”。

双轨本身就是指计划内,计划外两条轨道,而这计划外便是传说中的市场经济,不管这个计划外诞生之初,是多么的畸形,但这无疑是共和国经济由计划转向市场的伟大飞跃。

从这个意义上讲,双轨是伟大的,是上层的重大战略决策和勇敢尝试。

“见风使舵!”郭教授一抖胡子,冷哼一句。

薛向道,“您老又误会了。双轨是白璧微瑕,既然谈到其是通货膨胀的祸首之一,我就不言其白,只言其瑕。众所周知,现如今,一小撮人闹得很过分,双轨上面的瑕疵几乎皆是此辈涂抹上去的。说个身边的真事儿,前些时候,逢着周末,同宿舍的彭‘春’同志邀请我出去陪客,原来他所工作的因台地区的地委王书记来了,和相邻的兄弟行署争夺一个国道的项目……”

薛向说的正是那日所遭遇,着重点出了红星国贸和汇通天下两大公司的名号,更在其后点名了,这些倒爷、掮客的聚集地金泰昌。

举此例,一为证明这帮家伙有多凶,发展的势头有多猛,力正双轨下难免存在的不良风气。

另一层,便是薛老三含沙‘射’影,专为对时剑飞而去。

金泰昌敢对维多利亚打主意,他薛向就顺手剿灭了个谢无欢,未免让时剑飞看清了。

今次,丁校长搭台,他唱戏,要唱就唱大了,唱好了,顺手将他时某人的金泰昌关张,让时公子涨涨记‘性’,正当其时。

“嚣张,太嚣张了,这些败类,欺世盗名,视国法为儿戏,以公器邀巨额‘私’利,实在是无法无天!”

郭教授拍案而起。

双轨诞生,他出了巨力,对此制度,犹如父母视之婴孩,薛向非议几句,郭教授便为不喜,如今,薛向指出了那‘波’人在双轨上掏坑挖‘洞’,郭教授自然怒不可遏。

但听他道,“丁校长,诸位领导同志,薛向同志说的这件事,简直骇人听闻,必须引起咱们足够的重视,不能让这些犯罪分子损公‘肥’‘私’,逍遥法外……”

这一会儿工夫,丁世群的脸都要绿了,本来是给薛向挖坑的,哪里知道姓薛的竟是这般生猛,不仅雄辩滔滔,反倒拿着他丁某人搭起的台子,结结实实唱了出来好戏。

红星国贸,汇通天下,这是谁人的生意,别人不清楚,他丁某人还不清楚?,

第六十七章 新观点

今次,薛向借着他搭的台子,向时剑飞,陈坤亮了宝剑。-叔哈哈-

且看着宝剑的犀利程度,多半那劳什子红星国贸,汇通天下,得一鼓而定。

薛向和姓时的,姓陈的,早就抓破了面皮,自不怕得罪这两位。

他丁某人自也不怕这些小辈,可无端端跟着薛向受牵连,惹人厌恶,那就万分不值了。

眼见着薛向还有再讲xiaqu的趋势,丁世群生怕这家伙自由发挥,又把谁牵扯进来,赶忙抓过话筒,说道,“看来我还是很有眼光嘛,点薛向点对了,kankan同志们的发言多踊跃啊,同志们问了这么多,我看着也眼热,那我也问一个,薛向同志,不介意吧。”说完,双目盯在薛向脸上,微微笑开。

薛向心想:“今天这阵仗,是丁世群苦心孤诣拿来对付我的,方才的力度明显不够,丁世群不是蠢人,不会憋了半天,放出个闷屁,他该知道无论如何反某化,反不到我薛某人的头上,看来杀招就在这儿了,我得提起警惕,别‘阴’沟里翻船。”

思虑已定,便道,“丁校长赐教,求之不得。”

丁世群道,“方才你对国内经济发展现状的见解,我深表赞同,但我认为你提举的都是具体的细节,不管是特区,还是国企,放诸国家层面,都是具体的经济诸元,我现在就想提个大而上的问题,薛向同志,就你个人而言,你觉得市场经济好。还是计划经济好。当然了,南浔首长说得很清楚,市场和计划都是调节经济的手段,本无所谓好坏,但单就国民经济而言,你认为市场经济,计划经济,孰优孰劣reads;。”

此问一出,霎时,会场的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住了。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太沉重了!

如果放诸二十年后。哪怕是十年后,一个中学生都能脱口回答出“市场经济好”,因为那时,社会大众都生活在市场经济的统御之下。如果市场经济不如计划经济。市场经济也就不会统治后世的共和国了。

但在眼下。要回答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太需要勇气了。

因为便是老首长喊出“市场和计划同为经济手段。并是区分资社的标准”,也需要绝大勇气。

更不提,眼下正在反某化,要说市场比计划好,那是要冒天大风险的。(. )

而要说计划比市场好,旁人说的,薛向说不得的,因为在老人们眼中,薛向就是改开急先锋。

这个时候,薛向若是改了口号,那就是反复小人,前途尽毁。

丁世群相信薛向不会这么蠢,所以,其实,这问题方问出口,他便在脑海中,替薛向准备好了答案。

薛向怔怔许久,忽地,望着丁世群笑了,随即道,“自然是市场经济好!”

丁世群也笑了,薛向的回答,和他预料中的分毫不差。

他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以他的定力,也得双手死死按住桌面,才不至于daxiao出声。

这才是他丁某人的杀招,苦心孤诣,几番‘迷’魂阵,终于将薛向这人‘精’引进套里来。

这一幕,自从江朝天给他丁某人电话询问薛向在央校的情况时,丁世群便开始策划了。

他之所以有这个布局的自信,乃是因为央校实在是他的领域,潜用心机,必能布成杀招。

彼时,江朝天曾叮嘱于他,对付薛向,‘阴’谋往往自受其害,阳谋乃是最佳reads;。

丁世群原本不信,待得霍无病覆灭,他才真真上了心。

是以,薛向在央校这几个月,除了因为薛向打翻‘门’外,遁出‘门’去,在此事上,恶心了番薛向,其间,压根儿就当没薛向这个人一般。

丁校长不愿用鬼蜮伎俩,此前想后,才得了此招。

此阳谋乃是攻心,江朝天分析得很透彻,薛老三无法无天的根源,非是薛家自身的强大,而是在老人中声名太好,甚至薛系的崛起,也和他这种好名声大大相关。

而老人中,又数老首长和季老声威最隆,偏偏薛向皆受此二者看重,若是薛向不为官,偌大个神州,真是尽由此人翻腾。

此次,丁世群瞄准的便是薛向身后的这两座巍峨山峰,重重一击,势必断去一座。

其间道理何在,无非是两位老人对国家经济走向,出现了分歧,季老注重计划调整,老首长强调市场调节,为此,两位老人争论过多次。

丁世群今次给薛向端出的就是这么个必选题,二选一,不管薛向如何选择,都必定将在其中一位老人处,大大失分。

当然,丁世群绝不认为这点机谋,薛向会看不透,毕竟,两位老人的分歧,在薛向处,绝对不是秘密,只不过,平素不用薛向选择,如今,他丁某人做局,将薛向推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台面上,且这个台面够高,今晚的动静够大,只要薛向选了,不用过夜,四九城的老人们都会知道结果。

既是阳谋,丁世群就不怕薛向看破,看破了,也得入坑。

这不,丁世群明显瞧见薛向迟疑半晌,最后冲自己苦笑,还是吐出了预料中的答案。

见狡诈如狐的薛向坠入自己彀中,丁世群的得意腾到了顶点,心中起了唱腔,“心有不甘又如何,岂不知丁某人算计通天呐!”

丁世群正得意忘形,薛老三又说话了,“但计划经济也同样好!”

夸嚓reads;!

丁世群险些没喷出一口紫血来,铁青着脸道,“薛向同志,你这是什么说法,似是而非,模棱两可,你心中连个主见也没有么,若是让你这种随风摇摆的同志主政地方,你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地施政么?”

声音冰冷,语气‘激’烈,丁世群恨不能将薛老三生吃了,他倒要看薛向怎么圆这个话。

薛向道,“丁校长误会了,且听我说完。您方才也说了,市场和计划,不过是调节经济的两种手段,本身是没有优劣之别的,但在国民经济的运行中,你问我计划和市场,谁者更好,对不对。”

丁世群不知道薛向要干什么,但他这番转述却是毫无问题的,当下,只好点头。

薛向道:“我的观点就是两者一样好。”

“洗耳恭听!”

丁世群强压住怒火,沉声道。

他不信薛向能把这个谎圆过来,在座的都是‘精’英,不是村氓愚夫,任由他大言糊‘弄’。

不说别人,就是他丁世群都知晓,自是市场经济更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砖瓦厂给公家干,年年亏损,给‘私’人干,岁岁盈利。

这是由个人‘私’‘欲’决定的!

此种例子比比皆是,若非如此,南边的特区怎会红火到此种程度。

说计划好的,无非是沉湎过去,担忧市场的过程中,国有资本流失,烈士流血染红的江山变‘色’。

如今,薛向竟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什么一样好,玩左右逢源,哪有那么容易。

薛向道,“在我看来,评判市场和经济这两种调节经济的手段,不能简单从推动经济发展的能效上看,还应从社会效应和社会实际价值上看?”

“谈效率,计划和市场,恐怕没有可比‘性’吧?”

底下忽然发出一道声音,却无人站起身来。

的确,薛向现在讨论的题目太大,太险恶,旁人没他的胆量,不敢起身,但听他说得实在离谱,忍不住出言呵责reads;。

丁世群心中大定,薛向不入套,他固然失望,若是薛向讲不出理由,胡搅蛮缠,砸了他那块理论家的牌子,众目睽睽之下将他那低劣人品验明正身。

薛向道,“我想那位同志的意思是,计划经济的效率不可能比过市场经济吧?”

“是!”

那人在底下大声应道。

薛向笑道,“我看未必,先前我说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这两种经济模式,不能单从推动经济发展的能效上看,还得从社会实际价值上着眼,先前那位同志说了,计划经济肯定不如市场经济效率高,那我想想问问,如果六十年代就用市场经济修建赤旗渠能不能修建起来?”

此问一出,满场无声。

赤旗渠工程于1960年2月动工,至1969年7月支渠配套工程全面完成,历时十年余。该工程共削平了1250座山头,架设151座渡槽,开凿211个隧‘洞’,修建各种建筑物12408座,挖砌土石达2225万立方米,赤旗渠总干渠全长70.6公里,干渠支渠分布全市乡镇。

七四年,共和国参加联合国大会时,放映的第一部电影,就是纪录片《赤旗渠》。

这条沟渠,在共和国大名鼎鼎,场中众人无一不曾听闻。

薛向举出此例,市场经济比计划经济效率高之说,不攻自破。

如此,薛向引出的关于市场和计划两种经济的社会实际价值的新鲜论点,便站住了脚面。

一种新鲜的观点,对于普通人算不得什么,对于‘精’研理论的人而言,不啻于‘色’狼见到了美‘女’,酒鬼闻着了醇酒,非闹上一阵不可。

这不,一种央校的老教授们也顾不得什么某化了,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真正刮起了一场头脑风暴(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焉知非福

好在薛向头脑清醒,争论之余,没忘了替市场经济正名,毕竟,方才为躲避丁世群的阳谋,论述有些侧重计划经济的能效,好似市场经济真的一文不值。[. 超多好]

随后的论述中,薛向便着重倾向于市场经济在资源配置中的巨大作用中来。

他经济学不怎么样,但熟知后世经济走势,结合当下政经学,倒要逻辑严密,和一众专家教授辩论起来,也丝毫不落下风reads;。

渐渐地,这场别开生面的讨论会,因着薛向的搀和,终于产生了轰动效应,不知何时,从礼堂外进场的人越来越多,仅余的空位被占满后,后排的过道也慢慢拥塞起来。

薛向见场面渐要失控,慌忙截住话题,做最后的陈述,“归而总之,计划和市场都是调节经济的手段,其发挥的影响力大小,无疑是看谁在社会资源的支配中,起主导地位。无疑,眼下,国营经济占经济比重的百分之九十还多,市场多一点,也绝不可怕,更不会改变我们社会主义的红色江山,说句上不得台面的,即便是最后市场经济压倒了计划经济,但只要计划经济仍然主导着军工,交通,石油,能源,粮食这些具有zuoyou国民经济命脉的行业,无论市场经济衍生到何种规模,党对国民经济的掌控力依旧,红色江山永不变色!最后,无论是市场,还是计划,都得根据咱们的基本国情而定,则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弃之,始终坚定不移地强调党的领导,这便是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核心要求!”

以这段话,做最后的结案陈词,算不得出彩,甚至有些强词夺理,至少红色江山的说法,肯定上不了台面。

但薛向相信自己最后这段话。却能真正听进许多人的内心深处。等于是将如何控制市场经济规模,稳定红色江山讲透了,无疑给许多僵化不开的大脑打了一针镇定剂。

更重要的是,这次被丁世群强推上台。玩得一出惊险平衡木。薛向自问是玩得成功非常的。尽得zuoyou逢源之妙。

薛老三想的不错,今次的讨论会因着他强势插入,而异常成功。尤其是计划经济的社会shiji价值,饱受顽固老人们的好评,左王同志次日甚至专门撰文就薛向提出的新论点,展开了大规模的新演绎。

南方同志也第一时间打来了电话,“老三,才上了仨月的学,就憋不住了,不折腾,你小子这日子就过不舒坦,不多几句嘴,就显不出你来,是不是?不早和你说了么,你小子要是忍不住想说话,可以跟我讲,不管是语言,还是文字,你递上来了,我都帮你送上去,又没憋着你,非得大鸣大放,知不知道你小子这次闯了多大的祸?”

南方同志语气不善,似有天大怨气,薛向方接上电话,这位就打起了机关枪。

薛向按了电话,冲彭春,崔原则努努嘴,二人相视一眼,尽作不知,薛向顺手抄起扫把,挥舞了两下,两人狼奔豚突,逃了个没影儿reads;。

薛向用脚将门勾上,说道,“二叔,您说这话,可就不讲唯物主义了,怎么是我大鸣大放,昨天的情况,您不是不清楚,我是被顶上梁山,不说话不行了,您甭怨我,要怨怨丁校长去,谁让他开着理论会的。”

南方同志道,“你还有理了是吧,人家叫你发言,有叫你长篇大论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谁不是吓得缩脖,就你胆子大,该讲的不该讲的,一股脑儿地都敢往外倒,如今造成这么个后果,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后果,二叔您细说说呗?”

薛向料定无事,南方同志打电话来,不过是想敲打自己,若是出了大问题,昨个晚上,老爷子,许子干,安在海那边先就炸锅了。

而且,薛向昨天的发言是极有针对性的,擦线而不压线,没准儿能帮两位老人提供一个缓和的契机。

尤其是最后的结案陈词,绝对是对老首长的强力支援,江山变色论自此之后,可以休矣!

南方同志气结,叱道,“得了,我也不跟你这二皮脸feihua了,替老爷子传达一句话:让你今天一定上上秤,秤秤自己的斤两!”说完,便挂了电话。

薛向捏着电话,笑了。

的确,他觉得有意思极了,老首长这句话看似是不满他瞎说话,实则是有些傲娇了。

好比,老首长正跟对方掰着腕子,结果,薛向这小毛孩跑过来,伸手帮了一把,先不论输赢和薛向伸手的意义,老首长脸上先就无光。

却说,薛向此次在讨论会上放炮,舆论未有放大,只在央校内部吹过yizhen狂风,但在最高层的震动,却是持久的。

精心布局,被薛向破开后,丁世群的心情无疑是恶劣的。

薛向借着他丁某人辛辛苦苦搭出的高台,不仅玩了出借刀杀人,还大大扬了一番威名。

原本,他是想将那晚讨论会的情况整理成文字,上报季老的,让季老好生看看私下里,薛向是怎样否定计划经济的reads;。

哪里知晓,薛向竟玩了招绝的,螺蛳壳里做了回道场,大大出了风头,弄得丁世群好不气闷,连文字也懒得往上递了。

次日上午,他正在办公室生闷气,江朝天的电话打了过来,“丁叔,您这回的台子,搭得也忒好了吧,薛向得给你送礼啊!”

丁世群没好气道,“你就别埋怨你丁叔了,我要是早知道薛向这般油滑,早不跟他折腾了,这家伙,猴精猴精的,这样也行。”

江朝天道,“丁叔,也别气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丁世群道,“用不着anei,你丁叔这点打击,还是受得了的。薛向还没离开党校了,看谁笑到最后。”

丁世群是闲棋,江朝天不指望这位能和薛向大战八百回合,但能时不时给薛老三加些作料,也不是坏事儿。

至于丁世群要采取什么策略,江朝天不问,仅此一役,他相信丁世群该领悟了阳谋的精髓。

江朝天道“我这可不是anei,我听说金泰昌,红星国贸,汇通天下三家公司要关了。”

丁世群道,“这还用说,薛向这家伙好狠的手段,愣是把鸡毛蒜皮变成了刀枪剑戟,根本不用上面人发声,这三家公子今天早上就摘了牌匾,听说吴老很生气,把陈坤撵出国了,时家那边没听见动劲儿,只知道《赤旗》报社的会派出工作组,完成接收政改。”

江朝天道,“这jiushi薛向啊,惹不得!”

丁世群哼道,“我看他jiushi戾气太重,年纪轻轻,就不择手段,四处树敌,现在看着风光,十年后再看吧,朝天,这人到后来肯定不如你。”

江朝天笑道,“丁叔,您看,您自己不也知道薛向这步棋,未必得意了?”

丁世群暗忖,对啊,薛向借着自己搭的台,是铲平了金泰昌,汇通天下,金星国贸,可这回得罪的人大了去了,这三家背后站着的可不止时剑飞,陈坤,是一大帮子人,薛向这回是犯了众怒了reads;。

江朝天又道,“还不止zhege呢,后面的妙处须得您细细体味,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完,便挂了电话。

丁世群挂了电话,怔怔愣神,zuoyou思量江朝天提了两遍谚语,不得要领。

但他深知,江朝天不会无的放矢,正想着静观其变,叮铃铃,电话又跳了起来。

接通电话,丁世群吃了一惊,忙道,“张主任,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

丁世群是央校常务副,论职务,论党内地位都是极高,能让他用一个敬称的,自然非同小可。

这位张主任的确不俗,是季办主任,也jiushi季老总管家。

张主任道,“世群大哥,您这是骂人呢,下回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丁世群吃了一惊,的确,他做过季老大秘,论资排辈,是张主任的前辈,且他如今身居高位,无论如何,用不着太过恭敬张主任。

丁世群本来也不是个谦恭下士的人,若是早些年,他自不会对张主任这般,可近年来,他走了不少废起棋,在季老面前,大大失分。

他深知自己力量的源泉,便是季老,季老的宠幸多寡,便映衬着他的权力盛衰。

如今,张主任是季老身边亲近人,多一句话,少一句话,对他至关重要。

是以,前几次,他和张主任联系,言语间,便极是客气,而这张主任虽未哼哼haha,对他丁某人的恭敬却是照单全收。

此刻,张主任陡然来了这么一出,丁世群自然有些拿不住脉,但浸淫权力场多年,还是敏锐地把握住了关键一点,那jiushi季老肯定又提到自己了,还是好事儿。

心念万千,丁世群嘴上却是不慢,“张主任,您别多想,我这声恭敬,不冲您,冲首长呢,这几年,您在首长身边鞍前马后,待我尽责尽孝,您说当不当得我的恭敬。”(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去向

张主任绝倒,暗忖,这人真是有两把刷子,此前真是小看他了,难怪明珠弄得灰头土脸,老首长还要保他,就冲这点,我就远远不及啊。

念头到此,张主任更见客气,“世群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可咱们是自家xiongdi,论资排辈,你也是我的前辈,你这样叫我,我耳里心里都别扭,我就最后说一句,国权两个字,你到底叫不叫的出口,要是叫不出口,我立时就挂电话。”

丁世群笑道,“好好好,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国权主任,今次找我,有什么指示要传达,我先表个态啊,老首长的任何吩咐,我一体凛遵。

张国权道,“哪有这么严重,是这么回事,首长需要昨天晚上辩论会的完整影像,听说你这边有?”

丁世群怎么也没想到张国权打电话来,是要zhege,这也恰是他最不愿交给季老的。

辛辛苦苦布的一个陷坑,变了薛向个人秀,他丁某人计不得售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实在不想看到薛向在季老面前露脸reads;。

奈何,季老的旨意,他实在不敢违拗。

且昨天的讨论混在三号礼堂召开的,那里有先进的录像设备,存有影像之事,瞒是瞒不过去的。

飞速计较一番,丁世群强忍着不快,脸上堆笑道,“有,早zhunbei好了,正想着今天给老首长送去呢。”

张主任道,“那就好。xiongdi我在这里,提前恭喜啦,要说这些年跟着老首长的人不少,但最得老首长喜好的莫过于世群大哥了,届时,xiongdi去岭南,世群大哥得管饭哦。”

轰的一下,丁世群心中炸开了!

“岭南,难道季老同意我去岭南了,天呐!”丁世群心头狂喜。话筒都捏出了咯吱响声。

自打和姜朝天一番详谈后。岭南一号便成了他的新目标,这些时日,他上蹿下跳,没少奔波。

此前。作为季老心腹的丁世群何等有面。自是八方接纳。现如今,都知道他在明珠搞砸了,险些没季老打入冷宫。此番再去活动,自又是一番光景。

奔波许久,除了弄得满场尽知他想去岭南,再无半点作用。

归根结底,季老那边没吐口,秘书党出身的丁世群,所有的能量最终都得落实到季老处。

如今,张国权“岭南”二字一吐口,丁世群便知道季老松口了。

季老都松口了,自己的事自然就成了。

至于季老缘何松口,丁世群挂了电话,站在窗前耸立半晌,也渐渐想出了明目reads;。

还是江朝天有远见,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此番布局,虽未让薛向身陷其中,但薛向昨夜在戏台上的一出大戏,显然十分对季老胃口。

而作为搭台之人的丁某人,难道就不该分享些功劳么。

丁世群豁然开朗,恐怕季老正是看中了他丁某人筹措昨夜讨论会,为计划经济正名之功劳,才又重投青眼,让他丁某人再获生机。

这会儿,薛向却还不知道丁世群这边的变故,若是知道了,非得一头撞死不可,听说过傻人有傻福,可没见过福气逆天到这种程度的,早知如此,他jiushi被人嘲笑,也得禁口。

当然,薛向不知道这番变故,即便事后许久,丁世群担任了岭南一号,其中缘由,他也无从得知。

此时此刻,薛向正在为两件事而烦恼。

一件是,南方同志隔空丢来的文字任务,上次挂断电话后,南方同志方才想起让薛向气糊涂了,竟忘了老爷子jiaodai的任务——让薛向就他在讨论会上的通货膨胀,写一篇文章来。老首长要的东西,薛向不敢怠慢,当即着手zhunbei,给老首长看的文章,自不可能像前番在会上的随心所欲。各种材料,数据,都需要重新整理,详实而准确,这就成了费工夫的活儿。

另一件,则是关于央校毕业后,去向的问题。原本对zhege问题,薛向是极有兴趣的,可不是嘛,奔了这些年了,成绩有了,央校这层金一镀,多半要上正厅了。

二十六七的正厅,的确有些骇人听闻,作为骇人听闻的主角,薛向却是暗爽。是

托guanxi问了下,结果很离谱,组部有他的档案,对于他的去处,目前还没个说法。

薛向傻了,毕业就剩这几天了,毕业后到哪儿报到,他老先生还不知道。

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学好理解,毕业就失业嘛,得急着找工作,可薛向上的是央校,jiushi二十一世纪,也没有毕业就失去的说法。

薛向急了,直接把电话挂给了安在海,他和组部蒋部长的guanxi不错,想必能问出究竟reads;。

接到薛向电话,安在海啧啧笑了,“不得了,不得了,薛家出了个金光宝,你也争,我也吵,头颅险些没打破了。”

薛向道,“安书记,不好意思,给您电话时,我这儿正在录音乐,您刚才的话,一不小心给录了进去,老爷子近来不是退了么,肯定很闲哉,你说我也老没空去陪老人家,晚上我就过去,把您方才唱的数来宝,放了给老爷子听听,保准效果挺好。”

安在海笑语骤转急喝:“薛老三,你敢,耍混呢!”

隔着电话,安在海见不到薛向这边的光景,心中原也不信薛向这边刚好在录歌,可架不住薛向这家伙神神鬼鬼惯了,难免心中惴惴,若是真让老爷子听到他哼唱下九流的数来宝,非跟他急眼不行。

薛向道,“安书记,您就甭不好意思了,二十四孝还有彩衣娱亲一说,您这算不得什么,老爷子一准儿欢喜。”

“得得得,我不跟你逗闷子了!”

安在海在电话那头举手告饶,说道,“你小子现如今可是抢香呢,天南海北,四面八方,许多地儿要你呢,组部现在为你小子算是伤透了脑筋,别说他们,jiushi你大伯我,刚在市委坐稳椅子,就给老蒋去电话了,让他一定把你小子送到我市委办来,六十年代的茅台,都舍出去好几瓶,结果还是鸡飞蛋打,用老蒋的话说,不到最后,就别想分出胜负。”

“我没听错吧,安书记,到这会儿了,还有人抢着要我,我不是有名的搅屎棍么?”

薛向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是自家事自己知,这些年,他是每到一地,都得闹得鸡飞狗跳,血雨腥风,在德江尤为激烈,弄倒了一省之尊。

比照这份履历,他自觉不管哪个单位,都得避己如蛇蝎,不曾想,竟还是八方争抢。

安在海道,“嘿,你小子倒还有自知之明,不过,你确实想得左了,你这搅屎棍还没那么大杀伤力,比方说我吧,调你来京城市委办,你要搅合搅合的也是市委办,还能拿我这市委一号咋样,若是你小子是瞎搅合,我才不要你,关键是你小子每到一地,都搅合得颇为成功reads;。上次央校的讨论会,你们的丁校长又帮你做了把宣传,如今你小子是名声在外,谁不愿意要。”

丁世群策划的理论讨论会,在高层反响很大,彼时,丁世群为把薛向架上火堆,将薛向的生平功绩做了个集中论述,原本只注意到薛向理论通达,机智多变的大佬们,陡然发现这家伙短短七八年间,竟干了不少功业,如此一来,薛向想不显眼,想不抢手都难。

弄明白了究竟,薛老三也不知是该喜该悲,一路仕途行来,每一站几乎都是外力决定,不受掌握的命运,让他的感觉很糟。

薛向正哀叹着命运,正有人在他的命运之轮上,动着手脚。

到了张国权的消息,丁世群的心情大好,也不正经上班了,在办公室内趟着武生步,嘴里念念有词,正闲适间,大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来,到访的竟是郭老和陈副校长。

陈副校长德高望重,郭老是国家智库精英,皆是央校鼎鼎人物,丁世群不敢怠慢,笑语温声将二人迎进门来,亲自泡了两杯龙井,送了过来。

郭老是急性子,接过茶杯便道,“丁校长,我和陈校长今天过来,jiushi希望校方能把薛向留下来,早些时候,我就听过zhege年轻人的名头,以为有夸饰之嫌,那日在会上,面对面的领略一番,才相信真有天授之才,我和陈校长一致认为,这等人才应该留在央校。”

丁世群心念电转,说道,“郭老的心情,我很理解,但薛向的去向,貌似央校决定不了吧。”嘴上应承着,心中飞速计算着留薛向于央校的利弊得失,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陈副校长道,“世群同志,事实证明,薛向的理论水平很高,思维具有发散性,这点是校内很多老专家所不具有的,这种同志留在校内,充任理论专家,研究时局,提炼观点,于国于校,都是大有裨益的,我赞同老郭的意见,并认为这种同志放在地方被俗物牵绕,简直是暴殄天物。”

丁世群心中有了计较,此刻,大是镇定,边劝着二人饮茶,边道,“郭老,陈老,您二位的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见良才美质,而磨砺之,拔擢之,是咱们这些前辈应尽的义务,我也很想薛向留在央校,目前来看,恐怕有难度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官迷

陈副校长,郭教授急问究竟。

丁世群便将如今各方争抢薛向的情况简略介绍了一遍,这不介绍还好,一介绍,陈副校长,郭教授更坐不住了。

想来也是,被哄抢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证明老二位眼光不凡。

丁世群慌忙将手忙脚乱的两位老人按下,说道,“是啊,良才美质,众皆瞩目,原也正常,可不管怎么说,薛向如今在咱们央校进修,就属于咱们zhege系统的,老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该当由咱们先得,可眼下,不知道多少大人物,好单位盯着呢,干等着组部博弈jieshu,我估摸着多半要黄汤,咱们自己必须先动作起来。”

陈校长,丁教授做了一辈子学问,于勾心斗角一路本就不通,今次,焦急良材为外人所夺,心神不就不宁,再被丁世群这般一扇呼,彻底乱了方寸,直剩了让丁世群速速将banfa道来的份儿了。

丁世群道,“banfa可能有些下作,我认为得慎之又慎。”

“都这关口了,顾不得别的,只要能将人留下就行,有什么下作不下作的。”郭教授急得白须直抖。

他做了一辈子学问,还是第一次被人难倒,老头子爱才之心一起,巴不得将薛向留在央校。收为关门弟子才好。

陈副校长亦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当有权变之机。为了能留下薛向,使用点非常手段,也没什么,世群同志,你尽管说吧。”

丁世群道,“既然二位都这么说,那我心里就有底了。我是这么想的。今次,薛向遭遇多方哄抢,肯定大家都认定他是个人才,既然是人才。薛向过去了。肯定是要受到擢拔起的。变相的也jiushi人家给他的胡萝卜,我估摸着一个正厅是最少的。按说,zhege升迁速度。过于迅猛,不利于薛向同志的成长,但目前来说,薛向在副厅上有两年了,又jingguo了央校的进修,毕业跳上半级,也是顺理成章。所以,我估计薛向调到哪里,都得解决正厅级的职务,那咱们就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计将安出!”

郭教授眯着眼道。(. 广告)

丁世群道,“道理很简单,咱们就让薛向的级别上不去,让别人都扔不了zhege胡萝卜,就咱们央校能递reads;。陈老,郭老,有所不知,薛向这位同志能力是极强的,但惹事也不含糊,前些时日,和同学闹矛盾,你们也知道,再后来,他还打翻了门卫,夺门而去,在我这里留下了上万字的检讨;再后来一段,短短一个月内,他请假十五次,破了央校的记录。当然了,我说这些,不是要跟他算总账,毕竟特立独行是天才的专利,这些都是小事。”

“但如今,我们完全可以借助这些小事,做出大文章来。方法很简单,校方下文,历斥薛向之非,结业校评时,弄得凄惨一些,或者直接写上该员还须历练,不宜提拔重用。央校的评价,组部必然作为重要参考,届时,薛向的级别就别想起来。待得那些人退出后,校方可以派人和薛向面谈,以撤销这些校评为条件,帮他解决行政待遇,我相信薛向年少,必重官阶,此策一出,薛向必入央校彀中。”

郭教授,陈副校长面面相觑,显是为丁世群这绝户计惊住了。

丁世群道,“郭老,陈老,我也知道我zhegebanfa有些下作,可若不这样,说实话,央校和那些权重单位,真的差距太大,咱们总不能硬绑了薛向,就算硬绑,组部还不放人呢,为今之计,只有此一策,当然了,二位若是觉得有些过了,有些拿校评作儿戏,那就算了。作为校领导,我还是会zhudong向薛向争取的,至于成与不成,我实不敢打报票,年轻人能安心留在象牙塔里做理论的,实在是太少了。”

“罢了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届时,出了问题,上面要追究,我一人承担!”

陈副校长咬着腮帮子,满脸凛然。

此刻,他心中确是正气盈盈,为央校留才,不惜身前身后名,气节高标。

郭教授为他正气所感,重重一拍桌子,说道,“也算我一个,咱们这是为国举贤不避艰!”

“好好好,郭老,陈老,您二位的品格,实在太让人敬佩了,二位放心,我丁某虽无大才,但一副肩膀还是能担些重量的,届时,出了问题,我绝不避让!”

丁世群心里乐开了花。

原本,前次的讨论会jieshu,让薛向避过那必杀一击,他就熄了跟薛向纠缠的心思。

不曾想,郭老,陈老这一搀和,竟又让他陡生灵感,顺水推舟,借刀杀人,真有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eidao。

此招精妙,又有陈老,郭老这两位老实人各方奔走,很快,校方对薛向的处分就下来了,校评尤其恶劣,就差说这人该推出去打靶了。

组部那边收到这份校评,也是绝倒,正dasuan给薛向安排的eizhi,也彻底搁置了。

薛老三这些天可没少受郭,陈两位老人轰炸,前世,他坐了那些年的冷板凳,今生,再让他去坐板凳,研究学问,那不如要了他的命去,自是抵死不从。

后来,再听说是央校有人找,他干脆绕道走。

和陈,郭二老,几番折腾,薛向倒是弄清了zhege处分是怎么来的。

跟两位老学究,他着不起zhege急,却是将丁世群恨透了。

薛老三骨子里还是个官迷,折腾了这许久,为的jiushi个正厅,原本以为央校毕业,仕途进步,顺理成章,哪里知晓,被丁世群顶着一帮老学问家给生生搅黄了。

转眼,他薛某人没了去处,眼见着都毕业了,总不能在家里闲着,没奈何,只好把电话又打给了安书记。

“老三,你还别骂娘,凭什么你就得上到正厅,你才多大,就要当正厅了,也得kaolukaolu别人感受吧,你小子副厅是有两年了,可谁规定副厅两年就得升正厅的,你还别太一厢情愿!”

安在海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喝茶温热香茗,调侃着薛老三,心情好得无以复加。

谁让薛老三素来高俊,这些年了,都是薛老三看他按某人的xiaohua,今次好容易能看看薛老三的xiaohua,安书记自是什么大事都顾不得。

再者说,凭什么他薛向二十六就得干到正厅,安在海犹记得自己二十六岁,才刚从哈工毕业,在部队当大头兵呢。按照军政等级互换,在他按某人还在当大头兵的时候,薛向已经是副师级干部,在为没当上正师长烦恼了,凭什么呀reads;!

薛老三没好气道,“安书记,您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先挂了,看xiaohua,您出了市委大院右转,行上十多里,有个春芳社,侯先生在那儿登台献艺呢,那儿欢乐多,您甭来寻我。”

说着,便要挂电话,却被安在海喊住,“瞧瞧你这熊样,一个正厅上不去,就开始zuoyou不tongkuai,你可真有出息。”

薛老三道,“出息,安书记,咱这会儿哪儿还有出息,你甭抬举我了。我是真没心情跟您逗闷子,说罢,我调哪儿哪了,是流是放,组织得给个说法,我这都毕业了,不能没了去处。要是再没个说法,明天,我就出门旅游去了,正在年边上,该乐呵,我就乐呵,这些年,还真就困顿了,哪儿哪儿没去过,现在想来,玩命折腾,也没啥意思。”

“啧啧啧,又改成数功劳,卖委屈了,要我说,你小子这副嘴脸,真该录下来给诸位领导瞧瞧,忒市侩!”

安在海抿了口茶水,道,“罢了罢了,不跟你绕了,你小子到底好命,让国光同志看中了,大手一挥,直接要到体改委去了,比不得,比不得哦。”

腾地一下,薛老三心头炸开了,“体改委?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安在海道,“谁有功夫跟你开玩笑,本来,央校是非要留你的,各处依旧哄抢,组部争持不下,把官司都告到了上头,正巧国光同志正在看你小子在央校放的那些厥词,说你小子有思想,对市场经济有研究,体改委正缺你这样的干部,大笔一挥,就直接化到体改委去了。”

“什么官,什么职!”

薛大官迷最着紧的还是zhege。

安在海嗤笑一声,道,“zhege你问不着我,组部连你的档案都一并交到体改委去了,具体什么职务,由那边分配,你且等着吧。”说到这,电话里传来喊声,安在海又道,“我这边来人了,工作忙,就不跟你说了,眼见着年关要到了,各大机关都放假了,你且等着过春节吧。”

挂了电话,薛老三正满脑子体改委,眼毛一颤,强行阻住要伸出来的大手,砰的一下,一个拳头大的雪团撞在他脸上,蓬起惊天雪雾。(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冯氏兄弟

“咯咯……”小家伙发出银铃似的欢笑,“哦,打中大家伙喽!”

薛向的视线终于挪到了室外。(. 广告)

眼下已是腊月二十三,公历八六年二月六日,北方素来严寒,入冬以来,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丝毫不见春意。

昨夜,新下了大雪,遮得整个世界,浩浩而白。

天气极冷,不管屋内屋外,每个人都似一直烧着的烟囱,鼓鼓冒着白气。

冬日不宜外出活动,但冬日又最宜外出活动,对孩子们而言,一年仅见的数次雪天,jiushi大自然赐予的天然游乐场。

一早上,小家伙便早早起了,到底是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般第一件事就咣咣直捣薛向房门,拉扯着小意,就奔了出去,玩到正午,才奔了回来,还未进门,就赏了薛向个大学炮。

薛老三挨了一击,童心陡起,蹭地就蹿了出去,小家伙haha一下,便朝外溜去,边溜边回头引逗着薛向,时不时伸出手来勾搭着,挤眉弄眼,得意非常。

陪她戏耍,薛向压下血气,放松神经,以寻常人的步伐,追了过来,不成想,方一出门,头上又挨了一记,一团雪球炸开。

小意嘻嘻一声,从门角处蹭了出去。

原来小家伙是早有zhunbei,方才那招乃是引蛇出洞,早早备好了伏兵。薛向压下本事,自然只有中招的份儿。

“好哇,跟你大哥玩三十六计。你们还嫩些。”

薛老三大喝一声,顺手抄起两捧雪,轻轻一握,也不压实,托出个老大雪团,大喝一声,双手前送,两团雪朵,蹭地就射了出去,横空跨过二三十米。一南一北。精准地找寻到正奔驰着的小家伙和小意。

蓬一声响,两团雪朵撞在两人肩头炸开,立时就下了一场雪雨,浇得两人满头满脸。激灵灵好不tongkuai。

中了招reads;。小家伙如何肯依。呼喝着小意,抄起两捧雪,便奔着薛向去了。边跑还呼喊着,“不许躲,否则我中午就不吃饭呢。”

就这么混不讲理地逮住了薛向,楞是将两捧雪砸在薛向脖颈处,方才罢休。

兄妹三人在雪地戏耍了好yizhen,后勤的小谢过来催饭,这才罢休。

薛向正引着小兄妹朝屋内走去,不远处,传来了喇叭声,循声看去,一辆绿皮吉普,飞速朝这边驰来,三人停住了jiaobu。薛家门第高深,独门独院,背靠玉汤山,门抵海子支流,以门为中心,前后一公里,皆设有岗亭,车能开到这处,显然是奔着薛家来的。

很快,吉普车在三人面前停了下来,三男两女步下车来。

小家伙欢喜叫道,“阳哥!”便冲着驾驶舱eizhi下来的高个青年迎了过去。

那人正是薛向三叔长子薛阳,薛向履职明珠时,薛阳刚从学校毕业,在明珠一家大型国企担任某办公室副主任,彼时,小家伙也在明珠就读,和薛阳颇有来往,两人混得不错。

“三婶好!”

薛向上前冲上首立着的贵妇问好,大冬天的,冯桂芝穿着一件火红的皮大衣,甚是冷峻。

薛向对这位三婶,实在没什么好感,拢共没见过几次,而仅有的几次jianmian,冯桂芝将尖酸刻薄,自私市侩,演绎到了极致。

这是长辈中的奇葩,薛向私下里这样定义冯桂芝。

可再是尖酸刻薄,却也是长辈,薛向敬重三叔,对这位三婶向来是恭而敬之,敬而远之。

“还是这么瘦,多吃些肉补补reads;。”

冯桂芝扫了薛向一眼,说道,“我累了,安排房间休息吧,换绸缎的被子,别的缎子的我睡不好。”说着,便迈步前行。

“桂枝!”紧挨着薛阳的敦实中年,小声喊道,“别急着走,还没引见呢。”

冯桂芝道,“老三,这是我大哥,你随薛阳叫大舅,后边的是你二舅,二舅妈。”

冯桂芝此次回来的突然,且薛向早和薛平远通过电话,知晓三叔所在的基地,有重要科研任务,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没想到冯桂芝突然回来了,还带了自己娘家xiongdi,薛向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依着礼数,冲来人握手。

“你好你好,听说薛书记在党校学习,没想到在家呢。”

敦实中年双手紧紧攥着薛向伸来的大手,满面堆笑,道,“我叫冯春来,刚掉到市委督查室副主任,严格算来,薛书记倒是我的老上级了。”

冯家是明珠土著,冯春来说的市委正是明珠市委,早些年,薛向正在明珠市委担任督查室主任,冯春来硬要这么拉扯,倒真扯得上guanxi。

薛向道,“大舅客气了,我是晚辈,怎么当得起老上级的说法。”

冯春来道,“您,那个,你太谦虚了,现在督查室还有你的传说呢。”

冯春来对薛向是真的敬畏,倒非是因为薛安远的guanxi,只因进了督查室,他才知道妹妹的堂侄到底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来的路上,他也向薛阳瞧瞧打听过薛向如今在哪儿干,什么级别。

待一听说薛向都副厅两年了,正在央校进修,进修完,就得提正厅了,冯春来立时就觉得心脏不大好了。

二十六岁的正厅,别说见,听他都没听过。

薛向最不耐烦这种无意义的寒暄,和冯春来客气几句,又和薛阳的三舅冯夏来,三舅妈徐翠凤招呼两句,便引着众人朝家中走去。

薛家门第高深,冯氏xiongdi有zhege心理zhunbei,可真当行进家来,见着各式岗哨,森冷枪械,jidong得都快不知道走路该先迈哪只脚了。

进得屋来,冯桂芝径直奔小晚房间去了,边行边吩咐道,“来个人,帮我把床铺换了,电视也给我装上,我要看春节联欢晚会。”

薛向冲当值的卫士长使个眼色,卫士长应承一声,便忙活去了。

冯桂芝去了,气氛陡然转好,冯家xiongdi、女眷,被薛向吩咐人安排到前院厢房去了,小意和小适不耐烦在家看三婶大发雌威,跟薛向招呼一声,便去京大找苏美人去了,留下薛阳在客厅陪话。

“三哥,我妈这辈子的小市民气估计是改不了了,您别介意。”

薛阳今年也二十四了,参加工作四年了,机关的历练,让他沉稳了不少,早不是从前争抢小适其妙玩具的毛头小子了。

薛向拍拍他肩膀,道,“自家人,说zhege就过了,怎么样,最近在厂里还顺利。”

薛家就这三房人,薛安远这支,大姐薛林嫁得如玉郎君,又无心仕途,在家相夫教子,过得舒适、惬意。

薛向兄妹四个,就薛向身在仕途,小晚姊妹仨还未成人。

就剩了三叔这支的薛阳半只脚跨进了仕途,薛向自然不会不关注他的动向。

薛向调离明珠时,和刚刚调任明珠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耿福林打过招呼,让他代为看顾薛阳。

薛阳道,“一年前,我刚转正了,办公室的工作,jiushi那些,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打杂,很没意思。”

薛向笑道,“开始抱怨了哦,不过也正常,年轻人嘛,能耐得住zhege的少,阳子,去地方吧,要建功立业,还是要到泥坑里摔打。”

薛阳大喜,他今次随母亲入京,过年倒在其次,更多的是想向薛向zhege三哥诉苦,换个岗位。

三年前,他认为到工厂是捷径,入职就能提干,副科级的编制,可比调到地方快捷太多了reads;。

可三年过去了,偶然遇到下地方的同学,他陡然发现飞得快的,不一定飞得好。

而且,机关,尤其是工厂机关的那些琐碎,真的快要消耗掉他最后的雄心壮志了。

一年前的办公室主任的争夺战,他就险些让人用两只猪蹄膀,给生生废了前途,若非耿福林及时出手,他就完了。

自打知道薛向嘱咐人看顾着自己,薛阳心中温暖之余,却也起了调离的心思。

此刻,见三哥zhudong提及,且不似父亲那般打老爷腔说什么“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他真是欢喜已极。

见他欢喜,薛向道,“阳子,你别gaoxing得太早,你要下去,我没意见,但要下就得下到最基层,别想在明珠那个富贵窝子待着,要做好去最苦乡镇的zhunbei。”

薛向倒非是摆过来人的谱儿,而是深知基层履历对干部的重要性,更是知道,要了解zhege国家的根本现状,莫过于从基层干起。

薛阳振奋道,“哥,我不怕苦,就怕混日子。”

“好小子,有股子势气!”薛向投过一支烟去。

两xiongdi正聊得正gaoxing,冯夏来敲了敲堂屋大门,薛向赶忙起身,道,“二舅,不用那么客气,进来进来,阳子,给三舅泡茶。”

冯夏来赶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渴。”说着话,两片浓重的蚕眉上下翻动,透着股子机灵。

薛向亲自起身帮冯夏来泡了杯茶,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放了,说道,“二舅,您这回来,肯定有什么事儿吧,有什么事儿,您说,力所能及的,我肯定没二话。”

自打弄清楚冯氏xiongdi的身份,薛向就一直在揣测这两xiongdi的来意,毕竟,哪有大过年的,弟媳妇娘家人千里迢迢往大伯子家跑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要官

薛向开了头,冯夏来忸怩片刻,说道,“是这么回事儿,听阳子说,你以前在市委督查室干过,我媳妇,也就是你三舅妈,现在妇联工作,你看能不能托人调到组织部去,你三舅妈现在是副科级,调到组织部,能升个半级就好了,你三舅妈副科八年了,资历足够了。

薛阳皱了皱眉,道,“三舅,你说的这是什么呀,我哥以前是在市委干过,可又不是干市委书记,能说调谁就调谁?”

更气愤的话,薛阳没说出来,给冯夏来留着面子呢。

薛向也有些啼笑皆非,要说你冯某人真需要调动职务,或者转换部门,来找亲家,看在冯桂芝的面子上,无论如何薛向会帮这个忙,可你好歹靠谱一点,甭狮子大开口。

从妇联调到组织部,已经是大跨度了,您这儿还要求升官,真拿薛家当组部啦reads;。

“阳阳,甭瞎插话,大人谈话,你小子听着就是。”

屋子里的冯桂芝忽然说话了,“老三,你说也是的,千里迢迢来一趟,怎么就为这芝麻大小的事,早zhidao我在明珠就给你办了。”

冯夏来行三,是冯桂芝小弟,这老三叫的却不是薛向。

她这番话入耳,冯夏来险些没抱怨出声,如果真跟冯桂芝说了能解决问题,他又何必往薛家跑,来丢这人,那十年,薛家遭劫,薛氏三xiongdi各个倒霉,冯家人可没少撺掇冯桂芝跟薛平远一刀两断。正因着这个。近年来,薛家混好了,老冯家也没好意思登门。

直到如今,老薛家越来越牛,渐渐耸入云霄,老冯家每每望着这门姻亲,也越发心痒难耐,今次实在撑不住了,便恬脸求上门来。

按说,冯桂芝也是官太太。薛平远如今归为63基地副指挥。也是堂堂少将,她该是有些能量的。

实际上,薛平远不好交际,又身居军事重地。冯桂芝跟着他。根本没温养出威风。此次回明珠探亲,冯家xiongdi就为了个人仕途问题跟他这位官太太开过口。

她哼哼唧唧没个主意,只说带xiongdi二人来京城逛逛。见见大伯子,让他给想办法。

一听说见薛安远这经常在晚上七点电视上出没的大牛,冯家xiongdi先自腿软,摇头说不必了,冯桂芝知晓xiongdi俩的德行,便说去找薛向,和薛向相处没多久,她隐约知晓这个侄子性子四海,朋友不少,又被偏心眼的大伯子惯着宠着,肯定有些本事,冯家xiongdi这才找上门来。

却说,冯桂芝这一插话,薛向怔了怔,道,“我在明珠干过,还有两个朋友,回头我帮你问问。”

冯夏来不傻,听了这番话,便zhidao自己的事成了,一迭声道谢,蹿出门去。

“哥,像这种无理要求,你用不着理他。”薛阳抱怨道。

薛向摆摆手,道,“你懂什么,都是一家人,大老远的上门,应该的reads;。”

“他果真有这个能耐,凭什么啊,同样是侄子,凭什么老二家的姊妹四个,就能在大伯子家住着敞亮的房子,享受这王爷似的待遇;同样是侄子,凭什么薛向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享着大伯子的余荫,如今,连自己xiongdi办事,都得求他,这太不公平了!”

冯桂芝听见堂间的话,心头翻江倒海,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正不平间,堂内又有了动静儿。

“薛向,大舅也有些事想托你给帮个忙。”

冯春来紧随着冯夏来到了堂间,相比初见薛向,他放松了不少,这点从他翘着的二郎腿,和打开的脊背紧贴着沙发,张开的双手惬意地伏在沙发靠背上,都可以清晰地瞧出来。

“哥,你和他聊,我先回房了。”

薛阳实在见不得冯春来这小人得志的摸样,招呼一句,径自往小意房间去了。

薛向微笑道,“有什么事儿,您说。”

冯春来道,“你大舅的情况,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今年四十有七,才干到副处,进步实在是太慢了,想当初,我二十五岁就提了副科,奈何岁月蹉跎,时乖命骞,我是有志难舒,大好光阴,就这样消磨了,到今天,才混到副处。也怪咱头上没人,跟你是没法比了。你大舅了也不贪心,早听说你和市委很多领导关系bucuo你看能不能让大舅转正喽,也干一任督查室主任,接你的班,咱们甥舅二人,同为督查室主任,传chuqu也是一段佳话。”

督查室有四个副主任,你冯某人这把年纪了,能混个正处养老,已算bucuo了,竟还想着转正。督查室是何等存在,整个市委办公厅的第一权重单位,你冯某人张口就要转正,这不叫贪,薛向真不zhidao什么叫贪了。

见薛向面无表情,迟迟不语,冯春来皱了眉头,“薛向,大舅头一次冲你开口,总不成因为比你二舅后来,我的事就不好办了,不都是调一级么,你二舅妈这还是跨单位调动,我这就是扶正,顺水推舟的事儿,这也费劲?”

副省长到省长也是扶正的事儿,可这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冯夏来的老婆,那是副科到正科,纯粹在最底层,调动起来倒真不费工夫,堂堂组部,科级干部多如牛毛,本就不显眼。可他冯春来张得是狮子口,督查室主任要扶正,还敢类比冯夏来老婆,轻飘飘说什么顺水推舟,薛向真想立时就将这四六不通的家伙给撵chuqu。

“怎么着,老三,你大舅这事儿,你办不了呗,没事儿,你办不了,我找大哥去,他肯定能办。”

就在这时,冯桂芝开门行了出来。

“妈,你这是胡搅蛮缠,哪有这样办的。”薛阳也打开房门,行了出来。

冯桂芝暴怒,骂道,“有你什么事儿,滚jinqu没用的东西,你都二十四了,还在正科上混,你怎么有脸活噢,平素让你多给你大伯打打电话,你就是脸嫩,现在好了,什么好处都是人家的了,你倒敢在这儿冲老娘瞪眼了,反了你了。”

“桂枝,你这是闹什么,jinqujinqu你再闹腾,我和你弟可真就没法在这里待了,你这不是赶人么?”

冯春来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将冯桂芝,推了jinqu又冲薛阳使眼色,薛阳压根儿不理他,转身回房。

冯春来坐回沙发,笑着道,“薛向,你三婶就是这样,急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我的事我认为真不用转到首长那里去,你说呢。”

“行,我想办法!”

薛向干脆利落地应下,站起身来。

冯春来感谢几句,便告辞出门去了。

天渐阴沉,薛向吩咐卫士长准备午饭,加四个荤菜,便自出门去了,未行多远,半空又飘起了雪花,在门前的那条溪流边站定,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两道浓浓白烟从鼻腔喷出,射出老远。

薛向的确恼火了,却也只能干生气。

若是旁人如此惹他,薛衙内早就将那人惹翻了,偏偏惹他的是冯桂芝,这位至亲长辈,薛老三不爽也只能忍着。

骨子里,他还是个重传统规矩的人,长辈再怎么不好,那也是长辈,不看别的,单看三叔脸面,他就对冯桂芝拉不下脸来。

再者,冯桂芝扬言找薛安远,薛向是真没办法了reads;。

他清楚大伯的性格,这是个传统的大家长,对薛家所有成员均有管教之权,唯独弟媳,是敏感的存在。

倘冯桂芝找到薛安远,薛安远除了焦头烂额,多半也束手无策。

薛向不愿薛安远操劳国事之余,再被冯桂芝烦扰,无奈,只好先行缓兵之策,将这无理要求应承下来。

正烦闷间,忽的斜刺里射出一道白影,电光般跳上肩头,正是小白。

小白回来了,小家伙她们就不远了,果然,没多会儿,便见小家伙,小意,苏美人三位从溪流上游,有说有笑地行了过来。

薛向正迎着苏美人的当口,厢房内的冯家xiongdi正聊得兴高采烈。

“什么,大哥,您的事儿都成了啊,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得了冯春来的消息,正在厢房橱柜里乱翻的徐翠凤,满面惊容。

冯春来得意地往厢房上首中央位置处的圈椅上坐了,把玩着手里的紫砂杯,矜持道,“弟妹,咱们不过打个平手,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平手,大哥,亏你说的出来,督查室主任和副主任,看着就是一字之差,实则是天渊之别。每天六点半的市台新闻,我可看了,督查室主任能常常上电视,往往都列在市委领导后面,外人都得当市委主要领导看,您这一步跨上前去,咱家可就是飞鸟化凤了。”

冯夏来万分欣喜地说道。

“你们可别高兴得太早,应承你们的就是个毛头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谁zhidao准不准。”

徐翠凤说着,用力朝下摇晃着一只貔貅储钱罐。

冯春来道,“弟妹你说这话,那就小看人了,我在督查室我清楚,这个薛向可不简单,市委的胡黎明市长,市局局长铁军,听说都是他铁子,我还听说,市委韦书记shangqu都和他大有关联。”(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不足

冯夏来道,“大哥,你说的这也太玄乎了吧,莫不是消息有误,咱求错了神仙,薛向是不凡,可韦书记是谁啊,薛向就是架着梯子也够不着人家呀。

“别把你大哥想得这么蠢,你在工厂干,根本就不zhidao政治敏感性,对一个中层干部有多么重要,做政治功课是必须的,你以为我这些年混上个副处容易,那也是花了血汗的努力,来前,我可把功课做透了,我查到薛向曾经和咱们市委韦书记联名在重量级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组织内部能联名发飙文章,你想想看,这是怎样的交情,要不,我能大老远来求他,只要他肯下工夫,咱们今天就算拜到了真神。”

冯春来说得眉飞色舞,二郎腿高高翘起,手中的紫砂杯旋转如飞reads;。

徐翠凤终于搁下了快要被她蹭掉几块皮的貔貅,道,“若真是这样,那刚才夏来开口可就开亏了,薛向跟市委韦书记有这份交情,我才求个正科,这不是不给人韦书记面子么?”

冯春来猛地站起身来,移步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雪景,面上忽喜忽忧,却不知在盘算什么。

薛向虽不满冯氏xiongdi好歹过门是客,午餐准备得极是丰盛,四凉八热,十二个菜堆了一桌子。

薛向,苏美人,小意,小适,薛阳,冯桂芝,冯春来,冯夏来,徐翠凤,外加赶回来的薛原,十个人坐了满满当当一桌。

一上桌。冯桂芝就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嚷道,“就这些,都是鸡鸭鱼肉,能不能有个稀罕点的,今天可是腊鱼二十三,过小年,好东西还藏着掖着,非得等大年三十?”

薛向笑笑。道。“三婶,家里就这些家常菜,伯父不喜欢那些山珍海味,晚上。晚上我安排。来来来。吃饭,吃饭。”

冯桂芝冷道,“吃什么呀。有什么好吃的,你们自己吃吧,我回房吃去了。薛阳,把烧花鸭和蒸鹅,还有那碗猪手给我端进来。”说着,起身就回房去了。

薛阳满面铁青,楞坐着不动,薛向悄悄在桌底拍了拍苏美人大腿,说道,“薛原,你帮三婶把她要的菜端jinqu。”

薛原不敢违拗,回厨间端了个餐盘,进来将冯桂芝点的三样菜装了,送进房去。

冯桂芝闹了这么一出,午饭气氛立时尴尬起来,薛向招呼冯家xiongdi几句,便自顾自用餐,至此,一餐团圆饭吃了个没滋没味。

吃罢饭,小适拉着小意,带了薛阳去逛四九城。

薛原则在冯桂芝的特意嘱咐下,带冯氏xiongdi去去四九城的高档场所转转。

徐翠凤吃罢饭,立时便溜进了冯桂芝所在的小晚房间,边打量着屋子的陈设,边奉承道,“二姐,真没想到你在薛家这么有面子,来前,夏来这蠢东西还说得好好巴结巴结薛向,现在才zhidao二姐您在薛家,才是说一不二啊reads;!”

冯桂芝漫不经心地按着遥控器,道,“管教几个毛孩子,算的什么说一不二,对了,你去组织部那个科室想好了没,想好了告诉我,我直接让薛向安排了。”

徐翠凤大喜过望,赶紧将削好的苹果朝冯桂芝递去,“姐,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想去干部二处,最好能弄个副处长,毕竟我也一把年纪了,再不进步,恐怕就进步不了了。”

冯桂芝一听才副处,嚼着苹果道,“这有什么啊,不就是个副处么,晚上我就跟薛向讲。”

冯桂芝毫无政治远见,甚至连官场常识也没多少,在她看来,大伯子如今成了大领导,沾光的好事不能全让二房占了,无论如何,他得分润些什么,薛阳年纪还小,先不着急,自己的xiongdi姊妹,要几个副处,正处,又算什么呀。

徐翠凤虽有些官场常识,可薛家的煊赫超出想象,心想,自己不过是跳了两级,有什么啊,这年月火箭干部多了。她浑然不想,那些火箭干部都是年轻知识型干部,像他这般快四十了,还在副科上打滚的妇人,有何资本,能坐得起火箭。

那边冯桂芝正大手一挥,豪爽地派发着官帽,这厢,薛向卧室,苏美人也正跟他生着闷气,“什么三婶啊,我看就是三霸王,没一点长辈样,整个儿一不着调……”

薛向赶忙搂着她香肩,赔笑道,“她早就这样,又不是这一天两天,你忍忍,过往年,她也就走了,你yaoshi实在忍不住,回家住两天,陪陪老泰山。”

苏美人俏脸一寒,“怎么,赶不了大的,就来欺负小的,薛老三,你也太过分了吧,我现在就找三婶说道说道去。”

薛老三慌忙告饶,抱起她在腿上放了箍紧,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普天下,我就拿这个三婶没招,其实,我也是心疼我三叔,他就一老学究,这些年也不容易,我yaoshi跟三婶闹翻,回头倒霉受气的,还是我三叔,咱就忍忍,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忍几天吧,老话说了,过年如过关,您就当过关了吧。”

“忍?忍无可忍了怎么办?”苏美人伸出玉葱般的手指,在他额上狠狠戳一下。

薛向怔了怔,道,“我相信不会到这一步。”

苏美人恨声道,“你相信?哼,薛老三啊薛老三,你当年死追我的那点本事,哪儿去了?”看着薛老三这窝囊样,气真不打一处来。

薛老三忽的仰头东张西望起来,似在寻摸什么东西,苏美人奇道,“你找什么呢?”

薛老三道,“我在找寻记忆了,刚好搜到当初的片段,我怎么记着当初是谁傻追我来着,又是湖边约我,又是送我笔记本,不对,不对,哎哟,一定是我记错了。”

“啊呀!”

刷的一下,苏美人玉脸烧透,狠狠撞在薛向怀里,将他扑倒,翻身就跨坐到他肚子上,掐着他脖子道,“叫你再说,叫你再说。”

正折腾着,忽然臀上一麻,不知何时,薛老三的大手迂回摸到了战略要地,三下两下,竟将那处清理了个干净。

光洁饱满的瓷瓣,在薛老三的大手中不断幻化着,苏美人娇憨的凶狠顿时化作阵阵呢喃。

薛老三悄悄将美人抱起,解开皮带,褪下底裤,珠峰如剑,昂扬耸峙。

苏美人正沉浸在薛老三魔爪的亵玩之下,浑身飘飘欲举,三万六千的毛孔尽数开张,正舒爽到极点,蚌蛤深处顿时圆满。

一口惊呼,方要出口,便被薛老三的嘴巴堵了回去。

这番突如其来,却又水到渠成的酣战,持续了半个多钟头,最终女骑士哀求着呼喊着“好哥哥”,才告结束。

鱼水欢后,二人相拥而眠,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听到堂间的电话声,薛向赶忙套好衣衫,奔了chuqu。

电话竟是小晚打来的,今年是小年夜,特意来电问好。

听见小晚那远比在京城时更加欢快活泼的声音,薛老三极是高兴,仔仔细细问了小晚的行程,和春节安排,知晓了她正和一帮朋友们打算去西藏过春节,便又是好一阵交代,才结束了通话。

电话方扣上,又跳了起来,接起一听,是小家伙打来的。

小家伙交代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和小意、薛阳在老城隍庙吃小吃,可能回来得晚些reads;。

薛向zhidao小家伙见不得冯桂芝,左右是春节,又有小意,薛阳陪着,便也不拘他,交代一句“十二点前必须回来”,就挂了电话。

扣上电话,转回沙发,泡了杯茶,拿起新到的报纸翻了起来,寻到港版的经济导报,径直翻到国际汇率,不出所料,日元对美元较上个星期又升值了,距广场协议签订以来,日元对美元升值已高达百分之十七,短短两个多月,这是个恐怖的数据。

薛老三正盘算着小妮子这回赚了多少,门外传来了喇叭声,未几,便有两人行了进来,薛向定睛瞧了半晌,才认出是冯氏xiongdi。

眼前的冯氏xiongdi好似玩了出大变活人的把戏,较之中午,造型来了个大翻转。

各自一身笔挺的外国西装,锃亮的牛皮鞋,齐齐后梳的头发,造型摩登到不行。

两人手里皆提着大大的购物袋,好似新在铜锣湾扫货的拜金女人。

进得门来,冯夏来便大呼小叫地召唤出了冯桂芝和徐翠凤,一人递了个首饰盒,迎来一片惊叹声。

未几,便听徐翠凤喝问哪里来的钱,冯夏来的声音就更大了,“都是原子孝敬的,没想到这孩子如今可真成了人物,跟他chuqu进的那些地方,我根本没去过,随他去买东西,人家根本不要钱,一口一个原少,风光到不行,二姐,咱原子现在是真出息了,啧啧……”

自打冯夏来开口,冯桂芝脸上的笑纹就下不来了,嘴上更是没口子地夸赞薛原,边夸边朝薛向处扫眼。

徐翠凤也是欢喜到不行,一边小心地把金戒指往指头处比划,一边得意地将冯桂芝新许他的干部二处副处长的事说了。

冯夏来兴奋地恨不能抱着冯桂芝猛亲上两口,冯春来脸色亦是大变,丢了手里的货袋,蹭蹭蹭,直奔堂间的薛老三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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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法国菜

“老三,先前我想了想一步跨到督查室主任的位子,步子迈得大了些,我们市府办公厅还缺一位副秘书长,跟的是分管城建的曹副市长,早些年我在城建系统待过,对那块儿工作很有心得,我认为我能胜任这个职位。,最新章节访问: 。当然了,副秘书长是副厅级,我现在调过去,一下子跃了整整一级,起跳是高了些,但我今天才四十七,也勉强算是中青年干部,约莫能靠上上层提拔中青年干部的指示‘精’神,这个忙,你必须得帮你大舅reads;。”

冯‘春’来直直瞪着薛老三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此之谓也!

薛老三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见过敢开口的,却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一时间,真有些无言以对了。

冯‘春’来道,“老三,你要是力有不逮,我就厚着脸皮去求亲家公,相信亲家公得给这个面子。”

冯某人未必聪明,但‘混’迹机关,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修炼出来了,来薛家时间不长,他隐然发现冯桂芝在薛家具有绝强权威。

这绝非是因为冯桂芝是长辈,更多的恐怕还是薛向不愿冯桂芝真去找薛安远争持,大家族最好的就是面子。

抓住这点,冯‘春’来相信自己所求必得。

就在这时,冯桂芝也引着冯夏来,徐翠凤行进‘门’来,“薛向,你大舅的事,还不至于麻烦你大伯吧,另外,你二舅妈,想去市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干副处长。你也给调剂调剂。”

砰的一下,薛老三心中一根弦子终于崩断了,此刻,他才觉得苏美人说的是对的,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让你忍无可忍。

他相信今次若是帮了冯家的这帮极品兼奇葩,保管后续的要求源源不断,对付这种人,办法只有一个。

冯桂芝见薛向不言语。自觉权威受到了挑战。冷了脸道,“老三,你还别太霸道,大哥是你大伯。也是薛阳。薛原的大伯。这些年,你父母都不在了,你们跟着你大伯。过得是神仙日子,薛阳和薛原呢,沾了他大伯多少光彩?你小小年纪,听说现在都是副厅了,薛原才刚提了正科,这夯货都乐得要翻上天,这公平么?本来这些话,我一直不愿意说,因为你是晚辈,我让着你,可你看你今天干的事,薛阳他舅舅、舅妈,就是稍微调动各工作,又不是要当省长,市长的,你看你这个推诿,不痛快的劲儿。好像我们要占你多大便宜似的,这样吧,你要是办不了,我给大哥摇电话,我不信大哥的心就偏得没边了。”说着,便朝红木条案上的电话行去。

薛向笑着道,“三婶,您别急呀,我又没说不办,方才大舅,二舅妈的事来得太急,我正动着脑子呢,您这边先急了,没问题,我运作运作,十有**能成reads;。”

若是薛向不在此处,冯氏一家人能跳起来抱着欢呼,若真运作成功,那冯家以后可真就成了官宦人家,家族显赫自此而始。

薛向借故要外出寻人沟通此事,便自离开,冯氏一家彻底霸占了薛家大堂,各自霸住一方沙发,聊得神采飞扬。

冯‘春’来甚至开始规划未来宏图,副厅的位子上,他冯某人顶多只想待两年,五十岁前一定要上到正厅,最好主政一方,五十三岁,最好跳到省委副书记,抑或是常务副省长的位上,五十五岁,干到省长,六十岁的时候干一任省委书记,七十岁之前,‘混’到副国,在全国人大,政协,干个副主席退休荣养。

没办法,得志的时机太不凑巧了,要是早十年,哪怕是早五年,他冯某人未必不能考虑入局,做出一番伟业。

一帮中山狼,尚未得志,便开始猖狂,听得室内伺候的勤务都强忍着捂耳的冲动,溜出‘门’去。

薛向没出去多会儿,苏美人方睡醒,他便回来了。

伺候完老婆穿衣,整理一番,夫‘妇’二人便一道出得‘门’来。

冯‘春’来立时凑上前来,问询安排得怎么样了,薛老三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冯‘春’来敦实的身子险些没化身氢气球,撞破屋顶,蹿上天去。

薛向道,“三婶,您不是想换换口味么?晚上咱不在家吃了,我知道有个地方,海鲜做得很‘棒’。”

一听说吃海鲜,冯桂芝的‘精’神立时就来了,常年霜冻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薛向选定的地方正是维多利亚,提前打了招呼,维多利亚方面特意安排了最奢华的包间。

还在车里时,从车窗处看到此间远远亮着一只银‘色’的巨型帆船,冯家众人就赞叹个不停。

待得被引进了包间,冯家众人彻底震惊得没声了。

满屋子的金碧辉煌,穹顶上盘着一百零八条鳞爪飞扬的金龙,‘精’致大气的布景,无一处不考究的陈设,真正是动人心魄。

众人方落座,便有领队带着一排娇‘艳’‘女’郎,踩着‘玉’步,款款而来,看得冯氏兄弟眼睛都直了,气得徐翠凤直拿脚在桌底‘乱’踩,慌‘乱’之间,踩得尽是大伯子冯‘春’来,疼得冯‘春’来龇牙咧嘴,却也不敢伸张。

今次吃的是法国大餐,菜式‘精’致,吃法考究,光是餐具,每人面前就摆了十好几种。

薛老三点法国菜,本就是刺刺冯桂芝,笑着招呼一句,便自从起了刀叉,苏美人海外留学多年,应付眼前的菜式,自是手到擒拿。

薛老三和苏美人吃得是惬意了,冯氏一家人却是手忙脚‘乱’,刀叉齐飞,他们一帮人连西餐都不曾吃过,更不提法国菜了,堂皇的饭厅,众目睽睽,谁也不愿‘露’怯,更拉不下脸来让人教着如何吃,只好学笨办法,看薛向,苏美人如何动作,他们便如何动作。

薛向喝汤,他们就喝汤,薛向切‘肉’,他们便切‘肉’,便连上酱料,都跟得死死地。

可薛向何等手速,便是苏美人也流畅至极,不比他们初学乍练,拙手笨脚,夫‘妇’二人换餐极快,这可苦了冯氏一家人,跟马戏团的小丑一般,舞刀‘弄’叉了半天,也没吃出滋味。

将盘中最后一块黄油吐司塞进嘴里,薛老三拾起餐巾布,擦了擦嘴巴,笑道,“三婶,这是法国宫廷菜,路易一家子就好这口,您用着还好。”

薛向说话的当口,冯桂芝正学着薛向往嘴巴里塞吐司,薛向这一问,她唬了一跳,蘸满了黄油的吐司,不少黏在了嘴边,糊了老长一条黄线,赶忙用餐巾布一擦,却逛了个满脸‘花’。

冯桂芝以为擦净了,三两口将嘴里的吐司咽下去,憋得满脸通红,道,“不错,不错,外国皇帝吃的,能差了。”

实际上,她吃的别扭至极,半生不熟的牛排隐隐带着血丝,一堆杂七杂八蔬菜‘混’着小鱼小虾熬得莫名其妙汤,入嘴和那刷锅水没啥区别,就这个,还皇帝吃的,外国皇帝也忒遭罪了。

可没办法,就冲这堂皇的餐厅,一排排如‘花’似‘玉’的服务小姐,她就张不开口说不好,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说没文化么?

“法国皇帝吃的,这一顿多少钱?”徐翠凤脱口问道reads;。

冯桂芝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显是认为弟媳‘妇’这话失了身份,一双眼睛却死死锁在薛向脸上,显然,身为‘女’人,她又怎会缺了八卦基因,对这顿饭的价格,她也实在是兴趣多多,‘弄’不好将来出去显摆身份,就靠这餐饭了。

薛向打个响指,领班小姐悦耳的声音准时响起,“尊敬的贵宾,您目前消费总计一千伍佰元整。”

夸嚓,冯夏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餐饭吃去,吃掉了一年的工资还多,太**了!

冯‘春’来,徐翠凤亦是惊呆了,甚至忘了起身扶冯夏来一把。

冯桂芝早料到这餐饭不便宜,可真听到具体价格,心中的妒火迅速将惊诧浇灭,暗忖道,“这就是薛向的生活,纸醉金‘迷’,贵比王孙,凭什么!”

就在这时,又有服务员前来送菜了,这回,不像先前一式四份,而是一个硕大铜盘盛上来的,上菜时,还特意介绍说,是酒店吴总赠送的“八宝汤”。

薛向道,“这可是道好菜,八宝汤里都是金贵的海货,美容养颜,强身补体,其中一味砂岩海参,最是难寻,这道菜价值不菲。”

能当得起薛向说一句价值不菲的,在冯氏一家子眼中,自然是顶顶金贵的玩意儿。

薛向正张罗着分食,就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闯进‘门’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神情‘激’动。

冯桂芝问薛向洋人说什么,薛向道,“洋鬼子说咱们抢了他的菜,这道菜是他特意点的,因为误点儿了,没赶上,被经理拿这道菜做人情了送咱们了,现在他来了,这道菜得归他,洋鬼子还说,他等了好几天,才排上号吃这道菜,‘花’了八十美金,也就是三百来块人民币,现在他想要咱们把菜还给他。”

冯夏来‘激’动了,高声道,“还菜,凭什么,又不是咱们抢来的,这是店家送的,他有意见,找店家去啊,凭什么赖咱们!”(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私了

“夏来说得对,这菜可不能还,咱还没吃呢。,最新章节访问: 。”

冯氏一家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想来也是,若说是一盘豆芽,一碟豆腐,洋鬼子吵着要,为表现风度,冯家人多半也就舍了。

如今一听这么金贵的一道菜,三百块钱,哪里还舍得chuqu失心疯了么?这么金贵的玩意儿,一辈子能吃几回?

领班转述了冯氏一家的意见,洋鬼子更‘激’动了,张牙舞爪地又叽里呱啦开了。、

这回不用冯桂芝要求,薛向便先转述了,“洋鬼子说了,这菜他‘花’了钱了,从道理上讲,这菜就是他的,因为这道菜太金贵,这家酒店一天也就只备一道八宝汤,他是非要回去不可,如果我们不给,他就要自己来拿了。”

薛向方转述完毕,洋鬼子陡然冲了过来,伸手便来端菜。

若是人高马大的洋鬼子,冯氏xiongdi没准还畏惧几分,可眼前洋鬼子中等个子,生得干瘦,冯氏xiongdi哪里会惧他,捉住他膀子就推搡开了,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洋鬼子终于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冯氏xiongdi扭住了,眼见着胜利在望,忽地,洋鬼子身体猛地‘抽’搐几下,吓得冯氏xiongdi慌忙松开手来,啪嗒一声,洋鬼子软软倒在了地上reads;。

异变陡生,满场众人搓手不及。

起先,冯氏xiongdi兀自镇定,嚷嚷着让洋鬼子甭装死,没多会儿。救护车来了,紧接着人民警察来了,冯氏xiongdi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不过,他们并不慌张,有老薛家在,这点事情算个屁啊。

但局势的发展,很快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洋鬼子很快被人抬了chuqu冯氏xiongdi甚至还未来得及向警察同志分辨,便被控制了起来。

冯桂芝大怒,喝道。“你们怎么回事。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太无法无天了。”

领头的青年警察道,“接到举报。有人殴打外国友人。现在看来。情况属实,我们要带当事人回去调查。”

“调查?知不知道我是谁?”薛老三昂起脑袋,一脸不屑。

有了薛向撑腰。冯氏xiongdi胆气陡壮,用力挣脱民警的控制,大声呵斥。

啪啪两声脆响,领头的青年警察抬手就是两耳光,‘抽’得两人一懵,高声道,“还敢抗法,管你是谁,老子执行公务,谁‘药’shi不服气,到东城分局,找我雷小天去。”

说罢,呵斥一声,一队警察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将冯氏xiongdi拖了就走。

“老三,老三,快救人啊,你大舅二舅,可没进过那里,受不了这个惊吓啊。”

冯桂芝慌了神,跟薛向她是横惯了,真遇到暴力机器,她比寻常‘妇’人都不如,脑子早就‘乱’成一团,就剩了呼喝薛向想办法。

徐翠凤更是不堪,蹲在地上哭号了起来。

薛老三道,“没事儿,我给他们局长打个电话,应该今天晚上,人就能回来。”

………………

夜‘色’苍苍,寒风凛冽,薛家大院两边的游廊的灯火尽数绽放,散发着凄‘迷’的暗黄reads;。

快十点了,夜冷屋冷,这二位皆未归房入睡,而是焦急地在堂间转着,不知道以为是堂堂薛家也用不起炭火,非得靠跺脚起暖。

实则这两个‘女’人心急如焚,焦急地等待着薛向归来。

原来,在维多利亚发生那一出,薛向便说chuqu想办法,带了苏美人先去了。

这两人便归了家,可xiongdi、老公在派出所呢,两个‘妇’人哪里能安得下心,直盼着薛向快些回来。

当然,她们也非是干等着,中途给薛平远,薛原皆去了电话。

薛平远也就罢了,他是个素无主意的,说了句“让老三‘操’心去”,就撂了电话。可这回,连素来好显摆自己神通广大的薛原,也失了心气,只说“打过招呼了”,但这回的事儿太大,好像不起作用。

一听薛原都摆不平,冯桂芝和徐翠凤自然是急上加急,正等得口焦舌燥,淡黄的雪地里,终于多了道影影绰绰。

冯桂芝和徐翠凤疯了也似扑将chuqu拦着那道影子,便抢出声来。

薛向叹息一声,道,“三婶,二舅妈,这回的事情闹得真是太大了,完全超出了控制。”

一听薛向说这话,徐翠凤的身子就发软,冯桂芝赶忙搀着她,瞪着薛向道,“老三,这么点事,你都办不好,是不是心里怨恨我,故意看我大哥,三弟的笑话?”

薛向双手一摊,哀声道,“三婶,你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呀,不瞒你说,今天我连警察部李副部长的‘门’都登了,人家也爱莫能助,谁叫这次惹得是洋鬼子呢,咱们对外开放,就得跟这些洋鬼子做生意,国家有政策,对外商必须优容,这次大舅,二舅得罪的外商来头不小,警察部那边也没办法。”

“另外,人家京城市经委都惊动了,跟市委安书记都请示了,安书记说必须重办,都亲自给明珠市委那边去了公函,这次的问题可是真麻烦了。”

冯桂芝彻底傻眼了,连警察部的副部长都找了,还是没辙,真不能怪薛向不帮忙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不管,我大哥,三弟不能有事,实在不行,我给你大伯打电话,看他管不管?”冯桂芝祭出杀手锏。

薛老三道,“明天先去东城分局见了大舅,二舅再说,先‘弄’清对方的条件,再找大伯不迟。”

冯桂芝想想,这个钟点儿,万事赶不及,只好应下,怏怏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不到六点,冯桂芝和徐翠凤便爬起身来,穿戴停当,便直奔薛向房‘门’。

亏得薛向早有筹算,早早在沙发上候着,为苏美人营造了个良好的睡眠环境。

一番折腾,上午九点半,冯桂芝,徐翠凤终于见着了冯氏xiongdi。

一夜不见,冯氏xiongdi像是变了个人,昨日的趾高气昂,眉飞‘色’舞全没了,满脸的灰败、晦暗,高耸的背头也彻底塌陷了下来。

见着自家男人,徐翠凤便扑了过去,二人抱头痛哭,好似遭受了天大的劫难。

冯‘春’来却木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水泥墙壁,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整个人好似冻住了。

“大哥,大哥。”冯桂芝试着叫了两声,冯‘春’来依旧一动不动。

“别号丧了,大哥这是怎么了。”冯桂芝拧着冯夏来的肩膀,高声问。

冯夏来‘抽’泣一阵,拿袖子抹了抹眼,‘抽’噎道,“大哥,这是受的打击太大了,一时回不过劲儿来,像这样,快有一个钟头了。”

冯桂芝立时就炸了,咬牙切齿道,“大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里面,有人打他,翻了天了,你告诉我是谁,我收拾他去。”

冯夏来惨然道,“今天早上,我和大哥单位的领导都往公安局打电话了,要求咱们配合当地政fu,‘交’代问题,稍后市委组织部也来电话了,我和大哥都被开除党籍,公职了,呜呜,哼哧,哼哧……”结结巴巴说完,又‘抽’噎起来reads;。

开除党籍、公职,对下海大‘潮’还未到来的时代,于寻常干部而言,不啻于死刑,意味着,一切政治上,生活上的待遇都终止了,这个结局,无疑是可怕的。

如此惨重的打击,对于昨天还在做着副国荣养梦的冯‘春’来的打击,不啻于挨了九霄雷霆,没魂飞魄散,已算bucuo了。

冯桂芝忽地抓住薛向的臂膀,死命摇晃,“薛向,薛向,快给你大伯打电话,让他找人,让他找人给我xiongdi恢复职务,快快……”

薛向沉声道,“三婶,事已至此,找大伯又有什么用,明珠市委又不是普通地方县市,人家市委组部都下了决议了,找大伯有什么用,朝令夕改,人家明珠市委组织部的权威还要不要维护了,当务之急,是让大舅,二舅,脱出牢笼。”

冯桂芝正待发飙,冯夏来噗通一声,跌下来,抱着薛向大‘腿’,就哭诉出来,“对对对,赶紧把我和你大舅‘弄’chuqu这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昨天晚上,我俩关在里面,里面‘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还有个胖子抱着男人在睡,我和大舅就被锁在‘尿’坑边上,那胖子说,今晚要我陪睡,这都是什么鬼地方,我就是死也不再这儿待了……”

冯桂芝、徐翠凤听得脖颈处直发寒,一想到两个男人抱在一块,真是隔夜饭都要恶心得吐出来了。

咚咚两声‘门’响,昨日带队的雷姓警官步了进来,朗声道,“告诉你们家属一句,人外商提条件了,这件事要么公了,要么‘私’了,公了就是走法律程序,你们殴伤的洋人,受伤不浅,心脏病复发,按照法律,估计得判上两年……”

雷警官话音未落,冯夏来便跳脚道,“‘私’了‘私’了,我们‘私’了!”

冯桂芝和徐翠凤亦是连连应声。

判刑,哪怕一天,这身上的污点,就洗不掉了,对冯家这种自诩官宦‘门’第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栽面。

雷警官道,“若是‘私’了的话,人家要求你们赔偿两万!”(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缘起石油

“两万!”冯夏来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多,咱们家就是掏干,也没这些钱啊!”

冯桂芝道,“我们家最多能凑三千,老三,你手里宽绰,出个一万没问题吧。.”

薛向笑道,“没问题,我寻摸寻摸,应该能有。”一颗心彻底冰冷。

雷警官冷笑道,“你们家倒是挺有钱啊,连外汇都有,两万外汇,这可是大案子,看来非得细查查不可。”

“什么外汇?”徐翠凤迷瞪着眼睛道。

雷警官道,“你们当人家洋鬼子要两万块人民币呢,美金,两万美金!”

众人心头齐齐咯噔一下,全傻眼了。

这年月,万元户都稀罕,两万人民币,这些共和国的高层次家庭,也得七拼八凑才能勉强凑出来reads;。

若说美金,那真是天方夜谭了,因为再这个实行外汇管制的年代,私人留存大额外汇,本身就是犯法。

洋鬼子要两万美金,这简直诚心要冯家兄弟坐牢。

冯夏来立时便又哭出声来,徐翠凤拼命拉扯着冯桂芝哀求,不待冯桂芝冲自己瞪眼,薛老三便先开口了,“三婶,这回可不是我不帮忙,外汇是国家管制的,就是找大伯也弄不到,一百两百美金,到哪个大使馆混混,没准儿还能兑换到,这两万美金,怎么也没地儿凑去。”

一听薛向都没辙了,冯夏来险些没吓尿了,死死抱着冯桂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起来,边哭边喊,“我不要坐牢!”

冯桂芝心烦意乱,没处发泄,只逼着薛向想辙。

薛向无奈,只好道,“我尽力帮着说说,三婶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对让洋鬼子换个方案。您等着。”

半个钟头后。薛向回来了,气喘吁吁道,“总算有缓了,托了十七八个人。几十圈关系绕下来。总算有点效果了。洋鬼子说了可以不要钱,但必须要大舅,二舅。跟他出国打工还债,就这一个办法,若不答应,那就法庭上见。我查过了,洋鬼子的公司不错,活儿不累,薪资不低。当然了,愿不愿意,您们自己商量,最后说一句,这是最后方案,经委的陈主任我都找上了,再要洋鬼子退让,基本不可能了。我现在得赶过去亲自跟洋鬼子敲定,你们细谈,若是谈妥了,就寻呼我,这是我的寻呼号。[. 超多好]”说完,掏出钢笔在一张便签上,留下一串数字,便紧赶着奔出门去。

事已至此,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

冯家兄弟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坐牢,而两万美金在这个年代对于任何家庭,都是天堑。

如此一来,冯家兄弟除了同意出国打工,还能如何?左右公职也丢了,倒是少了份可惜。

冯夏来这一去,徐翠凤自然不能放心,除了跟去,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冯春来一家就这么被薛老三请出了国外!

不错,这一切自然是薛老三导演的reads;。

冯家兄弟所作所为,展现出的贪欲,已经让薛老三从骨子里厌恶。

他很清楚,像冯家兄弟这种人,满足了一次贪欲,后边的**只会越来越大。

他不愿给薛家找麻烦,更不愿给薛安远添负担。

若非中间横亘着一个冯桂芝,他薛老三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轻轻一脚,就叫冯家兄弟永世不得翻身了。

根本用不着,又是安排维多利亚出个洋鬼子,又是嘱咐安在海亲自给明珠去了公函,还将东城公安局的副局长兼刑警总队队长雷小天拖了进来,甚至明珠那边,他也打了招呼,才彻底终结了冯家兄弟的仕途之路。

这番折腾,可是费了薛向不小的气力。

当然,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和最好结果。

冯家人到底是薛家姻亲,不看冯桂芝面子,还得在意薛原、薛阳兄弟,致使薛向下不得死手,只狠狠一脚将这恶心的一家人踢出国了事。

却说,冯家出了这天大的事,冯家一家也没脸赖在薛家了,洋鬼子那边更是催得厉害,一个星期不到京城机场报到,就要启动司法程序。

冯家兄弟屁滚尿流,出狱当天,就上了回明珠的火车,冯桂芝也没心思在薛家过年了,拖拽不动薛阳,自己跟了冯家兄弟,一并回明珠向冯家老母请罪去了。

冯桂芝这难缠妇人一去,薛家又日月重开大汉天,家庭气氛陡然好转,薛向素来宽和,又有小家伙这烦人精调剂,一家人整日里都是和和乐乐,欢欢笑笑。

接下来几天,薛向要么是开车载了一家人外出兜风,踏青,游览名胜古迹,要么是沿着新收纳的京城名吃图汇,走访着各色美食。

傍晚归得家来,要么是麻将,要么是扑克牌,不战到十二点,绝不休战。

这日,薛老三又被小家伙拉着打起了麻将,没动用国术手段,外加运气不佳,奋战一夜,一输三,结结实实做了回“扶贫办主任”兼“宋(送)会计”reads;。

打完牌,呵斥着小鬼们去洗刷,草草收拾了下客厅,匆匆洗刷罢,便跳上床来,倚在床头,凝视着苏美人晚妆,这是薛老三新发现的享受。

精致的梳妆台前,欧式穿花台灯繁复昏暗,如玉容颜静静泄在这婉约的朦胧里,娥眉轻挑,嫩鹅覆白,不颦不笑,却生十分妩媚风情。

兴致盎然,狼心顿生,薛老三正要“娘子,官人”调笑几句,门被敲响了。

薛向也不动弹,喊道,“我和你嫂子都睡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在他想来,这个钟点儿,除了烦人精,没谁会这般没眼色。

出乎预料,门外传来的却是男声,“薛书记,外面有人找,说是石油部的。”

薛老三错愕不已,嘱咐来人放行,披上衣服,和苏美人嘱咐一句,便行出门来。

在堂间稍稍等了片刻,便有两名中年男子行了进来,一个清俊,一个富态,清俊的薛向认识,是歌洋首长办公室主任刘国正。

刘国正道,“薛向同志,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华海油的第一副总经理邝春亭同志,后边的事情,还是由邝春亭同志来说吧。”

华海油是三年前从华石油中分拆出去的,主营海外天然气钻探,是上层对能源领域的重要战略部署。

对于这家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华海油,来寻自己,薛向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邝春亭道,“久闻薛书记大名,今日得见,十分荣幸……”

刘国正不悦道,“春亭同志,直接上正题吧,我还等着回去复命。”

邝春亭讪讪,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公司新近在南海探勘到了相当储量石油,这是我们华石油成立三年以来,所勘探到的最大储量的海洋油气田,公司上下都非常重视,这是我国向海洋要发展的至关重要的一步跨越。勘探到了石油,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问题来了,因为技术储备不足,以及先进采掘设备的缺失,采掘任务还未展开,就遇到了瓶颈。而国际上一贯对我国的重工领域多加打压,国际采购先进挖掘设备一事,进行得很不顺利……”

邝春亭扯了一车轱辘话,还未到正题,薛向算是看出了,这位邝副总一准儿是做老了报告的,开口不吐三千言就到了正题,那就是报告失败。

他打断道,“邝总,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你们在海外好容易遇上买家了,买家肯定因为什么原因,和我扯上了关系,所以你们才来找我。”

事已至此,薛向早猜到了,这事情的背后准是小妮子在做法。她名下不正有家石油公司么,且这位还是中石油的独立董事,华海油的人找上他薛某人,只能是因为小妮子。

果不其然,邝春亭后续的简述,证明了薛向的猜测。

原来,华海油弄不到想要的设备,主意只好打到石油部的老朋友——柳总裁身上。

想当初,华石油组建,也是缺衣少食,设备不足,是柳总裁冒着风险,替华石油弄来了关键设备。

华石油念着这笔交情,当然了,更多的是考虑柳总裁在国际上的能量,希望拉上这个强有力的帮手,许盛世以巨资,够得华石油一成干股。

如今,华海油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自然还是盛世的柳总裁。

可如今的柳总裁却不是华海油想请动就请动的,便是华海油的上级华石油的头头们也得敬让三分。

谁让新近,盛世能源以在西伯利亚探得的超级油田做筹码,联合美孚,高盛,组建了西伯利亚石油集团,并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盛世能源占股百分之二十一,是最大股东,董事长的帽子都戴在那位柳总裁的头上。

西伯利亚石油公司自上市以来,表现不俗,轻松跨入千亿美元俱乐部。

这么一位大人物,恐怕便是中石油的老大也难轻易请动了。

果不其然,华海油这次的代购任务,便完成地非常不顺,盛世能源就派了石油部的一个副部长接待的,连陈副总的面儿,华海油的海外负责人都没见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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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赴美

而华海油的那位海外负责人从公司的信息中,知晓盛世能源的老总,是华石油的独立董事,自以为就凭这个,盛世就必须帮着完成这次代购,官僚气发作,就有些捏腔拿调,结果,和盛世能源石油部的那位副部长,没谈两句就崩了。

华石油乔老总这个气啊,连夜飞到了苏联,在机场就将那位前来接机的负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直接一脚踢回国了事,连负责人的那位在经委正得志的姐夫的面子也不肯卖了。

乔老总亲自出面了,盛世能源这边,自也不好太拿架子,主事的陈副总亲自出面了。

柳总裁是共和国着力标榜的爱国商人,这块牌子目前在内地通商的作用不小,盛世自不会轻易就砸了。

前番拿捏华海油那位不靠谱的负责人,不过是盛世在亮肌肉,不愿让人蹬鼻子上脸,被作了随意呼喝的存在。

乔老总出面了,面子够了,事情自然好谈了。

眼见着就要顺利完成谈判,陈副总的海事电话忽然响了,陈副总出门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变了腔调,说刚刚接到消息,此事还得再议,美孚那边出了问题,新拆下的机器,装运时,在海关给卡住了,需要得力人员去操办。

乔老总急得六神无主,连声问如何办,陈副总说,“当初在萧山投资时,当地一位叫薛向的干部,办事精明干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ads;。此次事发突然,需要贵我两方共同努力,我方会派出干员,希望贵方也不要再派林专员那样的庸才了,最好贵方的团队中,有那位薛向同志,我十分相信他的能力,这是贵国少见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乔老总已经懒得管陈副总玩命吹薛向了,火烧眉毛了,自然是陈副总说啥是啥。别说要薛向了。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乔某人也得想办法去弄。

乔老总一个电话直接挂到了姜办,歌洋同志正好分管能源,海外扩展正是歌洋同志的得意手臂。姜办接到电话。不敢怠慢。立时请示了歌洋同志,歌洋同志当面就下了批示,要求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华海油工作。

很快,姜办主任刘国正同志便亲自出马,联系分管干部二局的催副部长,传达了歌洋同志的指示,组部那边立时就表态了,薛向同志的调配会酌情延后,便也出具了让薛向配合刘国正同志工作的公函。

于是,才有了此刻的一幕。

“出国?这不行不行,我家的情况,您二位也多有了解,伯父不在家,就靠着我一人操持这一家老小,我这一走,他们怎么过年?”

薛老三头摇得如拨浪鼓,柳总裁胡闹,他可不能跟着起哄。

邝春亭急了,“薛向同志,这次为的可是国家大事,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每个人都该尽自己的义务,何况你还是党的高级领导干部,怎么能因私废公?”

薛向体谅他心情,不以为忤,道,“这样吧,我给那边打个电话,跟那位陈副总说说,就说我最近事情太多,来不了,让他同意咱们这边另选贤能。”

刘国正、邝春亭俱是苦笑不得,你以为你是谁呢,你说换人就换人,真能人家海外大石油公司的高层,也是你一个副厅能使唤动的。

就在这时,叮铃铃,电话响了。

薛向接过一听,却是道陌生的声音,“薛向同志,我是张椿年,首长下指示了,要你务必配合华海油的海外工作,一切旁的事都得先放下来。”

张椿年是国光同志办公室主任,他亲自打了来电话,并且传达了国光同志的指示,薛向知晓这次海外之行,不去是不可能了reads;。

想来也是,若是这次的事,真让他一个电话就摆平了,那以后,他就甭想消停,能者多劳嘛。

约好了明天晚上七点,飞纽约的飞机后,刘国正和邝春亭便即告辞。

薛老三折回房间,苏美人还未入睡,和她说了这突如其来的远行后,不出所料,苏美人一脸的不爽,哼哼唧唧,摇着薛老三的脑袋,虽不发一语,不愿他去的意思已然明了。

薛老三道,“娘子,你以为你官人想去啊,大过节,我孤身一人,漂泊海外,这个凄风惨雨哟。”

“好来!”

苏美人腾地坐起来,柔软的腰肢弹力惊人,“你别不是借着办公事的由头,外出会情人吧,那个柳莺儿可是在港岛,你不会打算告诉她要飞纽约吧。”

柔柔静静的夜,温温暖暖的房,薛老三正无底线地卖着萌,苏美人毫无征兆地,绣口一张,吐出雷霆霹雳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敢言语了吧。”

苏美人幽幽说道,心下大苦,修长的玉手不知觉间,伸进薛向睡衣里,覆在了左侧胸大肌上。

聪明机变绝世无双的无敌机灵鬼薛老三,遭遇此种问题,浑身如坠冰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在这一刻死绝,讷讷无言,连脑子都僵硬了。

“大哥,我渴啦,要喝蜂蜜水!”

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真真撞在了薛老三身上,这泰山压顶的危机时刻,小家伙突然在门口喊了起来。

薛老三一跃而起,跳下床来,便窜到了门边,将门打开,关上,抱着倚在门口睡眼惺忪的小家伙,狠狠在她额头嘬上一口,朝厨房窜去。

再回到房间时,薛老三面色已然如常,看见侧身朝内的苏美人,也不招惹,倒在床上,取过被子搭了半边身子,便沉心睡觉。

忍了二十分钟,还不见薛老三过来抱自己,苏美人这个气啊,挪着身子,那突出的翘臀抵在薛向身上,使劲用力地拱动,薛老三睡得却如死猪一样reads;。

苏美人忽然不动弹了,又过片刻,被子里忽然传来抽噎声。

这下,薛老三再也装不得死,赶忙伸手来抱她,却被她重重一下打开。

薛老三再度伸过手来,这下,任由苏美人折腾,也逃不出他手心。

入得他怀抱,苏美人反倒越哭越凶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的确,苏美人早知道柳莺儿的存在,也知道这两人没断了,若是她先认识的薛向,她早理直气壮地站出去护卫自己的领地了,可实际的结果她清楚,是自己截了柳莺儿的和。

一直以来,她都避免去刻意打听柳莺儿,也不会去想薛向的世界,还会有第二个女人。

但今次,不知哪根筋不对,她忽地就想到了柳莺儿的存在,想到了薛向此去,柳莺儿可能跟过去。

其实,她潜意识里,根本无时无刻忘记掉那个女人。

哄老婆,薛向是高手,但要分何种是由,眼前苏美人提到的是柳莺儿,薛老师那虽镇定,却无言语,因为他不想给苏美人否定的答案,否定掉自己深爱的那个女人。

与此同时,他也不愿给出肯定的答案,伤害眼前这个至爱自己的女人。

两人不言不语,他紧紧抱着苏美人,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哭着哭着,苏美人便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起床,苏美人没事人一般,榨了果汁,帮着薛向一块儿布置了餐桌,伺候罢小的们吃了早饭,薛向载着一家人去了趟故宫,吃了全聚德的烤鸭,东来顺的羊肉,傍晚六时许,返回家中,收拾两件衣服,寻个空当,便自出门,他不喜欢凄风惨雨的别离。

“这就走啦!”

苏美人倚在门前的老榕树上,笑着道。

知道薛向的脾性,她特意在此处截他。

薛向笑道,“女侦探啊,既然知道,就不该在这儿等我,你知道我不喜欢凄凄惨惨的告别。”

苏美人道,“谁跟你告别,你不觉得你这次出国,忘了些事儿么?”

“什么事儿?”

“薛老三!”

“哈哈,记着记着呢,不就是礼物么,这还用交代,我劝你不要点名要什么,等着我给的惊喜。”

“算你识相,好吧,既然要走了,来,抱一个!”

金黄的阳光照在苏美人脸上,榕树底下,一片灿煌。

薛老师挤进阳光里,重重一拥,转身就走。

“每天晚上给我电话,要很长很长时间的,到了那儿,弄个海事电话,我随时抽检!”

苏美人踮着脚尖喊道。

“知道啦!我是去办公事,你瞎想什么呢。”

薛老三的笑容在阳光里,苦涩至极。

赶到机场时,邝副总和随员们已在候机厅眺望多时了,瞧见他来,自有一番埋怨不提。

飞机在云海上空穿梭了近二十个小时,中间转到港岛,又从港岛起飞,次日下午五点,薛向一行,才到了纽约肯尼迪机场。

从苏联飞来的华海油派驻团队,已经守在候机厅多时,远远地朝正通过安检的邝副总等人挥手。

薛老三却没朝那处投注注意力,而是放肆地打量着整个机场。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一起,他还是第一次出国,看着眼前这如山似海的金发白肤,高鼻深目,只觉进了动物园。

但八十年的纽约,无疑还是领先世界的,现代化的公用设施,电气化水平几乎不输共和国的二十一世纪。(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应召女郎

薛老三四处张望着,前面的队伍中,忽然传来道声音,“喂,你干什么reads;。-”很快那声音又变成了京腔味的外语。

薛向循声看去,说话的却是邝副总的一位随员,正轮着他过安检,黑胖的检察官竟伸手去‘摸’他的蛋囊。

那人方挥手打开那黑胖子,立时便被负责安检的两边检察官反手压在了墙上,叽里咕噜一阵。

邝‘春’亭连忙上前和那检察官们‘交’涉,又连声呵斥那随员配合检查。

薛向至此才知道,华人过安检的时候,是没有隐‘私’的,连那个位置,都得照顾到。

‘弄’清了这点,薛老三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君子可杀不可辱,他薛老三是既不可杀,又不可辱。

初入美利坚,没人欢迎自己,他就自己欢迎自己。

故意不小心‘弄’翻了行李袋,趁着翻检的当口,一家伙掏‘摸’来三枚打火机,一盒金属游戏机币。

趁着起身的当口,隐在人群中,‘激’‘射’出两枚游戏机币,将监控打落。

潜用神功,两膀肌‘肉’奋起,双手扬了扬,三枚打火机,横飞出去数百米,钻出‘门’外,直奔‘门’外那一排汽车而去。

砰,砰,砰,三声谁也听不见的闷响过后,轰得一声巨响,车队中的三辆空车,发出耀眼的火光,同时爆炸。

爆炸突起,所有人都惊呆了,继而,整个机场全‘乱’套了,美国人也是人。这当口,可没谁去学好莱坞里的各式超级英雄们,展现男儿豪情,英雄本‘色’,一样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安检处亦是‘乱’成一遍,各自惊慌逃散,找着掩体,趁‘乱’,薛老三又‘射’爆了两副电箱。一楼彻底昏暗。借着二楼的灯光,才未彻底陷入黑暗。

这下,大厅里的人更慌‘乱’了,再也没谁顾及什么安检了。一窝蜂全往大‘门’冲去。‘混’‘乱’间。薛老三狠狠赏了那两检察官一人一耳光,将之‘抽’得昏死过去。

他这人就是记仇,在国内reads;。华人欺负华人,除非看不过去,他不至于管,可在国外,外国人欺负华人,那见着了,一准儿得管到底。

这就是薛老三的民族观,狭隘得不可思议!

晚上八点,薛向宿在华石油定下的一家四星酒店里,打开电视,恰好播放的是今次肯尼迪机场遭遇的‘混’‘乱’,一位身材壮得像头牛的警长斩钉截铁地声称,这是恐怖力量对美利坚合众国的挑战,并称已经掌握了切实证据此事与苏联的克格勃有关……

看到这里,薛老三便随手将电视关上了,正要倒上‘床’,给苏美人复电,‘门’被敲响了,来人是邝‘春’亭。

邝‘春’亭叹息一声,道,“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刚来了消息,港口的关检已经过了,东西马上可以起运回国了,得,没你什么事儿了。左右是来了,就见见国外的风光吧,这一周的差旅费,我们华海油全报,你痛痛快快玩儿吧,对了,有时间,可以去见见那位陈副总,他既然记得你,这层关系别漏了,没准儿,下回还用得上。”

‘交’代几句,塞给薛向一个颇为厚实的信封,说是差旅费,邝副总便自去了。

薛向早料到是小妮子变着法儿的折腾自己来纽约,几个月前,这位就下了懿旨,要他陪她过个‘春’节。

当时,薛向答应得好好的,可左右无有借口,就困在了家里。

不成想,他不来,柳总裁大发雌威去折腾华海油,又通过华海油,还是把他给折腾了过来。

如今的柳总裁顶着超级托拉斯掌舵人的名号,在对共和国的各项海外事务上,影响力实在太大了,而共和国眼下的主要任务,便是打破外‘交’封锁,拓展海外生存空间,对她这种在海外具有强大影响力的豪商,自然是倍加珍视。

别说是调薛向出国了,只怕是要薛向给他柳总裁当秘书,考虑到盛世的重要‘性’,中枢只怕也会答应,毕竟,薛向虽然不凡,但也是两条‘腿’的人,共和国再怎么扒拉,也能扒拉出一些来。可盛世只有一个,中枢无论如何不会毁掉这条破‘交’战上的重要阵线。

邝‘春’亭去后,薛老三躺在‘床’上给苏美人回了个电话,苏美人心疼他初到,不肯煲电话粥,嘱咐了他几句照顾好身体,又说了家里一切都好,大伯过两天回来,初三才上班,叫他放心。

挂了电话,薛老三入卫生间,冲了个凉,瞅见浴室内那华丽的浴缸,放了一缸水,正美美地泡着,叮铃铃,‘门’铃响了。

草草擦了把身子,裹上浴巾,薛老三将‘门’打开,但见一位身材‘诱’‘惑’的制服‘女’郎,低着头用标准地纽约腔道,“先生,请问需要服务么?”

“要!大爷好些年没尝着荤腥,正渴着呢,看你身材不错,好好伺候大爷,待会儿多给你些小费。”

薛老三用中文吆喝一声,抱起那应招‘女’郎,用脚勾上房‘门’,三两步便蹿上‘床’去。

砰的一下,两人倒在‘床’上,应召‘女’盘起的墨发如瀑布一般顺着‘床’倾泻而下,皎皎月华般的‘玉’颜上,灿灿星眸闪动,眉眼之间,满是欢喜,这应召‘女’郎不是柳总裁,又是何人。

若非身具感知能力,薛老三还真认不出换了装的柳总裁。

难得这叱咤商海的柳总裁玩一出制服‘诱’‘惑’,薛老三便是舍命,也得陪陪美人。

此次海外团聚,柳总裁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好似和薛老师独处在另一个世界,世俗、礼法、愧疚似乎也随着那重重太平洋,隔上了天际。

纵情纵‘性’,柳总裁盛装而来,便未打算完璧而回。

薛老三粗暴地扯掉饱满的套裙制服,将齐根短裙朝上掀起,薛老三的鼻血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黑丝裹着的丰润瓷瓣,被一根魅‘惑’的红线从中分割开来。

丁字‘裤’!

薛老三强如铁石的心脏,面对这绝世魅‘惑’,亦有了崩塌地迹象。

柳总裁更是灵‘欲’‘交’融,被薛老三如有魔力地大手侵袭地浑身快要烧着了,不管不顾地便朝薛老三身上压去。

正是:宝篆烟消烛影低,枕屏摇动镇帏犀。风流好似鱼游水,才过东来又向西。;

第七十九章 下坠

一夜贪欢,百代风流,薛老三和柳总裁折腾到凌晨,才睡了过去,次日一早,梳洗过后,柳总裁先行溜了出去,半个钟头后,薛老三出得酒店,一辆银‘色’的布加迪上,牛仔‘裤’配羽绒短袄,打扮得如动感学生的柳总裁,已经坐在了副驾驶上。(. 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是男人都爱车,见着这传说中的布加迪,薛老三兴奋地直搓手,迫不及待地跨上车来,才抚上方向盘,一股动感扑面而来reads;。

柳总裁道,“司机先生,请随意驾驶,是市政牌照,只要不出现‘交’通意外,开得飞起来,也没人管,目标帝国大厦!”

“得令!”

薛老三喊道,一踩油‘门’,强大的涡轮发动机嘶吼着,强大的推背感瞬间产生。

车速很快飙到了一百五,宛若一条‘激’‘射’的箭鱼,杀进了井然有序的车流中,左突右转,灵巧无比。

因着速度太快,别的驾驶员便是受惊的机会也来不及有,布加迪便抹了过去,一路倒也没折腾出什么动静儿,在柳总裁的指挥下,二十分钟不到,便到达了目的地。

帝国大厦坐落在著名的曼哈顿第五大道350号,是纽约的标志‘性’建筑,和自由‘女’神像齐名。

缴纳了十美元的观景费后,乘坐升降机,耗时一分多钟,到达顶顶层102层,穿过长长的走廊,踏上了观景台。

天风呼啸,衣袂猎猎,劲风扯得头发四散飞舞。冰冷的空气刺得皮肤直起‘鸡’皮。

因是冬季,来此观景的人数锐减,尤其是顶层,风力大,气压低,竟是只有薛向和柳总裁两人。

薛老三紧紧揽着柳莺儿,气血翻腾,气劲勃发,整个人烟气‘蒙’‘蒙’,好似个小小太阳。柳莺儿依偎在他身边。非但不觉严寒,反觉热‘浪’‘逼’人。

极目四眺,整个纽约州尽收眼底,摩天大楼。鳞比栉次。如线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入眼的尽是繁华、喧哗。在共和国,还不曾有一个城市能和眼前的纽约相比。

“纽约美么?”柳莺儿道。

“梁园虽好,却非故乡!”

薛老三感慨道。

柳莺儿笑道,“那就努力把故乡建成梁园!”

“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相视大笑。

半个钟头后,二人已绕着观景台行了一周,观遍纽约,恰巧嘤咛一声,升降机响了,观景时间到,这一批游人该下去了。

二人行到升降机前,里间装了二十多人,对于荷载三十多人的升降机而言,尚有余地。

二人说说笑笑,正待跨入,电梯里发出不少不和谐的声音,薛老三和柳莺儿皆‘精’通英文,皆听明白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皆是朝着二人华人的身份去的。

便是二十一世纪,自诩文明的美利坚的种族歧视依然存在,更不提时下,每天都能看到黑人举着牌子,四处游行。

华人在美利坚,比之黑人尚有不如,二人遇到此种场面,却也正常。

负责控制阀的白胖‘女’人更是厌恶地嘟囔一句,冷声道,“升降机已满,请乘坐下一班次。”

此升降机专供到86层以上观景台的游客使用,三十分钟一趟,这次,薛向二人若是下不去,自然就需再等三十分钟。

此地天高风急,枯等三十分钟,与普通人而言,该是何等滋味。

薛老三脸‘色’骤冷,揽着柳莺儿便将伸出的脚收了回来,电梯关闭刹那,里面发出欢呼声,间或听见“黄皮猪”的辱骂。

悠地一下,薛老三跳上升降机顶层控制房,牵引钢绳和总关控制阀皆在那处。

薛老三双手握住正缓缓滑动的两根钢绳,轻松一绞,刷的一下,韧劲惊人的钢绳,齐根而断,仅余的一根钢绳哪里还禁得起沉重的电梯,霎时间,总关控制阀电光直冒。

升降机飞速朝地上坠去,隔得四五十米,薛老三仍旧能清晰听到电梯间的惊恐鬼叫。

眼见着控制阀的数字已经跳到了“3”,薛老三双手霍然探出,几乎烧红地双掌‘精’准地握住钢绳,夸嚓一声响,脚下的厚实的‘混’凝土地板,破出两个大‘洞’,急速下坠的电梯去势猛地一阻,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薛老三跳下控制房,一把抄起柳总裁,猛地一跃,双脚踏在观景台横梁上,放声长啸,纵声便跃了下去。

百米高空坠落,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实在让人‘迷’醉,柳总裁见惯了薛老三超凡脱俗的本领,不惊反笑,搂着他的脖子,畅快无比,即便是真跳下去摔死,她也乐意。

薛老三没得到成圣,未羽化登仙,自不能凌空而渡,比翼而飞。

原来,他方才在观景台上看得清楚,每隔十多米,整座大楼皆有长约三米左右的突起横栏,乃是接纳高空坠物之用,若有人不小心,从窗外抛下物体,哪怕是小小一片查盖,百米坠下,也能立时将人砸死。

薛老三负着柳莺儿,下落地突起横栏位置,双足一蹬,便又飞去,数百米高楼,转瞬即下,跳到最后一层,未免惊世骇俗,未直接落下,而是从窗外跃入,转入楼梯道步下。

下到一楼时,已然热闹非凡,采访车,警车来了一堆,先前电梯地那帮人各个面如土‘色’,被一堆记者围着,采访高空坠落,劫后余生,到底有何感想。

柳总裁掩嘴轻笑,横了薛向一眼,伸出两只指头,掐了掐指甲盖,意思是笑薛向小心眼。

薛老三瞪她一眼,追上去,也不顾人‘潮’汹涌,重重在她翘‘臀’上拍落。

此举放‘荡’,可这在美利坚,当街接‘吻’,也是稀松平常,这点小动作,谁也未曾瞩目。

出得帝国大厦,薛老三又在柳总裁地指引下,驾车来到了同样位于曼哈顿地区的中央公园。

冬季的中央公园,竟是丝毫不减葱郁,不曾间断的树林,大片的草地,给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享受。

未行几步,便能发现各式小动物活跃在树林里,草丛间,有胆大地松鼠,还借着柳总裁地香肩,作了跳板,想跨过林荫道,跃上另一株银杏。

ps:对不住,出了点小意外,章节缩减了,稍后还有一张。;

第八十章 十八分之一

孰料,小松鼠方跃至一半,薛老三大手探出,迅捷的松鼠立时被纳入掌中。--

总裁抱着小松鼠轻轻‘揉’了‘揉’它的小脑瓜,便放它去了,小松鼠跃上枝头,冲着她撩起双爪,咯吱直叫,那模样好似彬彬有礼的书生冲人作揖。

游走了个把钟头,时近饭点,两人便在公园内极具特‘色’的船屋餐厅,享用了丰盛的午餐。

吃罢饭,薛老三在餐厅附近的户外商店,购置了野营必备物资,寻了一处邻水的栎树林,在一处坡地上的平整位置,搭建了帐篷。

午休初始,便有豚鼠,紫貂,白兔,野鹤次第到此造访,薛向和柳荫儿也不驱赶,任由它们来来去去。

一觉醒来,已是四点,柳总裁再度下令,车发科罗拉多大峡谷。

这个大峡谷,薛老三前世就听过,是美国最奇妙的自然景观,历经亿万年冲刷而成,谷底岩石形成于二十亿年前,是地球寿命的一半。

车过俄亥俄州时,布加迪换成了大块头的jeep,强劲的驱动和优良的越野‘性’能,正适爬坡越石。

两个钟头的风驰电掣,终于在太阳落山时赶到。

登临而望,夕阳西下,晚霞如血,奇绝瑰丽地大峡谷,苍茫而壮观,奇形怪状却又大气磅礴的‘色’彩斑斓,在幽美的夕阳、凄‘艳’的晚霞照耀下,美得快让人掉泪。

平生览景甚众,甚至东渡岛国。以观沧海,可薛老三却是头一次生出惊心动魄的震怖,因为这安静横亘在眼前的,不单是大自然的伟力,还有亿万年不可穷尽的岁月。

人站在自然和岁月这两大天神合力创造地伟业面前,如何能不心生渺茫,神失而胆落。

借着幽暗星光,薛向负着柳莺儿在峡谷深处逛‘荡’许久,直到柳莺儿轻轻鼾声传来,薛老三才折回车边。取下先前在中央公园野营的物品。搭建了帐篷,和她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柳莺儿便带薛老三去了纽约的各大娱乐场所,又一日。逛遍了美利坚著名博物馆。直到第三日。柳总裁要带薛老三去百老汇时,薛老三终于叫了停。

“莺儿,你知道的。我对外国的文化素来不敢兴趣,尤其是他磨磨唧唧的话剧,歌剧,听得我起‘鸡’皮疙瘩,你呀,也用不着带我满世界绕,想要我几天,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其实,在我看来,这游赏当有游赏之心,最好是率‘性’而为,犹如王子猷雪夜访戴,咱们这般赶场似的,却又何必。”

薛老三笑着建议道,“去你工作的地方,我可想知道咱们柳总裁又赚了多少钱呢?”

柳莺儿道,“那好,咱们有的是机会,反正,在国内,你还不如我重要,调你来陪我,分分钟钟的事,走,姐姐到你去咱们的领地。”

大美‘女’红‘唇’饱满,语言轻佻,得意洋洋的劲儿,看得薛老三心头火烧,若非身处大街,只怕又得化身为狼。

柳总裁的豪宅坐落在西雅图的华盛顿湖西岸,占地奢豪超出了薛老三的想象,竟有十几个足球场大小,湖畔的山坡,几乎被挖去了一半,面山背水,却是藏气生财之地。

入得内来,好似又回到了中央公园,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树林,人工开凿的湖泊,优美,谐趣的小动物。

当然,除了这些娱人耳目的自然景观外,现代化的设施密布,随处可见的摄像探头,数十个各具功能的房间,皆遍布传感设备,现代通讯工具更是随处可见。

除此外,安保力量,也超出了薛向的想象,庄园内,随处潜伏着暗哨,摩托化全副武装的护卫队二十四小时全程巡逻,保全人员由数十名美军各大军中特战队退役人员充任。

最让薛向过瘾的是,武器库里琳琅满目的各式轻重枪械,高爆手雷,都是一等一的大杀器,甚至还见到了传说中的肩抗式导弹。

美国不禁枪械,但是民用枪械皆是特制,杀伤力有限,但此处所见,用来打一场小规模战争也尽够了,显然超出了民用范畴。

当然了,资本主义国家,富人本身就享有特权,更不提柳总裁这种超级富豪,‘弄’个小型武器库,护卫安全,连**官都会原谅。

‘花’了近两个钟头,薛老三才草草将庄园参观个遍,指着远方奔驰的绿皮jeep道,“看来有钱人都得当得‘挺’累,都得‘弄’这没多护卫,都有谁惦记咱老婆,跟老公说说。”他嗅出点味道。

柳莺儿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资本世界,尤其残酷,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一上市,纸面上的身家,迅速飙到了两百亿美金,如今,我在美利坚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富豪,惦记的人自然很多,自然得将自己护卫严实些,替我老公看着整座金山呀。”

薛老三‘揉’‘揉’她的黑发,道,“放心,有我呢!储量那么大的油田,能撑起半个共和国了,才占这点股份,美孚和高盛还真是属狼崽子的。”

柳莺儿道,“那么大一块‘肥’‘肉’,盯着的人本来就多,咱们好歹是吃到嘴了,现在想来,你当时让我上市,实在是太明智了,后期,方和高盛和美孚接触,铺天盖地的各路人马都到场了,一家分了一块,能留下那点就不错了,左右等着急用钱。”

说到用钱,薛老三又想起了炒作日元期货的事,便询问起来。

柳莺儿道,“那些饿狼入股,给咱们兑了六十多亿美金,上市时套现了五十多亿美金,总共一百二十亿美金,留下二十亿做战略储备,余下的一百亿,全部砸了下去!广场协议签订以后,日元果然飞速走高,期货市场,果真迎来了美元抛售狂‘潮’,截止目前,咱们已经盈利百分之六十七,我就从没见过赚钱有这么容易的,当然了,距离期货‘交’割,还有八个小时,要盘点战果,得等到夜里十二点。”

一百六十亿美金,按如今的汇率换算‘成’人民币也不过五百亿不到,可去年共和国的国民生产总值才九千零四十亿,这笔钱足足占了共和国国民生产总值的十八分之一。;

第八十一章 来袭

薛老三心‘潮’澎湃,紧紧搂着柳总裁道,“咱们终于有了改变时代的筹码!”

柳莺儿侧目凝视着他,星眸点点,无限深情。-

薛老三回眸看着她道,“你觉得我在说大话。”

柳总裁伸出手指,封住他嘴‘唇’,“我喜欢听你说大话!”

她真喜欢看他踌躇满志,指点江山的神态,威武霸道,十分‘迷’人。

薛向笑笑,说道,“莺儿,咱们握住的可能就是整个时代,一百多亿美金,足够咱们全面出击,多点开‘花’了,相信咱们盛世的智库,一定对此有自己的研究心得,我想听听这些专业人士的见解。”

柳莺儿道,“我的确请咱们的投资专家团队评估过,但是这些人还是对石油能源的兴趣比较大,相比今次西伯利亚掘得的巨大金矿,让这些人开始头脑发热了,盛世能源在国际能源巨头眼中,不过是小角‘色’,还不具备搅局的资格,若非如此,西伯利亚的那块油田也不会只吃到一块边角料了。所以,这些人的眼光只能看一时,不足谋长远,我还是相信我老公的!”说着,冲薛向甜甜一笑。

薛向道,“石油能源的确是把握未来商业命运的关键,盛世能源既然涉足进来了,就没必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大步前行就是,西伯利亚石油公司是块很好的跳板,若真能在国际能源版图中立足,也是一招妙手。不过话说回来。盛世天下旗下的几大产业,皆是朝阳产业,都值得全力推动,现在又资金了,大力掘进就是。但一盘棋要下好了,自须有其重心,盛世的重心,就在盛世通讯,这个重心,至少三十年不动摇!”

柳莺儿鼓掌道。“你的论断倒是和比尔英雄所见略同。比尔就说过未来是信息的天下,可惜,群雄逐鹿,倒是让比尔捷足先登了。”

薛向道。“所以我们才要奋起直追。莺儿。我认为盛世通讯当务之急除了推动无线传呼业务外,也该涉足开发移动电话,和个人计算机了。你和微软渊源深厚,这块的优势一定要开发起来。”

柳莺儿道,“移动电话的开发,国际早就完成了,主要是信号架设,和无线电传输服务,我已经派人和邮电部接触了,邮电部极有意向,但要价太高,我们出资六成,他们出人加四成资金,购买通讯卫星,架设信号网络,事成之后,他们独家经营信号收费,盛世通讯独家获得电话机销售权,按照目前移动电话的售价,以及高昂的信号费,共和国只怕三十年都没办法普及移动电话……”

柳莺儿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薛向一脸地古怪看着他,迟疑道,“难道我脸上有‘花’?”

“不是你脸上有‘花’,而是您柳总裁抱着西瓜当芝麻,实在太壕了!”

薛老三跳脚道,“姐姐,个人计算机的推行,势必将人类带入信息化时代,时代的发展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现在的共和国是移动电话的荒漠,我敢打赌,若是潜心耕耘,不出五年,移动电话就能在国内做出规模,十年之后,共和国的移动电话使用人数必破百万,再十年,便是病毒式蔓延,邮电部的条件完全可以谈,重要的是独家销售权的年限,若是从试运营开始,有五年,就可以接,永远别小看拓荒者先发优势,有十年,盛世通讯就是移动托拉斯!”

薛向的脑海里甚至想到了一种可能,十年后,摩托罗拉和诺基亚的头头们捧着一堆堆地金币,跪在盛世通讯的大‘门’口,哀求着盛世的一张准入许可。

“五年?没二十年,我是不接的,他们邮电部得有底线,一颗通讯卫星,就得好几千万,这次若砸下去,没有过亿的投资,根本下不来,邮电部三年的财政拨款都没这个数,凭什么尽我吃亏,他们得便宜,想得美!”

柳总裁义愤填膺,真以为要做的是亏本生意。

薛向也不劝她,没准儿她这个轴劲儿,还正适合对付邮电部的老爷们。

谈罢移动电话,薛老三又‘交’代了柳莺儿千万记得想着开发个人计算机,最好是在美收购几家现成的公司。

柳总裁指了指脑袋,示意全装在此处,便又引着薛向朝西行去,绕过一片白桦林,前方百米开外的草坡上,出现了一座大房子,此处,薛向还不曾来过。

踏上草坡,薛向轻轻跺了跺脚,脸上‘露’笑,指着大房子道,“里面就是咱们这次金融战争的指挥中心吧?”

他感知力惊人,虽隔着百米,那处屋里的动静儿已尽数入耳如心。

入得屋内,果是一片繁忙景象,数十位粗服‘乱’发的各‘色’邋遢鬼,或死死盯着面前红绿不停闪动的计算机屏幕,或边大口嚼着面包高声下着指令,或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在人群中穿梭。

柳总裁的到来,并未在这群忙碌的金融天才的观感世界中,产生丝毫涟漪。

堂屋中间,高悬着一块硕大的屏幕,屏幕上跳跃的正是日元指数期货。

薛老三不大看得懂那红红绿绿,密密麻麻,却又不断跳跃的数据,但场中紧张却不失轻松的气氛,满场众人喜气洋洋的脸上,充分昭示了盛世的资金即将获暴利而归。

柳莺儿端着一杯马提尼,递给了正对着大盘出神的薛向,“局面不错,这回看来能顺利回归了。”

薛向接过酒杯,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大势所趋,毫无疑问地,瞎担心什么呢。”

话音方落,薛老三眉峰重重一跳,刷的一下,背脊上的毫‘毛’如过电一般,全立了起来,猛地大喝道,“莺儿,命令所有人下地下室隐蔽!”

踏上草坡刹那,薛老三轻轻跺脚,便窥察到了草坡底下,别有‘洞’天。

柳莺儿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薛向一声喝罢,她问也不问情由,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而场中的金融天才们亦像是早做好了准备,丝毫不‘乱’地快步朝地下通道入口移动。;

第八十二章 世界之王

薛老三二话不说,一个八步赶蝉,箭矢一般趟出去八米,抄起柳总裁便飞到了地下通道入口处,将小妮子往入口深处一掷,乳燕投林,窜出窗去。顶+点.

就在这时,一发导弹击中了大厅,惊天爆炸声响起。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来密集的枪声,很明显,这是有人在强攻维多利亚庄园。

薛老三跃出窗去,导弹的爆炸余波,撕裂了他的衣衫,落地时泥土溅在脸上,让国术宗师显得有些狼狈。

但薛老三心如止水,念头澄净清明,疾风暴雨般朝西北奔驰而去,一队十五人组成的特战分队,正越过游泳池,飞速朝白桦林奔来。

薛老三盘膝坐在林间,念头纯粹,心意清明,身前搁着一支指头粗细的树枝,待耳边听见悉索的脚步声,捡起树枝,双手一搓,树枝凭空消失,随手一挥,阵阵破空声传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闷响,林间再无脚步声,薛老三身前的土地上,立着数不清牙签粗细的木针,细细瞧去,竟成浑圆。

白桦林正是通往石屋的必经之路,薛老三守在此处,正是打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主意。

十五名精准特战队员,连惊呼声都不曾发出,便被薛老三用牙签射穿了太阳穴,薛老三相信在对方刻意保持,通讯静默的情况下,这一切都很隐蔽。

不出他所料,陆续又有入侵者闯入枫林,薛老三只轻轻挥了挥手。便又牙签从泥土里跳出,在入侵者还肆意奔跑的瞬间,终结他们的生命。

国术宗师,隐身丛林,若无核攻击,便是无敌。

劲流周身,法御万物,丛林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是杀人利器。兼之感知惊人。等于开辟了全息遥感,再隐蔽的埋伏,也无可遁形。

白桦林埋葬了三十余位侵袭者后,终于引起了对方的察觉。一枚肩扛式导弹飞来之前。薛老三蹿出林外。顺水抄起一把重狙,一排子弹上腰,将种狙舞成风车。七声枪响,不管是隐在丛林里,还是伏身泳池间,抑或躲藏矮墙后,子弹如长了眼睛,精准地寻到太阳穴,一穿而过。

七声枪响,又倒下七个!

薛老三轻轻一磕腰间的弹带,七枚子弹射入弹仓,刷刷又是七声枪响,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

明丽的香闺内,薛老三悠闲地斜靠在软床上,窗外的皎月透过薄薄纱窗,洒在他瘦硬却坚挺的脸上。

轻松地好似半个钟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袭击,和狠辣的杀戮,根本不曾发生过。

薛老三不好杀,但也分情况,凡是敢冲着他最在意的几人而来,杀戮不可避免,不然,老天都得笑他窝囊,枉赋了他这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艺业。

吱呀一声门响,柳总裁行了进来,“都安顿好了,损失了十几位保全人员,金融团队早早避入了地下室,并无风险,地下室内,有第二套交易系统,交易并未受到中断,总体损失不大。”

“我想知道谁干的。”薛向微笑道。

事已至此,薛向早就看清楚了,柳莺儿想办法将他国内急急调到美国来,绝非是为了简单地制造冲锋。

他和柳莺儿相知多年,知晓她的性子,绝不会和苏美人争什么,更会体谅老薛家的实际情况,这些年,说了无数次要和他一起过年,可到了最后,皆未相招,今次却是例外。

待进了庄园,看见那全副武装的护卫,和规模惊人的军火库,薛老三就嗅到些味道,再到交际所所处的草坡,体察到了草坡下的地下空间,便彻底明白了柳总裁在防范,规避着什么。

而千里迢迢叫他而来,也就有了新意义。

按说,美利坚是法制社会,柳总裁有这等庞大的护卫,自当万无一失,但薛向深知资本的世界,自然当由资本主导,此次盛世斥资百亿美金抄底日元,国际期货市场必定遭遇对手reads;。

如今,眼见着到了交割日期,盛世获利六七十亿美金,眼见着就要落袋为安,资本市场的对手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都在意料之中。

从今晚的突袭来看,也是明证,只要打掉了盛世的期货团队,让其巨亿资本失去控制,便自由对方宰割,近两百亿美金的资本,足以让任何人做出最疯狂举动。

只要袭击胜利,即便是将维多利亚庄园夷为平地,砸下天量美元,照样能风平浪静。

正因万分清楚此番袭击逻辑,薛向根本不问柳总裁对方缘何下手,也不问对方缘何有恃无恐,他只想知道是谁干的就成。

柳总裁上前抱着薛向,动情道,“谁干的已经不重要了,胜负已分,五分钟前,期货交割已经完成,咱们盈利六十八亿五千万美元,总流动资本将近两百亿,薛向,你是世界之王!”

薛老三亲了亲他,笑道,“既然朕是世界之王,冲我的王后伸手的鼠辈,如果就此安然无恙,我这个世界之王当的岂非太窝囊了,莺儿,资本世界弱肉强食,在岛国我已经替盛世亮了一回爪牙,既然人家不相信盛世爪牙之利,咱们必须证明给人家看。”

柳莺儿道,“那些人不好对付,我在岛国的事,他们必然听过些,此次既然敢对我下手,肯定预防着咱们的反扑,我听说他们在世界范围内,耗费重金,请了不少超级格斗家,和特级神枪手,既然咱们胜了,就不跟他们瞎搀和了,这些人都是没脸,今天打的你死我活,下次见面,冲着咱们手里的一百多亿,必定还是对咱们笑脸相迎。”

薛向轻抚她背脊,道,“别担心你的世界之王,在我的词典里,可没有龙潭虎穴。放心吧,我不会弄得惊天动地,只给那些大人物一个小小教训,印象深刻的教训。”

……………………

华盛顿州西北的一处横断山脉腹地,草密林优,距离快速公路,不过五分钟车程,从快速公路到达城市,也不过半个钟头,绝佳的地理位置,自然极受大富豪们的青眼。(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鬼脸

星子基金总裁刘易斯的宙斯名庄,便坐落此处,占地足是维多利亚庄园的五倍,内里还建有跑马场,足球场等格式运动场馆reads;。(. 广告).访问:. 。

核心居所建造在横断山脉的最高处,登高望远,统领全局,从傍晚开始,核心居所四周,便增设了瞭望哨,及至深夜,岗哨不减反增,星子基金重金雇佣的天狼佣兵团,甚至派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围绕核心居所布置起了防线。

核心居所内部,护卫更是严谨到了极点,甚至山腹中的底下密室,也开启了最严密的防护。

造成这一切变化的根源,正是夜袭维多利亚庄园的领队战狼发挥了s级的呼救信号,再后来,信号彻底消失,不管如何寻呼,夜袭的战狼分队再无任何消息传来。

毫无疑问,战狼分队全军覆没了!

这可是整个天狼佣兵团的核心打击力量,占据了天狼佣兵团全部兵力近三分之一。

天狼佣兵团在佣兵界可谓赫赫有名,团队内皆是各大战场百战余生的‘精’锐士兵,战狼分队出击,向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便是覆灭非洲小国,也不过反掌之间。

如今,战狼分队毫无声息地就灭掉了,领队首领战狼甚至来不及报告敌情,只来得及按下随手的预警按钮,足以证明战狼分队面对的几乎是非人类的存在。

电讯处收到战狼发挥的预警后,整个宙斯名庄立即启动了最高警戒。

“杰斯。值得这样么,就算愚蠢的战狼全灭,咱们处在这里,怎么可能还有危险,看看眼前的勇士们吧,就是史前恐龙来了,也会被他们撕碎的。[. 超多好]”

一头白发的星子基金总经理罗斯,站在地下室二楼,指着宽敞的演武室,微笑地劝慰着身边的老板兼合伙人刘易斯。

此刻。两个足球场大小的演武场。灯火通明,十余位特诊鲜明的能人异士,皆处在场中,或盘膝而坐。或打坐练气。或运动着重量级器械、锻炼着身体。或不断扣动着扳机,‘射’得子弹‘乱’飞。

刘易斯盯着那位正将一吨重的巨型铅球当链子球挥舞的俄罗斯巨汉,心情平复了不少。仍心有余悸地道,“罗斯,你太小看了咱们这次的敌人,说真的,我有些后悔了,我向岛国的老三井打听过盛世背后的煞星,那么趾高气昂的老三井却在电话里哆嗦了起来,直说了句,和魔鬼作战,是需要天神的实力的。”

啪,啪,啪,

就在这时,始终‘激’‘射’着子弹的彪悍军人,忽然双枪连发,打出一连串点‘射’,炒豆般的枪声过后,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中心靶上仅余一个弹孔,唯一的解释是,十余子弹竟从同一个弹孔中穿了过去,这该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枪法。

啪,啪,

又是两枪,两粒子弹朝正舞着双剑的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射’去,那道士大喝一声,两柄青钢剑猛地挥出,铛铛两声响,子弹竟被青剑击中,‘激’‘射’在厚实的墙壁上,击出个大‘洞’。

军人竖起大拇指,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夸赞一声,又是两枪‘射’出,子弹直奔正在一个狭小浑圆的太极圈中走着禹步的中年洋人。

霍!

空气中发出爆鸣声,中年洋人头,脚瞬间不见,整个人蜷着一团,两粒子弹就此‘射’空。

这一招“乌龟晒背,王八听雷”使得妙到毫巅,便是薛老三在此处,只怕也得喝一声彩。

“天神,天神,杰斯,有这种本领的人,不就天神么,就算真是魔鬼来了,咱们也不怕!”

罗斯湛蓝的眼睛直往外凸,双手急速挥舞,声音大得快要震碎刘易斯的耳膜。

刘易斯同样面‘色’‘潮’红,这些异人,是他耗费上亿美金,历时一年,从世界各地搜罗而来,为的便是用在今朝,应对盛世的反扑。

见了这种种快要超出科学解释的能力,刘易斯实在想不出盛世还能拿什么威胁到他,难道盛世要从邪恶苏连购买核弹攻击自己么,呵呵,那也得要邪恶苏连有攻击伟大美利坚的胆子。

刘易斯道,“给mrs柳去电,告诉她,这次盛世的利润,我们星子基金要分一半,没有我们开疆辟土,担起了最沉重的任务,盛世怎么可能赢得这么轻松,总不能苦累的事情,我们办了,捡便宜的事情,全让她得了,这不公平,上帝都不会同意的,我相信mrs柳会同意的reads;。”

话音方落,砰的一声巨响,钢板裹着的钢筋‘混’凝土墙壁,破出个大‘洞’,烟尘弥漫,一道瘦小的人影从烟尘中撞了出来。

刘易斯和杰斯简直惊呆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乃是地下室,建在山腹下,周遭封禁严密,便是挖掘机一时三刻也别想打开缺口,却被人破开了。

“来得好!”

道士用地道的冀北话喊了一声,舞动一双青剑,便冲那瘦小的人影迎了上来。

与此同时,先前用形意拳妙手躲避子弹的洋人一招飞马踏燕也追了上来。

两人这一动作,所有人都回过味来,齐齐奔着瘦小人影追来。

此间皆是当世高人,齐聚此处,除了被重金所‘诱’,再一个便是刘易斯说词惊人,将盛世杀手的能力描述得神乎其神。

众人存了较技之心,这才聚集此地。

如今,瘦小人影破开山腹封禁,闯入此间,众高人见猎心喜,自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勇。

啪,啪,

彪悍军人后发先至,双枪当先‘射’出,两粒子弹直‘射’瘦小人影面上的鬼脸面具。

就在这时,鬼脸面具动了,右手一拍,一把沙漠之鹰便落入掌中,啪,啪,两声,‘射’落已到眼前的两粒子弹,又是一粒子弹‘射’出,彪悍军人正扣动扳机的手指就此凝固,砰的一声,头颅爆裂开来,沾着脑浆的子弹兀自不肯停歇,径直‘射’穿先前挥舞巨型铅球俄罗斯大汉的头颅,又钻入两名短装泰拳高手的心脏,这才止歇。

子弹‘射’入彪悍军人头颅刹那,鬼脸又连发三枪。

三粒子弹,分‘射’道人,形意拳洋人,以及追在脚步最是轻盈的阿拉伯装束的高个大汉。,

第八十四章 没良心

嗙!

道人挥剑批中了子弹,却再也避不开被形意拳洋人躲过却又朝他弯来的子弹,被‘射’在大‘腿’处,爆开个恐怖的血‘洞’。。 更新好快。

形意拳洋人同样一招灵猴倒挂,躲开了‘射’向他的子弹,半空里,‘射’向阿拉伯人的子弹正巧向他飞来,倒挂的灵猴顿时猴脑炸开,雪白的脑浆流了一地。

阿拉伯人彻底被这神乎其神地枪法惊呆了,转身便逃,鬼脸连发三枪,三粒子弹划出三个半径不同的圆,将他所有的退路封死,阿拉伯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被三枪‘洞’穿倒地而亡。

场间的武道高手,仅此三位,余者或有‘精’通格斗,或体力惊人,或有特别异能,如何能闪避子弹,鬼脸又开两枪,整个世界彻底清净了,宽广的演武场,先前还生龙活虎,异士毕集的演武场,此刻死气沉沉,好似屠宰场一般。

杰斯和刘易斯不是没想过逃跑,可眼前杀戮的场面,实在太惊人,太吓人了,瞬间发生,再想遁逃时,双‘腿’软如泥团,根本不受控制。

鬼脸一脚踢晕了演武场上唯一的生者双剑道士,一个跨步,便奔过七八米,双足在墙上一点,便跃上二楼看台,又晃了晃肩膀,便到了刘易斯和杰斯身前。

死神降临,刘易斯和杰斯再也没了大投资家从容淡定的风采,尤其是死神方在面前,上演了一场冷血到极点的杀戮,死亡头一次不再是《新约》里的唱诗reads;。

噗。噗,

刘易斯‘尿’了,手工缝制的‘精’美西‘裤’,淋得腥‘骚’扑鼻,杰斯跪倒在地,大叫着“耶和华,玛利亚”。

鬼脸平静地望着二人,用标准的美式英语说道,“我不杀你们,希望你们知道感恩。下次。哦,没有下次了,取个东西,留作纪念。”

刀光划过。两只小拇指。凌空落入鬼脸掌中张开的红‘色’木盒。

啪。啪……

一阵‘乱’枪响过,刘易斯,杰斯二人四肢尽皆中枪。霎时,惊天惨嚎响起,而这时,已成修罗场的地下密室,哪里还有鬼脸的踪影,好似一阵轻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

第二天一早,柳总裁从薛老三怀里先醒了过来,接过‘床’头已经响了许久的电话,对面传来的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说熟悉,是这声音听过不少次,说陌生,只因以前听到这声音,要么是慷慨‘激’昂,要么是沉稳魅‘惑’,高傲骄矜,而今次却是那样的谦卑而柔和。

“尊敬的柳小姐,我会为我的错误埋单的,只要您肯原谅我,星子基金将成为您最忠实的朋友。”

电话正是星子基金总裁,刘易斯从病房里打来的。

今日凌晨,刘易斯身重四枪,丢了根小拇指,昏‘迷’着送进了病房,此刻方恢复神智,不顾主治医生的劝阻,强行驱逐了所有人,急急给柳总裁来了电话。

昨夜一战,他已彻底丧胆,至此,才明白老三井那句“要跟魔鬼作战,必须要天神的实力”,事实证明,对方远比魔鬼可怕,人间再无天神。

柳总裁笑道,“刘易斯先生,您玩笑了,本来就是误会,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很高兴和您成为朋友,一个月后,我在纽约大酒店举行生日晚宴,希望您赏光?”

在刘易斯谦卑而兴奋地肯定声中,柳总裁挂断了电话。

商海这些年,她的手腕,城府早就练成,对薛老三使不出来,再对旁人,却是‘精’明异常reads;。

她不会在电话承认什么,但一月之期,便是暗示,刘易斯那身伤,可不要一个月才能将养得差不多么?

挂了电话,柳总裁重新缩回薛向的怀抱,深情地凝视着薛老三硬‘挺’的面容,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温暖。

的确,有个天使守护神,是所有‘女’孩梦寐以求的,恰好,柳总裁便有,还是最强大的一尊。

攸的一下,薛老三睁开眼来,‘露’出个温暖的微笑,“全部搞定了,这次‘乱’子不小,善后可要做好,最好不会在咱们盛世的外衣上,沾染上骇人血‘色’。”

说到底,盛世是个商业组织,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开‘门’做生意,不可能靠着暴力征服天下,既是商业组织,就不要在其上覆盖些恐怖的气息,这正是薛老三留下刘易斯和杰斯‘性’命的根本原因。

从**上扫平星子基金容易,但随后的负面影响,足以让盛世彻底在欧美商界难以立足。

这个时候,放刘易斯二人一马,多个朋友自然比多条路好走,这便是取舍之道。

柳莺儿伸出‘玉’手摩挲着他满是短茬的下巴,笑道,“星子基金和我们都不愿把事情闹上天,场面再大,也盖得下,无非是多‘花’些钱。”

结束了美国之行的根本人物,薛老三也不忙着回去了,虽然眼下才腊月二十八,赶回去正巧遇上年三十。

可眼前的‘玉’人,他亏欠实在多多,左右请了假,出趟国,也实在不容易,他便踏实在美国待了。

他不急着回赶,柳总裁自然欢喜无尽,推掉所有的公事,带着世界之王,开始巡视整个世界。

短短七天,薛老三不知道跨越了多少国家,埃菲尔斜塔下合影,阿尔卑斯山上滑雪,加勒比海中张帆,马尔代夫潜水……

许是柳总裁想补偿他,世界著名景点尽数被罗列出来,柳总裁转机短短几日,行程十几万里,薛老三和她几乎皆是睡在飞机上,飞机一落,便又开始了游赏。

几日下来,眼福是大大饱了,可心上却难得安宁,这般兜兜转转,在薛老三看来,实在是大违游赏之道,惜乎美人恩深,他不愿辜负,所以甘之如饴,这般痛并快乐着。

这日,薛老三正在加拿大小猪湾垂钓,薛安远辗转千回的越洋电话,打到了薛老三所住的酒店,就只一句话,“没玩够,就接着玩,我帮你请长假!”说完,就撂了电话。

薛老三一拍后脑勺,知晓这回是玩过了头,柳总裁也是心中惴惴,催促着薛向赶紧动手回返,生怕薛向回得慢了,让她在公公眼中留下了狐媚‘惑’主,红颜祸水的印象。

几经辗转,正月初七这日傍晚,薛老三终于回到了阔别十余天的薛家大宅,小意,小适,苏美人尽皆在家。

瞧见他回来,众人欢喜无尽,小家伙自不提了,飞扑过来,不像小时候那般勾他脖子,似小考拉一般挂在他身上,而是直奔他的行李箱。

打开行李箱,果在其内,见着了各‘色’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除了一把金刚剑和两套男孩衣服,被她扔给了小意,其余的零嘴儿,画册,以及种种奇奇怪怪,尽数被她收进房去,片刻,又钻出房来,拉扯着薛向,嚷嚷着打牌。

一场牌戏又战到十一点,苏美人言说薛向坐飞机累了,要早些休息,这才散场。

待得薛老三洗涮罢,归得房来,苏美人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身子朝墙内侧了,在被里拱起优美最优美的曲线,

瞧见薛向进来,也不言语,闷闷在‘床’上躺了。

早在打牌时,这位苏教授就化作了他在京大做学生时的冰山,薛老三心中有数,故做不知。

这会儿,见她使‘性’子,也不去哄她,倒在‘床’上,扯过被子一角,在肚子上搭了,便自躺了。

“好哇!你个没良心的薛老三!”

苏美人肚子都要气炸了,用力一扯,锦被立时从薛老三肚皮上溜了下来。

薛老三还待伸手去扯,苏美人大长‘腿’掀起,落下,竟将被子夹在了‘腿’间,让薛老三拽无可拽。

没得被子,难得着薛大官人么,自是不可能reads;。

他干脆就不要被子了,双手‘交’叠,自顾自地继续睡觉。

苏美人左右等不来薛老三招惹,这个气啊,却又拉不下脸来寻他说话,又等片刻,惊闻薛老三鼾声渐起,再也忍不住了,边哼哼着,边拿背抵着薛向,哼唧哼唧,不知是因哪里痛苦呻yin,还是在撒娇。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薛老三终于侧过身子,说话了。

他说话了,美人的架子自又端了起来,嘴上依旧哼哼着,却不搭腔。

薛老三肚子里笑翻,却故作关心地继续问候,边问大手还在头上,脸上试着温度,苏美人正哼哼地得意,薛老三的大手忽地顺着弹力秋‘裤’的缝隙,探进了美tun深处。

“咿呀!”

苏美人惊呼一声,便要坐起,怒气冲冲地瞪着薛向,忽地,眼前一道蓝盈盈,亮灿灿的光芒闪过,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在看清楚,面前多了一串铂金项链,链子下方掉着一块泪滴状蓝汪汪的美‘玉’。

“真美!”

苏美人脱口赞道,丝毫不记得方才正恨薛老三恨得牙痒痒。

“来,我帮你带上。”

薛老三说着,便把项链挂进了她天鹅一般‘玉’脖间。

苏美人横了他一眼,哼道,“就会做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稀罕呢。”

的确,她方才哼哼唧唧,正是因为薛向出国一趟,给两个小的皆带了礼物,唯独不见自己的,尤其是薛向临行前,她还特意嘱咐过这不解风情的男人。

哪里知道,最后自己还是不遗忘了。

此番委屈,致使悲中从来,不可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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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宏观调控体制司

哼哼唧唧,不给被子,正为表示不满,毕竟,她苏风雪是要面子的,才不会直说自己没受到礼物,很不开心。(. 广告)。 更新好快。

当然了,她苏美人纠结礼物,本不在乎礼物本身,而是在乎背后的心意,在乎她在薛老三心里的地位。

哪里知道,薛老三坏透了,明明带了礼物,偏偏装作压根儿就忘了这茬,害得她苏风雪‘露’了行迹,让薛老三瞧了笑话。

美人虽得了中意礼物,却被薛老三看了笑话,心中又羞又恼,自不肯将好脸‘色’与薛老三,抱着美‘玉’,躲在被里,不吭声了。

&nb岛&sp;“嗨,辛辛苦苦,走遍美利坚,才淘换了这么个玩意儿,谁知道人家不中意,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一场辛苦为谁忙哟。”

薛老三言语一句,拽过苏美人施恩放出的被子,便自睡了。

半个钟头后,在被子里‘蒙’的满头大汗的苏美人,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心地听了听薛老三已然沉稳呼吁了十多分钟的鼾声,笃定他是睡熟了,悄悄拽出脖子里的美‘玉’,放在散发着暗黄光芒的台灯下,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女’人就没有不喜欢金金闪闪的,苏美人学识渊博,于珠宝一道虽未有研究,但也也有涉猎,眼前这块美‘玉’,正是传说中的玻璃种帝王绿,绿得泛蓝,和小晚房间暗格里的那块品质几乎一般无二,论块头却是大上了一倍。

此等珍宝,世所罕有。必是薛向费了大心思,方才觅得,想到这里,苏美人不由自主亲‘吻’了下美‘玉’。

就在这时,沉睡的薛老三忽然说话了,“请石头干嘛,要亲亲我嘛!”

“啊!”

饶是老夫老妻了,苏美人心中羞涩瞬间攀到了顶点,惊叫一声,哧溜一下。躲进了被里。不住拿‘玉’手在薛老三腰间拧动,忽地,心中又自惴惴,“他不会觉得我市侩吧。哎呀。臭薛向。坏薛向,实在是太坏,太贼了……”

次日一早。苏美人领着小意,小家伙满四九城逛‘荡’的时候,薛老三夹着公文包,跨上久不起的那辆永久锰钢自行车,朝月坛南街进发,那处是体改委大院所在。(. )

又在京城上班了,他反倒不能像外放归京时,那般潇洒肆意了。

他知晓自家又是个显眼的存在,太过高调,那是跳起来给人家树靶子。

由此,他对‘交’通工具的选择,便从低调、大众入手,自行车自然是首先,这个年代的京城各大机关大院,从科级到局级,几乎皆以此代步。

这也是中枢和地方干部权柄的显著区别,在地方便是小小一县之长,不管好赖,也多配了专车,但在中枢机关,大干部太多,专驾根本配不过来,便成了自行车的天下。

月坛南街位于西城区,而薛家大宅位于东城区北面近郊,从家中出发,赶赴体改委大院,几要横跨两个城区,饶是薛老三一路将脚踏踩得几要冒出火星,仍旧费了个把钟头,方才赶到。

体改委是近年新成立的单位,前身是政务办体改办公室。

当改革由农村进入城市,自然出现了这样的问题:改革的现实动力来自哪里?

原来那套政务院职能部‘门’怎么能自发改革?体改办也无法负担路阻且长的改革,需要一个稳定的国务院机构来推动实施。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旧体制外,创建一个新机构,使其拥有至高地位,既了解各部委和地方情况,又与它们没有利益关系,既超越又涉及。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绝佳设计,就是创建、体改委,由政务院一号亲任主任。

此时,整个国民经济的运行,主要靠两套班子,计委和经委,计委管制定计划,经委管落实计划,而体改委便超脱于二者之外,调控、平衡二者的利益。

若干年后,计委,经委,体改委三者合一,组成了鼎鼎大名的发改委。

由此,足见薛老三此次绝非是被打入了冷衙‘门’,而是进入了当红机关,正因如此,薛老三升官冤枉落空,却也未显失落。

因着体改委成立仓促,来不及组建办公场地,便占据了被裁撤的七十九军的军区大院,稍加修改,便成了体委大院。

体委大院处在月坛南街,而著名的计委大院便在月坛北街,两者以月坛公园为界,而这月坛公园又是西城地标‘性’建筑,是坐占地近九公顷,绿化极佳的公园。

有月坛公园在左近,体委大院的环境自是不错的。

事实上,体委大院本身的环境也不错。

旧军区大院的整体布局是学习了苏联街坊式住宅的“合围布局”,一个大的街坊为中心,七个小的“双周边”式街坊错落有致地四面围绕,把整个大院分割出若干个自然的小院落,非常别致且有特‘色’reads;。

大院中所有的三层楼房都是棕红‘色’的木大‘门’,深灰‘色’的青砖墙面,浅灰‘色’的屋顶面瓦,显得庄重和气派。

院内绿化极盛,环卫也做得极好,方踏入院来,薛老三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步到三号院,敲了敲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很快‘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个极‘精’神的年轻人,薛向自报身份,屋里立时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是薛向啊,稀客稀客啊,来何之迟哦,都像你这般怠工,四个现代化要何年何月才能实现哟!”

说话的老人,坐在宽大的老旧黄木桌后,面容极瘦,双鬓微霜,浓眉怒目,极有威势,正是改委五位副主任之一的谢红旗谢副主任。

如今的体改委有一正五副六位主任,外加四位委员,组建而成体改委领导班子。

因着体改委级别极高,这十位班子成员至少都是正部级领导。

薛向道,“首长批评的是,我一定注意。”

谢红旗摆摆手,“严肃了严肃了,这不像你嘛,国光主任都说了,体改委太严肃了,需要个年轻人来,活跃活跃气氛,就点了你,如今看来,你倒是比我还严肃嘛。”

薛向道,“报告首长,严肃方能认真,工作时间,我认为还是严肃点好。”

谢红旗笑道,“说得好!这样吧,让小苗带你去报到吧,公事为重,希望你迅速进入状态,不负那句‘党内英俊、国士无双’之期许。”

从谢红旗手里拿到文件,薛老三才知道自己在体改委的具体职务,宏观调控体制司副司长。

早先,体改委还是体改办时,编制较小,是一室四组的模式,而比照计委、经委等设立司局,还是一年前的事。

如今体改委计有九个智能司和机关党委,分明是:办公厅(同时挂人事司牌子)、政策法规司、综合规划和试点司、宏观调控体制司、生产体制司、市场流通体制司、分配和社会保障体制司、农村经济体制司、以及机关党委。

除了上述智能司外,体改委不可避免的还有其他中枢机关所不可或缺的纪检,审计,监察等派驻机构,以及老干服务机构。

“薛司长的大名,我是久闻了,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哪天约个时间,我做东,好好拍拍领导马屁。”

出得谢红旗办公室,西行十多米,谢红旗秘书便压着声说话了,“您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这在领导身边久了,就不由自主也拿自己当大人物了,这是了不得的个人膨胀,看来我得多多反思了,不啰嗦了,我叫张无忌,除了担任谢副主任机要秘书外,还担任老干处副处长,分管老干处的后勤保障,以后,薛司长那儿若是缺些什么,尽管跟我开口,千万别客气。”

“张无忌!”

听了这名,后边张副处长再说什么,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好在稍稍走神,薛老三便醒过身来,笑着说,“你是首长眼前人,老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该我巴结你才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直接跟我说,我来做东道。”

张无忌怔怔望着薛向,心道,“看来传闻实不尽然,此人沉稳有度,哪里有半点骄矜之气,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处,纵使跟着谢主任,也当不起这人这般客气,可人家的客气话就是说得这般真诚而礼貌,让人心生好感。”

一刹那,张无忌便在心中调整了薛向的原有判断。

宏观调控体制司位于四号院,该司在体改委份量颇重,是以便占了个独院,当然,也是最小的院落,几十间瓦屋构成了该司的办公主体。

张无忌领着薛向找到了宏观调控体制司第一副司长曹辉煌,因为体改委的八大司皆是由改委班子成员兼领一号,而诸位班子成员大多除了在改委履职外,还有着其他重要职务,实际上,这第一副司长便是常务副司长,主持司内常务,级别皆是正厅。个别老资格,还是副部。

曹辉煌五十来岁年纪,圆脸大耳,满面红光,听说了来意,乐呵呵说着欢迎,并当场就拍板了晚上七点半召开见面会,帮助薛副司长尽快熟悉情况。(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第一次会议

在曹辉煌处报了到,他便算履职了。(. )--

初来乍到,组织自不会安排他马上进入工作,自先是解决个人生活问题。

张无忌道,“曹司长,贵司综合处的马天宇‘挺’得力,我先前跟薛司长介绍过他的情况,您看能不能让马天宇先跟一段薛司长?谢主任那边还有公务,我这边怕是不能多陪。”

薛向不动声‘色’,心下却是chayi因为来的路上,张无忌根本不曾跟他提起过马天宇,此刻却这般说,他自不可能当着曹辉煌的面否认,同样,曹辉煌以为他薛某人默许,自不可能一上来就驳他薛某人的面子,更何况,张无忌还提到了谢红旗,曹辉煌势必‘摸’不准,是否有谢红旗的指示。

短短一句话,其中味道多多,曹辉煌自不可能为一个小小的马天宇,得罪这许多人。

“好,就让小马跟着薛司长跑跑‘腿’。”

曹辉煌若有深意地看了薛向一眼,微笑道。

马天宇来得很快,二十七八的小伙子,生得老相,衣着也灰‘色’老气的宽大青工装第一眼给薛向的感觉极好,是个踏实肯干的,心下的不快稍稍收敛。

张无忌和薛向在四号院‘门’口分开,去时张无忌没忘了和薛向道歉,说这马天宇是老家人,每次他回老家,马家老人都会上他家提请,他也是碍不过情面,才应承下来,今天这事办得突兀,请薛向多多见谅。

张无忌都这般说了。薛老三自说无妨。

张无忌去后,马天宇领着薛向转回四号院,在进‘门’向左三十米左右的位置,寻到了薛向的办公室。

二十几平,说不上大,但也绝不算小,窗明几净,整体布置简洁明快,两排占了半面墙的书柜,古‘色’古香。摆满了书籍。会客区不似传统高干办公室由沙发和茶几组成,而是几张条凳配一张长桌组成。

这种配置有个好处,条凳太硬,不适合久坐。来客便会以最快的速度。道明来意。免了无休止的客套。

薛向点点头,表示满意,张无忌又说领他去宿舍瞧瞧reads;。

想到今次风驰电掣仍旧耗了个把钟头。才杀到改委,薛老三便意识到在家住,不合适了。

况且,开年后,小家伙也要住校,苏美人在校也有自己的宿舍,不回家居住,倒也没什么。

想了想,他便点头同意了。

改委或者说七十九军军区大院的条件算得上十分优越,所有的宿舍楼,每个单元里都建有厨房、卫生间和阳台,并配备了暖气和上下水设施。四层的宿舍楼除了厨房更宽大外,还加了间浴室。像这样功能如此完善的住宅,算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豪华住宅了。

大院中的宿舍楼是按干部的级别分配的:科级、处级干部可以分到一套二居室,副局级以上的干部可以分到一套三居室或四居室,并还可配一套一大二小的沙发。

正局级以上的干部家中还可安装一部电话。

这个年代电话并不普及,家中若有电话,便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薛老三是副厅级,也就是副局级,按理说,可以分配一套bucuo的三居或者四居。

实际上,马天宇领他看得房子,正是位于四楼的一套四居,新刷的大白,极是干净,买些家具,立时就能入住。

但一入眼,薛老三便从心里发出了拒绝的信号,这套房他不喜欢,或者说,这里的房子,他不会喜欢。

宦游这些年,薛老三到过不少艰苦的地方,但在住宿上,从不委屈自己,无论是在闭塞的靠山屯,还是落后的萧山。

当然了,体改委宿舍楼的条件,绝对谈不上委屈,但薛老三追求的居住环境,是乐山爱水,亲近自然。除此外,此处的条件远远谈不上宜居,还需要大肆装饰,但左邻右舍,众目睽睽,薛向可不愿意还未在体改委打开局面,便被扣上了生活奢华,疏离群众的名声。

薛向关上‘门’的,道,“天宇同志,麻烦你转告后勤处,不必为我准备房子了,我就住家里。”

马天宇点头应下,一如先前的木讷。

下午五点半,薛向在机关食吃了个早晚饭,便驾车到新市口的新农百货公司,买了张折叠‘床’和一应被褥。

他打算再办公室左侧墙壁处,安个挡帘,在挡帘内,置上张小‘床’,这也是他多年积累成的老习惯,一身懒‘肉’的他,似乎在‘床’上更能思考问题。

收拾好行军‘床’后,他借着办公室的电话,给苏美人报了平安,又说了晚上有会,到家会很晚,嘱咐她早睡。

方挂断电话,马天宇敲‘门’道,“首长,距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您可以早些去,方主任可能参会。”

薛向应下,便拿了开会三件宝,茶杯,笔本,及烟草,朝大会议室行去。

推开沉重的木‘门’,便打开了新的权力场,已有八位同志在座,瞧得他进‘门’,知是新来的副司长,皆出声问好,却是五人起身。

薛向也不以为忤,笑着问声好,寻了空置的位子便坐了。

他很清楚体改委不比一般地方,此间虽是新辟,可能拔擢至此的皆是‘精’英人物,这八位同志,想必都是宏观调控体制司内的处长们,放眼望去,皆是西装革履,黑发红颜,只怕没有一人超过三十五岁的。

当然,这也跟体改委的自身定位有关,从一开始,体改委便是类似明清翰林的组织,极是清贵,却又能参议高层政治,自得遴选‘精’英充任其中。

有才之人皆有傲气,何况皆是青年人,自不会有谁对他薛向一见之下,纳头便拜。

又过了十分钟,曹辉煌来了,众人尽皆起身问好。

被区别对待了,薛老三丝毫也不生气,的确,比之曹辉煌,不论是资历,还是职务,他都差着一大截,在等级森严的体制内,被区别对待,是再正常不过的。

三分钟后,进来个红鼻子中年,看形貌和曹辉煌极类,圆脸胖头,大红鼻子极是显眼,正是酒国高手的象征。(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卷 入

薛向听马天宇介绍过,宏观司领导班子还有位编外成员,是改委办公厅副主任彦‘波’涛。(. )-

改委办公厅除却一号,有自己庞大的秘书团队,没在改委‘弄’个管家,其他班子成员皆有在办公厅配备专‘门’的联系人,五位副主任配备的皆是副秘书长,四位委员配备皆是办公厅副主任。

彦‘波’涛正是对应宏观司负责人方慕俠委员的。

方委员原来是四机部部长,两年前四机部改为电子工业部后,又作了电工部的部长,如今兼了改委委员,工作重心却是两头并进,但终究‘精’力有限,便委托了彦‘波’涛帮着联系宏观司。

说是帮着联系,可这一联系,彦副主任的手便不可避免地伸了进来,在宏观司内,几和谢辉煌并驾齐驱。

这不,他一踏进‘门’来,八位处长一如方才谢辉煌进‘门’,尽皆起身问好。

独独谢辉煌安坐不动,甚至眼睛都不曾朝那处偏转。

彦‘波’涛却也不看谢辉煌,笑着奔薛向走来,伸出手道,“薛司长,欢迎欢迎啊,早听说改委要来一位了不得的大才,不想却是你啊,相信薛司长的加入,必然能给宏观调控体制司注入一泓活水。”

薛老三握着他的手道,“彦主任,你客气了,有方委员领导,同志们的鼎力相助,宏观司工作之成功在改委有目共睹,我不过是运气好,有幸履职宏观司,附诸位高贤之尾翼。”

彦‘波’涛怔了怔。脸上笑容更甚,又寒暄几句,便坐了回去,他的座位正对着谢辉煌,正是分庭抗礼之势。

距离会议约定时间还有一分钟左右的时候,方委员踏进了会场,方脸圆目,身材不高,给人的感觉,却极有力量。近六十的年纪。看着也不过和谢、彦二人差相仿佛。

方委员在主座落定,便开口说道,“今天的会议,就一个主体。欢迎新同志的加入!薛向同志是位很有能力的同志。他的履历。我相信在座的同志都掌握了,就不用我赘述了,下面。就请薛向同志讲话。”

薛向接过话茬,便讲了起来,都是开口话,这些年履新,讲过很多遍,无非是每次讲,比前一次多几句履职经历。就是些介绍过往,抬举领导,谦恭自守的话,营养不多。

薛向讲完,方委员又吩咐彦‘波’涛,帮他介绍在场的同志,和宏观调控司的基本架构。

宏观调控司的只能职能是:参与制订和协调计划、投资、财政、税收、金融、价格体制改革方案以及相应的配套措施,组织上述有关改革措施的试点;组织经济形势分析,进行宏观经济重点问题的研究,提出对策建议;督察各项改革措施的落实情况;

综合来说,宏观调控司的权柄不小,触角延伸到了国民经济的方方面面。

根据其基本只能,设立五个处室。

除了哪个机关都要的负责后勤保障的综合处,余下的调控分析处,组织试点处、改革协调处,督察处,皆对应上述只能,行使权责。

而五个处室,来了八位处长,薛老三还在想,还有哪两位副处长没来。

待得彦‘波’涛介绍完毕,他彻底震惊了。

原来跨入这个会议室的,根本就没有副处级干部。

除了综合处,督察处,来了各自的处长外,调控分析处,战略研究处,改革协调处,到来的皆是一正一副两位处长。

更惊悚的是,调控分析处,战略研究处,改革协调处三处的处长竟是高配了副厅,三个处第一副处长自然就是正处。

瞬间,薛向开始不平衡了,他这个副司长做的实在是窝囊,理论上平级的谢辉煌、彦‘波’涛,皆比他官位高,都是正厅,理论上的下级,宏观司核心三处的头头却和他平级,越想越窝火,恨不能飞到岭南,对已经走马上任的丁某人狠狠踢上一脚。

彦‘波’涛介绍完,方委员道,“‘波’涛,你歇歇,喝口茶。薛向同志,‘波’涛同志说了这许多,相信你对在座的同志已经有个基本的了解了,下面我来调节一下分工。”

谢辉煌道,“慕侠委员,薛向同志顶朝东同志(已调走的副司长)的班就好了,分工似乎没必要再调整吧reads;。”

方委员道,“原本是不需要调整的,但薛向同志不比朝东同志,忘了告诉大家,他是改委一号首长亲自要过来的!”

薛向有过机关履职的经历,深知机关从来就不是一池清水,竞争之‘激’烈比之政fu班子,犹有过之。

他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还是准备不足,脚方一踏入改委大院,博弈便已然上身。

就拿眼前来说,方委员可能早就有调整分工的心思了,只不过没寻着好丽友,今次,他薛某人上‘门’,便算把由头递到了方委员手中。

他甚至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就被撤入了争斗的漩涡。

却说,方委员言说薛向的来头,满场各‘色’惊异眼神朝他‘射’来,似乎都在探究他薛某人是否要三头六臂。

谢辉煌更是立时就沉了脸‘色’,始终抱在手中的茶杯,终于在茶几上落稳。

方委员很满意场中的变化,笑着道,“辉煌同志,薛向同志是难得的人才,不可以常理度之啊!”

谢辉煌点头道,“我赞同慕俠同志的意见!”

方慕俠都抗出了国光同志,谢辉煌还能如何抗辩。

方慕俠没了意见,分工调整自然得以成行。

薛向分到的桃子不小,他的前任不过是分管督察处和综合处,他却是分管督察处和改革协调处,得了个核心处室。

谢辉煌强忍着不快,冲薛向笑着点点头,表示祝贺。

不成想,方慕俠又道,“辉煌同志,我和博广同志商量过,‘波’涛同志在办公厅分管的担子太弱,太轻,不符合他的能力,我这头还得管着电工部,又得兼顾宏观司,实在有些疲于奔命,我想让‘波’涛同志代为联系综合处,这样能方便我最快掌握宏观司的动作,你看如何?”(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二三家事

薛向老三分明窥察到方慕侠话音出口刹那,谢辉煌的心脏瞬间一‘抽’,血气暴涨。.访问:. 。

彦‘波’涛身为方慕侠大管家,平素在宏观司的时间就多过了改委办,惜乎,彦‘波’涛终究不是宏观司的人,终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如今倒好,方慕侠此议一出,彦‘波’涛的手真正伸进了宏观司。

“我同意方委员的意见!”

谢辉煌沉声道。

怒极九天,而面不变‘色’,是高级干部的最基本素质。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方慕侠不止大了谢辉煌一级,更何况,方慕侠事先跟主持改委常务的博广同志通过气,谢辉煌除了同意,自然还是同意。

如此,曾经谢辉煌独大的宏观司已成鼎足而三之势。

薛向倒是理解方慕侠所为,作为主官,只有下面全力分散,互相制衡,才更能体现主官的领导艺术。

只是他不爽的是,方慕侠非得选自己作了发难的由头,没来由得罪了谢辉煌。

而此次分工调整,他薛某人并非获益最大,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权力还受到了侵蚀。

因为,在今天的会上,彦‘波’涛成功入侵了宏观司,原本司里就两个副司长,他薛某人行二,如今加入彦‘波’涛,纸面上排,他行了三。

且以谢辉煌对彦‘波’涛的忌讳,这位彦主任分明就是个好揽权的,只怕此后江湖风‘波’多矣。

方慕侠道,“还是辉煌同志识大体。顾大局,薛向、‘波’涛,这一点,你们可得向辉煌同志学习,另外,我要声明一点,谢辉煌同志还是宏观司第一副司长,协助我主持宏观司的工作,所有的同志都应该尊重他,包括薛向和‘波’涛。(. )工作上的事。你们要多多向辉煌同志请示,不得搞关起‘门’来,自成一体的那套……”

谢辉煌从来都不是方慕侠的竞争对手,方慕侠不过是在调节自己权力场内各方力量的平衡。并非针对谢辉煌。

安抚完谢司长。方委员又强调了宏观调控司近期的主要工作重心。

眼下。中枢正在制定七五规划,宏观司要从全国重点试点,‘抽’取典型。提炼成功经验,为七五规划的制定,保驾护航,提供第一手素材。

踏进家‘门’时,已是星辉满院,问过卫士长,小家伙和苏美人早早睡了,先去小家伙房间瞧了瞧,人已睡熟,替她把台灯关了,转回房间,苏美人也睡着了,洗漱罢,方上得‘床’来,苏美人却醒了过来。

“吵着啦,快睡,哎,换了新单位,什么都得适应!也是,离得太远了,我打算就近找个房,咱们一块儿搬过去,省得天天赶,左右小适也要住校了。”

借着机会,薛老三将白日思忖的事情说了。

苏美人翻了大红锦被,替他盖上,钻回被里,倚在他肩头道,“正等你呢,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老公,我也有事想跟你说,今天外事部办公厅周副秘书长给我办公室去电话了,问我有没有兴趣,担任欧洲司综合处副处长。你别想歪哦,不是因为咱家的关系,是外事部人才紧缺,人家查了出外留学记录,才找到我的,你觉得怎么样?”

薛向知晓苏美人这是动心了,若非如此,她会直接拒绝,根本不会问自己意见。

既然美人有意,薛向自不会强留,当下笑道,“没想到我老婆还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藏在深闺有人识,既然国家需要你,你老公我总不能为小家舍大家,自管去吧,帮你老公去搭救水深火热中的欧洲人民去吧。”

苏美人留学欧美多年,早就适应了西式化的生活,近年来,嫁给薛向虽也称得上婚姻幸福,家庭美满,可还是喜欢欧美式的那种小资调调。如今,薛家几姊妹相继长大,她也得脱束缚,如今有这么个好机会,她自然十分心动。

可真当薛老三应承出口,她心里又不痛快了,狠狠在薛向胳膊掐了一把,“你就这么舍得我reads;!”

薛向道,“我更愿意你自由自在。”

苏美人怔怔望着他,忽的,缩进被子里,默默无言,紧了紧被角朝眼窝处按了按。

转眼就过完了正月,苏美人过完十五,就飞去了卢森堡,去的那天,在机场,抱着薛向哭成了泪人,最后直说不去了,最好,还是被薛向抱上飞机的。

正月十六一早,小家伙被送到了学校,开始了住读,也开始了彻底生活自理。

而且,这次薛向没选择育英中学,而是送到了第五中学。

小丫头越长大,反倒有些越不懂事的迹象,薛向思来想去,是这小丫头根本不曾独立过,虽然没有父母,却有个比父母更宠溺的大哥,十几年宠下来,即便本‘性’再是纯良,也难免生出刁钻,自‘私’。

这一次,小家伙念高中,在育英读了上半学习,薛向猛然意识到,或许该让她独立独立了,便联系了条件中等的第五中学,趁着上半学期的终结,便将人送了过来。

送到学校,报了名,到学校商店买了饭盒,洗漱用具,一应被褥、枕头,帮他整顿好‘床’铺,薛向双手一摊,“薛适同学,作为家长,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下面,就看你的喽,我不希望不到一个月,就被老师请过来。”

小家伙死活拉着薛向的手不放,哼哼唧唧也不说原因,惹得同宿舍十几个‘女’同学捂着嘴巴,哧哧直乐。

最后,好面子的小家伙实在没办法,只好松了手,求着薛向每周来学校看她两次,方才眼巴巴看着薛向离开了宿舍。

薛向去了,小家伙坐在‘床’铺上叹了会儿气,忽然,从自己‘床’头的小柜子里,‘抽’出一个印着米老鼠的鼓鼓书包,往‘床’上一倒,哗啦啦,一堆‘花’‘花’绿绿,‘精’致绝伦的糖果,巧克力,铺了半‘床’。

小家伙拍拍手,道,“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薛适,以后就是你们的同学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这是我给大家准备的小礼物,每人十颗,都来挑吧。”(未完待续……)

能不能把我顶起来,我不重!

《红色王座》能不能把我顶起来,我不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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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自理

新的环境,新的人际关系,尤其是无边的黑夜,要和这些陌生的人待在一处,让她小心思倍感不安。(. )!.

本来,想把小白带去宿舍,和自己作伴,那样就彻底不怕了,却遭了臭大哥的严肃批评,只好打消这主意。

臭大哥还说了,自己想办法解决,小家伙蒙在被子里琢磨了一晚上,只想了这么个主意。

以前在育英读书,那是她自家地头,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有一帮熟悉的朋友,且还有小意在同一个学校,她怎么可能陷入交际的忧虑。

如今,被放进了新的环境,且不似当年随薛向宦游时,她年纪幼小,同班也尽是孩童,各无机心,玩玩闹闹,就到了一处,而今她已然十五岁了,算得上半大姑娘了。

同班的也皆是如此,各有机心,且大家都在一起读了半个学期,算是熟人了,唯独小家伙是插班生,被孤立是难免的。

小家伙焦虑的便是如何打破孤立的坚冰。

赠送美食,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后一招,以前读书,就数她奇奇怪怪的好东西最多,最能吸引小同学的注意。

每每拿出一件送给谁,那位小同学准得乐得找不着北。

这一床的零嘴儿,正是她昨天晚上睡不着,精心挑选的,用来诱惑人心,换几个酒肉朋友也好。

果不其然,这一床印着各色洋码子的精美零嘴儿,甫一露面。便吸引了一双双漆黑的眼睛闪动华彩。

小家伙欢喜道,“快来拿呀,都是我姐姐从国外带回来的,可好吃了,随便挑,随便拣。“

有几位方动作几步,便听喊声道,“收起你这一套,资本家的娇小姐,显摆什么!”

小家伙看了过去。说话那人身材高挑。看个头儿估计和自己差不多,雪白的衬衣扎在青色的束腰牛仔裤里,极是干练。

这女孩似乎极有**,一说话。立时没人动静儿了。

小家伙恼了。哼道。“谁是资本家的娇小姐了,我是革m军人的后代,刚才来送我的是我大哥。他在大单位当,当……门卫!”

小家伙本想扯出薛向显摆一通,忽的,想起薛向昨晚交代的,不准再显摆身份,若是再教谁知道她家里是干嘛的,就再帮她转学校,转到郊区的学校去。

灵机一动,准备换词,又想,臭大哥对自己不好,自己干嘛要替他张面子,把他贬成他们单位最差的,正想说成扫地的,又觉太丢自己的脸,只好改成比扫地的还高半级的门卫。

第五中学是普通的区立高中,入读的皆是普通子女,换句话说,第五中学面向的接收对象,皆住在各大胡同。

所以,小家伙说他大哥在大单位当门卫,却也无人笑她,各自整顿起自己的床铺。

没人理会,还得将这铺了半床的糖果收回书包去,小家伙有些欲哭无泪,忽然好想家,忽然觉得大家伙也没那么坏,便是最让人讨厌的臭三哥,也比眼前这些同学可爱。

小家伙正经历她悲催住读生涯的同时,薛向的工作却走上了正轨。

说是正轨,并非指一帆风顺,不过,工作上的问题,对薛向而言,从来就算不得问题,他是个有班上,就很幸福的人,若是再能升升官,掌掌权,幸福指数还会更高。

今次调职,官虽未升,掌中的权柄却是增加不少。

参加工作一周半,国家层次的会议,参加了两次,每天宴请的单子收到手软。

宏观司实在是个紧要所在,光看他的智能,几乎经济领域中,就没有它不能插手的,且在眼下,各个领域都在寻求着突破,换句话说,也都在积极向改革靠拢,然,不管是要政策,还是寻求帮助,若能在宏观司取得谅解,计委和经委那边,无疑就好跑得多。

反之,即便是计委和经委准许的,改委这边叫停,那也一样得停。

自打入职,薛向就很忙,很忙很忙。

按照他以往的履新经历,每到一处,最紧要的重心皆是放在身边同志履历,所处单位历史,已经分管区域的基本情况,今次,薛向也想按这个流程走,忽然发现根本走不动reads;。

改委的会议是出名的多,谁叫顶着个清议的头衔,而出席会议的领导,级别又高,每次少不得做笔记,且每次会前都还得研究会议议题,随时准备被点起来讲两句。

他知晓自己是个扎眼的,被点起来的几率极大,这个脸可丢不得,每次开会前,他都酝酿些内容,藏在脑子里。

就单这一个开会,就快将他淹没了。

更不提,还得应对不知道从哪里钻来的请托的,这类人最是难缠,几乎都快职业化了,地方政府选任来部委蘑菇,自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弄到后来,薛向干脆问保卫处要了两名武警,在四号院站起了岗。

除此外,最让薛向头脑的还是工作没进入状态,换句话说,他还没彻底掌握宏观司。

主政过一方的他,深知真正掌权的领导,是不会很忙的,至少不会弄到现在这般焦头烂额,因为他们都是善将将者,有自己的“将”为自己料理一方,他们只需总览全局,应对“将”无法料理的事便好。

“看来还是没让人家服气啊!”

薛向站在窗前,抚弄着沿着墙角插出来的几丛黄花,想着方才来送文件的改革协调处第一副处长赵梦甫的冷峻瘦脸,幽幽说道。

咚咚两声,门敲响了,薛向回头看去,谢辉煌站在门边,笑着道,“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说着,便伸出手去。

两人虽在一个单位,见面的机会却不算多,宏观司的任务太多太杂,通常一位外出,另一位就得在家镇守,难得遇到都在家的情况。

谢辉煌伸手在手掌上拍了一下,说道,“跟我来这套,没想到,你薛向才泡了几天机关,也成了油子。”

薛向道,“入了这大机关,不成油子不成活,太锻炼人了,我这扯皮的本事,这两天,可是锻炼出来了,怎么样,三厂的情况如何,调研地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钉子

三厂全称是第三兵工机械厂,位于冀北首府石市,是当年和老‘毛’子‘交’恶时组建的国防单位,后来警报解除,粗犷型的兵工自然淘汰,三厂开始转型研究民用机械,做的相当不错,开发过衔耕机,有一段还代理生产东方红拖拉机,总而言之,是一家极有潜力的农用机械制造商。[. 超多好],最新章节访问: 。

七十年代最盛时期,员工数千,厂子级别上到了正厅。

如今,却是由盛转衰,到了近年,却是连维持生存也难。

三厂规模大,影响广,在大型国企中极有代表‘性’,被体改委选中,作为破解大型国企经营困境的重大课题的典型,并且还将此处定为试点,由试点司跟踪监控,找出症结。

而宏观司也需要根据此试点,获得第一手的材料,准备将之列入典型,为七五规划成型准备背景材料。

谢辉煌听薛向说起了正事,也不开玩笑了,说道,“调什么研,我就是多余,试点司的那帮家伙忒也目中无人,我去了,连厂长都寻不到,听说被试点司拉去考察上游需求去了,我打听了厂长昨天都还在,怎么就我去了饿,就得去考察,这不是明摆着躲我么?”

像这个年代的大多数机关一样,内部各个司的设置,智能有不少重叠之处,漫说是机关内部了,就是部委与部委之间,也经常是三个嬷嬷管一个丫鬟,才有了后来的大部制改革。

此时,改委的宏观司和试点司关于建立试点。就有太多的重合,理论上关于试点,宏观司和试点司,就是计委和经委的官司,宏观司管计划、组织,试点司管执行。

可一轮到要出政绩,管试点要成绩的当口,宏观司和试点司也难免五官争功。

工作上的事,薛向不好置喙,他这里还有一堆‘乱’摊子。等着处理。笑着宽慰几句。

谢辉煌道,“你看我,尽说些扫兴的,你中午有没有功夫。南街有家烧鹅。很是地道。听说是清末从关外传来的老手艺,要不中午,咱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官场上。主动邀请吃饭,那就是拉关系,释放善意的意思。

说来,前番分工,谢辉煌确实恼怒过薛向半道杀入,可仔细一想,和薛向闹掰,只会让彦‘波’涛得了便宜,想透此点,放不下的也得放下。

这点,薛向同样见得明白,初到乍到,他更是无意树敌,当下道,“成啊,我没别的‘毛’病,就是嘴馋,那就多谢谢司长了。”

薛向应下了,谢辉煌心情大好,便即告辞。

他出‘门’时,正巧遇见彦‘波’涛进‘门’。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

彦‘波’涛接过薛向抛来的香烟,笑道,“怎么,老谢又来下指示啦,他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凡事好较真”

薛向道,“谢司长说南街有家烧鹅店不错,约我去尝尝,怎么样,彦主任赏个脸一道去呗。”

看眼前这架势,谢辉煌和彦‘波’涛注定要撞在一处了,他不想卷入,却是身在局中,思来想去,最好是不偏不倚,做好自己的工作。

是以,彦‘波’涛想知道什么,他就直言以对。

彦‘波’涛笑道,“我可没这个口头福,你们去吃!不过,南街的烧鹅我吃过,好像一般,改天我请薛司长吃北街陈老快的瘦‘肉’油条,那才见功夫……”

正说着话,薛向先拉开‘抽’屉看了看,发现‘抽’屉里的那个没响,这才意识到是腰上的响了。

bp机在京城流行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民间运用还不广泛,但机关里却是早早流行起来了,他‘抽’屉里的那个就是改委配的,腰上那个却是小家伙送的。

这个‘私’人bp机呼号,就是薛家几兄妹,外加安在海知道,再无他人知晓。

薛向抓起bp机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原想定是小丫头打来的,这几日,听说在学校过得不如意,没少打电话抱怨。

想到长不大的烦人‘精’,薛老三边摇头苦笑,边冲彦‘波’涛戳了戳电话,拨出bp机上显示的那个号码,张嘴便道,“能不能踏实待着呢,没人跟你玩,多找找自己原因……”

“大哥,是我!”

电话里传来的竟是小晚的声音,有些慌张。

“在哪儿呢,我来接你。”

薛向紧张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很多,虽然很小,却瞒不过他的耳朵。

“到同县了,路上遇到几个人纠缠不清,老追我们。”

同县便是后世的同州区,算是京城的近郊reads;。

听说快到京城了,且身边还有人陪护,薛向放心不少,‘交’dai道,“往来城的大路上走,我马上就到。”

“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

彦‘波’涛听出了变故,急道。

薛向道,“没旁的事,我妹妹从外地回来,我去接她,麻烦帮我跟谢司长请个假。”

说着,便朝外行去。

彦‘波’涛一路跟随,嘴上不住道,“客气什么,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了,不跟我来虚的啊!”声音极大。

薛向没工夫跟他feihua,直疾步前行,跨出‘门’时,才想到还没车用。

彦‘波’涛豪爽道,“我开车带你!”说着,朝西侧正中的房间看了一眼,恰好瞧见一道人影站在窗前,虽有浅浅纱窗遮掩,那声宝蓝‘色’的西装却还是一眼可辨是谢辉煌。

薛向却不要彦‘波’涛同去,彦‘波’涛却不再强求,将钥匙抛给了他,便自朝东去。

都到了‘门’外,已然没了观众,这戏自然也就没有演下去的必要。

惶急之间,薛向根本就不知道,彦‘波’涛无声无息地在他和谢辉煌之间,埋下根深入骨‘肉’的钉子。

………………

过了‘春’节,古都的冬天似乎得了急‘性’病,一下子便走到了尽头。

翻过二月,温度骤升,草长莺飞,‘春’姑娘的裙裾已经提了起来。

‘潮’白河上的冰封,早已解冻,淙淙流水浣洗着暖鸭新装,摇摇的水草在金‘色’的阳光里招摇着,这一派‘春’光,若有相机定格,成像之后,定为永念。

扑哧,扑哧,隐身河边茂密水草间的野鸭子,忽的扑张着翅膀,窜飞出去,打破了河岸的宁静。(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避敌

七八辆自行车如翻滚的浊‘浪’,咆哮着登上了河边公路的高坡,方驰上坡来,又一窝蜂东倒西歪,散了一地,有一辆车甚至翻进了河里,正是这惊人的动静儿,惊飞了水草深处的鸟群。-。哈

一位二十多岁明‘艳’照人的‘女’郎,红‘色’飞鸽牌锰钢自行车跌在一颗小白杨上,冲力过猛,车把将小白杨扫垮了一大块皮,那‘女’郎摔在地上,膝盖擦在略显坑洼的水泥地上,水磨白的牛仔‘裤’擦出个大‘洞’,白嫩的皮‘肉’都擦出血样来。

紧挨着‘女’郎歪倒的高个青年,撑着爬起来,伸手将‘女’郎扶起,关心道,“薛晚,你没事吧。”

这明‘艳’‘女’郎正是小晚,半年前,她研究生毕业,找工作被哄抢,归家恰遇薛向。

薛向见她情绪不高,便说,她不一定要工作,爱干些什么,就干些什么。

彼时,小晚道出肺腑,希望游览山水,陶冶情‘操’,换句话说,便是大姑娘的文青病犯了,非得去实现幼时的山水梦,文学梦。

薛向心疼这个妹妹,且薛家也有这个条件,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只提了两个要求,一是,每到一地,须得报告平安;二是,游览山河,须得写出文章,以供镌刻山河,雕镂人心。

小晚冶游初始,薛向还有些担心,嘱咐戚如生派员保护,待得过了个把月,见小丫头的适应能力极强,每每寄回的照片优美,快活。文章写意,称心,便放下心来,遂叫戚如生撤了安全人员。

‘春’节时,还和小晚通了电话,电话里,小晚说正在朝北方游走,不成想,今天就赶到了同县,还慌里慌张给薛向电话。这会儿又跌成这样。实有一番情由。

原来,小晚一路游走,踏遍名山胜水,而游人又不止她一人。八十年代也有驴友。见她年轻靓丽。明‘艳’照人,自然愿意亲近,一路行来。颇结下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日,行到冀北北戴河看海,同行的一个唤作赵全胜的男生,突然在海滩上,学了国外那般,用九十九朵玫瑰在海滩上摆出了个大大的心形,中间写着“薛晚,我爱你”,对小晚表白。

争执由此而起!

这些青年肯跟着小晚,千里跋涉,自不是一句志同道合能解决的。

当然,也非是所有人心中皆存了邪思遐想,不过是到哪里都是旅游,跟着美‘女’一道游逛,既由风景娱心,又有美‘女’娱目,岂不妙哉。

更何况,小晚蕙质兰心,文采出众,所言所语,让人如沐‘春’风,便是和这等美‘女’静静坐着,都是绝大享受,更不提,能一路风雨彩虹。

而赵全胜在海滩上‘弄’了出表白,等于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自成公敌。

小晚又怎会对赵全胜这种‘弄’得出非主流的家伙感兴趣,自是婉拒不提。

孰料,赵全胜竟是个死缠烂打的,非‘逼’着小晚收下他所谓的定情信物——一条水晶项链。

后边的事便水到渠成了,一堆护‘花’使者将赵全胜驱逐出了团队。

小晚心烦之下,便想着回家,这堆护‘花’使者们雷锋‘精’神发作,非要安然将她送回家中,才肯罢休。

不成想,这赵全胜正是冀北人,且这个年代能当得起驴友的,都不会是平民子弟。

这家伙邀了人,竟追了过来,半道上便拦过小晚等人一次,却被巡查的民警制止了。

眼见着都行到近郊的同县了,赵全胜一伙儿贼心不死,竟又追了上来。

小晚一干人虽‘花’高价,配了自行车,奈何赵全胜一帮驾着两辆吉普,一路风驰电掣,也多亏自行车轻巧,几次都是靠着钻小胡同,窄巷子,方才逃过。

方才,小晚一干人亦是从小里‘弄’里逃出包围的,趁着空当,才给薛向去了电话。

原本,不听薛向的吩咐,在这里‘弄’周旋,未必会如此狼狈。

可小晚素来信服大哥,大哥说往城里来,走大路,她便走大路。

是以,她也不顾一众护‘花’使者的阻挠,执意要往大路去,一众护‘花’使者也只好更行。

一路狂蹬,半个钟头后,翻上‘潮’白河边陡坡,一众人等彻底吃不住劲,翻倒下来。

小晚站起身来,依着白杨,微微喘息片刻,大声道,“我没事,刘正风,曲洋,郝‘波’,周正义,谢*平,李娜,王丹,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目标小,也好走,再说,这里是大路,都快到京城了,我也给我大哥打电话了,他马上过来,你们陪了我一路了,十分感谢,我家的电话号码,你们都知道,改天你们来京城玩,欢迎到我家做客。”

扶起他的高个青年,大声道,“薛晚,你不用替我们担心,姓赵的不就仗着是冀北是他的地头们,就跟我们穷横,倘在江南,我要他好看,放心,有我在,定不让他伤害你。”

“刘正风,这话鼓鼓士气还行,可不顶用啊,姓赵的带的那帮人,你又不是没看到,个个膘‘肥’身健,一身的腱子‘肉’,看那气势,没准都见过血,硬撑不是办法。”

“郝‘波’这话说得有理,咱们的当务之急,是保护薛晚不受赵全胜欺负,我看赵全胜是个丧心病狂的,没准儿就做出胆大包天的事。”

“快看,那边烟尘滚滚,不好,准是姓赵的一伙儿王八蛋追了过来,赶紧想办法。”

到底是一群文化人,急‘乱’间还真生出了智慧。

当下,小晚便和李娜换了衣衫,隐在了河边的一处矮坡边。

李娜的那辆白‘色’飞鸽,干脆就被众人合力扔进了河里。

众人重新驾车,将李娜裹在中间,惶急地朝北行去,一路坑洼,夺命而逃。

没走五分钟,两辆吉普便轰上坡来,吉普最近时,离小晚不过七八米,因着赵全胜一干人等皆躲在车上,视线难及,且注意力都在那慌‘乱’疾行的自行车堆的杏‘花’衫上,车子一大旋,便追了过去。

待得吉普车去远,小晚夺路朝一边的小道上转去。

又过了半个钟头,按照事先约好的信号,小晚和刘正风一行成功会和。,

ps:对不起,晚了,没办法,我家的传统是聚齐了一起看‘春’晚,每年皆是如此,今年也不例外,看到九点半,眼见时间不够了,才赶紧下楼来码字,实在对不住。

好了,道歉说完了,就说些拜年话。

我祝愿每一位书友都身体健康,多多锻炼,永远生活怀着积极乐观的态度,迎接未来!

第九十二章 娶你

刘正风等人行李代桃僵之计时,就和小晚约好了,沿途刻些暗号。,最新章节访问: 。

不曾想,这些暗号还真派上了用场。

赵全胜领着一帮肌‘肉’大汉,乘坐四个轮儿的,追上刘正风等两个轮儿的,并未用多久,待得发现阵中的“假小晚”,赵全胜怒极,狠狠‘抽’了刘正风等几个男人数个耳刮子,喝问一通,对方死硬,根本问不出什么。

又怕耽误时间,吆喝一声,便要上车,继续朝前追去。

刘正风等人原地望了片刻,待得车辆消失在前方,几人才放下心来,回到‘潮’白河边的小土坡,寻着了小晚刻的暗记,沿着追了过去。

没多久,便和小晚在紧挨着大陆的苞米地里,寻着了小晚。

众友相聚,又有一番共患难的经历,自是热络不少。

小晚瞧见刘正风等着脸上的红印,自知如何造成,心中万分歉意,却又知言语不足相谢,只红了眼睛,讷讷不言。

见她这般娇荷林风,舒舒卷卷,便要梨‘花’坠雨,刘正风等人男儿豪情陡发,脸上的火辣似乎也消减了。

“薛晚,用不着这样,小意思,姓赵的孙子,不就是仗着人多,仗着他家在c军有些人脉么,带了些生瓜蛋子,跟咱这耀武扬威,倘那孙子敢单挑,我让他一只手。”

曲洋‘挺’着‘胸’膛,扬眉舒展,得意不凡,好似没挨揍而是揍了别人一般。

“是嘛,让我一只手。好大的口气,来,爷爷我正皮痒痒,想见识见识。”

身后的苞米地,忽然传来道声音,声音未落,便见一身绿皮军装的赵全胜大摇大摆从身后的青青苞米杆中,钻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个彪形壮汉。

“快跑!”

刘正风发一声喊,便伸手来拉小晚。

就在这时。前方苞米地。后方苞米地,相继有人蹿出来,一前一后,堵在了大路上。

原来。赵全胜也不是傻瓜。待中李代桃僵之计后。心中虽然暴怒,却计上心来,使了个将计就计。故意扇了刘正风等人两巴掌后,驾车前行。

实际上,方使出刘正风等人视线,吉普车便停了,有两人溜下车来,又悄悄跟了上去,顺着刘正风等人这根藤子,去揪小晚这条嫩丝瓜。

果然,自以为得计的刘正风等人毫无防范,立时就着了道。

赵全胜派来的两人寻得小晚的下落后,一个留守继续观察情况,另一个立时潜回去招人。

为怕惊动刘正风等人,赵全胜等人远远就弃了车,从苞米地里分头包抄过来,一下子,将刘正风等人抓了个正着。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尽是绝地,慌‘乱’之下,众人倒也未识神魂,冲赵全胜打起了嘴仗。

“赵全胜,我警告你,你别‘乱’来,现在不比从前,从上到下都在抓流氓,你别走绝路。”

“姓赵的,甭以为就你家不简单,老子的老子也不是泥捏的,上上下下,这些年毙的流氓不少,不多你一个。”

“赵乌龟,你要是条汉子,就冲爷们儿来,最好‘弄’死老子,‘弄’不死老子,老子‘弄’死你!”

都是热血男儿,且经历过严打,社会风气好了不少,刘正风等人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见过阵仗,根本不信赵全胜敢丧心病狂。

是以,被‘逼’到了角落,无人振恐,却是将嘴炮打得山响。

赵全胜摇晃着圆胖的脸蛋,满面狞笑,说道,“我承认你们都是条汉子,在别地儿,没准儿老子还‘弄’不了你们,可这里是四九城,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别在老子面前充大个儿。先前谁在放屁,说老子耍流氓,我告诉你们,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耍流氓呢,倒是你们围着我‘女’朋友薛晚,阻挠我们男‘女’朋友正常‘交’往,到底是何居心?”

赵全胜不傻,知晓有些帽子是戴不得的,即便是真要干坏事儿,也知道打着正义幌子的重要‘性’。

赵全胜话音方落,便急冲两步,抬‘腿’一脚,踹在曲洋的肚子上,踹得曲洋窝在地上,直吐泛黄的酸水,面‘色’惨白吓人。

赵全胜一只脚踏在曲洋脸上,狠狠踩了踩,哼道,“不是要跟我单练么?怎么,老子这才一脚,你狗入的就吃不住了?”

刘正风等人惊呆了,不曾想赵全胜竟然下死手,曲洋的惨烈下场,一下子就在众人心中形成了恐怖的震慑,以至于竟无人敢怒斥赵全胜之非。

小晚猛地越众而出,盯着赵全胜道,“赵全胜,你要找麻烦的是我,和曲洋有什么关系,把人放开,我跟你走!”

金黄的阳光,透过河边的舒柳,静静泻在小晚柔顺的黑发上,本就宁秀非凡的姑娘都瑞增几分圣洁,看得赵全胜一呆,脚下便自松了。

小晚蹲下身子,扶起曲洋,不住拍着背脊,替他捋顺气息。

温柔的‘玉’手,落在背上,曲洋只觉好似天上的清泉流淌下来,冰凉清冽,先前彻骨之痛顿化尽,险些没哼哼出声。

不成想,他正舒适地无以复加,啪的一声响是,赵全胜一巴掌狠狠‘抽’在曲洋脸上,险些‘抽’得他栽了个跟头。

“敢让老子的‘女’人替你服务,活得不耐烦了!”

赵全胜大骂一声,便瞪着薛晚道,“以后,你就是老子的‘女’人了,虽然没结婚,但你要有这个觉悟,很快,我就会上你家提亲,明媒正娶把你娶进‘门’来,所以,现在你要自重,要守‘妇’道!”说着,便伸手朝小晚抓来,眼见便要抓着,一块泥土破空飞来,正巧打在他伸出猪手上。

“啊!”

赵全胜发出杀猪似的惨嚎,好似打中他的不是泥土,而是子弹。

“就这猪样鼠胆,也想娶我妹妹,改天我送你块明亮些的镜子,让你好好照照。”

苞米地里,一位英‘挺’的青年,从青青苞米杆中,行了出来,人所到处,不见他伸手,苞米杆便自动分开,好似连清风也对他俯首,听他号令。

“大哥!”

小晚欢快叫了一声,奔上前来,抱着他的胳膊,好似游离许久的小雀终于寻到了可以依停的大叔。,

第九十三章 打架专家

薛向‘揉’‘揉’她的脑袋,笑道,“黑了,瘦了,不过‘挺’‘精’神,坚强了不少,我家妹妹小怯实则大勇,了不起,看来这番游逛,受益匪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也。--

男的英‘挺’丰神,‘女’的明‘艳’秀美,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任谁见了,也得暗暗喝声采。

“原来是大舅哥啊,来得正好,我和薛晚的事,早晚得告诉你,不如我当你面说……”

赵全胜甩着手,忽的‘插’言了,先前砸过来的是散碎泥土,虽然极重,却也未造成多大的伤害。

赵全胜浑然不知面前站着的是地球上最恐怖的凶兽,还在这里大言旦旦地戏谑,正呱呱说个不停,忽地脖子一紧凑,再也发声不得。

薛老三捏着赵全胜的脖子,竟将其提到了半空,恐怖的臂力,简直要晃瞎所有人的眼睛。

“小晚,到底怎么回事,告诉大哥。”

薛老三不排斥小晚被男孩追求,甚至赵全胜使用过‘激’方式,他也不会太过动怒,要不,方才打中赵全胜的就不是泥土,而是石子了。

可没想到,姓赵的这般不靠谱,张嘴净是他不中听的,小晚真跟了这等‘混’蛋,还不委屈死了。

小晚道,“大哥,你放他下来,都是一起玩的朋友,他也是意识棋圣。”

薛老三松了手,赵全胜跌落在地,一张脸已憋得青紫,扑在地上咳嗽个不停。方喘过气来,便扯着嗓子喊道,“打,打狗日的,把人给老子抢走了,额咳咳咳……”

赵全胜何曾吃过这等大亏,这些年净是他给别人亏吃了,遭遇这等奇耻大辱,他怎肯善罢甘休。

哗啦啦,十七八条壮汉陡然惊醒。这才意识到小赵公子遭了大罪。险些让人给划了啊,一念及此,骨子里都泛起了冰渣子,若是叫赵大公子知晓。还不要了自己的小命。

这一刻。眼前这大力气的小子。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霎时间,薛老三便被这群人围在了中央,若是旁人被一群壮汉围住。便是吓也吓傻了,可薛老三却是有意让这帮人‘逼’拢,他忽然想到了后世周星星某电影中的镜头。

眼见着无数夹杂着巨大的力道的拳脚,齐齐朝薛向轰来,便要落在他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薛老三动了,一双脚以快得看不清的频率,连踩了十七下,踩中十七只脚。

霎时,所有轰出来蕴含着惊人力道的拳脚,便卸掉了全部的劲力,绵软了下来,与此同时,惊天动地的嚎叫惊得数十亩的苞米地,不知飞出了黑黄白羽,惊落如雪的羽‘毛’。

所有人都看呆了,脑子里简直锈到了,所有人都想不到温柔静美的薛晚,竟然有这么一个凶残暴戾,打架专家一般的哥哥。

赵全胜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这堆人可都是他从训练营临时拖出来的啊,都是自家兄长的铁子,每次军事大比武,都是这帮猛人大出风头,却被薛晚这不是人的哥哥,几秒功夫全部干趴了,这还是人么?

惊愕方起,便又迅速被愤怒占领,指着薛向恶狠狠骂道,“有种,你有种,你邙山营的人,你也敢打,有种你他妈别走,‘弄’不了你,老子跟你二舅妈姓。”

“废话真多!”

薛老三大步朝他行来。

赵全胜占惯了便宜,平素和人斗狠,别人便是打赢了,也决计不敢朝他招呼,每每他即便是落败,也得玩命吆喝,用嘴炮赢回场面,浑然忘了眼前这猛人根本就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绵羊,而是头猛虎,真正吃人的猛虎。

想起来,却也晚了,赵全胜正要告饶,薛老三一个跨步,腾身而起,一记鞭‘腿’准准‘抽’中他肚子,将之‘抽’得横飞出老远,将青青的苞米杆‘射’出一条道来。

……………………

东城的月华如水,是最近新开的一家针对前卫年轻人的水吧,是一家台资企业,开业不过数月,生意十分火爆。

若非水吧的各种饮料,秘方周全,外人极难模仿,恐怕这种水吧店早就铺遍四九城了。

薛向便选在此处招待的刘正风等人,原本他今天没假,可人家怎么说也是远道而来,千里送妹,他得念这个情。

是以,他也就顾不得上班了,给综合处挂了个电话请假,领了一行人在东来顺吃了顿涮羊‘肉’,便到了此处,点了几杯特‘色’果汁,听几位小年轻将驴友生涯的见闻,倒也极是有趣。

当然,薛向也不是光听着一路的旖旎风光,奇妙见闻,与此同时,也在暗暗观察着众人。

很快,便发现了有趣却也早在他心间的问题了,这些男孩子无一例外,对小晚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

这也正常,小晚本身条件就极是优秀,若说不吸引男孩子注意,那才奇怪了。

小晚如今的年纪,却也到了薛向‘操’心的关键期,这也是薛向不肯离开的根本原因,也许座中的某一位未来就会成为自己的妹婿,那也说不定。

想到小晚的终身大事,薛老三又怎能不全神贯注地帮忙把关呢。

观察了这许久,薛老三有些失望,眼前这几位男孩,无一难入他法眼,或爱出风头,或心思幼稚,或好勇斗狠,或大言旦旦,或沉默寡言,在他眼里,简直奇葩朵朵。

他简直有些灰心丧气了,若非面子上过不去,他真想带着小晚马上回家。

要说,薛老三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如今的高度,又身在汇集了共和国几乎全部‘精’英的体制内,所见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稍稍次一些的英才,都入不得他眼。

可眼前的刘正风等人不过是刚刚毕业的学生,这年月肯舍下功业,跑去旅游的,无一不是家庭宽裕,‘性’子叛逆的,换句话说,这些人都还是‘毛’孩子‘性’情,按照他心头的高标准一比,能合格,那才怪了呢。

小晚却毫无他这般体会,和刘正风等人谈笑风生,极是欢愉。

薛老三暗暗着急,灵机一动,说道,“小晚,你出去玩了这几个月,你们学校的王主任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说你这么老吊着不上班,不是一回事,他压力很大,上面说这是‘浪’费人才,必须要你去上班,这次回来了,你就找个地方去报到吧。”,

第九十四章 赵必胜

小晚皱了皱眉头,正要抗议,忽然瞧见大哥脸‘色’古怪,到口边的话就改了,“知道了,大哥,我会去上班的,但是,我这些朋友好容易来此京城,我想带他们玩几天。-`哈`”

“没问题,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招待这些朋友。”薛向限制了期限。

刘正风等人这才意识到和小晚相聚的时间,就剩这短短三天了,霎时间,气氛便低落下来。

不是没人想反抗薛向,拉扯小晚再去游逛,可一想到薛向那恐怖的武力值,什么话都嘴里都得掂量半晌。

刘正风对小晚爱慕最深,哪里舍得和她分开,可薛向这道坎是必须绕过的,左思右虑片刻,便道,“薛向同志,不对,从小晚这里论,我该喊你声大哥,薛大哥,你方才说小晚的单位要人,不好办,或许我大伯能帮上些忙,他是鲁东省的厅干,在京城有些关系,你看,我若是解决了这个问题,能不能让小晚继续旅游,你别看我们满世界‘乱’窜,其实,这也是在考察世界,体验生活,丰富阅历,将来肯定是人生中的一笔重要财富。”

转瞬,这家伙就将薛晚改成了小晚,抗出自家家世,要以背景压人。

薛老三念及他护佑小晚之功,也不跟他一般见识,笑着道,“行,只要你大伯能让京大校办的王主任松口,我就答应你。”

薛向所言王主任朝他要人,倒非全是虚言。只不过不是王主任爱惜人才,而是小晚奇货可居,很多人盯着。

刘正风大喜,转头四问,“京大校办主任是什么级别,科级,还是处级?”

薛向哑然失笑,看着眼前这帮小子猜得不亦乐乎,倒也可爱。

小晚瞪了薛向一眼,道。“京大丁校长是副部级。校办王主任是副厅级!”

眼下还未有十四所副部高校的说法,但京大和清华园的党政一把手,皆是副部大员,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两所学校已经跨入了副部行列。

刘正风哑然无语。他大伯不过是副厅。人家王主任也是副厅,人家未必肯卖他大伯这么大的面子。

薛向道,“小同志们。你们还年轻,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工作和学习,趁着假期去游览祖国大好河山,也是好的,有刘正风同志方才说的那些作用,可要以此为业,以此逃避责任,那就未免失之消极……”

“老薛同志,想必年轻时就负责任至极,不知道你在哪儿上班,如今又是哪一级领导?”

紧挨着小晚的李娜看不得薛向这老气横秋的样子,出言讥讽。

薛向笑道,“没想到你们之中,还是李娜了解我,我确实是个负责任的人,如今在体改委宏观调控体制司任副司长,区区副厅级干部,算不得领导。”

“哈哈……”

满场一片哄笑,似乎听了最有意思的笑话。

的确,眼前的薛晚大哥,不过和大家仿佛的年纪,怎么可能做到副厅级干部,在场差不多都是体制内的子弟,谁不知道副厅级意味着什么,偏偏薛向以极严肃认真的口‘吻’说出,实在笑点惊人。

刘正风笑得最夸张,歪倒在沙发上,直捂着肚子‘抽’‘抽’,他们家族最引以为傲的大人物——他大伯如今也不过是副厅级,可他大伯都快五十了,薛向这嘴上没‘毛’的小子,和自己年纪放佛,就敢夸此胡口,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

除此外,他心中还涌起一阵莫名的轻松之感。

他还真怕薛向是什么了不得人物,这样小晚,可就不好追了,如今,薛向如此胡说,证明这人也就一练嘴的,小晚的家庭情况也不如何,届时,他获胜的希望又增加不少。

小晚见大伙儿笑作一团,心下不喜,认真道,“我大哥说的是真的。”

“哈哈……”

笑声更炽!

在众人看来,小晚这乖乖‘女’说起冷笑话来,实在是谁也憋不住。

李娜边喘息,边拉着小晚胳膊笑道,“小晚呐,你不如说你是薛安远的亲戚得了!”

小晚讷讷道,“不是亲戚,他是我大伯!”

“哇哈哈……”

几个人已经彻底笑趴了,各式各样地姿态,伏在沙发上,不停‘抽’搐。

正闹得不可开‘交’,吸引着场内大量诧异目光之际,砰的一声,水吧的玻璃大‘门’被猛地踢在‘门’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紧接着,两个身材高大,神情彪悍的青年人大踏步闯进‘门’来,随即,两队劲服‘精’锐队伍,蹭蹭蹭,小跑了进来。

“除了那桌,清场!”

左首的圆脸青年大手朝薛向这座一指,便下了命令。

随即,排列齐整的队伍便分散行动,不到五分钟,热闹的场地彻底冷却下来,便连服务员也一并被请到了‘门’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正风等人吓傻了,左首圆脸青年,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是一眼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这人一定是赵全胜时时挂在嘴上,在某军发展极好的大哥赵必胜。

因为眼前的圆脸青年长得和赵全胜实在是太像了,只不过赵全胜虚胖,眼前这人骨‘肉’结实,面部坚毅,但整体形貌却是更改不了的。

刘正风等人猜的不错,来人正是赵必胜。

待赵全胜被一堆瘸了脚的猛汉们抬回去,见了赵必胜时,赵必胜三尸神都要炸开了。

赵全胜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了,他简直都不敢看了,当下,问明情况,二话不说,赵全胜便领着人马出发了。

老赵家能量不小,而刘正风一干人标的也极是清晰,很快,赵必胜便找到了此处。

“是谁下的毒手,自己站出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赵必胜独立当庭,凛凛一躯,威武不凡,气势惊人,双目如电,在薛向等人身上扫‘射’起来,很快,视线在薛向脸上定格。

倒非薛向体貌惊人,而是赵必胜发现此人实在是太不一般了,寻常人,被他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一瞪,吓瘫在地上也是正常,可此人太镇定了,不,简直就是当自己是空气,根本就不曾有半点情绪‘波’动,甚至连眼睫‘毛’都不曾眨动,稳稳地端着一杯果汁,浅浅嗫着。,

第九十五章 真是她大伯

薛向的傲慢彻底激怒了赵必胜,他猛地一抬手,紧贴着大腿侧沿固定的锋锐匕首,在半空里闪过一道寒光,电光一般朝薛向的肩头射来。

刘正风等人甚至来不及惊呼,匕首已经射到,薛老三伸出两根指头,向夹香烟一般,轻轻松松将匕首夹住,轻松写意地好像是他和赵必胜串通好了表演节目似的,他先伸出两根指头,赵必胜将飞刀射进他的指缝。

刷的一下,赵必胜脸色变了,他这手飞刀,几年前的疆场上,可是屡建奇功,三十步内,可以说就是制导导弹,指哪儿打哪儿,从不曾失手。丛林之中,便是迅捷的土拨鼠,跳腾地昆虫,一刀过去,保准死死钉在地上。

可眼前这人,竟是以一种轻松写意到不可思议的方式,用两根指头将飞刀夹住,简直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毒刺,狼牙分队第三代最新产品,锋刃不过零点零一毫米,锋如蝉翼,犀利异常,是突袭暗杀,驰骋疆场之军国利器,如今却被用来对付自己人,真是宝器蒙尘,所托非人。”

薛老三用指头轻勒着匕锋,幽幽说道。

“你是谁,怎会知道如此秘辛,难道你也是利剑出来的!”

和赵必胜一道进门的魁梧壮汉惊声喝问。

毒刺是利剑特战大队辖下的军工所特别研制的,因为价格高昂,仅仅供给利剑特战大队。

可以说,民间根本无人见识,军中也极少人知。

薛向一口喝破,自然引得同出利剑的赵必胜和壮汉万分惊疑。

“鹄子,我敢打保票,老三届肯定没这个人,看他年纪也绝不可能是三届以后,那帮人都还连着呢!”赵必胜盯着薛向,冷道,“不管你是谁,殴伤现役军人,必须接受制裁,带走!”

薛向奇术初露,赵必胜心中没底,便想先将人弄走,再慢慢炮制。

“看来你们真是出自利剑的,康桐这小子还真是只适合带兵,不会做思想工作,要不利剑出来的英雄,也不会有你赵必胜这种是非不分,因私废公之辈。”

薛老三站起身来,轻轻一振,四名来拿他的汉子,如醉酒一般,跌倒在地。

“住手!”

鹄子出声喝止住了其他准备冲上来的军汉,紧走几步,怔怔盯着薛向,惊道,“您莫非是薛长官,康大队的兄长!”

“你认识我?”薛向奇道。

“认识认识,当初在明珠,康大队组织的行动,我也参加了!”

当初,薛向被明珠纪委调查囚禁时,康桐组织特战分队来救援,这鹄子正是其中一员reads;。

赵必胜如遭雷击,怎么也想不到,今次弟弟惹上的竟是传说中的太子爷。

他曾打定主意,不管弟弟今次惹上的是谁,哪怕是京官,他也得讨回公道。

他之所以有这个底气,不单是因为赵家颇有能量,更因为他是从利剑出来的,利剑出来的,不管到哪里,康大队都会看顾。

康大队是谁,二十四岁的大校,军中青年一代最闪亮的明星,而他背后站着的就是戳着天的薛军委。

有此底气,他赵必胜对上任何人,都是自信满满。

唯独没想到,大水漫了龙王庙,他竟然带人来围太子爷了。

他在利剑的时间不短,除了训练和任务,那位冰雕般的康大队几乎从不说闲话。

有数的几句,也都是和他大哥薛向有关,在传奇一般的康大队口中,薛向就是天神下凡。

能得康大队如此推崇之人,利剑上下皆对薛向仰慕至极。

今日一见,薛向展露的本领,印证了康大队所言。

惜乎,赵必胜已然没了赞叹本领的心情,他的一颗心已经坠入了冰窖。

弄清是利剑的人,薛向心头的火气本就消了不少,再听鹄子是曾经为营救自己出过力的兄弟,立时伸出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问他如今的情况。

原来,从利剑转出后,鹄子进了野战军做了营职军官,和同属利剑出声的赵必胜,负责为c军征询精锐军属部队邙山营。

今次,赵全胜拉出来的非是邙山营,而是从c军新兵连甄选出的猛士,以待二度选拔补入邙山营。

“行了,把人带走吧,这件事就算了,让赵全胜回去问问他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关爱兄弟是好的,可若是得见自己兄弟为非作歹,呼啸乡里,不思责罚,还要为虎作伥,这种分不清黑白,捋不明是非的军官,国防军内不要也罢reads;!”

薛老三说完,便招呼着小晚,先离开了。

鹄子重重擂了赵必胜一拳,骂道,“亏得是薛首长,换了别人,你小子彻底完了,你那个破烂弟弟,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康大队,与其隐瞒,不如争取主动啊,老赵!”

说完,便一声立正,整训完队伍,带队离开。

赵必胜重重一拳擂在墙上,打定主意,待问清赵全胜是怎么回事儿后,若得出的结论跟心中想的一样,他就当没有过这个兄弟!

转瞬,乱糟糟地水吧,又回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小晚丢下一句,晚上再东来顺见,便被薛向叫走了。

刘正风等人被眼前的刀光剑影,铁血正式,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待得先前被赶出去的店员拥回店来,这些人才回过神来。

“听见了么,当兵的叫小晚大哥首长,他真是副厅。”

“是什么级别我不知道,可我听到利剑了,知道利剑么,这是共和国最精锐的特种打击力量,由越战特种部队发展而来,威名远扬,屡建奇功,没想到赵全胜的哥哥竟是利剑出来的。”

“利剑谁不知道,如果赵全胜的哥哥真是利剑出来的,那怎么还怕小晚的哥哥。”

“你们傻啦,难道没听见赵全胜哥哥边上的军官,说小晚的哥哥是利剑康大队的兄长么,这么说赵全胜哥哥是小晚哥哥的兄弟的手下。”

“我曹!”

一直闷头不语的刘正风蹭地从沙发上冲了起来,大叫道,“薛安远真是薛晚的大伯!”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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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摆一道

连利剑出来的军官在薛向面前服软,事实证明人家真是有身份的人。(. )

有身份的人会信口胡柴么,顺着推理下去,薛向和薛晚那听起来的可笑之极的话,自然便是实话。

刘正风一声喊出,所有人脑子一闪,再度被震惊填满。

曲洋甚至呓语出口,“小晚是中枢大首长的侄女,我算是死心了!”

刘正风的长脸上亦满是灰败!

阳光明媚,惠风和畅,又是光烂漫的一天。

一大早,赶到大院,薛老三先去食堂打了几斤包子,端了一钵熬得金黄粘稠的小米粥,便在办公室坐了,边翻看着报纸,边往嘴里塞着包子,花了十分钟,浏览完所有的报纸,包子清零,小米粥也见了底。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一听,一口大茬子味儿,“薛向同志哈,那嘎达,你要找你的房子,我给你谋到了,啥前来看一哈子啊,房子老翘了,你要是不赶紧着要,我可保不住,要是让那个谁抢了先,你肯定老后悔了。”

这人是薛向托的房产中介,当然,这年代,还未开启商品房时代,自然未诞生房产中介这个行当。

原来,薛向找房极是不顺,大半个月下来,却是没寻到中意的,时间却搭进去不少。

一日,正在北街晃荡着,一矮胖子主动寻上前来搭话,说,“大兄弟,我盯你好多天了,知道你在找房,可是不顺,你老早就该找我了,我就是干这行当的,西城就二十多个房牙子,我可是最出名的,一看您就是贵人,怎么能为找个房子,大伤脑筋,耗费时间了,这么着吧,我帮你找,找着后,您看着给些跑腿钱就行。(. )”

身份证推行以来,人口流动飞速加,伴随着改开大潮,各色人等,开始北上南下,寻找发财良机。

形形色色的人物,形形色色的职业开始出现。

这矮胖子便是从辽东到京城来讨生活的,靠着半蒙半骗,在东城混迹了好几年,反反复复被派出所弄进去好几年,总算没饿死。

一来二去,这家伙倒是将东城摸得熟透,三教九流也都能搭上去,借着这个优势,他也弃了偏门,开始干些倒买倒卖,借着信息全,帮人筹谋房子,转让大宗家电,日子倒是越过越红火。

听矮胖子这么一说,薛向哪有不答应的,他正没头苍蝇,找的心烦意乱,有人愿意挣这个钱,他是再舒适也没有的了。

当下,他便将要求说了,矮胖子很专业地拿笔记了,要他说个可以接受的租金,薛向比着市价说了个数,矮胖子搓了搓牙花子,说这个价格有些低,还要长篇大论,薛向立时打断说,就这个价,租一年,租金一次付清,若能砍下价来,砍下的部分都给矮胖子,并再支付一个月的租金给矮胖子当辛苦费reads;。

薛向给的价格,本就不低,矮胖子不过是想趁机提价,方便成交,也给自己留下活动空间,没想到薛向竟是这么豪爽,知晓是遇到豪客了,也就不再墨迹,要了联系方式,在本子上记,便开始跑活了。

才过了三天,矮胖子就给薛向了电话。

薛向今天当班,不好再请假,便约了下午六点,在月坛公园门口会合。

挂了电话,薛向便开始整理手头的文案,当前的任务很是繁重,改委作为经济调控的重量级单位,在当前制定七五规划的大环境下,任务极重。

几位改委主任和委员,经常在南海中熬通宵,下面的几个司也赶上连轴转,宏观司是忙碌。

趁着还未到上班时间,薛老三抓过桌上的文件,翻看了起来,当看到一份关于海天肉联厂请求放开价格改制的公函后,惊得站了起来。

海天肉联厂,薛向自然知道,这是京城三大肉联厂之一,每年出产生猪,多达数十万头,是名副其实的超级国营单位。

这份公函是京城市委转发过来的,分管供应的副市长已经在公函上作了同意的批示,不知何故转到了改委,因为改委是不负责具体执行的,这是经委的事情。

薛向抓起电话,拨了出去,很,改革协调处第一副处长王明胜步行了进来。

薛向皱眉道,“曹阳呢,他去哪里了。”

曹阳是改革协调处处长,薛向方才的电话是打给曹阳的,不过被改革协调处综合科的邢科长接了,邢科长说马上通报,不曾想,没等来曹阳,却等来了王明胜。

王明胜道,“曹处长去海天肉联厂考察去了,这是咱们司的头等大事,博广主任三天之内,要解决方案,曹处长很着急,一大早,给处里打了招呼,便直奔海天去了reads;。”

“行了,我知道,你下去吧。”薛老三摆摆手道。

王明胜怔了怔,随即应承了,行出门去。

薛老三面如平湖,心中实已掀起怒涛万丈。

初来乍到,他是真存了忍辱负重,不争不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心思。

可不曾想,他便是与人方便了,别人也不愿与他方便。

说来,也是薛向想得左了,宦海如海,百舸争流,谁都想抢得先机。

他薛向前面半程跑得极,想停下来歇歇,何曾想过,他后边可是堵着别人,人家未曾想歇,还嫌竞争得慢了,巴不得将他掀开。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薛向调任宏观司本身,就已经得罪太多人了。

这正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按说,薛向可以行使领导的职权,将曹阳叫回来,当面训斥一顿,理由是现成的,外出为何不和自己这个上官打招呼。

可一旦曹阳硬顶,他将会很尴尬,靠吼叫是降不住这些刺头儿的。

何况,他自己也有错漏,前番为找房子和小晚的工作,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以至于,人家把这么重要的文件送来,他现在才瞧见。

当然了,换作别的领导,遇到重量级材料,下属肯定会特意提醒,但,前提是,领导先得要下属俯首帖耳,显然,时下的薛向还未完全融入宏观司。

思忖片刻,薛向便做出了决定,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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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处处是敌

这是件急事,因为上级领导的重视,也是宏观司目前的当务之急,他避无可避。(. )

他也没打算避,官场如战场,将军新到一地履职,不显露本领,也休想彻底让士兵归心。

“领导,我是薛向,海天肉联厂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曹阳已经赶过去了,我也得过去。这事儿,我分析了,不管怎么落子,肯定还要落在肉联厂本身上,我得当面了解第一手情况。”

上面有领导,工作时间的去向,自得向领导汇报,薛向要去肉联厂,先得招呼管常务的谢辉煌。

谢辉煌呵呵道,“肉联厂的事,我自然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啊,落在改革协调处,真够你和曹阳跳脚的了,不过,既然曹阳去了,你就别去了,相信他会带回第一手的资料,待会儿,我得去经委参加个会议,民航那边又在张罗调价了,我走了,家里总不能没人。”

薛向怔了怔,道,“谢司长,海天肉联厂的事情,你怎么看,是不是就打算让改革协调处单独解决了,如果是,我希望由我全权负责。”

谢辉煌方才的话分明在推卸责任,薛向不怕他推卸责任,但容不得他模糊问题,既然他谢某人想推卸责任,他薛某人跳起来可以,但处置担子的权力,必须落在手中。

谢辉煌滞了滞,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怕我推卸责任似的,这样吧,等我开完会,咱们再详细研究,我这边急,就不说了!”

啪的一声。(. 广告)谢辉煌撂了电话,嘴角泛冷,暗道。“这家伙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是个难缠的角色。”募地。又拿起电话,给传呼台去了个电话reads;。

没多会儿,曹阳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领导,事情不好办啊,几方的罗圈架打个没完,我这边很被动啊。”

谢辉煌道,“小曹。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看你怎么想,你要是想逮住个蛤蟆就攥出泡尿,你就往细了折腾,若是想快些交差,就多多想想转来的公函。”说完,便挂了电话。

这厢,谢辉煌方挂了电话;那边,薛向的电话提了起来。电话是拨给方慕俠的。

这位方委员,基本是在电工部和改委两边轮流坐班,因着电工部新组。那边也是千头万绪,除了改委开大会,他倒是很少过来,多是通过彦波涛这边,掌握宏观司的的动向。

当然,身为分管领导,对主要下级领导,自然不能不留下固定联系方式。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便是方慕俠秘书张俊的声音。声音压得很低,薛向耳力过人。透过电话,听到了方慕俠的声音。正在和人谈话。

薛向直言有重要事情,向方委员汇报,张俊不敢怠慢,说了声“稍等”,很快电话里就传来了方慕俠乐呵呵的声音,“薛向啊,你可是个大忙人,来改委这些天了,你还是第一次跟我汇报工作,说吧,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可听说了,你薛司长出手,就没有小事。”

薛向便将海天肉联厂的事讲了,接着道,“我向谢司长也请示过,谢司长在经委有个紧急会议,要赶着过去,说开会回来再讨论,让我留守,但海天那摊子事,是博广主任亲自作了批示的,要三天之内解决,我想宏观司必须认证以待,所以,我想立刻赶过去,慕俠委员,您的意见呢。”

谢辉煌使个拖字诀,薛向却是拖不起,姓谢的摆明不想担责任,薛向同样不愿意担责任,可偏偏改革协调处归他分管,出了问题,一百板子,肯定有八十要落在他身上。

他给方慕俠打这个电话,就是要方慕俠表态,到底是同意他去,还是替他背书,出了问题,不找他薛某人秋后算账。

一言蔽之,要么让他干事,要么不让他担责。

方委员沉默片刻,道,“你等五分钟,我这里有个急件。五分钟,我给你打过来。”

挂了电话,方委员道,“波涛,你不住冲我晃手,到底什么意思reads;。”

原来,同方委员交谈的正是彦波涛,他正在向方委员汇报改委日常,重点正是宏观司。

彦波涛赶忙从沙发上起身,行到近前,道,“首长,摆明了谢辉煌要给薛向使绊子,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您何苦偏帮薛向,老谢这个人,心胸本就不广,上次的分工之事,我敢说他心中就存着膈应,这次,您再帮了薛向,肯定激化矛盾,这样宏观司的工作,怕就不好开展了。”

彦波涛的话,说中了方慕俠的心思,他压制谢辉煌不假,却对这个人没什么敌意,归根结底,这是他身为上位者的一种权术手段。

他要的是自己权力场既平衡,又高效,总不能闹得最后,谢辉煌和薛向彻底翻脸,宏观司的工作彻底停滞,这恐怕体现不了他方委员的领导艺术。

方慕俠怔了怔,笑道,“波涛,你倒是挺顾全大局!不过,我相信辉煌同志也不是小心眼,这件事也是薛向分内的事,薛向要干,就让他干去吧。你呀,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不要总想着走捷径,做好工作,组织是不会埋没人才的。”说完,抓起电话,给薛向回了过去。

彦波涛愣住了,很明显,方慕俠后边那句话是在敲打自己。

的确,彦波涛做的太明显,他现在的位子本就显眼,随便说什么,都难免让人多想。因为若是薛向和谢辉煌矛盾激化,他是最大既得利益者。

而且,方慕俠见得明白,谢辉煌和薛向若是普通的二三把手,说不得回和睦相处,毕竟一个正厅,一个副厅,级差摆在这里,后者很难撼动前者,可薛向是谁,谢辉煌想不让他做事,那先就打错了算盘,所以,这两人注定是竞争关系,而且还得在竞争之前,加上“激烈”二字。

他方某人只要控稳台盘,左右敲打,就不怕这几头犟驴不拼命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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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黑心上司

另一方面,彦波涛有他的政治算盘,方慕侠同样有自己的政治算盘。

薛向是个引人注意的家伙,身在京城,很多人都盯着。

薛向履新这许久,还不见有一件干出一件事实,旁人难免会多想,今次,若是拒绝了薛向,他方某人恐怕就会被某些人仔细思量是何肺腑了。

如此,彦波涛的政治算盘遇上方委员的政治算盘,自然要为后者让路。

挂了电话,方慕侠道,“波涛,你现在就赶回改委去,宏观司不能没人看家,薛向和谢辉煌那边的动向,你随时向我汇报,不要做小动作。”

彦波涛脖颈处一紧,赶忙应承下来,应承完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就应承了个“是”,忘了单独回答后边的“不要做小动作”,如此,倒好像他在回答不会再做小动作了,岂非不打自招。

好在方慕侠没在这上边跟他纠缠,三言两语,将他打发出门去。

得了方慕侠的上方宝剑,薛向给综合处打了电话,要求备上一辆吉普车,又给督察处去了命令,要求督查处处长慕雪妃带上三名精干人员,随队出发;随后,又命令改革协调处出两位速记员随行。

薛司长的招呼,综合处不敢不听,两辆车很快备好了,是苏制330,成色颇新,内衬改造过,拆掉了原来的双排座,改成了长条软皮海绵椅,两侧车壁,作了加厚处理,取代了原来座椅靠背的功能,如此一改造,后厢顿时宽敞了不少,坐上七八个人,也不见拥挤。

改革协调处的人来得很快,来得不是薛向想象中的毛头小子,毕竟,速记员是个苦差,一般都是单位内新进的小年轻的差事,这回来的都是三十多岁的,两名男士唤作王朗,袁红,一自我介绍,竟都是正科级主任科员。(. )

薛向也不想想,他这副司长在宏观司寻常干部眼里,是多么显赫的存在,他要出任务,底下人自然是打破头想在领导眼前露脸,他又没点名谁,只说了速记员,自然就留下了竞争的余地,副处级干部太显眼,拍马的意味太浓,科员自然抢不过领导,最后由正科级干部,拔得头筹,却是顺理成章。

改革协调处的人来得极快,督察处的人却似老牛拉破车,半天不见踪影reads;。

薛向盯着手表,脸上青气却是越来越盛,从召集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薛向冷脸道,“天宇,你去督察处看看,帮我促促他慕处长的大驾。”

不成想话音方落,一女三男,四人疾步朝这边走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女人,二十五六年纪,挺鼻子,大眼睛,瓜子脸不过一张大小,齐根的短发不似这个年代普通女性那般或用发夹夹了,或松松掉着,而是打了湿发剂,几根缠在一处,紧凑地覆在头上,极是精致干练。

寻常的灰色套装短裙,紧紧裹在纤细修长的身子上,打眼就一个词,窈窕玲珑。

这样的打扮在这个年代,无疑是另类的,或者说是扎眼的,但看在薛向眼中,却很舒服。

不过,薛向满腔怒火,不会因为区区眼缘,就有半分消减,隔着七八米,就冷着嗓子出声了,“慕雪妃同志,你还有没有时间观念,是不是不想去,不想去,你直说,我放你大假!当然了,你初来乍到,若是还没弄清楚宏观司的行动规章,我也给你时间,三个月够不够!”

慕雪妃是上个星期,刚从中枢某机关调来的,见面会上,这女人极是冷傲,给人一种中枢大机关出身的优越感,薛向对她观感不好。

入得宏观司,薛老三只觉身陷泥悼,处处被针对,心火早就撩起来了,慕雪妃这般拖拖拉拉,立时戳中了他的敏感神经。

慕雪妃道,“薛司长,你是领导,我尊重你,但不代表你有权任意践踏下属的人格尊严,我不知道你的时间观念怎么算的,在我看来,所谓时间观念,首先就是精确,你只说了要我带领三名精干同志随队出发,何时说了多久时间内,必须集合,如今,却拿这个来为难我,是何道理。”

慕雪妃倒非是故意跟薛向过不去,接到薛向命令后,她立时就点了三名干练同志,准备出发,哪里知道,是不凑巧,恰巧大姨妈适时光临,人有三急,美女亦然,急着往卫生间钻,哪里还顾得了其它。

督察处的三名同志集合了,却不见了领导,稍一打听,也只有原地等待,这一折腾,就耗去这许久时间。

饶是薛向素来好涵养,也立时气得白了脸,偏生又抓不住慕雪妃话里的错漏,又惦念海天肉联厂那边的变故,只好生吃这哑巴亏,重重一挥手,“上车!”

当先朝驾驶舱行去,时间紧迫,他要快速赶到,便选择自己驾车,未曾想方跨上驾驶座,副驾座打开了,慕雪妃长腿一蹬,翘臀一抬,便在副驾上坐了。

两人相视一眼,均觉诧异。

慕雪妃冷道,“薛司长,是不是我坐哪里,也得听你安排,倒是你司长当司机,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话多!”

薛老三抬手扭了扭钥匙,忽地转头道,“你最好系上安全带。”

慕雪妃被他噎得不轻,哪里会听他的,哼道,“用不着。”

薛向等的就是这句话,朗声道,后边的同志,抓紧扶手,我开车快!”

说着,猛地一踩油门,车子一个急转身,慕雪妃慌忙抓住扶手,屁股被抛得离开了座位,勉强抓着顶上的扶手,才控住身子。

一路上,薛老三果真猛踩油门,左右是改委的拍照,也不在管制之内。

半个钟头后,吉普车就到达了位于同县和朝日区结合部的海天肉联厂生产基地。

车方停稳,薛老三一转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笑罢,赶忙跳下车来。

一路上,薛向倒也没刻意颠簸,但那种飞驰电掣,在没有安全带的束缚下,是让人肾上腺素分泌异常迅猛的,慕雪妃强忍着没叫出声来,双手死死攥着扶手,硬撑到现在,一路上,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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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计划内外

待得薛向失笑下车,慕雪妃陡然一惊,赶忙从公文包里,掏出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圆镜子,方打开来,哇的一声,随手便将镜子抛飞出去。给力

慕雪妃从镜子里见到了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镜子里的她,原本用湿发剂涂抹得精致湿发,瞬间全部站了起来,好似炸了毛的刺猬,鸡窝一般的头发顶在她那小巧精致的脸上,喜感太足了,便是薛老三这种定力超人的国术宗师,都扛不住。

刷的一下,慕雪妃的小脸红得快撵上方才她在卫生间丢弃的那张纸巾了,赶忙用手在头上划拉几下,可惜湿发剂浸润过的头发,永远不能像自然干透的头发,那般舒爽飘逸,可随意整形,对着后视镜,整顿半晌,无论怎么折腾,最多也是将鸡窝整顿成鸭窝。

“慕处长,你身体不舒服,就在车里休息吧,我们先进去了。”

下的车来,薛向仔细想想,也自觉无聊,简直跟小孩子似的,用这手段折腾人,生出几分愧疚,便想着给慕雪妃递个台阶。

孰料,他自以为的示好,在慕雪妃听来,却是示威,忽的瞅见后视镜上方卡着一顶青布工冒,上面隐隐沾着点点黑色油漆。

慕雪妃却顾不得这些,咬咬牙,一把抓过,在头上盖了,扯开门来,跳了下来,“不用,我身体好得狠。”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造型怪异地慕雪妃,薛老三甚至赶忙转过头去,不敢看她,生怕又笑出声来。

王朗,袁红等人却不知究竟,只道这明显大了一号的帽子。(给力最稳定)是慕处长自带地装饰。

谁叫这位慕处长整日里打扮怪异,好好的头发非得弄得湿漉漉搭在头上,她弄出什么样的造型。都不足为怪。

却说,薛向从改委赶来的当口reads;。海天肉联厂厂长会议室内,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曹处长,改委就是这个态度?说了半天,你还是老调重弹,一点建设性的意见也没有,都听市领导批复的,还要改委做什么?”

说话的是经委经运局副局长徐长乐,胖大身子。面容威武,说起话来,眉目齐动,极有威势。

端坐正中的曹阳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改委的意见,就不能跟京城市委同志的意见相合?非得附和你的意见才行!”

曹阳虽是处长,却是副厅级,和经委经济运行局副局长徐长乐,计委国民经济综合司副司长蔡从法。乃是平局,因着改委地位特殊,此间自然便数曹阳地位最高。由他作了主位。

今次,海天肉联厂的核心问题,便在于要不要顺应价格闯关的大潮,调整肉联厂计划内外的比率,计划内的由原来的八成缩减到五成,相应的由市场定价的鲜肉自然也就上升为五成。

这五成可不是小数目,那就是数千吨,海天肉联厂规模极大,在京城肉制品供应领域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哥。海天若是一改,其他肉联厂肯定会跟风。京城的鲜肉供应格局,就此彻底打破。京城一变,难保不辐射全国,此乃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因事关重大,计委,经委才齐齐出马,而这两边出现了意见分歧,而协调计委和经委的利益,本就是改委的一项基本只能,二者出现了争执,改委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

却说,物价改革是中枢推行的大政,而真开放双轨,让计划内的少一些,计划外的多一些,肉联厂自然高兴,这就意味着更高的利润,能解燃眉之急,肉联厂的危机解除了,市领导肩上的担子也轻一些,说不得还是一项政绩,市领导自然同意放开,薛向接到的那份公函上,分管供应的市领导批的正是同意。

此次,曹阳奔赴海天肉联厂,本就不是解决问题来的,而是设计好了地雷,让薛向踩。

他知道薛向看到那份文件,定会寻自己,与其听薛向的难听话,他不如躲开,自己躲到肉联厂来,让薛向抓不住话柄。

不成想他躲过来,搞漫无目的的调研,计委和经委的领导杀到,三方汇聚,罗圈架就打了起来。

原本,曹阳毫无主意,因为宏观司根本就就此拟定方案,亏得谢辉煌极是打来的电话,暗示他多想想那份“京城市领导转批的公函”。

曹阳稍稍动脑,便回过味来,谢司长说的那句“此事说好办也好办”,真是珠玑之言,人家市领导都表态了,改委既然没什么方案,何不顺着人家直属领导的思路走了,出了成功,大家有份,出了问题,有直属领导担责任,岂非两全其美。

更妙的是,这件事,由他曹阳终结,便免除了那位薛司长借题发挥的机会,让他继续晾在宏观司的副司长位子上,也好让这位太子爷清醒清醒,那个位子不是谁都能坐的。

却说,曹阳话罢,计委民经综合司副司长蔡从法敲了敲桌子,道,“曹处长,徐局长,都消消气,这不是在商量么,要不这么着,一人退一步,这次海天计划外的配额只增加两成,这总行了吧,老徐!”

海天上报市领导的是,计划外的,由原来的两成增加三成到五成,也就是和计划内的对半开,曹阳也赞成这个主意,蔡司长的任务就是推行价改,自也希望海天计划外的配额更多,方便其更好的培育市场,冲击价格至酷,繁荣经济。

但,徐局长咬着牙关不同意,他只好后退一步,希望对方也退一步,达成谅解。

徐长乐瞪着蔡从法道,“蔡司长,你当是谈生意呢,还各退一步,你知不知道海天计划外的两成已经对市场造成不小的冲击了,再放开,肉价非上天不可,还让老百姓吃不吃肉?”

“徐局长,您要这么说话,那可就太严重了,我们肉联厂这些年,干的就是满足群众吃肉的活计,怎么到头来,是我们不让群众吃肉了。再说了,计划外的多一些,肉价也不过涨个三五成,总比让缺肉票的群众干揣着钱,吃不上肉好吧。”

反驳的是肉联厂党委书记焦雨声,四十多岁,已然官至副厅,前途看好,是以,有底气跟徐长乐这个分管上级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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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滚

徐长乐还待再言,曹阳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道,“此事不议了,我拍板了,照京城市领导批复的意见办,稍后,宏观司会给经委转函。徐局长,总不能改委的意见,你们经委也不打算听了吧?”

改委一号是政府总一号,份量太重,曹阳举得这杆旗子太大。

徐局长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会议室大门被推开了,打头进来的是厂办主任孙玉河。

大冷天的,孙主任走得满头大汗,满面惶惶道,“焦书记,马厂长,改委又来领导了,迎迎吧!”

众人面面相觑,皆朝曹阳看去。

曹阳也是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便想是薛向来了,转念,又否决了。

先前,谢辉煌可是给过他电话,说明了由他全权负责,且薛向被绊在家里,怎么来得了。

“不管谁来,方才我的话,就代表改委的意见,诸位没意见,要执行,有意见,也得执行。”

曹阳站起身来,一番话说得霸气侧漏。

“哦,曹处长,你在开会啊!”

一道声音从门外飘入,随即,薛向瘦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内,“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你们接着开。”

嘴上说着走错了,脚下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薛副司长,你怎么来了?”

曹阳脱口叫出。

薛向道,“你都来了,我能不来么?得了,你接着开会,我去厂子里转转。”说着,抬步便行。

倘使不知道他身份也就罢了。曹阳亲口喝破,证明此人是改委的副司长。

此人虽然年轻,可改委就是出奇迹的地方。再年轻也正常!

徐长乐道,“薛司长是吧。慢走慢走,我想问问你们改委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是不是真就放任肉价上天,群众怨声载道才行。”

既然知道了薛向的身份,徐长乐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薛向道,“这话从何说起,曹处长,这是怎么回事儿?”

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能拆曹阳的台,这是领导艺术的问题,也是混迹机关必备的常识,无论怎么说,他和曹阳都是改委的人,眼前都是外人,自家有矛盾,也得关上门来,自己掰扯,至少改委的领导们往往秉承这种章程reads;。此谓家丑不可外扬。

曹阳道,“没什么,分内之事。我都处理好了,薛司长既然来了,焦书记安排下接待吧,带薛司长去走走呗。”

焦雨声忙道,“领导下来也不打个招呼,走走,我带您去咱们的生产车间看看。”

场间都是聪明人,谁能看不出曹处长对薛司长的不冷不热,焦雨声生怕这位薛司长横插一缸子。坏了定计。

徐长乐道,“看来薛司长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那就由我来介绍介绍如何?”

“徐长乐同志,别欺人太甚!”

曹阳立时冷了脸。

方才的讨论。他都拍板定夺了,徐长乐这时又翻出来说,简直是打他曹某人的脸。

徐长乐呵道,“曹处长,我何来欺人太甚,我向薛司长反应情况,这也需要经过你允许么,你拍板是你的事,改委如何决断,我经委等着公函就是,怎么,我和薛向同志说话,你也要管?”

曹阳瞪了他一眼,转头盯着薛向道,“薛司长,海天这边,是谢司长交付我办的,现在我已经归结,您认为还有重判的必要?”

薛向微笑道,“你归结了就好,就由你单独向谢司长汇报吧。”

曹阳紧咬的后槽牙终于松开了,他是憋着劲儿,就等薛向反对,立时就和薛向大吵一通。

如此,不维护改委班子团结的帽子,便被扣到了薛向的头上,只是没想到这位薛司长竟是如此绵软,不堪一击。

蔡从法,焦雨声心中齐齐送了口气,徐长乐则失望之极。

跟进门来的慕雪妃甚至从牙缝深处迸出两个字,“懦夫!”

“老陈,你带薛司长去逛逛吧,走的时候,捎上半山猪肉,肥实点的,领导大老远地来一趟,总不能让领导们空手而归吧。”

焦雨声含笑道。

见这位薛司长实在上不得台面,焦雨声也懒得亲自作陪了,安排了出席会议的陈副厂长陪着转转,再匀上半山猪肉,还不打发得这讨债小鬼屁颠屁颠地跑路。

被降了档次,薛向面上微笑依旧,道,“徐局长是吧,你方才说猪肉要涨价,群众们要怨声载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了解了解,来来,咱们细聊。”

说着,又冲焦雨声道,“焦书记,你们的会议刚结束对吧,我和徐局长借你们会议室用用,不妨事吧,如果妨事,我们可以出去聊。得,没你们什么事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谁也没想到这姓薛的竟是个笑面虎,挂着笑脸,毫无征兆地便降下霹雳雷霆。

焦雨声只觉脑袋一瓮,险些晕倒。

曹阳恨不能捂住脸,姓薛的这无声的一巴掌,抽得他脸上火辣辣地疼,疾走几步,窜到薛向近前,恨声道,“薛司长,我再说一遍,海天的事情,我已经审结,并且争得了谢司长的同意,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向谢司长反应,请你不要干扰我办公!”

薛向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寸许后的梨木长桌豁然现出个大窟窿,蹭地站起身,鼻尖几乎要顶着曹阳的鼻尖,高声喝道,“曹阳同志,你的事情,我不管,你爱向谁汇报向谁汇报,我的事情,也由不得你干涉,你不是办完工了么,办完工了,马上滚回你的工作岗位上去,半个小时后,我给综合处考勤司打电话,如果你还没到岗,后果自负,滚!”

薛老三这腔火气不知道憋了多久了,自打进改委,他心气就没顺过,这姓曹的跟他过不去,他也能理解,他听马天宇说过,他没到岗前,姓曹的接任副司长的呼声挺高,从这个角度上讲,他是占了人家的坑,被人惦记,也是难免。

可他不能容忍的是,姓曹的明里暗里跟自己过不去,工作上使绊子,这种家伙,薛老三自是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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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灼见

方才,薛向没上来就发飙,便是存着骄敌的心思。

于改委,他是初来乍到,若无充分理由,便对曹阳发难,改委高层的观感必不会好。

是以,他始终微笑以对,避过曹阳的诘问,却又绵绵密密地下软刀子,死活不松口,作势要找徐长乐了解情况。

这下,可就击中了曹阳的软肋。

他本就对薛向有气,加之级别和薛向平级,上面还有谢辉煌背书,自觉各方面都占着优势,薛向再三搂火,彻底将他这把火点着了,立时便对薛向发了飙。

薛向等的就是这个,曹阳先瞪眼,问题就好解决了。

曹阳也没想到,入宏观司个把月不见动静儿的老实嬷嬷,竟是条毒蛇,不开口则已,开口就要咬死人。

却说,薛向给曹阳下了最后通牒,曹阳气得直欲发狂,却又无可奈何。

口口声声说归结的是他,现在好了,薛向就公事公办,让办完差的曹处长,半个小时之内赶回宏观司办公,合情合理,更合乎规章制度。

曹阳便是有再大怨气也发作不大,这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人官职平级,可偏偏薛向是分管他的领导,拿捏着煌煌大义压他,除非他曹某人不打算再体制内混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曹阳重重冷哼一声,掉头去了。

薛向瞧也不瞧他,道,“崔书记。蔡司长,您二位自管去忙,我和徐局长谈谈。”

崔雨声面现尴尬,说道。“我没事儿,徐局长说的事儿肯定与我们海天有关,我坐下来听听也不妨,说不定还能查漏补缺。帮着领导全面准确地了解情况呢。”

这会儿,他心里真是一阵晴一阵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初始,看曹处长的表现,以为这位薛司长在改委也就是个样子货,当家不做主,且这薛司长上来的情景,也着实窝囊reads;。

哪成想。这人竟是笑面虎,笑着笑着,一口就把姓曹的吞了。

姓曹的死不死,他崔某人不愿意管,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下可把他给坑惨了,方才可是他说了亲自作陪薛司长去视察。末了,又吩咐孙副厂长作陪,在官场上,这就是当众打领导脸呐。

“海天的问题,是计委和经委协调不一,既然薛司长代表改委来了,那就一道拿个章程吧,我走了,薛司长和徐局长也谈不成,一起谈谈就是。关键还是解决问题。”

蔡从法自也不可能走。事关计委价改之推行,今次,既然来了,总得弄出个结果。不然回去如何复命。

薛向言说要与徐长乐独聊,不过是拿捏姿态。他来此,同样是为解决问题的,崔雨声,蔡从法在此,自然更好。

遣散其余厂领导,又安排了慕雪妃下到基层,具体地和工人多多接触,详细地摸透海天的基本面,薛向则闭门和徐长乐,崔雨声,蔡从法开起了短会。

没有争执,也没有拍桌子,瞪眼睛,在薛老三的循循善诱之下,会议开得很顺。

照例是崔雨声和蔡从法率先发言,除了则重点不同,意见依旧惊人的一致。

都希望尽可能扩大计划外的份额,前者是为推动价改,冲击计划桎梏,后者是为了涨价,多卖些钱。

徐长乐见薛向不似曹阳那般,不愿接这烫手山药,只希望快些走完过场,便也放下心来,掏心掏肺地道,“蔡司长和崔书记的话,不能说不对,但要么是急于求成,要么是为一家之利,何曾考虑海天这一发之动,整个宏观经济的全身之摇。海天现在保留的两成计划外供应,已经是突破界限了,若是再增加,后果不堪设想。”

蔡从法放下茶杯,鞋了徐长乐一眼,就是听不得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论调,冷声道,“不就是多给计划外三两成么,怎么就要天下大乱了,去年开始计划外供应,计划外的猪肉也不过涨了百分之二三十,不要肉票了,我看广大人民群众欢喜得狠了,购买很踊跃嘛。”

崔雨声道,“蔡司长所言极是,我们厂子供销部,可是搞过市场调研,京城市民对开放计划外供应,赞成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群众的呼声证明了一切嘛。”

徐长乐讥道,“群众不仅巴不得买肉不要票,更希望买肉不给钱,崔书记,这种呼声能证明什么?”

崔雨声被噎了个脸红脖子粗,薛向很喜欢这种讨论问题的气氛,插言道,“长乐局长,还是上正题吧,说实话,我这次来,就是了解情况的,有什么问题,你直言吧,我这边会如实记录下来。”

徐长乐点头,道,“您放心,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实话,就我个人而言,我也希望增加计划外供应,那样我家里就能常吃上肉,我那瘫在床上的老母亲,也能稍稍进补。从这个角度上讲,增加计划外供应,的确是件好事,至少京城的群众举双手欢迎。但客观的经济规律是残酷的,据调查,去年计划外猪肉涨价百分之三十四,带动了一系列农副产品的涨价。”

“而去年还是京城开放猪肉计划外供应的第一年,可以说打了群众个猝不及防,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及时醒悟,即使这样,计划外猪肉价格的涨幅已十分惊人。试想,今年再放开,而且加大放开,猪肉的涨幅会达到一个怎样恐怖的程度。”

崔雨声挥手道,“徐局长,你这话可就听得我有些糊涂了,难不成,我们加大计划外供应,还能加剧猪肉涨价,这是什么道理?从来只听说加大供应,价格下来的,没听说过加大供应,价格反倒继续上涨的。”

崔雨声是工人起家的,一直从小工干到了现在的党委书记,奇遇连连,惟独缺乏文化知识,连初级文化教育,还是在厂办扫盲班结束的。

徐长乐冷道,“崔书记,您的经济学有些落伍了,不是加大供应,价格下来,而是供大于求,价格下来,现在的问题是,本来就饿了七天的人,以前你给他吃一个馒头,现在你给他吃两个馒头,效果是差不多的。海天别说再增加三两成计划外的,就是全部计划外供应,也依旧满足不了庞大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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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拱火

“更可怕的是,在有了去年的经验教训后,许多群众恐怕早就憋着劲儿等海天开卖,届时,就是个哄抢的局面。而且,消息恐怕早就扩散出去,届时就不只是京城的市民来抢购,只怕京郊的,甚至冀北的群众都会一涌而来,多少猪肉也挡不住旺盛的需求,届时肉价势必飞天,而群众没经历过商品经济的洗礼,恐慌很容易出现,肉价越涨,势必出现一种人民币越不值钱的假象,进而推动老百姓大肆将钞票变现。”

“届时,恐怕就不是猪肉涨价了,恐怕就是商品全线涨价,全面的通货膨胀来临!”

徐长乐说完,满场久久无声。

崔雨声听不懂这么玄乎的理论,只觉徐长乐是危言耸听,蔡从法从心里不愿意接受这种论断,却不敢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唯独薛向在心中对这位徐局长竖了个大拇指,因为此君的论断和他的完全一致,其实,待他了解了海天以及京城市肉制品供应的情况后,结合历史上几次价格闯关的结局,就大约知道最后的结果了。

即便徐长乐说的全面通胀不会到来,但至少与猪肉相关的农副产品会翻上几个跟头,若是农民能得到实惠也就罢了,但在粮食依旧统购统销的当下,便宜的只会是形形色色的倒爷。

崔雨声清楚薛向才是决定关键的人物,会议开始,目光就锁定在薛向身上,待见徐长乐话罢,薛向面有得色,便知要坏事,急急道,“薛司长。徐局长说的也只是一家之言,再说,也不是没办法应对。届时只面向京城市市民供应不就行了,大家凭身份证买肉就是。再者说。我们厂子现在的情况,您可能还不了解……”

如此论断,简直可笑。凭身份证买票,外地市民想买肉,花点代价去借个京城市民的身份证不就得了,难不成为控制身份证外借,再规定没个京城市民身份证限买肉几斤?

如此这般,还算什么商品经济试水。还算什么计划外供应,这不就是变相的凭票供应么?

眼见着崔雨声便要长篇大论,大倒苦水,薛向赶忙挥断,说道,“崔书记,你不用急,我也只是来了解情况,说实话,鲜肉供应reads;。事关重大,改委的几位主要领导都很关心,我这边只负责传达具体情况。要做出最后决议,还需要改委的主要领导做最后定夺,至于,海天厂的情况,我方才已经派员去和基层职工座谈去了,相信他们会给我带来客观、准确的情报。我也会将这些情况,如是上报,相信改委的领导们在做出决策时,会仔细考虑海天的基本情况的。”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薛向不愿在海天多待,召集了慕雪妃等人。便驾车转回。

“情况了解的怎么样,海天的经营是不是很糟糕?”

车方转上101市道。薛向便开口发问。

慕雪妃对着镜子,转了下别扭的工装帽,道,“去年还行,凭着计划外的供应,厂子倒是没断炊。”

薛向叱道,“少油腔滑调的,我问你基本情况,你就这样回答,亏你还在中枢机关待过,汇报工作,最基本的准确、全面,靠数据说话,都不知道?”

原本,薛向是个媚下傲上的性子,对待下级向来宽厚,没什么官僚习气。

可这个慕雪妃,他是左右看不惯,上班就上班,整日里奇装异服,简直跟改委大院的气场相冲。

兼之,此人性子傲慢,明明来晚了,却使用文字游戏,来顶撞他这个上官,这笔账,薛向可是记着呢,非磨平这刺头不行,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慕雪妃这个气啊,一头乱发险些没把帽子给顶起来,明明是这薛司长要他去调研基层职工,搞座谈会的,难不成职工还有详细数据,知道去年产值增加多少百分比,拖欠多少职工多少工资不成。

可谁叫人家是领导,领导嘴最大,这个哑巴亏,她吃定了。

透过玻璃中央的后视镜,慕雪妃的精致小脸,气鼓鼓地宛若熟透的红苹果,薛老三也懒得再撩拨她。

他留了徐长乐的连续方式,稍后,招呼这位徐局长将海天的各种卷宗传过来一份便是。

回到改委,正巧赶上饭口,薛向笑道,“跟着我转了一圈了,中午我掏腰包,二食堂小招,犒劳犒劳大伙儿。”

他这个上官主动请客,下属哪有不欣然应允的,须知酒桌上,可是最好和领导拉近距离的地方。

“用不着,我胃不好,大鱼大肉,吃了不消化,就不劳您破费了。”

慕雪妃扫兴成功,踩着尖头高跟鞋,蹬蹬去了。

薛向宦游这些年,自问是个刺头,可至少还知道遵从官场规矩,可眼前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疯丫头。

狠狠被扫了兴,本想就此散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能回收,薛向只好硬着头皮带了袁红,王朗等人去了二食堂小招。

因着是工作餐,没有上酒,点了一桌大鱼大肉,薛向也不跟谁客气,抄起碗筷,自顾自大吃。

扫了三大碗干饭后,丢下碗筷,冲众人道声慢用,便自去了。

方转回四号院,便瞧见彦波涛站在自家办公室门前的花坛上,学了小孩子嬉戏,一步步慢慢挪着。

薛向远远道,“彦主任童心不减,倒是好兴致。”

彦波涛瞧见薛向,慌忙跳下花坛,疾步朝他行来,“薛司,我可是等你有一阵儿了,一听说你回来,我就过来了,你这又是转到哪儿去了,可叫我好找。”

说话,亲热地攀着薛向的肩头。

薛向很不耐烦彦波涛这般亲近,这个大院四面透风,彦波涛这般和自己近乎,自不可能瞒过谁去,瞧在谢辉煌眼里,无端树敌。

当然,他也不怕因为这个得罪谢辉煌,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他总不能拒绝同志的亲近,谢辉煌怎么看待,这是个心胸是否宽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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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岩茶

以下是

但薛向同样不喜彦波涛这般耍心机,难不成他彦某人不知晓这般和自己近乎,会给自己带来何等困扰。

明知道会给他薛某人带来麻烦,彦波涛还执意为之,这好意也就变了恶意。

薛向打开办公室,将他迎了进来,“彦主任,您大驾光临,肯定有要事,怎么个情况,您说吧。”

彦波涛怔了怔,本来,还想说些讨巧的话,见他开门见山,一时间,一肚子热乎话瞬间冰冷,道,“听说你今天在海天,和曹处长闹了一通,曹处长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火气很大,直奔谢司长办公室去了,不须问,定是再说你薛司的坏话。我急急过来,就是给你老弟提个醒,别小看了曹处长,他和谢司长都是一机部调过来的,老上级了。这回,你恶了曹处长,谢司长面上肯定不好看啊,多做准备啊!”

薛向道,“我相信谢司长分得清是非曲直,不过,还要多谢彦主任提点啊。”心中却是不齿至极,这人摆明了是来煽风点火,生怕自己和谢辉煌呛不起来。

彦波涛幽幽道,“你呀就是心胸太宽,以为别人也和你薛司一样,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好像我专门拱火似的。对了,海天的事情,你们宏观司最好开会做个讨论吧,届时,我会代表方委员列席,你也知道,方委员很重视海天的事啊,今次,他去开联席会,计委和经委又围绕这事,打罗圈架呢,方委员好不烦心。”

薛向不觉得有讨论的必要。但彦波涛如是说了,且扛了方慕俠的大旗,他照办就是。

薛向不愿意跟彦波涛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多待。正想找个理由打发了他出去,叮铃铃。电话响了,抓起一听,正是谢辉煌。

结束了通话,彦波涛笑道,“我说的没错吧,谢司长护犊子来了,好自为之吧,老弟。别跟他硬顶,谢司长发起火来,未必买方委员的账,人家可是博广主任的高足。”说着,便自去了。

彦波涛是真小人,薛向虽讨厌和这人接触,却又不刻意避开,和这家伙接触,往往能有意外收获,至少。没有彦波涛,改委中层到高层之间的脉络,一时三刻。他还真摸不透。

至少,他就不知道谢辉煌背后站着的竟是博广主任reads;。

转念一想,他也明了了,改委众目所聚,能到此处显露伸手的,怎么可能有简单人物。

谢辉煌办公室在西侧,离薛向办公室不过百十步,转瞬即到。

谢辉煌的办公室很简陋,比薛向那标配的办公室还要简陋。都是老式器物,会客区就是三张长凳。围着个四角木桌,桌上用搪瓷大茶盘摆着四五个硕大的军用瓷缸。每个瓷缸皆有大块的脱迹。

入眼,不看到办公桌后的领袖像,也得瞧见这极具个性的瓷缸。

薛向到时,谢辉煌正伏案急书,只薛向进门时,抬了抬眼,指了指沙发,说,“先坐会儿,这篇稿子很重要,博广主任马上就要,实在不好意思。”

薛向道,“没事儿,您慢慢写,我不急,早听说谢司长这里有好茶,我得尝尝鲜,您忙,我自己来。”说着,抓起桃木茶几上的大搪瓷缸,朝西面的老旧立柜行去。

他很清楚谢辉煌这是再摆长官架子,要不然明明在赶文件,何不等着文件赶完,再召唤他薛某人。

至于博广主任更是谢辉煌趁机抬出来,威慑他薛某人的,好在彦波涛,事先漏了口风,薛向并不惊讶。

薛向朝老旧立柜行去,谢辉煌陡然紧张起来,笔锋一顿,在纸张划出老长一条线。

谢辉煌那处的动静儿,他虽不用眼,却瞧得分明。

他自己有极品大红袍,哪里会缺茶喝,可谢辉煌要晾他,那他也得好好晾晾谢某人,看谁先熬不住。

他嗅觉惊人,早知晓谢辉煌这陋室之中,藏有异宝,正是这立柜中蓝色玻璃储罐中的茶叶。

这种茶叶,他在维多利亚888号房间,密会柳总裁时,喝到过,虽未有大红袍奇珍,却也算是绝顶好茶,珍贵异常。

薛向要喝茶,自己动手,谢辉煌要晾他,必须无动于衷。

谢辉煌死死捏着笔杆子,心中就快祈求起满天神佛,要这薛向去拿旁的茶罐,他那储茶的隔间,可是放着七八个茶罐。

按说,八选一,薛向选中的概率极低,谢辉煌用不着如此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实在是谢辉煌心中太在意那罐岩茶了,那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弄来的极品茶叶,就这么二两,舍出去个老大人情。

这罐茶叶,平日,他自己都舍不得好,往往是来了大领导,才会冲上一泡,有时候,去开中药会议,他也会特意带上两杯的量,自己冲上一杯引香,一杯备用。

天降好运,今天上午开会,博广主任闻着了茶香,用了他备下的那杯,他数的清楚,会上,博广主任足足饮了七泡。

博广主任虽未称赞此茶如何,更为向他索要,但谢辉煌自然应该有些觉悟。

由是,这罐岩茶,便有了特殊的份量。

谢辉煌死死盯着薛向的手,见他抓住了红色的茶罐,悬着的心,猛地一松,哪里知道这家伙打开瞧瞧,便又盖上,转手又翻到下一个茶罐去了,如是往复,谢辉煌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终于,薛向大手揭开了蓝色的茶罐,顺手掏出一大撮,扔进了搪瓷缸里,轻手轻脚,挪回休息区,似乎真怕打扰他谢司长工作。

薛向那大大一撮,似乎掐在谢辉煌的心尖上,掐得心都要碎了。

可偏偏他却不得不假装继续书写,可引笔于纸,自己都不知道写出来的是什么。

薛向往瓷缸里冲了水,摇晃几下,便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转瞬一杯水,便被他喝尽,转手便将那厚实的残茶,泼进了垃圾篓中,起身,又朝他立柜行去。

忍无可忍,刷的一下,谢辉煌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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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政治账

薛向抬眼看他,道,“谢司长,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您忙您忙,不用管我,我就喝茶、喝茶,要说我方才喝的那茶叶真是极品,绵绵密密,却又香入腹中,实在是极品,也只有谢司长这里,才有此等好茶啊,您忙您忙,我再来一杯,我这人啊,也不会饮茶,听人说好茶,能泡好几泡,我认为那都是小家子气们胡扯,明明有新茶,干嘛要泡好几泡,这不是搂馊水么?”

谢辉煌欲哭无泪,不知何言。全文字阅读

眼见着薛向的魔爪又要朝他将有大用的茶叶伸去,且按着薛向方才的说法,他谢某人要是再敢装逼下去,这一罐子岩茶,不小一刻钟,就得尽赴垃圾堆。

“慢着,薛向同志,实在不好意思,这岩茶我有大用,你和另外几罐茶可好?”

实在是憋不住了,谢辉煌终于将笔搁了下来。

薛向道,“小气了不是,罢了罢了,我也不渴了,也就不糟践东西了。”说着,便又退回了休息区坐了,冲谢辉煌抬抬手,接道,“您忙您忙,我不急,看看您者办公室的布局,也挺有意思,您用不着管我,我自己四处瞅瞅也挺好。”

事已至此,谢辉煌哪里还装得下去,且听薛向这意思,没准儿又得向他办公室内的哪件心爱之物下毒手。

谢辉煌干脆起身朝他行来,在他对面坐了,说道,“叫你过来,正是为了海天那档子事儿,前因后果,我听曹阳说了,曹阳这个人呢,才华是有的。就是年轻气盛,还要你多多担待才是。”

薛向道,“有才的都气盛。(. )恬脸说一句,曹处长如此。我也如此,你也代我跟曹处长道个歉,让他别往心里去,以后,也好配合我工作啊。”

谢辉煌没想到薛向词锋竟是如此犀利,怔了怔,笑道,“你呀就会开玩笑。不过我觉得这个习惯挺好,让沉闷的工作,变得有意思,对了,早上,我不是让你在家留守么,怎么你又去海天。”

图穷匕见reads;!

谢辉煌是上官,交代了薛向留守,薛向还是去了海天,谢辉煌这是找后账来了。

薛向道。“是这么回事儿,恰好方委员打电话问这个事了,我反映了情况。他让我跟过去看看,并且安排了彦主任回来留守,我这才赶过去。”

事实上,是他给方慕俠打的电话,谢辉煌顶多去核实有无这个电话,决计不会纠结到底是谁打给谁。

谢辉煌咂咂舌,道,“看来小曹还得历练啊,出个小小任务。让这么多人跟着操心。我听说,你过去了。小曹还跟你顶牛?这家伙就是年轻气盛,有些目中无人。回头,我帮你收拾他。”

谢辉煌若真要收拾曹阳的话,直接下处分就是,当众顶撞领导,怎么也不算小事,却说回头收拾,明明是在替曹阳背书。

薛向摆摆手,道,“都是为了工作,只是意见上的分歧,谈不上顶牛。辉煌司长,你太多虑了,怎么着,叫我来,就为这个?那你可小看我薛向的心胸了。”

这便宜话,听得谢辉煌耳根子疼,急道,“哪里的话,我还不相信你的觉悟,我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海天那边,你到底是个怎样的章程,要不咱们一道勘合堪合,达成共识后,向上面出一份文件,左右上面也催得紧。”

薛向道,“海天那边,我今天就是摸了个底,具体的情况,还要等经委那边的材料报过来,这样吧,等经委材料报过来后,我整理个意见初稿,交由你审核,你审核完毕了,咱们再上报。”

“好,听你的。”

谢辉煌异常痛快应了,却又道,“薛向啊,我提个醒,海天的问题不能光算经济账,还得算政治账啊,而后者绝对大过前者。”

从谢辉煌办公室里出来,薛向一直在思忖谢辉煌的最后一句话,越想越觉意味深远。

何为经济账,只怕是徐长乐的那番分析;至于政治账,便是计委,经委,改委,乃至更上层的博弈。

纷纷而扰,薛向忽然觉得自己是真不适合待在机关,换句话说,他适合当官,不适合为吏,身处机关,不管多大官阶,没有主政一方的拍板权,那就是吏。

离开谢辉煌办公室,下午改委内部召开大会,难得地改委一号国光同志出席,并主持了会议。

会上,国光同志指出,“当前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主要任务是:进一步为经济体制改革创造良好的经济环境和社会环境,努力保证社会总需求和总供给的基本平衡,使改革更加顺利地开展,力争在五年或更长一些时间内,基本上奠定有共和国特色的新型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基础。七五计划的起草基本进入了尾声,改委要把好审议关,起到高级智库应有的作用……”

七五规划的草案,他看过,后世对此规划的评价也较高,说此次规划,开启了由计划向市场的跃进,是一次伟大的常识。

但薛向清楚,这也只是强调了七五规划的历史意义,但从其发展的社会功能来看,就两个关键词,一个是过热,一个是整顿。

五年规划的前两年,因为计划向市场的步幅太大、太急,造成了经济的严重过热,后面三年,皆在为这过热埋单,也就是整顿的开始。

薛向清楚地知晓其中的变化,却也无力回天,因为七五规划,不是哪一家一姓定下的,而是全体执政党在现阶段凝结的共识,是摸着石头过河,应付出的代价。

与此同时,七五规划的经验教训,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为后世的盛世中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薛向不愿,也无力阻止历史的车辙碾出曲折的路线,但发生在他身边,力所能及的疏漏,却是他必须竭力挽回。

此谓,有所为,有所不为!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很多事都是可为而难为。

改委的高层会议方一结束,他想为之事就撞上了层层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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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强力说客

张秘书进门,就搞得神秘兮兮,反手将门锁上,凑到近前,掐声道,“老兄,海天的事情,我听说了,这回,你可踩雷上了,咱俩是哥们,我必须得劝你一句,别跟大多数拧着来,除了得罪人,没别的好处。”

薛向视察海天,不过是今天上午的事情,消息封闭得很好,改委没几个人知道。

张秘书怎么这么快,就听见风声了,他有些好奇,却压着没问,却道,“张秘书,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可没对海天的问题表过态,过去就是摸摸底,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连分管的两个处室都没料理好,哪里有功夫去得罪人。”

张无忌怔了怔,他的确有渠道,知晓薛向在海天座谈会上流露出的态度,却不好点明出处,只好道,“我也只是提个醒,听说曹处长还为海天的事,和你顶了牛,曹处这人的傲慢,在改委是出了名儿的,他和你们谢司的关系非同寻常,这点,老兄须得注意。曹处长满世界嚷嚷,说既然计委和市委都希望多给予计划外供应,改委何必做这恶人,更何况,去年开放两成计划外供应,群众反响良好,某些人初来乍到,不明情由,为显存在感,便独断专行……嗨,后边的话十分操蛋,我就不说了。”薛向伸手抛过一支烟与他,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看还是分得清是非黑白的多,张秘书你不就站在我这边么?”

张无忌道,“话虽这样说reads;。可人心不可测度,我站在你这边,是因为咱俩熟。感情摆在这儿,旁人怎么想。咱还真得注意。海天的事,看着简单,实则复杂,说大了,关乎国计民生,说小了,关乎无数人的利益。海天厂的京城市府的诉求如何,你老兄心中了然。我就不啰嗦了。我就说说那隐在暗处的。”

“首先各个私营门市部,谁不是紧盯着那点计划外的供应,这是个大头,一年上头,全指着这个了,要是断了供应,这帮人最先就得闹起来,这年月,能张罗着开个经营生鲜门市部的,有几个是普通人。一个两个,可以不在乎,可这些人汇聚一处。谁碰上了谁都得头疼。”

“其次,京城各大机关,谁不盯着计划外的那点供应,苦哈哈地过了这些年,就这两年尝到些油水,能自由购买生鲜猪肉不说,那计划外的份额,人家肉联厂从来没少了算各大的机关的份,我都听说了。包括海天在内,京城的几个肉联厂可都传出话来了。只要咱们这次不卡脖子,今年改委的份额翻倍。”说话之间。眼神始终凝在薛向脸上,窥见他眉峰微聚,赶忙转换说辞,“当然了,你我之辈,是不在乎这三瓜俩枣,可基层同志的苦楚,便是主任他们也都时时体谅的。归而总之,我认为咱们改委这次不插手海天放开计划外供应最好。此间无有外人,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即便届时真出了漏子,也是计委和市委的责任。眼前的事儿,咱们插手,人家不欢喜,还落埋怨,不插手,对改委上上下下都好,反倒无事一身轻,你说呢。”

薛向心想,“此人虽然市侩,恐怕道出了绝大多数基层干部的心声吧,人啊,到底是利己动物。”

想到这茫茫阻力,刹那间,他真想应下,建功立业的地方多了,何苦为敌天下。

此念方起即灭,忽的,他想起了星火阑珊的夜晚,浩淼湖畔,晚风如歌,苏老爷子以快一个世纪的人生阅历,吐出的震慑人心黄钟大吕般的金玉之言。

默念道,“是啊,大丈夫建不世功业,哪有遇难便退,遇阻则绕,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心念通达,薛向道,“多谢张大秘提醒,我醒得,左右这事不是我做得了主的,我操这许多心作甚。”

张无忌喜上眉梢,笑着道,“就是,就是,以我之见,老兄当务之急,还是在宏观司立住根脚,旁的什么,不理睬也罢。”

薛向说的不错,他就是个副司长,海天的事,轮不着他决断。

可偏偏薛向又不是普通的副司长,若是普通的副司长,他张某人也用不着处处小意了,他知晓薛向身份,更知道他背后的薛系意味着什么,当然了,身在改委,他也不怕薛向的衙内身份,进入体制的衙内对他们而言,远远没有游离于体制的衙内的威胁大。

张无忌忧惧的是薛向的衙内身份,虽是有可能撬动牌面,海天的事,他听焦雨声说了,此君虽不表态,但容得徐长乐如此长篇大论一通,倾向何处,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今次,张无忌急急赶过来,说的这番话,可是合众人之力,细细谋划过的,渲染出滔天大势,为的便是希望这位薛司长能知难而退。

此刻,大功告成,他顿时一身轻松。

谈完正事儿,张无忌从兜里掏出管金色钢笔,搁在薛向桌上,笑道,“跟着谢主任出去沾得光,搁在我这儿,算是明珠蒙尘,送给你吧,早听说你书法造诣不凡,得空,写两笔字给我,便算回礼。”说罢,不待薛向回话,便溜出门去。

浮沉宦海这些年,这种阵仗,薛向自然经历过。

说实在的,他不善于处理,也不愿意处理这种情况,人情往来,苛责之,则孤立己身;原宥之,则随波逐流,难免污浊上身;这是个度的问题,往往很难把握。

就拿手中的这管钢笔来说,说轻了,是同事雅赠,求墨宝一幅,可作润笔之资;说重了,有贿赂之嫌。

薛向交与不交,还与不还,都是两难之选,上交纪检,先不说张无忌会被如何,他自己名声先就毁了,这不是成熟政治家解决问题的方式。

还给张无忌,则是面对面抓破脸,也不是明智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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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小舅

思忖片刻,薛向有了主意,抬手看看表,已近下班时间,简单收拾了下案头,出得门来,跨上自行车,向月坛公园驶去。(. 广告)

他和那中介胖子约好,下班之后,在月坛公园正门相见,去看房子。

路过北街邮局,薛老三进去数分钟,拿着一张邮寄单回来,小心将邮寄单在口袋放了,又跨上自行车,直奔公园。

到得地头,却是不见矮胖子人影儿,薛老三将车停了,蹲在公园门前的花坛上抽烟。

夕阳缓缓而落,晚风徐徐吹来,阳春三月,春意盎然,植被繁盛的公园,从门口望去,佳木成荫,百草丰茂,郁郁葱葱,处在公园门口,似乎此处的风都裹着浓浓凉凉的氧气分子,较别处凉浸,舒畅。

三支烟抽完,还不见矮胖子人影儿,薛向有些焦躁,张望片刻,暗骂晦气,便待上车,西北方向,一个身材圆润的胖子,风一般从街角转了出来,薛向眼尖,一眼便辨出正是那胖子中介,心正念道,“这家伙还算敬业,知道来晚了,跑得飞快。”

念头未落,街角又转出四条汉子,各色面目狰狞,手中持棒拎砖,急急而奔,嘴中呼喝有声,正是在追赶这矮胖子。

那矮胖子瞅见薛向,心头大喜,直直奔了过来,在薛向身侧,停了脚步,指着奔在最前的刀疤脸呼喝道,“骆老五,你他妈的够了啊,不就是截了你个客,可我事先怎知道他一女两嫁,和头酒老子也摆了,你还不依不饶,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看到没。我身前这位,我小舅,西城公安局法制科科长。[. 超多好]先前不愿跟你狗入的计较,不过是想。都是外地讨生活的,不容易,和气生财,你狗入的既然要找死,老子就成全你。”

说完,便恬脸冲薛向道,“小舅,以前。你说了,没大事,别来麻烦你,今天,你老外甥遇到麻烦了,这帮兔崽子是打狗也不看主人,今天,你可得替外甥做主啊,这群瘪犊子太欺负人了。”说着,眼角已然溢出泪来。

凭空多出个三十大几的外甥。薛老三简直要绝倒。

虽然一眼可辨,眼前是怎样一出戏,薛老三还是对这矮胖子的表演功力震撼了reads;。要怒便怒,欲悲即悲,就冲这一手,进八一制片厂,都绰绰有余。

骆老五盯在薛向身上扫描半晌,粗着声道,“你真是西城公安局法制科科长?证件拿出来。”

他不关心薛向是不是矮胖子的小舅,只关心薛向的身份。

原来,他和矮胖子身份。出身俱是一样,皆是外地入京讨生活。现如今也干着中介的行当,矮胖子前几天翘了他个活儿。被他抓住了,又因着矮胖子素来麻利,是他的强力对手,今次抓着把柄,便得理不让人,要赶绝矮胖子。

如今跳出薛向这么一位,看二人长相甥舅关系,定是矮胖子胡诌,可此人不避不让,为矮胖子出头的架势,总是真的,因此,高清此人身份,便是当务之急,若真是公门中人,别说是科长,就是小民警,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薛向俊目一瞪,喝道,“证件?你问我?那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大白天的,打打杀杀,京城治安,都是你们这帮人搞坏的,都别走了,跟我去所里说去吧。”

“这,这……”

骆老五立时就软了,其实看薛向的装扮,派头,以及那干部标配的锰钢自行车,心里早就信了薛向的身份,再见他发怒的派头,实在惊人,霎时,便吓傻了,支吾半晌,不成言语。

他是混下九流的,虽不捞偏门了,可搞中介,如今也不算正经营生,最是怕得罪官面上的人,一个不小心,就得被当成盲流,抓了遣返。

矮胖子却是大喜,梗着脖子道,“骆老五,这下怎么说,平日里,忍你让你,真当老子衙门里没人啊,我小舅都说了,让去派出所,怎么,你敢抗法?你老窝在哪儿,老子可是知道。”

说来也是巧了,恰好在他来赴薛向之约的路上,撞上骆老五堵截,心生机智,便引着骆老五一伙儿,朝月坛公园奔来了。

他是个眼睛亮的,通过前番的接触,料定薛向不是普通老百姓,又想着薛向左右还须他引着看房,至少找到房子前,断不会容骆老五将他弄了去。

且他为溜须薛向,故意自降辈分,三十多几的人却恬脸称薛向为小舅,卯足了劲头讨好薛向。

果不其然,引着骆老五撞到枪口上了。

骆老五真是吓傻了,压根儿就没想过逃跑,便是逃出四九城,他还能去何处呢,总不能四处流浪,再做盲流。

啪啪啪……

骆老五对着自己的刀疤脸,便是一通猛抽,转瞬就抽得红肿了。

薛向懒得看他耍江湖做派,也不愿搀和他们的事儿,挥手道,“行了,讨生活谁都不容易,只要不走歪门邪道,各凭本事吃饭,谁也别埋怨谁,你们的梁子,今天我撞上了,就由我解了,都走吧,我还得去看房呢。”

“是是是,您忙您忙。”

骆老五如蒙大赦,飞奔去了,速度之快,连超数辆公交车,轻烟一般没入胡同口去。

矮胖子跺脚道,“小舅,您怎么这样啊,有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您这把我撂在半截子,回头,骆老五寻我麻烦,外甥我可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薛向挥手道,“别套这近乎,我可没你这么不着调的外甥,赶紧着办正事儿吧,若是这事儿办不利索,我就告诉骆老五,我可你没啥关系,随意他收拾。”

刷的一下,矮胖子面如土色,摧眉道,“您一定跟我开玩笑。”

“是不是玩笑,试试便知道。”

这路人最好蹬鼻子上脸,薛向没心情跟他墨迹。

矮胖子连道“不敢”,又说,“房子我相好了,按您的要求,安静,雅致,独门独院,更难得的是,这院子前靠大街,背抵海子,风水绝佳,做生意的住了,势必大发,当官的住了,步步高升,简直就是绝品,看得人可多了,还是我眼疾手快,先缴了定金,小舅……哦,同志,保管您一万个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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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六月债

一路上,矮胖子皆在吹嘘那座小院的种种不凡,听他描述,薛向心中已生出八分满意。(. )

果然,距离改委大院不远,转过月坛公园南向五百余米便到,从此间骑车到改委,不过数分钟。

首先一条,地理位置上,薛向便满意了。

宅院处在街角,大门正对着大街,左侧是月坛公园的北院墙,右侧是茂密的树林,也是临湖的风景带,绕到屋后,不过十余步,便是一湾海子,澄清碧澈,虽不浩淼,却十分幽静,其时,夕阳正艳,斜铺映水,半湾瑟瑟,半湾血红,静美至极。

甫一入眼,薛向便喜欢上了这座院子,只觉是天赐一般。

屋前屋后,转了许久,再绕到正门,依旧是铁将军把门。

不待薛向发问,矮胖子先急了,跺脚道,“小娘皮的,说好了今天办事的,半晌不见人影儿,实在太拿咱不当回事儿了,您等着,她家不远,就在隔壁不远。”说着,便朝西侧奔去,转眼,跃进一个胡同,没了踪影。

薛向也不担心他跑路,在门前等了片刻,没见人回来,便又移步屋后,视线后挪,忽的发现紧挨着后墙,栽了两棵老槐,皆是合抱粗细,枝繁叶茂,巍巍赫赫,高处甚至戳进了月坛公园的内墙去了。

两株老槐相距不过四五步,皆有拇指粗细的绳索相连,绳索正中接着一块木板,正是一架简易秋千。

薛老三童心忽起,移步过去。坐了上去,悠悠荡了起来,晚霞临水,登萍生风。若是口中衔萧,洞彻悠然,必生遗世独立,羽化登仙之玄妙。(. )

正临湖对晚。骤生幽思之际,耳边传来了开门声,知晓是人叫来了,便赶紧下了秋千,绕回正门,果然,门开了,矮胖子正立在门口。左右张望。

薛向冲他打声招呼,便行了进来,开始打量起这个未来的寄居之所。

房子是青砖红瓦构造,对着正门的是主屋,目测约莫有四五十坪,紧挨着主屋的左侧,竖着间稍矮的房子。耸着高高的烟囱,必是厨房。

这便是所有的屋子了,对正常的人家而言,无疑显得局促,但于薛向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

他是真不怎么勤快,房子越少,越方便打扫,再者,他一个人居住reads;。只要基本居住的基本功能配备。也就不在乎屋大屋小了。

如果说主屋只是让薛向满意的话,那院子则就让他拍案叫绝了。

约莫和主屋等大的院内,中以青砖铺出一条宽约两米,正对主屋的路来。年深日久,青砖上已生出厚厚的苔藓。碧绿可爱,踩上去绵绵软软,如踏地毯。

左右两边皆是泥土地基,各自培植着植被。

左边疏疏落落种了四五十根青竹,皆是双指粗细,且栽植过程中,是经过精心布局的,外紧内松,尤其是中央位置,约莫空出了一溜一张凉床大小的空地。

若逢盛夏,永夜难消,置一张竹床于此,在床边,燃起一盘熏香,驱赶蚊虫,躺在这竹床之上,轻摇蒲扇,闲对星空,天高地迥,识宇宙之无穷,平生之闲适,怕莫过于此。

右边的则是两个花草围着的园圃,此间前主人独具匠心,性好风雅,这两个园圃也一如竹林那般布置,外圈细密,红花青叶,覆覆压压,中间镂空,各置着一方圆桌。

紧挨着厨房的是石桌,环桌摆了四张石凳,正对着每张石凳,皆辟出窄窄的蹊径,供认进出,如此布置,怕是这雅致之前主人家,用餐之所在。

之所以生此判断,乃是因为紧邻的另一个园圃中央,置着的是座主桌,只相对着摆了两把竹椅。

有此对比,便易判断了,主桌清雅,以供饮茶,而对饮者,必是知音,知音有一则足矣,且竹桌素雅,与茶韵相合。

而石桌稳重,适合置上四菜一汤,一家四口围坐而食。

总之,不管是饮茶而是就餐,能有惊人巧思,设计出如此局面,实在不得不让人拍案叫绝!

薛老三越看越是爱煞,真恨不能立时就搬了进来。

他都想好了,逢夏,必宿竹间凉床,就餐饮茶,必居花阴。唯有如此,才不辜负前主人之巧思。

咿呀一声,堂屋打开了,薛向这才想起来,没见着房东,这从堂间步出之人必是,送目瞧去,立时呆住了,忍不住揉了揉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挺鼻子,大眼睛,外配着湿发堆积覆盖头型,不是那讨人厌的傲娇下属慕雪妃慕处长,还有何人?

“你是房东?”

“你是租客?”

薛向,慕雪妃齐声问出。

矮胖子又惊又喜,道,“你们俩认识啊,那就好了,房子租给熟人,那才是放心加放心,慕老板,人我带来了,签合同吧?”

慕雪妃冷笑一声,鼻孔朝天,哼道,“签什么合同,吴英雄,你没搞错吧,你说租房子的是他?那我非常抱歉,只能退还你定金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钱夹,点出三张大团结,拍在矮胖子手中。

薛向没来及惊讶矮胖子这违和感十足的名姓,冷道,“慕雪妃同志,你这是做什么,公是公,私是私,你不会连公私都分不清吧。”

早知道是慕雪妃的房子,说什么他也不来看,可如今转了这一圈,他对这座独门小院满意到了骨头渣滓里,换句话说,是志在必得。

慕雪妃冷笑道,“领导,不瞒您说,这什么是公,什么是私,没人教我,我还真分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我的房子,我乐意租给谁,不乐意租给谁,是我的自由,您不会打算强租吧,这样可不好,大家熟人熟事的,我若是忍不住在单位里胡言乱语几句,对您的名声可不好。”

忽然,她发现撞上薛向来租房,也没那么惹人生气了,反倒有些畅快。

今天,她可是被这姓薛的怄得不轻,可偏偏人家是领导,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她要找回场子,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哪成想,老天爷眷顾,六月债,还得快,大仇没隔夜,便要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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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争房

矮胖子完全没想到这认识的两人,竟是冤家,且才说了一句话,局面便崩溃了,听这妖精房东的意思,这单生意要黄。(. 广告)

立时,他不干了,瞪着眼道,“房东,您可不能不地道,早先,咱价钱谈好了,定金我也缴了,只等着待人过来,看得满意,就租你房子,看得不满意,定金我分文不要,从这点上说,可着风险都是我一人的,这够仗义了吧。眼下倒好,我带来的人看满意了,您这儿变卦了,且连个不租的理由,你都说不出来,这不是耍人么?就没您这么办事儿的,您要是实在不讲道理,我可叫警察了。”在京城混得久了,满嘴的京城腔却是练得溜熟。

吴英雄实在是气坏了,作了这许久中介,也不是单单都成的,可就没遇到这样的,房东和租客见了一面,连最关键的价格都谈下来了,生意却崩了。

他真不相信,这两人是如此没有眼缘。

慕雪妃道,“报警?好啊,我等着,我就不信这世上没说理的地方了,我的房子我得意租谁就租税,还犯法不成,你说你下定金了,可我这不是还你了么,又没立契约,官司打到哪儿,我也不怕。”说着,竟作可爱状,冲薛向扮出个笑脸。

薛向怒极,却也不能真拿慕雪妃如何,难不成真要用特殊手段,强租了人家房子?

“罢了,慕雪妃同志,既然你不愿意出租,我也不勉强,散了。”

说着,薛向便朝外行去。

吴英雄大急,扯着薛向道。“领导,咱占着理,还能怕了她去。说到底,今儿这房子非租不可。”

薛向开出的价码极是优厚。他给慕雪妃还完价,全年还有近百来块的利润空间,再算上薛向许给他的一月房租,那又是五六十块,是合计起来,正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至少,平素要摸爬滚打半拉月。才能挣得这些钱。

如此一个大大水蜜桃眼见着就要入口了,却在嘴边上出了变故,吴英雄如何甘心?

薛向轻轻一振,将他手弹开,“算了,找别家吧,这份钱保管你挣上就是。”说着,径直朝外行去。

青衫落拓,坚毅果决,望着薛向的背影。慕雪妃生出莫名的情愫,只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般,细细一想reads;。确实,这般作为有些不对,可脑海里立时又跳出薛向训斥自己时那嚣张的嘴脸,一点愧疚就此灰飞烟灭。

眼见着薛向已然行到了门边,变故陡生,一个青瘦中年汉子,引着三个壮硕男子闯进门来。

光看打扮便知这三人不是什么善类,皆是花格子衬衣,牛仔裤。肩头皮鞋,流氓的标配。

为首的汉子。梳着中分,一双老鼠眼睛咕噜噜放光。脖子里挂着小指粗细的黄铜链子,如此造型,定是只恨额头太窄,刻不下“我不是好人”这几个字。

青瘦中年汉子似对这独院极熟,指着屋子便道,“那是堂屋,里面两个卧室,一个卫生间,背靠燕尾湖,左边是月坛公园,右边是胡同街,前面是大街,闹而素净,又不显山露水,选这里开张,保管您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他话音未落,慕雪妃冷喝道,“什么开张,开什么张,这里我家,慕春波,请你立刻,马上滚出去!”

黄铜链子讶道,“姓慕的,消遣老子是吧,不是你的房子,你带老子来这儿作甚,扯卵子蛋!”

立时,他身后的两名汉子,一左一右便将暮春波双手背剪擒了起来。”

霎时,暮春波便疼得脸色岔白,急急喊着,“是我的,是我的,我有土地证,在我怀里。”

黄铜链子劈手进他怀里,扯出一张红壳纸来,反手重重在他头上抽了一记,“草,慕发春,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改了女名儿,叫慕晴雪啦,给我打!”

“别打别打,狼哥,慕晴雪是我妹妹,几年前去了,我是他亲哥哥,这房子她就留给我了。”

暮春波疾风暴雨一般,赶在拳头上身前,将前因后果掰扯了一通。

黄铜链子挥手止住两名手下,眼放精光,喜道,“算你狗入的识相,这地儿老子租了,租期三十年,正好抵你在老子那里的欠账。罢了,看在你小子老实的份儿上,改天赏了二十注。”

他不是不想讲房子搞到自己名下,而是深知过户的麻烦,各个单位一审三查的,没事儿也得查出事儿来,更何况,他自家事自家知,真是一屁股屎reads;。

暮春波大喜,连连应承。

慕雪妃疾走几步,伸手便来抢黄铜链子手里的土地证,黄铜链子轻轻一晃,便避了开去,淫笑道,“小妞儿,恁主动?不过自打三年前,大爷就不好这口了,算你运气,再伸手,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黄铜链子哪里是不好这口,而是三年前的严打,吓破了他的苦胆,好容易捡了条命,趁着风投过了,犯科的事儿,没少偷摸干,可作奸的事儿,却是碰也不敢碰。

慕雪妃抢不到土地证,反手便来打慕春波,却被他狠狠推了一掌,险些跌倒。

“好哇,反了反了,慕雪妃,你真是长出息了,敢跟长辈动手,外甥打舅,不怕天上打雷么?”

慕春波怒眼圆睁。

慕雪妃怒道,“天上打雷,首先就该劈死你,你配作慕家人么,要么是你好吃懒做,拖累我小姨,我小姨会生生累死,人死了,留下房子给我了,你还要打主意,抢土地证,你还是不是人!”

她有段人间惨事,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暮春波满面通红,强道,“少胡说八道,我看你跟你妈一个样儿,都是贱货,我说你死活不肯让呢,原来是抄着这房子好养小白脸儿啊。”伸手指向薛向。

薛向本无意搀和慕家的事,可实在爱煞这座小院,实在不愿其沦于草莽之手,便立着没走。

不成想,战火却烧了过来。

薛老三道,“不管你们谁是东家,这房子我看中了,先租下了,这位是保人,慕雪妃是房东,你们亲戚之间怎么扯,是你们的事儿,房子我已经租下了,现在就是我的地盘,无关人等,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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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还大领导呢

2暮春波大怒,冷笑道,“狼哥,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您说怎么办?”

“好办啊,碾死就是!”狼哥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两条汉子便冲薛向奔去。

吴英雄抄起竹林边上的一柄短锄,横在薛向身前,“要动领导,先过我这一关。”

他哪里是见义勇为的家伙,分明就是料准了薛向是官面上的,眼前这几位不过是捞偏门的,这年月,捞偏门的对上官面上的,能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他话音方落,两名青皮立时就住了脚,黄铜链子也面现迟疑,却不肯就此堕了威风,抱拳道,“不知道朋友是哪个门里的,说不定我那里有朋友,和你认识。”

薛向冷喝道,“滚!再不滚,就送你去吃牢饭!”

一声喝出,威风凛凛,气势自生。

黄铜链子满面通红,却不敢跟薛向争锋,心中暗自计较一番,冷道,“那好朋友多多保重,后会有期!”说罢,带着两名社会青年,径自去了。

一言退敌,吴英雄何曾有过此等威风,兴奋满怀,跳脚骂道,“什么人啊,敢跟老子叫板,活腻歪了,有什么本事当面使出来就是,就他妈会练嘴?”

慕春波却不畏惧,指着慕雪妃骂道,“小贱人,你就贱吧,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狼哥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走着瞧!”

啪的一声脆响,吴英雄重重一巴掌拍在暮春波脸上,“瞧你奶奶个嘴儿,老狼都夹着尾巴逃了,你这小狼崽子还蹦跶个球!”

吴英雄战斗力不高,好歹混过这些年的街面,泼皮无赖本色不改,折腾暮春波这种老无赖,却是正当其用。

果然,对付暮春波这种老无赖,好声好气敌不过好伸手,大嘴巴一抽,两脚一踹,屁滚尿流地跑了。

慕雪妃拍手道,“老吴打得好,这种人就是欠抽,下次,接着替我抽,姑奶奶有赏。”

吴英雄惯会顺杆爬,恬脸道,“别下次啊,这次一并赏了就是,我看这架势,这房子你租别人,定是租不出去了,利利索索把合同办了吧。”

慕雪妃思忖片刻,说道,“得了,领导,别绷着了,就租给你吧,不过租金得加三成,你还甭觉得我是坐地起价,我看出来了,领导你是看出我这座院子的妙处了,有道是,货卖识家,这个价钱公不公道,你心里有数。”

虽然薛向帮着赶走了黄铜链子那帮杂碎,慕雪妃对他仍旧好感欠奉,此刻,思量一番,觉得吴英雄说得有道理,有慕春波和黄铜链子搅合,寻常人还真租不成reads;。

偏生,这又不是笔小钱,如此一个地段优良的独门独院,一月的租金,可是比她的工作还要高,就此放弃,她可万万舍不得。

薛向道,“慕雪妃同志,你该去经商!”

“借您吉言,正有这打算,咱们单位又不是没人摆弄门脸,也不多我一个。”

慕雪妃回敬道。

薛老三从未见过这般古灵精怪的女人,懒得和她纠缠,冷道,“租金降两成,能租就租,不能租,我拔脚走人。”说着,当真朝外行去。

慕雪妃绷着脸不语,死死盯着薛向,她不信薛向会为这仨瓜两枣,放弃这么钟意的宅院。

她坚信这就是薛向的障眼法,死死盯着薛向不断向前迈动的脚步,却看不到丝毫迟疑的迹象,眼睛一眨,薛向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门外。

慕雪妃再也绷不住了,恨恨一跺脚,指着身边的吴英雄喝道,“降两成,租啦!立马写合同!”

心头真是愤恨至极,好端端地又被这奸诈鬼磨去两成,堂堂男子汉,竟是如此小家子气,还大领导呢,我呸!

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放在此间,是绝对合适的。

明明是她得恩不思报,反倒坐地起价,不成想,遇上果决的薛老三,弄了个鸡飞蛋打。

慕小姐不去反思,反倒又恨上了薛老三。

合同很快签好了,慕雪妃点完钞票,恨恨瞪了薛向一眼,扭着小腰精,蹬蹬去了,好似吃了天大的亏。

薛向点了一沓钱,递给了吴英雄。

吴英雄略略推让一番,便接了过来,大略点了一遍,竟是两百,比预计的多了四五十块。

他赶忙点出五张,递还薛向,道,“领导,我就是个混街面儿的,日子虽过得惨了点,也不受人待见,但既然吃了房伢子这碗饭,信誉却是必须守的,该多少就多少,多得您拿走reads;。”

薛向摆摆手,“这是你该得的,这院子我的确很满意,你要是过意不去,再帮我个忙,找几个人里里外外给我拾掇一下,再添些生活必需品,这是经费,实报实销!”

说着,又拍给吴英雄一塌钱。

薛向并不看重这心眼活泛的中介,却也发现这是个能办事儿的。新得的这座小院,虽然雅致,到底年久无人居住,十分破败了。

改委工作急忙,他真是没工夫也没心思去料理这些琐碎,一股脑儿扔给吴英雄,却是再合适不过。

吴英雄连连应承,声高语急,简直就欢天喜地了。

于他而言,薛向便是十足的贵人,先帮他平了骆老五的威胁,又让他在大混子狼哥处,着实显了把威风,实乃平生最高光时刻。

他正担心结束了这单交易,和薛向失了联系,不成想,老天爷开眼,领导又赐下任务来了。

薛向把钥匙给吴英雄留了下来,跨上自行车,双脚猛踏,朝家中驶去。

他的确有着急的理由,今天是周六,明天周末,小晚姐弟仨都在家中,本来约好了一起在家里吃晚饭,在他想来,看个房子,要不了多久功夫。

哪里知道,中间出了这许多变故,折腾了一个多钟头,眼下,已近七点。

腰间的bp机早响了好几次了,他可不敢回过电话,小家伙的转学生涯似乎并不顺利,如今正不痛快呢,他可不想触这霉头。

好在他脑子极好,念头转了转,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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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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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方骑进院来,小家伙便风一般冲了出来,抓住他车把,便埋怨道,“老薛同志,你这家长可是越来越不着调,说好了晚上一起吃晚饭,难道咱们家的晚饭改到八点以后了么,你太过分了……”

小家伙今天的打扮极是素性,青色外套,深色长裤,哪里还有丝毫平素酷炫装扮的影子。(. )

薛向立着脸道,“薛适同学,别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吃,你们老师可没少给我打电话,说你不怎么团结同学,学习也有些下降,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家伙哼道,“老师瞎说,不是我不团结同学,是她们欺生,都不跟我玩,再说,我学习怎么下降了,班级第一,年纪第三,真不知道是不是非得年纪第一了,才不算下降,哼,你别转移话题,我可不是以前的我呢,以后再糊弄我,拜托多想些词儿。”

说着,抱着怀里的小白直冲他亮爪。

小家伙长大了,有些自幼通吃的法门,确实不顶用了,往昔,薛向只要言“老师说”,小家伙立时麻爪,如今,却是不管用了。

好在薛老三早有准备,一旋车把,将后座亮了出来,露出高高一叠用纸袋堆积起来的包裹。

薛向伸手将包裹打散,挨个儿报道,“全聚德的烤鸭,油小肚的腊肠,六必居的酱肉,老张家的驴打滚……”

林林总总,报了十多样,俱是四九城有名的小吃,这些小吃,薛家兄妹自然都吃过,但往往是吃这儿难吃那,但因这些小吃分布四九城。 隔得太远,难以一一兼顾。

眼下,见了这许多名吃。小家伙满肚子怨气也被淡淡惭愧取代,心道。“原来大哥是去给自己买这许多好吃的,才耽搁了,倒是错怪他了。”

小家伙哪里想到,自家大哥却是晚点了,才想到去搜罗这些吃食,好为晚点背书。

吃罢饭,四兄妹一起聚在堂间,看了会儿电视。小家伙绕着弯子,跟薛向谈了谈转回育英的可能,被毫无余地地拒绝后,学了小时候的撒蛮,在薛向肩头咬了一口,气鼓鼓地蹿进房去,重重将门关上。

小晚笑道,“小适这几天都憋着火气呢,你可得小心些reads;。”

薛向捏着一把三寸长短的水果刀,轻轻在拳头大的红富士表皮转了一圈。果皮被完整地剃了下来,刀光闪过,苹果一分为二。分递给了小晚和小意,还故意冲里屋喊道,“小宝贝,吃苹果喽!”

如他预料,屋里迸出一句怨气冲天的“不吃”!

小意道,“大哥甭理她,横贯了,是得找个地方,好好磨磨她脾性。”

小晚瞪他一眼道。“你以为你脾气多好,上个星期还跟人家打架来着。你都高三了知不知道,高考连一百天都没有了。你还整日没事人一般,心可真大!”

“二姐!”

小意不满至极,说好了,要二姐保密的,结果还是被二姐卖了。

“怎么回事儿,说我听听。”

薛向盯着小意道。

小意暗自后悔,早知道这个时间段,大哥要盘问学校的情况,偏生见了小四倒霉,想跟着凑凑热闹,说说风凉话,哪里知道小四躲进小楼,自成一统,自个儿倒是顶了雷。

薛向动问,小意知晓瞒不过去,便如实以告道,“上周六下午,学校放假,我们组织踢球,有个小子踢得很脏,把我一哥们儿给铲伤了,嘴上还骂骂咧咧,两边就闹起来了,队友们都上了,我这个时候要是缩头了,以后还怎么见人?没办法,就这么稀里糊涂打了一架。”

小意爱踢球,薛向早知道,青少年积极参加体育运动,好处无数,他自不去管。

踢球过程中,产生些小摩擦,年轻人脑袋一热,撸起袖子,干上一架,自也正常。

薛向年少之时,此类事件,可没少上演。

不过,此刻,他身为家长教育兄弟,自又另一角度,“你二姐都知道了,准是你小子挂了彩,用暴力解决问题,已是愚蠢,更愚蠢的是,采用了暴力,反倒自己挂了彩,证明头脑简单,逞一时之能。有些时候,可不只是撸袖子动手,才能展现哥们义气。再者说,这场群架打下去,你小子是既没领袖群伦,也未智压四方,最后挂彩了不说,还落了个泯然众人,你仔细想想,这场架打得值么?”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教小意,打架本来就是不对,难道打架还有利义之辩?”

小晚赶忙叫停了薛向这离经叛道的言论reads;。

薛向笑道,“小晚,你是女孩子,大哥不用你背负什么,好好享受人生就够了,小意是男人,天生就该扛起家族的重担,若是他今年十五岁,我就不说了,已经十七八了,是成年人了,既然是成年人,便需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打架固然不好,但若从中体悟到了利义之辩,也没什么不好,小意,你记住,能不动手的情况,尽量不用动手,武力其实是最低端的。”

若是吴公子,陈坤,韩八极之流在此,听到了这番言论,估计一口老血能喷出八丈远。

天字一号暴力分子竟在大言旦旦跟人说,尽量不要动手,武力最低端。

早他妈干什么去了,轮到哥儿几个,你薛向怎么就不想武力何其低端?

但,这些人或许忘了,人与人有不同,薛向和薛意不同,薛向武力通天,能保战无不胜,随手掌控局面,而小意有何所恃?战未必能胜,一个控制不好,无端生出许多是非。

此次,薛向对小意言之切切,告诫再三,不是怕小意和谁动手,而是希望自己唯一的亲弟弟,能迅速成长,至少,不要向有勇无谋的方向发展。

且借此机会,他也让小意在成年之际,明晰振兴家族的担子,终究还要落到他身上。

在薛向看来,男人,唯有明晰责任,才会成长。

薛向罕见地开诚布公,且不把小晚,小意作小孩,细聊起来,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一番闲谈,直到凌晨,薛向才挥手,结束了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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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少年薛适之烦恼

今夜,薛向聊了以前从未曾讲过的话,有人生,有理想,有责任,有抱负。

可以说是一个兄长对弟妹的殷殷寄望,亦是身为家长,对兄弟姊妹的人生远航,头一次做了个明晰的指导。

而之所以道出这些,是薛向陡然发现,兄弟姊妹再也不是小孩了,尤其是小意,转眼就要跨入大学了。

小晚更不用说,已经进了单位,在百姓日报作了名实习记者。

他需要在这俩姊妹跨进成年人生涯之初始,为他们上最后一课。

除此外,薛向更大的用意,还在教育小家伙。

他知道小家伙在房内听得见堂间的讲话,更知道如今的小家伙早不是几则寓言小故事便能打发的,说教对这个年纪的叛逆女孩而言,恐怕更会适得其反。

唯一有用的,恐怕还是润物细无声,让她以旁观者的身份,自己聆听。

薛向想的不错,小丫头气鼓鼓地冲回房间,抱着大白兔,抹了两滴泪,打定主意,再也不跟臭大哥讲话了,三天之内,不吃饭,呀,后天就得去学校,不吃饭,他也看不着,多吃亏啊,还是明天的三顿饭不吃吧。

想到这儿,小丫头又赶紧爬起来,从床底下拽出个精美的储物箱,打开扫了扫琳琅满目的零嘴儿,略略放下心来。

挨饿的担忧去了,不满又堆积心头,恨恨想到,“臭大哥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小时候多好啊,现在比臭三哥还让人讨厌,好好的,给人家转学也就算了,现在,人家生气,他也不管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要是我气死了,看他哭不哭。[. 超多好]”

小家伙正琢磨着历史上那几位大牛是气死的reads;。想来想去。也只知道周瑜和王朗,可这这两位都是反面典型啊,可是不好学。

她正挠头呢,外面的声音大了起了。先听见二姐说话。还是二姐善解人意。知道自己这一段不痛快,要臭大哥小心别惹我,哼。可惜已经惹呢,反悔也晚了。

接着,便又听小意说话,臭三哥果然最臭,竟然大冷天说风凉话,看热闹生怕事不大,大言不惭说要磨磨人家性子,回头就把你房间的签名足球,给戳三个窟窿。

正暗自盘算着怎么收拾臭三哥,话题忽然被二姐带到三哥身上了,哈,打架,居然没打赢,真笨,臭大哥打架,可是从来就没输过,这点,臭三哥还真得和臭大哥好好学学。

正鄙视着臭三哥,屋外的话题忽然沉重起来。

小家伙从来没想到向来和老妈妈一样照顾着大伙儿的大哥,竟然对二姐,三哥和自己,有着这么长远的考虑。

听着听着,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想这些年,自己还真没想过为这个家庭分担些什么,只想着自己最小,所有人都得宠着让着自己,一点也未想过以后,将来。

小家伙十多年的人生,第一次开悟,头一回为着一个问题,陷入了静寂的沉思。

屋外的薛向三人,各自回房安歇许久,小家伙还歪在枕头上,想着这个问题。

月上中天,柔柔的月华透过浅浅纱窗,打在小家伙光洁的额头上,一只小手撑在下巴上,一只手轻抚着小白的尾巴,叹息一声,道,“小白,你说我是不是太不懂事啦?”

小白虽和她心意相通,却只能感知喜怒哀乐,又哪里懂人类的语言,见小主人情绪不高,站起身来,朝她怀里钻去,不住用粉嫩的小舌,舔着她的脸蛋。

月幽幽,夜幽幽,风定,人难定!

小家伙心绪不佳,吴英雄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周日一大早,这家伙便去了盲流聚集地——天桥北市,请了五名健妇,赶到薛向赁下的小院,里里外外好一通清扫。

妇人本就心细,且吴英雄以十元重利诱之,一干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妇女,简直泼出命去,卖力打扫了起来reads;。

细微之处,甚至连每根房梁,都搭梯子上去擦洗了。

屋外的竹林园圃,重新修剪、编织,松培泥土,平整小径,在吴英雄的最高要求下,恨不能每枝竹叶,每片花朵,都细细擦拭一遍。

忙活了一上午,吴英雄仔细检查一遍,长吁了口气,没人赏了五元钱。

五名妇女欢天喜地接了,没口子道谢,有胆大的甚至问询,啥时还要人打扫,保管下死力气,清理得厕所能饭盆使。

收获五元钱,付出的不过是一上午的劳动,要说是扛包子,搬砖头等辛苦活计,那还罢了,可实际上,做的就是最简单的清洁卫生,这屁大点的地方,一家伙请了五个人,就是连土地带房顶,整个儿用抹布细细擦一遍,也用不了多大功夫。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既然是馅饼,谁不渴望能多掉几个,多掉几回。

吴英雄冷笑道,“就你们这样的,也想长期霸着这个活儿,我告诉你们,就是那黄花大闺女,也不配在这儿长待,知道这里住的什么人么,说出来吓死你们,得得,我跟你们费什么话啊,赶紧散了吧,不过你们几个干活挺精细,没有偷奸耍滑的,下次还有活,我再派你们几个就是。”

五名妇女慌忙应诺,连声道谢中,慌忙退了出去,如今这曾经一块儿讨生活的吴狗熊,攀上了贵人,眼看就算个人物了。

回味着五名妇女敬仰的目光,吴英雄只觉踩在云堆里,飘飘荡荡沿着街西方向,晃了百多米,来到一处小卖部,借了那处的公用电话,拨出个号去,大着舌头道,“是华罗丽商场么,给我找家具厅的老宋……什么,谁是老宋?宋富贵……你别跟我扯着没用的,我知道他是你们经理,你告诉他,老子是他的上帝,跟他说昨晚上来看货的上帝吴,叫他接电话,一分钟没见着人,就叫他甭来了,就这样!”

铁皮箱一般的小卖部里,正坐着个看报的大姐,不住拿眼瞟着吴英雄,被吴英雄的余光瞧了个正着,随手抛出张大团结,道,“烟,火机,水,都敢最好的拿,别替我省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姐

暴发了,吴英雄彻底暴发了,虽然实体经济上,相比从前,他并无多少好转,但整个人的气势强大了十倍不止,曾经让他彻夜忧虑的骆老五,昨个夜里,偷摸寻到他房间,给他送了两瓶好酒,掏心掏肺地说了一车地对不住,我错了。》.

昔日跟本惹不起的老狼团伙儿,昨个儿也在自己面前铩羽而归。

于吴英雄而言,无异于细**丝,迎娶白富美,逆袭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这种兴奋之情,只他自己能体会,实在难以言传。

一言蔽之,此刻的吴英雄只觉所有人都是仰视他的,所有人都在瞩目着他。

所以,他当做出令人瞩目的动作。

卖货大姐方一把一包大前门,金鸡打火机,一份《百姓日报》,外加一堆零钞递过来,吴英雄大手一挥,“钱先挂账上,今后我来这儿的机会多着呢!”

把七八块钱能随意交给陌生人,卖货大姐终于震惊了,怔怔盯着吴英雄,简直不知道如何搭话了。

卖货大姐实不知,她这萌萌表情,在吴英雄眼中,便是最佳奖赏。

正打算再卖货大姐面前,刷刷优越感,电话那头传来了宋富贵的声音,“吴总,您好您好,不是说下午才要货么,我一上午就为您忙着呐,没想到您这会儿来电话了,若是要货,恐怕有些难度,两只青天绿的台灯,实在是不好找。您看换成釉里红成不成,夜间,打开台灯,灯光映衬在釉里红的灯座上,床头就像是晚霞接天,夕阳初润,温馨漂亮极了,不瞒您说,就数这款风情灯,卖得最好。四九城有身份的人。都爱好这款。”

宋富贵好声好气地建言,吴英雄却像是听到对方在草爹骂娘一般,重重一巴掌拍在小卖部贩售窗口的抬板上,发出震耳轰鸣reads;。卖货大姐甚至唬得跳了起来。“姓宋的。这单生意你到底做还是不做,做就按老子说得做,老子要什么。你给老子准备什么,别给老子瞎建议,知不知道老子给你那张纸,不是老子瞎想的,是花了大价钱的,老子要的就是整体和谐,你少给老子什么晚霞接天,夕阳初润,扯着淡了吧!”

其实,若是宋富贵真的对他吴英雄草爹骂娘,听惯了喝骂的吴英雄未必会如何生气,可宋富贵敢对他吴英雄交办的事,东指西划,则是动了宋某人的逆鳞。

对薛向交办的事,吴英雄简直当了圣旨在操办,更被他视为生平第一大事。

昨晚,薛向离开前,甩给他一沓子钱,让他代为打理新家。

见着这一沓动人的蓝精灵,吴英雄头一次没生出密下一些的心思,只想着将这些钱落在实处,切切实实将这趟差事办好。

为此,这家伙苦思冥想许久,终于有了主意,专业的问题,还是交给专业人员解决。

他连夜赶到了京城名校,找了设计院的几名女高材生,花高价,请动这些人,赶到了院落,实际考察了一番,现场出谋划策,根据现行装饰工艺,终于敲定了最后方案。

他便按照方案所需物件,整列出一张清单,寻到最富盛名的华罗丽商场,将之交给了家具厅负责人宋富贵。

宋富贵一看列出的物件,皆属上乘,显是张大单,二话没说,便承接了下来。

而现如今,宋富贵却说有些物件的供应,出现了问题。

吴英雄自然不满已极,这简直比拿刀在他身上捅,还让他难受,作了半辈子的狗了,终于有了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谁会放过?

宋富贵没想到吴英雄竟是这般粗鲁,一言不合,便破口大骂,心中腾地就起了火气,他宋某人可不是私营经理,而是国营卖场的中层干部,标列副科级,也算是入了流品的,岂能任人素以辱骂?正要破口骂回,转念一想,便要赶紧住了口。

试想,有如此品格,舍得如此代价,购买装饰品的人家,能是一般二般的人家?再看这姓吴的,气势如天,威风凛凛,简直目无余子,这等人无不是久居高位,快不知人间烟火的人物reads;。

这等人,真的是自己惹得起的么?

念头到此,宋富贵强行平复心绪,说道,“吴总,我就是这么一说,没说非要您按我说得来,您看这样可好,我也不说不行,您也别提前要,咱们还是按事先约好的,下午两点钟提货,这个把小时的功夫,我就是头拱地,也一定把您要的东西张罗齐喽。”

吴英雄心中长舒一口气,道,“行吧,各守信誉,到点我去提货,别再让老子失望。”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呲!!!

一道橡胶轮胎剧烈梦擦水泥地的声音传来,一辆空牌吉普车车身几乎是差着小卖部的铁皮箱体过去,瞬间,从车上跳下三条壮汉,二话不说,便将吴英雄掀上了车,又是一阵让人牙疼的摩擦声,吉普车消失在了东侧胡同口,卖货大姐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声。

………………

潮湿的地下室内,吴英雄被吊在两截粗壮木桩组成的十字架上,衣衫破碎,满身鞭痕似犁过一般,惨白的胖脸在巨大的强光照射下,瞧不见丝毫人色。

“他妈的,小刀,资料没错吧,这上面可写着,这货被人拿着把菜刀,愣生生逼得钻了裤裆,这些年在西城下九流的地界,也尽是受人欺负,任人凌辱的末流角色?”

黄铜链子摇晃着一张信纸,信纸上誊录地正是吴英雄的过往资料,他们为恶西城多年,在自己地头上弄个小倒爷的资料,岂非易如反掌。

可老狼就是不信这白纸上的黑子,搓着牙花子道,“有这样的懦夫么,挨了上百皮鞭,肥熊都他妈的抽累了,这孙子还死不开口,我看,就是江姐,刘胡兰也不过如此吧,今儿老子真是开了眼界了。”

染着黄毛的小刀往嘴里倒一口俄罗斯产的的盒装伏特加,皱眉道,“谁说不是呢,可这资料不是找一个人收集的,得到的消息,都是大同小异,且都是找的和这孙子最为熟悉的那帮人问出的,一个人造假,总不能所有人都说假话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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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双案

“麻痹,不信丫真有传说中的xx主义信仰,看来这孙子还是欺负咱爷们下手不够狠呀,泼醒喽!”

老狼踢飞了椅子,吆喝一声。

立时,一瓢冰凉的腥臊尿水泼在吴英雄脸上,冰冷液体几乎刺骨,再是昏沉的人,被泼上一瓢,也难免稍稍醒神,更不提那腥臊的尿液,沾染上伤口,不弱于食盐,剧痛难忍,疼也疼醒了。

惨白的灯光,照在老狼脖子上那粗大的黄铜链子上,散出一抹渗人的金光,老狼阴测测道,“说吧,吴狗熊,别他妈硬挺了,进了这儿,谁也救不得你,说吧,你那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他奶奶的,官面上的人又怎么了,只要敢跟老子叫板,也一样踩平喽。”

吴英雄只觉整个身子有千斤沉重,浑身上下在遭遇着千刀万剐,剧痛无比,而这剧痛之间,却又麻痒难当,好似千百只蚂蚁钻进了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玩命地蹬腿啃食。

他不是什么英雄,这些年又混得不如人,论气概,比之寻常人,只怕还弱上几分。

无数次,他的都到了崩溃地边沿,想要招供了,好快快解脱。

可没没话到嘴边,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将这解脱冲淡,实在是他做惯了爬虫,这两日竟有机会做人,而做人的感觉又实在是太好了。

他死咬着牙关,咬得上下的牙肌都僵硬了。牙根都要松动了,死活不吐出一字。

实际上,老狼问的这些,他一个也不知道,但他就不愿说不知道,好似说不知道,就是服软,就是对自己骨子里突然迸发地某种冲动的一种至高亵渎reads;。

又折腾了会儿,眼见着吴英雄已经奄奄一息了,老狼这才挥手叫停。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挫败感。重重在墙上擂一拳,骂道,“都他妈什么事儿,如今是耗子也生老虎胆。罢了。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家伙不过是个小干部,要是真大有来头,狗熊吴还不玩命地吹嘘。麻痹的,敢落老子的面子,非给他好看,老刀,肥熊,叫上几个兄弟,把他门板给老子泼漆喽,给那孙子个教训。”

老狼在下九流的世界,的确算一方人物,可自打严打整顿过一次后,黑色势力彻底断了脊梁骨,他们就是混得再了不得,却也知晓官面上的人惹不起。

但明里惹不起,暗里还不能惹惹么,更何况,老狼也不是单枪匹马。

“狼哥,照我说,费这个事儿干嘛,照我说,找个没人的地儿,拿麻烦套了头,暴打一顿,丫一准知道老实了。”

老刀搓着牙花子道。

老狼瞪眼道,“跟你狗入的说了多少回了,打打杀杀是大忌,对平头百姓下手,都容易闹出大问题,敢对官面的撂爪子,你嫌老子命太长,还是怎的?”

肥熊道,“那也不能太便宜那孙子,弄得不好,那家伙得以为咱爷们儿没种,不敢对他下狠手呢,我看要不把里头的花啊,竹子啊,都给拔了,房间也泼上漆,丫就是想住,也得费老鼻子劲收拾。”

啪!

肥熊话音方落,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下,老狼瞪眼道,“蠢货!那房子可是老子的,弄坏了,他住不了,老子岂非也住不了,你以为我跟那当官的酒怄气呢,老子打听过,那个地界,一套房子,值老钱了,非弄到手不可,要像你狗入说的那般折腾,老子岂非一泡尿全撒自己脚面上,一点不糟践?就弄个门板,算给丫个教训!”

老狼一声领下,薛向新宅的门板,简直就成了幼稚园孩童的画板,赤橙黄绿青蓝紫,几乎人间都找到的颜色,都在那处聚齐了,细细辨去,还有几行大字,写着各种威胁,惊悚之语。

薛老三跨在自行车上,一只脚在地上叉了,怔怔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初始,他还以为这是吴英雄弄得后现代结构主义野兽印象派风格,待想到前两天,在院子里遇到的黄铜链子,和这黄铜链子走时,撂下的狠话,这才知道,眼前的阵仗,到底是谁摆出来的reads;。

兴冲冲来参观新家,结果,被黑社会泼漆了,这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手段,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薛老三心头的生气没多少,反觉异常新鲜。

新鲜归新鲜,出了事儿,还得找警察。

电话拨过去了,人民警察来得不慢,半个钟头的功夫,一辆偏三轮上坐着仨警察,到了地头。

花了十分钟笔录,围着门板转了转,甚至不问跟谁结过仇,丢下一句“等消息”,三轮车烟囱轻屁一放,人民警察便消失在人民的眼中呢。

薛向怔怔发愣,有些回不过味儿来。

他借用电话的卖货大姐提醒道,“有啥想不通的,你以为你是省长,市长,这鸡毛蒜皮的事儿,还指望人家替你玩命儿,不就一块门板么,破了案了,连个拘留都弄不上,人家公安连个政绩都混不上,却要辛辛苦苦,满世界替你寻人去,油钱都弄不回来……”

薛向恍然,身在上层久了,自己的小事,多被下面人当大事在办,如今,真遇上觉得不小的事儿了,人家不知道他身份,反倒当屁事在管。

薛向正挠头,该找谁去处理这件屁事,卖货大姐又道,“我跟你说,我看你是新搬来的,看着也像个体面人,就多嘴提醒你一句,最近这一带,可真不怎么太平,且得注意了,昨个儿,就昨个儿中午,青天白日的,一胖子在我这儿正好端端地打电话了,轰隆一家伙,来了辆车,险些把我这小店给轰塌了,车上跳下几个人,拖着那胖子就上了车。戏上都说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咋咋的,这帮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薛向眉峰冷聚起来,沉声道,“那胖子什么模样,没准儿我还认识,得跟他家里说一声。”

卖货大姐一拍额头,“哎哟,你看我,那胖子昨天可不就在你家进进出出么……哎哎,我话没说完,你怎么就走了。”

卖货寂寞,遇上人聊天不容易,遇上个帅哥聊天,就更不容易,薛向这一走,卖货大姐还真有十分不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体制内手段

薛向架上自行车,直趋西城区公安分局。,最新章节访问:. 。

卖货大姐虽有嘴碎,说的却对,基层派出所恐怕真没闲心,办他眼里的大案。

西城区公安分局坐落在广武路,虽是分局,却是京城市局下属分局,论架构相当于德江市局局长,乃是正处级单位,威风不小。

这点很好地反映在了西城公安局的办公大楼上,六层的高度,占地极广,明媚的阳光下,大楼中央的金‘色’国徽,闪闪发光reads;。

车到‘门’前,只觉此间不是公安局,而是中枢某核心部委大楼 。

一个分局‘弄’成这种规模,薛向的观感就有些不好,可真进了局子,将绑架案和泼漆案一说,给他做笔录的民警刷刷几笔写完,一合文件夹,道,“你反应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回家等通知吧!”

“这就没事儿了?薛向绝倒。

孰料,那胖警官一瞪眼,哼道,“你还想怎样,难不成你要参与侦破,要进会议室参加决策。”

薛向道,“那行,希望你们警方尽快侦破!”

胖警官冷哼一声,便行了出去。

薛向心头微冷,他是真没想到传说的警民一家亲,在个别地方,却是天翻地覆地反转,或许这不是个案。

在改开大‘潮’的今天,公安口也难免受到冲击,各个单位的头头似乎越来越爱和有钱人做朋友,光看这座最新拔地而起的崭新大楼,便知道西城区的头头。怕不是个简单人物。

薛向并不排斥这种有经济头脑的行政长官,这样的人往往也是上级领导最需要的,他们有能力解决单位的实际困难,不向上级领导叫苦叫穷。

这在各机关单位普遍艰难的今天,这种人往往最受上级领导重用。

搞活单位经济,是一种能力,也是时下评价领导能力的重要指标。

但光搞经济,不理本职,让他薛某人遭受此等冷遇,那便是一种罪过。天大的罪过。薛衙内要爆威。

憋了一肚子气,正埋头前行,心中盘算着如何行事。

吴英雄这人,品格不高。形容猥琐。并不得薛向看重。但到底是因为自己。才搀和进眼前的纠葛。

就冲这一点,薛向就必须替姓吴的兜底。

“那个谁,给老子站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reads;。

薛向转过头去。一个高个儿警官快步行了过来,来人四十岁上下,国字脸,重蚕眉,威风凛凛,身后跟着两名孔武有力的警官。

疾步匆匆,行到薛向近前,盯着他道,“是你来报的案?”

薛向点头,高个警官大手一挥,“控制起来,细细盘问,我看这个案子疑点很多,说不定失踪的那人,就是你坑害的,来个贼喊捉贼,跟我们走吧,好好‘交’代‘交’代。”

话音方落,两名孔武有力的警汉便将薛向一左一右夹在了中间,双手拿住他的臂膀。

薛向任由二人擒着,不惊不怒,微笑道,“我来猜猜,你肯定认识那个带着黄铜链子的狼哥吧,说不得就是你在他背后戳着,有些意思。”

薛向来报案,便是希图借助警方的力量,寻到狼哥的老巢,这种下九流人物,虫‘穴’鼠‘洞’无数,要想找他,还真是个问题。

不曾想,到这公安局报个案,没寻到鼠迹,却引出了蟒蛇。

单凭老狼当天被自己吓退,还敢口出狂言,要自己小心,薛向便知晓这和普通下九流人物,有些区别。

再到今日,家‘门’口遭泼油漆,吴英雄遭劫,有如此猖狂手段的人,岂能没些官面上的靠山。

只是薛向没想到,老鼠住在了猫家里,这回,他算是撞进了鼠窟。

高个警官微微愕然,募地,掐着声道,“你小子倒是生了一副好脑子,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那间院子,你麻溜让出来,带着狗熊吴给老狼嗑仨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如若不然,老子请你吃牢饭,小子诶,生路死路,你自己选吧。”

薛向幽幽道,“既然寻到了正主,这事就好办了,我走了,不送,后会肯定有期,后悔同样有期。”说着,双臂轻轻一振,两名警汉好似被疯牛撞了一下,各自朝两边扑倒,左侧那位,更是重重撞在了高个警官身上,撞得他闷倒在地,嗑出砰天巨响,接着,便听见渗人惨叫声响起,待爬起身,四处张望时,哪里还有薛向的踪影。

“查,给老子查,那孙子到底是哪个老鼠‘洞’的,掘地三尺也得给老子寻出来,老子今晚就要抓到那孙子reads;。”

高个警官厉声嘶吼,嘴‘唇’被碰得起了个高个乌青的血泡,形状极是骇人。

……………………

“小马,让经委把京城市公安局最新的财税改革方案报过来。”

薛向离开西城分局,便回到了改委大院。

他不是不能强用暴力手段,折服那一窝蛇鼠,不过,既然身在体制内,且此地到底不比地方,自是利用体制内的手段服人最好。

一如从前,马天宇接了任务,二话不说,便下去筹备了。

张无忌推荐的这人,的确不错,倘使为心腹,必是绝顶人才,沉默寡言,绝无多语,心明眼亮,行事麻利。

半个钟头后,马天宇捧着一堆卷宗,行了进来。

薛向接过卷宗,在案头放了,笑道,“小马,一直也忘了关心你,来,咱们聊聊。”

“好!”

马天宇跟着薛向在休息区的长凳上坐了。

薛向果真是在关心马天宇,家长里短问了不少,哪里毕业,何年进改委,都在哪些部‘门’,事无巨细,林林总总,问了不少。

“好啊,贫家出骄子,好好看,大有前途。”

薛向笑着拍拍马天宇的肩膀,替今次的谈话,作了最后的注脚。

马天宇方退出去,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薛向接起,方道了姓名,便听来人道,“是薛司长么,我是京城市委纪委的韦华清啊。”

京城官员众多,算上中央和京城市委市政fu,光厅级官员便有上万,薛向自不可全记得,但这位韦华清打来电话,他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欢迎视察

但因他要这些卷宗,目标正是直指京城市局。。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京城市委公安系统这会儿要是还不来人,那便不正常了。

薛向道,“是韦书记啊,你好你好,有什么指示。”

韦华清吓了一跳,连道,“什么指示啊,薛司长,您这是骂我呢,有什么意见,您提,我改还不成么?”

官场上,只有下级对上级,言说“有什么指示”,那是表示亲近。

当上级对下级说有什么指示时,那就出大问题了,如非亲密朋友相互间开玩笑,那就表示上级对这个下级不满至极。

严格说来,薛向算不得韦华清的上级,韦华清是京城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安全监督局局长,级别乃是正厅。

光论官场级别,还在薛向之上。

可官场上,两官论胜负,乃是看权势,如今薛向身在改委这一核心单位,权柄极重,韦华清自然对其敬重十分。

今次,他打电话给薛向,便是经委那边向京城市政fu分管公安口的副市长作了通报,说改委有领导对京城市政fu方面上报的财税改革,尤其是公安口搞财政上的三截一留,分片包干的做法,极有意见,宏观司的领导已经在调阅卷宗了。

分管公安口的郭副市长一听就急眼了,连问究竟,公安口的财税改革,正是他的得意手笔,正是为了解决京城公安财政拨款不足,和人员逐年递增、警务装配老化之间的矛盾。

好容易在市委常委会上通过了reads;。(. 广告)上报了经委,哪里知道这个时候,改委‘插’进了,岂不让郭副市长跳脚。

郭副市长一急,便想亲自找那位副司长沟通,可一想,自己若是亲自出面,还是没谈下来,岂非没了回旋的余地,便给分管财经的政法委副书记韦华清去了电话。将和薛司长沟通的任务下达给了他。并严词决绝地表示,这是死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韦华清分管着政法口的财经工作。同样对这次对公安口极有好处的税费改革。寄予厚望。听说遇阻,本就心急如焚,再有郭副市长下的死命令。和薛向沟通之事,真成了一场必胜之战。

他踌躇满志而来,不曾想,方扣开了薛向的大‘门’,立时被薛向猛地一开‘门’,碰在头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薛向道,“我哪有什么意见,华清书记,您今天打电话来,是想谈京城市公安口关于财税改革方案的事情吧。”

韦华清正打算绕圈子,套套‘交’情,不曾想,薛向立马就将这不好直言的话,端上桌来。

他不好再绕,自然只有称是,并急道,“薛司长,我认为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财税改革方案,市委方面论证过,经委方面也在试点,西城区分局就是试点,搞得很不错,当然了,改委对这个方案有意见,有看法,您可以提,提出来了,我们再论证研究,详加修改就是。”

薛向道,“财税改革方案我看了,基本是脱胎于国企的拨改贷,大包干,但目前这方面论证还不成熟,难免有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的隐忧,您说呢,韦书记。”

薛向确没看过那份卷宗,他要这份卷宗,不过是个引子,引出京城市委方面的动静儿。

但没看过,不代表不知道卷宗上的内容,熟知党史的他,很清楚这年月,各大机关的经济模式如何。

自打中枢搞了大包干,将国企的包袱甩给地方后,自也难保被人有样学样。

京城市委的这次公安口的财税改革,基本和中枢针对国企想的老办法,如出一辙。

无非是京城方面的财政,不在担负公安口了,由公安口自己想办法创收,比如罚没的独资,抓捕盗窃集团的赃物等等,等等,都不要公安口上缴了,你自己想办法消化,并藉此为担负公安口财政开销的保障。

此方案一处,京城市委和公安口,上上下下,自是皆大欢喜。

市委方面将财政包袱扔了,公安口则获得了极大的自主权,宛若农民分田到户,多劳多得,迸发了无比的工作热情。

在这种近乎狂热的工作热情的推动下,两个试点的人民警察集体进入了舍身忘死的工作状态,比焦裕禄还焦裕禄,孔繁森还孔繁森。

可薛向知道,世上极少两全法,市委和公安口满意了,必定有人不满意,至于是谁不满意了,他心里清楚。

韦华清没想到薛向对财税改革的意见这般大,甚至举出了淮南桔的例子,急得满头冒汗,急急道,“薛司长,您思虑周全,实在令人钦佩,但我认为,此次的财税改革是对中枢国企改革的致敬,是不会有大问题的,当然了,一种新举措的开创,自然难言尽善尽美,终究微遐不掩白璧吧。您看这样成么,我是千说万说,不如您亲自到此次财税改革的试点之一的西城区公安分局去视察一番如何?”

薛向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么,当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看看。实话实说,我主要是担心这种财税制度一经推行,咱们的人民卫士之中的意志薄弱,就会改为人民服务,为为人民币服务,大大降低为人民服务的意识,滋生出为罚款而罚款的丑恶现象,不过,这只是我的假想,就听你的,咱们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吧!今天下午,我就过去转转!”

“好!我亲自在西城区分局跪大驾!”

韦书记欢愉地说道,心中憋足地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只要薛司长肯定,待见了西城区公安局的繁荣景象,不,就冲那座新起的办公咯,恐怕就得立时原路返回,其他什么橘子、枳子的担忧,可以一扫而空了。

挂了电话,韦华清便将薛司长要到西城区公安分局走访的消息,汇报给了郭副市长,郭副市长很重视,立即做出指示,要求他转告市局刘局长,务必做好接待工作,坚决不能出任何‘乱’子,谁捅娄子,就处理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杨世红的安排

“人还没抓着?怎么搞的?就这么点事,怎么就这么难,都照过面了,还有线索,都抓不住,是不是税改了,都不抓江洋大盗,抢劫强j,专盯着小偷小‘摸’,嫖客赌鬼了。.访问:. 。再给你们二十四小时,要是还抓不着人,就给老子脱了这身衣服滚蛋,滋……哎哟……”

杨世红将会议室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对面汇报的矮胖警官耷拉了脑袋,满脸通红,正说得带劲儿,忽地扯动满是淤青的嘴角,疼得他险些掉下眼泪。

昨天被那嫌犯重重一撞,实是伤的不轻,云南白‘药’,正红‘花’油用了一堆,也没多大效果,便连中午饭,也是用导管往提溜地,实在是难受至极。

人越难受,便越是易怒,矮胖警官正被训得狗血淋头,局办窦主任撞进‘门’来,方说了句“杨局长”,立时便被杨世红截断,骂道,“老窦,你也是老局办了,怎么和年轻小子一样,‘毛’手‘毛’脚,没个轻重,敲‘门’你不会?要是老子在办公室脱‘裤’子摘‘毛’,你撞进来算什么。”

窦主任立时被训了个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杨世红熄灭装了喷头的嘴巴,接过电话,不自觉地便打了立正,“肖局,您好,有什么指示!”

肖局道,“杨世红,我不管你手头的任务有多重,都全给我放下来,当务之急,是做好接待工作。改委有领导马上要去你们分局视察,这不仅是你的机会,市委也万分重视,市委推行公安口财税改革大计,就看你们分局的这次表现了,我希望你拿出最大的热情,去打好这一仗reads;。”

砰,杨世红一个跺脚,好似肖局站在面前一般,举手敬礼。以威严无比的声音喝道。“保证完成任务!”

霎那之间,杨世红心头的愤懑和不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欢喜。

单从市局常务副局长肖志斌的这刻意电话。他便知晓今次视察的份量一定非比寻常。做好了。他这个分局副局长没准儿就迎来了仕途飞跃的良机。

接待工作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对分局的领导们来说,不是清洁。迎接方式等等,而是作报告,做发言准备,清洁工作和迎接方式,那是千篇一律,很难出什么新意,各级领导也会纷纷强调这两般的重要‘性’,出不了什么彩头。

而走访之后的座谈会,便是重头戏,各级领导一年到头,如何让上级领导知晓自己的辛苦,明白自己的政绩,清楚自己的能量,无他,全靠了座谈会上的发言。

一篇发言越是做得‘花’团锦簇,有血有‘肉’,便越是出彩,自然就能在领导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此刻,杨世红得了肖局的提点,便能抢得时间上的先机,提前整治座谈会上的重头戏,为下午的座谈会博个满堂彩,打下坚实的基础。

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顺眼了,火气自然降了下来,杨世红咳嗽一声,道,“老窦,小潘,别怪我对你们严厉,这也是对你们负责,行了,都下去吧。”

胖警官如‘蒙’大赦,敬个军礼,便快步行了出去。

窦主任却是未动,沉声道,“报告杨局长,胡局长有指示,让我通知局党组班子成员,于半个钟头,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十分钟后,到一号会议室参加会议,讨论上级领导来我局视察的接待任务!”

刷的一下,杨世红变了脸,他还以为就只自己占得先机,不成想风声早透出去了,先机早泄,没准儿自己是最后知道的。

心头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挥手道,“知道了,你跟胡局长说,就说忽感身体不适,恐怕参加不了班子会议。”

窦主任受伤甚深,正憋了一肚子火气,听他不去,也不劝阻,立时便行出‘门’去。

窦主任方去,杨世红便抓起电话,拨了出去,很快电话接通,待那边有了声音,笑道,“小狼,两件事儿,一件是,尽快撬开狗熊吴的嘴,问问和他一起的那孙子,到底是哪里的,如果撬不开,尽快把狗熊吴送出京城,这是个大雷,‘弄’不好就得炸响了,伤着咱们。第二个是,尽快组织你那个秘书班子,我来说素材,让他们帮我整理一篇文章,很重要,要快!”

杨世红才不会舍得将时间‘浪’费在没完没了的扯皮会上,倘使有人不去参会,将这时间‘花’费在准备文章上,自己岂非要吃亏。

而他这个电话,正是打给老狼的。

细细掰扯,他和老狼的关系,已有十好几年了,八三年,老狼未没于严打之中,便是杨世红出了大力,靠着他的先知先觉,老狼才逃过此劫。

而近些年,杨世红外托老狼,手中极丰,靠着这些资本,他将上上下下的关系,维系得极是不错。

尤其是,市局将西城区分局,列为财税改革的试点后,上面他挥舞着财税改革的大‘棒’,下有老狼为眼线,短短数月,便打了好几次成果丰厚的大战。

可以说西城分局新起的这座大楼,有他一半之功。

而老狼靠着他,几乎将西城下九流势力,一扫而空,进而全面向民生领域渗透,控制了好几家生鲜市场的进货渠道,以及两家大型民用菜场的摊位,更经营着地下赌场,声势不小。

前番,老狼带着暮‘春’‘波’前去收房,便是暮‘春’‘波’在他的地下赌场,输得爪干‘毛’净后,无奈,将那座本不属于他的房子压了上去。

而老狼攫取那座宅院,便是想着那处既热闹又宁静,正是可以开辟第二赌场的适宜之地,不成想,遭遇薛向‘插’了一杠子,坏了好事。

今次,杨世红给老狼去电,一时想通过吴英雄,获得薛向的下落,尽快将薛向拿下,狠狠收拾一顿,以泄心头怒火;若是吴英雄死硬,那就将此人遣出京城,消灭隐患,毕竟绑架人质,不算小事,捅将出去,也能翻起天大风‘波’。;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二进宫

除此外,老狼还掌握着一支文人团队,搜罗了不少好嫖‘乱’赌的文人教师,学子,其中不乏高校教授,和名校高材生。(. )-

是以,杨世红每有重量级文章问世,便托付给老狼,无不搭理地妥帖,顺当。

今次的任务极重要,杨世红视此为仕途良机,如何肯放,便将任务发布给了老狼。

安排好一切后,杨世红便又打出一‘波’电话雨,全是给上面的关系打听这次视察领导的个人情况,和领导个‘性’。

‘混’迹官场这些年,他很清楚宪法再大,没有领导的看法大,做得再好,没有合乎领导的心意好。

知己知彼,乃百胜之机。

电话打了十几个,人情舍出去一堆,杨世红终于对今次来视察的领导,有了个初步了解,整体印象。

挂了电话,他拍着桌子,喟叹不停,喃喃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啊,老子熬了三十几年,血里火里泥里水里,来来去去滚了无数次,也不过‘混’了个副处,还自以为得志,看看人家,天潢贵胄出身,‘毛’头小子的年纪就干到了副厅,听说还是上面有人刻意压着,要不然早就该蹿上正厅了,这真是岂有此理,真不知该找谁说理!”

薛向的来历不是多大的秘密,稍微对京城大家族有些研究的一定级别干部,都很清楚。

杨世红没费多大功夫,就打听到了薛向的基本情况,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薛司长。他羡慕嫉妒恨一番,又生出浓浓的敬畏,这等家世出身,比个副部级领导也是不弱。

倘使今次,自己表现出彩,让这位薛司长看进眼来,搭上这条线,将来前程未必可以量度reads;。

一想至此,他便忍不住热血沸腾。

………………

今天天气极好,和煦的阳光被柔柔的‘春’风卷裹着。吹青了柳条稍。吹开了擎雨盖,吹薄了美人衫,吹绿了江南岸。

薛向穿着件的确良衬衣,踩着双不起眼的老京城布鞋。粗大的工装‘裤’裹得看不出‘腿’粗‘腿’细。一顶雷锋帽。帽檐压得极低,平平常常的装扮,满大街俯眼即是。

方行到西城分局所在的前大街。便发现此处的街面远比方才路过的后街干净得多,几乎看不得任何杂物,便连两边的‘花’池,也似是才翻检过,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湿润闷腥的味道。

前方五百米左右,便到西城区分局了,分局‘门’口,大车小辆停了不少,甚至还看到了采访车,十多名气势不凡的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松松散散地在正大‘门’前的那溜空地上站着,有些有气无力。

“韦书记,您和薛司长约的到底是几点,咱们都等了个把钟头了,眼见着快下班了,还不见人影儿,这得等到何时是头!”

西城区分局局长胡卫平身材太过魁梧,许久的站立让他极为难受,遂忍不住出声发问。

因着事关重大,今次出席接待的干部级别十分不低,除了负责联系薛向的市委政法委副书记韦华清外,还有对口郭副市长的市政fu副秘书长乔栋,市局常务副局长肖志斌,以及西城区分局全体副处级以上干部。

胡局长抱怨方落,肖志斌冷哼一声,道,“老胡,现在是喊累的时候么,你心可真大,这都什么时候了,市委市政fu都在等着咱们捷报飞传,现在仗未开打,你就没了‘精’气神儿,真到上阵,能指的上你么?”

人群中的杨世红心中暗爽不已,肖局分明是在死‘挺’自己。

胡局长瞧见几位领导脸‘色’都不好看,自知失言,不好辩驳,涨红了脸,一声不吭。

肖志斌道,“世红同志,你们局里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待会汇报时,哪些是重点,‘弄’清楚没有,这次要让改委领导看到切切实实的东西,不要尽‘弄’些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事,要扎扎实实的东西,我可听说了,这位薛司长办事,就讲一个认真,海天那帮大一个厂,听说就因为他认真履责,计划内外的比率还没确定下来,有道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咱们务必吸取经验教训。”

“是!保证完成任务!”

啪,杨世红猛地一个立正,刚劲有力地敬了个礼。

他很清楚,领导们大多喜欢这个调调,喜欢做下属地对他们敬仰,对他们所言所语,奉为圭臬,令行禁止。

果不其然,他如此一‘弄’,肖志斌喜上眉梢,拍拍他肩膀道,“有股子士气,同志们,都拿起‘精’神头来,打好这一仗。”

就在这边上演着宫心计的当口,谁也没注意,压低帽檐的薛老三从侧‘门’行进了分局大楼。

熟‘门’熟路地来到上次报案的科室,推开虚掩的大‘门’,两名警察正围着办公桌玩牌,听见动静儿,左边的瘦子抬头看了薛向一眼,摆摆手,道,“报案到隔壁去,没见正忙着么。”说话之间,只觉眼前有晃动,悚然回目,却见对面的胖子满脸古怪,重重推他一把,骂道,“老潘,你他娘的,越来越不像话啦,就输这仨瓜俩枣,也值得你小子使下三滥,偷看老子牌,什么人呐。”

那胖子贼兮兮笑道,“哪有的事,你别血口喷人!”

砰,薛向重重一脚,踢在‘门’上,朗声道,“报案!”

那胖子怒道,“不是说了,去隔壁去隔壁,吵吵个几把!”说着,眼神终于在薛向脸上打正,蓬一下,将手中的扑克扔飞了天,蹭地一下,就冲上前来,一把攥住薛向的衣领,猖狂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撞进来,啊哈……”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薛向来报案,接待过薛向的警官,稍后,也是他和另外一人响应杨世红命令,擒拿薛向,结果被薛向挣脱,重重一甩,使得他撞在杨世红身上,庞大的体重和无与伦比的冲击力,险些没将杨世红压死。

今天下午,他又被杨世红严令,搜捕薛向,来来去去,跑了不知多少路,鞋都快磨破了,连薛向的‘毛’都没捞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自作孽

中午,方才,在杨世红办公室,又被熊了个半死,这会儿,正心气不顺,找人刷牌寻乐,至于杨世红说的二十四小时找不着人如何如何,他也就是当杨世红面假作畏惧模样,实则根本没当回事儿,他压根儿不信杨世红能拿自己如何。

正要拿下他潘某人,姓杨的还得问问他姐姐答不答应,再说,姓杨的就不是那大义灭亲之人reads;。

不曾想,他潘某是有福之人不用忙,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那可恶的罪犯竟又傻乎乎撞进自己怀里来,岂非天赐?

他死命攥着薛向衣领,大声呼喝呆若木鸡的瘦子,“老毛子,楞个几把,还不去通知杨局,天大的功劳,他奶奶的,今天晚上东来顺,你狗入的请!”

胖子不糊涂,他清楚杨世红的一些事,是不适合宣之于众的,眼前这个家伙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实在没发现杨世红有什么充分理由刑拘这家伙,所以,不便外传的案子,就不劳烦别人了。

听得呼喝,瘦子如梦初醒,风一般地冲出门去。

瘦子方去,薛向一把卡住那胖子的脖子,提着他掼在地上,反手将门拍上。

那胖子猛地摔在地上,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而这身肥肉本该有着巨大的缓冲作用,却是丝毫未感觉到。

薛向拉开一把椅子,自顾自坐了,翘起二郎腿,燃起一支烟。优先地抽着。

一支烟方抽了两三口,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撞开,满面放光,龙筋虎猛的杨世红短枪在手,直指薛向,冷喝道,“还真是你!”

方才,瘦子溜出门外,小心钻到人群。向杨世红汇报这则消息时。杨世红还难以置信,待瘦子惶急又说了一遍,他才勉强相信天下果有这等蠢鸟。

当即,冲肖局长耳语几句。便辞出人群。直奔而来。

一路上。又思忖犯罪分子力量极大,生怕制他不住,便拔枪在手。果然,方撞开门板,就瞧见了那张令人生厌,却又叫人倍加思念的面孔。

薛向又抽一口烟,喷出一道轻雾,慢悠悠道,“杨局长,我是来报案的,你弄这么大阵仗,怕是不合适吧。”

杨世红哈哈一笑,道,“好哇,既然是报案,那就乖乖跟我走吧,我好好听听你的案情,走啊!”

“成,我跟你走!”

薛向将烟头踏灭,站起身来。

未免惊世骇俗,杨世红脱下外衣,在胳膊上缠了,枪口始终对着薛向,保持着威慑。

胖子终于也挣起身来,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和瘦子围上前去,将薛向架在中央,杨世红不远不近地吊在后边。

胖子,瘦子方夹着薛向,行出门来,异变陡生,薛向竟又是一挥臂膀,挣开二人,刺溜一下,跑出老远。

这回,薛向的力道似有不足,胖子,瘦子俱未歪倒,猛地惊醒,疯了一般,便追上前去。

薛向似乎跑不动了,一步步挪得极是沉重,只堪堪逃过胖子和瘦子的追赶,怎么也逃不远。

杨世红亦是跳脚不已,因为吊在最后,异变发生时,他尚在门来,根本不及察觉,待三人追出七八米,方才看清状况,紧追而去。

追着追着,眼看就要到了正门,杨世红大急,生怕薛向撞进人堆里,便出声喊叫。

奈何胖子和瘦子追得太急,每每就差一线就要抓着,可偏偏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两人都惦记着这番大功,追得可是全心全意,哪里听得见身后的叫喊。

又一个眨眼的功夫,薛向终于趟下楼去,下到最后一个台阶,一个踉跄,未站稳,歪倒在,正巧倒在已经等得心中火烧地胡局长身前。

大功就在眼前,胖子和瘦子好似齐齐化身飞天狸猫,从台阶上扑下来,一左一右,将薛向擒了个正着,死死将他按在地上。

这时,杨世红终于赶了过来,不干过来也不成了,出了此等乱子,终得有番解释。

他急急道,“诸位领导,同志们,这人是才抓捕地偷看黄色录像的疑犯,正待审讯,孰料让他逃了出来,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职,万分抱歉。”解释罢,恨声喝道,“潘飞,陈明,还不把人带jinqu这么点小时都办不利索,以后怎么放心把大案要案交给你们!”

胖子和瘦子沉声应了,将薛老三拉了起来,紧紧夹住。

两人生怕薛向又故技重施,这回下了狠手,一个绾住薛向的头发,一个死死反剪着薛向的膀子,扯得薛向瘦脸高高抬起reads;。

这一抬起,韦华清无精打采的睡眼,豁然睁开,一对眼珠子几乎要鼓涨出来,失声道,“你你你,叫什么?”

他查阅薛向资历时,看过他的标准像,和眼前的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了,可他又不敢相信堂堂薛司长会成这般模样,被两名小警察给擒拿了。

薛向没见过韦华清,一听他声音,便知是谁,笑着道,“韦书记,咱们终于见着了,我没来晚吧?”

轰!

刹那之间,韦华清只觉三观都要崩塌了,老天爷,这到底是开多大的玩笑啊。

“薛,薛,薛司长,您,您这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他摇摇晃晃着身子,哭丧着脸,结结巴巴说道。

一句“薛司长”喊出,满场像是发了地震,所有人都惊呆了在,若眼前这人真是薛司长,这可非炸了天锅不可。

杨世红宽广的额头霎时间,鱼鳞密布,长大嘴道,“韦书记,这,这没弄错吧!”

陡然,韦华清满腔的震惊,悲愤,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瞪着杨世红,怒骂道,“杨世红,你他妈的到底是在干什么,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受郭副市长委托而来调节局面的副秘书长乔栋简直要疯了,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弄成这样,他就是神仙,又如何调节局面,颤抖地指头遥遥指了一圈,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肖志斌更是生吃了杨世红的心思都有,他提前打了招呼,几乎是明明白白说了,要杨世红好好准备,届时大大露脸,他肖某人也努力一把,将杨世红扶到西城区分局局长的位子上来。

哪里zhidao姓杨的竟是稀泥扶不上墙,脸没露成,反倒露了屁股。

kankan这王八蛋干的什么事儿,指使手下围殴改委司长,还他妈编出了看黄色录像这般不靠谱的谎话,这真是人要找死,天也没奈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获救

杨世红彻底崩溃了,处心积虑抓捕的最烦,竟然是自己穷尽心思想要巴结的太子爷。 ----

更何况,满场诸位领导苦等数个小时,守候的正是这位大爷。

如今倒好,自己竟然和两名蠢猪一般的手下,将人家当场逮捕了,还临时编制了饿一个错漏百出,无法弥补的绝世谎言。

至此,他真是心若死灰,连挣扎的心思都熄灭了。

胡局长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欢喜的是死对头杨世红摔了这等大跟头,怕是得一跟头跌死,自此再难为患。

忧愁的是,杨世红搞了这么一出,等若是彻底将改委领导给得罪透了,若是影响了财税改革的推行,那可如何是好。

不管如何心思,当下首先要做什么,胡局长却是没忘了,紧走几步,劈手将已经吓得快要昏厥的胖子和瘦子的肩章给扯了下来,怒斥一声“败类”!正要伸手替薛向捋顺衣服,却被薛向后退一步,轻松避开。

但听他道,“韦书记,诸位同志们,今天的走访,已经完成了,总之一句话,印象深刻,好吧,咱们就到这里,改天咱们再聚,告辞!”说罢,便自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诚恳劝阻,薛向却是充耳不闻,大步前行,没多会儿,便消失在了满是斜阳余晖的街道中。

韦华清简直要气疯了,折腾了如斯动静儿,千算万算,不成想毁在三个蠢货手中。

他狠狠骂道。“这件事,你们西城分局自己拉得屎,自己吃回去,我不管了!”

前来主持局面的市政府副秘书长乔栋亦是满脸铁青,来前,郭副市长再三嘱咐,一定要打好这一场,等待他传回胜利的捷报,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提什么捷报。他简直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郭副市长说。

心头有火没出撒,恨恨一跺脚,转身就走。气冲冲道。“等着处理吧。”

京城市公安口的处理意见。果然来得极快,次日一早,薛向便在办公室接到了韦华清的通报电话。

杨世红被查出一系列违法违纪问题。现已被双规,西城分局不称职的警霸警棍,亦被如数惩治,辞退。和杨世红牵连甚深的老狼团伙也被尽数逮捕,至于,薛司长报案要救的那位吴英雄同志,已经于昨夜被及时送往了医院救治,身体状况正在迅速恢复之中,无有大碍。

末了,韦华清又道,“薛司长,说来说去,都是杨世红这一颗老鼠坏了一锅粥,剔除了这颗老鼠屎,我看西城分局还是大有可为,且已有所为的,我强烈要求薛司长您再次走访西城分局,专门就财税改革的成果,做一次详细的调研。”

昨夜返回市委汇报完情况,不出所料,韦书记被分管的郭市长好一顿训斥,只差没被骂成蠢猪降世,傻x下凡,连个接待工作,也会弄出这惊天漏子。

骂完,郭副市长依旧将担子压了下来,要他韦华清挽回影响,做最后之努力。

薛向道:“韦书记,谢谢你的好意,西城分局我认为没必要再去了,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相信我比您清楚,那里的财税改革,改到最后,基本上就是唯钱是论,只重点查办与经济挂钩的案件,那里有油水,就往哪里钻,我这里的数据很详细,这短短几个月内,西城分局总计查办了两千多件与经济挂钩的案件,罚没,抄没赃款,赃物,折合人民币约为三十五万余元,西城分局的经费由此充裕,一座崭新的办公大楼拔地而起,而这背后,到底有多少是完全合乎法律依据的,我不想置喙,但昨天的亲身经历,让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西城分局已经变了封建年代的腐朽官衙门,有理无钱莫进来,好吧,财税改革的事,我们再议吧,我要工作了,谢谢韦书记盛情!”说罢,便自挂了电话。

怔怔捏着电话,韦华清重重骂了声晦气,事已至此,自不能坐以待毙,当下,便急急给郭副市长去了电话,诚惶诚恐地汇报了情况。

郭副市长听罢,沉重叹了口气,却是没再责备,挂了电话,又拨出几个电话去,几个电话拨完,郭副市长才稍稍放下心来reads;。

方才的几个电话看似简单,却都是极有针对性,接电话的几位无一不跟改委挂上钩子。

而这几个电话,更是让郭副市长舍出天大的人情,没奈何,公安口的财税改革是他施政方针上的重要一环,这步棋的成败,基本也就关系着他仕途的兴衰,容不得他不下死力。

………………

宽敞洁白的病房内,吴英雄浑身裹成了粽子,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亮得那么的有神采,即便盯着的只是天花板。

他还在想着昨天下午那惊险**的一幕,当时是,他正被老狼的两名心腹老刀和肥熊捆进破麻袋,塞在吉普车的后备箱里,飞驰着远离京城。

乌洞洞的箱体,漆黑的世界,疼得已经麻木的身子,冰冷,恐惧,无助,绝望……

一刹那,吴英雄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走到尽头了。

有不舍,有留恋,有恐惧,有不甘,却唯独没有后悔。

是的,短短两日,或者说,只是接触领导的那几个小时,那过上了前所未有的人的日子,品尝到了尊严和骄矜的滋味。

他吴某人值了!

总比老狼那般永远躲在臭水沟里,不敢见人,四处翻飞,而惹人厌恶的苍蝇强。

正当意识快要陷入冰冷而孤寂的深渊,几声爆豆般的枪响传来,接着,汽车便开始剧烈地颠簸,歪歪斜斜没走几步,便爬了窝,似乎四只车轮被打爆了。

默默数了十个数,豁见光明,方瞧见老刀,肥熊被几位全副武装的干警如牛粪一般,按压在了烂泥塘里,他便失去了意识,仰头便倒。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便到了此处,温柔的女护士,和蔼的医生,一波又一波地探视者。

吴英雄忽然觉得很兴奋,他知道领导终究没有抛弃自己,而眼前的这一切,必然皆是因为领导而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步步机巧

一想到领导,吴英雄便从心里笑出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广告)(].

正歪在床上,展开幸福的联想,病房的大门被推开了,抬眼看去,竟是领导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reads;。

狂喜之下,吴英雄豁然起身,得意忘形,崩开了伤口,疼得直飙眼泪。

护士急急赶来,好一阵忙活,才又将他止血、裹全。

薛向没在病房多待,问了几句,嘱咐他安心养伤,便告辞离去。

经此一事,吴英雄这下九流,在他心中有了新的诠释,正所谓,市井出英雄,平凡最风流!

他是抽着午休时间,来探视的吴英雄,探视罢,须得赶在上班前,奔赴回去。

方转回改委四号院,便瞧见彦波涛又在自家门口转悠,嘴角紧闭,眉头深锁,一看便知这位定是有事寻上门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薛向虽不耐烦接待他,可终究躲无可躲,与其被找,不如主动贴上去。

“波涛主任,您这是练什么步伐呢,龙腾虎跃,气象万千,得空,您也教教我呗。”

薛向笑着打声招呼,当先挪步行了过来。

彦波涛转过头来,瞧见是他,赶忙迎上前来,抓着他的手臂,便朝薛向办公室扽去,到得门前,更是不由分说,抢先掏出薛向兜里的钥匙,将门打开,拉着薛向进得屋来,反手将门拍上,扯着薛向在会客区坐定,劈头盖脸道。“老弟,你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说你不会做官,可你老弟年纪轻轻就干到了副厅级,当然了,有些红眼病的定然说是因为你家世云云,可他们只要长了眼睛,瞧见你老弟入宦以来干下的桩桩件件,就该把自己的一双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了。”

“你老弟是真非凡品!我就是想不明白。您怎么就那么爱管事儿,而且特爱管麻烦事儿,京城市公安口的那档子事儿,根本就扯不清白。但在外的风评极是不错。至少咱们改委。就有不少支持者,不说别人,咱们的方委员就很看好京城市公安口的财税改革模式。认为这是一次有着重大意义的探索,你说你今次搀和一脚,不是踢到了方委员的腰眼上么,老弟啊,我真是觉得跟你特别投缘,才心急火燎赶来劝你两句,希望你能听进去,别总是往泥坑里插足,这样很不好……”

薛向心道,“我这才扬起了巴掌,还未落下去,便将阎王、小鬼一并惹翻了reads;。”

嘴上却道,“彦主任对兄弟的心意,那真是没得说,我全听进去了,方委员那里,我会解释的,你放心,绝不让你老哥夹在中间难办。”

彦波涛松了口气,道,“老弟你能听进去就好,说实话,我是真心希望大家都好,好吧,你忙吧,方委员下班前半个钟头有时间,要不那个钟点儿,你过去坐坐,好吧,就这样定了,我先走了,你忙你忙。”不由分说,便敲定了薛向和方委员的碰面。

彦波涛不信薛向在方慕俠面前,还敢老神在在,大大顶牛。

彦波涛去不多会儿,薛向刚吧一杯大红袍泡好,张无忌似修炼了乾坤大挪移一般,嗖的一下,蹿进门来,转手将门拍死,疾步行到薛向近前。

这位更是自来熟,伸手便将薛向新泡的大红袍,往嘴里猛灌一大口,舒服地直拍胸口,又自顾自搬了把椅子,在薛向对面坐定,忽地,大手一伸,比出个大拇指,道,“老弟,你是真牛,西城区分局的事儿,我听说了,那帮混蛋这下遇到你这白面包青天,被一勺烩了,佩服,佩服!”

薛向道,“无忌兄,你不会是到我这儿来说评书的吧,不瞒你说,三侠五义之流,我能倒着背,甭扯这个,我猜你定是来劝我尽量别往京城市公安口的财税改革上撞,对吧?”

张无忌怔了怔,道,“还真瞒不过你,实话跟你老弟说,我都接到七八个请托,但公是公,私是私,我分得清,所以我没打算替谁做说客,况且,就咱们弟兄的关系,别人也比不上,手心手背我分得很清,我这次来,不是过来劝你老弟要如何如何,而是来给老弟你通风报信来了。”

“我清楚听到有电话打到红旗主任那里来了,红旗主任听了情况,要我调来了京城市公安口财税改革试点的资料,选的就是西城区那份,红旗主任看完,连说了三个‘好’字,老弟,后边的话,我不说了,老弟你是聪明人,好吧,消息我传到了,得赶紧走了,不瞒你说,我还是趁着红旗主任会客的空当,溜过来的,走了!不送!”

薛向望着张无忌远去的背影,心里没来由涌过一阵苦涩,官场就是个八方角力的地方,便是身在顶峰,想要成事,也得各方平衡。

如今,薛向不过小小一副司长,在改委也不过是处在中层干部的行列,很多时候,很多事,他都只有建议权,而无决策权,这点,是最让他感到无力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彦波涛知道这点,张无忌同样知道这点,由此,彦波涛扛出了方慕俠,张无忌举出了谢红旗。

此二位长官合力,便成泰山压顶之势。

好在薛向心智坚毅,经由苏老爷子湖边点化之后,当真万法由心,百无禁忌,稍稍愣神,便自坚定信念,向着自己本心去做,其余绳营狗苟,魑魅魍魉,自由他群魔乱舞,我自归然不动。

相比之开国伟人们百折不挠,所遇之艰难险阻,而成就的巨大伟业,我薛向今日所遇,又算得了什么。

念头开解,薛向起身离座,步到门边,大大方方将大门打了开来,谁愿进来,谁进来。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一听,是谢辉煌打来的,要薛向去他办公室。

薛向不惊反笑,这一竿子,真不知到底戳在了何处,竟然惊动得他薛老三全体顶头上司齐齐施压,大有不将他薛某人碾成轻尘,而绝不罢休的势头。

谢辉煌似乎是在办公专候着他,安安静静坐在会客区的长凳上,中间的粗制木桌上摆了两只搪瓷缸,漂浮着袅袅轻烟。

薛向进得门来,开门见山道,“谢司长寻我,怕不也是因为京城市公安口财税改革的事情?”

谢辉煌伸手请他坐下,笑道,“都说薛司长是京大高材生,聪明灵秀,智计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薛向伸手端起搪瓷缸,道,“谢司长,我可听同志们说了,您是最不苟言笑的,今天却舍得跟我开玩笑,算是赏我脸了,说罢,今次找我过来,又有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谢辉煌道,“好你个谢司长,真会戏谑,我谢某人什么时候冲人笑笑,就能当人情卖啦,若真如此,我也用不着天天在此间坐班,到老天桥的街市,摆个小摊,岂不利索,哈哈,开个玩笑,找你过来,自然是有正事,我就言归正传。还是财税改革那档子事儿,方才你办公室人来人往的,我看得分明,那些人群群伙伙,走马灯花一般,上蹿下跳,蹿进蹿出,所为者何,我也大约清楚reads;。”

“薛司长,我就问你一句,你是如何考量的?”

薛向纳罕至极,原以为谢辉煌定也是说客中的一员,不曾想此公话中有话,别有意味,“谢司长说我聪明,可我听很多同志说谢司长才是真正的开豁明济,睿智不凡,既然如此,那就请谢司长猜猜我的心思,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摸不清谢辉煌的心思,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打太极云手。

孰料,谢辉煌却是异常干脆,笑道,“好吧,那我姑且猜上一猜。”说着,竟站起身来,踱回办公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折回座来,递给薛向。

薛向接过,朝纸上看去,但见上面用印刷一般的正楷写着两行小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薛向笑道,“知我者,谢司长也,这份墨宝,我珍藏了!”说着,便将谢辉煌写就的这张纸,小心折了,塞进兜里。

薛老三倒非是拍谢辉煌马屁,而是谢辉煌这句诗恰巧说中了他的心境,触景生情,感情流露。

谢辉煌拍案赞道,“我没看错你薛向,你这人耿直无私,没什么坏心眼,虽然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但经此一事,我相信此误会该当一风吹过,你看可好!”

薛向没想到谢辉煌尽是这般干脆,竟将曾经的不愉快,也直接倒了出来。

至此,他倒觉得自己是看错了这位谢司长,心中亦有欢喜,毕竟,自此,多个朋友,而少了个对手。

出得谢辉煌办公室,一阵冷风吹来,竟夹杂着几点冰雨,打在脸上,激灵灵,让人浑身一震。

正疾步匆匆地薛老三忽然定住脚步,站在一株老槐下,怔怔出神。

忽地,他重重一掌打在合抱粗细的老槐树上,震落无数枝叶,心头冷道,“真是步步机巧,一不小心,险些着了姓谢的门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顺风顺水的安在海

说来,也是薛老三正在感慨之际,谢辉煌来了电话,又手书一封,正巧戳中薛老三的心思。。 更新好快。

不啻于给薛老三送上一记绝佳马屁,薛老三晕晕乎乎便出‘门’去了。

直到此刻,冰凌雨水扑在面上,薛老三这才陡然醒转。

谢辉煌是什么人啊,在海天‘肉’联厂之事上,他可是见识过了。

这可是宁愿架空自己,肯让曹阳草草而断,罔顾公义,此辈人今朝写出“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却又一派铁面无‘私’,岂非两相矛盾。

念头稍转,薛向便想明白了,“谢辉煌这哪里是演贴面无‘私’包青天,分明是抱薪救火,推‘波’助澜,他是生怕我扛不住彦‘波’涛,张无忌等人的吹风,软了骨头,拿话‘激’我,想让我硬‘挺’了脑壳同谢红旗、方慕俠这两位改委大佬顶牛,最好是撞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才最合他心意。好吧,我就‘挺’了脑壳,硬撞撞看,看看到底是谁头破血流!”

转回办公室,薛向批阅了几分文件,便将自装的挡帘拉上,打开折叠行军‘床’,又从立柜里‘抽’出铺盖卷,在上面铺了,躺将上去,双手后‘交’脑后,妥妥帖帖枕了,翘起二郎‘腿’,静静思忖着眼下的局势。

主要是两件事,一件是海天‘肉’联厂的计划内外供应,一件是京城市公安局财税改革。

两件事,放在宏观层面,并不大,但都具有示范效应。‘弄’不好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薛向自知在这两件事上,自己都是核心关键,当然了,在他人眼中,他都是最大阻力。

如若无他,这两件事要推行,即便有阻力,也是不大,在强大利益驱使之下,必然成功。

薛向更知道。自己搀和进来。阻挠这两件事的推行,会得罪多少人。

只怕不仅外面有人对他恨得牙痒痒,改委内部记恨他的,也为数不少。

薛向是正常人。只要是正常人。又有谁乐意被人。尤其是被同僚排斥,记恨。

奈何薛向有着大‘胸’怀,大抱负。负泰山而超北海,明知不能为,而必为之,是为大英雄。

薛向根本没有考虑做与不做,以及得失成败,此刻,懒洋洋歪倒在行军‘床’上,想的正是怎么将这两件事按自己的心意做成。

阻力太大,利益关节点太多,容不得他不细细考量。

正思忖得无有滋味,电话响了,接过,方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便传来安在海浑厚的中音,“老三,你到底在搞什么,京城市公安口的财税改革,我听说是你给卡了,你这不是在往我脸上印巴掌么,放了放了,别没轻没重,看也不看清楚,就‘乱’下爪子!”

担任了京城一号,外加新入了政局,安在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气势雄浑得吓人,隔着电话,薛向就能清晰感觉到此刻安在海到底是如何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奈何他太知道这位安书记的根底了,即便是这位披上龙袍,薛老三也只会将他当演员,安书记的霸气侧漏,在他面前毫不起作用。

但听他道,“安书记,听您这话,真是威风得紧,我就想问一问,您到底是以长辈的名义,还是以京城一号、政局的名义,同我讲话。”

安在海道,“长辈的名义如何,京城一号、政局的名义又如何。”

薛向道,“若是以长辈的名义,我只能说这是公家的事,无关‘私’人的情面,您管不着;若是以京城一号、政局的名义,我只想说您是京城一号,我是改委末流,您依旧管不到我名下!”

“噗嗤!”

正边听电话,边喝着茶水的安在海陡然一口喷了出来,喷得满桌尽是碧油油茶叶。

唬得一旁伺候的秘书,吓了一跳,真不知到底是何等惊人的消息,将堂堂首长惊成了这般模样。

安在海抹一把嘴,铛铛敲着桌子,喝道,“老三,我跟你说正经的,没时间听你逗闷子,你知不知道公安口的财税改革,就是个试点,将来最好铺陈开去,我实话跟你说,现在各大单位都困难,虽然不似国营企业,需要生产产品,可到底也是吃财政饭的,财政紧张,总不能让同志们饿着肚皮办公。总之,这个财税改革是我点过头的,也是目前缓解市委财政的一剂良‘药’。”

薛向道,“我可没同您安书记逗闷子,照我说,这不是良‘药’,而是猛‘药’,一针下去,京城非变成活火山不可。”

“老三,别危言耸听。”

“二伯,我劝您现在去用冰水擦把脸,多擦擦额头,我猜您在市委这段时间,肯定是太顺了,顺利得简直异乎寻常。”

听到薛向让他去擦脸,安在海略略生出些不快,心想这家伙越来越没大没小,玩笑开得过分了,待得后边半句出口,心中的不满不翼而飞,剩下的权势惊惧。

他不是毫无城府之辈,虽是中人之姿,这些年的摔打历练,也快成了‘精’,政治敏感‘性’异常敏锐。

尤其是此话出自料事如神的薛向之口,只怕问题就严重了。

细细回溯上任之初,的确是处处受阻,步步荆棘,正愁得他夜夜失眠,日日难安,半个月后,一切竟是顺风顺水。

来汇报的干部多了,市委的几位主要领导急速靠拢,让他能在市委会议上,发出强有力的呼声了,一切的一切竟是这般顺利。

先前,他未察觉到一丝一毫地不妥,只当是磨合期过了,同志们见识到了他的能力,自动向他这个核心靠拢。

如今薛向这般一点,他又觉得不对味儿了。

薛向何等样人,这是个从不无的放矢的家伙,他既然这般提醒,只怕自己得来的一帆风顺背后,正藏着什么‘门’道。

“老三,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怪我,只想着靠自己的拳脚,打出一片天下,倒是忘了找你这个小诸葛把把关了。”

安在海这话,算是隐晦的致歉了,以他如今的身份,话能说到这个份儿上,已足见诚意,难能可贵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宜居

而薛向能想到安在海最近万分顺利,也正是因为自打安在海上任以来,几乎就没来电抱怨时局,询问对策,这和前几番履新,实在是大相径庭。~~~~

究其原因,是安在海自尊心作祟,当然,若是真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这自尊心会迅速奔散,还是会寻薛向问计,奈何这不顺没持续多久,便就过了,安书记自信心爆棚,哪里还记得什么小诸葛。

薛向正是洞悉安在海性情,才做出安书记最近很顺的推断。

反过来想,安书记不该顺的,至少,没有几位一号空降一地,就能立时顺风顺水的,因为一把手空降,就意味着新一轮权力整合的开始,而权力的整合便意味着政治较量拉开帷幕,安书记凭什么能顺风顺水?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

再联想到今次的京城市公安口的税费改革,薛向几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道理很简单,这个所谓的财税改革,从逻辑上讲是通顺的,几乎是对中枢解决国营企业困境的模仿,有中枢政策托底,此项改革便有法可依,有据可循。

且从该财税改革在西城区试点推行的表面来看,无疑是异常光鲜,异常成功的。

可以想见,一旦此试点成功,公安口必然铺开,公安口铺开,京城市委市政府辖下各机关能置若罔闻?

一旦全面铺开,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薛向就凭西城公安分局如今的唯钱是论的模样。就能想象得到。

当公职机关完全盯着人民币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还有精力盯着人命,而不能为人民服务的公职机关,其存在意义又在哪里?

且京城就在中枢眼皮子底下,若京城的改革朝着这个方向推进,出问题是早晚的,中枢迟早会关注到。

届时,安在海这个第一负责人,又怎么可能逃脱得了中枢的惩罚。

听罢薛向这份几无依据,却又层层推进、丝丝入扣的分析。安在海怔怔捏着电话。久久无声。

他真是惊呆了,吓懵了,后脊梁骨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虽然薛向的分析。只能说是猜测。仅仅是抓住了一点蛛丝马迹。展开的联想,可身在局中的安在海对此分析,却是深信不疑。

一者。薛向料无不中。二者,履新以来,异乎寻常的顺利,本就是极大的漏洞。三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如今的位子,便是丁点风险,也承担不起。

“老三,我不来寻你,你就不联系我?好大的黑暗,你小子非得看我跌个大跟头,心里才熨帖?”安在海气鼓鼓道。

本是他自以为长本事了,能独立一方,不要薛向来搀和,如今出了问题,却又吃干抹净不认账,责任全推薛向身上,哪里有半点中枢重臣的模样。

薛向却习以为常,笑道,“二伯,跌一跤,两跤,对您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就怕在关节点上失分,和中枢大政相左。我呢,也就是一得之愚,不是机器人,能策万全。我给您个建议,您这个阶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算成功。如今风高浪急,波涛汹涌,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弄潮儿,最缺的是中流砥柱,站稳了,立住了,便是最大的能耐。”

薛向这番话信息量极大,结合了当前的政经,社会各方面的现状,旁人可能无法理会,安在海却是听得明白,暗暗思忖,时下却如薛向所言,各式希图一鸣惊人,一步登天的人物还少么,折腾起这一场场的风潮,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自己身为京城一号,这一核心瞩目所在,在风高浪涌的当下,稳住局面便是胜利

思谋已定,安在海道,“老三,这次有多亏你小子了,看来我到八十岁,也丢不得你这根拐杖啦。好吧,瘸就瘸,只要不摔倒,还能继续前行不是?”说罢,便挂了电话。

挂了安在海电话,薛向抬手看了看表,已到下班的时间,锁上办公室,待二号食堂小招,要了四菜一汤,一盆米饭,风卷残云吃了,跨上自行车,朝月坛南街骑去。

他要去的正是自己赁下的那座小院,吴英雄说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人按原先要求,归置好了,要他一定去看。

左右家里无人,他便是赶回去,也是冷房冷床,当下,便想去看看自己的小院归置得如何?

方转过街角,小院便遥遥在望,果然泼漆的大门,已被置换,现在的是座乌沉沉梨木门,新上的桐油,清澈透亮,泛着腥咸味。

拿钥匙开门,踏进院来,立时便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园圃打理一新,竹林裁剪得体,最醒目的便是一个“新”字,花草竹林,泥土石桌,都好似拿水洗过一般,一尘不染,簇簇焕然。

进得堂间,景致又是一变,入门一左一右置着两盆芭蕉树,堂间很空阔,没有桌,没有椅,只在西北角靠窗位置,摆了一座单蓝色环形沙发,中间搁了乳白色的圆形陶石矶,除此外,堂间再无别的陈设,四面墙壁,却布景成了长长画廊,十数幅中外油画,等距排列,每副油画上方,皆设了荧光灯管,按下门边的灯钮,十数管荧光灯骤亮,淡蓝色的浪漫铺了半墙。

继续朝里行去,便到了卧室,方把门打开,薛向便愣住了。

入门方向便是两阶软垫步梯,整间房竟然被一张床充满,除了左右两边设着等床高的悬空壁柜,再无余物。

这是薛向见过的最大的一张床,怕是十个人并排而卧,也不嫌拥挤,整张床的靠背极有意思,呈“7字”性,靠背不高,寻常沙发扶手的高度,通红的一张大床,若非铺了超乎想象的被褥,薛向真得以为这是一座巨型沙发。

悬空壁柜也是费了心思,均是市面上见不着地摆件。

总之一句话,整座小院展现的艺术气息让薛向哭笑不得,另一方面,却也足感吴英雄盛情,显然,如此折腾,也是费了大大心思的。

总的说来,薛向很满意这座小院的宜居程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会游泳么

出得院来,信步绕到屋后,日坠西山,黑水接天,‘阴’郁的天空,鸽子低回,隔岸已有点点灯火是,浩淼广远,汀边独立,晚风送凉,观着这山这水,那灯那人,心底涌起莫名的沧桑古意,好似站在了渭水桥畔,霸陵伤别;青枫浦上,月夜‘春’江reads;。--

凉风吹透了衣衫,沧‘浪’卷湿了鞋沿,薛老三退后几步,在连接两株老槐的秋千上坐了,轻轻摇‘荡’。

浅浅湾流,经这寂寂苍夜稍稍渲染,便盈出如海的伟容,薛向很喜欢这种感觉,风月无边,天地一人,宜歌宜笑。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小声诵读着张若虚横绝全唐的孤篇,悠悠扬扬地‘荡’在风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就这么让心绪澄清,放念头空明。

正飘飘渺渺间,不远处传来悉索,未多时,慕雪妃心浮气躁蹿了过来,夜‘色’昏暗,灯火飘渺,薛向却是看清了她面红眉立,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

薛向隐身林间,那处更是昏暗,静静坐在秋千上,无声无响,慕雪妃一时竟未察觉他的存在。

薛向正要咳嗽一声,以示存在,慕雪妃忽地恨恨跺脚,将岸边的石块、泥土,猛地向湖边踢落,破声大骂,竟是京城街头名骂,虽无污秽之词,却也不堪入耳。

这下,薛向再出声,‘弄’不好就得被误会。凭生事端。

慕雪妃发泄片刻,忽又嘤嘤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薛向真是郁闷极了,好端端的‘吟’风赏月,愣生生‘弄’成了琼瑶版韩剧,走不能走,留也难留,一时间,都开始觉得屁股下的秋千有些膈‘肉’了。

“雪妃,雪妃……”

伴随着突起的喊声。一道瘦长的影子杀到了近前。

真是让薛向牙疼的一幕。好端端的一湾风月,竟让着倒胃口的苦情戏给搅了。

来的是个年轻的男人,透过夜‘色’,薛向依然看得很清楚。这是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一嘴夹着浓重粤腔的普通话。证明此人多半不是内地人。

果不其然,稍稍听了会儿这痴男怨‘女’的对白,便坐实了猜测。

这帅气男人正是岭南商人。唤作刘正凯,听他口气,家族生意做得极大。

两人是经介绍认识,刘正凯对慕雪妃一见倾心,这位在内陆不受待见的‘潮’姐,在刘正凯眼却是‘艳’丽‘逼’人,极具国际范儿。

至此,刘正凯便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英俊的外貌,异常多金,很快攻陷了慕母。

今夜,刘正凯再度携带贵重礼物登‘门’,慕母特地召回了慕雪妃,本来上演一出其乐融融,丈母娘见‘女’婿的欢喜局面。

哪知道,刘正凯将提亲的话说出口来,慕母正在盘算,慕雪妃却掀了桌子,夺‘门’而出,留下一地‘鸡’‘毛’。

慕雪妃如今的居所,也在月坛附近,心烦意‘乱’之下,便想找个地儿躲清静,很自然地便想到了故去小姨雅居后的邻水窄汀,奔来此处。

不成想,刘正凯追之甚急,竟赶来此处。

“那个乔什么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老娘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跟你不对眼儿,你死缠烂打个什么劲儿,哪儿来滚哪儿去,别再在老娘面前晃‘荡’,听见没,也少跟老娘的老娘瞎墨迹,那‘女’人当不住老娘的家,滚,别再老娘面前碍眼!”

刘正凯啰嗦半晌,像牛皮糖一般,甩也甩不掉,彻底‘激’怒了慕雪妃,赠之与破口大骂。

换个正常大陆男子,见得‘女’人如此破口,只怕早逃之夭夭,偏生刘正凯自幼接受的西式教育,慕雪妃的豪放,在他眼里,新时代自由‘女’‘性’的象征。

“好吧,你不习惯叫我英文名,那就叫我中文名吧,雪妃,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排斥,是不习惯我这种热烈追求的方式,但我相信时间能证明一切,亚当都能感动上帝,让他和夏娃共存于伊甸园,我相信我的诚意一定也能感动你,给我时间好么?”

刘正凯深情地望着慕雪妃,认真地说道。

慕雪妃捂着嘴巴,险些没吐出来,“好好好,我给你时间,给你时间,拜托你现在从我眼前消失成么?”

刘正凯道,“消失不是不可以,但见不到你,我会睡不好的,能允许我行一个‘吻’手礼么?如果得偿所愿,我相信我会做一个好梦的。”

薛向终于发现这世上还有东西能恶心到他这位念头通达,意志纯净的国术宗师,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蹭地一下,他从秋千上‘射’了来。

“jon,你会游泳么?”窜到近前,薛向沉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正凯和慕雪妃齐齐失神,前者更是脱口而出道,“会!”

“那就好!”

薛向抓起他的脖颈,奋力一掷,刘正凯整个人好似炮弹被发‘射’出去一般,直直丢出数十米,落进了湖心。

慕雪妃正震惊得合不拢嘴,薛向道,“慕雪妃同志,拜托你以后不要再侵犯我的‘私’人领地,别忘了,你的房子已经租给我了,谢谢!”说完,转身就走。

“你,你,你无耻!”

憋了许久,慕雪妃终于爆发了,怒声喝道。

奈何薛向早有准备,逃之夭夭了,方才那句警告,不过是转移慕雪妃的注意力。

慕雪妃又急又羞,虽然她向来特立独行,不在乎外人看法,可方才被假洋鬼子纠缠,以及无助愤怒地踢打石子,皆被这可恶上司看去,指不定又得演绎出怎样的版本,有些男人可不就是长舌么?

次日一早,慕雪妃早早到了办公室,正憋着劲儿想去寻了薛向,警告一番。

薛向的电话先来了,发布了任务,要求慕雪妃带领督察处的干事,赶赴西城分局收拢最近三个月所有已经立案侦查案件的档案。

‘交’代完任务,薛向便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慕雪妃心中恨得牙痒痒,却也只好接受任务,带队出发。

送走了慕瘟神,薛向这才赶去食堂就餐,原来,他料定这个彪悍‘女’人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早早到来上班,于是他便也早早潜入办公室,打完电话,将这瘟神支出‘门’去,这才溜回食堂用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善政

改委处级以上干部可以选择到二号小招就餐,薛向尤爱那处的‘春’卷,出得办公室,直奔那处去了,方到食堂‘门’口,便瞧马天宇站在食堂‘门’前的三级台阶上,伸长了脖子张望,似在等人。 ,最新章节访问:. 。

忽地,马天宇张望见了薛向,薛向也看见了他。

马天宇赶忙朝薛向走来,说道,“首长,上午二号会议室召开研讨会,请您参加。”

“哦,知道了,吃早饭没,没吃一块儿去。”

薛向招呼一声,心道,“这小马也太得力了吧,想到跑这儿来截我。”

正赞叹间,传来一道喊声,“薛司,赶巧了,一道用餐吧。”

薛向回头看去,正是改委副主任谢红旗大秘张无忌,“那感情好,我正想跟张处亲近亲近呢。”

张无忌扫了马天宇一眼,道,“薛司,今儿个得你请客,若不是我,你哪里去寻小马这么个伶俐属下。”

“该请该请,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张处,小马太得用了。”

薛向笑着道,“走吧,一起用吧,稍后还有得忙呢。”

马天宇道,“二位领导请吧,早餐我用过了,我还有一些杂物需要处理,就不打扰二位领导用餐了。”说着,微微鞠躬,便自退去。

望着马天宇的背影,余光瞥见张无忌,薛向心中没来由叹息一声。

说着要薛向请客,真得到下单时,张无忌却手脚麻利拍出一张两元币。包子,蒸饺,‘春’卷,驴‘肉’火烧,林林总总,来了十好几样。

两元钱不少,寻常人过早,决计‘花’不了,但也不至于够点上这许多吃食,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改委自家的食堂reads;。补助高得惊人。

寻常干部,三,五‘毛’就能吃得很丰盛了,张无忌拍出两元。自已算极盛。

薛向配合着他往大理石餐桌上。摆放着吃食。说道,“不是说好了,我请客么。怎么你抢着付账。”

张无忌道,“你请客,我付账,照样还是你请客嘛,丁是丁,卯是卯,分得清楚就好。”

薛向抓起一个‘春’卷,塞进嘴巴,咬得嘎嘣脆,“老兄这是话里有话啊。”

张无忌替薛向夹了个雪白冒烟的‘肉’包子,“尝尝这个,羊‘肉’馅的,鲜嫩得厉害。待会儿召开的办公会,知道是针对谁么?”

“莫非是我?”薛向将‘肉’包子塞进嘴来。

张无忌道,“也说不上针对,只要老弟识时务,这事儿就一风吹过,若是硬拧着,我估计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薛向道,“难不成领导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张无忌摇摇头,“京城公安口的财税改革只是小把戏,哪里需要那么些主任都来‘操’心,今天参会的是我的老板谢主任,和你的老板方委员。方委员我不敢说,但谢主任的意见,还是倾向于推进此项改革的。老兄,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得,你慢用,谢主任怕是来上班了饿,我得过去侯着,一摊子事儿呢。”说着,抓起两小笼包,便自去了。

薛向也不客气,更不‘浪’费,风卷残云,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空,也不会办公室了,在改委各个院子,悠闲地转悠着。

他生怕回到办公室,又遇上各路神仙来敲边鼓,转悠了个把钟头,堪堪到会议召开还余二十分钟,才向二号会议室行去。

他到时,人头已经不少了,今次讨论的业务,基本是宏观司的事,到来的俱是宏观司的干部,正处级以上,除了慕雪妃外出任务,全都到齐了。

除此外,谢辉煌,彦‘波’涛也已到了,说了些场面话,散了几支烟,就各自归座。

又几分钟,方慕俠在秘书张俊的陪同下到了,和他赶个前后脚的还有改委副主任谢红旗,陪同的是秘书张无忌,和一位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正是改委第一副秘书长萧虎臣reads;。

改委秘书长由主持改委日常的博广副主任兼任,第一秘书长实际上主持着体改委办公厅的常务工作,是副部级干部,平素也列席改委班子会议,对口服务国光同志在改委的工作。

换句话说,萧虎臣就是国光同志在改委的大管家、耳报神。

他的列席,便代表了国光同志在关注这次会议,关注小小的京城公安口财税改革的最终论断。

人到齐了,时间一到,列席中央的方慕俠,咳嗽一声道,“同志们,今天聚在这里,主要是讨论京城市公安口财税改革试点推行三个月来的成果,以及要不要批准公安口财税改革的全面推进,时间‘挺’紧,待会儿,我和红旗主任,虎臣秘书长都还有任务,同志们抓紧时间讨论。”

方慕俠在改委位份,尚在谢红旗之下,可今次讨论的是他辖下宏观司的分管任务,自然由他主持会议,谢主任只是代表改委班子列席。

自家老板都开口了,总不能让场面冷却,彦‘波’涛抢先发言,“尊敬的红旗主任,慕俠委员,虎臣秘书长,我先来谈谈自己的观点,本来这不是我分内的工作,本无权置喙,但最近我在宏观司的时间‘挺’长,上上下下也很了解,简直京城市公安口的财税改革,也是我辅助慕俠委员在跟进,对那边的情况,也算有一些了解,所以,我认为我是有发言权的。”

“综合说来,西城公安分局的试点办得不错,短短三个月,财政出现了超额盈余,完全不需要市委财政再行拨款,就凭这一点,我认为财税改革也该推行下去。可能有同志说,堂堂警务单位,若是一心向钱看,如何承担人民卫士的职责。可别忘了,西城分局所得的财政盈余,可不是靠坑陷老百姓得来的,都是打击‘鸡’鸣狗盗,狠抓黄赌毒,剿获的贼赃。来路堂堂正正。”

“另一方面,有了利益的推动,西城分局的干警工作热情极高,听说有民警主动要求加班,为抓犯罪分子,彻夜不眠,宵衣旰食,虽然出发点或许功利了一些,但最终效果,还是有力的打击了犯罪,维护了社会安宁。”

“归而总之,既有经济效益,又有社会效益,此项改革可谓两全奇美,如此善政,我实在找不到不推行下去的理由。”;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眼药

方慕侠点点头,冲彦波涛笑笑,说道,“波涛同志的观点有些过于乐观,只看到成绩,没谈到缺点,哪位同志来谈谈财税改革的缺点和不足嘛。”

高级领导无不深得领导艺术三味,最关键的便是绝不轻易表态,谁都看出来方慕侠对彦波涛的欣赏,谁都知道彦波涛是方慕侠的腹心,彦波涛方才的发言,也必然代表着方慕侠的态度。

但方慕侠绝不出口附和,反倒略有批评,好似他不赞同彦波涛意见一般。

薛向无动于衷,虽微阖双目,却清晰地察觉到不少人的眼睛在他脸上扫描,显然,认为改由他放这一炮。

薛向却十分清楚,自有人抢着放这一炮。

果然,念头未落,谢辉煌方言了,“红旗主任,慕侠委员,虎臣秘书长,方才波涛同志讲得很好,几乎将好的方面讲透了,那我就按照慕侠委员的意见,讲讲不好的方面。当然,这些也都是我通过身边同志的亲身经历了解到的。可能有同志们不知道,前两天,薛向同志亲自下到西城分局调研,作了个微服私访,具体细节我就不讲了,就说最后结果。结果是薛向同志被当作犯罪嫌疑人抓起来了,为此,京城市委处置了此次事件的直接责任人,我想从这个角度讲,税改后的西城分局也不全是正面形象吧。”

谢辉煌自然要发言,无形中,他和彦波涛在宏观司已经形成了争竞和对抗。在如此场合,彦波涛表演完,若无他谢某人的身影,岂不是自认下风reads;。

所以,不管有没有要说的,谢辉煌都得挺身而出。

恰好方慕侠限定了发言内容,只能讲不好的方面,谢辉煌自然得完成命题作文。

作为权术高手,虽然命题作为,限制多多。他却愣生生在螺蛳壳里作了道场。

他这番发言看似简单。无味,拿薛向的一次遭遇,剑指西城分局,实则是将薛向架上了火炉。

谢辉煌当知满场多是赞同税改的。无形中。说西城分局不好。就自然被等同于反对税改。

他将薛向的亲身经历拿出来作为西城分局的负面案例,无疑,是在引导众人对薛向的恶感。

很容易。众人就会想,你薛向去视察工作,好端端去报什么案,弄什么玄虚,莫非是故意没事搞事,就为否决税改,显出你的能耐?

薛向心中冷笑,慨然接茬,“我赞成辉煌司长的意见,西城分局的税改,换句话说,就是一切为了钱,一切向前看。现在西城分局除了和经济挂钩的案件,别的案件已经基本不理了,这点我是深有体会。若是只抓钱,还要西城分局做什么,不如改建西城税务局就是。西城分局本身就是服务机构,不以盈利为目的,也不能以盈利为目的,若是凡事皆以利益为先导,破案、办案不以公理为依据,不以法律为准绳,这样的警务单位要之何用……”

薛向说得正气凛然,满座众人各样心肠。

多以为这位薛司长简直就是一根筋,完全不同时务,明知道上级领导有意通过税费改革,还要大唱反调,这不是打领导脸么?

彦波涛双眼微眯,心中冷笑,“这位太子爷到底还是满身的傲气,老子正说反说,明里暗里都暗示了好几回,这人嘴上答应得真好,真到关键时刻,却是非撞南墙不可,撞吧撞吧,撞得头破血流才好,只有这样,你才会知道太子爷的身份在中枢机关到底值得几斤几两。”

曹阳更是激动满面通红,一对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眶外,他在海天受过薛向的奇耻大辱,如今,几乎沦为宏观司的笑柄,心中火气正无处发泄。

如今,碰巧遇到薛向不知死活地跟领导顶牛,自是眼巴巴看见薛向被狠狠顶在墙上,摔死才好reads;。

谢辉煌强忍着笑意,抱起茶杯,不住浅嗫,心中叹道,“到底还是年轻,三两句为国为民一扇呼,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以为自己是屈原、文天祥,真理就在自己掌中,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下好了,我看你折腾到泥里去了。”

正暗自得意,谢辉煌忽觉耳朵被刺扎了一下,薛向变了词腔,“…………说实话,在我亲见了这一幕幕后,西城分局的所谓税改试点,已经快成了资本家的剥削利器了,但我还是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因为我知道到处的财税都紧张,领导同志解决财政困难的决心有多迫切,正是想着紧跟领导思路走,不给领导添麻烦,我一直处在狂躁的焦虑。”

“直到昨天下午,辉煌主任一个电话,招我去了他的办公室。和辉煌主任一番谈心后,我彻底羞愧了,辉煌主任的教诲,我永生难忘。‘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辉煌主任送我的八个大字,已经被我送去糊表,装帧起来,将来挂在办公室,以作箴言,时时警示于我。”

“我得了辉煌主任的指示,便和京城市委办公厅刑秘书长通了电话,传达了辉煌主任的意见,那边回复说,会讨论整改,开会之前,刑秘书长给我来了电话,说经过调查取证,西城分局领导系统存在严重的腐蚀问题,请求改委撤销西城分局的税改试点!”

薛向说完,全场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庞大的信息量,几乎要挤爆无数颗聪明睿智的脑袋。

方慕侠铁青着一张脸冲身后安坐笔录的秘书张俊挥了挥手,后者急急奔向电话机,挂了电话,奔赴方慕侠身边,耳语几句,方委员的黑脸更黑了。

方委员又向身边的谢红旗,萧虎臣耳语几句,两位大佬俱现出一脸便秘状。

最惊恐的当属谢辉煌,他简直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戏法是怎么变的了。

明明是他给薛向下眼药,怎么到最后所有的眼药全给自己上上了,一点无有糟践。

“谢辉煌同志,你还坐得住,难道你不觉得你改给我一个解释么?”

方慕侠拍案而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实力为尊

刹那之间,谢辉煌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张了张嘴,想要讲话,却发不出声来。

他的确说不出什么,难道要说薛向在胡说,自己根本没下过什么指示,可他确实打电话招来薛向,鼓舞一番,给这家伙拱火。

甚至,演到情动处,还挥笔留墨,写下了“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几笔字,被薛向珍而重之地收藏。

当时,他哪里想得到会有此刻,会想到薛向竟是这般心机,会想到留自己的墨宝做文章。

此刻,谢辉煌若说薛向是胡编,那所谓“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又该如何解释?

彦波涛恨声道,“辉煌同志,我得批评你几句,同志之间,有什么意见不能当面提,非要在背后磨磨唧唧说这些,这不是挑逗同志斗同志么?我就想问一句,在你眼里,到底谁是大雪,谁是青松?”

他知晓,昨日定是在自己走后,谢辉煌寻得薛向,说了这番话。

他心想,“姓谢的不就是让薛向不跟自己走,不听自己话么,好嘛,真挺能比喻,我堂堂彦某人,倒成了反面典型,成了压青松的恶雪了,既然担了恶名,那我就恶给你看。”

本来,他就对谢辉煌有意见,如今抓住机会,自然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受了暗算,谢辉煌本憋屈到极点,彦波涛这么一激,他火气反倒上来了,“彦波涛同志reads;。我怎么挑逗同志都同志了,我写一句箴言,送给同志,有什么不对,你不要刻意引申,再就是,西城分局的这次财税改革,本就存在很大的漏洞,薛向同志说得不错,这种一切向前看的改革若不掐死在萌芽状态。会出大问题的。现在好了,京城市委自查自纠,自己调出大问题了,这不是对这次财税改革最好的否定么?”

事已至此。反咬薛向。只会落了下乘。只有横下心来,死挺薛向到底,这个层次。最忌首鼠两端。

彦波涛大怒,还待反唇相讥,谢红旗抱着茶杯站起身来,说道,“老方,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一起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国光同志等急了,是会骂人的。”说着,便自朝外行去。

方慕俠怔了怔,恨恨瞪了谢辉煌一眼,抱起笔记本,连茶杯也不要了,气冲冲行出门去。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未坐热,张无忌寻上门来,进门就比出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好几层楼那么高,我还当你老弟初入机关大院,玩不转里面的弯弯绕,哪知道您才是真身,不知不觉便把老谢给绕进去了,服了,彻底服了!”

今次会上的袖里乾坤,虽然精妙,到底漏了行迹,瞒不过聪明人,张无忌显然是聪明人,谢辉煌给薛向上眼药,薛向反给谢辉煌上眼药,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薛向摆摆手,道,“哪有那么玄乎,我就是服从领导命令,安心本职工作,跑腿办事而已,你想多了。”

有些事做的,但说不得。

张无忌轻轻打自己嘴一下,笑道,“我多嘴了不是,不管你老弟这戏法是怎么变的,有一点我希望是不变的,那就是咱哥俩的感情。红旗主任那边,你完全可以放心,他老人家肚量大得很,不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倒是你们的方委员会不会挂怀,我就不敢作保了,你老弟且得注意才是。”

薛向的不安分,张无忌岂能不膈应,可这人本事太大,与其为敌,不如小心接纳,况且,二者没有根本利益冲突,张无忌自乐得交好这位太子爷,只要这位不触碰他的根本利益。

薛向的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宏观司权力运行中心的重要一环,人气很旺。

张无忌方去不久,彦波涛踩着鼓点一般,踏了进来,进门便埋怨道,“薛司,你不够意思,亏我还怕你会上吃亏,提前跟你打报告,现在看来你耳报神多得很,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好了,言尽于此,告辞,不送reads;!”说着,转身朝外行去。

这矫情劲儿,看得薛向险些笑喷出来,赶忙上去,将他拉住,笑道,“波涛主任,你说这话,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老兄的情意,我始终铭记,这宏观司,除了你老兄,还有谁惦记我呀。”

彦波涛本就是来探口风的,口风没探着,如何跟去,顺势就坐了下来,气道,“那你老弟还抽冷子给我来这一下,不是说好了,别唱反调,怎么到了,你这反调唱得震天响,把我都打闷了,我可是在慕俠委员面前拍着胸脯替你作保,你反手来这一下,这不是叫我没法儿做人么?”

薛向心中冷笑,“怕是会上,憋着看我笑话的,也有你彦某人。”嘴上却道,“事发突然,我也是会前得到的消息,谢司长是我的上级,他的指示,我得落实,哪里知道谢司长的威风这般大,我方他的指示传达过去,那边立时就抓紧落到了实处。”

彦波涛道,“谢司长几斤几两,这些年下来,我很清楚,我怕是他故意叫你打电话,乃是看重你老弟的路子,想狐假虎威,老弟,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彦波涛压根儿不相信谢辉煌会跳出来反对方慕俠等人,今天的乌龙肯定是薛向的手段,只不过,这会儿为了套话,他就故意顺着薛向的话说。

今次,上演的一幕,实在让彦波涛震撼了。

薛向这戏法变的,说重了,恐怕是动用了绝大力量,推动了京城市委作出了决断。

当然,这只是彦波涛的推测,如若不然,那方才发生的一切,只能以巧合解释,毕竟,改委的能量再大,也绝无可能出动一个副司长就能号令京城市委的。

可若是巧合,未免太巧,一切的关键,被他锁定在薛向身上。

而他又不愿相信薛向有这么恐怖的能量,即便是大门第出身,京城的太子们,他彦某人也不是没见过,谁有这般神通,能影响一地决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勇有谋

左右思忖不透,彦‘波’涛才不得不来薛向处走这一遭,希图套出些什么,好重新评价眼前这位薛司长reads;。--

薛向本想继续打哈哈,转念一想,“既然这位非要知道些什么,那就告诉他些什么好了,省得以后老惦记我。”便道,“罢了,左右你老兄不是外人,我也用不着瞒你,我和京城市委一号有些旧‘交’,对方算是我能说得上话的长辈。我把在西城分局的遭遇和他讲了,没想到首长当了真,仔细一调查,牵连出一片,这才发现了西城分局试点的背后,竟是腐烂一片,这才及时叫停。”

假话的最高境界,便是七分真三分假。

薛系和安系走得近,在相当层次不是秘密,彦‘波’涛也隐有耳闻,不过,在他看来,薛向也就能和安氏的三代子弟有所‘交’往,怎么可能勾连上安在海这般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今次,听薛向这般一说,再联想到京城市委的迅疾反应,立时便料定事情的发展恐怕真如薛向所说那般。

霎时,彦‘波’涛肃然起敬,拉着薛向手道,“罢了,罢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以后有什么咱哥俩多沟通,有些人的话,你完全不必要放在心上,方委员才不得意他,尽管跟他顶,跟他争,在这种人面前,温良恭俭让就等于吃亏。好吧,今天就聊到这儿,明天晚上我请客,把无忌处长也叫上,我看他和你走得也‘挺’热乎,大家一块儿聚聚。都是好朋友嘛。”

薛向应了,彦‘波’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彦‘波’涛走后,薛向办公室依旧未平静下来,他分管的改革协调处和督察处,竟陆续有人上‘门’来汇报工作,这在他上任以来,还是头一遭,以往都是他电话叫人,才有人上‘门’。

今次无有召唤,次第有人找上‘门’来。甚至还有非分管处室的同志。

薛向忖道。“天下万理相同,这地位只能是打出来的,尊严也只有两只拳头能博回来。堂堂机关大院,本以为是各司其职。各有其位。位份高低井然而有序。不成想,到最后还是要以獠牙争地位。”

就在薛老三感叹“地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时候,小家伙也正眯着眼。气鼓鼓地,考虑着要打谁一顿,出气才好。

原来,方才课上,数学老师方宣布了,实行优带差,好帮坏,先进帮落后,一帮一,对对红。

下课后,按照前次数学测验成绩,同学们自由组队,结果谁都有对子,就她没人理会。

按理说,她成绩不烂,在育英都等排上年纪前十,下到这五中,更是鹤立‘鸡’群,如此优等生该当是差生争相结对的对象,偏偏他薛适同学无人问津。

成绩最差的鼻涕张同学,都懒得往她身边凑乎,宁愿不结对,也不要她相帮,她薛适同学整个儿成了一人嫌狗憎。

“哼,不要我帮拉倒,我还不稀得理你们!”

薛适同学嘟囔一句,啪的将翻盖桌关上,双手‘插’进‘裤’兜里,吊着肩膀,晃晃悠悠出教室去了。

在‘操’场上跑了五圈,爬上双杠,悬空做了几个腹部勾升,便坐在杠上,看着‘操’场上的男生们踢足球。

稀烂的盘带,蹩脚的‘射’‘门’,单打独斗地进攻模式,让曾经看过许多次职业足球比赛的薛适同学看得直捂鼻子。

“嗨,薛适,怎么躲这儿了,去你班上都没寻着你,走,一块儿攻城去。”

说话的是个‘肉’乎乎的小胖子,个子不高,锅盖头,憨憨厚厚的,说着话,还递来一根冰棍,雪白的封纸上,湿湿嗒嗒的,显然,拿在手里有会儿了。

薛适跳下双杠,接过冰棍,撕开封纸,赶紧将化得只剩一半的冰棍含进嘴来,笑着道,“大壮不错,啥时候都记得我,走吧,闲着也是闲着,玩会儿去,咱俩一边,保管撞他们个人仰马翻。”

因着初到宿舍,大洒糖果一事,薛适同学得罪了班里的几位核心‘女’生,进而消息扩散,同班同学皆带有‘色’眼镜看她这位外校转来的大小姐。

又过一段时间,事实证明,这位薛适大小姐果然不是同道中人,学习拔尖,吃穿不亲民,便连说话也不是胡同音,四平八稳,缺了股市井味儿……

如此一系列的不同寻常,自然就成了显眼的那一个,便是有心想接近她的同学,便也担心接近了她一位,被全体同学孤立。

就这么着,薛适同学的五中生涯,开篇是悲催的,没有同伴,处处遭嫉,心情就没几天是晴朗的。

偶然一次放学,瞧见有人讹这小胖子的零‘花’钱,小时候没少看的金庸武侠,终于起了教化作用,薛适同学侠义‘精’神发作,举着砖头愣生生吓走了坏小子。

就此,和小胖子结了一段善缘,不成想,二人竟是同年级,小胖子是邻班的,一来二去,倒成了不错的朋友。

同班同学不待见,薛适同学却多是跟着小胖子在邻班‘混’。

两人有说有笑,朝西‘操’场行去,忽地,瞧见东边‘操’场围了一圈人,薛适同学最好热闹,一扯小胖子就奔那处去了,还未到近前,就听有嘈杂喊声,“抱一个,抱一个……”

薛适同学左突右挤,很快就拽着小胖子挤进了人堆,立时瞧见,四五个高个男生,将一个同龄‘女’生围在中间,那‘女’生清清秀秀,极是爽眼,仔细一看,还认识,正是小胖子的邻居邹雪华,一起说过话。

此刻,邹雪华身前站着个瘦高男生,个头足有一米七五,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便是以身高出挑的薛适同学,也比这人矮着半头。

高个儿穿着喇叭‘裤’,皮夹克,一副蛤蟆镜快要遮去半边脸,正是时下小‘混’‘混’的标准装束,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单膝跪地,款款深情,却看得薛适同学没吐出来。

她是真见过世面的,最烦这种土包子学洋人,玩这低俗到臭的‘浪’漫。

邹雪华胀得满面通红,低着头,不住挪着脚步,可她往哪处挪动,立时便有人堵住那处去路,急得她快掉下泪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全校锁拿

小胖子急了,壮着胆子说道,“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学校,小心我告老师去。--”

高个儿求爱半天,也没个结果,心下正着恼,瞧见有人出头,蹭地站起身来,将蛤蟆镜一摘,往皮夹克的口袋上一别,‘露’出对斗‘鸡’眼来,伸手拎过小胖子的衣领,啪啪两个大耳帖子‘抽’过来,小胖子的胖脸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眼眶通红却未飙泪,死死咬着嘴巴,不敢发出声来。

他本事胡同里的老实嬷嬷,随便是人都能找他讹钱,此刻出头,不过是因为邹雪华是他自小的玩伴兼暗恋对象,头脑发热之下,乃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高个儿凶狠地两巴掌一扇,好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勇气,霎时灰飞烟灭,委顿在地,死狗一样地抱了头,再不敢吭声,透过手指缝,忽地瞧见红衣服的薛适悄悄缩回了人群,刷的一下,眼睛终于不争气地留下泪来。

一个长发小子在小胖子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哈哈笑道,“就这点胆量,也敢他妈地玩英雄救美,反了你了,华哥,照我说,何必费这个事,直接把人抗走,不就结了。”

这帮人并不是校内学生,五中学生成分很‘乱’,出神较低,导致校园内的风气十分复杂,校外青年也时常翻墙而入,和校内学生厮‘混’。

华哥这帮人便是早早辍学的高年级学生,进不得工厂。当不了兵,又好逸恶劳,便选择了五中作了寄生空间,平素的吃食都得指着五中的学生,横行无忌惯了。

高个儿摆摆手,道,“我们是四有新人,不是社会主义新流氓,我追求的是爱情,不是‘欲’望。懂吗!”

“哈哈哈……”

满场轰然大笑。

华哥一伙儿正狂笑间。薛适同学去而复返,费力地挤进人群,蹿到华哥身边,伸手朝天上一指。大喝一声。“看。飞机!”

突兀地钻过一个人到你面前,大脑根本无从反应,猛地再听说有飞机从头顶飞过。条件反‘射’之下,谁都忍不住朝天上看去。

华哥方抬头,只觉一架超大的红‘色’飞机朝自己头顶飞来,接着,脸上猛地一阵剧痛,脑袋一嗡,便晕晕乎乎,不辨东西南北。

原来,方才小胖子受辱,小家伙不是被想过冲上去,厮打一番,脑海陡然划过那天薛向教训小意打架的话,打架本就丢人,打输了就更丢人,有勇无谋可耻,无勇无谋可怜。

头脑冷静下来的小家伙溜出人群,在‘操’场上寻了块红砖,便杀奔而回,挤回人群,一招声东击西,果然奏效,趁着华哥仰头看飞机的当口,豁然一下,大板砖就朝华哥的瘦脸上印了过去,有心算无心,一下便拍个正着。

一招得逞,薛适同学大吼一声,“黄扒皮来啦!”挤出人群,便狂奔而去。

一切的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有人正在抬头寻找飞机,连华哥挨了板砖,都还不知道,骤然又听人喊“黄扒皮来啦”。

黄扒皮何人也?那可是五中的教导主任,最是无良,各种‘阴’损恶毒体罚学生手段的发明人,比如怀抱垃圾桶,五官‘插’粉笔,胯夹扫帚快走五千米。

此等声名,真足止小儿夜啼,听说他了,所有人下意识就一个反应,那就是“逃”。

哗啦啦,薛适同学裹在人堆里,一拥而散,转瞬就逃了个没影儿。

一阵喧闹过后,终于有人记起了华哥,一群人七手八脚将华哥扶起来,入眼看去,华哥的一张瘦脸,几乎面部全非,鼻破嘴歪,血流不止。

恢复过神智的华哥暴怒,猛地推开众人,咬牙切齿道,“把人给老子找出来,老子他妈地非活剐了他不可。”

要找薛适同学,哪是那么容易的,小家伙惯是‘精’明,知道这一板砖下去,在待在学校,就是寻刺‘激’,当下,直奔校园西墙去了,那边墙低,周遭又有大树,最适合攀爬,校外的‘混’‘混’,校内的‘混’‘混’,皆是以此为沟通学校内外之重要通道。

自幼‘混’迹军营,好动的薛适同学,身手很是敏捷,蹭蹭跳上树来,溜出墙去。

一个钟头后,她又从原地溜了回来,手里提溜个藤箱,跳下墙来,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离晚自习还剩五分钟了,加速朝教室跑去。

她到教室时,老师还未赶到,除了后排的几个捣蛋鬼,正在嘻哈传着纸条,所有的学生都在埋头翻看着书本,晚上有最恐怖的英语测验,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小家伙猫着腰,朝中间第三排的空位上行去,轻手轻脚,原想着不惊动别人,不成想,她一入场,没多会儿,全班人都朝她看来。

小家伙莫名其妙,回到座位上,将藤箱小心地在桌子底放了,寻出文具盒、书本,正打算装模作样地复习一会儿。

嗖嗖嗖,七八个纸团飞到她桌上来,拆开一看,俱是在问她是不是惊天在‘操’场上拍了华哥了。

原来,小家伙偷偷溜了,华哥纠集五中‘混’得极跳的学生,在五中满世界寻她的踪影儿,‘弄’得整个五中都知道,一三班有个叫薛适的转学生把大名鼎鼎的华哥给拍了。

五中这等中学,有相当数量的学生崇拜的不是学习好的尖子生,而是那种‘混’得开、胆子大、身上有惊人故事的学生。

今次,小家伙拍了华哥,没人去纠结其中因果,都在心底暗暗对这位转学生翘了个大拇指。

小家伙不知道华哥有多大影响力,她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聪明机智拯救同学,虽有些小骄傲,但算不得什么。

将纸团往桌角落挂着的垃圾袋里扔了,小家伙拿起钢笔赶着数学作业,没写几笔,钢笔没了墨水,正往里汲着墨水,邻座的四眼儿离开了,换了个‘女’同学,正是她同宿舍的许菲菲,当初她派发糖果,也是这位颇有人望的许菲菲同样出言讥讽。

是以,虽同处一舍,两人几乎没怎么讲过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助拳

“你还敢来学校,华子的人满世界找你呢,你别以为到了晚上,华子的人在学校待不住,他们在学校内的小弟多着呢,你大哥不是挺牛么,赶紧打电话让他来吧,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帮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许菲菲冷声低语几句,便自离开。,

小家伙甚至来不及说话,正将墨水瓶拧上盖,从不和她搭腔的四眼悄悄道,“许菲菲没瞎说,华哥这帮人狠着呢,我每个月都交他们两块钱保护费,你小心点。”

危难关头,平素不对付的,冷漠的同学,都流露出了担心,这让小家伙愤懑的心绪平缓了不少,笑着道,“放心,我可不傻,就凭那什么华哥,我只怕他不来,他要是来,看我不帮你把保护费要回来,交多久了?好吧,高一还不到一整年,就按一年算,我保准让那个华哥还你二十四块。”

四眼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盯着英文书后的单词表,默默念起了梵咒。

又几分钟,卷发的女老师走了进来,将试卷散发下去后,整个教室便只听见沙沙地笔声。

像五中这种中学,生源来自于社会的下层,这些学生接触英文往往较晚,且没有学习氛围,对很多人而言,英文是艰难的科目。

但对小家伙这种很小就英文发蒙的学生而言,高中的英文知识无疑太过简单。

半个钟头,她便完成了试卷。拎起桌底下的藤箱,将试卷交给了正倚在课桌上打瞌睡的女老师。

女老师微微诧异,待扫了几眼试卷,便露出嘉许的目光。

对这位从育英转来的薛适同学,一三班各科老师真是再满意不过了,小家伙以遥遥领先年纪第二的成绩,成为所有代课老师心中的宠儿。

“吴老师,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宿舍休息。”

小家伙捂着肚子,面作痛苦状。

吴老师慌忙起身。关切道。“赶紧赶紧,拿热水袋捂捂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就去看医生。晚上千万别用凉水。”

被误解了。小家伙也不解释。小脸一红,拎着藤箱,快步行了出去。

下得楼来。她径直奔着操场去了,最后在白天拍出板砖的位置住了脚。

很快,操场前后两个门热闹起来,四五十号人气势汹汹奔突过来,入得操场未多远,领头的那人说了几句,立时散去大半,一前一后在两个大门位置把守,摆明了,不让其余人等再进此间。

小家伙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华哥,实在是这家伙此刻的造型太好认,一张脸缠得跟木乃伊一般,远远看去像是谁家的石灰刷成了精,大半夜的出来吓人。

被人围堵了,她丝毫不惧,或者说,选择来此处,根本就是她先想好的。

早在她答卷的时候,就瞅见窗外隐隐绰绰,总有人朝里张望,便知道这是华哥的狗腿子在盯梢。

原想着下课后解决麻烦,又怕届时太过轰动,便早早交了试卷,溜出教室外,不避不闪,大摇大摆地行到偏僻的操场,正为引着华哥这帮人到来。

果不其然,华哥等人早憋了一肚子火气,待得狗腿子来报,立时点齐人马,杀奔而来。

小家伙静静凝视着急速朝自己靠拢地人群,忽地,眼睛一咪,脸色沉了下来,她分明看见紧挨着华哥的左边,两个大胖子夹着的人,正是小胖子,这会儿的小胖子嘴角破裂,额头高肿,显是受过收拾。

她看见了小胖子,小胖子也看见了她,拼命挣着身子,大声呼喊,“薛适,快跑,别管我,我没出卖你,快跑……”

场子早被围拢了,想跑又哪里跑得出去,小胖子放声大叫,在这帮人听来,却是对他们的至高表扬。

原本,对恶人而言,侵犯弱者时,听其惊恐悲鸣,本是一大乐事。

小家伙气得短发直竖,娇喝道,“大壮别叫唤了,省点力气帮我抽这帮孙子!”

呼喝之间,华哥领着十多号混混,已经行到了近前。

华哥拍拍巴掌,比出个大拇指,道,“是我走眼了,邹雪华算什么,你这种辣妹才陪我华哥嘛,给你个机会,晚上陪我睡一觉,白天的事儿一笔勾销,如若不然,下面会发生什么,我可不敢保证,华哥我这张脸只给自己的妞儿碰。”

“哈哈哈……”满场轰笑。

还有人喊道,“剥了她,这妞够劲!”

小家伙自幼被薛向抱在怀里,参与殴斗,什么场面没见过,华哥这种小混混,在她眼里,根本就未入流品,双手插在兜里,耸耸肩道,“废什么话,华子,操场前后门都堵死了吧,不会有外人进来吧。”

华哥怔了怔,不明白都这关口了,这位嫩妞到底在瞎扯什么,倒是边上有爱口花花地,抢先道,“早他妈封死了,苍蝇也飞不进来一只,安全得紧,就是全脱光了也不怕,哇哈哈……”

小家伙冷冷一笑,“封死了就好。”说着,弯下腰来,将藤箱打开。

霎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轻轻一跃跳上了小家伙肩头,忽又落在地上,摇摆着尾巴,时而虎扑,时而鱼跃,似在箱子里憋屈得久了,骤得自由,赶紧活动着筋骨,在地上闹腾片刻,又蹿上小家伙肩头,伸出粉嫩的舌头,舔她一下,刷的一下,虎目落在华哥等人身上。

刹那之间,华哥等人心头齐齐一寒,那感觉好似突入荒野,被残忍凶兽盯上了一般,可是对面分明就是一只可爱猫咪啊。

小家伙拍完华哥,翻出墙头,正为溜回家去,寻小白来助拳。

她可不傻,最知道华哥这等小混混是什么脾性,吃了亏焉有不找回场子的,她才不会傻杵在学校,等人打上门来。

原本,遭遇这等事,她即便不找薛向,随便寻了麻雷子,陈佛生等一干大哥的旧友,也能轻松摆平,可自打那次听了薛向对小意的教诲后,小家伙地处事哲学完全偏转了,以前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现在是,能自己解决的,绝对不麻烦别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挨个儿拍

“操,以为什么呢,不过是一只猫,还以为撞见老虎了,麻痹,吓得老子尿都抖了两滴reads;。(. )~~~~”

先前叫喊着又扒光小家伙的胖子,笑骂一句,自以为说出了不得的趣话,笑得猖狂至极。

小家伙早记着他言辞无礼,见他又跳出身来,冲他一指,喝道,“小白,把毛球拆了。”

拆毛球,是小家伙和小白早玩得溜熟的游戏,就是一个线团,由小白找出线头,从头到尾,拆成一根单线。

小白得了招呼,哧溜一声,闪电般横空而过,那胖子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被小白强大的俯冲扑倒在地,一阵眼花缭乱地搭扯,转瞬,那胖子浑身上下被扒拉地片缕不剩,清洁溜溜。

而小白是暴力拆迁,房子扒了,地基自不可能完好无损,那胖子被小白地两只利爪搭得浑身是血痕,躺在地上,死命打滚,痛呼不止。

诡异的白猫,甫一出手,便震撼了所有人。

小家伙道,“华子,把大壮放了,乖乖跟我道个歉,以后别来五中了,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华哥冷笑道,“不就是只动作敏捷的畜生么……”

话未说完,一道闪电跨越空间,朝他劈来。

小白和人类生活的时间,远比动物长,身为异兽,天资聪颖,性几通灵,华哥话方出口,它便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杀奔而去。

撕拉一声响。华子被小白扑倒在地,一对前爪在华子背脊上用力一搭,愣生生扯下两块肉条来,疼得华子撕心裂肺地惨嚎。

两条十公分长的肉条被仍在草坪上,昏黄的灯光照在染血地青草坪上,两块人肉静静躺着,恐怖,诡异。

小白两次出手,暴虐无比,转瞬之间。所有人都心中打起鼓来。更有那胆怯的,掉转头便要离开。

“想走?哪这么容易。”

小家伙娇喝一声,电光再起,两名正要奔逃的混混。被小白各在脚踝处搭了一下。利爪入肉。痛彻心扉。

两名混混立时坐倒在地,痛哭流涕。

至此,所有的混混都慌乱了。打打不着,走走不了,这小小白猫简直就成了精怪,恐怖的速度,锐利的爪牙,挨着便伤,擦着见血,只怕便是一头猛虎,也没这般可怖。

小家伙大步上前,众混混早已丧胆,不住后退,挟持小胖子的两名大胖子,一个被小白扒成了白条猪,一个想溜之大吉,被小白重伤了脚踝,躺在地上惨呼。早已无人顾及大壮。

小家伙上前拍拍大壮肩膀,笑着道,“好样的,没想到你样子看着窝窝囊囊,关键时刻,还挺讲义气。”

得了夸赞,大壮挺了挺胸膛,“他,他们拿烟头烫我,我什么都没说,我,我不能对不起朋友。”

小家伙柳叶状的眉毛倒竖,“好哇,这帮兔崽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眼睛在地上四处扫描,瞧见白天被她捡来拍华哥的砖头,伸手一指,“大壮,把砖头捡起来。”

大壮不知她要干什么,却极是听话,跑过去将砖头拾起,抄在手中。

小家伙道,“谁打的你,就过去拍谁。”

大壮怔了怔,心道,“对面可都是流氓头子,我去拍他们,不是找死么?”转念又想,“我若是连这点胆量也没有,岂不让薛适笑话,拼了!”

皎皎圆月下,大壮矮胖的身影头一次这般高大,手里拎着半块染血的残砖,大步迎着人潮走去,目光在左边的黄毛脸上锁定,方才,真是这孙子下手最阴损,朝他肚子上来了好几记狠的,打得他现在胃部还在翻滚。

“小兔崽子,你敢!”黄毛声色俱厉地威胁道,“信不信逮着机会,老子剐了你!”

若非小白的威慑在,黄毛早就大巴掌上去了,面团一样的雏儿,也敢向老狼撩爪子,反了天了!

不成想他话音方落,啪!一声清脆至极的响声传来,大壮拿着断砖就拍在了他脸上,黄毛哼都没哼一声,昏倒在地。

小家伙拍手叫好,“好样的,这帮兔崽子,就得来狠的,看这帮孙子下次见着咱,敢不躲着道儿走!”

得了鼓励,大壮胆气陡增,啪,啪,啪,一连拍出三板砖,拍的三张凶神恶煞的丑脸,面目全非。

有那忍不住要教训大壮的,还未来得及出手,小白便扑了上去,狠狠一抓,便扯下块肉来,趁着呼痛的当口,大壮的板砖就印了上去。

有了此人的惨痛教训,所有人都老实了,反抗不反抗都得挨上一板砖,反抗还得去一块肉,这么简单的经济账,谁都会算,后面的结局便注定了。

大壮一连拍了七八个,方才住手,小家伙抬手看看月光电子表,打个口哨,招回小白抱了,笑吟吟道,“行了,时间不早了,不跟你们玩了,我是高一三班的薛适,宿舍在三栋603,欢迎你们明天接着找我玩,大壮,走咯!”说着,抱了小白,大步而行,大壮赶忙捡起地上的藤箱,跟了过去。

霎时间,不论站着的,躺着的,皆长长出一口气,短短几分钟,小白菜完成了向女魔头的华丽转身。

明天来找她玩儿,就冲这种情况,不少人打定主意,自此,便连五中方圆五百米以内,都绝不再靠近。

走了几步,小家伙忽地顿住脚,说道,“大壮,帮我去华子身上拿二十四块钱。”她记起了先前课上承诺帮邻座四眼要回一年保护费的事儿。

有了猛拍七八个流氓的光辉履历,大壮胆气爆棚,应承一声,一道烟奔了回去,还未来得及扒拉倒在地上的华哥,已经有七八个钱夹主动递了过来。

大壮捡一个厚实的拿了,点出二十四块钱,扔了皮夹,快步而回。

堪堪行出操场,下课铃声响了,无数学生涌上了阳台,栏杆前瞬间爆满,所有的老师都弄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

原来,华哥等人今晚要找高一三班薛适寻仇的消息,已经传遍全校。

而盯梢薛适的眼线在把消息透给华哥的同时,更是迅速在各班的混混中传开,遂在全校蔓延。(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阴险大魔王

方才若不是上课,有老师盯着,只怕不少教室早就空了,此刻,好容易挨着下课,无数人便赶着朝‘操’场望去,希图看见天大的热闹,更有不少人拼命想着华哥今次又会拿出怎样的手段,惩治捋虎须的薛适reads;。-

‘操’场那处灯火不亮,但足够东头紧挨着‘操’场位置阳台上的学生清晰看到那处的动静儿,转瞬,整个东头阳台沸腾了,继而,消息扩散,全校学生都震惊了。

鼎鼎有名的华哥团伙竟然被放翻在‘操’场上,七手八脚,躺了一地。

楼上传来的欢呼声,吓了小家伙一跳,猛地想到这事儿闹大,若是老师请了家长,大家伙又得喋喋不休了。

她一缩脖子,疾步右转,撞进灯火暗淡处,攀爬过围栏,从教学楼后方绕回宿舍。

小家伙在五中叱咤风云的当口,薛老三却在改委遭遇了重大打击。

海天‘肉’联厂计划内外比率确定了下来,计划内外五五开,比薛向一直坚持地不增加,抑或是小幅压缩,简直来了个大反转。

拍板的是博广主任,越过了宏观司,指令直接下到了经委。

薛向第一次生出无力回天之感,这便是他始终不愿为吏的初衷,盖因手头无有决断权,便有天大本事,却时时得看上峰脸‘色’。

本来,他还在宏观司腾挪闪跃,进行技术上的‘操’作,哪里知道上面不按套路打,直接放大招。一锤定音,没他什么事儿了。

这种无力感,是薛老三最讨厌的。

生了一肚子气,他也懒得继续办公了,一桌子的文件也懒得看了,拽过几份报纸,百无聊赖地翻着。

咚咚两声,‘门’敲响了,抬眼看去,曹阳似笑非笑地立在‘门’边。说道。“薛副司长,有份文件,还请你当面审批。”

薛向几乎不用眼睛看,就知道曹阳捧着的一准是海天那边的材料。大事已定。这位诚心是来找场面。看笑话来了。

薛向眉眼一眨,便有了计较,笑道。“我就说了,就数你曹处长勤勉陈恳,都这时候了,还能安之若素,不忘本职工作,不像某些人,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生怕去得晚了,好处归了别人。”

却如薛向所想,薛向一直希图主导海天‘肉’联厂的计划内外供应比率,被博广主任飞天一击,一锤定音后,曹阳心‘花’怒放,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便为看薛向笑话,冷嘲热讽的词儿,组织了一肚子。

哪成想还未来得及开演,薛向话里竟透出莫名的玄机,一下子将他注意力完全吸走了。

“什么去得晚了,到底什么意思?”曹阳急急问道。

薛向道,“你还不知道呢,我听彦主任说,司里有意提拔一位副司长,要在调控分析处赵处长,战略研究处孙处长,以及你曹阳同志,三位副厅级干部中选取,方才我就看着赵处长和孙处长陪同彦主任一道走了,我以为你也去了,不成想还在这里忙工作,实在是太让人钦佩了!”

曹阳懵了,选副司长的事儿,他根本一点风声没听到,可薛向信誓旦旦,由不得他不信,且相比改委其他司,宏观司的副司长的确太少了,要提拔副司长的信号不知道传了多少回了,焉知这次不是真的。

尤其是一想到两位老对头竟然毫不要脸地先和方委员的心腹彦‘波’涛开始搞小动作了,霎时,曹阳便急得心焦火燎,再也顾不得什么薛副司长了,抱着文件打橛子就跑,慌里慌张,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

薛向直步到窗前,追看曹阳地狼狈模样,哂笑不已,不成想,慕雪妃恰巧从她窗前走过,正巧将他这‘阴’险的笑容,瞧了个正着。

冷‘艳’荷‘花’一般的美‘女’处长,脚下猛地一个加速,便要从窗前趟过去,却被薛向及时出声叫住了,“慕处长,你等等。”

慕雪妃却充耳不闻,大长‘腿’迈得飞快,翘‘臀’极扭,风一般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ads;。

方逃出薛向的视线,慕雪妃猛地靠在拐角的墙壁上,大口喘息,浑然不顾新置的‘乳’白‘色’套裙,会在砖红的墙壁上,擦出怎样的视觉火‘花’。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这人简直就是‘阴’险大王,天生‘奸’臣,亏我还当他是胆小鬼,真是瞎了老娘的狗眼!”

慕雪妃边大口呼吸,边愤愤然想到,心中疑惧久久难消。

原本,经过那夜在月坛老宅后的窄汀偶遇后,慕雪妃自觉窘态外泄,本想着次日找薛向算账,不曾想,被薛向先发制人,寻了任务早早打发了出去。

待得慕雪妃完成任务,再回改委时,改委会议已经散场,会议的结果,更是在改委传得沸沸扬扬。

待‘弄’清了会上发生了什么,慕雪妃对薛向的印象来了个大颠覆,当然了,对于薛向这位新上司,初遇怪事连连,本就印象不佳,不过,彼时,慕雪妃还当薛向是个正常人,待得知晓了会上,谢辉煌遭遇了什么,刷的一下,慕雪妃彻底对薛向改观了。

虽然,改委无人传说薛司长如何如何‘阴’险,可颇有斗争经验的慕雪妃,一眼就看出了谢辉煌是被薛向‘阴’了,她来宏观司没多少时日,却也听说了宏观司的谢司长是老机关,有名的铁索横江,心思细密。

如今倒好,这等老狐狸都被薛向算计了,薛向的‘阴’险又该是如何恐怖。

再联想,初次和他去海天‘肉’联厂办公,曹阳处长是被此人如何整治的,想到当时还暗暗骂过此人“懦夫”,真觉自己太幼稚了,这人若是懦夫,那世界上还有‘阴’险歹毒的人?

至此,慕雪妃就熄了找薛向寻仇的心思,甚至见着他都绕道走,能不接触,尽量就不接触。

不成想,今次着急想问题,走得有些肆无忌惮,竟敢从‘阴’险大魔王的窗前过,更要命的是,又看见了‘阴’险大魔王正笑得‘阴’测测,联想到方才失魂落魄从‘阴’险大魔王办公室跑出的曹处长。

慕雪妃不由自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默念一声“阿‘门’”,开始替曹处长默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学习吧,薛向

慕雪妃的这些奇思妙想,薛向哪里清楚,他叫慕雪妃,还正是想问这位慕处长到底怎么了,每次见到自己就躲躲闪闪,到底发生了什么,哪里知道,方开口来,那位慕处长立时如受惊的小鹿,飞驰了个没影儿。--

薛向正茫然间,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一听,是许子干打来的。

“海天那摊子事儿,我听说了,怎么样,在机关缩手缩脚,不比你在地方挥斥方遒吧?”

许子干在计委如鱼得水,工作顺利,心情自然不错。

薛向知道许子干这是来安慰自己了,笑道,“怎么着,要不把我调计委去,早听说你许主任在计委一言九鼎,这点事不难办吧?”

姜朝天的父亲是计委主任,论资历、级别,高了许子干不少,可许子干有振华首长的强力支持,在计委主持工作,也很顺利。

其实,作为旁观者,薛向很清楚,许是振华同志自知时局,在发挥自己最后的余热。

许子干道,“少跟我扯这四六九,你小子还别不服气,你写的那个报告,我看了,四五年前还行,现在可有些站不住脚了,很多分析,都是空对空,正经的经济理论太少,难以服众,无怪没一锤定音。”

原来,为着海天的事儿,薛向写过一篇文章投了内参,也发表了,但反响不如预期。

在他的分析中,他将放开双轨。和进一步导致通货膨胀紧密联系在一起,吸引了不少眼球,但反对者众,在不少老干部眼中,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可能有通货膨胀这种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这不是‘乱’谈琴么?

及至博广主任一锤定音,薛向还有些愤愤不平,直到此刻许子干将症结点透,他才醒悟过来。

的确,思维僵化的老同志不能理解。但中枢俱是英才。他们又怎会不知道改开以来共和国已经发生过一次通货膨胀了。

唯一的解释,还是自己的文章,道理没讲透彻,后果说得全面。但道理尚未充足。

薛向道。“没通过就没通过。我也没指望篇篇文章惊天下。”心想,改开走些弯路,吃些苦头。未必不是好事,能起到降温清凉的作用,有道是,塞翁失马,谁说的准呢。

许子干笑道,“你还有情绪了,照我说,你小子是躺在功劳簿上睡觉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什么长进,该好好就学了,你还别不服气,你那文章,我给计委秘书处的小年轻看了,人家都说缺乏经济理论支撑,空‘洞’无神。事实证明,纵使天资如你,若不思进取,亦有伤仲永之忧啊!”

薛向沉默了,他在思忖许子干的话。

要说这些年,他放下了学习,那是瞎话,其实,他抓学习极紧,不管是党的理论动态研究,抑或是古今中外历史,尤其是后者,几乎到达了研究的层次。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知兴替,薛向深以为然,自勤研不缀。

这些年,他念头愈明,计谋愈‘精’,无疑,读史让他汲取到了充分的营养,锻炼了思维,充实了智库。

但惟独经济学论的著述,他所学不多,惟独知晓马政经里的经济观点,事实上,便是对马政经里的观念,他亦非深以为然,总觉错漏之处,难以自圆其说。

是以,目光始终没放在经济学上,天长日久,虽然时间推移,改开深化,各种经济问题接踵而至,日趋复杂,薛向那点浅薄的经济学知识,难免就不够了。

见薛向不语,许子干知晓说他心里去了,接道,“知耻而后勇,圣人也非生而知之者,你小子是聪明人,相信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恰好,你现在人在京城,周边有的是高校,足够你汲取营养,找个有真才实学的老师,重新学习吧,薛向同学。”说完,便挂了电话。

晨钟暮鼓,当头‘棒’喝,薛向幡然醒悟。

前世,他都不曾喜爱过经济学,今生更不曾注重,几番在理论界出风头,也是政治理论,绝少经济成分,尤其是经济理论。

原想,身在官场,掌握好政治斗争的艺术,一心为公,执政为民,便够了reads;。

直到此刻,才发现力有不逮时,掌权未必不是害权。

随着改开深化,时间推移,经济的蓬勃发展,势必越来越需要经济型干部,而这经济型干部的定义,随着局势的变化也必将发生变化,将来恐怕就不是看一个干部能搞几个厂子,能拉多少投资,更多的还是看其理解经济,驾驭经济的能力。

薛向深知,如今自己的能力,也不过是能搞几个厂子,拉一些投资,距离掌握特大型经济城市的能力,还远有距离。

能力不够如何破?那也只有学习凑!

许子干这番话,等于替他打破了前进路上的重大壁垒。

左右老婆不在身边,弟妹皆有自忙,下班后的时间,也无处打发,不如报个学习班吧。社会上的什么培训班,还真不入他眼,要学真本事,还得找真老师!

这年月,后世的几位经济学大拿,也差不多‘混’出了名气,按图索骥,要找他们不难,且薛向自身条件和本身家世,要入得这些人法眼,自非难事。

可对那几位所谓经济学大拿,薛向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在他的感觉里,那几位纯是娱乐明星,屡屡抛出惊世骇俗的观点,四处搏眼球。

有的甚至沦为利益集团代言人,干扰国家经济,这些,虽都是薛向听自坊间,但不好的印象业已形成,再难根除,是以,薛向自也不取这些所谓的经济学家。

不寻这些知名人士,薛向更不知找谁,正忙‘乱’间,忽地,想到自己的老丈人。

这位可是京大哲学系主任,老教育家了,教育界大牛谁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

薛向暗骂自己骑驴找驴,手上飞快地拨起了老丈人办公室电话,方把号拨出去,就压了电话。

薛老三才想起来,自己可是有日子没去看老丈人,苏风雪嫁到薛家这些年,除了大年初二,偶尔有时间陪苏美人回苏家吃顿饭,平素基本就不登‘门’。;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丈人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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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至此,薛向有些惭愧,苏家对他不错,苏老爷子,苏主任都很看重他,他和苏美人也是琴瑟和谐,这许久不曾登‘门’,实在是失礼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给彦‘波’涛去了电话,现在彦‘波’涛掌着综合处,薛向懒得看谢辉煌脸‘色’,要请假便给彦‘波’涛说,彦‘波’涛管着考勤,又极力拉拢薛向,薛向每有请假,这位无不应允。

果不其然,电话拨过去,彦‘波’涛立时准了,似是知道海天那档子事儿,还安慰了薛向几句,说左右没什么大事儿,愿意休息几天休息几天,方慕俠那里,他去支应,末了,还不忘挑拨,说什么若是老谢那里‘鸡’蛋里挑骨头,他就爱莫能助了。

薛向自动顾虑这些无意义的话,告个谢,出了改委,便骑车朝左近最大的商场寻去。

到得商场,寻着贵重的补品,买了几大盒,要了个大号袋子,在车座上绑了,加速朝京大驰去。

这钟点儿,老丈人一准在学校,薛向又没工夫等到老丈人下班,干脆直接去学校探视。

左右是‘女’婿看老丈人,拎什么东西,都是应当应分的,也不怕外人嚼舌头。

老丈人办公室,薛向在京大读书时没少去,在哲学系大楼下停了自行车。蹬蹬直上六楼,行到正中的系主任办公室,不轻不重地敲‘门’两下,很快‘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不是记忆里老丈人的助理小秦。[就爱读书]

薛向正疑‘惑’老丈人是不是换秘书了,余光便扫中了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人,塌鼻梁,圆圈脸,五官极大。哪里是老丈人儒雅不失清秀的面庞。

圆脸瞧见薛向手里的大包小包。立着脸道,“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地,就大包小包往我办公室拿。拿我当什么人。拿回去。拿回去。”

声音极大,不像是说给屋子内的人听,倒像是说给屋外的人听。

开‘门’的年轻人眼睛却是始终在薛向手中的礼包上打量。扫描一阵后,冲圆脸笑着点点头,圆脸压低声道,“罢了,罢了,既然拿来了,就隔这儿吧,我这个人就是脸皮薄,我不收吧,你们说我假清高,我收吧,又违反自己的本心,还是遵照咱们这古老民族的传统美德来,咱们礼尚往来,小苏,把我那上好的茶叶,给这位同志装上几盒。”

年轻人应承一声,转身进了里间,带出三个青‘色’的纸盒来,包装一般,表皮都有不少破损,上面歪歪斜斜印着“武夷山极品大红袍”几个字。

年轻人将三盒茶叶,在薛向面前放了,径直来接薛向手里的袋子,这套路像是练过多次,驾轻就熟。

薛向伸手架开年轻人的大手,奇道,“这不是京大哲学系苏主任办公室么?”

年轻人怔了怔,笑道,“这是京大哲学系主任办公室,却不是苏主任办公室,而是李主任办公室,你不是来找主任么,找找就对了。”说着,又伸手来接东西。

在他看来,薛向准是那送礼却还未‘弄’清状况的。

薛向果真未‘弄’清状况,再度伸手架开他道,“苏主任哪里去了,难不成调职了?”

年轻人恼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到底是不是来办事儿的,现在哲学系只有李主任,没有苏主任,不办事,马上离开!”

薛向赔笑道,“您别恼啊,我这不是‘弄’不清状况嘛,苏主任可是答应给我办事儿了,我东西都送了一箩筐了,现在倒好,他不在哲学系了,我找谁说理去,这也太坑了。”

年轻人这才‘弄’明白,原来这是个已经下了大本钱的,现在不想换线,笑道,“姓苏的半个月前就倒了,你送的那些东西,估计是黄了,不过,也不一定要不回来,你可以找校纪检委反应啊reads;。”

一道惊雷在薛向心底炸响,险些没懵了,这都哪跟哪儿啊,虽说很有段日子没去看老丈人了,可通话却是频繁,今年‘春’节,便是人在国外,他也没忘了给苏老爷子和老丈人拜年,对老丈人的情况也有基本了解,知晓这位还在哲学系当主任。

这才两三个月没联系,老丈人都倒台了,这是从何说起。

这可是他薛向的老丈人啊,无声无息就倒了,这他妈是要诚心给他薛老三好看啊。

远在欧洲的苏美人一定还不知道这消息,要不然不跟他闹翻天啊。

越想越是后怕,薛老三却是修炼到家,惊慌失措道,“这怎生是好,这不行,我一定得找到这姓苏的,你快告诉我姓苏的现在在哪儿,我得找他算账。”

圆脸中年明显作了个摆手的动作,年轻人笑道,“苏主任搞自由h,现在被下放到档案室扫灰去了,这也就是现在了,要搁以前,早挂牌游街去了,校方三令五申,不准散布西方邪恶观点,他苏燕青自以为就自己肚子里有墨水,非得掉那书袋,在学生中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这种人早就该清除出教师队伍了。得了,你这回是找着真神了,咱们李主任最是体惜下情,有什么事儿,你找李主任谈吧,就是苏燕青收受的你的礼物,也可以一并向李主任反应嘛。”说话儿,两只手又朝薛向的袋子伸来。

无怪这年轻人太过急切,实在是薛向袋子里的都是好东西,这段时间,来探视李主任的也不少,可至多也不过送两罐麦‘乳’‘精’。

眼下薛向袋子里尽是鹿茸,燕窝,人参之类的贵重玩意儿,光看那要么乌沉沉,要么金晃晃的硬实包装,也知道是正品。

“得,既然你愿意要,先搁你这儿,希望到时候别后悔,档案室在几楼?”

薛老三顺势将袋子递了过去,他还真没见过收东西收的这么肆无忌惮的。

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能求到系主任这个位子的,都是教育圈子内的,这部分人最是清高,抑或是假清高,即便是送了礼,没办成事儿,也多不会满世界嚷嚷,‘弄’丢自己那尊贵的清高。如此,倒也成就了眼前这位‘肥’胖李主任的肆无忌惮。;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办公室政治

接过礼品袋,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快要盛不下,听说薛向问档案室,以为这位上赶着寻苏燕青讲道理,笑着将地方挑明了。(. 广告)reads;。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薛向再不废话,转身便出‘门’去了,直奔档案室。

哲学系的档案室真大,方推开虚掩的大‘门’,薛向便愣住了,近两百平的档案室内,陈设了一排排,一列列的巨大柜子,每个柜子皆圆圆霍霍码满了书,不像是档案室,倒像是图书馆。

苏燕青正聚集会神地拿一块细绒抹布,抹一本青‘色’封皮的硬壳书,仔细而宁静。

许久不见,老丈人不见老,更没跌落尘埃的颓废,整个人的气质似乎被书香浸染,多了书卷气和超然。

“叔,‘挺’闲在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您这境界,真值得我学习。”

薛向招呼出声。

抬头见是薛向,苏燕青现出笑来,紧走几步,拉着他手道,“你可是稀客啊,同在一座城市,好几年都不见你,你这官当得‘挺’有意思,说到这儿,我要批评你了,风雪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年纪轻轻的两口子,干嘛就要长久的两地分居,都不小啦,抓紧时间要个孩子,我还想体味体味含饴‘弄’孙之乐呢。”

薛向道,“我和风雪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现在忙忙工作也‘挺’好,您呢,也正值盛年,就是有孩子,您恐怕也放不下您的学问,对了,方才我去你办公室了,听说换了主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您给说说。”

苏燕青摆摆手,道,“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既然来了,咱爷俩许久不见,喝两口。 ”

说着,竟从紧挨着大‘门’的老式课桌的屉子里,拽出一坛汾酒。透明塑料袋包裹着小半斤油炸‘花’生米。

薛向笑道。“见着这套装备,我相信您现在的日子过得是真不差了。”

苏燕青道,“还是你小子懂我,这故纸堆里。才有大乐趣。这些年。我尽顾着教书育人,滔滔不绝了,殊不知长久地只放电不充电。思维都有些僵化了,这几日泡泡这故纸堆,似乎又回到了三四十年代的校园时光,恢复了那种对知识的孜孜以求、如饥似渴,这种感觉好久可是许久都没有了。每日里,理理书,翻翻经典,无事滋一口小酒,嚼两颗‘花’生米,日上三竿我独闲,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说着话,苏燕青干了一口酒,将酒瓶朝薛向递来,“没酒杯,将就着喝吧。”

苏燕青这般行为,落在薛向眼中,虽见豪迈,却也落拓。

在他记忆里,自家老丈人是新派人,喝咖啡,‘抽’雪茄,于他而言,‘花’生米和烧酒差不多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如今却成了生活必备,极类古代不得志的官宦,优游林下,怡情山水,足见问题。

薛向接过酒瓶,仰头便倒,一道悠长的酒柱‘射’进他嘴中,顷刻,大半瓶酒便被他一倾而尽,倒转空瓶晃了晃,道,“好酒,喝得口滑,没给您剩下。”

苏燕青知晓他心意,摆摆手道,“你还真别觉得是我老头子矫情,我在这儿真‘挺’好,用不着替我干那鲁提辖拳打高衙内的事儿,不到那份儿上。”

薛向道,“叔,这事儿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道理说了算,事情的究竟,我会‘弄’清楚的,您且在这档案室待两天,安心等我消息。”

正说着话,先前在李主任办公室费力抢夺礼品袋的年轻人摇了进来,瞪眼道,“苏燕青,你这怎么还有酒瓶子,好哇,让你管理档案室,是校党委对你这待罪之身,最大的仁慈,你不思好好改造,竟然在工作时间把酒瓶子拎进来了,翻了天了。”

说完,冲薛向挤挤眼,“你可是见证人,走,跟我到校领导那里作证去!”

薛向喜道,“说得太对了,走,找你们领导去。”说着,便朝屋外行去。

年轻人瞪了苏燕青一眼,紧随其后,出得‘门’来,薛向道,“老苏是怎么落难的,麻烦跟我说说呗。”说话之间,伸手递过一支万宝路。

那年轻人挥手拒了,笑道,“咱不好这一口,听说华罗丽的海货不错,‘挺’有名的,一看你就经常吃,哥们儿可是连味儿都没尝过。”

薛向心想,“你这孙子准是看见姓李的抢了老子给老丈人准备的‘肥’货,竟也动起了老子的心思,真是爹锉锉一个,娘锉锉一窝,堂堂京大,教育菁华,祖国之‘花’,竟让这等‘混’账掌了印把子reads;。”

嘴上却道,“我是送得多,自己哪舍得吃,这次兄弟不是不知道你老兄么,下次再来探视李主任,保管一并补上。”

年轻人见他上道,假模假式地客气几句,便详细说起了苏燕青缘何倒台。

原来,是因为苏燕青在讲授《哲学概论》的课堂上,旁征博引,大量引述了西方哲学思想和经济思想,还谈论了无政fu主义的种种。

按道理说,老师不拘泥书本,详实地、生动地传道授业,该是学生的福气,更是优秀教师的特征,偏偏就有人抓住漏‘洞’,大做文章,给苏燕青戴上了“某某化”的帽子。

时下,理论界‘交’锋正炽,某化威名大炽,从中枢到地方,人人闻之‘色’变,校方对苏燕青的行为虽有争议,但谁也不敢拍板,如今京大可不是薛向就读时,周树人这种个‘性’化老领导当家的时代了,校方领导无不来自四平八稳的党政部‘门’,政治敏锐‘性’惊人。

他们处理这种问题的手段,自是驾轻就熟,有争议就搁置。

对苏燕青不做政治上的处置,保持待遇,调离岗位,再有人稍稍从技术上进行下‘操’作,堂堂哲学系主任就此调到文档室,整理起了文档。

而苏老爷子又去远游,苏美人赴美,苏燕青常年吃住在校,事发虽已有些时日了,竟是消息高度保密,以至于薛向也是今日方才撞破。

“该,苏燕青如此嚣张,早该有今日了。”

年轻人恨恨做着最后陈词。

薛向道,“苏主任倒了,李主任接班,这不‘挺’好么,怎么,李主任对苏主任就那么大意见?”

年轻人张口‘欲’答,忽又止住,神秘笑笑,“你问这许多干什么,办公室政治,不足为外人道也。”

ps:十分抱歉,不是去过三八了,前面说了,小妹这两日出阁,男方先办喜酒,我和家人去吃高价饭,结果,灌晕了,睡了一天,今天昏沉沉被仍在车上,回来了,赶了一更,明天回复正常。万分抱歉,赎罪赎罪。;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闯会

薛向笑笑,忽地,捂了肚子道,“内急,你稍稍等会儿。--”说着,便掉头朝角落奔去,却不是向厕所方向,而是直奔楼下去了。

出得哲学系大楼,直奔未名湖转进,寻到一处电话亭,拨出两个电话,便在湖边寻了一处石凳安坐,西风吹秋水,广邈生烟气。

看了个把钟头湖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薛老三站起身来,朝京大行政楼行去。

那处是京大最高党政领导,宣传机构,校办公厅,组织部等所在地,可谓一校核心所在。

进得楼来,薛向直奔六楼校长办公室而去,敲响了‘门’,却不见人应,隔壁办公室出来个抱文件的‘女’人,瞅了薛向一眼,问干什么的。

薛向假道,“我是教育部高教司的,领导派我来,通知方校长参加部里的会议。”

‘女’人面‘色’转晴,向北指道,“领导们在那边的会议室开会,辛苦你在外面等会儿。”说着,袅娜地去了。

待‘女’人去远后,薛向径直朝那处会议室赶去,近得前来,伸手便将‘门’敲响。

未几,里间奔出个满面怒容的青年,青光眼在金丝眼镜后边闪着冷光,“你是干什么的,不知道领导们在开会?出去!”

薛向根本不理他,上前一步,肩头轻轻一振,金丝眼镜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便将‘门’让了开来。

薛老三推‘门’而入,入眼便是好大场面。二三十号人分了四排围着一张办公桌,正襟危坐,正在开会。

薛向本意直奔京大校长方明高而去,今次老丈人之事,这家伙脱不了干系,没他点头,系主任怎么可能说拿下就拿下。

且这位方校长又不是以前的周校长,薛向对他可没半点尊敬之情,想着老丈人的遭遇,心里的火苗子直扑reads;。

正行几步。忽地扫见办公桌左侧第二排中间位置。那位李主任正腆肚含‘胸’,稳稳当当坐着。

薛老三念头一转,朗声便道,“李主任。您怎么坐这儿了。我正到处找你呢……”

李主任猛地回头。瞧见是薛向,唬了一跳,赶忙起身离座。快步行了过来,到得近前,抓着薛向大手,沉声道,“你来这儿作甚,赶紧回去。”眉宇间又急又怒。

薛向懵懂道,“李主任,您可别诓我,我要是走了,回头上哪儿找你去,方才,你收我东西,可是干脆利落得紧,却随便派个人就把我打发了,我又去你办公室找你,人都没寻到,好容易在这儿逮着你,不给个说法,我可不走。”

“你小点儿声,胡咧咧什么!”

李主任简直要气疯了,薛向大着声音,字字句句都戳在他心田上,让他难受至极,他甚至都有些同情苏燕青了,好死不死收这么个四六不通的玩意儿的礼物作甚,这不是找罪受么,心里更是打定主意,出得这间‘门’,就将那一大袋无福消受的名贵物件儿,扔还给这家伙,以后这家伙就是扛着金山来,也不接待了。

李主任急道,“你先出去,领导在开会,你的事,包在我头上,不管什么事儿,我都一定给解决了,这总行了吧。”

不待薛向接茬,便听人惊愕道,“这不是薛向么!”

薛向曾在京大宣传部做过中层干部,尤其是主持京大出版刊物《未名湖畔》期间,推出了举世闻名的《大国崛起》系列,帮助京大压过了清华园,影响巨大。

是以,薛向虽离开京大许多年了,在许多人心中还留有印象,尤其是宣传部的一些领导,对其记忆犹新。

此刻出声喝破他身份的,便是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周凯,薛向在宣传部工作时,此人还是宣传部综合处处长。

薛向大名一被喝破,满场哗然,见过薛向的不多,但听过薛向的不少,京大和清华园一般,俱是共和国高官的摇篮,优秀学生皆会被校方跟踪记录,如今的薛向可是京大整个78届,在仕途上走得最远的学生,自然在校方高层闻名,更何况,薛向背后还有个如日中天的薛家,即便新转来的干部不知道薛向是京大毕业的,却也必然知道薛家之千里驹reads;。

“周处长你好啊!”薛向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是薛向?苏燕青的‘女’婿!”李主任豁然变‘色’。

苏燕青和他是老对头,苏燕青的情况,他如何不知,虽然苏燕青背靠着薛家,可官场上,尤其是京大作为最特殊的官场,有时候,这种靠山本身就是累赘,所以,他丝毫不畏惧苏燕青背后的薛家。

且苏燕青被拿下半个多月了,也不见薛家有什么动静儿,李主任自然更是有恃无恐,底气十足。

李主任喝出“苏燕青”,不少人心中瞬间了然薛向此来何为,今次唱的是哪一出。

“薛向同志,我们这里在开会,有什么事,请你等一下再找你要找的同志反映好吧。”

主持会议的方明高敲了敲桌子,朗声道。

方明高此刻出头,份属正常,他是此间地位最高者,好好一场会,让薛向搅合了,若不反击,他面上无光。

更何况,他所属派系,更靠近时老爷子,和薛系分歧本就不小,方明高更是知晓时剑飞和薛向这两位公子中的俊杰之间龃龉多多。

此刻,薛向撞上‘门’来,于情于理,他都得发出足够的声音,不为自己的面子,也为某些人能闻听。

薛向道,“不好意思,方校长,还有诸位领导,打扰了,你们开会,开会,我今天来,没别的事儿,就是搞个调研,听说京大如今的风气出了问题,我是京大出身,一听说这消息就急了,放下工作,联系了高教司,就急急赶来了,我以为高教司的人先来了,已经在了会议室,不成想,是领导们在开校务会议,打扰了,你们忙,不送。”说着,便向外行去。

“慢着,薛司长,你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话的是紧挨着方明高右手边的高鼻中年,此君正是京大校党委书记王麒麟。

ps:稍后还有一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校风问题

寻常大学校党委书记可能要压过校长,但在京大和清华园这两座有着悠久校长负责制历史的名校,校长的威权通常都盖过了党委书记。(. ),最新章节访问:. 。

可偏偏,在党政系统中,明文规定,党领导一切,也就给了书记和校长争雄的底气,京大高层政治中,自也难免上演书记和校长的暗战。

王麒麟正是看出了薛向和方明高不对付,才出言相阻。

方明高沉敛了眉‘毛’,冷道,“薛向同志,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人,京大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曾经在此就学,应当清楚,京大的清名令誉,不容任何人诋毁,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想拿京大的校风做文章,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没有别有用心的人,不打扰了,领导们开会。”

薛向根本不接他茬儿,掉头就走。

他如此果决,方明高心中却没底了,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可不是昔日就学京大的学子,而是堂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的重权司长,体改委虽管不到京大的头上,可教育部却是管得着。

方才,听薛向说,他约了教育部高等教育司的领导,若是真让此人拿京大校风做出了文章,那问题就大了。

方明高不敢赌,更不敢让事态脱离自己的控制。

“不能放薛向离开!至少不能让此人单独在京大转悠!”

一闪念,方明高便做出了决定,说道。“等等,薛向同志既然来了,怎好就这样离开?于公,你是体改委的领导,来京大就是视察工作,校方怎能怠慢?于‘私’,你在京大学习、工作过,京大是你的母校,游子归家,做母亲的岂能没些表示。(. )广汉同志reads;。你亲自出马。带领校办的同志做好接待工作。”

方明高话音方落,校办副秘书长刘胜快步而入,说道,“方校长。王书记。高教司的乔司长到了。问我们改委的薛司长到底在哪里。”

薛向道,“我就是薛向,乔司长在哪儿。我去迎迎。”说着,向‘门’外走去。

他这一出去,谁还能坐得住,平静的会场立时‘乱’了套。

薛向未行到‘门’外,方面大耳的乔司长已然赶来,身后还跟着两人,瞧见左首那个,薛向吃了一惊。

来人正是雷小天,如今的东城分局常务副局长。

薛向先前在湖边打出的两个电话,一个打给马天宇,让他通知教育部高教司派员到京大;一个正是打给雷小天,让他带个人来京大。

不曾想,雷小天不仅把人带来的,自己也赶了过来,虽是一身便服,凛凛一躯,极是威风。

想来也是,三哥有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不来还行?

薛向和雷小天眼神碰撞一下,便伸手向乔司长伸去,笑道,“乔司长,幸会,我是薛向,今日冒昧相请,还望见谅。”

体改委管不到教育部,薛向让马天宇给高教司电话,原以为对方派个处长来,也就顶天了,不曾想,来的却是高教司的正印司长。

乔司长接住薛向手道,“薛司长言重了,改委的事,都不是小事,难得薛司长视察到教育口了,我能不来作陪?”

相比教育部,改委无疑是权重单位,虽然改委的主攻方向是经济,和教育口没什么工作‘交’叉,但既然改委的电话都打到高教司了,这个面子无论如何得卖。

薛向正和乔司长寒暄着,方明高紧步赶了过来,当先向乔司长伸出手来,“老乔同志,既是你过来,怎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接待工作嘛。”

这句招呼,客气不失亲热,就级别而言,方明高是副部,压过乔司长半格,如此招呼,有些自**份。

可实际上,乔司长所在的高等教育司,负责着全国范围内的高等院校,京大这种名校虽有高度自主权,但在向中枢索要政策支援时,对口的还是高教司reads;。

是以,乔司长虽级别不及方明高,但正是方明高的正管,方明高自降身份,也份属应当。

乔司长客气地支应方明高一句,却对薛向笑道,“薛司长,今次视察京大,到底是想看哪方面啊,这两年,京大发展可是非常迅速的,文科类教育鼎甲全国,理工科也大有飞跃,但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发展相对滞后,我建议,咱们今天就主看理工科实验室,薛司长了解完情况,回去后,也好帮着向财政部喊两嗓子,相信财政部那边肯定卖薛司长的面子!哈哈……”

薛向道,“不瞒乔司长,我今次来京大,是听说京大校风出些了问题,相当级别的干部又变质腐蚀的征兆,这很危险,在改开事业行进的当下,教育领域的重要‘性’,尤为突出,因为它肩负着为祖国培养千千万万各行各业优秀人才的重任,尤其是京大,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肩上的担子更是沉重。倘使京大的校风出现了问题,必将使我国的教育事业受到沉重打击,进而影响大改开大业的推进,听着调子起得过高,可实际上,危险‘性’怎么强调也不过分,用我们改委博广主任时常挂在口边的话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放松不得。”

“兼之,我是京大毕业的,母校的令名有污,我心急如焚,便赶了过来。当然了,京大的事,不该改委‘插’手,我便想着通知高教司派员,一起核查核查,打扰之处,还请乔司长见谅。”

这下,乔司长终于嗅到滋味了。

头前,他还真‘摸’不着‘门’道,以为薛向来京大,就为抖威风,是以,还捧了薛向几句。

如今薛向把问题扯到京大的校风上来,背后的意味可就浓重了。

且薛向还有意无意提到了博广主任,那就更值得深思了,薛向次来,到底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博广主任的意思,到底是他听说了京大的校风出了问题,还是博广主任听说了京大的校风出了问题。

刹那之间,乔司长的头有些大了。

听闻薛向如此在乔司长面前编排,方明高的愤怒立时攀升到了顶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补无可补

“薛向同志,你也是京大出来的,京大也曾培养过你,教育过你,你怎么能够听了风言风语,就敢玷污京大的声誉,你不觉得惭愧么?”

在李主任喝破薛向“苏燕青女婿”身份的刹那,方明高便明悟了,薛向这是来给他老丈人找场子来了,什么京大校风,完全是此人杜撰出来,并以此为矛,进击京大,诚乃小人行径。~~~~

方明高想的不错,校风的确是薛向手中的长矛,但绝非为进击京大,而是替京大剜肉医疮,祛腐生肌,顺道替自家老丈人出口恶气。

由是,方明高的质问,丝毫难动薛向的情绪,他道,“方校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也知道我出身京大,自当知晓京大的名声我比在座列位,爱惜百倍。诚如方校长所言,京大教我育我,如生身父母,做儿子的哪有厌弃自己父母的。反观诸位,出身京大者几何?有些人更是以京大为仕途之踏脚石,进步之阶梯,此辈爱京大之心,又如何与我辈相提并论。”

“正是此辈以京大为宦场,以权柄为利益之基,捞名取利,才让京大有令名致损之虞,方校长现在质问我是否惭愧,我的确惭愧,我惭愧的是昔日育我之母校,今朝蒙不白之冤!天何其辜!"

满场无不变色,薛向这一竿子扫翻了一船人。

方明高方要暴走,乔司长说话了,“我相信薛司长是稳妥人。必不会因谣生波,那就请薛司长直言,发现问题,咱们就解决问题。”

薛向和方明高舌战的当口,乔司长已盘算妥当了,薛向是改委副司长,自不可能是二百五,他敢拿京大校风说事,定有成算。

此事,他乔某人已经搀和进来了。躲是躲不开了。薛向若是一般二般人物,为多方名声计,说不得他就帮衬着方明高按下此事。

可偏偏对方是权威极重的改委司长,此来说不准还有改委大领导的授意reads;。其中轻重。乔司长还是拎得清的。

由是。遂出口终止了二人的嘴炮,直指核心。

方明高道,“乔司长所言极是。薛司长,你有什么新发现,现在可以放心说了。”

李主任面色急变,抢道,“方校长,我有话要说,先前此人来寻苏燕青,误闯我办公室,恰好秘书小秦进门,提着我让他帮我岳父买的寿礼,被此人看了个正着,我想此人嫉恨我接了苏燕青的位子,多半会拿此挑事!”

薛向身份被挑明刹那,李主任就知道坏事了,收礼收到了阎王爷头上,哪会有好事。

更知晓薛向迟早会拿此事做文章,是以,便早早想好了说辞,将漏洞封堵得天衣无缝。

反正先前又无第四人在场,小秦是他李某人心腹,如何会反水,薛向无有证据,如何证明那些燕窝,鹿茸,人参,是他薛某人提来的。

李主任话音落定,方明高眼皮子一跳。

李某人正是他提拔起来的,为人剔透,办事能力和来事能力皆为一时之选,但风评确有问题。

薛向还未起头,此君就跳了出来,实在有些不打自招的嫌疑,方明高下意识就猜到,漏洞定是出在这家伙身上。

好在李某某此番封堵,实在及时,方明高提起的心,才略略放下,冷着脸冲薛向道,“薛司长不会真想指责李友伟同志吧?若真是如此,那我倒想问问你薛向同志到底是听着有关京大不好的风声,还是微服前来巴不得查出些什么京大不好的地方?”

方明高猜到定是李友伟漏了陷,让薛向揪住了把柄,就持此为矛,有恃无恐地闯进会议室。

如今,李友伟机灵,抢先将漏洞封堵,他倒想看看薛向怎么接着把这出戏唱下去。

薛向道,“明高同志,看来你是笃定李友伟所言不虚?”

对李友伟此种人,他连同志也懒得叫。

方明高道,“我自是相信李友伟同志,还请薛向同志不要虚张声势,拿证据讲话reads;。”

薛向忽地扫了雷小天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薛向道,“那我问李友伟两个问题吧,李友伟,你可敢当面作答。”

李友伟自觉补漏完美,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你就说吧,用不着套词。”

薛向道,“你说你办公室的那袋子人参,鹿茸,燕窝,是你的,那请问购买时价值几何,别说小秦没跟你报过帐。”

李友伟心下一寒,薛向提来的那些名贵玩意儿,他一次也不曾购买过,如何知道价钱,却抢道,“不错,小秦方进来,你就来了,接着,又接到开会通知,我便急急赶来了,至于耗费几何,我还真没时间问。”

如此回答,可算强辩,满场众京大领导心中实已有了答案。

薛向笑道,“那好,小秦可把发票交予你了,总不能又是我耍手段,从小秦那处抢来了发票。”说着,亮出一张黄色单据。

李友伟心中咯噔一下,却面不改色道,“发票还在小秦处,我这里没有,要验真假,叫来小秦,一问便知,即便小秦处没有,也保不齐是你使了手段从小秦处弄来,借此污我,恐怕也正是因为你因苏燕青之事,记恨于我,故意盗窃了小秦处的发票,以此事构陷我,你真是处心积虑。”

薛向绝倒,此君实在口舌如簧,随机应变的本事,可谓天下至强。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遮掩再严,也有缝隙,他道,“那好吧,你若是冥顽不宁,咱们一起去华罗丽商场三楼礼品区,去问问那个扎马尾辫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今天上午来买东西的是我,到底还是小秦?”

终于,李友伟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额上的汗水如雨下落。

事已至此,他自己都知道再无强辩下去的余地了,薛向此人思维太过严密,抽丝剥茧之下,什么谎话在此人面前也崩不住。

李友伟不言,薛向也不逼他,已是死狗一条,打之无意,接着,照实将先前在李友伟办公室的遭遇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防火防盗防

薛向说完在李主任办公室的遭遇,接道,“不错,我是听着了风声,说京大如今校风不正,部分相当级别的干部行为十分不检点,才想着过来转转,切实体验体验,看看到底是谣言不可信,还是确有其事,又想着老丈人在京大,许久未去探视,便到华罗丽购买了些礼物,顺道提了过来,后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此我亲身体验,京大如今的校风如何,方校长可有教我?”

方明高目瞪口呆,方才正是他替李友伟作保,如今李友伟却成了败坏京大校方的罪魁祸首,铁板证据,实在让他汗颜。

方明高到底是官场上滚过来的,不是学术型干部,深知人嘴两张皮的妙用,说道,“李友伟同志的问题,还有待调查,单凭只言片语,就妄下结论,还为之过早,薛向同志,乔司长,这件事京大纪检委会详细调查清楚,然后结成文字,分送改委,高教司,二位看如何?”

此乃老成的官场手段,李友伟是京大下属院系领导,他的问题,自由京大纪检单位自查,如此一来,便等若方明高将李友伟之事,按进了自己怀里,届时,便大有回旋余地,官样文章可是人人会做。

乔司长道,“薛司长,您看呢?”

乔司长不表态便是表态,很显然,他是倾向方明高的。今次,京大爆出的可是丑闻,不是什么美事儿,身为上级部‘门’领导虽未必会受‘波’及。难免脸上无光,自是希望能将此事影响,尽可能压缩,内部消化为宜。

薛向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我党拯救失足同志的一贯政策方针,我赞同方校长的意见reads;。”

方明高大喜,暗暗冷笑,算你识相。不信你敢越过京大。对李友伟上手段。

正的意间,随同雷小天一同进屋的夹克中年忽然说话了,“方校长,我采访您几句。贵校出现此等现象。您如何看待。又有什么样的具体措施,去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呢。”说话之间。忽地从口袋掏出个方块录音机,冲着方明高嘴巴伸去,接道,“哦,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民丛报》的记者杨尚雄。”

哗!

满场俱惊,京大的几位主要领导头上简直炸响了惊雷,天天讲,日日宣,防火防盗防记者,竟然让记者闯到最高中心来,还听了这许久秘辛,这分明是寻刺‘激’的节奏啊!

方明高眼睛一片发黑,乔司长也瞪圆了眼睛望着薛向。

先前,正是他和雷小天、杨尚雄在京大先会合的,雷小天只报了宏观司薛司长的名号,乔司长便自动以为这二位是宏观司的干部,被薛司长派来迎自己的。

而雷小天和杨尚雄随着乔司长一并进入此间会议室,二人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在乔司长身后站了,先前,情势又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薛向和李友伟身上,根本无暇顾及他二人,所有人都自动以为雷小天和杨尚雄是乔司长的随员。

左右无有外人,双方‘唇’枪舌剑,那叫一个热闹。

不曾想,眼见就要鸣金收兵了,斜刺里杀出记者这么个既讨厌又恐怖的东西来。

满场无声,薛向却大大方方道,“杨记者是我叫来的,我是这么想的,京大若有问题,相信京大的领导会秉公而断,自查自纠,正本清源,还京大以朗朗乾坤。若是无有问题,那就更好,我就请咱们的记者同志,好好撰文一篇,替咱们京大好好宣传一下,以此回应社会上的谣言、传闻。”

记者,正是薛老三的最后一步妙棋,第二个电话打个雷小天,便是要他联系个靠得住的传媒人过来。

薛向深得对阵下‘药’之真谛,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某些人眼里,不算什么,对方若是不按规矩出牌,一时半会儿,他薛某人还真没什么极好的反制手段,请来记者,则是妙棋一招reads;。

果不其然,杨尚雄亮出了身份,和他手中哗啦转动着的录音机,方明高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若非众目睽睽,须得自重身份,他真想扑过去,将那录音机抢夺过来,从六楼的窗子里扔出去。

薛向懒得看这帮人大眼瞪小眼,杀人无需见血,点到即止,道,“方校长,你慢慢调查吧,我还有事,先走了,等你的消息。”说着,朝外行去,任由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京大宣传部同僚招呼,犹不停步,慨然前行。

薛向一去,雷小天立时护着杨尚雄快步而退,行动利落的方明高秘书做出个看似意外的动作,朝杨尚雄怀里扑来,却被雷小天一记暗拳,击在腰肋处,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雷小天暗骂一句“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疾步朝薛向追去。

下得楼来,雷小天冲杨尚雄嘱咐两句,将录音机收进往自己怀里收了,便将他打发开去,又紧走两步,追上薛向,道,“三哥,跟这帮孙子扯这些干球,就派我手下的便衣,盯他们几天,保管查出一屁股屎,何必费这个事儿。”

薛向扭过头来,盯着雷小天道,“麻雷子知不知道你为何在副处上,卡了三年?”

雷小天一下子不说话了,盯着薛向,心念电闪。

雷小天而今也不过二十六岁,可因为参加工作的早,在警界已经‘混’了十来年了,早先势头极猛,从普通片警,到派出所几任,后转公安分局的几个位子,都极是顺利。

以火箭般的速度,上到了副处,却再也上不动了,在副处的职级上,挪了几次位子了,却偏偏跨不上正处。

雷小天知晓自家进步快,完全是靠了三哥这棵大树,于今,副处上卡着不动了,他甚至想是不是三哥太忙了,把自己的事儿忘了,以至于几次和对手争竞,明明自己在京城市局,有李天明这颗大树,偏偏总是落败。

今次,薛向自己将此事挑开,直问根本,雷小天便知晓三哥没忘了自己,自己卡住不动,恐怕还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都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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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见雷小天满面郁结,似根本不知症结何处,开门见山道,“你小子从警甚早,上mian有天明哥照看着,何曾夹着尾巴做人,这几年,你小子行事是越来越肆意,我就听说过你审问抢劫犯,就有过将人殴得住进了重症监护室的例子,匪气不小啊!麻雷子,都不是小孩子了,哥儿几个各忙各的,好几年碰不上一回,很多事,得靠你自己,我也不可能时时瞩目,步步关怀,最后说一句吧,多关心关心政治,越往上走,就越得小心翼翼,多些亮堂手段,少些诡计阴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浮沉宦海,不似咱们下棋,说悔棋也就悔了,行差踏错一步,便后悔终身的例子,不是没有。就拿今天的事来说,瞧瞧你小子说的,动辄要监视谁,简直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跟你明说吧,你小子这些年卡着上不去,是我的意思,也是天明哥的意思。你别皱眉头,我今天就把话说完了,两年之内,你小子要是还没长进,这辈子就准备待在东城分局养老吧。[xs.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房檐低的时候,摔下来,三哥我还能接住,爬的高了,再摔下来,三哥我也无力回天,我是宁愿看着你小子没出息,也不能看你小子生生摔死。言尽于此,你自己考lu吧。”说完,便自大步行开去。

雷小天独自伫在原地,默然无语,薛向方才那番肺腑之言,在他心中造成了山呼海啸般地震动。

有段时间,他甚至以为三哥变了。年纪大了,官做大了,薛家的门第高了,跟老兄弟们的来往少了,疏远了,曾经的兄弟之情,恐怕也绝少在他心间了。

直到此刻,薛向一番剖心沥胆,雷小天这才明悟,疏远的是时间、空间。三哥还是那个三哥。惦记着所有人。

再联想到自己的无能,雷小天死死攥住了拳头。

离开京大后,薛向直接转回了改委大院,屁股还未落稳。战略研究处处长孙赢家抱着个赤红木筒笑吟吟地敲响了大门。“领导。忙着呢?”

薛向起身迎道,“是孙处啊,你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儿了,来来来,坐坐。”

嘴上支应着,心中却飞速盘算着孙赢家此来到底是唱的哪出。

因为战略研究处和调控分析处,是与改革协调处并重的宏观司三大处,处长皆是副厅级,和他薛某人平级。

且薛向只分管曹阳领衔的改革协调处,战略研究处和调控分析处是谢辉煌的禁脔,他到任这几个月,战研处的孙处长从来不曾登门,今次却笑脸而来,岂能没些说道。

孙赢家晃晃手中的木筒,抠开竹封,将筒口冲薛向偏了偏,露出一颗颗饱满、绿莹的吵茶来,“早听说薛司是茶国高人,这是老家新寄来的八投茶,自种自摘自炒,虽上不得台面,却胜在天然,淳朴,我独爱此味,想到薛司好茶,便冒昧拿些来,希望薛司帮着品鉴品鉴。”

轻轻一嗅,轻袅的浓香便扑鼻而来,薛向笑道,“果是好茶,孙处有心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见薛向收下,孙赢家眉宇见喜,笑着道,“可说好了,若是喝得还行,您可得替我多多宣传,家乡的父老乡亲多指着着茶叶过活。”

“那是一定!"

薛向点头应下,又道,“我这里也有罐茶叶,孙处拿去尝尝,也算咱们以茶会友。”

孙赢家怔了怔,欣然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心中却想到,“这位薛司长年纪轻轻,却是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行事周全绵密,难怪连老谢都着了他的道,今次这趟,看来是来对了。”

孙赢家去不多时,薛向正在指间旋转着钢笔,盘算着此君来意,叮铃铃,桌上的电hua响了,接过一听,却是调控分析处处长赵康打来的,赵处长询问薛司长今晚有无时间,想约薛司长一道享用晚饭。

薛向推说,今天是周六,难得弟妹放假,要在家陪伴,改日由他回请。

赵处长礼貌致谢,改说下周一,他再来电相约。

挂了电hua,薛向心思彻底凌乱了,这两番反常的拜访和约局,让敏锐的他陡然意识到,这宏观司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心有疑惑,薛向头一个想起的便是马天宇,此人虽沉默,却最是得用,宏观司若真发生了什么,此人定有察觉。

薛向抬手拨出了马天宇办公室的电hua,心中又想起吏不如官的老话,如今他也是副厅了,宏观司权柄赫赫,却是连配秘书的资格也无,只能若隐若现在综合处弄个联系人,哪里像地方,小小镇长都敢配几个秘书。

这不,他薛司长有急务,还得电hua相招,实在飞身。

电hua接通了,接电hua的却不是马天宇,是位女同志,听薛向报了名zi,解释说,马科长刚被张处长来电叫走了。

薛向礼貌地回了一句,便按了电hua,就在这时,张无忌行了进来,进门就抱拳道,“薛司,兄弟是来请你帮忙来了,切莫见死不救啊!”

今日,薛向见得怪事实在太多了,几乎已经麻木了,笑着道,“不会和赵处长,孙处长所求一般吧,在我看来,你老兄的格调向lai很高呀。”

张无忌面上极变,嗔道,“什么,赵康和孙赢家已经来过你这儿了,他们倒是手快,知道打提前量,消息传得也忒快了,不过才有点影子,就烧透天啦。”

薛向故意不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而是顺着他话说道,“利之所在,心之所向,符合行为心理学,又有什么稀奇,你老兄不也是孜孜以求么?”

张无忌挠挠后脑勺,笑道,“说的也是,薛司,你不会许诺他二人了吧,咱俩可是真正的铁子,哪边轻,哪边重,你可要拎清,宏观司的副司长,我做,肯定比他们做强,他二人上来,不过是老谢又多条应声虫,若是换作兄弟我,咱们兄弟齐心,老谢还剩多少戏唱?”

“宏观司副司长!”

薛老三心中划过一道闪电!(未完待续……)

思…路…客。,更新快,!

第一百三十章 绷不住了

募地,薛向又生出啼笑皆非之感,今天一早,他方用“宏观司要提拔副司长”之语,诓得耀武扬威而来的曹阳失魂落魄而去,不成想,到了下午,提拔副司长的消息,xt电子书.75txt./》2,■..c▲om

下意识地,薛向几乎要以为风声皆起于自己的误传,可张无忌后边的话彻底打消了他的担忧,坐实了此事,“也算是鲶鱼效应,你薛司这一插入宏观司,宏观司这一池死水,波澜骤兴,己方权力构架失衡,重新架构,在所难免,谢司长方提出此议,方委员便动心了,后边的事儿,就水到渠成了。”

薛老三暗自嗟牙,“老谢这摆明了是要让自己好看啊,宏观司一直都是两个副司长操持,现在倒好,姓谢的张罗着添加一位,从法理上真说得过去,谁叫宏观司副司长的配置较之别的兄弟司,的确为少。可事事看动机,老谢提这种馊主意,摆明了是冲老子来的,多一个副司长,他老谢还是主持宏观司工作,分润的必然是老子的权柄。草,果然是老狐狸!”

薛向心智极高,心中掀起狂澜,面上却如平湖,说道,“照我说,你老兄算是最合适人选了,胸有成竹,静等好消息就是,何苦跑我这儿吆喝,明白了,明白了,老兄你这摆明了是跟我炫耀啊!”

张无忌一脸焦急,朝薛向近前挪了挪,急切道,“知道你老兄心里不好受,可也别冲我呀。这风凉话说的。听我给你分析,老谢这所谓妙计,摆明是奔你老兄来的,宏观司提副司,最有希望的是三个副厅级处长,战略研究处和调控分析处,是老谢直管,赵处、孙处皆在老谢手下工作多年,先论感情分,老谢就超过你多多;至于你手下那个改革协调处的曹处长。更是老谢的铁杆。我这么说,薛司你该明白了吧。”

“按照老谢的打算,提一个副司,左右都是他碗里的菜。你老兄可就险恶了。不过。唤作是我来插这一杠子。局面自然彻底改观,老谢和你薛司,谁近谁远。兄弟我还是拎得清的。”

薛向道,“老兄替我考虑,我是万分感谢,我自然希望将来和你老兄搭班子,可我在宏观司是既不当家,又不做主,不瞒你说,你老兄不来,我连要提副司的消息也不得知晓,由此可见,我在宏观司是个什么地位,你老兄找我襄助,怕是寻错人了吧。”

张无忌神秘一笑,说道,“薛司,我找你自有找你的道理,这样吧,倘使你帮得上我,关键时刻,你薛司动动嘴皮子就成,若使真帮不上,我张某人也绝无怨言,你看这样可好?”

话说到这份上,薛向自是除了应承,别无他路,至少场面上,得遮应得过。

送走心满意足的张无忌,薛老三翻阅起了上面下发的《七五规划纲要》,耗时数年,中枢的七五规划终于编纂成功了。

将编篡一词用在如此煌煌规正的文件上,无论如何显得有些轻佻,显然,薛向对这份纲要很是不以为然。

的确,在薛向看来,这份纲要和历史上的那份并无差别,也是史上头一次将市场引入了规划,从共和国经济史的角度看,无疑有着划时代的进步意义。

可实际上,第七个五年计划,宏观经济从一开始就走向了岔道,这点薛向从博广主任拍板放开海天肉联厂的计划外供应,就嗅到了不好的味道。

新形势下,高级干部对市场这个新的经济要素,认识也是十分薄弱的,很难判断市场的威力几何,只是在改开的大背景下,积极地在向着市场迈进。

却根本不了解,市场这个调皮的孩子,贪玩起来,是要发烧的。

事实证明,第七个五年计划,前一个关键词是“过热”,后一个关键词便是“调整”。

从宏观经济层面讲,这是为熟悉市场这个社会主义经济大家庭新成员埋单的五年。

合上文件,薛向叹息一声,心绪颇为复杂,既为自己无力回天,无法拨动历史的巨轮凭生无力之感,又想世上哪有一蹴而就之事,曲折的道路未尝不孕育着先进的经验,无舍哪有得。

正感慨万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接起来,报了名姓,听筒里传来道熟悉的男中音。

“薛司长,你好啊,我是老乔!”

来电的正是高教司的乔司长。

“是乔司长啊,你好你好,有何指示。”

这会儿已近下班的钟点,按薛向赖不住寂寞的脾气,这个钟点儿,早没影儿了,迟迟未离开,等得便是那边的电话。

老丈人的事,到现在还没个说法,这怎么能行?

薛向不信那边能绷得住,果不其然,临近关口,那边绷不住了。

乔司长道,“薛司,您这是骂我呢,指示哪里敢当,我就是想问问,今天的这个事儿,您是怎么个章程,我好配合啊!”

薛向道,“我没什么意见,一切等候京大校党委纪检委的调查结果,乔司长,我也就是多余关心,你是高教司的领导,这件事你完全可以直接联系京大,不必问我的意见。”

滴水不漏!

乔司长有些牙疼,暗里,几乎要将方明高骂翻,今次的事儿,弄成这个地步,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更非他愿意见的。

一地鸡毛,他乔某人自也不愿清扫,可偏偏不清扫不行,方明高已然和薛向闹翻了,京大也没人愿意接这烂摊子,他乔某人本也可袖手不管,但薛向怀里抱的炸弹太大,新闻媒体若是一经曝光,便是教育界的一大丑闻,他乔某人身为高教司最高领导,少不得吃挂落。

没奈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在京大会议室大骂一通,临了,还得他拾起卫生纸,替方明高擦满是屎尿的屁股。

“薛司,这件事的确是老方他们不地道,我代他们跟你致歉,李友伟这种败类,已经被京大纪检委给控制起来了,初步核实,此人问题极重,从办公室抄出的礼品、现金、文玩,就价值数千,这个巨贪的下场算是注定了。另外,经调查,苏燕青同志的哲学课上的发言,也是这李友伟捅上去的,现已核实,是此人嫉贤妒能,图谋不轨,苏燕青同志是清白的,京大校党委、校办,已经下发文件,撤销了此前对苏燕青同志的处分,并在全校范围内恢复名誉。”

乔司长不疾不徐说完,静待薛向回音。(未完待续。。)

ps:更新实在不给力啊,诸多惭愧,这两日我家办喜宴。农村规矩多,身为长兄,诸多繁琐啊!

万分抱歉,先稳定早上这更吧,回武汉就好了。每天都是白天忙完了,等他们麻将散场,彻底清净,我才能在深夜赶上一章。对不起,鞠躬,叩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斗车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甭玩聊斋!

乔司长很清楚薛向折腾这出,根本目的还是为苏燕青。.访问:. 。∫哈,

都怪方明高之流太蠢,也不想想薛家这等‘门’第,老丈人受了这等委屈,人家怎肯善罢甘休?

若是寻常干部,即便是请记者拿到了证据,乔司长也不会低这个头,因京大这座全国最高学府,地位太过显赫,爆出负面消息的政治影响太过恶劣,他乔某人也承担不起。

由是,他才不得不强捏了鼻子,忍住恶臭去替方明高之流去擦那满是屎‘尿’的屁股。

薛向自也知晓乔司长的心思,他折腾这出,起因的确是为自家老丈人,但绝不曾有半点以‘私’心害公义的念头飞,而是事赶事撞上了,才顺手借着清理京大躯体上的腐‘肉’,顺手解决老丈人的困局,薛向心中磊落。

不过,乔司长的请求,他打算应下。看着有些唯利是图,毫无原则,实则,薛向另有考量。

道理很简单,如今的京大政z风‘潮’太浓,绝对经不起此种轰动之新闻爆炸冲击。

当然,应肯归应肯,该点的,薛向绝对要点到,但听他道,“乔司长,以我之见,以京大目前的况。一动不如一静,新闻媒体那边我去沟通。但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京大如今的学风校风大不如前,乃是事实。身为京大学子,京大如今的这般情状,实在让我痛心疾首。我敢断言。李友伟之事绝非个案,背后是否藏着大鱼,静待时间证明。对乔司长而言,我认为主动比被动好!”说罢,便挂了电话。

乔司长捏着电话怔怔出神,原本薛向应下,他心中实是长出口气,本以为以对方衙内身份,又占据上风的客观现状来看,拿捏一把。是理所应当的。

不曾想。薛向竟这般轻易就吐口了。

可真当薛向最后半句话出口,乔司长心头骤起狂澜。

薛向的话意味浅显,有借刀杀人,煽风点火之嫌疑。

乔司长却不得不听入心来。因为他何尝不认为薛向所言在理。

李友伟之事当不是个案。京大的腐‘肉’乃是铁证。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与其等到非得被动接受腐烂爆发。不如自己主动挑破这个脓包。

念头到此,乔司长的思路彻底打开了,并实施了一系列手段。

他主动调整高教司下一阶段的工作方向,将更大的‘精’力和关注,放到京城各大高校的廉政建设上来。

谁也没想到,这一转变带来了深刻的连锁反应,净化了校风学风无须去提。

方明高却在这次净化行动中意外倒台,成了京大历史上,第一个倒下的校长,引起极大的震动,进而引发了教育界大反思,究竟大学校长适不适合由行政干部来充任,由此又生出一系列变革。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薛向结束了和乔司长的通话,抬手看了看表,虽离下班还有半个钟头,他却不愿等了,明天周末,三小皆会归家,正是一家团聚的时刻,身为家长,薛向自会表现一番。

跨上自行车驰到西城最大的为民菜场,挑上一大袋食材,脚下生风,急向家中驰去。到得家来,先在盥洗池边,将土豆,西芹,韭菜,山‘药’,排骨,鳝鱼清理一番,提溜入房,披上围裙,将食材斩段的斩段,切片的切片,装裹入盘后,又将土豆,排骨下大料煸炒,装入砂锅,在煤炉上细细煨了,转到厨房‘门’口蹲了,静静‘抽’烟。

枯藤,老树,斜阳,薛老三头上若再多顶草帽,口中的香烟换成旱烟袋,便是一幅和谐写意地乡趣图。

一支烟未燃尽,薛向耳根轻轻扯动,笑着站起身来,行到‘门’边,抬眼西望,夕阳沉沉,半落青山,晚霞深处,三辆自行车,逶迤西来,扬发飞眉,笑脸开‘唇’,银铃般的笑声如线如雨,似要够拽斜阳,浸染天霞。

小意稳稳坐在二八大凤凰上,一双长‘腿’蹬得飞快,不住回过头来,龇牙咧嘴,劲风扯地劲发如剑戟立。

一辆秀气的飞鸽上,小家伙怒目扬眉,拼命踩着脚踏,奈何飞鸽纤秀,凤凰威武,车轮就较飞鸽的壮了一圈,小意大力之下,眼见着便要越隔越远,小家伙娇叱一声,喝到,“臭三哥别得意,看我出绝招。”说着,一拍肩头蹲着的小白,“小白,上!”

小白得意虎吼一声,四蹄腾空,在小家伙肩头轻轻一按,电光般地落了地,三点两点,就追上了二十米开外的小意,攀上了他肩头,不住拿尾巴在小意脸上摩挲。

小意吃不住痒,伸手来捉小白,却被小白灵巧避开,小意喝到,“臭小白,赶紧给我下去,再捣‘乱’,看我不把你那猫‘尿’给扔了。”

话音方落,小意猛地惊呼出声,却是晚了,原来这小白久在薛家,来往人物皆以它是猫儿,皆以猫呼之,更有那拍马之辈,来拜访时,故意携带男猫来勾引小白。

小白虎威一发,那猫儿立时瘫软,自此,小白这虎耳里,再也听不得猫字。

此刻,小意得意过头,竟将“猫”字呼出口来,霎时,小白气得虎‘毛’根根直立,在小意耳边猛地虎吼一声,跳下肩来。

小意被吵得耳膜生疼,正庆幸间,忽地屁股底下一沉,双把一歪,竟是再也掌握不住车把,轰隆一声,歪倒在地。

原来,受了奇耻大辱的小白虎威发作,哪里肯就此罢手,跳到地上,追着车轮,便下了虎爪,几爪子下去,前胎后胎彻底稀烂,甚至连爆裂的机会也无,直接被干穿了。

“哇哈哈,亚吼!”

小家伙得意地嚎叫一声,从嘴啃泥,满身泥土的小意身边一晃而过,吹个口哨,小白在小意肩头一按,还不忘擦了擦爪子,电光一闪,便又站在了小家伙肩头。

四蹄直竖,威风凛凛,还不忘掉头,翻转虎目,冲小意使个白眼。

又行数息,小家伙猛地发现‘门’前的薛向,忽地,心下一寒。,

ps:各种不顺,擦,昨夜写得好好的,茶杯一歪,电脑烧了,拿去修,说要一两天,这是手机打出来了,人在老家,不好借电脑,但诸位放心,就是手机打字,也不会断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笔记本

“小白,赶紧藏起来,xt免费下载.访问:. 。”

小家伙一拍小白,脚下赶紧减速。

小白刺溜一下,蹿下肩膀,跃进左边矮丛中去。

又数分钟,小家伙施施然驶到薛向近前,灿然一笑,“hello,大哥,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哦。”说话间,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流‘乱’转。

先前,小家伙和小意嬉戏,相隔此间虽远,可薛向何等目力,早就看个一清二楚,甚至小家伙冲小白嘀咕的嘴型,也看在她眼中。

薛向瞪眼道,“小白怎会跟你一块儿,是不是又把小白带去学校了,你是去上学,还是去野营,太不像话了!”

小家伙眼珠子一转,嬉道,“谁带小白去学校了,是它半路上来迎的我,恰巧被你撞上,怕你误会,才叫它躲藏起来,哪知道还是被你撞见了,哼,没证据,不许污蔑我。”

长成高中生了,小家伙的“‘奸’诈”早越往昔,根本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轻易唬住的,转瞬之间,就想好了绝佳托词。

薛向看不穿她心肠,只好掠去此事不问,叱道,“又和你三哥闹什么呢,好好的,干嘛摔他个嘴啃泥,没大没小的。”

渐渐是大姑娘了,小家伙娇憨不改,薛向却不再像小时那般,宠溺没玩,反倒是越来越爱做黑脸包公了。

小家伙哼道,“谁叫他拽我头发的,我不追他追谁。不跟你说了,天天说我,怎么不去说二姐,偏心!”说罢,一踩车踏,立着脸从薛向身边抹了过去。

“我偏心?”

薛向咂‘摸’着这个词儿,哑然失笑,真是越大越没良心。

接了三小回屋,趁着三人整治‘私’务的当口,薛向折回厨房。将备好的菜蔬。一通拾掇,整治出一顿丰盛的晚餐,让久未尝他手段的三小,吃得嘴滑舌软。

小家伙虽不搭理薛向。下筷却毫不客气。一连吃了三碗饭。还是小晚将她筷子夺下,才依依不舍地丢碗。

吃罢饭,一起收看了新闻联播。小家伙和小意各自回房完成课业,独留薛向和小晚在堂间说话。

“怎么样,在单位工作不顺心吧?”薛向微笑说道。

小晚回京后,薛向便帮着小晚在《瞭望》编辑部,安排了个文字编辑的工作,按照小晚的学历,编辑部给了正科级待遇,比照小晚的气质和偏好,算得上是称心如意的工作。

小晚也并未向薛向抱怨过单位的繁琐,可薛向何等眼力,从小晚忧郁的眉宇间,体察出了不少的东西。

小晚笑笑,说道,“没什么,都是小问题。”

薛向点头道,“我也相信以我妹妹的能力,也只能是小问题,不过,我得提醒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小晚怔了怔,眼‘波’一转,点了点头。

周日一天,三小各自忙着学习工作,下午,薛向带着三人去郊外野炊,披星戴月之际,方才返回,又接了苏美人的越洋电话,煲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粥,还是苏美人猛地想到薛向这边还是深夜,仓促中断了电话。

次日一早,伺候了三小早餐,清晨六时许,兄妹四人齐在家‘门’口,各自单车出行。

薛向脚快,赶到改委时,不过七点,停车之际,瞧见了谢辉煌的黑‘色’大永久,猛地想起宏观司如今最热的副司长争夺战,这位谢司长在里间扮演的角‘色’正热,薛老三自己心中尚且半遮半掩,朦朦胧胧,‘摸’不清深浅,又想到谢辉煌办公室的极品岩茶,便动了一探虚实的心思。

入得宏观司大院,因着时间尚早,院内极是清幽,根本不见人影,出乎预料,谢辉煌的办公室竟是关闭着的,平素此君的办公室永远是大开的,且此君最爱以此宣扬,公家之地无‘私’事无‘私’心无‘私’言,以此为标榜。

今次,见此难得一幕,薛老三惊诧至极,快行几步,急着去敲谢辉煌办公室大‘门’,忽地,听见屋里传来窃窃‘私’语,忽地,薛老三面‘色’极变,眉宇之间,古怪至极,随即,转身回头,坐回了自家办公室里。

随手处理了几份公文,又翻看了新到报务箱取回的几份大报,待得院中人声鼎沸,薛老三拨通了马天宇办公桌上的电话,很快,马天宇便赶了过来。

“首长,有什么吩咐。”马天宇沉声道。

灰扑扑的衣着,平凡的眉眼,清冷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此人的平常。

薛老三却知道这平常里存着大大的不平常,此人绝对是个人才,至少就秘书而言,单论专业,此人远在楚朝晖和戴裕彬之上。

薛向随手一指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道,“把这篇文章,复印一份给我,要快!”

马天宇沉声应了,伸手便要去拿,薛向又道,“这是我的‘私’人笔记本,上面记着一些‘私’事,注意保密!”

马天宇依旧应了,小心地接过笔记本,双手紧紧捏着笔记本的左右两半,似乎生怕将笔记本张开一般。

马天宇的动作一如既往地麻利,二十分钟后,他拖着打开的笔记本进‘门’了,依旧定格在那页,除此外,还有一张泛着新墨‘色’的复印件。

“首长,都办好了!”

马天宇将笔记本和复印件稳稳地在薛向办公桌上放了,沉声说道。

薛向检查了下复印件上的内容,这是一篇四平八稳的讲话稿件,正是薛向准备明日京城市物价局之邀,代表宏观司出席一次物价会议的讲话内容,是他亲笔所撰写。

薛向道,“哦,谢谢,小马,笔记本一直在你手中吧?”

马天宇道,“一直在我手中,自始至终,都没人注意,首长请放心。”

薛向点点头,道,“对了,我这篇文章,你觉得怎么样?”

马天宇道,“首长的文章从来都是秘书科的大笔杆们学习的范文,自是极好的,单就这篇文章而论,材料详实,数据准确,理论结合实际,是一篇说服力极强的妙文。”

薛向摆摆手,道,“好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小子调侃,得了吧,这篇复印件,你拿回秘书科里,让那帮大才子帮忙参谋参谋,润‘色’润‘色’。”;

第一百三十三章 饭局

马天宇接了复印件,转身去了。[就爱读书]-哈,

马天宇方去,薛向面上的笑容迅速敛尽,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小心地打开最中间那页。

结果,笔记本毫无凝滞地翻开了。

薛老三朝马天宇远去的方向忘了忘,摇摇头,叹息一声。

临近九点,薛向便迎来了他的工作高峰,各式样的批文如流水呈送而来,连批十数份文件,直至午饭当口,方才得空。

咚咚两声‘门’响,梳着背头的赵康笑‘吟’‘吟’站在‘门’边,道,“领导,这回你总得赏个光,一起吃顿饭吧。”

上周六正是此君在电话相约,被薛向拿要归家陪伴弟妹,婉拒了,彼时,赵康便说改天相约。

不成想他将时间拿捏得如此之准,卡位一般地截住了薛向。

若是寻常时候,薛向一准拒绝,因他知晓赵康此来,必有所求。

虽身在官场,他最不耐烦地便不是吃这人情饭,可今次,他毫不犹豫地就应承下来了,“好啊,说好了,我请你。”

赵康道,“好啊,领导请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午宴,设在改委二号小招,赵康似真如他所言,要不客气一回,服务员递过菜单,他立时便抢着接了,随口报出七八道小招名菜来,笑道,“领导,这些都是小招的招牌菜,一定得好好尝尝,哦,对了,好菜不能无好酒,三招的剑南‘春’不错,我去拎两瓶过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说罢。便辞出‘门’来,直奔服务台,将先前的点单给结了。

不待他说话,夹好单据的马尾辫便弯腰从吧台下面,拎出个布袋来,里面装着两个宽大‘精’美的酒盒,冲赵康笑道,“赵处长,您这两瓶酒可真是好酒,听掌勺的酒鬼张说。您这两瓶剑南‘春’的年头比我岁数都大。这酒得老‘精’贵了吧?”

原来这两瓶酒是赵康一早拿来,放到此处的,专为今次招待薛向之用,听闻马尾辫夸赞。赵康矜持笑笑。却不答话。拎了布袋,便转回小包。

赵康级别不低,算是要客。他点的单,上的极快,转瞬,八道二招的招牌菜便上齐了,仔细一看,俱是寻常家常菜,麻婆豆腐,水煮白菜,葱‘花’桂鱼,晾‘肉’香肠,白切‘肉’,素斩机,红烧狮子头,粉蒸圆子。

不仅菜式寻常,便连卖相也相当一般,薛向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身为老饕,他太知道有真功夫的大厨一身本事,并不显‘露’于名贵菜肴,毕竟,名贵菜品,食材珍贵,便是做的味美,常人也多归功于食材,名厨不得显艺。

由是,真正有本事的大厨皆不屑于烹饪名贵食材。

此八道家常菜敢做小招之招牌,薛向深知其必有‘精’妙,且再看着菜式卖相十分平常,更是笃定这八道菜必有惊人之妙。

这就好比讲故事,所讲所道,必有传奇志异,出乎人之预料。

此八道招牌菜,菜式寻常,卖相一般,博得偌大名声,滋味又怎可能差去。

夹过一片白菜,放入口中,霎时,脆、嫩、香、滑齐齐炸翻味蕾,直咀嚼十好几下,滋味依旧不绝,尝到了蟹黄的香,羊‘肉’的香,鱼子的糯,米酒的甜,至此,方知这平平常常的一道菜,下了如何不同寻常的功夫。

薛向品尝之时,赵康的注意力始终凝注在他脸上,待见他眉间‘露’出沉醉,心满意足笑道,“领导,这味儿还正吧,二招的名八菜,没堕了传说中的威名吧?”

“好滋味,当真是好滋味,这道水煮白菜做出了意境啊,照我说,这烹饪的厨师也深得官场三味啊!”

薛向搁下筷子,回味悠长地说道。

“愿闻其详!”

说着,赵康伸筷替薛向夹了红烧狮子头。

薛向夹起一块白菜道,“这碗水煮白菜,主料是白菜,较之所用之辅料,不值一提,可最终传名天下的是水煮白菜,而不是蟹黄,羊‘肉’,鱼子,且食客能最后记住的依旧只是白菜的滋味。倘将白菜比之做官,这白菜无疑便是官场高手,深得借力借势之妙法三味,引得众力为己力,最终,成就己身。”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

赵康拍掌赞罢,又道,“白菜势小力孤,无依无助,若不借力,恐怕只能泯然众人。当然了,白菜要借力,也多亏那些名贵食材肯借。说到底,还得说那白菜运好,遇上名材佳品。”

话至此处,已然‘露’骨,显然,赵某将自家与白菜互相隐喻,无疑,薛向便是他话里的名材佳品。

薛向引白菜入官场,便为打开话题,赵康接招,正和他意,说道,“不是白菜好运,遇上贵人,而是白菜和那些相得益彰,互为显耀,若非如此,这道菜恐怕就不是水煮白菜,而是水煮土豆,水煮菠菜云云了。”

赵康哑然,旋又哈哈大笑,笑罢,说道,“领导真是妙人,好吧,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就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抛出那些云里雾里,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了。领导当知道……”

薛向打断道,“既是掏心窝子,赵处也就别虚头巴脑叫什么领导了,就叫薛向!”

赵康道,“这可不行,领导就是领导,尊者为重,怠慢不得,若是领导体谅,那我就称呼声薛司吧。薛司,我今天邀您吃饭,相信您也知道缘由,咱们司新近要提拔一位副司,已是板上钉钉了,宏观司的副司,何等显耀,单论职权,给个副省长都不换,如此宝座,自是八方瞩目。不瞒薛司,我在组部有位老同学,他告诉我说,自打咱们宏观司要提副司长的消息传开,组部的备选名单就列了五十几,还有源源不断增加的趋势,可见已呈烈火烹油之势。”

“也好在盯着的人多,找博广主任打招呼的也就多了,博广主任何等威严,不慎其烦,一怒之下,就和组部打了招呼,言说这个副司长由改委内部协调,博广主任何等颜面,他的面子,组部自然得卖,这下,外面的纷‘乱’才终止,可外面的世界清净了,改委内部却是风高‘浪’急,四方云动。”

薛向应赵康之约,正是为‘弄’清,这次选拔副司长的组织流程,缘何赵康,孙赢家,张无忌都陆续求到他名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谜题

薛老三举杯和赵康撞了一下,说道,“赵处的意思,我明白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顶不瞒你说,这两日,孙处长和无忌处长都先后找到我,说的也都是这个事情,你知道的,这改委我是初来乍到,上下不通,左右不识,什么消息传到我这里,也都是过了气。便是咱们宏观司要提副司长,我也是这两日才得到消息,说实话,我很是不解,你们几位都来寻我,到底是怎样个意思,即便博广主任将这次宏观司副司长的人事权要回到咱们改委内部解决,我区区一个副司长恐怕也定不下人来吧。”

赵康愕然,一拍额头,说道,“是我疏忽了,忘了这茬儿。是这么回事,博广主任将人事权要到咱们改委后,方委员便去拜访博广主任,又将事权要到了咱们宏观司,很明显,方委员是希望副司长的人选还是从咱们宏观司内部挑选。”

薛向这才明悟,缘何赵康,孙赢家,曹阳皆上蹿下跳,‘激’动不已。原是三选一,这三位的机会都是极大,自然要下死力。

忽的,薛向又想到不对处,说道,“既是从改委内部选取,那无忌处长这番奔忙,又是为何?”

赵康冷笑道,“谁叫人家张处长跟了个好领导呢,对他体贴入微,要什么给什么,张处长说想到宏观司干个副司长,红旗主任和慕侠委员招呼一声,轻轻松松就打破常规,入围备选了,我看张处长对这个副司长的位子是志在必得了。”

薛向道,“既然红旗主任和慕侠委员都打了招呼,这件事恐怕就板上钉钉了,赵处还需向前看才是。”

“吃菜吃菜,别凉了,您边吃边听,且听我慢慢道来。”

赵康替薛向夹了个粉蒸圆子,接道,“若是板上钉钉,我和老孙,老曹,也就没必要左右争取了。薛司贵为我司副司长该当亲身体会过宏观司副司长的权柄轻重几何,说这是天下瞩目的位子也不为过吧。”

薛向深以为然,如今他虽是副司长,便是副省长也不怎么看在眼里了,只要他想吃饭,保管每餐都能有副部级大员作陪,此位极似明朝的六科给事中,官位不高,却权柄极重。

一个副司长的位子,的确足够让无数人眼热。

赵康又道,“试想这么关键的一个职位,慕侠委员又怎会轻许他人呢。不过是碍于红旗主任的情面不好否决掉张无忌,而红旗主任何等城府,自也不会让慕侠委员允诺张处长胜任,而是说了只需放张处长入围,成与不成,让张处长自己争取。”

“争取?如何争取?总不是说动我就行了,我若有那么大权力,先给自己封个正印司长了。”

薛老三笑着说道,说完,便又冲桌上的美味佳肴,发起了进攻。他可不会在谁面前顾忌什么形象,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

赵康笑着道,“就凭薛司的资历,能力,即便是真做了正印司长,也是应当应分,我是心服口服的,不过嘛,不开心的,可就大有人在了。对了,还未告诉薛司,缘何我们几位都寻到你要支援了呢。原因很简单,慕侠委员为发扬民主,今次的副司长是由宏观司副厅级及以上干部共同表决。”

薛向豁然开朗,笑道,“有道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我是吃饱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赵处,咱们就抓紧时间上正题吧。你也知道,张处长一直和我走得极近,他的要求,我是真不好拒绝。我只能对你说抱歉了。”

赵康面不改‘色’道,“薛司,果真是痛快人,不似旁人,明明不能相帮,非要虚与委蛇。薛司先别忙着拒绝,我敢断言,张处长今次不过是来充‘门’脸的,必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道理很简单,慕侠委员无论如何不可能允许这颗桃子落到宏观司以外的人手中。”

“我今次相请薛司,并非希望薛司改变初衷,只是需要薛司一个承诺,那便是若是张处长不得升任,薛司的那一票能投给在下。既然薛司将话讲透,我再遮遮掩掩,也就太不识抬举了。我只说一句,相比孙赢家,曹阳这两位老谢的心腹,我若能上来,必定唯薛司马首是瞻。”

薛向心中忍不住喊了声“赞”,这位赵处长果真不简单,内内外外,都让他看破了。

此人这顿饭,乃是算透了,薛向踏进屋来,就等于入了他彀中。

因为面对这样的说辞,薛向完全没办法拒绝。,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间

说客的最高水平,便是完完全全站在对方的角度着想,xt全集下载.访问:. 。

显然,此刻的赵康便达到了此种水平。

首先,他不让薛向背信弃义,而是说若是张无忌竞争不上,则改为支持他。

其次,他还为薛向因何要支持他找出了充分的理由。

理由便是孙赢家、曹阳俱是谢辉煌腹心,这二人上位,必定对薛向的威胁最大,而若他赵某人上位,则必定对薛向马首是瞻。

在无人可选的情况下,无疑,赵康给出的是最佳选择。

薛向笑道,“赵处长快人快语,聪明睿智,相信咱们将来的共事一定会愉快!”说着,冲赵康伸出手去。

赵康伸手接了,笑得欢喜无比。

宴散后,赵康直把薛向送到了办公室,这才握手回归。

方关上办公室大‘门’,薛老三的笑脸便立时转为了木讷。

他完全没想到,这中枢部位大院的水,浩‘荡’得几乎难以见底。

从他进来的第一天,便感觉被浩‘荡’浑水包裹着,抬眼四望,茫茫‘荡’‘荡’。

在这池水里,扑腾了这几个月,原想至少‘弄’清了这池水又多深。

待得宏观司副司长之争一起,薛向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这池水浑得根本就超出了想象。

他薛向自以为在宏观司还处出了朋友,抑或是至少得人追捧相‘交’。热门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自己想的简单了。

关键时刻,为了这宏观司副司长,所有人都摘下了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张无忌,一直以来,薛向皆以为此人好名利,重关系,但总算是对自己曲意结‘交’,再者。此君和自己又无利益纷争。即便是酒‘肉’‘交’情,相信也能维持他薛某人调离。

可前日一早,薛老三瞅见谢辉煌自行车后,想去谢辉煌处探探根底。方走到大‘门’不远处。便定住脚。转而回行。

起因便是,薛老三恰巧听见了张无忌的声音。

霎时,便生出啼笑皆非之感。在他的记忆里,这位张处长该是和谢辉煌近乎不共戴天的。

至少,每在他薛某人面前,这位张处长就没说过谢辉煌半句好话,明里暗里,几乎将谢辉煌彻底妖魔化。

这就在他薛向的脑海里制造出了潜意识,一种张无忌和谢辉煌又很深过节的潜意识,恰好他薛某人和谢辉煌也不对付,敌人的敌人自然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若是他薛某人不是恰好送弟妹早去,赶了个大早,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张无忌和谢辉煌是可以密室共谋的老‘交’情。

一入改委,姓张的就给他上了第一课。

紧接着,姓张的又给他上了第二课——他身边那位极得用通讯员马天宇,被证明是无间道。

张无忌出了问题,薛向很自然地会想到马天宇,因为此君,便是他初入改委第一天,主动替他介绍的马天宇,用了个“很得用”的年轻人。

事实证明,马天宇的确得用,专业素质远超他此前的几位秘书。

经过这几个月,薛老三越来越欣赏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了,心中的防范正在一点一滴松懈。

直到察觉到张无忌跟自己玩无间道,薛向整个人的警惕完全提了起来,脑海之中,展开有关马天宇的联想。

很快,便察觉到了两处漏‘洞’。

一次,是他薛某人视察海天‘肉’联厂方一回来,张无忌便赶了过来,劝导他不用跟曹阳这种人计较。

当时,薛向就很奇怪张无忌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彼时,此念头一起,他又想没准是张无忌在海天那边有朋友,人家通告的,希望张无忌来做他薛某人的工作。现在看来,八成是马天宇告知的。

第二次,便是前次薛老三去只招待处级以上干部的小招食堂,吃早餐,竟在食堂‘门’口撞见了马天宇,随后,张无忌出现在了食堂‘门’外。

彼时,马天宇立时迎上前来,告知他,上午九点宏观司召开会议,讨论西城区税费改革试点工作一事。

薛老三原想,定是马天宇在食堂‘门’口等候自己。

现在看来,马天宇等的恐怕是张无忌,至于那通知开会,不过是此君权变之计。

毕竟,马天宇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何会想到他薛某人这个时间段会来小招就餐,平素他可是多去公共大食堂的。

起了对马天宇的怀疑,很轻易地这两件事,便被薛向从脑海深处拎了出来。

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种猜想,毕竟他薛向也不能排除“张无忌确实从海天那边得知情况”和“马天宇恰好在小招食堂‘门’口等候他薛某人”的可能。

为此,薛向做了个实验。

今日一早,薛向故意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让马天宇帮着复印文件,还特别提出这是他‘私’人笔记本,要求马天宇注意保密。

马天宇答应得极好,工作也一如既往地麻利,很快就送回了笔记本和复印件。

薛向含笑送走马天宇后,拿起笔记本翻到中间那页,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原来,薛向为试探马天宇,故意在这笔记本的中间几页上,用牙签点上了胶水,轻轻粘黏了几页,若不细心,根本难以察觉到那几页的粘黏情况。

若是马天宇如薛向所言,注意保密,不去打开笔记本,那几处粘黏便会始终存在。

若是轻轻翻动,粘黏必然挣脱。

而薛向以半合拢状态,轻轻打开笔记本时,看见的正是脱黏状态的几页纸。

事实证明,马天宇翻看过他的笔记本。

那会不会是中间出了意外,马天宇不小心开合了笔记本,造成此种状况。

薛向却知道以马天宇的谨慎小心和办事能力,再加上他特意提点注意保密,出现这种可能的情况,无异于天降陨石。

唯一的答案,只能是马天宇翻过笔记本。

张无忌和马天宇的无间道,已然让薛向心中万分膈应,哪知道这位赵处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又来寻他薛某人开涮。

按道理说,赵康和薛向的这顿午宴一切都很正常,薛向原本极是满意,可就是从赵康身上发出的两声轻响,让薛向的心情又恶劣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为名利忙

那是轻微的机括弹起的声音,细微之处,旁人根本无可察觉,可薛向感知强大,赵康这种小动作,瞒得过他的眼睛,却瞒不过他的感知。[xs.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頂∝⊥点∝⊥小∝⊥说,

薛向甚至能猜到那是录音机的声音,赵康和他吃饭,竟带来了录音机偷偷录音。

薛向很是不解赵康此为何意?他仔细回溯了和赵康的对话,却没发现自己话里有任何不当之处。

换句话说,赵康拿着这份录音,对他薛某人造不成任何伤害?这也是他放任赵康成功带走录音的根本原因。

薛向安坐在办公桌后,从笔筒里取出一支黑色的英雄牌钢笔,飞速旋转着,大脑也在急速开动,思虑许久,却是想不通赵康拿这份录音到底何用。

就在这时,马天宇拎着开水瓶,轻轻敲了下门,稳步走了进来。

看到这位无间道,薛向念头顿时一转,说道,“小马,安排你个任务,这两日,帮我多关注下赵康处长。”

明知是无间,薛向却依旧安心地分派马天宇任务,此乃用其能不用其奸。

马天宇一如往昔地沉稳,“嗯”了一声,便去给薛向泡茶。

……………………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远方浓云锁愁,老槐上黄旧的枯叶,随风摇曳,如泣风雨中。

一如此刻谢辉煌的心情,湿漉漉,xt全集下载

和他隔着一张办公桌直立着的曹阳心中,却如三伏天正午的太阳炙烤着的庄稼地,爆燥欲裂。

谢辉煌瞪着曹阳,曹阳目不转睛地回看着谢辉煌,良久,说道。“首长,十年前,您在西城区革委办作副主任时,我就跟着您呢,这么多年下来,您提拔我。栽培我,我铭记五内。而我对您的指示,也是绝不敢打半点折扣,您直到哪里,我打到哪里。可今天,到了这关键时刻,我却落后了,落在别人后边,我不说什么。可孙赢家这种小人也敢在面前耀武扬威,小丑跳梁,中午在三招吃饭,恰巧碰见他,这孙子竟醉醺醺地跟我说,副司长的位子,您已经许给他了,让我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首长。我今天过来,不想听你说别的。就想要您一句准话,这个副司长的位子,您是支持我,还是支持孙赢家!”

曹阳真是气急了。

今次副司长位子,明显是谢辉煌生的由头,摆明了是针对薛向的。

在他看来。这个副司长,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因为,按照和谢辉煌的关系远近,谁能比得过他曹某人。

谢辉煌要制衡薛向。谁也没他曹阳得用,毕竟,谁不知道他曹某人和薛向那段梁子。

可现如今,煮熟的鸭子要飞了,飞到张无忌嘴里,曹阳勉强还能接收,可飞到孙赢家嘴中,他是一万个不服气。

孙赢家凭什么,不过是他姑丈在六十年代和谢司长有过一段共事的经历,因着这个由头,孙某人得以列入谢辉煌门墙。

就凭这点渊源,也敢跟他曹某人相争?

砰的一声响,谢辉煌第五次重重拍了下桌子,恨声道,“要我跟你说多少遍,这个副司长有谁接任,我说了不算,孙赢家说了更不算,方委员早就说了,司里副厅级以上,一人一票,民主选举,你曹阳自己也有一票。你要我给你打包票,我怎么给你打这个包票。”

谢辉煌忽然有种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这个副司长的位子,是他为张无忌安排的,或者说,是张无忌和他共同策划,并拿出了相当利益来交换的。

哪里知道肉包子才抛出来,门下两条走狗先闻着香味,争抢起来了。

倘使平素谢辉煌如此暴怒,曹阳早吓缩了脖,可今次重利在前,曹某人早就利欲熏心了,非但不怕,反倒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悲愤不已,红着眼道,“老首长,如果可以,我能将我这颗心剖出来,放在您面前,话我就不多说了。最后说一句,不管您怎样决定,我还是您手下最得用的小兵。”说罢,抹着眼睛自去了。

谢辉煌长出一口气,身子软软地在椅子上摊了,永远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缀下一缕,有气无力地在眉边吊着。

忽的,咚咚两声,赵康捧着一叠文件,出现在了门外。

谢辉煌猛地坐起身来,朝后一抹头发,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为之一变,笑着冲赵康招招手,“你来就来,又不是别人,还敲什么门吶,假模假式地。”

赵康笑道,“规矩就是规矩,领导立的规矩,谁敢败坏。”

一如往常,赵康对谢辉煌表现了极大的尊敬。

“都这当口了,赵处长还能安心公务,实在是很多人的榜样啊!”

谢辉煌笑着说道,话里的味道却是流露了出来。

自打副司长之事爆出,赵康还是头一次来找他汇报工作,他自不会相信赵康真就心如止水。

人在官场,最挂心着,无过于功名,谢辉煌就没见过当官的不热衷名利的,若是真有此辈,那又何必当官,不如去做和尚。

今次,赵康找来了,想必是赵处长的功课做到家了,他很想听听赵处长拿什么来打动他谢某人。

赵康道,“首长谬赞了,我也是功名心似火,到处求神拜佛,哪里在安心公务哦,说来也是惭愧。”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赵康很是干脆利落,直陈心迹。

谢辉煌怔了怔,笑道,“看来在赵处长眼里,我很没地位嘛,求了那么多神佛,最后才想到我。”

赵康道,“首长看过西游记,当知道,最后一拜,拜的才是真佛!”

谢辉煌眼中精光一闪,心道,“若非此人跟自己若即若离,选他真比张无忌合适,至于孙赢家、曹阳,比之此人,无异于草鸡配凤凰。”

嘴上却笑着说,“你可别给我灌**汤,我算什么真佛,我看咱们司也就薛向同志才称得上真佛。贵胄子弟,青年俊彦,赵处长上午去找他,算是找对了。想必薛司长已经让赵处长把心放回了肚里。”

谢辉煌这番话敲打的意味明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薛向的打算

被揭穿底牌,赵康却丝毫不显慌乱,沉声道,“薛司长虽然不凡,但整个宏观司还是在老首长您的掌握之中。∟,⊕..co★m老首长放心,谁轻谁重,谁主谁次,我心里分得清楚。我去找薛司长,其实就是为了方便找您。换句话说,薛司长就是我拜您这座真佛的蒲团。”

这下,谢辉煌却被赵康的**阵绕糊涂了,端起茶杯慢悠悠咪了一口,却还是没悟出赵康话里的意思。

赵康却没打算将关子一直卖下去,接着道,“方才来的时候,我看见曹处长急匆匆地出去,好不小心踢翻了花池边上的盆栽,想必曹处长也是为这副司长的事

在跟老首长您闹情绪吧。实事求是地说,论和老首长您的亲疏远近,我和曹、孙两位处长没法儿比。但如今,首长手中就一颗糖果,给谁不给谁,都难免让曹、孙两位处长对首长生出间隙。”

谢辉煌摆摆手,打断赵康话道,“头一次发现赵处长的干净利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颗糖果不管给曹阳、孙赢家两位中的哪一位,我都得得罪人。你今天过来,一定是告诉我,这颗糖果应该给你,才最是合适。我需要理由!”

谢辉煌相信赵康是有备而来,他很想知道赵康到底准备了什么说辞。

赵康道,“理由有三。其一,首长若肯把这颗果子送给我,应该是最方便的,换句话说,首长要将这果子给曹、孙二人中的任何一位,阻力不小,因为薛司长会反对,他身后有彦波涛主任。张无忌处长也和他交好,若是曹、孙二位处长肯合力也就罢了,届时,首长手握三票,再大风浪,也能闲庭信步。而实际情况却是。曹、孙二位处长已经为这个副司长的职位,闹得势若水火,恐怕难以和衷共济。”

“到时候,首长想要运作这二位中的任何一位,都会很吃力。反之,若是运作我,则最是省力。因为我已经争得了薛司长的首肯。上会之时,首长只需轻松在薛司长表决后补刀,我必顺利当选。”

“其二。也是最重要一点,我若担任了副司长,必然唯首长马首是瞻。其三,我也替首长想好了避免曹、孙两位处长怨怼的法子。待上会时,首长只需将表决权推给薛司长即可,薛司长若是选我,曹、孙二位处长的怨怼必然全奔着薛司长去了。”

眼见着谢辉煌仰天打个哈哈,便要询问出声reads;。赵康快速接道,“我知道首长必然怀疑。薛司长是否为我说动,更知道首长在想,我怎么知道你赵某人是否言行如一,很简单,首长请听这个。”

说着,赵康从兜里掏出个印满了洋码子的收录机。轻轻一按按键,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弹起声,录音机播出了小声的一段对话。

对话播完,赵康将收录机往谢辉煌桌上一推,“这个东西。由首长保管!”

一句话罢,谢辉煌心中的两点疑虑完全消失。

有这段录音,证明了赵康说动了薛向。有了这个录音机,谢辉煌也没办法不相信事成之后,赵康会否兑现忠诚的承诺,这个收录机,就等于赵康自己将命门递给了谢辉煌。

“高,实在是高!”

谢辉煌在心中狂呼!

他自问城府深沉,智计非凡,今次却在心里对赵康生出了甘拜下风之感。

什么样的人,能把人心算到这个份上,简直如神迹。

谢辉煌自问自己处在赵康的位置上,绝对想不到此种破局之法,他简直不敢想象赵康是怎么想到此招的。

在赵康开口之前,他打定主意是看一场滑稽戏,因为无论赵康怎么言说,都不可能动摇他的意志,可现在他的意志有些动摇了。

想到录音里的某段对话,谢辉煌道,“赵处长,我想知道你为何那么肯定张处长无法升任,想必不单是因为判断方委员不会赞同一位非宏观司的同志夺得此位吧,必有其他原因,能否见告。”

他和张无忌早有约定,今次的副司长一职便是为张无忌量身打造的。

张无忌靠着多日和薛向结下的交情,阴着薛向在会上先支持他,再由他谢辉煌随后补刀,张无忌想要升任,几率极大。

而赵康却敢信誓旦旦说张无忌无法得中,谢辉煌很是不解。

赵康道,“光有薛司长支持,有什么用,方委员不满意,老首长您不同意,张处长便是有通天本事,也过不了这关。”

谢辉煌心中哑然,“忘了,这人也不知晓我和张无忌的关系,老张这步暗棋,埋得太深,”

嘴上却道,“赵处长的意思我明白了,算是替我解决了天大麻烦,你放心吧,若是情况真像你预测那般,我的这票一定投给薛向。”

这句话,谢辉煌留着暗门“情况如赵处长预测那般”,便是指张无忌绝对升任不得,可实际上,张无忌已经争得了薛向的同意,再由他谢辉煌推波助澜,又怎会升任不了?

赵康聪明是聪明,却是消息不堆成,到底百忙一场。

………………

“方才赵康处长捧着公文进了谢司长办公室!”

马天宇疾步匆匆行了进来,沉声说道。

显然,薛向交付的任务,这位一如既往的上心。

正埋头书下的薛向抬起头,道,“捧着公文?难不成是去汇报工作?”

马天宇浓黑的眉毛一挑,摇头道,“我判断不是,据我观察,自从司里要提拔副司长的消息爆出后,此是赵处长第一次拜访谢司长,且时间大大超过了往常,现在的赵处长恐怕没那么多精力放在工作上。”

薛向心中暗赞一声“能干”,交付此人的任务,从来都是干净麻利地完成,让他盯着些赵康,他竟把功课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

“哎!”

薛向暗暗叹息一声,生出可惜来,面上却颜色不改,说道,“我明白了,赵处长这是争取完我,又去争取谢司长了啊。”

他的确是明白了,明白了赵康弄那个录音到底为什么,他甚至猜到了赵康在谢辉煌那里的说辞会是怎样。

更猜到了谢辉煌会如何答复赵康,心里又是如何笑话赵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万众瞩目

时至此刻,薛向却不敢再小看赵康,此人雕镂人心的本领惊人,谢辉煌晕驼盼藜晒叵狄危奕瞬橹芍钥嫡娼盼藜刹坏‘蒙’蔚闹乇Γ乖诜侥较郎砩稀?br />

细细想来,若非赵康此番暗用录音暗算他薛某人,薛向对赵康上位挤掉张无忌,曹阳,孙赢家,自是乐见其成reads;。[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最新章节访问:. 。

偏偏赵康拿他薛向当傻子,说不得他薛某人也得狠狠涮他赵康一回。

他这句话,明着是对马天宇说,实则是借马天宇之口,让张无忌清醒清醒。

只有这两条狗皆明确地知[ 晓了对方在朝自己龇牙咧嘴,才会撕咬得更凶狠。

果然,马天宇神情凝重起来,沉声道,“难道首长打算支持赵处长了?”

薛向道,“本来,按关系远近和个人能力,我是瞩意张处长的。可赵处长的理由很充分,他说张处长必定无法升任,言之凿凿,倘使张处长真就无法升任,小马,你觉得我除了支持赵处长外,还有的选择么?”

马天宇道,“的确,赵处长是个极好的选择,首长的想法不错。只是,赵处长既然央了首长,怎生又去了谢司长办公室,虽然捧着文件,打着汇报工作的幌子,背后焉知不是首鼠两端。首长不得不防啊!”

薛向道,“防了又如何,小马啊,你觉得相比曹阳,孙赢家,我怎能不选他赵康,他赵处长这是明知我可选择,而肆无忌惮呀!”

马天宇点点头,“首长的选择的确不多,赵处长好算计!”

………………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xt全集下载75txt.老式歌碟旋转,一改往日中山装打扮的张无忌西装革履,手持红酒杯,踩踏着优雅的舞步,跟随着这靡靡之音,摇曳着身姿。

他这番面目。若放在外间,保管惊碎一地眼镜。

“叮”的一声,‘门’铃声打‘乱’了悠扬的旋律,张无忌定住舞步,将留声机停止,透过‘门’镜看清了外面那人面目,皱了皱眉,将‘门’打开。

“不是跟你说过么,有什么事。电话里说,我不找你,你不要找我!”

‘门’方打开,张无忌便劈头盖脸斥责道。

深沉的夜幕下,马天宇安静地站着,沉稳地道,“小心赵康,这人在背后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至少,薛司长和谢司长都曾承诺于他。若您不得升任,将转而支持他。您想,一个人把后续工作都做到此种程度了,他还会眼见着您上去么?”

张无忌开‘门’放到进来,沉声道,“谁跟你说的这些。是薛向?莫非你暴‘露’了,薛向故布疑阵?赵康有什么本事,敢打我的主意?”

马天宇撇了撇眉‘毛’,道,“您给谢司长去个电话。一切自明。”

张无忌看了马天宇一眼,快步走到电话机边,拨出了谢辉煌家中的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了,张无忌沉声道,“老谢,怎么回事儿,赵康找你去了?”

“是小马告诉你的吧,你这步暗棋真是埋对了。”谢辉煌漫不经心道,“放心,赵康不知道咱们的关系,自以为说动薛向,再联合我,就能搅黄你老兄的好事,殊不知这是做梦。

张无忌确准了赵康去寻谢辉煌的消息后,心思一下沉了下来,问道,“老谢,赵康是不是也对你说,倘使我上不去,你须得支持他的话?”

对薛向如是说,对谢辉煌又说,赵康某非是确准了他张某人就上不去。

谢辉煌道,“要我说几遍?这就是小赵的痴人之梦,何须较真。”

“知道了,的确是跳梁小丑,老谢你早些休息。”

说着,张无忌便挂了电话,转脸冲马天宇道,“麻痹的,看来赵康这孙子是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就老谢还瞎单纯,老天真,不,这货是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老子瓦上霜,看来,这件麻烦,得自己解决,赵康,你屁股后面当真很干净么?小马,给我盯死赵康reads;!”

马天宇点点头,忽的,抬眼望了望苍茫的暮‘色’,心中生出巨大的疑‘惑’来。

这对他这个聪明人而言,是罕见的,眼前的这局‘迷’棋,是越来越复杂了,各方人物都在其中扮演着多面角‘色’。

不到谜底揭开刹那,只怕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答案。

募地,马天宇想起了薛向,那个始终平静微笑的年轻首长,也是最让他看不透的人。

在这次的副司长之争中,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呢,马天宇陷入了深度的‘迷’‘惑’。

……………………

“方委员召开宏观司全体副厅级以上干部会议了!”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吃完午饭,不少人正趴在办公桌上,摊着身体,享受着秋乏。

一个惊人的消息旋风一般,震动着整个宏观司。

各个办公室立时人头攒动,各式小道消息漫天飞舞。

因着宏观司四大处,只有督察处处长不是副厅级,没有搀和到此次的副司长之争,且慕处长这几日请了公假,去某学校进修去了,督察处最是超然,自由。

讨论的也最是‘激’烈,各个办公室,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俨然召开政局常务会议。

“你们说这次谁会上去,我看还是张处长机会最大,毕竟人家眼巴巴要来的机会,岂能落空。”

“不可能不可能,张处长上了,谢司长能高兴?这次的副司长本就是谢司长起的由头,摆明了是奔咱们的顶头上司薛司长去的,我看还是孙处长机会最大。”

“为什么不是曹处长,他跟谢司长多少年了?”

“怎么可能是曹处长,虽然谢司长张罗这个副司长,是为了制衡咱们的年轻大老板,可曹处长上次在海天场的事儿上,被咱们大老板涮了够,至今还是宏观司的笑柄,如此大的污点,他怎么上得去!而赵处长和薛司长,谢司长都走得较远,他的机会也不大,到了,还得是孙处长上!”

“这话说得过早了吧,方委员的态度,你们都不考虑了?宏观司到底归他老人家领导,他若是发话,当一言九鼎,定海神针。”

“正因为方委员站的太高,谁上副司长都得老老实实蹲在他老人家面前,且他老人家已经将名额要到了宏观司,若是再‘插’手,未免吃相难看,引物议纷纷了。”

“那咱们的大老板呢,他总得有个态度吧,倘使孙处长上位,今后,他这个副司长可就难当了。”

“这倒是实话,咱们的大老板两次出手,已见不凡,可到底根基尚浅,谢司长今次的招数堂堂正正,真是避无可避,举目望去,宏观司副厅级以上,有咱们大老板的人么?根本没有,所以,不管怎么选,终是咱们大老板吃亏。”

“我看未必,咱们大老板不是好啃的桃子,这次谢司长算计他,没准儿又得崩缺牙齿。”

“癔症!人家都算死了,你能如何反抗!”

“你不行,未必薛司长不行,要不你老孙三十多了,才正科呢。”

“老李,说事儿归说事儿,搞什么人身攻击,你快四十了,不也在‘女’人手下讨生活。”

“你#¥¥¥!”

“你*&……%%!”

事实证明,低层次的争辩最后往往沦为争吵,谩骂。

而真正高层次的对话,永远是充满理‘性’和智慧的,即便是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也都在面具下完成。

十五分钟后,宏观司会议室内,就要上演这么一出看似古井不‘波’,却惊心动魄的对话,引得万众瞩目。

薛向是头一个到达会议室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恶果自尝

和改委的老旧建筑一般,这间会议室也没有翻新,倒是长宽的会议桌、宽大的靠背椅,像是初翻新的,红漆鲜亮,除了中堂那幅国光同志的手书“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再无甚可观之处。.+頂+点+小+说,⊥..c◎om

薛向入得屋来,也不寻了早放好自己铭牌的位置坐下,而是直立中庭,怔怔地望着这幅字出神。

“薛司,够早啊!”

身后传来张无忌的声音,“哦,看这幅字啊,不得不说,你们宏观司,不对,咱们宏观司在改委几大司就是特殊,独独咱们宏观司得了国光同志的手书,足见这宏观司的不凡。薛司,我是迫不及待要与你共事啊!”

薛向心道,“这么发人深省的一幅为官者格言,见之不思家国,不亚于独出师表不下泣者,实为不忠,就冲这个,我也必叫你白忙!”

嘴上却道,“我也很期待和你无忌处长成为同僚,希望今次的会议能开得顺利。”

张无忌笑道,“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你老兄挺我,我必定功成,你放心,我张某人是个知恩图报的。”

薛向点点头,笑着道,“我心中有数!”

就在这时,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谢辉煌,曹阳,孙赢家齐齐到场,张无忌冷哼一声,拉着薛向朝办公桌坐去。

薛向心中好笑,这孙子是演戏上瘾了,演吧演吧,最后不演出一场大戏,定不叫收场。(.

谢辉煌等人到场后,场面迅速分成了左右两派,张无忌只顾着和薛向闲聊;曹阳、孙赢家则在谢辉煌面前做着最后的努力。

两拨人泾渭分明,谁也不理谁!

对峙倒也没持续多久。方慕俠便在秘书张俊,副主任彦波涛的陪同下到来了。

瞧见彦波涛,谢辉煌的微眯的眼睛猛地张开了,嘴巴阖了阖,终究没吐出话来。

方慕俠在主位坐定后,抬起手腕reads;。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有三分钟。

他是老派干部,时间观念极强,不到时间,不会发言,因他知晓一旦自己发言,即便是闲扯,也会引起下属注意力的集中,这样会减少众人在会议时间的精力。

吩咐秘书张俊为在座的同志泡上茶水后。安坐在最末席的彦波涛,扫了一眼手表,起身将门封闭了。

按照彦波涛的级别,此间就他和谢辉煌是正厅,以官场的论资排辈序列,他该和谢辉煌对首而坐。

往日宏观司开会,也正是这般坐的。

今次,宏观司开会。彦波涛却坐到了最末席,难道是负责会场布置的综合处出了差漏?

自然不是!

彦波涛负责着综合处。便是再出现查漏,综合处的人只会把彦波涛排到谢辉煌前面去,而决不至将彦波涛整到了最末席。

道理很简单,彦波涛不是宏观司的人,他的官称是改委办公厅副主任,之所以往常开会。能参与到宏观司来,不过是因为方慕俠安排他负责联系综合处。

换句话说,彦波涛有在宏观司的事权,却无名义权。

而今次,方慕俠召开的是宏观司副厅级以上干部会议。讨论的是副司长人选表决,彦波涛既然不是宏观司的干部,就没有表决权。

换句话说,他跟这件事无关,自然须隐藏存在感。

今次的座位,正是他自己嘱咐综合处的同志调配的。

按说,彦波涛已经足够收敛存在感了,但还是有人对他极不满意。

在谢辉煌看来,彦波涛今天就不该来,宏观司的大事,和他彦某人毫无关系,这个关头,他跑来凑什么热闹。方才瞧见彦波涛进门,他就倍觉扎眼。

可再是扎眼,彦波涛到底是来了,方慕俠在座,有火气他也只能在腹中藏了。

却说,彦波涛将门关上,落回座中,方慕俠便开腔了,“今天召集大家,为的是什么,相信大家也都心中有谱儿。这段时间,宏观司尤为热闹,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很多人就像那秋后的蚂蚱,听不得冬雷,雷声一响,便上蹿下跳,四处喧腾,只吵得四方不宁。实事求是地说,身为党的干部,追求上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个人若是连公私都分不清楚,连**都无法克制,注定是当不得什么大任的!在座许多人近期内的表现,让我十分失望!”

“在开会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赵康同志此次不作为备选干部!免除投票权!”

赵康恍若挨了当头一棒,只觉天旋地转,血流倒涌,霍地冲起身来,失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

张无忌金丝眼镜中闪过一抹寒光,嘴角轻轻上拽,随即笑意敛去。

这一切,却没逃过薛向的目光,在他招来马天宇,向马天宇透露了赵康言之凿凿张无忌上不去的消息时,他便算定了马天宇会将此消息汇报给张无忌。

张无忌只要稍有敏感性,就该想到赵康要对他张某人下手了。

既然被人盯上了,以张无忌的阴狠,焉能看赵康成事?

果然,在关键时刻,张无忌发动了最后一击,让赵康的一番惊天机谋还未发动,便胎死腹中。

话说回来,全因赵康算计了最不该算计的薛向,倘使他不弄那录音,激起薛向的反感,薛向也就不会使这暗手,对他赵某人下次死手。

方慕俠以目视彦波涛,后者点头,打开一份文件,念道,“近期,纪委驻改委纪检组收到有关赵康同志接受外省干部宴请、馈赠的举报信,经核实,部分属实,有待继续调查认证,故纪检组建议改委近期对此同志不宜提拔重用!”

赵康简直要哭了,这分明是他为张无忌准备的大礼,怎么事到临头,这不可承受之重的大礼就落到了他头上。

他完全凌乱了,所有的所有,他都算计得极好,从没有机会的路中硬生生寻到了机会,说服了薛向,借助说服薛向的录音说服了谢辉煌,准备了详实材料递交纪检组阻击张无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培育着一切,只待今日开花结果,孰料竟是这般恶果自尝。(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选谁

“赵康同志,这几天,你先不用工作了,安心在家休息,等候组织调查,波涛同志,把人送出去,与会的同志们注意保密,赵康同志的问题,组织尚未有结论,xt全集下载75txt.”

方慕俠平静地宣布了赵康的命运,眼眸却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张无忌。

身在高层,他很清楚下属们为这个副司长,可谓是大打出手,打出了真火。

赵康今次遭厄,便是张无忌的手笔,而他更清楚,早在张无忌之前,赵康先就对这位张处长下了手,不过是因为张无忌有个好领导,帮着说了一句“鸡毛蒜皮,不用查了,我都清楚”,才保他张某人渡过难关。

方慕俠不耐烦管下属的这些鸡零狗碎,副司长的位子拖得太久了,很多时候,他都后悔听从谢辉煌的建议,张罗出这个副司长,来磋磨锋芒太露的薛向。

如今,副司长引得宏观司鸡飞狗跳,都快难以维持正常运转了。

今天的这个会议,他不管谁上去,只要快快将人选定下来,平息风波,就是胜利。

赵康被请出门后,方慕俠打开烟盒,点燃一支烟,吸一口道,“好了,争抢了这些时候,这锅馍馍快糊了,该是揭锅的时候了。都别藏着掖着了,选谁你们拿个主张吧。”

张无忌道,“慕俠委员,按说呢,我不是宏观司的干部,在这样的会上,我不该发言。[. 超多好]可既蒙组织上信任,慕俠委员体贴,能做到这间会议室,和诸位同志共议,我认为我该说点什么。当然。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装在心里就好,说出来,也是浪费同志们的时间。那我就挑重点说了。其实,在座的。也就我,赢家同志,曹阳同志备选,我们三个既然是备选,我看就不要表决权了,就由谢司长和薛司长共议,上报慕俠委员钧裁就好。赢家同志,曹阳同志,你们说呢。”

孙赢家。曹阳相视一眼,俱是满满的内伤,原本这二位还想着争夺一番,张无忌此话一出,等于变相将他二人的表决权也剥离了。

可他二人还拒绝不得,总不能说是由谢辉煌,薛向共决不妥,那岂非连谢辉煌的面子也扫了。失去了谢辉煌的支持,他二人即便是扑腾。也定然翻不出浪花。

二人俱是满心的失落,未曾想,这争夺从一开始,自己就先输了。

孙赢家,曹阳恹恹同意后,表决权几乎尽入薛向和谢辉煌之手。因为方慕俠是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副司长的人选,去和两位下属争什么的。

彦波涛安静地喝茶,静静等待着一出好戏。

在他看来,薛向是死挺张无忌,而谢辉煌必然在孙赢家和曹阳之中。择优而选,两人的人选不一,注定了将有一场唇枪舌剑。

对薛向和谢辉煌之间的缠斗,彦波涛是乐见其成的,巴不得这两人斗得水火不容,地列山崩才好,这也是他今次刻意现身此间的根本原因。

然,彦波涛失望了,接下来上演的一幕,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谢辉煌笑着道,“还讨论什么呀,薛司长聪明睿智,见识深远,又因才入宏观司,和同志们交情不深,不会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看待同志,反倒能客观公正。而我在宏观司太久了,和很多同志都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就拿孙赢家同志和曹阳同志来说吧,私下里,都是我极好的朋友。单是他二人之中,要我选谁,我都有些咂摸不透,所以,还是由薛司长来选吧,我无条件同意。”

谢辉煌忽然发现那日赵康交付他的招数很好用,将表决权扔给薛向,竟是绝妙好计。

一者,场间就张无忌,孙赢家,曹阳三人待选;不管选谁,对他谢某人都是大大有利。

二者,交出了表决权,反倒方便他平衡孙赢家和曹阳,免得这两条早就咬红了眼的疯狗,将怨恨归于他处reads;。

薛向道,“还是谢司长来吧,我初来乍到的,说句心里话,连场间有些同志们的名字都才弄清楚,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了解,同样也不便发言,谢司长是宏观司的老领导了,也是宏观司的老大哥,你的评价肯定中肯,哪位同志能够胜任,你肯定是心中有数,何苦把这难题推给我解。”

谢辉煌心中冷笑,“若非把你小子逼上绝路,你有这么乖巧,看来张无忌笼络人心的本事不怎么样嘛,到了现在,你还不愿出手推他一把,不过,时下,却由不得你做主,乖乖进套吧。”

他笑着道,“要你选你就选,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是避嫌,近来,宏观司可是传出风声,说我张罗这个副司长,是为了为难你薛向同志。现在你再让我推举,岂非坐实了这谣传。人言可畏,你薛司长总不是想将我嫁到火炉上去烤吧。”

谢辉煌当真是要将“得了便宜还卖乖”演绎到极致。

薛向微笑道,“这是谁传的闲话,这不是公然破坏同志之间的团结么,我和谢司长是良师益友,任何时候,当着任何人,我都敢这么说,谢司长,你完全没必要对那些谣言挂心。不过,谢司长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让谢司长为难。我就一个条件,不过,我就一个条件,那就是若我提名的人选最后不中谢司长的意,您谢司长可别私下里生我的气!”

谢辉煌心中乐开了花,“任你奸似鬼,今番还不是喝了老子的洗脚水,你道张无忌跟你近乎,殊不知,这家伙跟老子渊源深着呐。”

他算定薛向所说之人必是张无忌,笑道,“哪里的话,你尽管放胆直言,外面都说咱们之间因为一些工作上的分歧,而存在大矛盾,今天,我非得破破这种不负责任的传言不可。我把话放在这里,今天无论你提名谁,我都举双手赞成,我就不信了这谣言还断不了根。”

薛向满脸感动地说道,“说实话,此前,我和谢司长因为工作上的一些摩擦,以至于我心中真对谢司长生出了看法,现在看来,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我才认识到谢司长的高尚品格和容人度量。好吧,有谢司长支持,我还担心什么呢,即便是所荐之人今后在工作中,遇到了困难,相信谢司长也是不吝相帮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反转

“好吧,说完了闲篇,我就道正言吧。我推荐的这位同志,严格算来,不是咱们宏观司的,但此君品行高洁,能力出众,和宏观司大有渊源,对宏观司的事业极是上心,彼此早有牵连,我相信此君一定能够胜任副司长一职……”

薛向每说一句,张无忌脸上的笑容便灿烂一分,毫无疑义,薛向的这番说辞,完全是在为他张某人助声涨势,一字一句,皆能在他身上找他最完美的贴靠。

“薛向这货虽然蠢了点儿,却是够意思,嘿嘿,以后还真得专坑这种老实人!”

张无忌心中乐开了花。

就在他心花怒放的当口,薛老三舌灿莲花的口中,毫无征兆地吐出了霹雳,“……我推荐彦波涛同志出任副司长!”

哗!

张无忌一个没坐稳,连人带椅仰头摔倒在地。

谢辉煌亦惊得打翻了茶盖,满脸铁青,死死盯着薛向。

便连彦波涛也吃惊的咬断了烟蒂,嘴唇上粘黏着不少烟丝。

无怪众人吃惊,薛向这惊天反转,上演得实在是太离谱了。

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人想到彦波涛会搀和进来,但因彦波涛本身就是正厅级改委办公厅副主任,论名望,其实比一个非常务的副司长高了不少。

兼之,彦波涛有方慕俠力挺,在宏观司无行政之名,却有行政之权。

在众人看来,彦波涛没必要纡尊降贵,去争这个副司长。(. )

是以,从来没有任何人考虑过彦波涛会插手宏观司的副司长之争。

便是彦波涛自己,也没这个念头,始终以看薛向和谢辉煌撕咬大戏的心态。来参与此次会议的。

可偏偏,薛向提名了彦波涛。

满场瞬间炸锅!

“不行不行,彦主任是改委办公厅副主任,今次又不再提名范围之内,怎么能提名波涛同志,这不是瞎胡闹么。薛向同志,请你严肃对待此次会议!”

谢辉煌义正词严地警告薛向,哪里还有半分先前“敦厚长者”、“贴心大哥”的模样。

张无忌亦是咬牙切齿道,“波涛主任是正厅级干部,当一个宏观司非常务副司长,这不是乱了规矩么,薛司长还请自重!”说话之间,一双通红的眼睛恨不得将薛向瞪死当场。

他是万万没想到,薛向会在这关键时刻。给他张某人抽冷子来这么一下。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薛向这么做的动机何在,至于他在薛向面前露出破绽的事,自诩聪明的张处长自然不会认为蠢货一般的薛司长能窥察得出。

薛向笑着道,“谢司长方才还说鼎力支持我呢,现在我一发言,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是不是不太严肃。波涛主任在不在此次提名的人选范围之内,我认为得辩证着看。根据慕俠委员的要求,今次的会议。是宏观司副厅级干部以上会议,参与表决副司长人选,副厅级以上干部皆适合提名。张无忌处长是特殊情况,就不赘述了。而波涛同志既然能坐到此间会议室来,就证明大家是认可波涛同志是宏观司一份子的,且这些年波涛同志负责宏观司和慕俠委员的对接工作。对宏观司的情况了如指掌,如今又负责着综合处。实际上是咱们宏观司的大管家,我不信还有谁比波涛主任更了解宏观司的具体情况。”

“至于张无忌同志提的级别问题,这很好解决,波涛主任兼任宏观司副司长就行。又不用调职。而波涛主任实际上也在履行着宏观司副司长的职责,这个兼任不过是方便波涛同志名正言顺参与宏观司事物罢了。又哪里有乱规矩,不合道理之说呢!”

巧舌如簧,真正的巧舌如簧!

直到此刻,众人才彻底认识到这位平素不苟言笑,不好闲谈的薛司长,在正经关头,这张利嘴是如何的凶猛犀利。

谢辉煌更是听得毛骨悚然,在薛向提名彦波涛刹那,他虽然暴怒,心中却未惊慌,因为在他看来,薛向纯属发泄脾气,这提名完全四六不靠,他不信彦波涛会接受这个副司长,除非彦波涛失心疯了reads;。

可待薛向这“兼任”的说辞一出,谢辉煌便知大势已去。

果然,方慕俠呵呵一声,说话了,“这个提名有些意思,惊诧世人啊,不过,薛向同志有一点说得好,不管波涛同志同不同意,但坐进了这间会议室,就是咱们宏观司的自己人,哪里有不够资格一说!”

对薛向的这个提议,方慕俠舒爽至极,他不在乎这个副司长归谁,是因为他不方便从外调配自己的腹心插入,而遍观宏观司,够资格列入待选资格的,皆未有他方某人的自己人。

是以,他才对今次的副司长之争,并不如何上心。无论谁上位,也翻不出多大浪花,由是,这次会议,他都开得有些漫不经心,无滋无味。

直到薛向提名彦波涛,提出“兼任”之说,方慕俠才猛的转醒,心绪大动,彦波涛可是自己的贴心人呐,虽然一直在宏观司插着手脚,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能坐实了副司长,既在宏观司安插了自己人,增强了控制力,有防止了谢辉煌坐大,可谓一举两得。

却说,方慕俠话音方落,所有人都知道方委员意动了。

谢辉煌就是有再大的意见,也绝不敢当面反驳谢辉煌,再说彦波涛不够资格提名的旧话了。

剩下的便剩下彦波涛表态了。

若是往常,说不得彦波涛还真对这个副司长没什么兴趣,可今次,说什么他也得上了。

其中原因,无关落实方慕俠意图,纯粹为让谢辉煌不爽。

一想到先前谢辉煌瞧见他彦某人进门时的表情,彦波涛就恨不得生吃了谢辉煌。

现在好了,你谢某人不是见不得我插手宏观司么,现在老子就名正言顺插手给你看。

“我谢谢薛向同志的提名,我本人也十分希望能以宏观司干部的身份,参与到宏观司日常工作中来,请慕俠委员给我机会!”

彦波涛毫不犹豫地表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晚的职场生涯

方慕侠呵呵一笑,道,“我给你什么机会,先前都说了,你们年轻人自决。你要谢,就谢薛向同志和辉煌同志吧,是他们推举的你!”

谢辉煌只觉胸口一闷,一口黑血险些喷出来。

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么,打破头也没想到薛向会提名彦波涛,这下倒好,前面话说得满了,几乎是求着把表决权赠给薛向的,这会儿,便是再不满意,能把拉出来的屎坐回去?

霎时间,谢辉煌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彦波涛站起身来,冲薛向和谢辉煌分别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谢司长,薛司长,说实在的和您二位共事已经有些时日了,但我还从未以副司长的身份具体参与到宏观司的工作中来,相信今后,我们会合作愉快!”

无惊无险中,彦波涛完成了他的就职宣言。

谢辉煌几乎将茶杯捏碎,他处心积虑摆出的一盘针对薛向棋局,到来竟给自己平添如此强劲的对手。

彦波涛还不是副司长,便在宏观司和他争雄搏短,如今正位副司长,若和薛向沆瀣一气,那宏观司岂非要变天?

气,生气,谢辉煌满腔的火气,若实质化,他整个人估计都能腾空飘飞起来。

比他更生气的也不是没人,张无忌气得满眼金星,散会后直直在会场坐了半个钟头,脑子里空空荡荡,整个人像是坐在火焰山上,燥热得不行,最后还是来收拾会议室的综合处干事们,见他脸色有异,急急将他架送到了医务室,挂上了葡萄糖。[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瓶水没挂完。张无忌醒转过来,环视左右,心念电闪,瞬间想明白自己怎么到了这处,刷的一下,脸上又烧红了。拔下针头,撩开腿,便奔了个没影儿。

蹿回办公室,他就死死将门拍上,抱了头,瘫在沙发上许久,羞愤到了极点。

他甚至能想象到,今天的会议结果,和他张某人在会议结束后的丑态。一准儿会传扬开去,成为今日来宏观司乃至改委那些八卦党们最火热的谈资!

一想到此,张无忌便忍不住咬牙切齿,仔细回溯一下整件事的经过,他猛地惊醒,起身抓过电话,便拨出了薛向办公室的电话,待得电话接通。传来薛向的声音,霎时。张无忌的火气飙到了极限,“薛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摸摸良心,如果没有我。你在宏观司会这么顺畅,如果不是我,谢辉煌早就连皮带骨把你吃干净了!现在倒好,在老子的关键时期,你给老子下刀子。你的良心让狗吃啦……”

张无忌正热烈地倾泻着怒火,电话里传来薛老三清冷的声音,“小张,如果你只是说这些,那我可就挂了,你呀,太不成熟,人生失意,十之**,这点打击,你都承受不了,我没选你共事,证明是明智的。”说罢,便挂了电话。

当那天清晨,薛老三在谢辉煌办公室前,发现张无忌和谢辉煌的密议后,张无忌的命运便注定了。

更不提,姓张的初次见面,就给他薛某人下套,竟敢在他身边埋下马天宇这颗不定时炸弹。

这种混蛋,若不加以整治,他薛老三也就太好欺负了。

不过,薛老三不打算告诉张无忌原因,他就是要姓张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薛向挂了电话,张无忌心头如百爪撕挠,再拨出电话,那边却是忙音,显然,薛向做绝了,将电话直接拿起来搁在桌上,让他打都打不进去。

郁气百结,噗的一声,张无忌喷出一口带血的浓痰,仰头瘫倒在地。

………………

送走了春姑娘,火辣的夏小姐迈着欢快地步伐,肆无忌惮地走来了。

似乎一夜之间,京城便**了起来,似乎昨日穿着薄薄地毛衣,到了晚间,还得披上外套,才过了一夜,早上起来,便觉暑气折腾,漫说那单薄毛衣再难上身,便是牛仔外套,套上身来,都嫌沉重。

一早起来,小晚方穿着牛仔裤,便觉长腿被束缚得火辣辣地,赶忙脱了长裤,汲着一只拖鞋,蹦跳着来到衣柜边上,翻检了好一阵,终于搜见了一条绿色的长裙,急急穿戴起来reads;。

束好乌黑浓密的秀发,踩上矮跟牛皮鞋,在明亮的镜子前,一旋欣长青春的身子,镜子里好似升起一朵娇嫩碧荷,亭亭玉立。

穿戴好,跨上自行车,小晚径直朝《远望》编辑部所在的大院赶去。

要说,现在的薛家大宅,用来居住、修养,那是一等一等的美好所在,可用之工作、学习,却实在有些不接地气。

处在城郊玉汤山边的薛家大宅,离市中心的距离实在够远,若是在家居住,入城上班,薛向这等神行太保都得早起,遑论小晚这弱质纤纤。

是以,自打薛向在外租房上班后,小晚也受不得这日日早起晚归,便也在离上班不远的地方,赁下了房子。

和往常一般,七点半不到,小晚便在大院门前,锁好了车,拎着公文包,进得郁郁葱葱的大院,穿过两进院子,到得最里层的小院,行进了左侧第二间房。

这是一间普通的四人间办公室,并未如后世的白领时代,用隔板隔开,保留着相当的私密空间。

就是由四个靠墙的办公桌组成,每个桌上堆积的数尺高的文牍,构成了天然的视线阻隔。

小晚到时,已经有两名同事到了,皆是青春靓丽的女孩。

左首那个唤作刘茵,齐根短发,牛仔裤,白衬衣,巴掌大的小脸十分清秀,眉眼间透着股悍气,说不出的英武、冷峻。

右首的女郎叫作夏冰,个子高挑,长发飘飘,丹凤眼、小鼻梁,隐隐透着股烟视媚行的味道,一件粉色长裙,十分惹眼,两条明晃晃的玉臂几乎完全裸露在外,在这个年代,算得上前卫至极的装扮。

不得不说,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外貌永远能够获得加分。

就拿这《远望》编辑部来说,能进入此间的年轻人,除了要求过硬的专业技能外,还要求出众的仪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请你们喝豆浆

按理说,在这个人才匮乏的年代,区区一个编辑部何以敢如此大牌。

这《远望》编辑部,又不是央视,编辑部的编辑又不是主播,要求什么颜值?

原来,这《远望》却非一般的编辑部,它是新中社下的扛鼎周刊,也是国内鼎鼎有名的官方期刊,从“南海记事”,只报道高层动态,可谓是全国期刊的旗帜。

从这个角度解读,《远望》编辑部的众记者、编辑,面对的采访对象几乎都是共和国的高官。

清秀可人的记者同志,自然能够获人好感,引发倾诉欲。

小晚进门之际,刘茵和夏冰正围坐在小晚办公桌上吃着早点,黏糊糊的包子,油腻腻的油条,摆了小半桌子。

瞧见小晚进门,刘、夏二人丝毫不觉有异,刘茵撕着一寸包子皮塞进嘴来,笑道,“薛晚,挺早的啊,正巧办公室的暖水瓶里没水了,劳烦您去水房捎两瓶过来。”

小晚扫了二人一眼,道,“不好意思,我还没吃早饭,得去食堂打餐了,你们谁先吃完谁去好了,前些日子,都是我打的,就算轮班,也该轮到你们了。”说罢,便行出门去。

留下刘茵、夏冰,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原来,小晚来这《远望》编辑部已经快一个月了。

初入职场,和所有才毕业的大学生一般,对新鲜的地方既感兴趣,又存着林黛玉初入贾府般的谨慎小心。

兼之小晚本身就温婉、恬静、谦和善良,入得职场,早存以诚待人之心。

每每,办公室有什么脏活累活,她皆抢着干了。助人为乐的事更是没少做。

小晚原以为这般与人为善,当能广结善缘,多交朋友。

殊不知,职场不再是象牙塔,利益之争贯穿始终。

她的到来本身,对有些人而言。便是极大的威胁。

想要化解这种利益纠葛,哪里是勤快手脚,便能达到的。

这刘茵,夏冰在《远望》干了小两年,也不过一为副主任科员,一位主任科员,其间更是耗费千辛万苦。

偏生小晚一来,因着她那京大中文系硕士研究生的招牌,编辑部立时就解决了正科级待遇。

只为此。编辑部里不少女青年皆对清荷一般的小晚生出了异样心思。

若是小晚特立高标,遗世独立也就罢了,这帮人忌惮她身份,说不得还得收敛一二。

可小晚却显出一副绵软面目,这帮对它早有成见同僚打惯了顺风仗,自不会对小晚有好面目。

由是,小晚入《远望》编辑部这些时日,日日辛劳。却从不曾博得过别人的好脸色。

工作中也是屡遭刁难,好几次重要任务。都被同僚抢夺了,她也只暗自忍耐。

可今遭,小晚一改平素绵软面目,令刘茵、夏冰大是惊诧,根本原因,还在于前次她归家。被大哥耳提面命了一番。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八个字,她记得清楚、牢固,并迅速活学活用之,才有了今次的直言硬对。

刘茵拿起一根油条。狠狠掼在小晚办公桌上,冷哼道,“这大高材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涨行市了,夏冰,咱姐妹儿看来得露一手,不然,以后这采风组,岂不是要上演一出翻身农奴把歌唱?”

夏冰绾了绾飘逸的长发,将半个包子在桌上隔了,倾斜出来的腌菜馅,散了一大摊,寒声道,“早料到她是狐狸精扮可怜,没想到这么快就漏出了狐狸尾巴,还以为她能撑些时日呢,露出来也好,正好方便咱姐妹抓妖,且看她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吧,不信能翻了天去,整个编辑部,看她舒坦得就没几个。整日里一副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偏生好演苦情戏,真不知扮给谁看。稳住了,看她薛晚能闹哪样?”

两人正说着风凉话,小晚端着饭盒进来了,也不冲二人打招呼,径直行到刘茵办公桌前,拿一杯豆浆放上去,甜甜一笑道,“刘茵,给你带的豆浆,对你脸上的痘痘有好处,消炎去淤,以后可别挤了,更不能在痘痘上铺厚粉,会影响愈合的。”

说着,顺手一带,将那豆浆扫倒,霎时,乳黄的液体流了半桌,渐渐有朝后半边文件堆蔓延的架势。

小晚“啊”的叫一声,赶忙跳开,“对不住,对不住,明天,明天我再给你带一杯reads;。”说完,又朝夏冰桌子走去。

异变陡生,刘茵、夏冰简直要瞪瞎美眸,方才小晚已漏出不驯服迹象,可二人并未看在眼里,不曾想,薛晚就用了一天,便从乖乖女瞬间转变成了大恶魔。

刘茵尖叫一声,飞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桌面,桌上的文件有很多都是重要的底稿,若是损毁,那就惹大麻烦了,她甚至顾不得喝骂薛晚。

小晚却不管她,稳稳在夏冰桌边站定,照例拿出一杯豆浆,凌空举了,微笑道,“夏冰同志,用了我的办公桌吃早餐,现在,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要不,保管我也送你一杯香浓可口的豆浆哦。”

说话之际,手中的豆浆已开始缓缓倾斜。

夏冰惊叫一声,颤声道,“我收拾,我收拾,我马上收拾,薛晚,你冷静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很快,小晚的办公桌便恢复了清洁。

夏冰同志付出的代价,却是一条雪白的丝绢变作花脸,一双白嫩的小手油乎乎,菜汪汪,见之引人食欲。

费了老大功夫,刘茵终于将桌面整顿干净,满腔火气立时冲小晚来了,重重一拍桌子,指着小晚叱道,“姓薛的,你到底想干什么,造反呐!”

小晚看也不看她,翻着一份报纸,慢条斯理道,“词不达意,刘茵同志的专业素养亟需提高啊,送你杯豆浆,怎么就跟造反扯上关系了,对了,我包里还有两杯,你方才没喝到,要不我现在再送回你桌上。”

“你!”

刘茵气得发昏,却是不敢再啰吒。

到底是文化人,虽然泼辣,却也干不出撒泼骂街的那套。

小晚平素让着她们,一旦真正运用起了聪明才智,以硬对硬,刘茵,夏冰哪里是她的对手,立时被吃得死死的。

至于找上级领导打小晚的小报告,传出去,非被笑掉大牙不可。(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伤

办公室争锋,有时候和小孩子过家家,并无实质性的区别。(. ︽∝,⊙..c︽om倘使有小孩在过家家中干输了,回去找大人哭诉,此小孩必定在孩子群中沦为笑柄。

办公室斗争也一样,明枪暗箭,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若是落了下风,就找上级打小报告,传出去就是笑话。

此刻,刘茵、夏冰被小晚用区区一杯豆浆治住,两人心中恨到切齿,却不曾生出要找上级哭诉的心思,皆暗暗发狠,要想个点子,好好让小晚栽个大跟头。

一时间,三人无话,小晚安静地翻阅报纸,刘茵、夏冰相视一眼,一道出门,又几分钟,折回办公室,各自返回座位坐了,安静地收拾着文牍,案台,倒生出几分恬静模样。78-======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女人走了进来,这女人三十来岁,黑色套裙,身材丰腴,面容姣好,戴一副金丝眼镜,正是对男人极有吸引力的办公室shu女。

这女人甫一进门,刘茵和夏冰便赶紧起身,一个端茶,一个挪椅,嘴上亲热地唤着“苏姐”,好似驯服的宠物迎来了主人。

苏姐冲两人点点头,便在椅子上坐了,摆摆手,打发掉刘茵,夏冰,从紫色挎包里掏出巴掌大的梳妆镜,和化妆盒,开始往本就无比嫩白的脸上,涂脂抹粉,描线画眉。

收拾一通,又对着镜子臭美地转了转脸蛋,这才将一堆杂件收进小包里,转脸冲薛晚笑道,“薛晚同志,今天下午四点半,京城市财政厅召开物价会议。邀请了不少新闻单位,咱们《远望》也在获邀之列,你就代表采风组去采访吧,听说有改委的大领导出席,抓着改委的人,就不怕没有猛料。好好干,我看好你哟!”

小晚怔了怔,这才点头笑道,“谢谢苏主任,我会努力的!”心中却暗暗想,“这苏主任莫非是吃错药了reads;。”

原来,小晚在《远望》编辑部的不顺,正是从这位苏主任处开始的,一开始便是这位采风组的苏主任率先发难。才导致小晚再采风组处处受针对。

可今次,苏主任竟然将一个大好机会送到小晚面前,如何不叫小晚惊诧。

惊诧的不只是小晚,刘茵,夏冰亦惊呆了,齐齐怔怔望着苏主任,似在要求她解释。

苏主任瞟了二人一眼道,“小刘。小夏,你们两个以后也勤快些。不要什么事儿,都等着薛晚做,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要搞好关系,要团结!”

刘茵、夏冰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剩了怔怔点头。好容易挨到小晚出门打水。

刘茵、夏冰迫不及待地围拢到苏主任身边,争抢道,“苏姐,到底怎么了,小蹄子今早就够嚣张了。您这再一捧她,这薛晚岂非要飘上天,看她这花枝招展的模样,就刺眼,咱们科室,谁不知道就数您撑着满脸。”

苏主任满意地笑了笑,又掏出镜子来照了照,小声道,“看你们两个得力,我就告诉你们,这薛晚不是一般人,听说在宣部有关系,你们呀,甭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

说话之际,却想起昨天傍晚,和魏副主编共进晚餐之际,魏副主编交代的话,“你们科的薛晚,颇有来头,宣部有人打招呼了,希望关照关照,你留点心。”

正是为此,苏主任才特意安排了从来接不到任务的小晚,去走这一遭。

细细掰扯,魏副主编会有这个招呼,还和薛向有相当关系。

原来,那日和小晚交谈过后,想到大妹的处境,薛向担心她初入职场,处理不过来,便给宣部那边的关系打了电话。

薛家太子传下的话,人家哪能不上心,这才有了魏副主编的招呼,和苏主任的改观。

刘茵,夏冰面面相觑,心中怨恨至极。

刘茵冷道,“早知道她不是什么正经大学生,感情是托关系,走后门混进来的,哼,装什么孤高冷傲!”

夏冰小心地替苏主任续一杯水,道,“苏姐,既然这个薛晚背后有人,那您更得防着她呀。您是正科,她也是正科,保不齐那狐媚子那天相中了您的位子,回去一吹风,指不定以后谁是主任呢,您可不能不上心,要是没您照应着,我们姐妹俩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呀。”

苏主任本是个没主见的,靠着裙带关系和某方面的本领,才走到今天,平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脸蛋和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

夏冰这句挑拨,可算是戳进她心里来了。

刘茵瞧得分明,跟进道,“苏姐,夏冰这句话说得对,您即便是要关照她,也没必要派她这么好的任务,市财政会议,肯定有京城领导出席,再有改委领导出席,做好了,就是篇大好文章,弄不好,就成了那狐媚子的晋身之阶,不可不防啊!”

苏主任沉吟片刻,慵懒地挥挥手道,“都别说了,这事儿,我得仔细想想。”

她不是蠢人,自也知晓夏冰和刘茵与薛晚不和,这些话里的挑拨成分极重,可偏偏却句句刺在她心坎上,倘使薛晚真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那谁打招呼也没用了。

就在这时,呀的一声,屋外传来小晚的惊疑,屋内的三人相继赶出门去,很快,所有人的视线都凝结在,门前台阶上的一株盆栽上。

那是一株剑兰,青郁的叶子,挺拔的身姿,十分俊逸,底下的花盆是乳白色的细瓷,极是漂亮,一眼可辨,不是凡品,足见其主人对其的珍爱。

此刻,剑兰的上半身依旧青郁,但和泥土接口处的根茎部已经开始泛黑。

苏主任“啊呀”一声,便冲上前去,抱着剑兰,痛惜地快要下泪。

刘茵、夏冰赶忙围上前来,刘茵道,“这是怎的回事儿,莫非是遭虫了。”说着伸手朝根茎处抹去,忽的“呀”的惊呼道,“是热的,有人用开水浇过!”

苏主任和夏冰纷纷伸手去摸,触手间,湿润的泥土尚有余温,再摸相邻的盆栽,却是常温。

苏主任大怒,“到底是谁干的,立刻给我站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婚宴

刘茵道,“是啊,苏主任这么好的人,谁狠心下这种毒手,不知道这是苏主任最喜爱的盆栽么,用开水浇花,亏她想的出来。(. ’)4♀頂4♀点4♀小4♀说,”

夏冰道,“水是热的,证明是才发生的事儿,方才咱们办公室,就薛晚出去过,薛晚,难道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薛晚知晓,自己又被小人算计了,这盆剑兰是苏主任的心爱之物,毁它摆明了是为嫁祸自己,让苏主任对自己心生怨怼。

她甚至能猜到,准是苏主任来前,刘茵、夏冰出门那段时间,做的手脚。

只不过此刻,恰巧被她叫破,这两人很自然地就攀诬上了自己。

无凭无据,以人心亲疏判是非,小晚知晓自己定然辩不过刘、夏二人,论亲疏,苏主任自然信得着刘茵、夏冰。

可该说的自然要说,信不信,那便是苏主任的事儿了。

当下,小晚道,“这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么无聊,若说我怨怼苏主任,早些时候,就该那开水浇花了,怎生今日苏主任安排了我个重要任务,我反对要以怨报德,去拿开水浇花,逻辑上能说通么?”

刘茵、夏冰愕然,无言以对。

苏主任却哀伤过度,根本没听进小晚的话,加之,先前刘茵、夏冰在她心中种的疑惑太深,一腔怒火全奔小晚来了,“说什么说,你这个同志惯是心思重,初来乍到地,不见你干出成绩,只见你翘尾巴……”

苏主任还待大发雌威,小晚却调转头来,自回办公室去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reads;。苏主任既然听不进去,她自也没心情留在此处,听她苏某人吆五喝六。

小晚这一掉头,苏主任被气得失声,刘茵、夏冰又迅速跟进。

很快,小晚便听见苏主任在外面喊道。“刘茵,夏冰,这次的采访,你们负责,薛晚负责管理机器!就这么定了!”

办公桌边的小晚笑着摇摇头,丝毫不以为意。

因着剑兰之殇,办公室的气氛很压抑,苏主任也没心思上班了,抱着电话。打个没完,逢人就说她那盘剑兰如何美丽,如何可惜,某些小人如何可恶。

刘茵、夏冰眉目传笑,时不时拿眼斜睨薛晚,好不得意。

小晚却是坐得稳稳当当,翻阅着早期的著名通讯稿,兀自临摹、默诵。却也心无旁骛。

办公室整沉浸在别样的静默中,忽地。闯进个年轻的白胖子来,手里捏着一塌大红的喜帖,乐呵呵道,“苏姐,您几位都在呢,那免了我跑二趟腿了。中午十二点,刘主任家大公子在艳阳天大饭店办婚宴,都去捧捧场呗。”说着,便将喜帖四散开来。

刘茵蹭地便蹿过去,将喜帖抢入手来。笑道,“刘主任的喜酒,可不能不喝,对了,大张,你说咱随多少份子合适,听说艳阳天可是温州来的商人新开的,场面挺大,十块,二十的份子,怕是拿不出手吧。”

夏冰捏着喜帖,玉臂勾在白胖子肩膀上,嬉笑道,“张哥,多会儿没来咱采风组了,跟着刘主任,你可算享着大福了,瞧瞧这身膘肉,比以前可是厚实了不少。说到这儿,张哥,这可是你的不对喽,咋有啥好处,就想着独吞,也不关照下咱们姐妹啊。给说说呗,今天刘主任办喜酒,都哪些人去啊,咱姐妹不也好有个准备?若是今儿,你不说清楚,咱姐妹可就不放你走喽。”说着,丰腴的身体还故意往白胖子身上挤了挤,半球如脂流动。

白胖子浑身一颤,身体都热了,哪里受得起这般温柔阵仗,臊着脸道,“听说编辑部常主任会去,新中社办公厅谢主任会到场,宣部也有人会去,剩下的就是央视等兄弟单位来人,开了八十多席,都是宣传战线的,刘主任说了,去的都不许随礼,都是自己同志,不兴这个。”

刘主任是编辑部办公室主任,因着《远望》编辑部是新中社扛鼎周刊编辑部,编辑部主任是新中社党组班子成员,名副其实的副部级干部,编辑部办公室的配备也就稍高,乃是副厅级架构。

有因着刘主任根脚颇深,先后在几任主流宣传战线都履职过,交情颇广。

此次刘家大公子新婚大喜,刘主任摆出了场面,自然捧场者如云。

听得有这些大人物都要到场,霎时间,夏冰鲜花怒放,松了白胖子,冲苏主任道,“苏姐,才想起来,家里的窗子还没关,我请个假,先把窗子关了,再过来。”说罢,也不待苏主任应声,迈开性感的大长腿,蹭蹭,疾步出门去了。

夏冰方去,刘茵猛地醒悟过来,也不跟苏主任打招呼,转身就追了出去。

白胖子怔了怔,和苏主任交代一声,便自告辞。

苏主任道,“你个大张也是,这会儿来送请柬,不是成心让咱们采风组没办法运转嘛,得了这消息,俩妮子哪能坐得住,我猜这俩妖精一定赶回去打扮去了,没定性的丫头,都生得水灵灵,还怕自己嫁不出去?”

待得白胖子身影远去,苏主任猛地住嘴,拿起桌上的电话便拨了过去,“老魏,听说刘主任的大公子结婚,要去不少大领导?”

电话那头道,“那可不,刘主任曾经为宣部的左部长服务过?单看左部长的面子,大家也得去捧这个场啊!”

挂了电话,苏主任再也按捺不住,掏出镜子,东抹西描了半晌,总觉不得意,站起身来,左右旋了旋丰腴的身子,透过窗子玻璃上浅浅的影子,终于瞧出端倪,原来,这身衣服太过素性,显不出身段和风情来。

当下,苏主任冷道,“薛晚,你留在办公室值班,不到下班不许离开!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魏主编那儿汇报工作去了。”说完,便匆匆去了。

转瞬,办公室就剩了小晚一人。她不生寂寥,反觉自在,默写了一篇名稿,起身行到门外,站在青色的石阶上,扩了扩胸,伸个长长的懒腰,金色的阳光从琉璃瓦上溜了下来,斜斜打在她瘦削的肩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春guang

忽的,她的视线落在阶上的盆栽上,青郁的叶子,有些枯萎的迹象。1▽,顶好的一盆剑兰,若是就这样枯死,那真可惜了。

小晚左右瞅瞅,发现了左前方的花坛一角,摆着昨天护工用过的一把短锄,奔下去,取了过来,小心地将剑兰整株地从盆里挖了出来,仔细查看根系,只一小段枯萎,焦黑。

她折回办公室,取来一把裁纸的小刀,将剑兰根茎上腐烂,焦黑的地方,小心地剔除了,又小心地培植到盆里,重新浇了些昨天垄沟新接的雨水,清洗罢瓷盆,又将剑兰转入阴凉处,小晚双手合十,默默祝祷一番,似在求花神保佑剑兰能栉风沐雨,转危为安。

返回办公室,恰巧接收一篇《百姓日报》转来的稿件,便开始校对起文字,一篇文章才校对完,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抬眼看去,梳着羊角辫的徐莉站在门边,冲她比着手势。

《远望》编辑部自也不全是搜罗的奇葩,来《远望》编辑部个把月,小晚确也接触了不少文艺青年,最合得来的还得数这徐莉。

来自农村的徐莉,是真正靠自己本事,杀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不说别的,单是她那过目成诵的能力,便叫小晚惊叹不已。

天性活泼的徐莉,和性子温良的小晚,方一接触,便成了极好的朋友。

“咦,才这会儿,你们科室的三朵狗尾巴花都没影儿啦reads;!小晚,要我说,你真没必要太委屈自己,跟这些人真没必要客气,他们都是属狗脸的,不能给一点好脸色。 你呀,就是性子太绵软了……”

圆脸的徐莉像个小辣椒,说起话来,语速又急又快,脑袋也不自觉地摆动着,两条粗黑的羊角辫在金色的阳光里荡着秋千。

薛晚站起身。道,“放心吧,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我大哥都说了,以德报怨,无以报德,我可不会再顺着她们。得了,不说这些了,走吧。这个点儿,食堂的白菜肉圆肯定刚出锅,咱们抢热的。”说着,挽起徐莉臂膀,便朝外扯去。

徐莉揽住她肩头,瞪大眼道,“我的姑奶奶,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傻呢,今天中午。刘主任大公子大婚,咱们编辑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去,今儿中午,食堂都歇业了。你别告诉我,那仨妖精,连这点消息,也要对你封锁?”

小晚道,“我知道刘主任家做喜事。可我跟刘主任都没说过一句话,贸贸然登门不好吧,人家又不收礼钱,我去白吃白喝总是不好,再说,刘主任都不认得我,我去不去的,人家都一样,何必给人家添麻烦呢。”

“哈哈……”

徐莉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几要直不起腰来,指着小晚道,“薛晚,你肯定是逗我的,肯定是,死丫头,没想到你还有这股冷幽默……”正笑得要岔了气,忽见小晚满脸茫然,惊觉道,“傻妮子,你不会真听大张吆喝两句,都不许随礼,就可免了这茬儿,你呀,真是在象牙塔里待傻了,我告诉你,这餐饭每个二三十块,别想下台,你当还是前几年呢。老领导都说了,党员干部也是人,不是圣人,人情往来难免的。这礼禁一开,可苦着我们这些小喽啰了。还有,你可别说,你是小人物,去不去没谁注意。我教你个乖,这领导啊生着青白眼,去了的,他未必见到,不去的,他一定知晓,不信,你试试。”

小晚哑然,她是头一次听说这些门道,正愣神间,徐莉拉着她便往外走,嘴上嚷道,“行了行了,钟点儿差不多了,去晚了,可就失礼了,有什么要问的,路上说。你呀,真是在象牙塔里待傻了,好好接受生活这个老师的回炉再教育吧,我就勉为其难,做你的教母吧……啊哈哈……别呵,痒痒……“

艳阳天就在南城中心,距离《远望》编辑部不远,横穿过两条热闹的街口,也就到了。

小晚和徐莉玩玩闹闹,说说笑笑,不经意间,便来到了艳阳天酒店门前。

时下已是十一点半了,距离开宴,不过半个钟头,六层的乳白色酒店大楼前的宽阔停车场,已经成了自行车的海洋,零星有几辆挂着央视和宣部拍照的小车。

放在后世,这种车况,估计便是小小的村主任摆酒席都不会出现,可在时下,却算得上鼎鼎的热闹了。

小晚,徐莉没没驾车,到得地头,瞅见大门,便持了请柬,迈阶而行。

西装革履的新郎和一身红衣的新娘,赶忙上前迎接,知客先生高声喊道,“有客道,上茶。”

那新郎二十多岁,极像尊父刘主任,面如冠玉,十分英俊,新娘却面目平平,待瞧见来客是俩青春女郎,猜到是公公单位的黄毛丫头,脚下便自慢了下来。

倒是刘公子一眼扫在小晚那秀若秋荷的玉颜上,心头一震,不顾新娘冷冷哼声,远远伸出手来。

徐莉抢先接过,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笑道,“恭喜恭喜,新郎官,恭喜啊,娶个这么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待会儿可要多给我两包喜糖啊!”说话儿,便扯着小晚从刘公子身边抹了过去。

她赞词得体,尤其是对颜值颇低的新娘子而言,不啻于一剂心灵鸡汤,听得心花怒放,笑着道,“记着呢,记着呢,待会儿,我给你封十包。”

刘公子回眸,正想朝小晚清丽的背影追来,身上一紧,又听知客先生喊,“有客道,新人上茶!”只好怏怏别过头去。

进得大厅,徐莉本想和小晚八卦几句刘公子的风流史,陡见这华丽客厅,立时被震得失了声。

上千平的大厅宽广得快能踢足球了,鎏金雕龙的穹顶在华丽的水晶灯饰下,鳞爪飞扬,打着厚蜡的大理石地砖,干净地能映出人的影子,徐莉更是别过头,悄声对小晚道,“小骚蹄子,注意哦,你穿的裙子,可别让人从地上偷去了春guang。”(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同坐

戏谑之言,却唬了小晚一跳,慌忙闭拢双腿,低头朝地板上看去,油量的大理石,虽能朦胧地照出人影,去哪里真能如镜般清透,根本不可能以此窥视裙底。.

念头再转,心想,艳阳天的老板又不是傻子,倘使地上装着透视镜一般的大理石,这不是赶绝女客么?

小晚心下大定,狠狠瞪了徐莉一眼,后者嬉笑一声,拉着她便朝大厅的空位上寻去。

二人方选了一处空桌坐定,立时便有服务生赶来,礼貌地向二人问好后,说道,“不少意思,两位小姐,这桌有客人了,请二位出示请柬,我带二位就坐。”

徐莉道,“真有排场,连位子都安排好了。不用麻烦你了,我们大概知道该坐哪儿了。”说着,冲西北方一指,“努,那儿不是咱们《远望》编辑部小喽啰集中营么?”

小晚笑道,“就你怪话多,熟人坐一块儿,有什么不好。”说着,便拉扯徐莉朝那处行去。

国人重礼节,官场有尊卑,如小晚之流的编辑部小人物们,自然不会在此种场面,获得极好的座次,西北角,紧靠着中间过道,摆了十来桌,皆是正科级以下干部,和处干以下家属。

小晚和徐莉来得较晚,那十来桌靠中间位置的,已被坐满,就剩了挨着过道,行人走马,端茶上菜的位置,还零散剩了几个空位。xs.

小晚也不挑这个,就近寻了个座位,便拉着徐莉坐了上去,满桌无有熟面孔,倒少了交际之苦。

瞅见桌上的瓜子,糖果reads;。恰逢腹中饥火燎烧,小晚随手抓过一块芝麻脆饼,撕开封皮,便要朝嘴中送来,忽地大腿传来触痛,移目看去。却是徐莉再冲她挤眼,朝四周瞅了瞅,但见众人皆凝望着她,再看邻桌,瓜子,糖果,饼干之类的点心,俱无一人触碰。

小晚心中好笑,这帮人来参加婚宴。都这个钟点儿了,不可能不饿,明明腹中饥饿,却偏生要显摆风度,宁可要面子,也得委屈肚子。

不过,她薛晚家学传于大哥,她大哥薛向却是最不好这种无用虚礼之辈。便是在大会堂参加国宴,这家伙也照样敢大吃二喝。

薛向如此。薛晚自是有样学样,在她看来,大哥的随性,分明就是潇洒从容。

当下,她冲徐莉莞尔一笑,便将芝麻脆饼放进口来。嘎嘣一声,咬掉小块儿,抿着饱满的红唇,优雅地咬动起来。

一块脆饼很快吃完,她又伸手去拿第二块。徐莉瞪大眼睛瞧了许久,却是越看越饿,又想小晚这呆萌小白兔都放得开,自己有什么放不开的,她都吃了一块饼干,也不见天塌地陷,我怎么就不行。

当下,徐莉也伸手抓过一袋,扯开封皮,一口咬下大半,甜饼入口,味蕾和胃口同时激活,转瞬,一块喷香脆饼便被她食尽。

有两位俏丽女郎带头,同桌众人哪里还忍得住,便有那先前鄙薄小晚缺少家教的,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的家教是否存在了,更有那先前不住冲小晚撇嘴的健硕妇人,甚至站起身来,一把抓来三五块,如争抢一般,哪里还顾形象。

小晚这桌的动静儿,立时便如瘟疫一般,在大厅蔓延开来,社会学上讲,群体往往陷入集体无意识,此之谓也。

吃了两块饼干,小晚便住了嘴,倒是徐莉吃得口滑,面前扔了三个封皮,却还要伸手,被小晚悄悄拦下,小声道,“垫个肚子就行了,咱们可是来吃席面的,瞧瞧这艳阳天的架势,你要是现在吃饱喽,待会儿,保管有你后悔的时候。”

徐莉白她一眼,嗔道,“还以为您多行云流水,潇洒自如,不曾想,也只是个斤斤计较的货,生怕少吃了好吃的,亏你想得出来,哎,大失朕望。”嘴上如是说,伸出去的手却是缩了回来。

饶是小晚早知道她是什么德性,这下,也气得够呛,隐在桌子底下的玉手,狠狠在她腿上挠了几把,方才罢休reads;。

正嬉闹间,背后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呵,薛晚,你可真有意思,来这儿吃零食,还敢和人打闹,未免太没教养了吧,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要我说,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该马上出去,省得丢我们采风组的脸。”

小晚不用回过头,便知晓说话的是谁,无他,惯因这惹人讨厌的声音,每天都要听上许多遍,想不记下也难。扭头看去,果然,刘茵正站在身后,出乎预料的是,这人换了装束,早上的牛仔裤、白衬衣,换成了紫色长裙,踩着水晶色的高跟鞋,头发高高盘起,本就十分出众的容貌,配上这等装扮,简直要夺去新娘子的风采。

她身边的夏冰亦是一身华丽装扮,冷艳傲人,显然,这两位皆将今次的喜宴,作了最重要的交际场合。

小晚没来得及接茬,徐莉先说话了,“你要是觉得我们不配来,可以去跟刘主任讲,收回我们的请柬,若是做不到,就闭上你们的乌鸦嘴,少到处丢人现眼,给《远望》丢人。”

刘茵还待回嘴,夏冰轻轻扯了她一下,轻轻努了努嘴,示意她,很多人在朝这边看呢。

的确,美女本就引人眼目,美女吵架自然更是吸睛。

想到今次到来的主要目的,刘茵只好偃旗息鼓,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区区薛晚,什么时候都能收拾,为她坏了自己形象,却是大大不值。

忽的,夏冰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刘茵眼睛一亮,扫了小晚一眼,行到小晚邻座,冲两位中年妇女言语几句,又指了指中间的座位,原是要跟着两人换位。

两位中年妇女见是靠中间的位子,哪里还有不乐意的,身在此间,处处都显着地位,此桌可谓满场最差的几桌之一,在此就坐者,罕有不如坐针毡。

有人肯拿中间的座位相换,两名中年妇女哪有不应承的道理。

转瞬,刘茵、夏冰便在小晚身边坐了下来,四位高段位美女毕集,吸睛能力简直成几何级数叠加,邻座男士罕有不朝这边看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随喜

徐莉偏过头,小声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可得提高警惕。[起舞电子书.75txt.]~≥頂~≥点~≥小~≥说,@..co■m”

小晚微笑道,“小徐同学,天塌不下来。”

徐莉白她一眼,余光东斜,笑道,“终于要上菜了,可饿死姑奶奶了。”

果然,徐莉话音方落,便有服务生上前收拾果盆,皮屑,重新整治好台面不久,便陆续有成队的服务员上前送菜,眨眼,便摆了满满一桌,八凉八热,一锅一汤,虽未有山珍海味,但多是大油大荤,且烹饪得法,雕龙画凤,卖相极佳,在这个时代,无疑算得上等席面。

目不转睛地盯着满桌大餐,徐莉悄悄碰下小晚道,“刘主任这是下血本啊,估计连棺材本都动了,也不见账房先生,看来是真不要人随礼,好大的气魄。”

刘茵,夏冰听在耳里,相视一笑,几要捂嘴。

菜方上好,每人身前多了个大红木碗,碗里搁着一块红绸,松松散散摊开,红绸里放了一块酒盏大小的喜饼,外加两颗喜糖。

好端端地眼见着要开吃了,忽然多了这么个物什,不知是拿吃饭,还是拿来盛汤,碗里的喜饼和糖果,更不知道是让客人吃了,还是揣兜里。

满座正纳罕之际,刘茵忽地从荷包里掏出个金晃晃的瓜子来,抓起红绸包裹着的喜饼和喜糖,将金瓜子放进了木碗里,朗声笑道,“刘主任是江汉荆口人,据我所知,他们那里的习俗,是逢着喜宴,贺客得接红送喜,这红绸里的喜饼和喜糖。[. 超多好]就是贺客接走的红,预示着好运,这送喜嘛,就是凭自己心意,为新郎新娘添财添福。夏冰,我可是早早备下了这粒小瓜子。你若是没准备,送上喜金也可哦。”

她这番话似是早有准备,吐出口来,声音洪亮,嗓音清晰,分明是播音员的架势,满座俱闻reads;。

夏冰更是乖觉,嬉笑一声,便掏出五张大团结。往红碗内搁了,说道,“早准备好了,祝新郎新娘大吉大利,早生贵子。”

有了她两人这番带动,满座众人再是迟钝,也知道该如何表示了,不少人心中更是暗赞刘主任精明。摆明了不收随礼,却通过老家的名俗正大光明地将礼金收了。实在是高妙。

好在来人皆知这顿饭轻易不好吃,皆有准备,你二十,我三十,皆朝碗里放去。

恰巧刘主任迎客进门,正听见刘茵这通说道。心花怒放,快步而来,待瞧见刘茵碗里的那颗金灿灿的小瓜子,脸上的笑容几乎快盛不下了,“小刘也来啦。欢迎欢迎!”说着,便冲刘茵伸出手来。

刘茵此番做作,为的可不就是此时此刻,想刘主任何等身份,平素在编辑部,想和他说上句话,也是万万不能。

可今次刘主任竟然在百忙之中,亲自过来寒暄问好,因为什么,还不是显而易见么。

刘茵赶忙起身,搭住刘主任的大手,微笑道,“谢谢主任,能获邀而来,万分荣幸。对了,主任,这位是我们采风组的同事薛晚,她也是来参加婚礼的。”说着,玉手纤纤,斜斜朝小晚一指。

刘主任含笑看过去,恍惚间,只觉平地升起一朵水莲花,忽地,目光在水莲花面前的红碗落定,霎时间,笑容尽敛,碗里躺着一张皱巴巴的五元人民币,刹那间,刘主任脸上火辣辣地烧得慌,丢下一句,“同志们,吃好喝好。”铁青着脸,扭头就走。

徐莉险些没把头埋进桌子底下,当小晚拿出五块钱时,她恨不能替小晚放上几块。

偏生她也就带了三十几块,整数全放进红碗里了,总不好再从碗里拿出十块,放回小晚碗里。

这下可好,满桌子竟是三十块起,就小晚落着五块钱,恰巧这绝顶的丑相,让主人家瞧了个正着,多臊得慌啊。

喜钱很快被知客先生收走了,满桌子皆拿眼看小晚,嘀咕个不停,更有邻桌朝这边指点,显是听说了这桌的新鲜事。

徐莉都被戳指得不敢抬头了,小晚却泰然自若,稳稳当当坐了,目光坦然,似乎人家戳指的不是她一般reads;。

说来,小晚放上五元钱,并非故作特立独行,而是量力而行,竭尽所能呢。

自打上大学后,她便不再要薛向给的零用钱,都是靠勤工俭学,以及偶尔得来的稿费,应付着日常花销。

她参加工作的时间又短,还不曾领过薪水,新近又租了房,手头实在收紧,这五元钱便是她兜里最大的面值,饶是如此,拢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多元。

投下这五元钱时,她甚至在心里算了笔小账,要撑到发薪水,说不得以后每餐都得吃食堂,周末还得回家蹭伙食。

五元钱是不多,却是她竭尽所能,主家喜不喜欢,旁人满不满意,她皆不以为意,心灵安处是故乡。

一边的刘茵,夏冰却是笑得合不拢嘴,二人方才低语,要求换位,便正是为看小晚出丑。

如今,小晚的“丑态”如期上映,瞧得二人得意不已,若非顾忌着场合,只怕早就嘲讽出声。

收走了喜钱,新郎新娘举行了个简短的证婚仪式,宴席终于姗姗开启。

小晚原想着刘茵,夏冰一准又要烦人,哪曾想宴席开始没两分钟,两人便端着酒杯离了桌,送目瞧去,许多座位已不团圆了,原来不少人已经开始端着酒杯,四处敬酒了。

对场间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到此,不为吃席面、喝喜酒,最根本的还是为了交际应酬。

小晚却不管这些,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了,对着这满桌菜,早就吞了不知多少次唾沫了。

眼见满桌人散去大半,却正方便她筷插四方,当下,秀手四处出击,小嘴儿吧嗒,流油溢光,一旁的徐莉看得直瞪眼,就差扯着她耳朵骂“没心没肺”了。

大半个钟头过去了,小晚终于将肚皮填饱,筷子出得也没那么急速了,偶尔扒拉几根薯条,边慢慢咬了,边静静喝着茉莉茶。(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整臭

便连徐莉都出去敬了两轮酒,瘫在椅子上面红心热眼发花,独独她稳如泰山,动也不曾动过一下。♀,≯..co■m

淡淡的一杯茶喝完,大大方方提过水壶,又自兑了一杯,正待举杯,一大群人朝这边行来,转头一看,十多个人围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众星捧月一般,朝这边行来,细细看去,这堆人的熟面孔不少。

有刘茵,夏冰,苏主任,魏副主编,以及刘主任父子,还有几位面目威严的中年,一看气势,便知是官场中人。

忽的,人群中的夏冰猛地一个加速,快步向小晚行来,呵呵一笑,道,“薛晚,怎么感谢我吧,你运气来了,左副总要和你喝一杯,全靠我引荐哦。”

一句话罢,人群已经到了小晚左近,刘茵斜斜冲小晚比了个手势,笑道,“左总,这位便是我说的薛晚同志,我们科室的酒花,别看她弱质纤纤,似不胜酒力,实则千杯不醉,海量惊人,您一试便知。”

原来,这刘茵,夏冰欺负小晚惯了,今个一早,小晚一杯豆浆,就治得二人束手束脚,二人几引为奇耻大辱,是时时不忘作弄小晚。

方才往红碗里下喜钱,刘茵,夏冰便故意换到小晚身边,要拿金瓜子,大钞票比对比对小晚,恰巧刘主任赶来,这通眼药算是给小晚上得猛了。

随后,她二人赶着去交际,却也没忘了小晚。

却说这刘茵,夏冰当真生得好胚子,特意打扮一方,更兼生了副八面玲珑的性子,两人合璧,简直珠联璧合。[. 超多好]宝器生光,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便连央视的某位小主播,今番都被比下了风头。

而这交际场中,有个不成文的定律,那便是最漂亮的女人。到后来,一定是陪在最尊贵的男人身边。

此间,要论尊贵便数这位左副总,他乃是代父道贺,左副总的官位未必最高,但凭左部长的名头,毫无疑问地,左副总便成了今天场子里最尊贵的客人reads;。

刘茵,夏冰陪在他身边。可是敬了不少酒。

名花倾国两相欢,左副总自也喜欢美女相陪,四处敬酒,走到哪里便倍觉光鲜。

酒宴欢歌,推杯换盏之际,刘茵、夏冰还是没忘了薛晚,便对左副总假言道,有一同办公室同事。姿容绝世,酒量惊人。但性格孤高冷傲,不知道左副总有无兴趣与之对饮。

刘茵、夏冰传达给左副总的意象,就是有一位绝色美女,冷似冰霜,宛若姑射,再问左副总有无接触的意象。最后的结果,自不待言。

甫一照面,左副总心中一震,便生出名副其实之感,眼前的美女的确和生平所见大有不同。清纯高洁,望之如沐清风,姿容更远胜身边的刘、夏二女。

“久闻薛晚同志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我敬你一杯。”说着,左副总将手中足有二两的一杯茅台,一饮而尽。

按说,左副总卖相颇佳,面如冠玉,黑发油量,瘦削的身子被长长的风衣笼罩,整个人更显长身玉立,碧树临风,风度极佳。

小晚却对此君半点好感也欠奉,起身道,“抱歉,我不会饮酒,扫您兴了。”

众人脸色剧变,苏主任俏脸含煞,冷喝道,“大胆,薛晚,你太过分了,左副总敬酒,是给你尊荣,怎就那么不识轻重,没大没小。

刘茵娇笑一声,道,“薛晚,你端起酒杯,意思一下,也是好的吧?”

小晚道,“抱歉,我不会喝酒,少陪了。”说话儿,便自转身在椅子上坐了。

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她实在懒得理会,职场生涯却是让她身心俱疲,好似身处一个强大的磁场中,左右也跳不出这个圈,任由四面八方的拉扯。

她也自知这个性子不适合在职场打滚,像这般由着性子,总是不成活,好在她有个天神一般的大哥。

一想到这儿,她便是满心的温暖,只觉什么困难也都不难了,有大哥在,自己就随性了,谁又能拿自己如何?

左副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这般尴尬,他自小在吴中老家长大,极少归来京城,也就是去年,调任京城某区电力公司副总经理,这才回到了四九城reads;。

左副总官职不大,可家世惊人,所到之处,无不是礼遇有加。

就拿今天来说,本来有人对他坐上席有所不满,小声嘀咕一句“有个副部长的爹”也算不得什么,立时便有人接茬儿报出了他外公的名号,便只余下惊叹声。

今次,众目睽睽,左副总却遭了如此冷脸,心中着实窝了一团火气,白净的面容几番色变,最后铁青一片。

刘主任见状,心头大怒,快步上前,冷道,“这样没规矩的客人,我们不欢迎,唐先生,把这位客人的喜钱退给她,咱们接不起。”

知客先生应承一声,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往小晚面前搁了。

倒非知客先生记忆力惊人,记得每位客人随了多少喜钱,而是这位绿裙姑娘实在太奇葩,皱巴巴的五元钱可是让知客先生心中烧了好一会儿。

“五块钱,就随五块钱,真敢拿出手!”

窃窃私语顿起,若非都是体面人,又在个体面地方,保管能发出轰笑声。

既然刘主任瞧不上这五元钱,小晚自己还缺了,伸手将五元钱塞进荷包,冲刘主任道,“那多谢刘主任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又落落大方地道,“徐莉,我吃饱了,你吃好没,要不你接着吃,我先走了。”

徐莉简直要哭了,见过呆萌了,没见过呆萌到这份儿上的,记忆中的小白兔也没这么憨呼啊。

尽管一千一万个不满意,可这个关头,她还真干不出不认朋友的事儿来,当下站起身来,便要随同小晚离开。

“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没礼貌了,薛晚,左总可是干了一大杯,你湿湿嘴唇总行吧。”刘茵笑着道。

天赐良机,不趁机将薛晚搞翻搞臭,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机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名不虚传

刘茵这般一说,左副总亦觉面上无光,众目睽睽,他左某人干了那么一大杯酒,不说别的,就说方才,那么些人冲他左某人敬酒,他也不过湿湿嘴唇了事,现在倒好,他左某人洒出这么大面子,结果让人一巴掌扇呼到墙了,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om

左副总冷道,“薛晚是吧,旁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若是肯湿湿唇,就算全我面子了,若是这点礼,你也不肯讲,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小晚看着他道,“酒是你要喝的,我没要求你,所以,我喝不喝酒,也不受你要求,你要怎么着,随你!”

“你!”左副总简直要气炸了。

刘茵,夏冰,苏主任却暗自心花怒放,刘主任在一面急得胸膛都要烧燃了。

小晚是《远望》编辑部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她的属下,如今左公子受了这么大委屈,他活出命去,也得替左公子把气出了。

眼见着刘主任就要发飙,就在这时,知客唐先生飞奔而来,附在刘主任耳边,颤着声,说了一句话。

霎时间,刘主任面上的惊容瞬间化作无边欢喜,一双眉毛好似站在风口的卧蚕,不住地颤抖着,两脚迈开,急急朝大门赶去。

刘主任方赶到门口,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便出现在了门口,灰扑扑的衣衫,本来十分寻常,可穿在这人身上,却好似战神披了金甲,灼灼生光。

刘主任迎着中年人,身子迅速佝偻下去,脸上的笑容好似开烂了的桃花,亲热地寒暄几句。便迎着中年人朝堂中行来,正要高声介绍中年人的身份,彰显门楣。

左副总却先一声喊出,“爸,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我代表的么?”

显然,这中年人正是宣部的左副部长。

霎时。近圈的众人俱变了脸色,所有的视线都投注到左部长身上来,刘茵,夏冰美眸中更是要溢出光华来。

《远望》虽是重量级期刊,能接触到高层政治,可实际上,能和高级官员对接的,只有主编这个层级,她们身为小记者。也就是收集素材时,能采访采访基层干部。

像左部长这种副部级高官,是很难接触上的,更不提左副部长正是宣传口的大拿,可以说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若是真能和左部长沾上一星半点,那可是莫大的机缘。

机会难得,但两人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正寻思着待左部长安静坐下后,再施展交际手段。

而这左部长进场后。交代刘主任勿要大肆伸张,敬了新人一杯酒后,便要告辞离开,弄得满场众人毫不失望。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喊道,“左伯伯好!”

“谁!”

“谁敢喊左伯伯!”

众人齐齐朝发声处看去。但见正是先前那不知天高地厚,没谱到那五块钱来随礼的绿裙女郎。

“薛晚,你是失心疯了么,套什么近乎!”刘茵娇叱,左部长不肯留下。她一肚子火气全朝小晚来了,骂得咬牙切齿。

夏冰亦道,“这人莫不是想攀高枝,想得疯了。”

刘主任更是气得黑了脸,老领导突然大驾光临,算是给足了自己脸面,这下倒好,让这敢拿五块钱来随喜的疯女人一搅合,这不是凭空给左部长添不痛快么?

他深恨自己怎么就没先一步,将这不靠谱的女娃给掀出去。

左副总也是啼笑皆非,心道,“这女人莫非就生了个好相貌,却是心智不全,这近乎套的,你敢当着我左某人的面叫我爹伯伯,这岂非乱了套。”

众人正猜着左部长会如何反应,是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还是很有气度地嗯一声,一语不发,大步前行。

可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要砸碎无数颗眼珠子。

左部长竟转过头来,怔怔望着绿裙女孩,猛地一拍额头,惊喜道,“小晚,是小晚吧!”

绿裙女郎点点头,左部长安静的脸上,竟现出热烈的笑来,快行几步到绿裙女郎近前,亲昵的拍拍她肩膀,笑道,“好几年不见了,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你也认识小刘?”

“我在《远望》编辑部工作!”小晚微笑道。

左部长错愕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这个老三,给我弄什么玄虚。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小晚道,“还好,只是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需要重新理顺。”说着话,眼神却凝着刘茵,夏冰。

此刻,这两位妖艳女郎哪里还有半点得意张飞,身子缩作一团如经着冬的鹌鹑,恨不得会隐身术才好。

苏主任也惊得直哆嗦,悔不该没听老魏之言,可谁能想到这薛晚在宣部有关系,这关系竟会是宣部部长呢。

左副总亦是惊诧至极,父亲对着绿裙女郎似乎并不熟悉,对之却是亲切至极,这亲切之中甚至夹杂着一些宠溺。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以自己的家世,父亲有必要对个外姓人如此么?

不对,她姓薛,薛晚,薛向,哎呀,莫不是薛向的妹妹,若是如此,一切可就通透了,就凭薛向在安家的地位,老爷子再怎么宠溺这女郎,可都能说得过去。

可又不对啊,薛家的闺女怎会这般抠搜,随个喜,就掏五元钱,怎么也说不过去呀。

左副总正愣神间,却听得左部长招呼,赶忙上前。

左部长指着左副总,笑着对小晚道,“这是你春水大哥,你认识认识,姊妹之间,以后要多多走动。”

小晚道,“春水大哥,我认识了,方才冲我敬酒,左伯伯,您知道,我不会喝酒,还惹得春水大哥不高兴呢。”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薛向的这八个字,小晚可是记得牢呢。

刷的一下,左副总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他可知道老爷子的脾性,更知道老爷子知道自己的毛病。

果不其然,左部长微笑的面庞瞬间黑了下来,狠狠瞪了左春水一眼,却未说话。

左春水浑身上下,毛骨悚然,他知晓老爷子此刻没发飙,乃是顾忌形象,就冲着黑脸程度,回到家中,准没好事。

“薛家兄妹名不虚传,真是一个也惹不得啊!”

左春水心中哀叹!(未完待续。。)

给我点盼头吧

小晚道,“左伯伯,您就别说春水大哥了,我和他呀,是不闹不成交。风云网再说,您看您来之后,这儿多热闹,就别忙着走吧,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吧?”

左部长扬眉道,“你这丫头,叫了半天,叫错了称呼,你得叫我大姑父,这点油滑性,可不随你哥。”说罢,又道,“你坐哪桌儿?咱爷俩头一遭吃饭,我就随你坐吧,正好问问你的情况。”

谁也没想到这绿意女郎竟是这般排场,随随便便这么一说,堂堂左部长就舍下天大脸面。

刘主任更是慌了神,连道,“上席,首长请坐上席……”

左部长挥挥手,“坐什么上席?我就坐这里挺好,对了,我过来的消息,不要声张,我就想消消停停吃顿饭。”说话儿,便在小晚左首坐了,卡的正是徐莉的位。

刘主任赶忙招呼店方重新上菜,又被左部长制止,“上什么菜,这样挺好,一大桌子,才动了几筷子,怎么就吃不得,小刘啊,这几年不再我身边,你可是浮夸啦。”

刘主任额头见汗,应承不是,不应承也不是。

小晚道,“大姑父,您先别忙着动筷,刘主任是江汉荆口人,这来客吃饭前,须得换红随喜,这是尊客之道。”

刘主任恨不得拿胶带将这鬼灵精的嘴巴封上,这张吧嗒小嘴儿实在是太毒了,每出一个字,便让他心肝乱颤。

“好好,我就客随主便,小刘啊,按你们老家的风俗来吧。”左部长随和说道。

民风民俗嘛,还是尊重得好。

刘主任左右不是,这老家的规矩之所以摆到京城来。还不是为了收上些礼钱,好抵消今次的花销。

可这种事,怎好见之于左部长,偏生左部长被那小妮子说得大是意动,总不好回绝。

万般无奈,刘主任只好招呼知客先生献上红碗。

见了红绸包裹的喜饼、喜糖。左部长同样莫名其妙,小晚道,“大姑父,还愣着做什么,这喜饼,喜糖是新人送的喜庆,您拿红绸将这喜饼,喜糖包起来,就叫接红。然后您掏出一些人民币,放在碗里,这叫随喜。大姑父,您知道要往里面放多少钱么?”

左部长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心道,“小刘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收礼么,虽然如今这条红线松动了不少,可这场面也起得太大了。看来,此人不可大用。”

刘主任更是膝盖一软。险些没瘫倒在地。

但听小晚道,“五块钱,每人随五块钱就好了,大姑父掏钱吧。”

左丘明何等样人,虽智谋不如薛向这等狐狸精,却也智慧过人。看明白了小晚这是再整蛊刘主任,想到方才进门时,此间围着大群人,便猜到定是围绕着小晚,起了风波。

既然小丫头愿意胡闹。就让她出回气吧,不然,小丫头回去说与薛向听了,再见薛向,面上就不好看了。

当然,他也担心小丫头整蛊没个轻重,倘使此刻故意说个大数字,他也脸上无光,这刘主任到底是出自自己门下,好在小丫头也就是逗嘴,大事上不糊涂。

听说是五元钱,刘主任脊背后的冷汗迅速将衬衣浸透,先前,他真是被吓得连汗也不敢出了。

左丘明在荷包里摸了摸,脸上现出尴尬来,没带钱。

想来也是,他一个大部长,连人都是公家的了,哪里还有花钱的余地,早就快没了钞票的概念,身上如何会揣着钱币。

小晚递过一张五元到他面前,皱皱巴巴,正是先前她放进碗里,又被刘主任打脸一般送回来的。

小晚转头笑道,“刘主任,我的五块钱行么?”

刘主任简直要醉了,连连点头,道谢不已。

左丘明接过纸币,扔进碗里,笑道,“算大姑父借你的,改日还你。”

小晚道,“那可说定了,我还正指着这五块钱熬到发工资呢。”

左丘明笑道,“老三就这么心狠,回头我得说说他。”

“我这是自食其力,您可别想赖账,得,菜快凉了,您赶紧吃吧,对了,您喝不喝酒,我有两个同事,酒量可厉害了,要不,叫过来陪您喝酒。”

小晚说着话,眼神却不住朝刘茵,夏冰两人脸上扫描。

见识了左部长对小晚的态度,刘茵、夏冰早就心乱如麻,再看小晚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地敲打着刘主任,心头的畏惧已然到了极点。

此刻,见小晚似笑非笑地拿眼看来,两人直吓得魂飞魄散。

若是平时,能和左部长这等级别的高官对饮,两人自是求之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泼命相陪。

可明知道薛晚不怀好意,再观周遭刘主任惨状,两人简直避之唯恐不及。

头一次,在刘茵,夏冰眼中,小晚不着痕迹地完成了从小白兔到大灰狼的转变。

左丘明道,“不用了,不用了,吃吃饭挺好,下午还要上班。”说着,端起碗筷来。

小晚故意说是同志,没挑明男女,便是故意吓唬刘茵,夏冰。

试想,左部长又怎会有兴趣和低层次的年轻男科员对饮呢。

左丘明干净利落地干掉两碗白饭,冲小晚道,“以后常来家玩儿,有什么问题,给你春水大哥打电话,他是个事精,不怕麻烦。”说罢,拍拍小晚肩膀,便自去了,又是一大堆人殷勤相送。

小意地送走左丘明,刘主任调转头,便奔着小晚那桌去了,待到近前,哪里还有小晚的踪影。

原来,小晚自知左丘明走了,刘主任肯定要把主攻方向放在她这里,她可受不得这种辛苦,当下,隐在相送的人堆里,悄悄从门边溜走了。

逃得过无意人,防不住有心人,她方溜出门去,转到街角,便被刘茵,夏冰追上了。

两个交际花,自知这回是踢着铁板,以前人家大小姐不愿意和自己计较,现如今,这大小姐的性情渐变,今日的事儿,若是没个说法,就凭左部长对这大小姐的爱护,人家想收拾自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胆战心惊

小晚道,“左伯伯,您就别说春水大哥了,我和他呀,是不闹不成交。(. )7⊙頂7⊙点7⊙小7⊙说,≥..c再说,您看您来之后,这儿多热闹,就别忙着走吧,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吧?”

左部长扬眉道,“你这丫头,叫了半天,叫错了称呼,你得叫我大姑父,这点油滑性,可不随你哥。”说罢,又道,“你坐哪桌儿?咱爷俩头一遭吃饭,我就随你坐吧,正好问问你的情况。”

谁也没想到这绿意女郎竟是这般排场,随随便便这么一说,堂堂左部长就舍下天大脸面。

刘主任更是慌了神,连道,“上席,首长请坐上席……”

左部长挥挥手,“坐什么上席?我就坐这里挺好,对了,我过来的消息,不要声张,我就想消消停停吃顿饭。”说话儿,便在小晚左首坐了,卡的正是徐莉的位。

刘主任赶忙招呼店方重新上菜,又被左部长制止,“上什么菜,这样挺好,一大桌子,才动了几筷子,怎么就吃不得,小刘啊,这几年不再我身边,你可是浮夸啦。”

刘主任额头见汗,应承不是,不应承也不是。

小晚道,“大姑父,您先别忙着动筷,刘主任是江汉荆口人,这来客吃饭前,须得换红随喜,这是尊客之道。”

刘主任恨不得拿胶带将这鬼灵精的嘴巴封上,这张吧嗒小嘴儿实在是太毒了,每出一个字,便让他心肝乱颤。

“好好,我就客随主便,小刘啊,按你们老家的风俗来吧。[xs.]”左部长随和说道。

民风民俗嘛,还是尊重得好。

刘主任左右不是,这老家的规矩之所以摆到京城来。还不是为了收上些礼钱,好抵消今次的花销。

可这种事,怎好见之于左部长,偏生左部长被那小妮子说得大是意动,总不好回绝。

万般无奈,刘主任只好招呼知客先生献上红碗。

见了红绸包裹的喜饼、喜糖。左部长同样莫名其妙,小晚道,“大姑父,还愣着做什么,这喜饼,喜糖是新人送的喜庆,您拿红绸将这喜饼,喜糖包起来,就叫接红。然后您掏出一些人民币,放在碗里,这叫随喜。大姑父,您知道要往里面放多少钱么?”

左部长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心道,“小刘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收礼么,虽然如今这条红线松动了不少,可这场面也起得太大了。看来,此人不可大用。”

刘主任更是膝盖一软。险些没瘫倒在地。

但听小晚道,“五块钱,每人随五块钱就好了,大姑父掏钱吧。”

左丘明何等样人,虽智谋不如薛向这等狐狸精,却也智慧过人。看明白了小晚这是再整蛊刘主任,想到方才进门时,此间围着大群人,便猜到定是围绕着小晚,起了风波。

既然小丫头愿意胡闹。就让她出回气吧,不然,小丫头回去说与薛向听了,再见薛向,面上就不好看了。

当然,他也担心小丫头整蛊没个轻重,倘使此刻故意说个大数字,他也脸上无光,这刘主任到底是出自自己门下,好在小丫头也就是逗嘴,大事上不糊涂。

听说是五元钱,刘主任脊背后的冷汗迅速将衬衣浸透,先前,他真是被吓得连汗也不敢出了。

左丘明在荷包里摸了摸,脸上现出尴尬来,没带钱。

想来也是,他一个大部长,连人都是公家的了,哪里还有花钱的余地,早就快没了钞票的概念,身上如何会揣着钱币。

小晚递过一张五元到他面前,皱皱巴巴,正是先前她放进碗里,又被刘主任打脸一般送回来的。

小晚转头笑道,“刘主任,我的五块钱行么?”

刘主任简直要醉了,连连点头,道谢不已。

左丘明接过纸币,扔进碗里,笑道,“算大姑父借你的,改日还你。”

小晚道,“那可说定了,我还正指着这五块钱熬到发工资呢。”

左丘明笑道,“老三就这么心狠,回头我得说说他。”

“我这是自食其力,您可别想赖账,得,菜快凉了,您赶紧吃吧,对了,您喝不喝酒,我有两个同事,酒量可厉害了,要不,叫过来陪您喝酒。”

小晚说着话,眼神却不住朝刘茵,夏冰两人脸上扫描。

见识了左部长对小晚的态度,刘茵、夏冰早就心乱如麻,再看小晚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地敲打着刘主任,心头的畏惧已然到了极点。

此刻,见小晚似笑非笑地拿眼看来,两人直吓得魂飞魄散。

若是平时,能和左部长这等级别的高官对饮,两人自是求之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泼命相陪。

可明知道薛晚不怀好意,再观周遭刘主任惨状,两人简直避之唯恐不及。

头一次,在刘茵,夏冰眼中,小晚不着痕迹地完成了从小白兔到大灰狼的转变。

左丘明道,“不用了,不用了,吃吃饭挺好,下午还要上班。”说着,端起碗筷来。

小晚故意说是同志,没挑明男女,便是故意吓唬刘茵,夏冰。

试想,左部长又怎会有兴趣和低层次的年轻男科员对饮呢。

左丘明干净利落地干掉两碗白饭,冲小晚道,“以后常来家玩儿,有什么问题,给你春水大哥打电话,他是个事精,不怕麻烦。”说罢,拍拍小晚肩膀,便自去了,又是一大堆人殷勤相送。

小意地送走左丘明,刘主任调转头,便奔着小晚那桌去了,待到近前,哪里还有小晚的踪影。

原来,小晚自知左丘明走了,刘主任肯定要把主攻方向放在她这里,她可受不得这种辛苦,当下,隐在相送的人堆里,悄悄从门边溜走了。

逃得过无意人,防不住有心人,她方溜出门去,转到街角,便被刘茵,夏冰追上了。

两个交际花,自知这回是踢着铁板,以前人家大小姐不愿意和自己计较,现如今,这大小姐的性情渐变,今日的事儿,若是没个说法,就凭左部长对这大小姐的爱护,人家想收拾自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假威

“姐,晚姐,您甭跟我们一般见识,是我们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两人似乎早想好了台词,截着小晚,便滔滔不绝起来,说着话,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下落。[xs.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co☆m

小晚摆手道,“您二位就别在我面前演了,该怎样就怎样,各上各的班吧,让让,别挡路……”说话儿,挥开二人,径自去了。

在她看来,刘茵、夏冰纯属利欲熏心,跟红顶白,便算是大哥平素说的官耗子。

换做别人,就冲刘茵,夏冰平素所为,说不得今次便痛下辣手,剿灭干净。

惜乎,小晚就是这副脾气,心地纯善,虽秉薛向所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之准则,行事已大异往昔,但要她坏人前程,毁人一生,却还是不能。

以后,顶多就当陌生人处得了。

要说小晚想得简单了,她想当陌生处,也得问过人家同不同意。

下午,一点四十,她方回到办公室,苏主任,刘茵,夏冰便齐齐笑脸如花,围了上来。

平素,不到两点十分,这几位根本不会到办公室,今次是怎么了?小晚有些纳罕。

说到底,小晚还是缺了官场历练,在她眼里,今天中午,就是碰上个做官的长辈,一起吃了个饭,仅此而已。

可在苏主任,刘茵,夏冰处,那就是电闪雷鸣,晴天霹雳。[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只可以随时欺负的小白兔,忽的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金凤凰,并掌握了自己的前程,命运。

这种由天化地的反转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可再是不好。日子得过,班还得上,没奈何,唯有坦然面对,夹缝中寻找生存之法。

而她们所谓生存之法,无外乎跟红顶白。小晚得意了,她们就尽心尽力捧着。

这不,小晚方踏进门来,此前苏主任所享受的待遇,小晚一件不落地全享受到了,更有甚者,便连苏主任也赶来服务来了,倒茶的倒茶,挪凳的挪凳。微笑服务,表情真挚。

小晚知悉人性,知晓自己若是拒绝,这几位保管变本加厉,凭生事端,索性,甘之如饴受了。

谁递茶水,她便接了。谁帮着挪凳子,她就大方坐了。笑着道,“苏主任,您上午不是吩咐过么,下午四点钟,京城市有个财政会议,让我和刘茵。夏冰去采访……”

小晚话音未落,苏主任便在自己白嫩的脸蛋上打了一记,啪的一声响,颇是清脆,红着脸道。“这事儿赖我,赖我,下午由小晚你带队,刘茵,夏冰归你全权指挥。”

上午,因为剑兰的事,苏主任下指令,夺去了小晚的采访之权,改成了搬机器的,此刻小晚动问,苏主任以为小晚要寻自己不是,赶忙下重手自惩,更改成命。

要说,苏主任这般理解也正常,你薛晚同志都牛上天了,就是借刘茵,夏冰几个胆子,她二人也不敢和你争抢主导权啊。

这会儿,你还问这采访的事儿,摆明了是寻我苏某人不是啊。

苏主任却是误会了,小晚道,“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个钟点儿,是不是该出发了,京城市财政局大楼距离咱们这儿,有个把钟头的路呢,到会场还得布置一番,时间怕太仓促。”

这是小晚第一次出外做任务,自然得郑重其事。

见小晚不是有意跟自己过不去,苏主任长长舒一口气,笑着道,“不急不急,我给小车班去个电话,让他开车送你们过去。”

说话儿,苏主任便摇着丰腴的身子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拨出个号码去。

一边的刘茵,夏冰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苏主任到底抽得哪门子风,小车班是综合处处长黄老抠的心头肉,便是魏副主编平素要用,也得提前打招呼,好话说尽。

苏主任怎么就敢有这个自信,去撩黄老抠的虎须。

电话很快接通了,黄老抠炮仗似的声音不似通过听筒发出,倒好似从麦克风里钻出来般,满室皆闻。

苏主任道,“黄处长,是我啊,苏婉,我们办公室要出去做个采访,你给派个车呗。”

黄老抠发出嘎嘎长笑,道,“是小苏啊,这个综合处的车辆,一向很紧张,你是知道的,一组,二组,都是用车大户,他们我都保障不了,哪里有车给你们采风组哦。”

《远望》是重量级编辑部不错,可小晚所在的采风组却相对低单,远不如一组,二组的名记们,动辄能跟中央部委重量级官员直接对话。

苏主任道,“黄处长,这不是情况特殊嘛,无论如何,您得帮这个忙。”

黄老抠呵道,“要帮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听说苏主任厨艺一流,今晚上,能不能替我安排一桌,我可听说了,老魏这家伙可是没少吃您的招牌菜——麻婆豆腐。”

刘茵,夏冰相视一眼,尽皆红了脸,暗骂黄老抠太不是东西,当着办公室的电话,敢放这淫词。

瞬间,苏主任俏脸煞白,起伏着胸膛,控制着调门道,“黄处长,看来你是不愿帮这个忙啦,那算了,这可是我们采风组薛晚科长第一次出任务,实在是可惜啊。”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刘茵,夏冰莫名其妙,皆不知苏主任这是唱的哪出,莫非打个电话过去,就为自取其辱,让姓黄的调笑一番。

二人正疑惑间,电话响了起来,苏主任接起便挂,方挂电话又响,苏主任再挂,如是三次,苏主任终于接起电话,听筒传来的正是黄老抠的炮仗声,只不过这回的炮仗像是淋了雨水,带了瓮声,不得响亮。

“苏主任,苏主任,这话怎么说的,既是薛科长要用车,您还跟我打什么电话,这不是逗我玩儿么,您直接给老蒯下单不结了。”

黄老抠竟是一反常态,客气的不行,说辞也和先前大相径庭。

苏主任道,“不麻烦黄处长了,我也体谅你的难处,薛科长她们打算步行去,左右时间还早,走两步,就当锻炼身体了。”说完,啪的一声,又挂了电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记者

一股前所未有的痛快,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苏主任多少时候,没这么快活过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頂¢≤点¢≤小¢≤说,她可知道黄老抠一双色眼,盯着自己身子可是多时了。可一直没办法给黄老抠个教训,今次,狐假虎威一把,涮了黄老抠个痛快。

却说,电话挂了没半分钟,一条中年汉子急吼吼奔了进来,一张坑坑洼洼的麻脸好似盛雨的水坑,挂满了汗水。

“老黄这是泼出命去啦,小半里地,这么快就赶来了,嘿嘿,接着给老娘张狂啊!”

苏主任心中冷笑不已。

黄老抠奔进门,四下瞅了一眼,瞧见人都在,一颗心算是放到肚子里。方才苏主任给他挂电话,他确实想拿捏一把,调戏调戏这艳名远播的苏主任,至于派车,根本想都没想过,什么时候一个科级单位也敢惦记公车了。

可当苏主任报出“薛晚科长”四个字,黄老抠猛地醒悟过来此是何人。

今天中午,参加刘公子婚宴,他可是在场,也不仅仅是在场,刘主任身为编辑部办公室主任,真是综合处长黄老抠的顶头上司,为了刘公子今次的婚宴,他是跑前跑后,忙活了半拉月,操办的比自己儿子结婚,还要上心。

迎接左部长时,他在场,可是见得明白,单位里有个叫薛晚的丫头头顶竟是接了天线,通了天,刘主任今次惹着那丫头,可是被好一通捉弄。

一醒悟过来,黄老抠哪里还不明白这苏主任在给他黄某人上眼药,虽明白过来上眼药,又能如何,采风组的那位姑奶奶,是要命也惹不起的。

刘主任那啥看人低。这会儿正悔得直抽抽,喜宴没完,就撑不住了,被送去医务室挂瓶去了。

若是今次自己惹了小姑奶奶,再被传到刘主任耳朵里,怕是刘主任生吃自己的心都有了reads;。

彼时。黄老抠一个激灵,屁股后面冒火一般,急飕飕就冲了过来,便是小姑奶奶真走了,他也得拦上了,将车送过去。

谢天谢地,人还没走!

苏主任似笑非笑地道,“黄处长,您这是唱的哪出?单位的运动会。可还有几个月,您这就抢先练上啦,真有你的。”

黄老抠被讥讽得老脸一阵黄一阵红,却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好话说了一车,苏主任这才勉强答应用车,黄老抠千恩万谢而去。

这下。刘茵、夏冰算是开了眼界,重新认识了苏主任。更重新认识了小晚。

原本,二人只是想着这薛晚从此就草鸡飞上了梧桐树,化作了金凤凰,自己是惹不起了,却是头一次发现,站在这金凤凰身边。也能凭生光彩。

黄老抠那么强势霸道的一个人,竟被苏主任顶着薛晚的光环,抬手就灭尽了威风。

这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在二人心中持续许久,直到车到财政局门口。小晚开始搬卸摄像机,两人才醒悟过来,急急跳下车来,从小晚手中抢夺一般,弄了机器,嘴上更是一口一个“薛科长”,叫得亲甜。

今次的会议并非是市财政局主持召开,而是京城市一级的物价会议,由计委,经委,改委等部委领导出席,代表京城市委市政府出面的是常委副市长徐崇,市财政局只起个中间牵线的作用,但最后的会议,还是选择在市财政局召开。

当然,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物价会议,是京城猪肉等生鲜领域第一次大规模扩张计划外供应后的第一次多部委联合会议,象征意义巨大,毕竟,京城市非比寻常,示范意义巨大。

这次会议弄不好,形成的文件会呈送政务院,会否下发全国,引起大规模示范性,谁也不敢保证。

《远望》编辑部的领导们敏锐地意识到今次会议的非比寻常,这才安排了采风组到位,获取第一手资料。

当然,意识到此次会议非比寻常的不只有《远望》编辑部的领导,财政局的头头脑脑也极是重视,毕竟参加会议的领导是多方面的,不仅有市委直管大佬,还有要命三大委的重量级干部,规格想不高都能。

财政局紧急抽调了局里的文化馆,并抓住仅有的两条时间,做了些紧急布置,这才勉强成了规模。

小晚三人赶到时,已经有不少媒体单位了,正各自散布在会场周边,调试着机器,吃着财政局奉上的零嘴,显然,嗅到气味的不止《远望》一家。

小晚三人选了靠前排的位置,那处视野开阔,最适合摄像和前插,三人方定住脚,便有工作人员上前,礼貌地告知三人,新闻媒体工作人员请在后排等候,会议结束后,请各单位再进行采访工作。

三人怏怏而退,这才明白,天上没掉馅饼的好事,有好位置,哪里会留给她们这后来人。

饶是没好位子了,三人也不敢怠慢,矬子里面拔将军,若是再犹豫会儿,便是连门边的位置也没了,弄不好就得被挤出大门外去。

三人赶紧再大门左手边靠转角的位置,抢定了根据地,各自忙或着调试机器,整理稿件,正忙得不亦乐乎,便听一道冷傲声道,“你们来干什么,瞎凑什么热闹,别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去。”

三人抬头,刷的一下,刘茵,夏冰的眉毛便塌了下来。

对首站着的女人,杏眼桃腮,身姿妖娆,一身工作装套在她身上,却是风情十足,此人正是《远望》采访二组的当家花旦亦舒,在整个《远望》编辑部亦是鼎鼎大名,采访过不少政要,名流,在名记圈里也是头等人物。

无端端挨了骂,小晚冷下脸来,“是单位安排的任务,凭什么叫我们回去?”

亦舒上午刚去政务院法制办做完采访,并没参加刘主任家的喜宴,即便是去了,她也绝不会怵小晚,就凭这些年采访过的高官,阴结下的人脉,就有她傲立一方,骄矜自持的资本。

亦舒冷道,“现在我宣布任务取消,由我接手,我命令你们立即返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母牛倒立

亦舒是才得到市政府要召开联席物价会议的消息,作为一个资深记者,不用上官提醒,她便能敏锐意识到今次会议的意义,物价是这个时代最能引动人心的关键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頂∑点∑小∑说,

如此重量级素材,怎能沦于庸人之手?

亦舒积威甚重,话音方落,刘茵,夏冰下意识地便去收拢稿件,小晚却不怕她,干脆坐了下来,“亦舒同志,这是我接的任务,再没有上级领导下达命令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这里地方大得很,你采你的,我采我的,咱们各不相干。”

霍然,刘茵、夏冰才意识到身边的这位也不是好相与的,亦舒虽牛,也未必能压服这位左部长的亲戚。

有好戏看了,两人眼中放光,不管谁斗败谁,刘茵,夏冰都不会失望。

眼见着剑拔弩张,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激战便要打响,忽然,开始有大批人员开始入场,林林总总,到了二十来位入前方就坐后,场面才又复原,战火方要死灰复燃,忽听一道男声传来,“呀哈,小晚,你怎么在这儿?”声音充满了惊喜。

刘茵,夏冰敢对天发誓从来没见过薛晚笑得这么肆无忌惮,百花盛开,但见小晚欢快地奔过去,险些扑进那人怀里。

无须赘述,来人正是薛老三。

他是宏观司副司长,今次便由他代表改委出席这个重量级会议,听说是国光同志亲自点的将,说他薛向一直对扩大计划外供应泼冷水,正好给这次的一众热头热脑们降降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薛向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此处撞见小晚,这种感觉很让他难以适应,一直以来,三小在他心里。都是孩子。

忽然有一天,因为各自的事业交汇于一处,竟让他产生了时空错位之感,不知今夕何夕了。

却说,薛向虽忙着和小晚亲昵,却是眼观六路reads;。耳听八方,早察觉到了那个套裙女郎对小晚的神色不善,笑着问小晚道,“遇到麻烦了?”

小晚道,“不算什么,都是我同事,工作上的小问题,我能解决。大哥,你去开会吧。不用管我。”

“不忙不忙,既然都是你同事,一起认识认识也好。”说着,薛向拍拍她肩膀,走了过去。

“这是个很奇妙的男人!”

霎时间,几位漂亮的女人在心中对薛向下了相同的评语,说不出什么原因,只是职业原因。见了太多人后,心中生出的感应。

“你们好。我是薛晚的大哥,很高兴认识你们,薛晚头一次参加工作,希望同志们能多多帮助,我谢谢大家了。”

薛向近前,冲众人拱了拱手。微笑说道。

刘茵,夏冰礼貌地微笑,心中却在拼命猜测着薛向的身份,有了中午那出,不但小晚的身份被拔高了。便连和小晚有关的人,也被她二人高看一眼。

此间是会场,薛晚的哥哥能到此处,说不定便是财政局的干部,且是相当级别的干部,最少是副处,要不然到不了此处。

想到这里,刘、夏二人心中再度生出惊诧,看这人面像,不过和自己年纪相仿,怎就成了副处级干部,这是要逆天么,这薛晚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刘茵,夏冰暗暗心惊之际,亦舒却生出心烦,眼见着会议便要开始了,她却还没做好准备工作,这对一个以专业自诩的新闻从业者而言,简直就是耻辱。

眼见着黄毛丫头来了帮手,若是舌辩,必然又是没完没了,一番考量后,亦舒没好气看了薛向一眼,伸出纤纤素手打个响指,带着队伍,朝右边靠去。

薛向自讨没趣,冲刘茵、夏冰礼貌地笑笑,便拉着小晚在后排坐了,问起了小晚工作上的事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知道小晚的工作环境、流程是怎样,薛向还不担心,一旦摸到了边儿,薛向的问题便没完没了了。

从单位伙食,到出差交通工具,再到采访若遇不顺,如何处置,林林总总,没有停歇,小晚忽然有些赞同小家伙了,这个大哥是年纪越大,越不可爱了。

薛向和小晚墨迹的当口,会场的人也越来越多,主席台上也次第坐满,眼见着都到了开会的时间,会议却还未开始。

刘茵,夏冰却等不了了,赶忙过来催促小晚,该准备摄像,记稿了,小晚如蒙大赦,慌忙起身,猫着腰,逃也似地跑开了。

薛向这才意识到自己啰嗦过头了,耽搁了开会时间,慌忙转到过道,疾步朝主席台走去。

瞧见薛向这个举动,刘茵、夏冰简直要瞪瞎了眼睛,心道,“薛晚这个哥哥莫不是神经不正常吧,好端端的开会,他怎就往主席台上去了,这是要出天大的洋相啊!”

右边正调试着焦距的亦舒,也直起了身子,怔怔望着薛向,心中纳罕莫名,不知道那个黄毛丫头的哥哥到底在演什么。

满场像三人这般观感的还有很多,实在是薛向太年轻了,年轻得简直让人无法将之和厅官联系起来。

万众瞩目之下,薛向登上了主席台,主席台中央是徐市长瞧见他来,明显做了个舒气的表情,主动伸手和他握了握,目送他在左首第二个位子坐下,方才落座。

这下,刘茵、夏冰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薛晚的大哥这也太那啥了吧,用大张常说的荤话就是小母牛倒立——牛叉冲天了!

这才二十多岁就干到了主席台和京城市委领导坐一块儿了,太挑战人的想象力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亦舒,她透过高倍进口相机,调整像素,看清薛向面前铭牌上的文字后,也吃惊不小,体改委副司长。

因常接触高官,亦舒很清楚体改委的副司,多是正厅级,眼前这人充其量也就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干到正厅,全国不就只那位江市长么。

瞬间,亦舒大记者有些风中凌乱了,心道,难怪那黄毛丫头敢跟自己硬顶,原来四有所依仗啊。

随即,亦舒脸上浮现出不屑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可奉告

二十多岁的厅官虽然了不起,又干自己何事,那黄毛丫头指望这区区厅官就压服自己,那也太小看人了。 【頂【点【小【说,

瞬间,自信又重新回到了亦舒大记者脸上。

整场会议开得很激烈,争论极大,尤其是薛向,他果真没辜负国光同志,简直就是舌战群儒,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坚决反对全面扩大计划外供应,紧密的逻辑,详实的数据,挡者无不披靡。

便是对他颇有成见的亦舒大记者也生出刮目相看之感,暗道此人倒有些才华reads;。

至于小晚,则更是激动得跳脚,若非顾忌形象,只怕早在底下拍了巴掌。

刘茵、夏冰则看呆了,头一次觉得那些贵胄子弟,坐得高位,也未必全是些酒囊饭袋。

今天召开的本就是个讨论会,不一定要形成统一意见,上层也只是综合各方面意见,形成自己的判断。

到了五点半,主持会议的徐副市长便宣布散会,这才轮到早早入驻的诸新闻媒体单位开始活跃起来。

众新闻媒体皆早有盘算,齐齐奔着场间地位最高的徐副市长去了。

小晚倒是想去采访自己大哥,又觉矫情,自己要问大哥点什么,哪里需要这般麻烦,只稍稍愣神,她便落后了。

一大帮人早就将徐副市长围得死死地,她便是再想挤上前去,却也不可能了。

抬眼朝大哥处看去,让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亦舒竟然拿着话筒,拦住了大哥。(. 棉花糖

“薛司长,请问你认为上层会否严控居民主流消费商品的物价?”

一投入到工作,亦舒马上全神贯注。名记风范大彰。

“无可奉告!”

“方才会上,你竭力反对扩大计划外供应,那你认为计划外供应是否能得到有些遏制?或者说你的反对是否有效?”

“无可奉告!你得去计委主任。”

亦舒面不改色道,“那你个人认为需要严控计划外供应这一主张,是否跟中枢提出的让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多发挥作用的号召,相互冲突?”

“仁者见者。智者见智,亦舒小姐,你怎么看?”

亦舒强压着心头怒火,最后问道,“你个人看好这次的物件闯关么?”

“我对我们政府的工作始终怀有坚定的信心reads;!”

“我#%¥¥!”

亦舒柳眉倒竖,俏脸含煞,心头怒骂,几要暴走了。

平素她也不是没遇到这种死守门牙的官员,可在亦舒记者的翩翩风度下。即便敷衍,也得多说上几句,眼前这人满脸不耐烦,词句简洁至极,好像她亦舒是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薛向却没闲心看美女生气,微笑道,“请让让。谢谢。”说话儿,拨开前面的摄影师。大步去了。

亦舒跺跺脚,恨恨道,“小肚鸡肠,算什么男人。”

在她想来,这位薛司长定是为自己妹妹出气,故意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要说亦舒却是想歪了。薛向没这么小家子气,而是有些话他不好出口,尤其是设计价改的,他在媒体面前说的任何话,都容易被放大、曲解。进而成为某些人手中的靶子,更何况,今次的会议规格虽高,其实也就是个讨论会,离真正形成决议,距离尚远,且事关重大,发言权俱掌握在上层,谁敢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便是那位这会儿,恐怕也就说些希望,寄望的话,能有个什么准头。

没有准头的话,薛向从来不屑言。

辞别亦舒,薛向没急着出门,更未去找小晚,而是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安静坐了,远远看着小晚。他要看小晚如何工作,这对他而言,是件有趣的事情。

远处的小晚这会儿却成了没头苍蝇,第一次出任务,她有些摸不着门道。原想着采访,就像电视里的那般,拿个话筒对准当事人,只需吐字清晰,循循善诱便行了。

可理论一结合实践,却发现问题大了,浑然不似那么回事儿了,这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职业竟也有如此粗鲁的一面。

这会儿,小晚在外围急得跳脚,礼貌话说出了一堆,却没一个肯让的。

左右是小晚主事,刘茵,夏冰对她是口服心不服,乐得看她笑话,只各自端了机器,吊在后边看热闹。

小晚正急得跺脚,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嗤笑,转目瞧去,正是亦舒大记者。

“就你这样的,也敢来拿话筒,你这种大小姐还是进机关看报喝茶地合适,别丢了《远望》的脸。”

亦舒依旧一脸的高冷,讥讽一番,挥开小晚,展颜朗声道,“同志们,借光借光,谢谢,谢谢……”

“是亦舒!”

“哟,是亦舒诶!”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中,拥堵的人群竟然分出条路来,亦舒微笑着致歉,转瞬就行到了徐副市长面前。

罕见地,徐副市长竟冲亦舒伸出手来,显然,这位亦舒记者在媒体界有着非比寻常的能量。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可以预料的了,自然而然地,亦舒便接过了主访权,问题犀利却又幽默天成,不似对薛向时的生硬,饶是徐副市长一路推挡,也在亦舒的名记风采震慑下,吐出了不少重要消息。

一时间,满场沙沙,皆是钢笔摩擦纸页的声音,再剩下,便是亦舒和徐副市长的精英对话了。

小晚低了头,不禁有些气馁,头一次生出不如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正侃侃而谈地徐副市长忽然停顿了一下,惊呼一声“安书记”,随即道,“让让,都让让……”

其实,无须他呼喊,所有的记者都被这声“安书记”惊动了,转头一看,便如潮水一般,向着大门方向赶去。

小晚原本站在最外围,人潮一反转,她却成了最前端。

方才,她正忙着失落,并未弄清情况,此刻人潮一动,有了上次经验,此刻,自是怎么也不肯落后,不管不顾地,就向前冲去。

待冲到门口,方才住脚,眼前已然多了个魁梧的身影,细细一瞧,竟是熟人,脱口叫道,“安伯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要出大事

来人正是安在海,今次的会议颇为重要,百忙之中,他这个京城市委一号,也抽出时间前来探会reads;。点

小晚叫罢,便左右扫描,寻着采访对象,在她意识里,根本就没把这个时常到家乐乐呵呵爱开玩笑的可爱胖伯,同一国政局,京城一号联系起来。

她这一愣神的功夫,身后的大军便围堵而来,很快,不知从何处涌来四五名劲装大汉,隔成人墙,将安在海严实地护在里间。

随即一个威严的背头中年,从背后插出,矜持笑道,“记者同志们,安书记是百忙之中,前来探视与会代表,稍后还有个重要会议,时间有限,就不接受同志们采访了,请同志们让让,让让。”

此人正是京城市委秘书长唐天河,在京城影响颇广的人物,可谓京城大管家,各方面媒体人都识得这位。

既然他发话了,采访指定是做不成了,一时间,围紧的圈子便似散了捆的稻草,松懈开来。

“呵呵,没关系,既然媒体朋友生意拳拳,我接受一下采访,这又何妨?”

出乎所有人意料,安书记竟然亲自发话,要接受采访了。

最难以置信的正是唐秘书长,安书记虽是新调来的长官,这些时日的服务下来,他已然摸清了这位新长官的脾气,绝对是威严霸气的路数,对下向来不假辞色。

至于和媒体打交道,向安书记这种骨子里还是老派干部的新式领导,xt全集下载75txt.

正是算透了安书记的脾气,唐秘书长才自作主张,替安书记做了拆当。

偏偏安书记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募地。唐秘书长心中浮起一种不好的感觉,的确,身为贴心下属最担心的便是掌握不住老板的心思,这就是危险信号啊。

听说,安书记要接受访问,亦舒动了。心中的激动更是如浪涌起。

的确,亦舒大记者平素接触的多是高官,可不过是副部级这个层级的最多,再高也就是偶尔机会好,能和部长级的首长对上话reads;。

像安书记这种国家级首长,都是规定范围内的有数央媒中的有数人物能够直接采访上的,亦舒还不在资格之类。

今次,机缘突见,安书记竟然要接受采访了。此间,还有人比她亦舒更适合作主访的么?

天赐良机,亦舒当仁不让!

场间的同行似也默许了由亦舒来主访,见她走来,不少人都让开道来。

见是安在海,小晚也没了采访的兴趣,跟一个身边人,有什么好问的。是以,心中根本未起争胜之心。

亦舒快步而行。尽量调整着步姿,微笑,眼神,若此刻有专业人士看去,保管能发现,亦舒大记者的微笑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每一步迈出都是等量长短,目光柔和自信,若以采访的专业角度评判,当是满分无疑。

眼见着亦舒就要靠近了,安在海忽然斜斜一指。“就这个小姑娘做采访吧,方才就她隔我最近,先来后到,不乱了章程。”

哗!

霎时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朝小晚瞧去,她正是那个幸运儿。

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惊呼,“便是走狗屎运,也没这样走的吧!就因为赶前几步,就能有这样待遇,早知如此,老子就是跑断腿,也得蹿到最前面去啊!”

给政局做采访,那是何等待遇,便是国字号主播也难得有此际遇,偏偏叫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给拔得了头筹,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竟然还是大首长亲自点名。

这种运气,简直就是逆天了。

亦舒也惊呆了,这种级别的大首长怎么能如此任性,那黄毛丫头知道什么采访,知道采访三要素么,若是胡提乱问怎么办,她真是有些凌乱了。

刘茵,夏冰感觉自己的下巴已经磕在地上了,这小姑奶奶到底是什么怪胎啊,初出茅庐,本来混得极是凄惨,可上天就似被她家承包了一般,什么好事儿都不要成本似地往她头上丢。

便是《远望》编辑部的主编,想要采访一位政局,怕也得事先预约上个把月吧。

这小姑奶奶还没抬头,政局自己找上门了。

满场惊羡的眼神儿几乎将小晚灼穿,小晚却似只懵懂的小猪,有些回不过神来,盯着安在海道,“我采访?可我,我不太会诶!要不你换个人,我随便弄点稿子就行。”

夸嚓,有眼镜掉在地上摔碎了。

无数人心中炸了个大洞,见过牛逼的,没见过这样牛逼的。

“可我,我不太会诶!”——大姐,既然你不会采,你拿着话筒往前冲啥,这不是添乱么,等会儿,面对这么大首长?您还敢说自己不会,您这心也太大了吧!

“要不你换个人!”——祖宗诶,你是哪家报社的,跟政局讲话,就你来你去,还让人家换人,是真拿政局不当干部,当在包子店点包子,还带换的?

无数人脑洞都要烧穿了,亦舒更是惊得俏脸煞白,心中惊呼,“完了,《远望》要出大问题了,这分明是政z事件啊!”

刘茵、夏冰甚至吓得捂住了脸,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心中哀叹,“天啊,第一次跟这小姑奶奶出任务,就出了这天大的漏洞,回到编辑部,还不被主编生吞活剥啊,呜呜……”

唐秘书长却是气得脸色铁青,无端出了这种幺蛾子,虽和他无关,总是不小的事故。

让领导尴尬,就是他最大的失职,若非众目睽睽,他真能将那上不得台面的丫头训哭不可。

就在众人皆以为出了天大事故的当口,忽的,安书记哈哈一笑,愉快道,“看来你这专业素养,还需要培养啊,这样吧,我既然答应你了,你不反悔,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来采访我,到时候你找他。”说话儿,朝唐天河一指,接道,“老唐,这个事情你跟进一下,等小同志的消息,对待年轻同志,我们要给机会,要多多培养,锻炼他们!”(未完待续。。)

(..)

一个约定!

以下是

的《》《正文!》敬请欣赏!

“皇上,你真的误会了。臣妾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臣妾只是听两位大人说起入宫是为了求见皇上,正巧臣妾刚从慈宁宫出来,知道皇上要陪太后,暂时怕是没空,加之看两位大人行色匆匆,面带疲惫,便想着带两位大人先行歇息片刻,等皇上出了慈宁宫再行拜见,臣妾真的没有一丝不轨之心啊!”刚被丢下,夏雨晴立刻抱紧风霆烨的大腿哀嚎道,为求逼真还暗地往自己大腿上面拧了一把,疼得她泪眼汪汪。得……掐狠了!

风霆烨的气其实早在回来的路上便消了大半,头脑稍稍冷静,立马便听出了刚才那两人话中的缺漏,心中已对事情的始末了解了个大概,还不等他开口,夏雨晴倒是先嚎开了。

这下可好了,风霆烨的兴致也上来了,伸手掐着夏雨晴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笑得风云变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夏雨晴被风霆烨诡魅的笑容吓得浑身一抖,瘪了瘪嘴,破罐子破摔道:“皇上怎样才肯相信臣妾?”

大灰狼沉吟一声,开始面不改色的胡悠小白兔:“方才朕见爱妃与两位大人举止亲密,言谈暧昧。爱妃既然执意否认与他二人过从亲密,便该拿出真凭实据来,朕素来公正严明,定不会冤枉了你。”

夏雨晴怔了怔,歪了歪头问道:“皇上想看什么证据?”

风霆烨扫了夏雨晴一眼,双眸微眯,衍生出几分算计:“自然是看爱妃的身上是不是留下了除了朕以外,其他男人的痕迹?”

“咦?”夏雨晴不解的抬头看了风霆烨一眼,等不及她领会风霆烨话中的深意,某人已经身体力行的开始检验起了自己的所有物。

第二次被压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夏雨晴的脑袋短路了一瞬,开始尖叫的报起了警。坑爹的,怎么又被压了?这才多久,总攻大人,你都不怕x尽人亡吗?

“别……别过来,我警告你,老娘可是练过防狼十八招,你再过来小心老娘定踹得你真真正正的不能人道。”眼见着大灰狼步步逼近,夏雨晴也顾不得什么利益尊卑了,抄起边上的锦被就来了出天女散花。

风霆烨被夏雨晴突然亮出小爪子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一时不备被飞扑过来的棉被遮了个满头,手忙脚乱的将头上的棉被扯下,却见夏雨晴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床榻的另外一边,自己稍稍往边上走上一步,夏雨晴便往边上移上一步。

两人隔床而立,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你过来。”

夏雨晴一脸戒备:“不,有本事你过来。”

风霆烨凤眸一眯,再次抬步,几番来回,尔后……“别动。”

“不动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明白和某人争辩这个纯属自己脑抽风,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身体力行。

砰撷芳殿外守候的奴才们听到了老大一阵动静,这一次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可再没人敢冲进去身先士卒了。唉,皇上和我们娘娘精力真是旺盛,每次都要来上这么一出,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呢?远目……

夏雨晴喘着粗气,死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风霆烨:“你耍赖。”

“这叫智取。呵呵,爱妃,你斗不过我的。”

“哼,我宁死不屈。”夏雨晴说完故技重施,伸腿快速朝风霆烨踢去。

饶是风霆烨早有准备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双腿稍稍往下,夹住夏雨晴的双腿,令其动弹不得。不得不说,上次的意外当真并非偶然,不只是那个所谓将门虎女柳宜镶力气大,夏雨晴比起她来也是不遑多让。

几番挣扎之下,风霆烨虽不至于被她像上次那般掀下床去,却也奈何不了她。逼不得已之下,风霆烨不得不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其实……从一开始朕就知道他们两人说的那些并非事实。”

俯身直视着夏雨晴因诧异而瞪大的水润双眸,风霆烨眉眼微弯,“子唐平生最恨别人将他当成小孩子,而燕染生平则最很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不巧的是你今儿说的话好像把他们全都得罪了,也怨不得他们要这样欺负你了。”

不出所料,夏雨晴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手中的动作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不少,让风霆烨得以趁虚而入,势如破竹。

一脸呆萌的望着风霆烨,夏雨晴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为的是……污蔑欺负我?”

太过分了,亏她还千方百计的想着成全他们,让他们和总攻大人修成正果,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这么对她!

悲愤过后,夏雨晴后知后觉道:“既然皇上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你刚才……”夏雨晴双眸猛地瞪大,“你也在耍我?”

风霆烨看着夏雨晴脸上好似天气一般变幻莫测的表情,笑得越发不怀好意,俯下身子,咬住她白嫩的耳垂,轻笑道:“没有,朕怎么舍得耍你?”

短短一句话,当即让夏雨晴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了起来。只可惜,这份感动还没捂热乎,便被他的下一句话彻底……粉碎了。

“朕当然没有耍你,朕只不过是在……逗你。”

“……”嘤嘤嘤,总攻大人,你这样邪恶你爹娘造吗?以后再也不能和你愉快的玩耍了,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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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冯京上不去

这下,众人实在是惊无可惊,的确,眼镜都碎了一地,这回总不能把眼珠子扔地上当泡踩了吧reads;。●⌒,

只能羡慕这黄毛丫头神光护体,全部好事都落她一家了,地球都得围着她转,她就是太阳啊!

饶是从业经验丰富的亦舒大记者,这回也从心底生出无力感,上天实在是太眷顾那丫头了,作为新闻从业者求也求不来的大领导专访,就这般轻飘飘地落到那黄毛丫头碗里了,她也只能无言。

唐秘书长彻底拿不住安书记脉了,实在不知道老板这是唱的哪出,作为大首长不对小同志发脾气是应该的,遮糊几句场面话过去了就行。

可大老板这回不知动了哪根筋,竟是要较真,大模大样地当众就接访任务安排了下来。

虽摸不准意思,唐秘书长却是赶紧应承下来,并当众塞了小晚一张名片,笑容可亲地道,“小同志,准备好了,随时打这个电话。”

安排下了专访,安书记便不再接受访问了,唐秘书长也实在是惊吓过度了,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打了个收拾,早已吓呆的财政局的头头脑脑赶忙安排工作人员完成了清场工作。

随即,安书记开始了例行公事一般地视察,慰问。

“丫头,这下该明白职场生涯,不比校园生活了吧。”

财政局大院中央花坛边的长凳上,薛向微笑地望着身边地小晚道,“在京大这所大学,你埋头学习,就能应付一切,获得好的成绩,成为胜利者。[txt全集下载.75txt.]但在社会这所大学。光有智商是不够的,或者说,情商应该更为重要。那个亦舒就了不得,你该向她好好学习。”

小晚点点头,她的确有些气馁,在学生生涯。她始终是优胜者,虽无骄傲之心,却客观实在地以俯视着同侪。

今次,在职场生涯上,她才发现距离那个亦舒,实在有不小的差距。

薛向鼓励道,“遇到这么点挫折,就气馁啦,你才跨出校门几天。社会这所大学可比京大能学到的东西要多得多,加油吧,少年,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让那个亦舒帮你搬机器reads;。”

“噗嗤!”

小晚不禁被薛向的这个说法逗乐了,脑海中浮现出亦舒那个骄傲女人为自己搬机器的惨样,真是可乐至极。

兄妹两人正聊着,一个中山装青年快步而来。步子疾而不乱,正是安在海新收的秘书小韩。

“薛司长。安书记有请。”韩秘书微微弯了弯身子,礼貌地道。

“在什么地方,我稍后就到。”薛向问。

韩秘书怔了怔,道,“那您先忙,我在一边等着。稍后带您过去。”说完,便小步跑开了,直退到二十米开外的树林边。

若是旁人,韩秘书调头就走了,堂堂政局召唤。谁敢拿架子。

可眼前这位大爷,韩秘书却万不敢给脸色,虽然不知道自己老板和这位是怎样的关系,单看好几次都听见老板给这位薛司长电话,还一口一个“老三”叫得亲切,他便知道这位薛司长,绝不是自己拿捏得动的。

薛向也没让韩秘书多等,又和小晚低语几句,掏出一沓钱,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里,便先离开了。

“安书记,说吧,这回找我,有什么新的指示!”

薛向望着小镜湖纯碧的湖水,幽幽说道。他很清楚,安在海此次来财政局,不是为了视察会议召开的情况,这个理由太牵强,恐怕是专为会他薛某人而来。

安在海挺会选地方,财政局后院紧挨着小镜湖,从幽僻的后门转入,便进入了这个碧树葱茏,湖光倒影的清净世界。

安在海伸手采了一颗红透的桑葚,扔进嘴来,嚼几下,鲜红甘甜的汁液便溢了满口,“过一段,老陈恐怕要调任津门了,也就这十来天功夫吧,老宋亲自运作的。”

薛向脸上的轻松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安在海的话,一般人听来,肯定是云里雾里,一团乱麻。听到薛向耳中,却是清晰至极。

这老陈,除了现任辽东一号陈道林,不会有别人。如今津门市委一号谢书记年老体弱,病倒在了医院,已经月余不能理政,主动向中枢递交了辞呈,津门一号即将悬空。

津门自打六七年,便重新划归为国家级城市,和京城、明珠鼎足而三。

随着经济成为国家政z的中心,明珠,京城的掌舵者先后进入了政局,津门因为各方面同明珠、京城存在显著差距,其政治地位尚不能同两位老大哥相提并论。

然,饶是如此,津门在全国各大城市中,也是遥遥领先,政治地位和岭南比肩,在诸省之上。

今次,津门掌舵人悬空,备选人物多多,但陈道林无疑是最有力竞争者,这两年,在他和冯京的通力合作之下,辽东发展的不错,尤其是辽东的老工业,有了不小的起色,尤其是辽东模式的国企改革,极具示范效应。

陈道林如今的呼声极高,若非资历所限,恐怕早就走向了更重要的岗位。

今次,津门掌舵人的位置空出来了,由他调任,实乃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薛向毫不惊疑。

至于老宋,正是现任组部掌舵人,他是陈道林所在派系年轻一代的扛鼎任务,他运作陈道林卡位津门掌舵人,顺理成章。

薛向吃惊的不是陈道林的调任,而是从安在海无惊无喜地表情中,推断出了不好的预兆。

在他面前,安在海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薛向明显能察觉到一丝阴郁。

按说,陈道林调任津门是好事,辽东一号的位子的腾出来了,正好留给冯京接力。

毕竟,冯京在辽东也干了这些时日了,功劳苦劳资历都有,早该转正了。若非上面压着个陈道林,便连薛向都要想办法替他绸缪了。

今次,陈道林调任,对冯京来说是好消息,对他薛向乃至安在海而言,自也是好消息。

虽然因为薛向的关系,陈道林和薛系走得极近,算得上铁杆盟友,可终归派系有别,不似冯京这般贴心得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谬论

冯京虽说已是辽东政府一号,但和真正的一号还有着难以估量的差距,书记和省长,看似差之毫厘,实则谬以千里。.》,

如今,冯京转正,等若薛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观安在海脸色,薛向生出不好的预感,问道,“莫非冯省长上不去,怎么个意思,您就甭卖关子了。”

安在海拍落手上的残渣,极目湖面,说道,“哪有那么和顺,辽东地位非凡,京城,明珠一号先后进了政局,岭南一号出过你许伯伯一个政局候补,自此,无数人盯上了方面大省,认为这是迂回进步的良法,竞争自然尤为激烈。谁知道往后辽东的政治地位会不会升格,从现在的发展势头来看,这是大概率事件。”

薛向道,“安书记,您说真格的吧,至于动机什么的,是明摆着的,这回是谁下的手。”

安在海的这些铺垫,薛向心中有数。他甚至猜到现在只是高层在运作,保密度极高,至少冯京还未嗅到味道,否则早就急吼吼来找他了,怎会由安在海来报这个丧。

高层行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往往有了最终结果,才会扩散消息,薛向敢打赌,便是陈道林目前都不知道自己的调令。

安在海道,“是姜副总瞧准了那个位置,运作得很快,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步棋,是人家占了先手,等到察觉,已是回天乏力。(. 广告)”

“是宋部长配合的吧!”薛向冷笑道。

没有宋某人配合,姜副总不可能无声无息完成这盘棋,因为调走陈道林,先就会漏马脚,引来狂鲨无数。

安在海点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不要轻举妄动,陈英年也是一条悍将,手下不弱,我今天找你,就是提前给你打招呼。一是。希望你提前想好说辞,到时抚慰住冯京,嗨,老冯这运道,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reads;。二是,提醒你小子别轻举妄动,你现在不比往常,身在中枢部委,目标显赫。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落进人家眼里。好了,就这两件事,我还有个会,先过去了。”说完,拍拍肩膀,扶起肩头的垂柳,转过林荫道。吱呀一声门响,穿门远去了。

薛老三却是未动。怔怔许久,忽的,在岸边坐了下来,将一双皮鞋踢掉,褪去袜子,竟将一双脚伸进水去。

湖水澄碧。清澈见底,无数红鱼飘来荡气,摇尾逐波,清晰可见。脚方入水,冰凉的感觉便在全身蔓延。翻腾的心绪迅速平静下来。

安在海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提了两点,看似英明,算计有方,薛向却是嗤之以鼻。

安书记说的轻巧,易地处之,换位思考,倘使他安书记是冯京,遭遇这种情况,他薛向就说一句“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想他安在海会如何想,难道真能大度一笑,抚须自得道,“没关系,我等得住”。

官场争雄,谁都不是圣人,名位之争,胜过万千,漫说是一省之尊的宝座,就是一任村长,农村大家族也能争得打破头颅。

昔年,他安某人为了个省长之位,还在安老爷子面前重重闹过脾气,现在倒好,身居高位,倒能风轻云淡地说风凉话了。

当然,薛向也非是对安大书记生了成见,而是深以为安书记此计,臭不可闻。

试想,他若真按照安在海的法子,却和冯京沟通,不管他再说的天花乱坠,冯京即便嘴上应承,心中必然留下抹不去的阴影。

很简单,我冯京顺理成章地接任,派系老大都运作不好,将来还能指望老大你干什么?跟着这样的老大混,真的有前途?

话糟理不糙,换做谁也会这么想!

既然看透这点,薛向就不会按照安在海交付的法子去应对。

换句话说,该他干的活儿,那就要干好,要让人家紧跟队伍,就得拿出拉队伍的本事。

所以,今次冯京这个难关,就是天大,他也得死命将之挺上去,不为别的,只为一句“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他之所以没当着安在海的面儿把话挑明,便是存了自己单干的心思,这种脏活儿,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水里摆了几下脚,将脚提出水面,气血一涌,**的双脚转瞬干透,套上鞋袜,转出门去,不成想韩秘书还在门外等候,说是安书记知道薛司长没开车来,让他负责送一段。

薛向也不矫情,让韩秘书直接回了月坛边上的小院,送走韩秘书,夕阳将落,满院的葱郁,披上了一层哀婉的辉煌。

看看将到饭点儿,他懒得外出就食,行到厨房,看看米缸有米,冰箱有菜,灶台里有码好地小山一般的木柴,刷了刷锅,捅开灶台,拎过一根木柴,随手揉成几块,拿火点了,很快青红的烟囱,便冒出了聊聊炊烟。

锅里的水还未烧热,便听咣咣捣门声,开门一看,却是吴英雄站在门外,肩膀上挑着一副扁担,扁担两端,挂着的竟是两个硕大红艳食盒。

“是你小子,身体好利索啦。”薛向笑着道。

这吴英雄正是当初他寻摸这间房的中介胖子,前番因为老狼劫掠,他险死还生,可是遭了老罪。

这段时间,薛向以为这家伙在修养,便托人去医院送了回钱。

仗义每多屠狗辈,对吴英雄咬牙不吐露自己行踪之事,薛向还是极念他情分的。

当然了,即便吴英雄吐露了,对薛向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义气到了,这个情分就重了。

是以,薛向虽在忙中,却是没忘了这家伙,原以为这家伙在修养,不成想今天到了家门口。

吴英雄捶捶胸膛,满脸堆笑道,“报告领导,早好利索啦,我还回了趟东北老家,看了孩子老婆,都弄妥帖了,才赶回去。想着好久没来看领导了,特意备了些吃食,想碰碰运气,看领导是否在家,没想我运气不错,一来就撞见领导了!来来,趁热造,都是隔壁小店王麻子的手艺,王麻子是鲁东人,听说祖上是正经的御厨,颇有几分手段,听他吹的不错,今天领导给验验成色。”(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被盯上了

吴英雄说得轻巧,实则这一担子菜,花了他天大的功夫。[txt全集下载..]其实他早就出院了,中间回了次老家,半个月前,就回了京城,一边操持就业,有空便在薛向家变转悠,帮着看宅护院。

尤其是,他熟悉了薛向的活动规律后,每到晚饭前后,便早早在小院左近高点观望,若发现烟囱有炊烟冒起,吴英雄便知道自己的表演时间到了。

的确,他是有意攀附薛向,却也知晓人情世故,明白再好的交情,若是无度挥霍,也会单薄,更何况他和薛向本就说不上交情,是他吴某人冒死一拼,才结下点善缘,实在挥霍不起。

是以,他一直不肯直接来寻薛向,希望得着机会,提留些得用的东西上班。

这个年轻领导,吴英雄是看出来了,是个好人家出身,弄不好就是贵胄,他吴某人有什么能送得出手的。

好在这个人脑子活泛,知道剑走偏锋,便将主意打在了薛向的生活后勤上。

连续观望了几日,薛向皆未归家就餐,吴英雄既是铁了心,便也未想过退缩,继续等待。

直到今次,瞧见小院高耸的烟囱,冒出了炊烟,吴英雄如获至宝,奔驰着下了楼。

立时吩咐早就号下的王麻子夫妇准备上菜,这不,薛向的灶火方点起来,水还未煮沸,吴英雄便挑着食盒来了。

王麻子祖上是不是真出过御厨,薛向不知道,但在薛向看来,王麻子的鲁菜的确做出了特色reads;。(. 棉花糖

刀工精细,技法全面,调味平和。火候严谨,鲜香脆嫩,深得鲁菜精髓。

见薛向吃得香甜,吴英雄心中熨帖,赔笑道,“首长若是吃得好。回头我再送。”

薛向也不矫情,每日晚间吃饭,也的确是个问题,他一身懒肉,若非弟妹在,轻易不肯下厨,吴英雄愿意张罗这个事,那是再好也没有。

当下,薛向掏出一塌钱。约莫上百张,拍到八仙桌上,吴英雄见状,慌忙摆手,薛向挥挥手,阻住他的废话,道,“吃饭给钱。天经地义,老吴啊。按说,你我也算是熟人了,什么话,都讲到明处的好,我呢,的确在政府部门上班。其实,也就是个小干部,能帮你的不多。当然了,咱们既然有这个缘分,那就是朋友。是朋友就得互相帮助,这些钱你拿去,就当我的伙食费。”

“可这也太多了,太多了……”吴英雄连连摆手,有些语无伦次,他实是不想要这些钱,好像一旦收了,他和薛向的情分就薄了一般。

薛向摆手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现在的情况,我也有些了解,继续做倒爷,虽然勉强算个正经营生,可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左右你供应我晚餐,咱们就接个长久合作,这一千元钱就算我的伙食费。这王麻子的手艺我看不错,你拿着一千块到他小店入股,一来扩大经营,挣些营生;二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笔伙食费也有了好去处,你说可好。”

薛向知晓吴英雄的心思,见大树而附之,实乃人之常情,无甚可指摘处。

此人人品一般,心性超人,却是可造之材,既然有份善缘,薛向不吝帮扶一把。

刷的一下,吴英雄的眼圈立时红了,正要说些感激涕零的话,薛向道,“废话不说了,你若愿意,就把钱揣上,不愿意,以后也别给我送饭食了。”

“愿意愿意,谢谢领导,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吴英雄梗咽说罢,拿起钱,揣进兜里,冲薛向深深鞠一躬,“谢谢领导,您休息,我回头再来。”

说着,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便待告辞,没走几步,忽然转过身,道,“有件事儿,要跟领导说说,这几日,您家门口,有两个人隔三差五的来晃悠,一个是暮春波这老赌棍,一个是长发年轻人,暮春波肯定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这房子,那年轻人,我跟踪过,进了银河建材公司,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总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领导,您留点神!”

薛向点点头,心道,“暮春波也就罢了,那地赖捏着房契,生活无着,不想着折腾着房子,那真出鬼了。至于长发年轻人,薛向也想不通怎么最近这么招人惦记,好在都是小事,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也就罢了。”

当下,谢过吴英雄,取出钥匙串,拆了一把大门钥匙丢给他,招呼他得空过来,帮着料理下家务。

吴英雄如捧圣旨般接了,欢天喜地地去了。

薛向拨出个电话,泡了壶大红袍,拎着朝院子走去。

其时,夕阳已经下山,晚霞褪尽,西天的白光里就剩了一抹残红,晚风乍起,竹林沙沙,落花飞舞,暑意顿消。

薛向提了茶壶,在会客的花园围拢的石凳中坐了,入鼻的满是花香,沐浴微风,让人顿生飘然之意。

每往此间坐上一回,薛老三心中就忍不住赞叹一句原主任的奇思妙想,又如此玲珑心思的女子,当是一妙人,惜乎,人已作古,天妒红颜。

薛老三端起茶水,往地上浇了浇,聊作凭吊。

咿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一身中山装的戚如生步了进来,四处打量一番,笑道,“这真是你住的地方,其实,光在外面闻闻味道,我就基本猜到里面是什么模样了,你呀,这好风雅的脾气,怕是改不掉喽。”说话之间,跨进花园来,在薛向对面的石凳上坐了。

薛向拎起紫砂壶,往他面前的紫砂杯中注满清澈的茶汤,笑道,“这又不是抽烟,喝酒,伤身体的嗜好,作何要改,难道要人人都像你老戚这般,如机器一般精准地过日子,那样的人生,才是无趣啊!”

戚如生面色一苦,知晓斗嘴皮子,是不可能胜过这个口若悬河的少主,赶紧转上正题道,“小首长诶,又出什么事儿了,我那边正忙着呢,你有什么事儿,赶紧讲,我好安排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情报

薛向道,“忙什么?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老爷子自打出访北方邻国后,有三四个月没着家了,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老毛子怕是撑不住了,有可能天崩地柝,前者之覆,后车之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老头子们在着手内部整顿,打铁还要自身硬啊,关键时候,还是人民子弟兵靠得住。”

戚如生说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薛向面皮有些抽紧,戚如生笑道,“怎么?吓住了?其实在我看来,这是好事,老毛子虽说和咱们系出同源,但早已变质,实乃国防大害,更兼国力强盛,块头硕大,狼子野心,史泪斑斑可寻,他倒了,散了,对华夏民族而言,才是好事。”

这年月,因为苏联电影和音乐的强大攻势,在年轻人心间,还是有很强的苏联情节,多数人听见苏联要倒掉,只怕都会心存哀伤,同属性阵营又少掉一个,且还是当仁不让的带头大哥。

然而,这次,戚如生却是想得差了,薛老三哪里会因为骤闻苏联有倒掉的迹象而哀伤。

而是想到了前世所看的网络中,经常有男主角发表预测苏联解体的雄文,而受到高层嘉许,而青云直上。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儿戏。

试想,站在最顶端的那些人对形势,情报的掌握,哪里是底层人物所能想象的。

苏联轰然而塌,在外人看来,是一夕之间之事,可在高层却是早早便有据可查,掌握到了先机了。(. 广告)

时下,距离苏联倒下,尚有时日。似乎此刻有些言之过早。

实则,苏联内部,几大派的矛盾,以及各加盟成员国之间的矛盾,早就走向了不可调和。

只不过是苏联这个强大的名字,再散发着最后的余威。从表面上维持着同一的整体,走向分裂已是不可避免。

薛向不愿意和戚如生在这件注定插手不上的事情上废话太多,当下便转上正题道,“浙东陈英年,你可熟悉。”

不错,薛向召唤戚如生前来,还是为了冯京之事。这是近期,最大之事,必须妥帖处理。稍有不慎,便会晾成大祸。

戚如生惊得站起身来,左右望了望,舒一口气,坐下道,“小首长,三思而行啊,老首长可是敲打过我。说帮助你行事可以,但绝不敢越界。今次,越界太远了吧。”

要说,薛向极少动用戚如生,一旦要戚如生打听谁,那便预示着要对此人动手。当初慑服蒋天生公子时,便是戚如生这边动了大力气。

再一次。便是收拾邱跃进。这次最为险恶,也是险棋一步,但薛向别无选择,邱跃进身份特殊,薛向又想要他彻底完蛋。只得动用禁招。

除此外,薛向基本没动用过戚如生参与到自己的官场争锋中来。

因为他心中很清楚,界限在哪里,一旦触碰,便易招惹众怒。

今次,薛向再度询问戚如生,下意识地,戚如生便以为薛向又要对陈英年下手了。

陈英年可不是邱跃进可比,邱跃进虽然家世无敌,可到底在整个官员阶层的地位不彰,说透了,也就是个正处级。

陈英年却是浙东副书记,地位显赫,是进入了后备序列的大领导。

薛向要动用他戚某人这边的力量,无异是犯了天大的忌讳,一旦事漏,便是薛安远也得牵连进来,动辄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戚如生如何能不震惊。

薛向摆摆手,道,“你想左了,我可没这么丧心病狂,事情是这样的……”

当下,薛向便把姜歌洋谋划辽东掌舵人之事说了,陈英年正是取冯京而代之人。

戚如生眉头猛地收紧,惊道,“怎会有此等事,我可是丁点风声也不曾听闻,既是安政局所言,想来无虚,哎,老首长总有戎机傍身,空有政局之名,却于大政方针所能插手者极少,这等风声竟还要从安政局处传来,真是大大短板,一步慢,步步慢,这下如何是好。”

身为薛安远腹心,他早就和薛家密不可分,薛家荣他荣,薛家衰他败。而能被薛安远选为腹心,托付军机之人,自是聪明灵透之辈,一眼便觉出了其中的险恶。对方这步棋看似只是奔着辽东掌舵人位子去的,实则一举两得,用心险恶。

一旦对方所谋得逞,薛系可不就是丢掉一个关键位子这般简单,弄不好就得军心涣散,中道崩摧,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下意识地,戚如生真想建议薛向采取极端措施。

薛向摆手道,“现在说这些都完了,你我还是各就各位吧,你还是负责老一套,帮我收集情报,那位陈副书记的情况,我都需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薛向深明其理。按道理说,陈英年官位已高,薛向不可能不知其名,而这种级别官员的履历,稍稍查询一二,便能得知。

然,薛向要的可不是那种一眼可辨的流水履历,他需要是这位陈副书记最完备的消息,哪怕是吃穿用度,早年求学,出仕的点滴,汇聚一出,薛向便能清晰的认识这个人。

是的,薛向没想着因为陈某某拦了冯京的路,他就要拿陈某某如何,单从个人感情好恶上,薛老三还真动过这个念头,但作为一个逐渐走向成熟的青年政治家来说,他却得刻意摒弃这种狭隘的政治观,和庸俗的以个人感情行事之为。

倘使,陈某某真是帅才,适合辽东的发展,薛系所谋在后,辽东掌舵人的果子被人摘去,那也是咎由自取。

薛向会千方百计,帮助冯京另谋高就,至少不会比辽东掌舵人的位子更差,这便是他挽救派系威严的办法。

反之,若是陈某某也只是以权谋行天下的寻常政客,辽东这个已经锻造出初级模样的重工基地,说不得还真就让不得了。

如何抉择,都需要看稍后戚如生的情报反馈,此为重中之重。

戚如生军人作风,既接任务,自然再无二话,便即告辞。(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四个电话

薛向也不相送,兀自端坐花间饮茶,西天的弯月,已到了树梢,夜色渐渐浓重下来,天气也骤然凉了下来,夜风扯得花摇草舞,若换旁人,独居此处,虽风景优胜,也必定心摇神驰,胆战心惊,毕竟,当此月夜,清幽古宅,荒庭野院,岂非正是聊斋中,女鬼狐仙最爱出没的所在么?

薛老三却是惊也不惊,若真有鬼魅,他巴不得捉上一两只,研究研究reads;。

惜乎此刻,他却没闲心想那美丽的鬼仙狐仙,而是没滋没味喝着茶水,搅动着脑汁。

他知晓今天于他而言,是个不眠之夜,所谓不眠,非是他睡不着,而是必定有人吵得他睡不着,不用掰手指,他便知晓必然能接到至少四个电话。

随后一个的两个钟头内,薛向的预言被证实了。

首先来电的是安在海,薛向之所以算到这位会来电话,而是清楚,安家现在看着是安在海在掌舵,可实际上还是老爷子当家,安在海还处在扶上马送一程的阶段。

辽东之变事大,安在海必不敢瞒安老爷子,便是想瞒,也须不过,有老王在,安老爷子的耳目只会比安在海更灵通。

既然知晓薛系有事,安老爷子如何会不过问,过问的结局,还用讲么?

安在海打来电话就是一通埋怨,在他的评价里,薛向简直就不是东西,专门坑他安某人掉坑,很明显,安在海上报了老爷子他和薛向的沟通结果,挨了老爷子的晴天霹雳。[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老爷子何等见识,自不会与安在海等同,当能看出此杀招之险恶。必定替薛系担忧,自不会如安在海一般,以为薛系安抚好麾下,便能安然而渡。

安在海显然挨骂不轻,在电话里抱怨个没完,直到薛向担保会亲自到老爷子面前承认错误。替他安大书记挽回颜面,安在海这才转上正题。

所谓正题,无非是传达老爷子的意思,一言蔽之,薛系尽管施为,安系必定全力以赴。

安老爷子对薛向,那是一如既往地够意思。

安在海电话挂了未久,陈道林便来电话了。

其实,高层的消息。只要准许扩散了,速度必然惊人,连薛向都知道了,陈道林这个当事人便是稍晚,必亦得知。

陈道林在电话中讲得很坦诚,他直言告诉薛向,这次是派系内的自作主张,并未咨询过他的意见。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拒绝这次的调任。

他讲得很贴心。所谓有必要,无非是因为冯京还存在着上去的可能,若是他不让位,岂非拦了冯京的路。

陈道林这是要薛向自决,从这个角度上讲,陈书记算是讲义气到家了。

话说回来。陈道林也没办法不讲这个义气。先不提,辽东发展势头极好,他和冯京合作愉快,长久经营下去,辽东局面未必不如津门。反之,调配津门,理顺人际关系,弄清情况,进入角色,都得花去大量时间,还真不如在辽东踏实干下去,来得实在。

单说感情因素,他就得说这个话,因为他当初调任辽东,薛系可是出过大力的,后期冯京全方位配合他,也是因为薛系。

现如今,弄出成绩了,他陈某人总不好拍屁股高升,留下冯京坐地受闲气。

陈道林讲义气,薛向自也不会不地道,此事与陈道林无关,他自不会因这个阻陈道林前程。

在电话里,薛向言语客气、诚恳,直言无碍,让陈道林按部就班,并预祝他在津门的履新顺利。

结束了和陈道林的电话,冯京的电话立时就进来了。

“老三,事情我清楚了,有心算无心,措手不及,非战之罪,你用不着多想,更不用替我折腾,我在这个位子上干得挺好,挺有成就感,用不着帮我挪窝,辽东这块根基地,我得替你守住喽!”

冯京一番表态,险些让薛向热泪都滚下来。

薛向只说了一句“冯叔,你等我消息就好了”,便挂了电话。

及至后来,许子干,薛安远接来了电话,态度很明确,还是将居中调度职权交给了薛向,由他全盘策划,务必打好这场自卫反击战。

挂了电话,薛向将身体在那张宽大得能堆满整间房的大床上摊了,双手交叠,翘着二郎腿,推窗放入月光、清风,心中却是发愁不已。

“这帮老头子,当甩手掌柜上瘾了吧,说得好听,鼎力支持,到后来还不是诸事不问。眼前的事儿还小么,要是我是政局,说不得还能纵横捭阖一番,可老子就是个副司长,和那帮大人物对话都难,这个死棋,该怎样解开嘛。”

薛老三咬牙切齿之余,又怨恨起自己来,心道,若不是自己一直以来都算无遗策,混得太成功了,又哪里会有今日的麻烦,能者多劳,可是劳死我了,看来以后是要尽力藏拙了。

正腹诽间,门外起了动静儿,赶出门去,却是不见来人,门内却是多了个文件袋,薛向猜到是戚如生的手笔,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麻利。

转回房间,将台灯扭到最大,淡黄的光晕将方寸之地,照得纤毫毕现,文件很厚实,足足有三十多页,分作三份,一份是陈英年的家庭情况,一份是陈英年的详实履历,一份是陈英年近三年在浙东履任副书记的座位。

材料详实,资料极细,简直够得上一本传记了,短时间内,能弄到如此详实的东西,显然,戚如生的那个精干情报单位,不是白建的。

既是官员,最惹人注目的自然是其履历,薛向当先拿起了履历那一本,细细阅览起来。

他记忆力惊人,看公文向来一目十行,极是流畅,可今次,却小心翼翼,一本十多页的履历,看了足足十多分钟。

看完履历,薛向没急着向另外两份材料下手,而是闭目深思,时而揉揉燕窝,陷入了长考。

陈英年,一九三七年生,金陵人士,抗战时期,金陵城破之初,虽母南迁,僻难浙东,十八岁高中毕业,转入当地小学做民办教员,这一做就是十二年,做教员期间,除了完成了入党,再无其他足以备述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奇迹

三十岁那年,陈英年竟时来运转,转入了浙东省革委会机要科做文员,短短十多年时光,此君便从无品无级的科员,飞鸟化凤做到了一省副书记,这等神奇地升官速度,便是薛老三也得瞠乎其后。[. 超多好]

尤其是在那十年,此人进步神速,华丽地完成了从无品无级科员到副厅的神跨越。且细细查阅此君几乎没再风口浪尖的革委会工作,而是始终在技术性部门,民政,财政、林业、水利等单位,这位混了个十足十。

而那十年一过,此君年不过四十,官已至副厅,再逢着中枢大力推荐干部年轻化,乘云华龙正当其实,走上如今的高位也算是顺理成章。

一会儿的功夫,窗台上的烟灰缸里,便积蓄了七八只烟头,薛老三忽然从这份平常却又不平凡的履历中,读出了十足的滋味。

按说,陈英年的履历没什么问题,平平常常,未有什么了不得的工业。早期的经历更是与庸人无异,能在一个小学干八年的人,且并未干出什么大的业绩,简直就是默默无闻,除了表扬其高尚的情操外,实在是不能将精英的名号冠至于彼。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最那十年,不靠砸抢起家,不靠造f上位,却能一步一个脚印,像是印准了脚步一般,隔两年就是一转,不曾超前,更不曾落后,步步踩在点上,那十年,浙东风起云涌,城头大旗变换,可不管谁在上面唱主角,这位陈英年同志都能按部就班,步步高升,这该是何等神奇的事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身在官场。薛向太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句俗语,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威力,和最深刻的行为心理解读。

试想,哪位上官上台,最先位置的,不是理顺人事关系。编制班子人马,而往往前任大用的,现任不说摈弃,也绝对会稍做冷处理。

从这个角度出发,倘使陈英年遭遇一点点冷遇,他的仕途之路,绝不可能如此通顺。

可偏偏陈英年的仕途通顺到快要无法用奇迹来形容了,薛向不说拿自己这饱受波折的宦途去对比,便是时剑飞。江朝天之流,比之这位陈英年同志,也得瞠乎其后吧。

须知,时剑飞,姜朝天,那都是履历打造完备的,起跳就是正科,反观陈英年是大龄乡村教师转任。无职无品,不到二十年。竟然已经调到了副省,且是最显赫的副省,坐满了五年,如今已然要完成到最显赫正省的华丽跨越。

换句话说,也就是说此人从无职无品的乡村教师,跨到副省。不过用了区区十五年。

这是何等奇迹,便观党史,的确有比此人更为炫目的履历,但无一不是有着显著根由的,或因战功。或因派系,或因时局,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至少,他薛老三烂熟于胸的。

可此人的经历,传出去必然是玄幻,可薛向却对此人毫无印象,足以证明这水到渠成的一切,都是在暗无声息中完成,换句话说,这背后有只强大的推手,在此君三十岁那年,骤然法力,创造了这一奇迹。

此人背后到底是谁呢,带着深深地怀疑,薛向翻开了陈英年的家庭资料。

很普通的家庭,陈母抱着襁褓中的陈英年落户浙东某水乡小镇,靠着不错的绣工,稳定住了生活。

陈家在金陵时,有些底蕴,虽逢战乱,陈母也带出了资材,落户小镇后,便勉强开了家裁缝铺,请不起工人,便靠着缝缝补补,艰难地地抚养着陈英年。

解放后,陈家因为孤儿寡母,虽是开过铺面,却因没有雇佣工人,被划分为小手工业者,算作半无产阶级,后来干脆归为无产阶级。

那个年代,有个好成分是至关重要的,很快,陈家就随着土改,分得了土地,虽无力耕种,却有组织帮扶,日子也能维持下去,后来的陈家,就像那个年代所有农户一般,三反五反,经历着各种社,平凡的过着寻常农户的生活,无有值得赘述之处。

直到一九六七年,已到而立之年的陈英年才得到了人生中的天大际遇,进入了省革委机要科室做了科员。途径是经过浙东省的一次公招,而这也是浙东省历史上的唯一一次公招。

做了十多年寻常教师的普通人,能在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公招中抓住际遇,干掉那么多才智卓绝之辈,脱颖而出。

薛向轻轻哂笑,事已至此,他已经有了眉目。

烦愁已解,薛老三倒头便睡,不过数息功夫,便已睡得深沉。

次日七点准时醒来,神采奕奕,精气十足,草草洗刷罢,薛向便直奔了改委大院,赶到食堂三号小包,马天宇已然在彼处等他了。

一张黄色的长条木纹桌上,三只灰色的蒸笼摞起,腾腾冒着热气,笼里的小笼包,白嫩如婴孩拳头,蒸笼边上,是四个盘子,一个摞了七八块驴肉火烧,一个摆了葱油烧饼,一个装了满满并排的油条,紧挨着座位的最前方摆的是一只硕大的工用搪瓷缸,盛了满满的豆浆,豆香四溢。

和薛向此前得用的许多秘书一般,在掌握了薛向的就餐规律后,每日早早到来,替薛向备好早餐,便成了马天宇的必修功课。

薛向早已习惯,也就不矫情推辞,大马金刀地落座,双手发动,左右翻飞,如长鲸吸水一般,大快朵颐。

曾经不止一人说,观薛向吃饭,能治厌食症,在马天宇看来,观薛向吃饭,是一种视觉享受,能看出千军竞发,万马奔腾的壮观来。

秋风扫荡落叶一般,短短几分钟,桌上便已盘净缸干,薛向搁筷,一抹嘴,笑着道,“老苏的手艺又有长进,这包子贼啦香,面也劲道了不少。”

马天宇笑了笑,并不接话,一如往昔地稳重。

在张无忌升迁之事上,张无忌给薛向使了反间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计,薛向只用了一计将计就计,便让张无忌大败亏输,倒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以前张某人是宏观司的常客,现在此君遇着宏观司,基本就是绕到行,如避蛇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绰号

的确,张处长是该顾忌下了,他的所作所为,虽然隐蔽,薛向也未曾大肆宣扬,可谁都知道张处长对副司长是志在必得,旁人皆以为他是得定了,哪里知晓最终鸡飞蛋打,成就了彦波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演了如此大乌龙,已然是改委笑柄,张处长自然无颜再到改委来。

而失败后,张无忌曾去电薛向,询问缘由,薛向并未揭穿马天宇,而是道破了他曾在谢辉煌办公室门前,听见张无忌和谢辉煌的密议。

是以,张无忌也没怀疑道马天宇方面出了疏漏,马天宇便是再聪明,亦不知道薛向早识破了他这个无间,由是,依旧服侍在薛向身侧。

而薛向留下马天宇,自有留下的道理,一则还是老套路“用其能不用其奸”,这是个能吏,办事果决,能力出众,有他在身侧,薛向能轻松不少。二则,一个已经识破的间,留在身边,到关键时刻,未尝没有重要的作用,前方计赚张无忌和赵康狗咬狗,并最终破灭赵康,马天宇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却说,薛向吃晚饭,却不急着转回办公室,此是小包,知晓他的喜好后,此地基本成了他的专用,也不虞有人相扰,反倒这个钟点儿,若去办公室便是收发文件的高峰期,忙乱非常,薛向自然更愿意在此间歇歇腿,消消食,左右无事,便又问起了马天宇,这几日司里,有何变动。[八零电子书..]

薛向事忙,又无意办公室政治,对司里的大事小情,八卦新闻,自不关心,但不关心不代表不需要掌握。很多事都是以小见大,狂风起青萍之末,却不是说说就完了的。

他无有精力盯着,此事自然转为马天宇代劳。

马天宇说道,“没什么异常,都是司里的公务。再就是一些小道消息。”

薛向感兴趣的就是小道消息,因为在这个地方,就没有小道消息,空穴来风,必然有因,这便是部委机关。

马天宇罕见地露出了犹豫,支吾半晌不肯言语,薛向面色一变,猜到必与自己有关。更为关心,直言但说无妨。

马天宇也就不再矫情,说道,“都是从督察处传出来的,有人胡乱给您取外号,简直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在薛向的再三逼问下,马天宇咬下说了几个。薛向立时气得满面通红,气血乱涌。实在是这些外号太有特色。恶毒一点的,便是“玉面毒郎君”,“两面三刀客”,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有“天下第一剑”,“至诚至信君”……

薛老三听得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八丈远,他自到了宏观司。都是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从没想要争什么,夺什么,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不惹人家,人家来惹他,而他薛某人也不过是被迫自卫反击,行事处处按官场规章走,怎么到了,就落这样个名声,真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厕所啊!

薛向的尴尬,马天宇看在眼里,赶忙宽慰道,“首长不必理会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都是小人胡编乱造,不足为凭。”

薛向哪里听得进去这种宽慰,忽道,“你说这些外号都是从督察处出来的?”

马天宇点点头,薛向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日督察处处长慕雪妃避自己如避蛇蝎的情景,嘴角泛冷,暗暗道,“看来慕大处长还真是闲在啊!”

念头转了转,便按下此事,薛向又道,“谢司长和彦司长最近都忙些什么呢,老不见他们了。”

自打薛向举荐了彦波涛,破了谢辉煌的局后,谢辉煌便极少来办公室坐班了,不知道整日里在哪处跑。

至于彦波涛,虽然正位了副司长,但职权未变,仍旧管着综合处,且自打兼任了副司长后,这位反倒极少来宏观司了,却是盯着办公厅更紧了。这大概也是一种另类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的新阐释。

却说,薛向引彦波涛入局,并非是为了看彦波涛和谢辉煌整日里争雄,不过是自保,破掉谢辉煌对自己的全力围剿,至于彦波涛和谢辉煌是否会斗起来,却不是他关心的,也不是他希望的。

毕竟,一旦这两位闹起来,宏观司的大担子又得压在他身上。

马天宇道,“谢司长最近往二号办跑得比较勤,至于彦司长,快到年终了,办公厅要做年中审结,彦司长怕是被那边的杂务绊住了。”

薛向点点头,随即站起身朝门外行去,马天宇侧开身,跟行几步,忽道,“对了,首长,听说改委要成立个临时机构,专门调控宏观投资的,既然跟宏观调控挂钩,咱们司恐怕要抽调不少的人手。”

薛向怔了怔,嗯了一声,继续迈步前行,马天宇的这句话,他却是听进了心里。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忙碌便开始了,公文如流水价地呈送过来,改委说着是清议机构,但随着改开推进,计委和经委的摩擦越来越多,渐渐地改委便集中了越来越重的权柄,全国多少大型投资,巨资项目的上马,都需要到改委过一遍,如此这般,薛向想得轻松也难。

集中精力干了两个小时,批了厚厚几摞文件,终于稍得空闲,薛向拨了督察处的电话,召唤了慕雪妃,自己则起身朝茶盒行去。

一杯茶方泡好,慕雪妃便快步到来,这位慕处长简直就是改委的时尚女王,薛向都不见她有重样的衣服,每日装扮不扎人眼,似乎这位就绝不出门。

今天,慕雪妃穿了件包臀黄衫,颇为宽松,走动之际,并不见圆臀扭动,只有波纹荡起,性感中带着俏皮,甚是适合她这精致干练的外形。

薛向并未在她慕雪妃身上多做停留,微笑说道,“慕处长,你最近挺闲啊,都不见你来我这里汇报工作,不电话找你,你就不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慕雪妃心中腹诽,“就你这种恐惧大魔王,我躲着走都来不及,没事儿来寻你干嘛,少自作多情。”嘴上却道,“处里公务繁忙,最近司里要督察的案子太多,我基本都在外面跑,有事就公文通报您了,我误事了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掌 冯京来

薛向猜到督察处编排他这个顶头上司,必有慕雪妃的事,弄不好这家伙还是主力,此番叫她过来,本是想敲打一番,哪里知道一上来,这位慕处长便小嘴吧嗒,丝毫没有惭愧的觉悟。

薛向心中暗恼,嘴上却温和道,“倒是没误事,只是慕处长,我怎么听说督察处最近很闲在了,都有人开始编排我了。”

慕雪妃的神经一下紧张起来,心中叫道,“他怎么知道了,那帮漏勺。”脑子转得飞快,想着说辞。

薛向忽然暴呵一声,道,“玉面毒郎君,两面三刀客,天下第一剑,至诚至信君,我听说这四个绰号,都是出自你手,好大的能耐啊!”

“不,不,我就取了个天下第一剑,是谁胡……啊!”

慕雪妃花容失色,紧紧捂住了嘴巴,晶亮的眸子似乎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心中铺天盖地地哀嚎,“中计了!”

的确,薛向故意在心摇神驰之际,厉喝一声,之后的那句话说的又快又急,根本不容慕雪妃细细思忖。果然,情急之下,慕雪妃急着辩解,脑子里根本没别过来,只道承认一个,便罪责越小,哪里知晓中了薛向的奸计。

“好哇,慕雪妃同志!”

薛向重重一拍桌子,正待开训,哪里知道慕雪妃压根儿不给她机会,掉头就跑,好似是躲避蟒蛇饿虎,三蹦两跳,便没了踪影。

薛向怒极反笑,都让自己诈出来了,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正要迈步去督察处抓慕雪妃,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陈道林打来的reads;。言说冯京来京城参加全国农村经济工作会议,让薛向去碰个头。

冯京来京,原本得冯京自己同志薛向,现在倒好却是陈道林传来了消息。其中一意味,薛向不言自明。

陈道林当是希望他薛向能开解冯京一二,生怕冯京生了心结。不得不说这位陈书记在人情一路上,做的极是到位。

按说昨夜冯京在电话里表了态,诚恳至极,且薛向自有盘算,兼之此刻公务繁忙,用不着跑这趟,可既然冯京到场了,不碰上个面,的确说不过去。

挂了陈道林的电话。薛向径直给彦波涛去了电话,请半天假,以他近日和彦波涛结下的交情,半天假算多大个事,焉有不准之礼。

请好假后,薛向便直奔首都机场,到机场后,恰巧赶上冯京乘坐的航班到站。一下接了个正着。

与此同时,到机场迎接冯京的还有辽东驻京办的工作人员。时下,各地驻京办还未成蜂拥之势,但省级驻京办基本已经齐备了。

驻京办来的阵容颇为庞大,一正两副三位主任到齐了,总共备了五辆车,颇具财大气粗之相。不过话说回来,哪个年月,驻京办这个各地门脸,就少有不阔绰的。

见到薛向,冯京很是意外。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和薛向拉了拉手,又和驻京办的人握了手,要求对方留下一辆宽敞些的车,其余人等都回到工作岗位上,并言明,稍后他会亲自去驻京办看望大家,辽东驻京办的人马这才告退。

薛向知晓今天下午算是卖给冯京了,便也打发了同来的司机老蒋,坐上了驻京办留下的桑唐纳。

原来的司机,也被冯京打发走了,负责架势的是冯京带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秘书,薛向之所以不敢确定身份,乃是因为冯京的秘书小高,他认识,此人却不是,看其在冯京面前的随意自得,显然不是新招揽的,看面相,还有些眼熟。

瞧见薛向在司机面上停了好几眼,冯京笑道,“看什么,不认识啦,这是波涛,仔细算起来,你们也有好些年不见了吧,难怪都不认识了reads;。”

霎时,薛向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画面,那时许多年前,他带着小家伙下辽东时,初到时任省委组织部部长的冯京的办公室时,见到的那位器宇轩昂,长身玉立青年人陈波涛。

当时,陈波涛是冯京秘书,刚及而立,一身秘书打扮,更兼身材瘦削,官威不显,分明就是个干练青年秘书形象。

可眼前的司机,将军肚戳得老远,面宽额阔,头发也只堪堪盖住头皮,兼之薛向和陈波涛不过见过数面,再发生如此巨大变化,一时间,想要认出来,着实困难呢。

陈波涛边发动机车,边笑着道,“首长,您这话我可不同意,这些年不见,我怎么一眼就认出了薛司长呢,只能说贵人多忘事,这些年过去了,我还在辽东打滚,薛司长早就乘云华龙了,认不出我来,很正常嘛。”

陈波涛是冯京内亲兼腹心,以冯京和薛向如今的关系,再加上旧识这层关系,陈波涛在薛向面前并不如和拘谨,更何况,他此番话虽是埋怨,却有奉承的意思,极是得体。

薛向连连致歉,道,“这可不是我贵人多忘事,实在是你波涛兄造型大变,一看就知道这些年在地方上没少祸祸百姓,跟在冯省长身边,有他严肃纪律,保管生不出这副将军肚。对了,还不知道波涛兄现在何处高就呢?”

陈波涛道,“在你薛司面前,谁敢谈高就,原来,我在农业厅,现在调回老领导身边了,在政府办公厅打杂。”

薛向稍稍盘算了下,便猜到陈波涛如今至少也该是辽东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了,毕竟,冯京的腹心,七八年过去了,怎么可能没一番造化。

冯京道,“波涛原先在农业厅人事处担任处长,得道林书记错爱,新近方转任办公厅副主任的。”

陈道林调离已成定局,因为中间处了差头,总觉得对不住老搭档,领走,便想着补偿,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陈波涛这位冯京的腹心了,便使动神通,促成了这桩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调任。

农业厅人事处处长是正处级,调任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成了副厅,看着只跨了半级,内里的升迁却大了去了,几不可以道里计。(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抢道

须知农业厅人事处,只是个偏冷的衙门,调到地方,转个县长,就算高升了,而县长距离省府办公厅副主任,还有县委书记,副市长,常委副市长,常务副市长,xt全集下载75txt.

通常而言,市委副书记调任省府办公厅副主任都算进了半步,因为省府办公厅副主任放下去,至少是个市长(行署专员),稍微有底气的,甚至能一步转正担任市委书记(地委书记)。

是以,人事处处长到办公厅副主任,看着是半级,中间实则横跨了无数转,若是陈波涛按照正常的官场步调,要跨越这一步,至少需要五年,这还是运气极好的情况。

可如今,陈道林袖袍一挥,好风凭借力,便送陈波涛上了青云。

“道林书记一向爱惜人才,波涛兄正当其时。”

薛向遮应一句,便不再谈官事,而是指着窗外的风景、建筑,同冯京畅谈着京城的发展。

两人都是学者型干部,腹内有丘壑,冯京主掌辽东发展有日,对一城一地之发展,早有大格局,一路上,多是冯京大谈辽东和京城的形式比较,和发展方向侧重,布展着他的治地理念,薛向时而应和,提出自己的见解和问题,时而沉思,一路行车,便不觉枯燥,好似开了一场高质量的城市搏鳖论坛。

没觉过了多长时间,此行的目的地——京城饭店便遥遥在望了。

能以首都之名命之的饭店,哪里有简单的,这京城饭店,自建国以来,便执京城酒店之牛耳,接待了不知多少政要、外宾。正是一处煌煌赫赫所在。

虽然门口设有停车位,那是留给特殊客户的,桑塔纳挂着京城市旅游局的拍照,此人难享优待,还未近前,便有身着红色燕尾马甲的服务生reads;。对着前面地弯道,做了个左转的手势,陈波涛正打着方向盘,忽地猛地一踩刹车,车轮剧烈地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强大的惯性带着冯京猛地向前撞去,眼见便要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凭空多了一只大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冯京便定住了身子,望着前方靠背上的金属箍片怔怔出神,方才一下,若是撞上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回事,开个车都开不好,毛毛躁躁的。”冯京怒道。

若是在此刻受了伤,那可真得要让许多人弹冠相庆。笑掉大牙,政治人物的健康。安危,实在是太重要了。

不待陈波涛解释,薛向冲窗外怒了努嘴,道,“不怪波涛,有人抢道呢。”

冯京这才朝窗外看去。一辆鲜红的波罗乃兹硕大的机头几乎就挨着了桑塔纳,仔细一瞧,却又没碰上,不过隔着一支烟的距离。

就在这时,对面的司机摇下了车窗。是个眉目精悍的年轻人,冲着这边吼道,“找死啊,后车镜看到老子来了,还不知道让道?”

陈波涛简直要气炸了,方才,他可是好好地按照服务生的手势正要转上通向停车区的单行道,这两红色波罗乃兹横冲直撞而来,若不是他手快心稳,当然还有他不知道的薛向悄悄在车里发挥的定位作用,两辆车早就激烈得碰到一处了。

方才,他担心冯京的安危,扭头来看,待瞧见冯京无恙,正待回头找那波罗乃兹的车主理论,哪里知晓人家先骂开了。

陈波涛要气疯了,一拍方向盘,熄了火,便要下车,却听冯京道,“左右没有大碍,让人家先走,不用争一时长短。”语气很重。

此间到底不比他处,波罗乃兹气势汹汹,整部车出了驾驶舱位置,后座被挡帘布遮得死死地,一看便知是官场,这个紧要关头,冯京不愿多生事端。

陈波涛不理那人,发动机车,挂上了倒档,那波罗乃兹轰鸣一声,喷出两道黑烟,箭矢一般窜了个没影。

“小张,又不赶时间,慢些开车,注意遵守交规,京城不比浙东,须得时时注意。”

波罗乃兹发动后没多久,后排座上的年轻人便对那眉目彪悍的青年俗提了建议,或者说是婉转地批评reads;。

“知道了,下不为例!”

出乎意料,彪悍青年没有了先前喝骂陈波涛时的凶厉,低眉臊眼地应了。

“朝天,你先别忙着批评。小张跟我多年,不是个莽撞性子,方才那一下,必有缘故!”

发话的是年轻人身侧的中年人,鹰鼻狭目,此类面相最是尖刻、凌厉。

彪悍青年感激地望了望中年人,说道,“刚才那辆车虽然挂着京城旅游局的车,可我事先摸过底,是辽东驻京办的车,也和咱们一般从机场过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车里面坐的应该是那位冯京同志。”

中年人高兴地直拍巴掌,转视年轻人道,“怎么样,我说小张不凡吧,假以时日,必是栋梁之才。”

年轻人笑着点点头,却不接茬儿,心中却是腹诽,“不过是一车之选,这也要争?这真是马上要走马上任,掌舵一省大领导应有的气象么,父亲今次的这步棋怕是走错了。”

听下车后,薛向和冯京,陈波涛,朝左边的三号地下电梯行去,在他们之前十几秒,波罗乃兹的乘客刚从右边的一号电梯上去。

安顿好冯京的住宿后,薛向抬手看看表,已到饭点儿,既然到了京城饭店这吃饭的地方,自然用不着再去别地寻摸吃的。

三人要了个大包,非是三人靡费,而是此间根本无有小包,便是这间,还是最素性的,步入期间,庄重华丽地让颇经世面的陈波涛都忍不住再三赞叹出口。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薛向,薛向转给冯京,冯京摆摆手,“虽是你接风,就由我来做这个东道吧,这里消费不便宜,你接我不算公差,我出的却是公差。”

薛向笑笑,也不矫情,随口报了四道菜名,便住了口。

冯京笑道,“花式挺杂啊,用得着这么繁复么,看来你小子不愧好吃之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谭家菜

原来,薛向所点的四道菜,分属川菜,淮扬菜,明珠菜,粤菜,且都是此间招牌名菜。(. 广告)◇↓,

京城饭店自清末就存在了,解放后改为国营,政务院一号多次瞩目,助推其打造成共和国第一酒店。

既是酒店,吃住就是硬标准。住宿的条件,纯靠装修,而吃的条件,就靠大厨了,有着政府做后盾,领导大笔一挥,什么样的厨师请不来。

一时间,京城饭店,名厨荟萃,全国著名菜系的扛鼎者,几乎皆被选入期间,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就剩了川菜,淮扬菜,明珠菜,粤菜,再加上共和国第一官家私房菜谭家菜,构成了京城饭店的五大菜系。

此刻,薛向点了四道分属四大菜系的招牌菜,也算是兼容并蓄,一餐百味了。

“四个菜,是不是少点,多点几道,吃饱吃好。”

冯京知道薛向的饭量,四十道菜怕是才刚刚够他打底。

薛向道,“冯叔,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这里哪里是填肚子的地方,要填肚子,我早就带你去全聚德,东来顺了,那里才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地方。这里嘛,讲究地是尝滋味,尝到了五味调和的精髓,那便是成功。说到五味调和,险些忘了。”说着,扭头问侍应生道,“彭师傅今天当不当值,当值的话,麻烦帮忙安排三份鱼翅捞饭。”

侍应生道,“对不起,先生,彭师傅是在当值,但谭家菜需要提前预定,都排满了。(. )”

如果说先前提到的四大菜系是京城饭店的主打菜系。那谭家菜就是京城饭店的金字招牌。

这谭家菜是清末翰林谭宗浚的家川菜,时年,谭宗浚为清廷翰林,最喜美食烹饪,重金四处礼聘名厨,于家烹龙炮凤reads;。调和绝味,谭家菜渐渐传出名气。随后,谭宗浚故去,谭家加家道中落,渐渐难以为继,有慕名谭家菜者要兴办宴请,便出金在谭家代办,时日一久,倒帮谭家多了份出息。随着名头日大,谭家菜便正式开始接办私宴。

因精雕细琢,实有绝艺,渐渐享誉食林,从晚清到民国,公子王孙,军阀政客,无不以食谭家菜为荣。解放后。谭家菜公私合营,便被收纳进了京城饭店。薛向所说的那位彭师傅正是昔年在谭家负责红案的家厨。

绘画书法有流派传。厨道虽也闻,但因敝帚自珍,往往传不过几年,便断了根脚。

是以,神州百艺皆闻流派传承之渊源,独独烹饪。绝难传过三五十年,至于声名显赫的名厨,无不是二世而斩,谭家菜能历经清末,民国。共和国,而不断绝,可谓是餐饮界唯一一支传下来的官衙私菜,意义重大。

自打谭家菜被收录进京城饭店,靠着这显赫传承,就成了京城饭店笑傲同属的金字招牌,制胜法宝。

谭家菜基本成了国家级宴请的招牌,寻常人虽至京城饭店,也绝难享用此等美味,并且,往往官方宴请,也得提前一月预定。

由是,薛向点名谭家菜,侍应生才会委婉拒绝。

陈波涛道,“排满了,挤挤,我们多出钱还不行,不就是一道菜么?”他不知晓谭家菜根脚,只当了寻常大厨伙夫。

侍应生又礼貌地回了一声,捧着菜单,施施然去了。

陈波涛正要发生,冯京以目视之,笑道,“谭家菜堪称烹饪界活化石,都是国宴才上的,波涛,你要吃这道菜,可得加把劲儿,不干到我现在的位子,怕是希望不大呀!”

陈波涛讪讪,道,“首长,您这分明是拿我寻开心嘛,我哪有那个本事,罢了,看来这辈子是没这个口头福了。”

“我看未必,我家和彭师傅有几分交情,我去打个电话,稍后。”薛向招呼一句,径自朝房间西北角的电话行去,片刻即返。

陈波涛望着他道,“怎么样,可能通融reads;。”听出谭家菜的不一般了,他倒是起了渴念,接道,“旁艺也近大道,古人不欺我,不曾想这菜烧到巅峰,也有傲王侯,慢公卿的底气。”

“彭师傅同意了,也是赶巧,恰巧有三份鱼翅捞饭的料,本是彭师傅留给旧友,现在割爱让给我们了。”薛向漫不经心道。

冯京却吃了一惊,“那这个人情可欠大了!”

冯京自不会似陈波涛一般,对谭家菜一无所知,他深知谭家菜长于干货发制,精于高汤老火烹饪海八珍,每道菜皆做工繁复,需要储备时间极长,所以,需要提前预定。

原想,薛向贸然开口,对方定然不得应允,毕竟,能预订谭家菜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寻常人物,或者说基本都是接待机构,谁会同意让菜。

不曾想,薛向一个电话过去,便搞定了,还是彭师傅亲自让出与自己旧友备制的佳肴,这个面子,却是给得大了,通常有大艺业之人必有凛然傲骨,非权势可以压服。

薛向道,“彭师傅和我伯父是老交情,卖我这个面子,原是寻常……”

左右是吃饭闲叙,薛向又说起段往事来。原来解放京城时,薛安远已经调任东北野战军,这也是后来薛安远怎么驻防京城的由头。

当时,京城虽是和平解放,但新旧政权交接之日,也难免四处煌煌,城狐社鼠破洞而出,四处劫掠,谭家菜鼎鼎大名,为四九城冠族所宗,早就被这些城狐社鼠认定其中必藏着金窝银窝,当时,好几伙人就撞了进去。

亏得薛安远带兵巡查,恰好赶到那处,撞了个正着,救下了谭家,这段姻缘就此结下。

这桩小事,薛安远是忘了,但谭家没忘,但因着薛安远官越做越大,谭家破落,双方差距极大,即便谭家念恩,也无以为报。

及至近年,彭师傅等三位谭家菜的传人名声大显,谭家菜威名远扬,彭师傅等谭家菜传人没少托人给薛家传话,要做一餐谭家全宴,来感谢薛安远。

如今的薛安远何等身份,哪里会应承这个,一笑置之了,每每都是托薛向捎去礼品,以作回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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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撞

一来二去,双方的情分就这般结了下来。而薛向虽是老饕,钟情的要么是老莫这种具有怀旧情结的西餐厅,要么是街头陋巷的民间小吃,都是些大油大荤,小时长食之物。

而这谭家菜虽然不凡,却多以鲍鱼燕窝海参能富贵菜为主,太过精致软糯,份量又少,不是薛向所钟,兼之人的胃口其实还是幼时养成,薛向对着大名鼎鼎的谭家菜,没什么渴望,是以,并不愿意来京城饭店尝鲜。

今次,薛向为给冯京接风,恰巧又安顿在了京城饭店,便给彭师傅去了电话。彭师傅念着薛家人情,便是再难,又哪里会不应允。

几人正说着谭家菜的渊源,很快,先点的四道菜,便上了过来,雕龙画凤,式样精美,不像是入口之物,倒像是专为玩赏之用。

原本,接风饮宴,少不得酒水,但冯京、薛向各有筹谋,便免了酒水,谈笑之间,便尝起了美味。

薛向尝了两筷,便停了,滋味虽美,却不能大快朵颐,吃得不甚爽利,他也就懒得下箸,喝茶的时候多,倒是冯京,陈波涛吃得颇是畅快。

又一刻钟,便又三名服务生推门进屋了,随后跟着的是个白褂白帽的厨师装老年人,身材颇为丰硕。

见得那老年厨师,薛向赶忙站起身来,远远冲他老人伸出手去,笑着喊,“彭师傅好!”

对有能耐,重教化的老一辈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薛向是从内心深处尊敬。

彭师傅笑着和薛向握了握手,又在薛向的介绍下,和冯京打了个招呼reads;。便低头交代薛向说,他给薛安远备了些零食,都是补身体的佳品,老年人食之,尤为有效,放在服务台了,叮嘱薛向离开之际。千万带上,交代罢,便自告辞。

“干净利落。渊渟岳峙,颇有宗师气象,难得难得。”冯京望着彭师傅的背影,赞叹道。

薛向道。“别忙着夸赞了。等了一晚上,就为这一盅鱼翅捞饭,赶紧尝尝吧。”

冯、陈二人这才将实现放到面前紫砂盅上,寻常碗口大小,光洁大气,细细瞅去,还有铭文,字美词华。有大家气象,看着极像古物。陈波涛啧啧称奇,冯京和薛向却心中了然,这小小紫砂盅必属古器,谭家菜向来讲究美食美器,不仅菜的用料考究,食用器皿的使用也是优中选优。

揭开盅盖,晶莹剔透的鱼翅羹中,一个碗状的米饭团静静躺着,饱满晶亮的饭粒,入眼便知充满了嚼劲,三人正待开动,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一个眉眼彪悍的年轻人疾风一般掠进门来,正是先前那位抢道的波罗乃兹上的彪悍司机。

“是你!”

“是你!”

彪悍青年冷冷盯着陈波涛,惊诧至极。陈波涛豁然起身,恨恨瞪着彪悍青年,怒气勃发。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又是你们,连我们首长订下的鱼翅饭也敢夺抢,简直大胆!赶紧交出来,放你们继续吃饭,否则别怪我招呼没提前打到!”

彪悍青年冷声威胁道,说着话,一手握拳不住在另一只大手中拍打,分明有几分跃跃欲试。

“我们绝不会怪你招呼没打到,有什么能耐都使出来吧,别留力气,看看最后谁后悔!”

陈波涛心中的愤怒远在彪悍青年之上,方才抢道那一下,可真险些吓得他魂飞魄散,倘使冯京有丁点损伤,那他真是百死莫赎,更不提同坐的还有位超级衙内。就这么一车贵胄,对面的混账竟然也敢抢道,这会儿,自己等人好好吃着饭,这家伙过来就一脚将门洞开,这简直打完了左脸打右脸,无法无天了都。

惜乎他是官员身份,冯京又是稳重性子,有他在场,暴烈反击是别想了,他只寄望彪悍青年手上有嘴皮子那般的本事reads;。

彪悍青年伸手扬了扬,遥遥指着陈波涛道,“你给老子等着,别他妈以为能人模狗样坐在这里吃饭,就不知道自己一天拉几泡屎!”说着,便朝包房一角的电话行去,显是要打电话叫人。

陈波涛三人安坐不动,静等着他动作,此人跋扈嚣张,别说薛向,便是冯京也被激起了火气,巴不得此人把事情闹起来,好堂堂正正,狠狠抽一巴掌回去。

孰料,彪悍青年还未行到电话机边,又有服务员引着位相貌堂堂,身材高挑的中年人进来,正是先前安坐在波罗乃兹后排座的中年人。

“张杰,你弄什么,怎的跑这儿来了!”

中年人厉声喝道。

张杰转过头来,大声道,“首长,这京城饭店不地道,咱们订下的鱼翅捞饭,竟然上到这桌来!您说气人不气人?我让这帮家伙让出来,他们还敢冷嘲热讽,我正打算叫人给他们些教训,不然这帮人还真以为您是好惹的!”

原来,这三份鱼翅泡饭却是中年人早早托人订下的,可薛向相请,彭师傅便强将三碗鱼翅泡饭,改送了薛向,彭师傅是京城饭店的总掌厨,权力极大,他的话,谁敢不听。无奈,酒店方面只好亲自派出重量级人物赶到中年人所在的包厢委婉说明情况,当然了,便是再蠢,店方也绝不会说,东西改送别人了,而是说食材在法制的过程中出了问题,需要重新准备,并且主动提出了免单。

京城饭店可是央企,地位堂堂,中年男人等虽然恼火,可事已至此,总不能搬了石头砸天,便也就点头应承了。

哪成想吃饭途中,中年人嫌上的酒水不好,便命张杰去车厢后拿取,张杰出得门来,恰巧遇见薛向这边呈上鱼翅捞饭,服务生从他身边走过,鲜香扑鼻。

这谭家菜,张杰也是头一回享用,当时上的紫砂盅,盖了盖子,张杰也不知是鱼翅捞饭,心中只记得鲜香惊人,也未放在心上,疾步去后车厢拿了两瓶陈酿,回转之际,恰巧遇见先前送菜的侍应生归厨,心念一动,便上前问询,打算照例要上一份,肯定能博自家老板高兴。(未完待续。。)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得很

哪曾想,张杰这一打听,便气炸了肺。[xs.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店方说好了因为材料储备原因,做不出鱼翅捞饭,现在倒好,隔壁倒是先上了,这不是摆明了青白眼看人。

也不想自家老板什么身份,便是青白眼看人,自家老板也从来得的都是青眼,谁敢白眼视之,今次却是出了鬼了。

张杰大怒,也不忙着去找店家算账,毕竟,店家跑不了,当务之急,是将美食夺回来,自家老板没吃到嘴,谁敢先尝。

他在地反横行惯了,谁都得让他三分,即便是这赫赫有名的京城饭店,张某人也不怎么看在眼里,疾步奔来,奋起一脚便将薛向三人所在的包厢踹开。

后边的事,便一如先前演化。而又因为张杰就去不回,中年人等得焦躁,便自出门找寻,经人指引,才一路找到此处。

此刻,待听张杰言明究竟,他心中正是怒火直冒,冷声道,“冯省长,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他雄强惯了,在浙东便是一声之尊也得让他三分,更何况,此刻正走青云之巅的上风口,得意不群,正是肆意飞扬之际,自然更不会让人。

“英年同志,你好啊,左右不过是一碗饭,你要,我送给你。”冯京微笑说道。

冯京并未见过陈英年,既然知道了此君有可能要到辽东履职,又怎会不多加关心,特意找出了此君照片观摩许久。[八零电子书..]此刻,再见虽不能一眼辨出,但被其叫破自己身份。稍稍联想,自然而然认出这中年人来。

不错,此君正是此次歌洋同志和宋部长联手运作,要去摘辽东这颗快要成熟大桃子的陈英年同志。

真是冤家路窄,两人在此处碰上了,还未一碗鱼翅捞饭,起了龃龉reads;。

冯京格局自不可能这么窄小。认出陈英年之初,他还想讲官场礼数,哪里知道陈英年竟是这般跋扈、小器。毫无高官气度。

试想,换做任何官员,在得知了对面坐着的是将来的搭档,即便心中存了到任后争雄之心。只是面子上得全乎得过。

眼前这人可好。为了一碗鱼翅捞饭,便要雷霆大作,简直有些颠覆冯京的认知。

薛向却是稳坐如山,心中毫不惊讶,因为他太熟悉眼前这位陈同志的一切了,换句话说,可能比这位陈同志自己都熟悉,他能说出这位陈同志在十年间每次会上的表现。想必这位陈同志自己都想不起来。

正因为熟悉,薛向对这位陈同志做出现在的这种反应。并不觉有任何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这位陈同志充其量也就只有干个县委书记的格局,对他要求高官气度,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果然,见冯京如此轻易就吐口相让,陈英年有些犯楞,他有些想不明白,冯京缘何如此绵软,念头一转,便归结到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天生气场上来,心中更是揣测,冯京定是知道将来要和自己搭班子,且位在己下,心中惶恐,如何敢与自己相争。

想透此点,陈英年也不耐烦继续和冯京纠缠,毕竟为一碗鱼翅捞饭闹出偌大波折,传出去惹人耻笑事小,惹老头子雷霆大怒,那就不值得了,这两日老头子没少敲打,派人亲传了几次口信,要自己这段日子尤其要小心,看来还是低调些好,收拾辽东那么土顽,不急于一时。

当下,陈英年冷哼一声,冲张杰使了使眼色,后者会意,冷冷瞪了陈波涛一眼,脸上放出得意的笑容,移步朝餐桌行去,麻利地收捡了冯京,陈波涛面前的紫砂盅,便又要来捡薛向面前的那碗,哪成想方伸出手去,一双朱红的木筷落在手背上。

“啊”的一声,张杰好似被毒蛇咬了一口,闪电一般将手收了回来,抚着伤痛处,急搓不已,那一下,竟让他痛及心扉。

“你好胆,作死么!”张杰怒声喝道。

啪的一声脆响,薛老三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得张杰倒飞了出去,半空里更是飘下一蓬血来。

有些年头,薛向没对人下此狠手了,今天这一巴掌抽得却是痛快reads;。

眼前这小跳蚤,实在是戳中太多次薛向的糟点了。别忘了,今天可是他薛向给冯京接风,在陈英年履新之事上,薛家本就亏欠着冯京。

今次,薛向给冯京接风,本就含着亲近的意思。

现在倒好,半道上,被这孙子抢道,现在又来抢菜,真他娘的强上瘾了,把自己当了李闯王,惜乎薛老三不是崇祯,而是大魔王。

近年来,悟透了苏老爷子湖边传道,薛老三行事越发率性了,这里是京城饭店怎么了,眼前这人有个好主子怎么了,猖狂到了他薛某人头上,不给他个教训能行,至于谁又要发表各种评价,薛老三懒得管了。

听蚂蚱叫,还不种庄稼啦,这些年,他薛老三在田里纵横惯了,也不见庄稼少长了。

今天,冯京的这口恶气,薛老三替他出定了。

冯京要讲高官风度,他薛老三不需要,冯京要顾忌将来和陈某某如何相处,他薛老三很想弄得陈某某将来无法自处。

抽飞了张杰,薛老三瞧也不瞧眼珠子都快瞪出眶的陈某某,拿起精致托盘边上清咸丰官窑款的素梅描金瓷勺,咬了一勺鱼翅捞饭放进嘴来,顺手拿了被张杰收到近前的两只紫砂盅,按在光滑的木桌上,顺手朝冯京,陈波涛处轻轻一推,紫砂盅猛地朝两处滑去,准而又准地在两人座位正前方定住不动了。

“冯叔,波涛,这鱼翅捞饭就得趁热吃,冷了可就走味儿了,浪费这样的食物,那可就是罪过喽。”

薛老三这个大心脏,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含笑劝着冯京,陈波涛就餐。

“冯京,好,好,你好,好得很,咱们走着瞧!”

陈英年怒喝一声,便疾步朝房间的电话机位置行去,抓起电话,拨出个号码,“老方,我在京城饭店让人打了,一同的还有朝天同志!”(未完待续。。)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姜市长请客

啪的一声,挂了电话,陈英年大步行到中庭站定,昂首挺胸,伸手一指冯京,扬声喝道,“你就等着到政协养老吧!”

他有这个自信,绝对的自信,这些年来,什么人在他陈某人面前撑过了三板斧,现在的浙东,他陈某人的威名能未尝比刘书记差了,区区冯京,将来的胯下之臣,竟敢唆使手下人对自己的心腹爱将下黑手,此仇不报,他陈某人这些年打下的威名,岂不要一夜丧尽。[. 超多好]冯京是中委如何,盘踞辽东多年如何,靠着薛家又如何,招惹上了他陈某人就一个下场,那就是玩完!

听得这般言辞疾厉的威胁,冯京保养极佳的白嫩双颊,轻轻一扯,向两边高高拽起,他笑了,不是阴笑,不是假笑,而是那种好似看了滑稽戏,从心底发出的笑容。

要说,在薛向挥掌之后,冯京心中怨气虽消,担心却起,因为今次事故闹得不好,传扬出去,就是一场不小的政z风波。

甚至他和陈英年的注定有一个要离开辽东,单看陈某人今时的势头,冯京自觉输面居多,毕竟,陈英年是几方合力运作的,他冯京不能和新书记搞好关系,挪位不是很正常么?

但这一切的前提,那就是这位陈某某是个与官位相匹配的积年政客,能够抓住眼前的乱局,转化为优势乃至胜势。

可此刻,再细看这位陈某某的表现,冯京简直要绝倒。眼前的这位真的像是官做到一省副书记的么,这是怎样的神经大条和口无遮拦啊。

即便是大脑充血,也绝没一个成熟的政客reads;。会去点名道姓,众目睽睽地宣扬,要将自己的副手,赶去政协养老。

遭遇此等玩笑一般的对手,冯某人若还心存畏惧,那真该回家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英年同志,消消火气。气大伤身,我看这碗鱼翅捞饭,你是没兴趣吃了。冷了总归不好,免得人家说暴殄天物,那我就代劳了。”

说罢,冯京学了薛向。专心致志地对着面前的鱼翅捞饭开动起来。还不忘催促陈波涛一句。

此刻,冯京的担心基本尽去。说来,冯京真不曾埋怨过薛系不曾为他接任陈道林之位出力,通过陈道林那边,前后的因果,他已经弄清楚了,是几方势力通力合作要运作陈某某,打了薛系个措手不及。头前的保密工作也做得极好,薛系措不及防。实非战之罪。

若是就为这个,他冯京便和薛系离心离德,那才是中了人家的奸计。是以,他连夜给薛向去了电话,直陈心迹。

至于他的担心的,完全是陈英年到来后,辽东的政局向何处走。光凭对方这次使的手段,冯京用脚趾头便能想到陈英年到位后,辽东稳定的政治局面,平和的政治生活将彻底打破。而辽东是他心血所在,这些年来辛勤耕耘,已经结出累累硕果,若是因为陈英年的到来,让这些硕果遭损,那便是冯京最大的遗憾。

可此刻见了陈英年的整体形象,他一颗心完全放回了肚里,这种人来辽东,就是来上一打,又能如何。

担心一去,他心绪大开,至于陈英年叫人来如何如何,想他冯某人堂堂中委,还真有人敢对他撂爪子不成。

他心中还真巴不得陈英年叫来的人中有二杆子,对他冯某人身上来上两下,如此一来,那就有大戏看了,届时,陈某人还能不能去辽东,都得两说。

眼见着风波将起,咚咚两声,大门被敲响了,姜朝天静静站在门边,含笑朗声道,“薛司长,久违了,不打搅吧?”

多日不见,眼前的姜朝天,几乎快让薛向认不出来了。样貌无有大变,一样地清瘦,只是气度和往昔截然不同,后梳的头发,得体的西装,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威严,这哪里还是曾经的小小官僚,分明就是权倾一方,掌握百万生民的赫赫诸侯reads;。

“我说打搅,你就不进来啦?”薛老三没有站起身,便是回这句话,也未忘了往嘴里塞着鱼翅饭。

其实,早在抢道刹那,光凭感知,他就知晓姜朝天坐在车里,只不过姜某人如今一帆风顺,青云直上,薛老三顾影自怜,懒得凑上前去看人得意,遂未喝破。

不曾想,姜朝天作陪之人,正是这位陈某某,转念一想,这位陈某某此次赴任辽东,这位姜市长的父亲可是出力最大,他们两人搅在一处,自也正常。

“多日不见,薛司长还是一如既往地风趣……”

姜朝天并不接薛向的茬儿,笑呵呵走了进来,上前便拉着陈英年,指着薛向道,“英年同志,这位便是薛向,我的老朋友,党内了不得的俊杰,您以后可要和薛向同志多多亲近。”姜朝天始终温煦地寒暄,似乎看不见地上躺着不动的张杰。

姜朝天话音落定,薛向正好吃完最后一口鱼翅捞饭,抹抹嘴道,“都说官升脾气涨,姜市长这是官升还骂人,在你面前,我哪里当得起俊杰,几日不见,你这骂人的功力,可是见涨啊!”

姜朝天正要笑着接茬儿,却听薛向道,“姜市长,这位英年同志,我可亲近不起,你留着好生亲近,对了,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就把人带走吧,我们还吃饭呢,对了,我知道你这个人好客,多日不见,不请我吃上一顿,心里一准难受,这顿饭我就记你老兄身上了,谁让你升官了呢,你不会舍不得这顿饭吧……”

姜朝天狠狠捏了捏拳头,掐得指甲都快陷进皮肉里,方才忍住没骂人,这些年,他自问养气的功夫已经修炼到家了,不说泰山崩于前,能遍布改色,至少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可一遇到薛向,三言两语,总得被这货挑的火冒三丈。

其实,知晓了是冯京的车后,他何尝没猜到薛向多半在此,可他亦没生出来寻薛向叙旧的意思,实在是他每次见薛向,都落不下好果子,尤其是在吃饭的地方,一准儿破财,从少年时在老莫混迹开始,一直如此,未曾变更,不成想,今次又应验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七十章 留在辽东

谁能有薛老三这货脸皮厚,见面就要人请客,还把话说得几近死乞白赖,他姜某人如何能拉下面皮说不请,他如何有薛老三皮厚,唯有老老实实接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拉着陈英年逃也似地出了薛向所在的包房,姜朝天终于晦气地呸了一声,的确,他有充足晦气的理由,他可知道薛老三方才那顿饭不便宜,尤其是那鱼翅捞饭,少说也得废掉他姜某人一个月的工资,虽然他不差钱,可架不住这事儿出得窝囊。

“他就是薛向?二杆子劲儿倒是名不虚传。”

薛向在高层的名头不小,陈英年自也听过薛向的事迹,隐隐还有些羡慕,也正是知道薛向不是个善茬儿,靠耍衙内威风,最终也是没有结果,陈英年这才就坡下驴,随同姜朝天撤了出来。至于张杰,早有酒店方面送去医救治。

“我看你才是二杆子!”姜朝天腹诽。

这会儿功夫,他已然弄清了双方争锋的缘故,即便是对方抢了菜,可就为一碗鱼翅捞饭,你陈某人就要大闹特闹,这件事传到当道诸公耳朵里,谁还敢立主你陈某人主政一方。[. 超多好]

当然,姜朝天也知道陈英年平素行事当不至如此孟浪,不过是人在得意当口,恰巧又撞上的是未来搭档,兴之所起,非要压人一头reads;。可若是真有城府的大人物,谁会惦记着斗气,这就好比大领导不想着理政,却想着昨天谁骂了我今天要骂回去一般可笑。

心中虽如是想。嘴上却道,“薛向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闹大了,对您的伤害可比那位冯省长大,谁叫您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呢。”

陈英年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老爷子可是没少敲打,眼下跟姓冯的争一时长短,那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忒不划算。

念头到此,他又惶急道。“坏了,朝天,不该跟姓冯的起龃龉的,只怕现在是我们不想将事闹大。姓冯的也未必肯息事宁人。这可是冲我下刀子的好时候,我不信他会这么好心。咦,朝天,你怎么这样看我,眼睛眯着了?”

姜朝天真想给陈某某跪了,这都是什么奇葩思维,自己脑子不够用,以为别人的脑子也不够用?也不想想。冯京会这么无聊,跑到外头大肆声张。他和陈英年为了一碗鱼翅捞饭,闹了个天翻地覆?便是自杀,也没人愿意裸着跳楼的啊!

心中对老爹力推此人的怨念,已经上升到了顶端,嘴上却还得敷衍道,“冯京不傻,今天的事儿是他不占理,他万万不会四处宣扬,放心好了,倒是那个薛向,你得小心,这是屡出奇谋的人,只要他想干的事,还没有没干成的,今天他既然敢来见冯京,心中必有主张,弄不好就是要对您上任之事,做最后阻击。”

刷的一下,陈英年变了脸色。

因为个人经历的原因,导致陈英年对衙内身份的家伙极为敏感,先前在包房时,他根本就没将冯京放在眼里,嚣张跋扈几要碾压,可待江朝天喝破薛向的身份,陈英年才骤然收敛。

薛家门第极高,薛向名头极响,在这等级数的衙内面前,陈英年没发飙的底气,遂偃旗息鼓。

此刻听闻薛向要替冯京出手,他心中顿生惴惴,因为根据他自身经历,知晓很多事,官员办不成,但衙内能办成。既然薛向将主意打在了自家身上,怎不叫他心惊肉跳。

姜朝天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当下安慰他几句,又叮嘱他今晚最好去成老老宅走上一遭,这才分头告辞。

姜朝天和陈英年先后离开了京城饭店,薛向和冯京也结束了不怎么成功的晚餐,要了茶水,在雅室内喝着功夫茶,陈波涛知晓这两位有大事要谈,极有眼色地喊困,先回房间休息去了。

青艳的茶水顺着古朴的紫砂壶口倾斜而下,灌进浅浅杯来,聚成海洋,深邃缥缈。

薛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余光瞧见冯京正含笑看着自己,似在等着评价,当下,搁杯笑道,“冯叔,您别等了,我喝茶就是喝滋味,您要让我说出什么缥缈的赞词来,那确实难了,实话说,这茶叶不怎么样,比我的大红袍差了不知多少,勉强能入口吧。”

“哈哈……”

冯京畅快大笑,“也只有老三你这至诚之人才能说出此至诚之话啊,旁人多半不懂装懂了。不瞒你说,我这功夫茶也就是学学样子,可每每使出,都是满堂喝彩,弄得我都有些飘飘然了,哈哈,今天才听到大实话,大实话难得,来,就为这难得的大实话,咱们干一杯。”

薛向举杯和冯京碰了碰,喝干一杯茶水,道,“冯叔,时间不早了,说正经的吧,您是怎么个章程,是打算继续留在辽东,还是想转到中枢部委来,财部常务副最近正悬空,您若是有意……”

话未说完,却被冯京打断,“我就留在辽东,大丈夫存身处事,不当只为名利计,这句话,我是新近才开悟啊,辽东有我未竞之事业,现在叫我离开,哪里舍得。老三,你放心,我虽有名利之念,但还不会利欲熏心,你不用为我之事劳心费神了,那位陈书记到底是个什么成色,我约莫已经摸清楚了,此辈赴辽,我何惧之有。”

薛向心中另有盘算,他提财部常务副,并非是说今次冯京指望不上辽东一号的身份,而是存在未定之数,毕竟,此位赤手可热,即便陈某某不上,冯京也未必能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反倒是财部常务副职,位高权重,论份量不逊色一省之尊,转堪两年,进可转正,退可为一省之尊,实也算是妙位。

不过,既然冯京心志坚毅,且打定了主意要在辽东大展拳脚,完备工业,薛向也就不打算废话了,笑着应承下来,心中对陈某某那基本打好的盘算,却是隐去不对冯京陈述。(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传道

姜朝天从京城饭店离开后,便直接回了家中,他今次赴京,也是参加全国农村经济工作会议的,距离开会尚有两日,他自然宿在家中,顺道探视下老父。

姜歌洋只姜朝天一子,自幼教持,父子感情极佳,听闻姜朝天今日回来,处理完中枢的工作,歌洋同志便早早返回家来,待听警卫员汇报说,姜朝天车驾,已经到了一号岗亭。

歌洋同志放下报纸,从沙发上起身,转回厨房,打着天然气灶,开始调理早早备好的食材。

姜朝天方在堂间坐定,歌洋同志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杂酱面,跨过门来,满脸慈爱地笑道,“饿了吧,来尝尝我的手艺,这可是我根据食谱上教授的方法做的,亦步亦趋,料来味道不错。”

姜朝天才在京城饭店用过餐,虽说那顿饭因为薛老三的搅合,没怎么吃高兴,可他饭量小,却是不饿,不过,老父一番心意,姜朝天自不会辜负,当下,笑着接过,捞了一大筷,刚放进嘴来,脸上便化出古怪,但这古怪一现即逝,快速在嘴巴里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紧着又抄起一大筷,又朝嘴里送来,却被歌洋同志拦住reads;。

歌洋同志接过接过筷子,自己挑了一根放进嘴来,张嘴便吐了,这才知晓,自己原是把糖将盐放了,闹了个乌龙。

姜朝天伸手来接筷子,说道,“没事儿,甜就甜些,别有风味。”

歌洋同志挥挥手,冲身侧的勤务员吩咐让厨房的肖师傅重做一份,他知晓儿子的口味,又怎忍心让儿子捏着鼻子吃这一碗面条。(.

姜朝天还待再言。却被歌洋同志挥手阻住,“我也是第一次练手,下回当不至如此了,看来实践和理论终归是有差距的。罢了,不说这个了,来。谈谈你这些时日在金陵的作为。”

如今的姜朝天可不比往昔,年轻一辈,属他地位最尊,歌洋同志对其寄予厚望,此前,姜朝天于外履职,并不见他动问,乃是他自信凭借姜朝天的智术,必不止百里之才。无需他担忧。

但如今姜朝天坐领金陵,乃是吴中省会,虽还是正厅,但已算掌握了全国有数的特大城市,地位煊赫,责任重大,不在是单靠聪明头脑就能驾驭的了,更需要政治经验和政治智慧。

姜朝天知晓父亲的担心。便拉着歌洋同志坐了下来,讲起了入金陵数月的详细经过。和所有的官员履新一般。初来乍到,姜朝天也未想着建功立业,主要精力放在了调理人事,弄清状况上。

金陵到底不比一县,各种关系网错综发杂,且庞大。数月下来,姜朝天尚未打开局面。

姜朝天足足说了近一个小时,方才住口,中途在歌洋同志的催促下,吃完了勤务员新送上的杂酱面。

歌洋同志喝一口茶。道,“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做大官和为大吏,岂能等而同知?为大吏,操办好上官托付之事便好,靠着水磨功夫,时日一久,人脉自会通顺。而作为执掌一方的大员,御民数百万,管地数千里,无时无刻,不有千头万绪朝你袭来,紧急事件,更是瞬息而发,想稳坐钓台,从理顺人脉开始,却是落了下乘,着了窠臼,在赤水县时,你可以这样走,但在金陵,你这样趟下去,便是再给你三个月,你也解不开这个疙瘩。”

歌洋同志这番话算是说进了姜朝天心里,入金陵这几个月,他迟迟打不开局面,只觉整个金陵就好似一个巨大的蚕茧,一点点将他束缚,快要动弹不得了,这些年的官场经验,在金陵似乎完全失效,这样的局面却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他本想着许是时日太短,还须忍耐,此刻闻听自家父亲一番分析,句句切中时症,端的是治政经验丰富。

当下,姜朝天道,“那以您之见,当务之急,我该如何行事,还请父亲教我。”

歌洋同志笑着道,“你啊,我看你是官越坐大,越是迷糊,以前的聪明才智,都哪儿去了。看样子,你现在是没时间读书了,把我交代的话都忘了,你要是哪怕每天抽一个小时,用来阅读领袖的著作,就不会落到今天的进退维谷。你的问题,领袖的矛盾论中,讲的很清楚,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善于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善于抓住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你若是记得这些,在金陵只需旁事不问,抓住最核心的事件,按照自己的主张,狠抓落实,着力推行,保管很多看似平时无法解开的人事疙瘩,权力分配,都会一股脑儿地自行开解。”

歌洋同志一番话道罢,江朝天几要击节赞叹,心中叹道,如此大巧若拙的妙计,怎么自己就想不到了,看来,官场这门学问,自己离吃透还远呐。

父子两又围绕金陵官场闲叙一阵,姜歌洋特意指点了横亘金陵的几家高门,叮嘱姜朝天这次回去后,定要去拜访,绝对有助于他打开金陵的局面。

姜朝天应承后,忽的,想到那不着调的陈英年,便道,“父亲,我今次和英年同志恰巧在机场碰了头,又一道在京城饭店坐了会儿,恕我直言,英年同志性格强势,孤傲高标,怕还不适合执掌一地。”

陈英年是姜歌洋主要运作的,姜朝天不好下老父面子,只好婉转而言,实则,在他心中,这位陈英年同志做个县委书记,怕是就顶了天了。

姜歌洋知道姜朝天何意,笑着道,“成老,宋部长都瞩意此人,我也看英年同志不凡,在浙东就干的很出色嘛。至于能不能胜任执掌辽东的重担,我看问题不大,再说,现在是集体领导,英年同志即便开始不能适应,终归能历练出来。”

这下,姜朝天彻底震惊了,若非此话出自自家父亲嘴中,他几乎要当笑话听了。什么时候,辽东掌舵人的位子,也能拿去给人做试验田了,用作锻炼某个人的能力,这是不是太奢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居庸谷

不过,姜朝天却未问出声来,父亲口中的露出的意思已经足够多了,这次陈英年上位恐怕意义深刻,其中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合纵连横。

“对了,今天在京城饭店遇见薛向了,恰好,他作陪冯京,双方起了点龃龉,我看薛向稳坐如山,恐怕又有一番成算,此人狡计多智,父亲欲谋定大事,我看还需从速,以免夜长梦多。”

这些年风风雨雨地过来,对薛向这朵奇葩,姜朝天通常是高看好几眼。

其实,他不赞成自己父亲运作陈英年,倒非是觉得陈英年太过那啥,而是陈英年卡的是冯京的位,这一下,自家便算是正面和老薛家撞上了,十分不智。

可运作已然开始,几方都动了力气,这时候想说“收”,未必太容易。

是以,姜朝天并不讲泄气话,只是提醒自己父亲,薛向已然搀和其中,不可轻视,尽快定夺,将人事落实在文字上,无使再有反复,亦免了薛向搜寻可趁之机。

歌洋同志哈哈一笑,拍拍姜朝天肩膀,站起身来,“朝天,你是高看薛向呢,还是高看自己。好吧,你好好在家休息,我下午还有个会,晚上咱爷俩好好喝几杯,世群听说你回来了,也会过来。”说完,便自离去。

姜朝天捧着茶杯,怔怔不语,念头转动,不禁莞尔,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薛老三虽然智计百出,可眼前之事,根本不是他插得上手的,大局基本底定,便是整个薛系齐动,也无抗衡的机会。[..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薛向便是再逆天,又能如何?”

……………………

西山的居庸谷,人迹罕至,鸟兽繁衍,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一辆波兰产的大红波罗乃兹,沿着一条京城地图上不曾存在的盘山小路,缓缓攀沿而上,灿烈的阳光洒在波罗乃兹的车上,好似一道火云在碧海绿涛间翻滚。

红云烧到半山腰,忽的西行向下,开了约莫五分钟,地势逐渐平缓,原是到了谷底。

时逢初夏。春意正浓,并不开阔的山谷内,百花成闹,碧草连茵,鸟鸣虫唱,一片烂漫,车在一片平缓地绿草地上停了,陈英年下得车来。径直朝前方的茅屋行去。

不错,这居庸谷间。还住了人,而且单看这盘山公路,隔三五里便能瞧见的岗哨,当知此处居住的绝非常人,甚至透过茅屋的屋顶,可以看见电线和电话线是接进屋去了。荒谷之中。居然接了电话进去,这该是何等所在。

茅屋造的很是宽大,以目测之,长约五丈,宽约三丈。整体布局学北方四合院,堂屋共两侧厢房,和前方柴扉,四面合围,中空便成了院子。

茅屋靠正门和柴扉相接的篱笆栅栏很低,方及人腰间,陈英年远远便看见成老躺在院中的靠背椅上,身上搭了毛毯,似在午睡,鸟语花香,莺啼蝶绕,当真是休憩的好地方,陈英年暗赞了声“老头子好享受”。

瞧见陈英年醒来,成老身后伺立的老邢紧走几步,抢在陈英年推门前,将柴扉打了开来,掐声道,“英年同志,成老这几日休息不好,转入此处,才算稍有好转,刚刚睡着,您看能不能等会儿。”

老邢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背脊却是挺直,若是叫旁人看见他对区区一个副省级干部,如此口气言语,非惊掉一地眼珠子不可。

作为成办主任的他,跟随成老数十个春秋,早被高层权力场,作了成老的代言人,寻常省部大员要想见他一面,都得提前约好,便是中枢政局见了,也多少和颜悦色。

可今次,老邢对陈英年说话的口气,已经不是礼貌,简直称得上恭敬了。

“就他睡不好,当我天天能睡的香,你是不知道我中午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是吧,再说,是他叫我来的,又不是我要的,这下倒好,把人叫来了,他自己却在此间稳稳躺了,跟我耍什么威风reads;。”

还没怎么着,老邢也没说什么过激的话,他便暴跳如雷,粗着嗓子大喊大叫,摆明了是要把成老吵醒。

果然,酣睡的成老咳嗽一声,轻轻翻了个身子,身上的老山羊毯子便滑落在地,老邢一个箭步跨过去,将成老扶了起来。

站直的成老,和躺着的成老似乎是两个人,躺着的,就是个寻常老人,可一旦成老站直,虎目张开,浑身的威势如水银泻地一般,几乎能让站立他周遭之人不自觉便避退开来。

“都多大年纪了,永远吵吵闹闹,就是我欠你的,这些年也该还清了吧。小邢,若是这位英年同志以后还无礼教,那就不用放他来了。”

成老背底青山,面望苍天,悠悠说道。

“首长!”老邢急道。

“哈哈……”陈英年忽的仰头大笑,似乎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直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方止,涨红了脸瞪着成老道,“还清了?还清了!好吧,还我是还清了,可有一个人你还的清么!”说完,调头便走。

成老长叹一声,背负着双手,径自朝山谷深处行去,留下老邢独自呆立,左右为难,忽的一跺脚,急急朝陈英年追去,堪堪在陈英年打开车门前,将之追上,重重一把将陈英年拉开的车门,重新拍上。

“英年,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今次为你的事,首长心都要操碎了,你以为这件事是好办的,多少年攒下的情分,都在这一次耗光了,你说你但凡挣点气,首长至于如此心力憔悴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酒店和冯京争风吃醋,传出去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老邢简直有些痛心疾首了。

陈英年一脸的不屑,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老邢抢道,“实话告诉你吧,为了你的事,首长会在组织全会上,彻底退下来。”

老邢真的是心痛了,眼前这人但凡是再多一点出息,首长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啊,真是粪土之墙不可扝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寻常照片

终于,陈英年脸上变了颜色,灵巧的嘴皮突然干燥得有些张不开,半晌,憋出一句,“他糊涂!糊涂啊,用西瓜换芝麻,是真糊涂reads;。(. ”

老邢以手抚额,叹道,“你能明白首长的良苦用心就好。”

心中却想还是首长英明,明年大换届,左右都得下去,能换眼前这位大爷稍稍悔改,未尝不是大得。

陈英年瞪了瞪眼,终究没有反驳,伸手来开门,坐进车里,发动机轰鸣之际,车窗降了下来,“那个薛向不简单,此事若有波折,必出在他身上,尽快落实吧。”

老邢嗤道,“英年同志,你就把心放肚里吧,黄口孺子,名不副实,你就踏实待着吧。”

薛向的确不凡,成老也甚是欣赏,点评年轻一辈时,便提到过薛政局家的千里驹,评曰:此子锋锐无匹,有朝一日,若学会藏锋敛芒,前途当不可限量。

话出自成老之口,份量不可谓不重,但那又如何,不过是毛头小子,锋锐再利,还能刺破苍穹不成。

见老邢如此言语,陈英年一颗心也就放进肚里去了,转念一想,也觉是自己太过高看薛向了,老头子这个级数定下的事,哪里是薛向能撼动的。

念头定下,他也懒得在此处多待,发动机场,疾风也似地去了。

老邢叹口气,转回篱笆小院,正要将躺椅上的羊毛毯收束起来,一辆绿皮吉普在碧绿如毯的草坪上,飞驰而来,车绿草绿,远远望去,若非机车轰鸣之声。根本就看不清车身。

此处是禁区,基本就不会放车辆通行,除了那位英年同志,这些年,就再没除成老专座之外的第二辆车到来。便是中枢有急务需要成老处理,通过电话便可关联。今次却不知出了何事,竟派了专车来报。

老邢方步到门前,那车便在柴扉前四五米处,打了个急旋,停了下来,跳下个形容威严的中年人,胸前的两管笔,让其平添了几分文翰气。

“出了何事,怎么如此惶急。成何体统,若是打扰到成老,这个责任谁负?”

来人是成办副主任,也是成老的文字秘书霍明亮,此人心思深沉,向不为老邢所喜,时常敲打,今次霍明亮撞到了枪口上reads;。老邢自然不会对其有好脸色。

霍明亮也不惊慌,打开手中的公文包。掏出两份紧紧包裹的文件袋,一份极薄,一份稍厚,封口处的封皮上皆印刷着绝密的字样,郑重非常。

“哪里来的!”老邢微眯着双眼,放出点点寒芒。怒意已一点一点从心头腾起。

他是成办主任,收发室归他掌管,也就是所有的机要文件,都会最先留到他手中,旁人根本无权接触。

霍明亮竟然动了他邢某人范围内的奶酪。怎能不叫老邢心火陡起,再是老成持重,到底也是官场中人,官场中人最忌讳的便是权柄遭侵。

霍明亮微笑道,“主任,您别误会,薛办的戚主任亲自给我打了电话,约我见了面,私底下给我的,让我第一时间交给首长,我这才惶急赶来。”

“戚如生?竟然是他!”老邢那皱纹密布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浸淫官场多年的敏锐感,刹那间全部释放!是戚如生,那一切就好解释了,戚如生这个薛家的锦衣卫指挥使,论消息的掌握,天下怕是无出其右,他知道成老现在在谷中修养,自己随侍在侧,那是再正常不过。

可既然知道自己在谷中,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沟通,反要紧赶着霍明亮过来,送着两份东西。

“不对!不对!”

老邢的汗毛陡然炸了起来,他猛地想到先前驾车离去的陈英年,莫非薛家这是奔着陈英年来的!

“行了,东西我收下了,你先回去的,安心料理好办公室,有什么事,先电话通知我,不要自作主张。”

训斥一句,老邢捧着两份文件,掉头便转进栅栏去了。

霍明亮望着老邢的背影,紧了紧拳头,便又松开,转身跨上吉普,径自去了。

霍明亮方去,老邢便在躺椅斜对面上的锦凳上坐了,将两份档案袋在身前的茶几上放了,端详半晌,伸头忘了忘,不见成老归来。

忽的,他拿起薄的那封,刺啦一下,撕开了封皮reads;。他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煎熬,他不信薛氏敢如此疯狂,兼之跟随老爷子这些年,他自信老爷子的一切,自己都了如指掌,包括那位陈英年同志,老爷子从未说过那是自己的内甥,却还是让他从特殊渠道知道了。

掌处过无数机要,老爷子也赐了自己特殊情况下的专断之权,现在难道不就是特殊情况么,专断一回,料来无碍。

封皮被撕开了,朝下抖了抖,一张照片从里间滑落出来,在茶几上落定,正面朝上。

这是张边角泛白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印着的是名中年妇女,简短的头发,粗大的布艺打满了布丁,胸前带着朵土气的大红花,似乎不习惯照相,表情有些呆滞、木讷。

照面的背景是一次级别极低的农村表彰大会,土气破败的桌椅和那歪歪斜斜的横幅上写着的“小河庄先进劳模……”,其后几个字,被一个溜到树上的小孩遮掩。

对着那张照片端详许久,眼睛都瞪酸了,除了发现照片上那女人的容貌,细细窥察,年轻时当是个不错的美人,老邢便再无掌握任何蛛丝马迹。

“小邢,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哦,那讨债鬼走啦!”

不知何时,成老走进院来。

听见成老招呼,老邢猛地站起身来,恭敬道,“成老,您来啦,这里是刚送来的加急文件,因为太急,我先拆开看了。”

尽管事由专权,可那是成老事先允许的,今次成老却没有言在先,所以,老邢要招呼一声,换取成老的谅解,当然,以他的经验,老爷子定不会怪罪。

果不其然,老爷子摆摆手,道,“山谷里住两日,也不得清闲,他们总找得到,你处理……”

一个“吧”字未曾出口,成老的目光忽然落在茶几上的那张照片上,顿时化作泥塑木胎,僵硬地定住了。(想知道《超品公子》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en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贿或胁

从大华重工视察归来,又批复了几份文件,随后,陪着来串门子彦波涛东拉西扯几句,抬手看了两次手表,彦波涛便极识趣地起身告辞了,还大度笑言,今日他会在宏观司坐班,薛司有事,大可自便。[起舞电子书.75txt.]

薛老三的确有事,还是急事,也不矫情,当即向家中赶去。

到家时,一身便装的戚如生,正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有滋有味地看俩光膀子老头下象棋,似乎支了左首老头一招,吃掉对手一颗炮,立时引得右首老头大怒,嘴上不干不净埋怨起来,戚如生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在一边废话。

薛向远远看了一会儿,心中好笑,堂堂正军级将军,无聊起来,和常人也无甚分别。

重重咳嗽一声,薛向转回门边,将锁打开,进门将茶泡好,才见戚如生跨进门来,嘴上抱怨道,“臭棋篓子,俩臭棋篓子,教左边的,右边埋怨我,教右边的,左边埋怨我,这帮老头,哼!”

“那你不会一边都不教,闭上嘴巴,哦,那样,一准你得自己埋怨自己。”

薛向笑着说道,伸手将他茶杯注满。

“咦,茶汤怎么变绿色了,不是大红袍了。”戚如生奇道。

“上什么大红袍,左右你和茶叶梗子也和大红袍一个滋味儿,没得糟践东西。”

昨晚,在院中花圃中,和戚如生谈事,薛向特意拎了一壶大红袍,本想犒赏犒赏这位军机官家,哪里知道这位就知道牛饮鲸吞,最后倒的一杯,这位愣是没喝,就直接撩腿走人。

这回。薛向知道什么叫牛嚼牡丹了,不成想,到这会儿,戚如生还好意思挑三拣四,不挨薛向讥讽,那才怪了。

“这你可就说错了reads;。我告诉你句实在的,新兵营里茶叶梗子泡出来的大碗凉茶,可比你那大红袍好喝,热天巴火,狠狠接上一大碗,一口气灌到底,那股痛快劲儿,就是豪饮烈酒,也休想比得上!”

薛向的脾气。他了解,那大红袍左右惦记不上了,不如讨些口头便宜。

薛向摆摆手,道,“少提这没用的,东西可送过去了。”

戚如生重重一拍额头,好似猛地变了个人一般,满脸正色。道,“我这个脑筋啊。是越老越不中用,怎的把这茬给忘得死死地了,都怪那两盘棋。”

戚如生无有所好,唯好弈棋,几近痴迷,方才不过是市井野老闲来无事。演一局楚汉争雄,饶是双方皆为臭棋篓子,戚如生还是难忍住心痒,硬是搅合了进去。

他本为大事而来会薛向,可最后薛向归来。咳嗽示意,跨步进屋,这位还是没赶来,非得等一局臭棋分出了高下,这才姗姗来迟。

进门至之际,大半心神仍旧沉浸在楚河汉界之间,根本未曾想起正事儿,此刻,薛向提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朝薛向身侧挪了挪屁股,明知四处无人,依旧掐了声道,“跟我说说,那两封皮纸袋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莫非你将最中意的两幅领袖书法,封了出去。成老可是最钟爱领袖的狂草,家中已藏有多幅,但无有精品,皆是领袖平素批阅的信件,文件,文化价值不高,书法境界未够,你那里藏着《沁园春》和《娄山关》,成老怕是早惦记上了。今次你用着两样物件去作交换,必定引得成老意动,料来成事不难。”

梆梆梆,薛向伸出指头,重重敲打着玻璃茶几,如暮鼓晨钟,在戚如生耳膜震颤,薛向端起茶水,送到戚如生嘴边,戚如生不自觉接了,一口灌了。

孰料,他一口灌完,薛向又倒了第二杯,如是逼着他连灌三杯,薛老三方才住手,笑着道,“戚将军,这下可从楚河汉界里爬出来了?”

“爬出来了,爬出来了!”戚如生捂着嘴巴,呛声道。

戚如生是智者,此点,薛向深知,要不然,便是薛安远留他参赞军机,薛向也早将之打发出去了。

可方才戚如生所言,分明就是糊涂透顶。

试想,成老何等样人,会干出以文玩换官之事?

再者,他薛某人从来都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性子,焉能行贿赂之法,戚如生分明就是迷糊了reads;。

连灌三杯茶水,戚如生当真彻底清醒了,沉声道,“既不是贿,便是胁,小首长,你不会真干出这种事吧!”

戚如生双手紧握,瞪眼如铃,神经绷到了极点,生怕薛向吐出肯定的答案来。

薛向微微一笑,轻飘飘道,“你也说了,不是贿,便是胁,难道还有他法。”

“糊涂!”戚如生霍然冲起身来,瞪着薛向,冷喝道,“成老何等样人,最可怕的白色恐怖时代,被捕入狱,什么酷刑都熬过来了,铁浇铜铸一般的人物,岂是你能吓倒的!”说话之际,狠狠在自己头上猛捶几下,“也怪我,悔不该轻信与你,早就该拆开看里面放着什么物件儿,总不至教事落到如此田地,祸事了,祸事了,闹大开来,怕是老首长都要牵扯进来,你呀你呀你……”

戚如生暗里,被人呼作锦衣卫指挥使,不是没有道理的,外人面前,他就是一个铁血冷骘,足智多谋的形象,可今次,却被薛向气得乱了方寸,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若教相熟人遇到这一幕,非得以为薛安远升仙了不可。

的确,换谁处在戚如生的位子上,都得焦虑成狂,没有谁和薛向一般,生着一颗匪夷所思的心脏。

成老何等人物,那是赫赫元老,因为低调的缘故,怕是基层干部都要以为这位显赫元勋,已然作古,可谁又知道成老是瀚海不生波涛,却自成伟容。

以半个世纪的执政党重要领导的身份,放在中枢最显赫的一帮老爷子中间,也能数进双掌之内,甚至一掌之间。

昔年,老人家更是被视作白区的三大元老之一,赤帜一般的人物。

薛安远在他面前只能算晚辈,老首长见之,也得叫声老战友,抑或是玩笑一般唤上一声“成将军”。(想知道《超品公子》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en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刨根问底

摸不清门道的人,一准以为成老也是五五将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若真是五五将军,怕还不够资格和老首长等辈论交。

事实上,五五授衔,并不是我军历史上第一次授衔,当然了,像胡子大帅获得国民政府授予的中将军衔,那是不算的。

细细翻阅军史,便会发现,第一次授衔发生在四五年,其时,北方老大哥派空军入关东作战,要求我方派员协同,则就需要重量级大员随行,负责协调工作。

而当时,苏军有军衔,为方便对接,派出的六人协调小组,也就被临时授予军衔,授衔人正是伟大领袖,并颁发了授衔令,军衔服,算是比较正式的授衔。

六人之中,三人授上校,一人授少将,两人授予中将。其中授少将的那位,五五年,衔封上将,授中将的两位,一位是成老,一位便是季老。

详述此番经历,足见成老的资历的和威望。薛向要对这等人物,使出强硬手段,这不是寻刺激么。

往轻了说,这叫没大没小,以下犯上;往重了说,这就是无法无天,忤逆狂悖!弄不好薛安远都得被牵连上,毕竟这可是以他戚如生的名义送出的啊,外人多半不会想到薛向,而会想到薛安远。[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想到有可能把老首长拖下水,戚如生只觉一时间,头皮有些发紧,后脊梁骨都有了湿意。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薛向怡然自得地喝着茶水,慢悠悠道,“看你这模样,信是送到了,那我就放心了。”

戚如生猛地醒转。两步跨到薛向近前,“小首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这儿逗闷子,出了事可就是天大的事,我折进去倒是小事。若是害了老首长,那我可就百死莫赎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文件袋里,寄送的是什么!”

正因知晓戚如生谨慎,此次的材料收集工作,薛向越过戚如生交给了他人,收拢资历密封好后,才转托戚如生呈递。毕竟,于外,只有戚如生才能代表薛安远。是以,戚如生并不知晓档案袋里封禁了什么。

薛向道,“没什么,一张照片和那位的从政经历罢了。”

“照片,什么样的照片,这是何意?”戚如生完全迷惑了。

薛向和成老素无交集。二人之间又怎会有照片之类的瓜葛呢。

薛向避过不答,反问道。“老戚,你可还记得陈英年同志的履历。”

“自然记得,我搜集的材料,如何会不过目,怎么,是材料不够详实。还是哪里出了纰漏?”戚如生知晓薛向提及此事,必有蹊跷。

“既然看过,你不觉得陈英年同志这些年顺利得太过头了么?”

“过头?”戚如生微眯了眼睛,努力地回忆着陈英年的履历,资料收集上来。他只略略扫了几眼,然他记忆力绝佳,稍稍回忆,便记了起来,思忖片刻,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家伙也算是运气封顶,三十岁右教师转行政编,十多年时间,一路青云,履职多部,顺风顺水,未有彰迹,未有大功,竟能官至副部,的确不凡。不过,这也没什么,三十年的教师资历,也不算轻,再在那个年代,若能紧跟上级,多喊口号,未必不得幸进,彼时,中枢王、张,姚之辈还少了么,比起他们,陈英年的这点际遇,算不得什么。”

薛向道,“跟那几位比,陈英年的遭遇,的确算不得什么,可那几位虽是幸进,可是大鸣大放,冲锋陷阵之事,未曾少做,若非如此,这几位怎么能脱颖而出,换句话说,这句话骤然大用,是有原因的。可你细细回溯,陈英年同志因何得用,且不管台上立着的是时,他总能栉风沐雨,屹立不倒,这何解?若说此人权术无敌,智谋高绝,那也罢了,可其人行事,前两日我有领教,你虽未曾得见,总能想到真英才不可能蜗居乡小,十数年不得出头,一鸣惊人之事,世上能有几例。”

戚如生点头道,“你是想说,陈英年这些年之所以能得幸进,全是成老之故?”

薛向点点头,戚如生摸着下巴,半晌道,“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昔年听到过这位老兄的传闻,据传是成老内甥,不过无有明证,若似你这般说,那倒是明证了,试想有成老在后边罩着,陈英年只要是中人之姿,要得上位,便是轻而易举。”

薛向摆手道,“你若仔细研究过陈英年的资料,就不会这般说了,三十岁那年骤发,既是成老内甥,早先干嘛去了,此为谣言,要么是酸葡萄心理,要么是有心人故意放出,遮掩什么。老戚,忘了告诉你,看了你送来的资料后,我又查阅了成老三七年和六七年的经历。”

既然陈英年的履历如此奇葩,背后明显立着个人,薛向能将之和成老联接起来,自是再容易不过。

戚如生眯瞪着眼,颤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显然,这个聪明人猜到了什么。因为薛向截取的两个时间点,标示性实在太清晰了,三七年十一月,陈英年降生,六七年九月陈英年调任浙东省革委会机要室,后边要说什么,已然明了。

果然,但听薛向道,“资料上显示很清楚,三六年五月到三七年底,成老都在金陵,主持当地的党建和统战工作,陈英年降生不久,金陵城危在旦夕,陈母便携着陈英年逃离了金陵,一路驱驰数百里,最后落户浙东某小镇,但凭着孤儿寡母是如何闯过重重封锁,如何在兵荒马乱中求得生存?这些难道不是问题么?显然,有人在帮他们。”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既然如此,那位当知晓陈英年母子下落,何苦要等到三十年后才赴浙东?”戚如生双眉紧锁,心中对薛向已然生出了深深地畏惧,只蛛丝马迹,此人就能掘地千里,实在是太可怖了。

“两个可能。一个是,护送之人途中遇难,陈氏母子失去保护,只得就近落脚,要不然,浙东距金陵不过咫尺,炮火连天,兵锋所指,根本不是安居乐业之所,那位如何会选择此地,给母子俩落脚?”(想知道《超品公子》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en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qdread)(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抽丝

“换句话说,也就是那位和陈氏母子失去了联系,直到三十年后,才寻觅到。另一种可能是,那位故意将陈氏母子安排在浙东小镇,想着距离自己近些,方便将来再作周转,谁知历史洪流浩浩汤汤,非人力所能抵挡。众所周知,金陵城破后,便是金陵大屠杀,那位九死一生冲破封锁,逃出升天,再后来,便转入冀东,领导冀东人民抗战,再往后,烽火十年,四处征讨,南征北战,连天上的星星都要被地上的轰隆炮火摇落,那位已然显赫,拥兵数万,征战不休,如何有精力他顾。待到建国,昔年情义,经过十数年风霜,怕是早已单薄,且身份地位悬殊,再见又能如何,更不提那位已然万众瞩目,便有小小动作,怕是也能被有心人盯上,自不敢轻举妄动。”

薛向好似对着一具已经腐烂损毁的白骨,硬是如法医宋慈一般抽丝剥茧,扯出这一大串让人毛骨悚然的分析来。

若真如薛向所言,那问题可就大了,戚如生可是很清楚,那位早在三五年就在组织的安排下成婚了,若薛向分析得无错,那就是不小的事件。

当然,以那位如今的年纪,数十年前之事,自当一风吹过,谁也不会也不敢穷究不放,关键是陈英年活生生处在近前,还屡次受到擢升,今次又要越阶挑战辽东掌舵人之位,实在不得不令人瞩目。

但戚如生心中却还是拿捏不定,追问道,“若真如你所言,那位为何在六七年选择找回陈氏母子呢。[. 超多好]”

六七年初,浙东大旱,便是那位带队下的浙东指导抗旱工作。其时。那位并不分管经济和农业,却偏偏是他带队下到浙东。

薛向道,“理由很简单,这一年二公子黄疸肝炎,洗冷水澡后,不幸离世reads;。白云苍狗,岁月悠悠,触情生情,谁人不起思亲意。”

“还是太牵强,也许是巧合呢,再者说,也许陈氏母子是那位老战友的遗孀了,那个年代,托妻献子的事。太多了,光凭时间节点推测,不足为凭。”

戚如生瞪着眼道,他心中实已信了薛向的分析,但此事太过重大,若是那位以此为由,薛向的一番算计,只怕就得尽赴东流。

“的确不足为凭。那我问你,陈母姓黄。陈父根本不曾出现,陈姓缘何而来,不过假音而已,除此外,还有这个!”

薛向忽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排在桌上。一张是陈英年身着中山装的标准像,一张则老旧一些,照片里是位军人,打着绑腿,雄赳赳气昂昂站在军马身侧。正是那位,年轻了四十岁的那位。

两张照片一排在眼前,戚如生便愣住了,不需要什么医学鉴定,只要不是瞎子,便能一眼辨出照片上的两人是亲属关系。

至此,戚如生再无话讲,惊讶道,“你给他寄送的就是这两张照片!”

薛向道,“我可没这么放肆,是陈母的一张荣誉照。”

同样是照片,很明显,后者比前者,更能勾人哀思,表意含蓄。

不过戚如生却不这么看,冷笑道,“你还不放肆,老爷子见了那玩意儿,焉能品不出你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大伯的意思,是薛系的意思!”薛向昂然道。

戚如生默然,他听得出薛向的意思,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是啊,是你先做的初一,怎就不许我做十五,你们提举陈英年时,难道就不知道是在往薛系身上下刀子,凭什么只由得你进攻,就不准我反击!

饶是这最简单的道理,放在此时,也只有拥有薛向这般坚强心脏之辈,方能想出。

因为常人遇猛虎,想的都是如何逃生,如何规避,绝难有人想到何不干倒了猛虎吃肉,薛向便是这种有英雄胆略的人reads;。

薛向摆摆手,道,“老戚,如果你是那位,你觉得下一步会做什么。”

戚如生迅速道,”无外乎两种反应,一种是硬撑到底,一种是偃旗息鼓,以那位的秉性来说,怕是前者的可能性更高。的确,你抓着了这些又有何用,只要人家咬定不认,你还能如何,退一步讲,即便一口认了下来,不过是丢些脸面,谁还会拿他如何,当朝重臣,连这点威风都没有?”

薛向道,“你想得不错,可惜过了,老爷子这把年纪,最重要的恰恰就是身前英明,身后令名。”

人皆有所欲,青年人追求功名富贵,功成名就、衰朽残年之人想得恐怕多是恩泽儿孙,死后声名,此乃人之常情。

戚如生道,“你这还是在赌,再者说,事已至此,明面上波澜不兴,实则已然刀兵相见,老爷子如何信你的诚意。”

薛向不满地瞪一眼戚如生道,“说了多少次,是你送去的文件,你代表的是谁,还用我说么?”

既然是派系相搏,便是薛老三亲自上手,也需打老爷子旗号,这也正是他假手戚如生送这两份文件的根由。

戚如生狠狠瞪他一眼,完全没想到薛向竟然连自己也算计了进去,若是事成则罢,若是事有不谐,岂非将自家首长也牵连了进来。

薛向根本不去理他,慢条斯理喝了口茶道,“你所谓的诚意,我早就拿出来了,你先前不是问我为何没寄这桌上的两张照片么,这便是我的诚意,老爷子睿智无双,如何能想不透,咱们既然拿出了那女人的照片,如何会拿不到更有指示性的,这种委婉,便是最好的诚意,是战是和,全在老爷子一念之间。除此外,还有个更大的诚意,便是咱家老爷子的声名。”

戚如生瞬间明了,并深以为然,自家首长赤诚君子,老实好人的名头,在中枢早就传开了,有时候人品就是最好的保障,这确实算得上最好的诚意。

薛向又道,“其实,做到这里,老爷子会如何选择,已经很明了了,我的第二份文件里的东西,又给老爷子差不多定下的心思,上了把保险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鬼才

“对了,第二份文件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莫不是陈英年这些年的斑斑劣迹,是老曹替你收集的吧?”

正常的戚如生是个专业素养相当高的情报官,聪明睿智,分析能力惊人。

薛向先点头又摇头,说道,“说对了一半,老陈为人比较二,跋扈飞扬,肆意妄为,实言劣迹,却是甚少,单论私品,算得上好干部,但任事之才,实在堪忧。我只让老曹搜集了一些这位近年来主导的几桩烂尾大事,并未多言。”

“你以为这些就够了?私德无差,凭什么动摇老爷子新知。”戚如生大摇其头,认为薛向此行孟浪。

薛向道,“你太小看老爷子了,这些年陈某幸进,有老爷子偿债之嫌自不待言,却未尝没有吾家千里驹,宝器久蒙尘的想法。”

戚如生道,“你意思是老爷子自以为龙生龙,陈英年也必是干才,所以才步步擢拔,可据我所知,此君在浙东除了嗓门大外,主持的山阳新城,走入了死胡同,王省长调度的温城小商品市场,也因为这位插手进来,而步履维艰,不见治世有方,但见误国有术。”

薛向道,“老爷子眼里,幺儿的错误总是小的,成就却是大的,难保老爷子左近看透老爷子之心,逢迎遮掩,谎言盖实,不【c,♂.然以成老之德才,断然不会任人唯亲至此,辽东一省,何其沉重,老爷子若知悉那位英年同志过往种种,断然不会举荐中枢。”

戚如生认可薛向的这种分析,成老是党内有名的温润君子,对待在那十年凌辱过他的小年轻,都能一笑置之。多多鼓励,何况今日之事,牵连己身,事关重大。

薛向又道,“其实,有了第二份文件袋的东西。第一份文件袋里的照片,要与不要,问题都不大,不过,如今成事,光靠狡计,不过走了下乘。适当时候,也该显露爪牙。”

戚如生击节赞道,“说得好。良将用兵,以正合,以奇正,二者该当兼备。”

薛向的意思很明显,弄出那张照片,不是在谁面前耍勇斗狠,而是证明自己有鱼死网破,纵深打击的能力reads;。

因为薛向这次出手。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薛系。今次事件,本就是薛系遭袭在先,光平息风波,自然不够,更重要的是显露爪牙。

若不如此,如何为来者诫!

分析至此。戚如生完全被薛向说服,不,从某种程度上,他对自家的少主已然拜服。

尽管,此前。薛向已经创造了无数奇迹,可戚如生亲见不多,唯独今次,他深刻地参与其中,全程跟踪。

他清楚地知道,薛向不过从一份寻常的简历中,硬生生地抛出了这些东西,草灰蛇线,抽丝剥茧一般,将陈英年揭了个底掉。

更根据得到的二手资料,深度挖掘,合理举证,大胆想象,竟然生生将一桩无力回天之局,扳了回来。

须知,陈英年胜任之事,几方已然达成了共识,利益交换都完成了,基本已然板上钉钉。

若是力敌,便是纠集薛系,安系,乃至南方同志等人的力量,料来也是无力回天,谁叫人家这记冷箭射得突然且精准,根本就是一击而中。

便是智取,恐怕也难以寻到下口的地方,至多也是在陈英年的私德上下文章,若真如此行事,激起对方逆反,弄不好就是一场波及深远的大博弈。

也就只有薛向这种有鬼神之才的家伙,愣是别出机抒,独辟幽径,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若事情真按照薛向分析的发展,无疑将是最和谐的,也是最能缓和矛盾的。

宦海浮沉,最高深的道理,便是求同存异,换句话讲,至高境界,便为“求和”。

却说,就在薛向和戚如生密室暗谋的当口,群众大礼堂的闽南厅召开的第三次全国农村经济工作第二次讨论,业已宣告散会。

散会后,各位同志在中办的安排下,住进了赫赫有名的礼仁大饭店,余下的活动,便由众人自行安排。

正是饭点儿,大部分同志早早约好了饭局,一时间礼仁大饭店各大包厢饱满reads;。

二级包厢牡丹厅,更是早早被预定了下来,方一散会,一行八位,便按官场资序,在一方宽大的旋转桌上,排开了座位。

店方显然早有准备,人方到齐,酒菜便已满桌,推杯换盏几圈后,酒酣耳热之际,气氛越发热闹了。

“省长,借着酒劲儿,我得埋怨您几句,听说您都和那家伙聚会了,怎么不想着叫我和老周,莫不是觉得我们位份低,上了桌子,给您丢人。”

“老黄,你说这话,可就是那鞋拔子打我脸,就你和老周,跟他在萧山可是过命的交情,若是早知道聚会,如何会不叫你们,更不说还有小楚。”

“甭解释,左右还是先聚了不是,事实俱在,领导,你就别辨了,罚酒三杯,老周为人最是方正,领导若是不信,叫老周说。”

“领导,黄书记说的万般不对,只这句事实俱在对,不过,领导本心无错,我看罚三杯太多,那就罚酒一杯吧。”

中间安坐那富态中年人还待再辩,左右一拥而上,齐声规劝,一杯酒端在老黄手中,眼见得都要晃荡地泼洒出来,没奈何,为这一身衣服计,这杯酒也是非和不可了。

中年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满场震天价地叫好声,罚了此间地位最高者一杯酒,满场好似打了针兴奋剂,气氛陡然活泛起来,又是一阵推杯换盏,轮番敬酒。

话至此处,此间何人聚会,已然明了,不错,正是几位辽东的代表。

今次召开的全国农村经济工作会议,级别很高,在政务院凡在京的领导,基本都参加了,覆盖面也广,与会的不仅有省一级分管农村工作的主要领导,更有地市、区县一级的主要领导,乃至农业行业的全国劳模等。

辽东出席此次经济会议的,省一级便是冯京这位当家省长。

...

...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珍惜生命 远离坑货

地市一级的,便是省会奉天的市委一号黄观,辽东经济新星花原地区地委书记周明方,不似地市一级的还有悬念,就像连港这个辽东的千年老二,对花原的取而代之,还有异议,区县一级却是毫无争议,若是线衫这个辽东经济发展的新火车头都没资格,谁敢说有资格,而代表萧山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昔年薛向在萧山的大秘楚朝晖reads;。

昔年薛向离开萧山时,拱翻了花原地委,时任地委副书记的黄观,便趁势而起,接任了地委书记。至于周明方则较黄观更早一步,接任了行署专员。

至于楚朝晖,在薛向离任时,不过安排了个萧山港筹备委员会副主任的职务,短短几年,一跃而成萧山县县长。其中际遇,如何不羡煞旁人,世人皆羡秘书党,以楚朝晖为例,若教人不羡,自是千难万难。

除了这四位主官外,剩下几位便皆是几人的随员。

一言蔽之,此间在座诸人仕途,可以说皆因薛向而兴,薛向也是维系诸人的共同纽带,放诸官场,毫不客气地说,这些人便是一家人。

正因皆是一家人,谈笑起来,才言谈无忌,酒宴欢歌,放浪形骸,若非如此,以冯京之端庄,黄观之谨慎,周明方之方正,如何会如此纵情。

成功灌※,←了冯京一杯酒,诸人皆觉心中畅快,酒宴气氛顿时又炽烈几分。

就在这时,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俄顷,众人皆朝门边看去。[txt全集下载..]

原来,初始。众人皆当是服务的侍应生,而侍应生皆是敲门两下,便直接推门而入。

此刻,外面那人只敲门却不推门,众人便想一准又是前来敬酒的人到了。

此间虽是礼仁大饭店,聚集的都是与会代表。可说到底现在是晚饭时间,换句话讲,也就是交际时间。

虽然大家都是来自天南海北,或者根本就不相识,可官场的圈子就这么大,越到高层,圈子反而越小,即便是稍基层一下,谁不愿意在此刻。和大领导碰碰杯,混个脸熟,没准大领导哪次履新,就调到自家地头上了呢。

届时,这一面之缘那可就价值万金了。

方才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好几波人前来敬酒,谁叫此间坐着位中委呢reads;。

楚朝晖的大秘嘉良极有眼色,抢先一个箭步。蹿到门边,伸手将门拽了开来。门口立着的那位,便现出真容来。

刷的一下,冯京脸上和煦的微笑,顿时敛尽,眯着眼睛望着门外那人。

“同志们好啊,同志们辛苦了。早听说辽东的同志们在这间房来,原本老早就想过来,敬大家一杯,奈何浙东的同志们拖着不让,前来敬酒的同志又络绎不绝。好容易寻着空隙,立刻就赶来了,同志们勿怪,勿怪啊!”

陈英年一身笔挺的宝蓝色西装,红艳的领带,配上崭新的黑色皮鞋,长身玉立,俊朗不凡,两只修长的玉指拖着一杯盛着红酒的高脚杯,风度翩翩,卖相不凡。

他话里的口气极大,场中除冯京外,无人识得他,立时刷刷皆站起身来,举杯向陈英年致意。

待看见冯京岿然不动,面色阴沉,黄观等人心中,立时暗叫“坏了”,来人是敌非友,这乌龙闹的。

“冯京同志,麻烦给介绍下吧,将来大家都是同事了,我提前认识认识。”

陈英年微笑说道,从老爷子那里离开,他又给姜朝天去过电话,待得有了姜朝天从歌洋首长那里听来的保证,他一颗心基本就全放进了肚里。

这会儿,正吃着饭,陡然想起前番在京城饭店丢的脸,心中不快,借着酒劲,便转了过来,特意来寻冯京不痛快的。

这会儿,冯京已经转过味儿来,微笑道,“这位是浙东的陈英年同志,浙东有名的山阳新城便是陈书记一手操办的,来来来,同志们,咱们一起举杯,敬陈书记一杯,感谢陈书记记得我们辽东的同志!”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满场众人面现古怪,手上却是不慢,端起杯来,冲着面红如血的陈英年举了举,口到杯干。

陈英年简直要气疯了,他让冯京介绍,本是想听冯京介绍他未来辽东一号的身份,要让满场皆生崇敬。

哪知道冯京张口就说什么山阳新城,往前推个一两年,主导山阳新城无疑是陈英年履历上的光辉一笔,可现如今,山阳新城基本陷入停滞,大量的烂尾没个完结,已是他陈某人脸上抹不去的污渍,冯京别的不提,偏替山阳新城,岂非是拿鞋底子抽他陈某人的脸。

陈英年怔怔愣着,端着高脚杯的手因为颤抖太过,杯中酒水都洒出不少。

“英年同志,同志们都敬你了,你是不是给个面子,湿湿嘴唇。”

冯京微笑说道,心中却是哂笑,自觉跟这种斗争,赢了也不光彩。

“行,那我就给个面子!敬大伙儿一杯!”

说话儿,陈英年就酒杯倾倒,一杯红酒竟被他如祭奠死人一般,洒在了地上。

“你!”

众人勃然变色。

陈英年却好似打了了不得的大胜仗一般,仰天大笑,出门而去。

奇葩,结结实实一朵奇葩,满场众人生气得少,吃惊,不,大吃一惊的多,谁也没见过这样式的高级干部,简直跟小孩子一般,斗气也没这样斗的,完全毫无礼教,这是哪门子的高官。

便是早见过他荒唐的冯京也惊得目瞪口呆,心中陡然不淡定起来,遇上个城府不足的搭档,的确便宜拿捏,可若是遇到一个随心所欲,毫无章程,万事由心的搭档,弄不好可是要出问题的。

若是这位胡乱市政,乱来一气,折腾出了大麻烦,这位倒霉也就罢了,可弄不好他冯某人是要跟着吃挂落的啊!

冯京怔怔不语,面色骤然凝重,左右皆以为他为方才之事气恼,皆出言劝告,冯京不愿外吐心思,面皮一转,挥手说无事,又举杯要和众人共饮,只酒水喝在口中,再不似前番滋味。

忽的,他心中却起了外调之意,和这种坑货搭档,政绩倒是小事,弄不好便有生命威胁,政治生命也是条命啊!

...

...

(..)

我尽全力在拼,领导们赐票吧!

胡报国骤得利器,满脑子想地都是为李学明报仇,一套疯魔刀法使将出来,如旋风一般从大厅门口直冲战场,逢着龙国涛那边的人就剁,立时将龙国涛一伙儿冲得连连后退。起先,倒是有人提了板凳就上去逞英雄,结果被胡报国一刀斩在板凳上定住了身子,另一刀反手就朝着那人提着凳tui的手剁去,孰料刀法不精,没剁着手,倒把凳tui剁下一截,唬得那人提了手中的半截凳tui,怔怔愣了一会儿,忽而,哭爹叫娘地朝龙国涛那边奔去,再也不当英雄了。边跑边念叨:英雄真是个高危职业,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儿,谁爱当谁去,爷们儿不shi候了。

龙国涛这边早窥见胡报国来势汹汹,先前还有人跃跃yu试,争着出头,结果见了抢着先出头的兄弟那般惨状,再没人叫嚣了,边后退边喊着“对面拿菜刀的,丫还要不要脸,也不看看爷们儿手中拿的什么家伙,还讲不讲武德。”

胡报国砍得疯了,对这些聒噪,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朝龙国涛这边猛冲。他正冲到兴头上,忽而听到“呜哇,呜哇”的警笛声,方才回过神来,招呼陈为民一伙儿闪身就撤。

龙国涛一伙儿自也不傻,公安来了还硬ting,那是脑子有毛病。虽说他们这帮衙内不怕公安,可进局子总归是件丢脸的事儿。龙国涛见陈为民那伙儿先撤了,冲身边的青年们吆喝一声“咱爷们儿胜了,那边的孙子先逃了,风紧,咱也扯乎”。他这精神胜利法用得拙劣,倒也没人较真,众人跟着他学着陈为民一伙儿也跳窗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外加yu哭无泪的胖经理和喊着“还没结账”的服务员。

龙国涛走到半路就发现不对劲儿,胯下一阵生疼,再走几步,ku档磨得小鸟一阵火辣辣。他也顾不得众人在场,寻了一处路灯,就解下ku子,观察小鸟,这一观察,就发现事情坏了。小鸟倒是依旧软小,两颗鸟蛋却膨大了不少,se呈乌青,状近乒球,根根血筋透皮凸起,在这浑暗的路灯下也清晰可见。龙国涛面se大变,边嘶嘶地抽冷气,边吆喝了众人送他去医院。

本来按龙国涛的衙内作风,当然是要去最好的红旗医院。奈何即使众人架着他奔行,他也觉得那命根子疼得厉害,也就顾不得摆谱,直奔最近且最好的长征医院来了。龙国涛的纨绔xing子自不会去挂什么号,奔着急诊室就冲,领头的锤子一脚踹开急诊室大门,还没进门,众人就发现先前在新侨打架的陈为民一伙儿赫然在内。

原来陈为民一伙儿架起昏mi的李学明,跳窗出了新侨饭店后,一路上怎么喊叫,李学明也是不醒。众人这下才知道事情恐怕不妙,七手八脚地抬了李学明,就奔了长征来。急诊室的医生自然是手段高超,一个浸过酒精的尖锥轻轻在李学明人中点出一滴血来,李学明就悠悠转醒。医生刚对李学民交代说要打几针,急诊室的大门就被踹开了。

双方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龙国涛刹时眼珠子就通红了,断子绝孙之仇岂能不报?他顾不上命根子痛得厉害,推开搀扶他的两人,吆喝着众人就要开打。急诊室内两名医生和三名护士哪见过这种阵仗,先前见了人人带伤的陈为民一伙儿,心中就忍不住嘀咕,这会儿见又冲进来十多位个个挂彩的青年,心中猜测多半要糟。果然,两拨人一对上,便斗鸡般地互相瞪着,眼看一场ji烈的打斗马上就要爆发。众医生护士心急如焚,池鱼之殃就在眼前,急诊室的大门却被堵得死死地,夺门而逃那是妄想,几人互相打了个颜se,便要齐齐开口呼救。就在这时,长征医院的王副院长领着医院的保安队长费红星等四五个保安浩浩dangdang地就冲了过来。众白衣天使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星,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战乱之地了,哪知道这两拨青年人人有背景,个个有来头,一阵喝斥外加把自己某某局长,厅长,部长老爹的字号一报,就将还未来得及开口但已展现出汹汹气势的王副院长和费大队长吼得面红耳赤,羞答答地躲在一边怯懦不语了。

龙国涛和陈为民两拨人虽然收拾了来掺和的王大院长和费大队长,可气势终归是颓了,架是干不起来了。毕竟再闹下去肯定会惊动院方最高层,说不定待会儿来的就不是公安和保安,而是部队了,要知道这里是长征医院,挂着军方的牌子呢。龙国涛见陈为民这边没了动手的意思,他也不愿多生纠葛,此刻他蛋疼得厉害,再加上他对成为共和国最后一个太监表示毫无兴趣,抬了脚就朝急诊室的行动病chuang走去。龙国涛边走边嚷嚷着来个漂亮女医生给他检查检查身体,直将陈为民一伙儿视若无物。

李学明刚醒过来,现在方才回过神儿来,挠头思索一会儿,方才记起自己他妈的居然被人干晕了,这脸可丢到了什刹海了。这会儿,他见龙国涛还在自己面前装大个儿,羞愤和怒火一下扑了出来。他猛地一下子从行动病chuang上翻身跳了下来,指着龙国涛就是一顿破口大骂接着,接着一把扯掉手臂上的吊针,摆开架势,就要开打。

李学明这番举动,骇得装了半天孙子的王副院长,赶紧招呼费大队长领了众保安,将两拨人隔开。王副院长几经辛苦,好说歹说,才将两拨人劝消停了,自己却累得弯了粗腰连连喘气儿。

其实,这两拨纨绔们多是早息了动手的心思,至少不想现在马上开打。一来,双方在新侨战得伤痕累累,体力和冲动尽消,满身的伤痛正急着治疗;二来,长征医院到底不比普通医院,纵使众人不惧公安和大兵,若是让在此就医的“熟人”看见自己在这边大打出手,恐怕又是一阵绕舌,个别舌长的说不定还告到老头子那儿去,总归丢脸不是?

两拨人刚偃旗息鼓,王院长一口气还没喘匀。不知道谁先扯起了就医顺序,双方又开始为谁先治谁后治,闹将开来。接着,就有了的龙国涛踹翻长凳后说的那番话了。

…………….

“姓龙的,你丫第一天来京城吧?土豹子一个,也不打听听咱爷们儿是谁,还要找人灭你爷爷,丫也不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狼狈模样。先前,在新侨是谁被爷用菜刀撵得乱窜?这会儿你还涨行市了,要是不服,咱找地儿单练。再说,爷们儿就是喜欢自称老兵又怎得?丫管得着吗?满四九城的顽主们都没意见,岂由得你聒躁!咱爷们儿也不跟你讲什么先来后到的俗礼,虽然本就是咱爷们儿先来的,可我向来认为排队那是娘们儿才讲的规矩。咱爷们儿到哪儿都没排队的习惯,啥时去就啥时办,利索着呢。”陈为民离京多年,和现在的四九城的青年们行事有些脱节,虽然此刻他在胡报国这帮人中年纪最长,但出来回击龙国涛的却是胡报国。

胡报国的这番话说得痞气十足,不讲理十足,气势十足,却真真切切摆出了一副蛮横的嘴脸,听得李学明一伙儿哄然叫好“咱爷们儿从来就是这么霸道”。龙国涛却听得眼前一阵发晕,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胡报国说别的还好,居然骂他土豹子,这话算是戳中他痛脚了。

龙在田虽不是老京城,可建国后一直在京城工作,“huan妻”亦在京城,生子却被老家的老母按农村的规矩拉回了老家。所以龙国涛不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身上终究沾了土腥气,比不得别的大院子弟硬气。他最在意别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儿,老头子外调后,他又跟着老头子出去“落魄”了几年,心中对这出身亦发敏感,生怕别人说他混得不如人,满身磕碜气。胡报国这声“土豹子”一出,听在他耳里,他就觉得自个儿已被这帮大院子弟开出京籍一般,完全不入流了。

龙国涛这几年跟着老头子,虽说也没怎么受委屈,可总觉得混得不沾贵气儿,在地方上再威风,心中总不得劲儿。好不容易老头子又杀回京城,且官升权涨,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过过衙内瘾了吧,居然刚到京,就被人骂土豹子,这,这打人不打脸都不知道?

龙国涛被胡报国挑动了敏感的神经,顾不上蛋疼,立时状若疯颠,隔着王副院长和费大队长一帮保安就朝胡报国飞扑过去。龙国涛这一动作自然就点燃了导火索,双方隔着众保安就开了战,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衣服,皮带满天飞,手术刀、精钢钳隔空洒。两拨人打得热闹,可苦了王大院长和众保安了,一帮人战也不是,逃也不是,就捂了头,傻站在中间,成了战壕一般,王八拳,无影脚更是生受了不少。仨医生、俩护士不愧是文化人,脑子就是活络,一看风向不对,就寻了角落就各自散开、蹲下,倒是没遭池鱼之殃。

就在急诊室沸反盈天之际,一声巨响,急诊室的大门挨上今天的第三脚,终于在这最猛烈的一脚下轰然倒塌,带起一阵劲风,吹得众人齐齐停了动作。接着,从门外跳进一个怀抱女郎的高大男子,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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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强请

作践了冯京等人一把,陈英年心情好了不少,颇有几分怡然自得,心想,方才那临时起意的酒祭,实在是太机智了,他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xs.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端着空空酒杯,时不时地点头冲旁边问好的官员致意,脚步踩在暄软如云朵一般的地毯上,飘飘欲仙。

一想到年不过五十,便要登上那万人瞩目的高度,将来的成就,便是这世上最精通命理的术士,也绝不敢断言。

醉意微醺,陈英年心中却愈加畅快,晃悠悠行进几步,忽的仰头,吟哦出一句诗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吟诗作对,本是风雅之事,但绝对要看场合,如今的官场,越是高层,越讲究含蓄,喜怒不形于色,才堪堪到了境界。

这位倒好,稍稍有些得意,便忍耐不住。

一句诗吟出,倒是引来不少诧异的眼神。

陈英年却是不顾,迈步前行,正要推开浙东众官所在的包间,张杰快步赶了过来,前番此君猖狂,挨了薛向重重一记耳光,挂了几天消炎针,今日才拆了绷带,嘴角依旧浮肿,好在终究不那么惊世骇俗了。

听见张杰喊声,陈英年转头笑道,“你小子到底是年轻,受了那么重的伤,转瞬就见大好了,你放心,这个仇我给你记下,去辽东后,咱们慢慢算。”

对下面人,尤其是身边,陈英年称得上亲善,张杰又是他得用心腹,前次若是换个人重伤薛向,陈英年早就让那人万劫不复了,也就是薛向这位赫赫声名的衙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陈英年自知定是啃之不动,这次罢手。

张杰急道,“首长,是霍主任找你,让你赶紧过去,说是老首长严令。”

“霍主任reads;。哪个霍主任?”陈英年蓦然道,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霍主任,一时没弄清楚老首长是谁。

张杰道,“是霍明亮主任!”

“是他?他不是管文字的么,有老邢在,他敢称主任?”陈英年莫名其妙道。

“哎呀,首长,你问我我问谁去,来传话的人就这么说的。赶紧着吧,老首长急找,可不敢怠慢。”张杰催促道,先前,他正在医院做最后消肿治疗,电话直接打到了医院,显然,那边求之甚急。事关老首长,他如何敢怠慢。

陈英年甩甩手道。“什么不敢怠慢,我就怠慢了,怎么了?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老宋,老张他们都在。这帮人都是酒场大拿,我一个人还真顶不住,你得帮着顶顶。”

张杰心急如焚,他不是陈英年,自然没这个淡定劲儿。电话那头可是说得很急,显然老首长是有急事,现在哪里是喝酒的时间。

他正要再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英年同志,让我好找,成老有急事找您,赶紧随我去。”

二人转头看去,正是眉目清朗的中青年帅哥霍明亮,奇怪的是,霍明亮身后跟着两位身高体壮的猛汉,一身西装不是穿在身上,几乎就是包裹在身。

陈英年明显看出不对,瞪着霍明亮道,“你带人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敢跟我动这个,信不信回头我跟老邢歪上一嘴,立时叫你好看。”

霍明亮道,“英年同志还不知道吧,邢志国同志已经离休了,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晋西老家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陈英年嘴巴登时圆张,简直难以置信。

老邢是谁,别人不清楚,陈英年不清楚么,二十年来,陈英年和老邢打交道的次数和老爷子打交道的次数还多,这老邢可谓是老爷子的左右手。

如今,老邢竟然离休了,等于老爷子斩了自己一只手,老邢今天不过五十有三,离退休还有十万八千里,可以说,按老邢的年纪,可以一直干到老爷子辞世。

其中的戏法,无论如何,陈英年也想不明白。

霍明亮却无意多做解释,最后催促道,“英年同志,该走了,首长说了,若是一个钟头内,你不能出现在他面前,我们都要受军法。”

“军法?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来这一套,真够可以的,我就不去了,怎么着吧?”陈明亮仰头怒视。

“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英年同志,老首长盛怒之际,此间众目睽睽,您若不要脸面,我也给您留不住!”

霍明亮冷峻言罢,一挥手,身后的两名壮汉大步前行,便要来拿人。

张杰急道,“首长,甭顶了,人家连人都带来了,显是早算计到这一步了,顶下去,吃亏丢面子的还是咱们,三思啊!”

这句话,陈英年算是听进了心里,姓霍的摆明了打算要强来,硬顶也不是个办法,闹上一场,恐怕也改变不了结果,再看走廊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正在指点,陈英年一口气到底泄了,“行吧,就跟你走一趟,到老头子那儿,看我怎么拾掇你。”

说罢,大步便走,故意撞到两大汉身前,狠狠推搡二人一掌,“起开,别挡着路!”

半个小时后,陈英年出现在了计委大院附近的一座四合院内。

平整的青石板路,宽阔的院子,中庭间隔有序遍植的绿树,以及青白石墙上已经爬了半墙的爬山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这不过是座最普通的民居。

一袭青麻老布松松垮垮地套在瘦硬的骨架上,雪白的银发似乎要照亮了脸颊处的深褐老人斑,即使弯着腰,身材也显得过分高大,这还是年老后,身子缩小的缘故,倘使在青壮,保准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声“好一条大汉”。

树皮已经斑驳裂纹的梧桐树下,一盘剑兰生长得格外青郁,成老拿着把锡制的喷洒,对着剑兰转来转去,这里三滴,那处两滴,约莫浇了半个钟头,陈英年站在五米开外的日头下,也等了快半个钟头。

石凳距离他不过两步之遥,处在茂密的竹阴下,光看那四处皆白的地上,覆着深深的黑影,竹之摇摇,石桌上的一本棋谱都被吹得翻动,当知彼处,必是凉意森森。(未完待续。。)

一第一百八十章 观兰

换作往常,陈英年早就一屁股坐在那儿,大声吆喝着上茶,上好茶了。(. )

可今次,入门便觉气氛不对,老头子从来就没这般清冷过他。

这会儿,他都在院子里的日头下,站了半个钟头,却是动也不敢动,今天的老爷子实在大异往昔,简直嚷嚷有些难以适应。

“英年,你来看看我这盆剑兰长势如何。”

终于,老爷子直起腰身,说话了。

陈英年一个箭步跨上前来,紧盯着那盆剑兰细细打量半晌,沉吟道,“不错不错,花径圆润,花色单纯,虽不挺拔,却圆润畅美,是盆好花。”

他城府不深,腹中却有墨水,此刻虽是临时遣词,却句句说在了点子上,足见急才。

老爷子不置可否,放下喷洒,说了句“跟我来”,便自西行,陈英年不知何苦,心思却吊了起来。

老爷子直绕到后屋,从小门转出,又行十多米,来到一方土坡处,停步不行,指着黑石白土间的又一株剑兰道,“这朵花如何?”

陈英年凝目望去,竟又是一株剑兰,只花瓣极小,颜色浓艳,只于花多论之,自是远差方才那朵,但此朵剑兰,根茎极旺,叶片肥厚,如剑插天,长得又高又壮,直直从周遭灌木丛中,硬生生探出头去,不似花卉,倒似小木。

“这朵嘛,花色单薄,朵小蕊弱,单以花色论,实在无甚可观!但剑兰非比它花,赏之不止见花朵,更可观的便是叶片、形器,前后二者全面相较。(. )倒是这朵隐在灌木丛中,生于土石之中的,更加煊赫,大观!”

陈英年作了持中之论,且论点精到,客观实在。说完,双手背负身后,似在等老爷子夸赞。

孰料老爷子盯着灌木丛中的剑兰半晌,叹息一声,转回屋去。

跨回院来,老爷子步履陡然加速,疾步行到梧桐树下,忽的,弯下腰来reads;。猛地抱起那养在精致陶瓷盆里的剑兰,狠狠往地上一掷,夸嚓一声闷响,那盆剑兰在地上跌了粉碎,秀丽的根茎也被断瓷划伤,眼见着便成了一摊杂碎。

“老爷子,你这是!”

陈英年惊呆了,紧赶两步。到得近前,呛声道。

这盆剑兰。自他十年前跨进这间院子时,便已存在,这些年被老爷子悉心照顾,视若珍宝,甚至老爷子入住居庸谷,也少不得将之捎上。

今次。老爷子竟然当着他的面,将这心爱之物,狠狠掷在地上,彻底毁弃,其中道理。他真是半点也摸不着门道。

老爷子奋力摔了盆栽,有些力不从心,靠在梧桐树边,微微喘息片刻,平静道,“没什么,一盆终究不得成器的玩意儿,毁了也许还是好事!”

陈英年讶道,“怎么就不得成器,多漂亮的一盆剑兰啊,虽然比外面杂草窠里,差了几分,终究是能入眼的玩意儿啊!”

“能入眼,哪里能入眼?”

老爷子猛地偏转头来,双目精光湛然,盯着他道,“是任职林业局时,虚报绿化带入得眼?还是在水利厅时,占人家曹增和通渠百里的功劳入得眼?是在省计生办时枉死三名产妇,拿钱平事入得眼?还是好大喜功,打造山阳新城,最终拖成了烂摊子,现在还打着我的名号,向中枢要政策入得眼?就这样的货色,还有可观之处,何处可观?哪点可观?”

陈英年如闻惊雷,沐电雨,至此,他才知晓,老爷子左右带他去看两盆兰花,又先后让他点评,到底何为,这哪里是看兰花,分明是以花喻人,说他陈英年就是盆里的兰花,经不得风雨,娇嫩不堪大用。

若是单单如此,陈英年早就叫起撞天屈,跟老爷子针尖对麦芒,恶狠狠对垒起来,就凭老头子这些年对他的亏欠,他才不怕老头子生气。

可今次,老头子竟将他这些年所为之败笔,丑事,凭口道了出来,字字句句,如攒尖之利矛,锋锐点钢枪,朝着他的心窝子扎来了。

霎时间,陈英年所有的怒气,在这一刻散去,只剩了满心的惶恐,和惴惴难安。

他在老爷子处趾高气昂,原因有二,一则,自恃老爷子对己有愧,二则,一直以来,靠着老邢的遮掩,他在老爷子处营造的形象都极是良好,通过老邢之口,便也知晓,老爷子一直将他当家族千里驹看待。

可事到如今,营造的形象彻底破碎,老爷子正在暴怒关头,失了最强力的屏障,面对老爷子的滔天怒火,无上虎威,他如何会不惊恐,简直就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说啊,怎么不说了,往常你不是挺崖岸高峻的么?呵呵,诳得我好苦!”

呵斥罢,老爷子面现颓然,挥挥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老爷子,我,我……”陈英年完全慌了神,老爷子这副痛不欲生,心如死灰的模样,可真是将他吓到了。

“别说了,走,赶紧走,继续做你的清秋大梦!”老爷子重重拍打着梧桐树身。

对陈英年,他的确寄予厚望,并指望其能挑起家族大梁,一直以来,皆以为这肖己的沧海遗珠,是俊杰之士,也继承到了自己的五分天才。

哪里知道,完全错了,纯是自己一厢情愿,这哪里是什么天才,分明就是张飞坐进了帅帐里,靠他运筹帷幄,掌控一方,这不是对人民的犯罪么?

噗通一声,陈英年双膝重重跪在了青石板上,低了头颅,再不敢强辩,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我,我错了,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到了辽东,我一定好好干!干出个样子,绝不给您丢脸!”

老爷子鸡皮密布的双眸,射出精光,冷冷盯着他,“你还想去辽东?”冷声道罢,忽的语调一松,“好吧,你执意要去,我就成全你!”

“真的?老爷子你答应了!太好了!”

绝境逢生,陈英年欢喜得站了起来!

………………

开了一天会,姜朝天方回到家,便被姜家的老侍卫长老秦拦住了,“朝天同志,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不知发生了何事,首长震怒,将最心爱的镇纸玉狮子都摔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报到

说话之间,老秦打开了一方宽大的手帕,里面散散落落装着的尽是青玉碎末。[xs.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饶是姜朝天城府已炼到相当火候,也忍不住现出惊容来。

这方玉狮子并不值多少钱,是普通的次品玉石所制,但寓意极深,正是当年情定之时,姜朝天亡母所赠,姜父视若珍宝。

今次,这珍贵物件,竟被姜父盛怒摔碎,姜朝天立时意识到发生了了不得的事件。

当下,顾不得和老秦细说,疾步朝姜父书房行去。

推门而入,宽大的书房内,竟然飘荡着淡淡烟雾,姜父竟站在窗前抽烟,明亮的镜子反射出影影绰绰的影子,竟是那样的落寞,萧索。

姜朝天本欲第一时间劝阻姜父熄灭从来不见上手的香烟,此刻,见得父亲这副情状,到嘴的话便收了,反手轻轻将门关上,漫步走到窗前,和姜父并排站了,伸手推开窗子,淡淡清风从湖面飘来,裹狭着满圃的樱花清香,扑面而来。

“是陈英年的事吧?”姜朝天微笑道。

姜父转过头来,微微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姜朝天道,“薛向这个人简直就邪性,凡是和他扯上关系的,我都会做最坏的打算,而往往事实证明,事情就是朝着最坏方向去的。”

“这么说,今次一开始,你就认定陈英年的辽东任命,会泡汤?”姜父掐灭了烟头,似乎生出了几分兴趣。[. 超多好]

姜朝天摇摇头道,“我可没那么聪明,只是一种感觉,实在是薛向这人早就的奇迹实在太多了,其实。我打心里是认定这回他翻不动盘了,都算死的事,就差走最后一道程序,往委任状上,填名字了,如何还能出纰漏reads;。可偏偏这人就有挽狂澜于既倒的本事,我绝不敢小看。父亲,成老那边到底是怎么回复的?”

“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孺子不可教,原计划撤销,应承之事照旧!”

“竟是这样!那父亲何须置气?成老诚实君子,一言九鼎,先前议定之事照旧便是。您这又是何苦?”

“你呀想的就是简单,这步妙棋,不全在兑子上,隔山打牛才是真正的核心。”

“我知道父亲的意思,其实牛已成势,即便这一拳打中,真的就能动摇人家根基么,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不能断草除根。依附在大树下的花花草草,不可能自行散掉,今次就当做教训吧,我只是奇怪,薛向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父亲。成老,可有透露么?”

“家丑谁肯外扬?我猜必定出在陈英年这些年的旧账上,不然,成老也不会对上一句朽木不可雕!”

“这么说是薛向搜集了陈英年这些年的劣迹,上呈了成老?不对。薛向不是莽撞之人,他当知晓有邢志国横亘,这趟烂招奏效的机会不大!”

“邢志国离休了,现在恐怕已经正在他晋西老家的山上放羊呢!”

“什么!”

姜朝天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老邢可是成老身边几十年的老人,情分堪比父子,到底薛向用什么手段,把老邢都收拾了。

一剑伏四海,谈笑鬼神惊,姜朝天只觉后脊梁骨上都有些发寒,薛老三是越发地深不可测了。

窥见姜朝天面色不好,姜父陡然想起自家的千里驹需要鼓鼓劲了,当下,笑道,“你也别太伤心,仗是打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人到绝境,能激发出多少潜力,谁也说不准,异地处置,你未尝没这个本事,切勿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可比薛向强上万辈,就拿仙子阿你二人的成就而言,你便将薛向远远抛在了身后,直须奋勇向前就是!”

姜朝天笑笑道,“我倒非是怕了他,有这种人做对手,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只是凭生感慨罢了,实事求是地讲,论机变,我远不如薛向,但薛向也有不如我的地方,便是此人太过锋芒毕露,怨结天下,这次,成老不管怎么思想,对薛家的观感只怕也算坏尽,且由着他纵横四海,仇敌九州,好官我自为之reads;!”

姜歌洋一拍扶栏,笑道,“好男儿志在千里,百折不挠,奋勇直竞,朝天,你做得很好,只要你有这个精气神,前途不可限量,做父亲的别的不敢保证,你能得到的支撑,绝不比薛向弱,好好干!”

……………………

却说,薛老三针对陈英年的一番谋算,除了戚如生,并无对外人言说,便是冯京参会期间,邀请他来和一干辽东故旧,狠狠聚饮一回,他也不曾吐露半点口风。而冯京似乎也如承诺的那样,八风不动,安之若素,根本不与薛向重提此事。

许子干,薛安远更是没少打电话,问薛向到底有何章程,摆明了是不信薛向会按兵不动,却都没薛向拿言语搪塞了回去。

独独安在海来电最勤最急,简直一日三惊,非逼着薛向吐露计划,薛向只说顺势而回,急得安在海直拍桌子。

又过三两日,全国农村经济工作会议圆满闭幕,冯京率辽东代表团搭机返回,薛向在机场相送,握着冯京手道,“该做的,我都做好了,冯叔,我薛家有所为,有所不为,当为则必为!”

冯京未解其意,一路上冥思苦想,不得其解,浑浑噩噩回了省政府,屁股还未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稳,省府办公厅主任高长征敲门来报,“新到任的分管水利,交通的陈副省长昨天到任了,省长什么时候接见一下。”

冯京莫名其妙,空选的分管水利,交通的副省长,他一直心有筹划,打算让现任水利厅黄厅长接任,老黄在水利方面,这几年建树极大,该当酬功,不曾想慢了一步,让别人占了先。

冯京心知,必然是中枢调派,只得暗叫晦气,可人到了,他这个正印主官不可能不见,当下便让高长征请人过来。

五分钟后,高长征再度敲响了冯京办公室大门,“省长,陈副省长来了!”

“欢迎欢迎,陈……”

一句话未说完,冯京瞪圆了眼睛,愣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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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巡视小组

刹那之间,冯京几乎以为时空倒转,历史回流,险些没认为自家心腹高长征,已然转投了眼前这位。↖,

无怪连城府深沉的冯省长都要骇然变色,实在是眼前出现这人太过匪夷所思,竟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陈英年。

他真想再问一句,陈英年到底是省委一号,还是分管水利,农业的副省长,好在浸淫官场多年,定力到底是修炼出来了,知晓高长征不可能疯狂,陈英年更没这么无聊,去此种玩笑。

怔怔半晌,冯京终于到恢复了正常,含笑和陈英年寒暄几句,在高长征莫名其妙地关注下,两人完成了史上最莫名其妙地报到仪式。

若果是冯京只是惊骇莫名的话,那陈英年的感情世界则要复杂得多,而在这众多复杂的情绪中,悲愤和委屈绝对是占据主调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看似地高高抬起,结果竟是为了重重落下。

那日,他在老爷子四合院中长跪不起,苦求赴任辽东,彼时,老爷子轻松就吐口,他庆幸不已,以为自己这番苦肉计,终究没白唱。

哪里知道,隔日他的调令便下来了,剥夺本职,调任辽东担任副省长,还是非常委副省长。

堂堂浙东三号人物,调任辽东担任一个非常委的副省长,这种奇葩任命,方将到手里,陈英年便懵了,在办公室愣了好几个钟头,方才反应过来。(. )

二话不说,不管不顾,一个电话便打到了老爷子处,电话方接通,他便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的确,此种调令,于他不啻奇耻大辱,便是拿大粪往他头上浇,也没这么难受的。

他在电话里吼叫半晌,那边始终无有声音。待他歇声,听筒里传来老爷子沧桑淡然的声音,“哦,是你说的想去辽东,我原想给你调个县长先锻炼锻炼,上面不同意,说没这个先例,你倒是好运气,还能继续干着副省长。没想到,你却是不知足。好吧,你刚才说不相干了,现在就给组部些辞职信,听说志国一直在晋西老家念叨你,你去陪陪他也好,总归是跟了我这些年的老伙计!”

只此一句话,陈英年彻底吓得噤声了。他哪里听不出来,老爷子这是动了真章了。若是再敢挑肥拣瘦,只怕真就得告老归宁了。

可他堪堪五十,有一腔子的雄心壮志,若真离开这官场,沉沦下燎,他真能生出寻短见之心。

尤其是他这种幸进之辈。在最底层蹉跎近三十载,一朝得道,狂悖无极,若再跌下云端,心弦必定崩断。

没奈何。陈英年只得来了,咬着牙来辽东了,哪怕变成缩头龟,那也是副省级的缩头龟,总归比又臭又硬的布衣强。

陈英年调任辽东,乃是副省级官员的变动,自然瞒不过有心人,尤其是许子干,安在海这些大员。

自打陈英年调令下来,薛向这边便又开启了电话雨模式。

可其中隐情,颇有小人心肠,可做不可说,且如今的薛向也用不着靠展示自己的机谋,来获得众人的褒赞,他多智的名头早就太炽,有道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何苦枉邀慧名。

随意编排了几句,便自不言,众人不信,他也不理会,逼急了,就挂电话。

好在这帮大员到底自重身份,虽然万般不爽,到底没死缠烂打。

此事就这般古井无波地过去了,又一周,陈道林调任津门一号,冯京终因反对声过剧,未曾一步到位,而是以省长之尊代理了省委书记,留下个大大悬念。

冯京之厄,虽未解决圆满,至此也算告一段落。

……………………

这几日,天边像是同时升起了两个太阳,院子里不止各式昆虫热得一股脑儿扯着嗓子抗议,每到盛夏便为这座庭院遮阴纳绿的老槐树,今次也似乎熬不住了,枝叶都烤得焦黄了。

薛老三最是爱惜窗前的这片浓绿,看着老树将枯,这两日上班便分出精力,来照顾这片浓绿,又是施肥,又是浇水,总算缓和了不少。

这日中午,吃晚饭,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小憩了一觉,便又绕到不远处几近干涸的池塘,担了两桶水,将窗前的几棵树都浇灌了,刚回办公室,马天宇快步而来,进门便道,“首长,你看,文件出来了,看来司里的博弈又要盛嚣尘上了。”

薛向接过马天宇手里的文件扫描起来,原来是,政务院批转国家体改委、商业部等单位《关于1986年商业体制改革几个问题的报告?》。

《报告》说:目前正处在新旧体制交替时期,市场机制不完整,宏观调节措施不配套,商业流通不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新要求,商业体制必须进一步改革。1986年要做好巩固、消化、补充和改善工作,积极探索新的流通渠道、新的商业形式、新的管理体制和新的宏观调节措施。

扫描完文件,薛向自然知晓马天宇所说的博弈又要炙热起来,到底是何意。

前番,为应对地方上投资过热,改委决定在各司抽调精干组成新的临时巡视小组,下到全国巡视,毫无疑问,这个临时机构将重权在握,好处惊人。

当然,这个好处得分两层意思理解,一则是实实在在的油水,京官清苦,在时下是实实在在的清苦,尤其是坐机关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拿拿死工资,根本比不上地方官员各有抽头,多有出息。

京官也就逢年过节,发点油粮面等,和地方上比,几近寒酸,甚至还不如封建朝代,至少还有个冰敬,炭敬。

而一旦京官下地方巡视,地方上多会表示,土特产都是轻的,一些纪念品更是丰硕惊人,且这是正当的官场交际,组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谁会求全责备。

就冲这这一层,无数人都愿意下去,巡视一地得上一份,若是巡视的地头够多,弄不好这一趟巡视下来,能抵上几年的花销。(未完待续。。)

(..)

第一百八十三章 都来了

国家都改开了,创富思潮不止在市井中发酵,在官员中同样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实际上,从此刻开始,公职人员队伍中,已经有了第一波下海潮。○

一言蔽之,人心向富,再不是那个越穷与光荣的年代,能走合法路线,简单致富,谁都不会拒绝,或者说,皆会竞争。

而这好处的第二层,便是积功极便,谁都知道跟在领导的眼皮底下,最易立功受赏,道理很简单,在领导身边,你便是端茶递水,领导也能看在眼里,知道你干活了。

这也是秘书为何那般容易的重要的重要原因之一,领导未必就想着任人唯亲,只觉着秘书跟着自己干了不少事,酬功也合该如此。

今次组建巡视机构,必然是改委各大委员,主任领衔,毕竟,官阶低了,下到地方,也须压不住阵脚。

试想,跟在领导左近,真干出点成绩,那还怕不能积功?即便空走一趟,也是极佳的资历。

一言蔽之,今次的临时巡视小组,含金量极高,人人皆想入选其间。

但,薛向却是例外,一则,他对其中的油水,没什么兴趣,二则,他不缺功劳,在宏观司工作,单于功利性论之,不过是熬资序,待得资序填满,他自能顺利高升。

另一方面,坐镇宏观司更方便他从更高层把握全局,了解整个共和国的经济运行状况和运行规律,这对于不缺地方经验,独缺中枢视觉的薛向而言,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别人愿意争,就让他们争去吧,我还是习惯这两点一线。小马,你想不想下去转转,若是有这个打算,我帮你说说,你这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劲儿。在司里也是出了名的!”

薛向笑着打趣这位从来都面无表情的通讯员。

马天宇连连摆手,道,“我还是跟在首长身边自在,您知道我的,平素就搞不好交际,人际关系处理的不好,就算下去,也是边缘人物,不如踏踏实实跟在首长身边。”

薛向点点头。正要打发他下去,彦波涛冲了进来。

今日的彦主任打扮得极是清凉,宽大的的确良短袖,硕大的帆布裤衩直齐腿弯,脚下一双老布袋凉鞋,舔食着一根红糖冰棍,另一只手还提溜了几只没开封的冰棍,急匆匆地冲进来。当头就将冰棍在薛向办公桌上扔了,不住甩着手。嘴上啧啧道,“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彦司,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瞧你这造型,再配上顶草帽。肩上再抗根鱼竿,别人一准得以为你从琼岛过来。”

薛向知晓彦波涛这是来送冰棍了,说着话,便随手丢给马天宇一根,自己拆了一根。放进嘴来,津津有味地咗了两口,连声叫“痛快”。

他知道这年月的冰棍主要配方就是井水加白糖,可吃在嘴里,却比后世的什么哈根达斯,还要让人痛快。

彦波涛道,“痛快?对,你快活了,我可是痛死了,瞧瞧,再多会儿功夫,估计得抹蛇油膏了。”说着,伸出先前抓着冰棍的右手来,已然冻得通红。

薛向抱拳,笑道,“承情承情,晚上得月楼,我做东,炖两只猪蹄,给您进补。”

彦波涛大喜,“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哎哟,不对,你小子这是变着法的骂我呢!”

薛向连连摆手,“这你可想多了……”

彦波涛得意道,“北宋邓绾说,笑骂由人,好官我自为之。照我说,笑骂由你,好饭我自食之,不管你说什么,今儿这顿饭我可是吃定了!”

两人又打趣几句,彦波涛正色道,“听说了么,这次的巡视小组分组情况出来了,博广主任一组,红旗主任一组,志远主任一组,就这三组,每个司出一名副司长,三名正副处长,科室干部若干,人员选取,采用分组主任点将和各司自决的方式。老弟,我觉得我们司,就你希望最大,你青年俊彦的名头,在咱们改委可是已经传开了,主任们肯定忘不了你。不像老哥我,想去搀和都搀和不进去啊。”

薛向太清楚彦波涛这家伙,这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无事不上门的家伙,他今天过来,还冻得哆哆嗦嗦,就为送俩冰棍,蹭顿饭?打死薛向也不信reads;。

他知道这位彦主任是来争取自己支持来了,这等好事,他如何会甘心落下。

不过薛老三虽已打定主意不进巡视组,但要他就这般轻易答应为彦波涛使力,那也是麻绳提豆腐——提也休提!

“看机缘吧,谁也不敢保证啊!”

薛向咬掉最后一口冰棍,将木棍投进垃圾篓中。

彦波涛怔了怔,冲马天宇面上扫了好几眼,马天宇正待说话,薛向道,“彦司,小马是我自己人,连他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有什么话,你老兄就直说。”

彦波涛拍拍额头,道,“也对,避谁也用不着避小马呀。实不相瞒,这次机会对我而言,很重要哇,老哥我不比老弟青春当年,我基本是活一天赚一天了,一天也不敢辜负,这次的巡视组之选,对我而言,重要非常,亟需老弟援手。前番,老弟在会上支持我当这个副司长的情分,我没忘记,倘使,老弟再助我一臂之力,老哥我必铭感五内!”

“彦司,言重了,就凭咱们的交情,说这个就过了!”

浸淫官场这些年,薛向于来往应酬已然烂熟于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乃是最基本功,他如何能不通透。

这会儿,嘴上说的好听,却始终不吐口。

彦波涛面皮有些发紧,却是不好相怪薛向,道理很简单,前番薛向力挺他坐上了副司长一职,散会后,他自己没少口头感谢,胸脯擂得山响,最后连顿饭,也没请薛老三吃。

今次,薛向不肯吐口,他还真怪罪不得。

彦波涛正开动脑筋,想着说辞,曹阳抱着两本文件,咚咚两声,重重将门敲响了。

西装笔挺,剑眉飞扬,稳稳地立在门口,这位改革协调处的曹大处长,笑得鳞爪飞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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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博广主任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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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处长,什么事这么重要,要你逛逛捣门,我不聋!”

薛向盯着曹阳道。

在宏观司,薛老三一直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在工作,不过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一种消极的态度,畏威不怀德的家伙实在是太多了。

“可我怕您听不见!”

曹阳得意跨进门来,将手中的两份文件拍在薛向办公桌上,“薛司长,这两份文件,麻烦你签一下,然后直接交谢司长就成,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马上就要加入巡视组的,我不在的这一阶段,改协处就拜托你管理一二。”

这哪里是来送文件,分明是来耀武扬威来了。

彦波涛,马天宇皆瞪圆了眼睛,见过张狂的,没见过这么张狂的。

薛向可是他曹某人的顶头上司,改革协调处正归薛向分管,岂是要等他曹某人离开,薛向才有资格分管?

听听曹阳这话,简直红果果地在告诉众人,老子就是将你架空了,等老子走了,才轮得着你管理改协处。

所有人都盯着薛向,要看他如何处置,这可是上门打脸来了!

“要进巡视组啦,谁告诉你的,人不是都没定下来么?你怎么就知道要走了?”

薛向笑眯眯问,面目如常,似乎毫不生气,马天宇和彦波涛都不知道该赞他忍功惊人,还是要道上一句好涵养。

曹阳得意道,“谢司长亲自找了博广主任。博广主任答应了,这还不是板上钉钉么?”

薛向虽面目平静,在曹阳心里,眼前这位惹人厌的上司,恐怕已经将手伸进桌底下,抠烂指甲了。

他真是太舒心了。不错,今次他来,就是专为打薛向脸来了。

前番,薛向在海天肉联厂之事上,扫得他威风落尽,几乎成了改委的笑柄,羞得他好些天,见人就绕道走。

最近一次,他绸缪副司长的事儿。虽然谢司长不给力,但一大半账单,却还是被他记在了薛向头上。

今次得了机会,他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在别人都在为进巡视组绞尽脑汁的当口,他曹某人已然侧身其间了,就凭这个,他曹某人怎么得意都是应该的。

但老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他曹某人得意,若不在薛向面前来来回回走上两三趟,和锦衣夜行,也就没什么区别。

由是,一得着谢辉煌的准信,曹阳就来了。风风火火,热热烈烈地来了!

马天宇转过头去,似乎不愿看薛向被当众抽脸。

彦波涛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他的确有求于薛向。可看现在的节奏,这位薛司长分明自身难保。再者,曹阳连博广主任那头的门路都走通了,只怕他彦某人出头,照样没打脸。

姓曹的可是老谢的门下走狗,可不会畏惧他彦某人的名头。

曹阳斜睨着薛向,静等着薛向说话,似乎不管这位说什么,都会成为传入耳来的无上纶音。

薛向倒没让他久等,随即开口道,“原来是博广主任答应了!不过,改革协调处挺忙,缺不得你曹处长,我看你暂时还是别加入巡视组了!”

彦波涛简直要绝倒,这是什么话,哀求,祈求,只怕姓曹的就等着你说这些呢!

马天宇却惊得抬起头来。

曹阳扬天大笑,笑罢,瞪着薛向,朗声道,“你让我不去,我就不去,薛司长莫非以为自己是改委主任!好啊,你要我不去,我不是不可以答应,我就怕我答应了,博广主任不答应,你说该怎么办!

薛向微笑道,“我看好办,我给博广主任打个电话,说说宏观司的情况不就得了!”

“好啊!你现在就打,我等着,说实在的,我也挺想留下来的!”曹阳笑吟吟盯着薛向道。

博广主任的脾气,谁不知晓,那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他应准的事情,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薛向算什么,尽会虚张声势罢了,今天这个热闹,老子是看定了!

薛向笑着点头,却不答话,伸手抓过电话,拨出个号码去,很快电话就通了,那边传来道年轻孤傲的声音,“博广同志办公室,哪里?”

“我是薛向,找博广同志反映个情况!”

薛向不卑不亢道。

“薛向?哪个薛向?博广同志很忙,按部就班,层层上报吧,不要越级反映问题!”年轻声音不耐烦道。

“噗嗤!”

曹阳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未落,电话里传到道苍劲威严的声音。

“是谁!”

“报告首长,是个叫薛向的,是哪里的单位也不说,估计是越级反映情况的,我让他按级反映,这种事情太多了,咱们这是工作电话,知道的人太多reads;!

“薛向?呵,是他啊,电话给我!”

听筒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喂,我是傅博广!”

“博广同志,您好,我是薛向!”

薛向的声音淡然,清澈,毫无情绪,可听在周遭三人耳中,却不啻黄钟大吕,动人心魄。

“他竟然能跟博广同志直接对话!”

彦波涛,马天宇,曹阳三人心中同时炸响惊雷。

“知道是你,怎么,来改委这些时日了,也不见你来看我老头子,今天怎么知道给我打电话了,莫不是工作上有困难?不对,不对,以你薛向的本事,区区宏观司还束不住你这条大龙,说吧,什么事儿!”

博广同志这番话出口,彦波涛三人简直都要炸翻了。

博广主任何许人也,从他嘴里,怎么能听到这般拉家常一般的话,只是对区区一个后辈小子,这到底是在闹哪样?

若非博广同志的话音,众人皆熟悉至极,都快要以为电话那边的是个骗子了。

试想,若真是博广主任,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还区区宏观司困不住薛向这条大龙,这是什么评价啊!谁当得起!

薛向道,“是我疏忽了,不过,您公务繁忙,我实在不好上门叨扰,改天小子必登门赔罪。至于博广同志的夸赞,我就愧不敢当了。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有这么个情况,我们宏观司改协处的曹处长,是我的左膀右臂,听说辉煌同志已经介绍他加入您领衔的巡视小组,曹处长这一去,我这边的工作就陷入困境了。对了,曹阳同志亲自来找我说,如果我能和您沟通清楚,他就不去了。”(我的《超品公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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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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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薛向扭头冲早已目瞪口呆的曹阳道,“曹阳同志,你跟博广同志表个态吧!”把电话朝曹阳递来。

“博广主任,您好,您好,您……我……”

曹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整句子来。

他实在太惊诧了,薛向能接到博广主任回信,已经够让他吃惊的了。

结果,博广主任还对薛向言笑不禁,闲话家常。

这种强烈的反差对比,完全挑战了他的认知。

这会儿,在听着薛向当面跟博广主任扯谎,说是曹某人自己说不愿意去,他真是羞怒交集。

可真当薛向把电话拿过来,让他跟博广同志通话时,他又完全卑微了,萎靡了,除了磕磕巴巴问了句好,大脑一片空白,连个完整的句子都凑不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就让他踏实在单位干吧,换别人!”

博广同志怫然不悦,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噗通一声,曹阳跌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跋扈飞扬,简直颓到了极点,怔怔半晌,忽然,颤抖着手指指着薛向,愤然道,“你,你好狠!我,我……”

薛向冷声道,“曹处长,话不能这样说,明明是你跟我讲,只要博广主任同意,你留下来没问题,方才在博广主任面前,你也不说,现在反来埋怨我。幸好彦司长在这里,不然我是真没法儿说清楚了。对了,你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谢司长那边肯定已经在电闪雷鸣了。”

听得此言,曹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埋头就朝谢辉煌办公室猛冲。

方才博广同志情绪摆明不好。脾气肯定是要发到谢辉煌头上的,任谁都得怪谢辉煌,你这是推荐的啥人,这边刚推荐完了,那边人家自己来说不去,这是成心嫌领导太清闲,工作台平淡,给领导找找乐子。

摆明了谢辉煌要吃挂落,薛向一提醒。曹阳便想明白了,火烧屁股一般,希图快快赶到,左右遮掩几句,趁着电话没打到,先堵堵漏子。

曹阳这一奔过去,薛向三人皆紧走几步行到门前,侧耳送目朝谢辉煌办公室关注而去。

但听轰隆几声巨响。屋里传来震天价地怒骂,没多会儿。曹阳屁滚尿流奔了出来,紧接着一只鞋子飞了出来。

薛向冷笑一声,呵道,“都说谢司长好涵养,泰山崩于前而遍不改色,这才多大的事儿。就发这么大脾气,不值当,太不值当了。”边说,边摇着头朝办工桌后行去。

彦波涛赶紧随后跟来,冲薛向伸出个大拇指。道,“服了,彻底是服了,老弟真乃洞彻人心,机关算尽之孔明在世啊!”

薛向连连摆手,“老哥,三国演义看多了吧,我哪有这么邪乎!”

彦波涛道,“事已至此,老弟何必再推脱,我和小马又不是傻子,您这出非算透人心者不能为之。”

却说,彦波涛这番话,薛向嘴上不应,心中却已笑纳。

曹阳敢来得瑟,就注定了他的名额要泡汤,薛向有这个自信,博广同志会接自己的电话,不凭别的,就凭他薛向这两个字,凭他薛向这些年在高层闯出来的名头,便够了。

只要博广同志接了电话,后边的事儿,就好办了。

因为薛向知晓曹阳这种耗子扛枪窝里横的主儿,在博广主任面前,除了痴呆就是呆痴,指望他能分说清楚,那才见鬼了。

事实近比他预想的还要玄幻,这位曹处长竟在博广主任面前,几乎连嘴巴都开不了。

试想,博广主任听了薛向言说究竟,再有当事人的支支吾吾,博广主任多半当曹阳不好意思出口。

可博广主任送出去的名额都被打回来了,还是当事人自己要求的,心高气傲的博广主任难不成还会求着曹阳接受召唤了么,自是怒气冲冲挂断电话。

但这番心思,事后想来简单,可若不是洞彻人心,谁能如此之快就洒布成局。

薛向心中承认,嘴上却绝不会认可,笑着道,“这是哪儿跟哪儿,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知晓博广主任开明豁达,我的请求,他必然会答应罢了。”

虽言不由心,薛向说的这句确是实话。

曹阳敢把脸凑上来,他是抽定了,即便是曹阳有那个魄力,能在博广主任面前,保持淡定,薛向也相信,若是他真迫切要求,博广主任也会吐口,不说别的,就冲他薛老三的面子,区区曹某人在博广主任处,又算什么。

彦波涛拍案道,“是这个话,不过,也只有你老弟有这个面子哦,若是我等去给博广主任电话,博广主任未必知道是谁,不似你老弟,电话拨过去,博广主任的态度和拉家常没啥区别,这就是咱们和你薛司的区别啊!”

彦波涛今次算是骤然醒转,刚刚想起这位薛司还有另一个身份,一个显赫的身份——薛家衙内!

不错,薛向的出身,在改委算不得什么秘密,但到底没引起多大关注。

一则,四九城的衙内实在太多,到一定层次,谁都见过,算不得特稀奇。

二则,薛向行事低调,处处皆按着机关的路数走,时间一长,大伙儿都快忘了这位头顶上的光环。

可直到此刻,彦波涛才豁然明朗,这位真不是一般的衙内,人家若要动威风,随时能直达天听,就冲这个,姓曹的也敢在人家面前嚣张,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薛向无意听彦波涛没完没了的奉承话,正想借着尿遁溜出去,窗外陡然喧闹起来,但听人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马天宇赶忙溜出门去,片刻后,折返而回,面上有些发青。

彦波涛忙问其故,马天宇道,“是三个巡视组的人选基本定下来了,就剩红旗主任这个组,还有一个副司长的缺,两个副处长的缺,另外两个组基本满员了。”

“这么快,猝不及防啊!”彦波涛跺脚道。

薛向道,“倒在意料之中,为进入巡视组,整个改委四处漏风,飘荡不安,如何安心工作,几位主任都是老成谋国之人,如何会想不到,自是速速决断!”(我的《超品公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杀猴骇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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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如何不知彦波涛所言“猝不及防”,到底何指。

本来有三个组,每组皆需要司级干部,他希望有三。

如今,两个组都定夺了,从这个角度讲,他希望就剩了唯一。

还是红旗主任这个组未曾定夺,而红旗主任的心腹大秘是谁,那是张无忌。

前番张无忌阴袭薛向,饭被薛向反杀,不顾二人恩怨如何,但在那场纠葛中,最终却是他彦波涛占了张无忌虎视眈眈的位子。

今次,红旗主任之组缺人,张某人会看他彦波涛如愿?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不可能。

正因算透这番缘故,彦波涛才会喟叹。

薛向却不如此看,笑道,“彦司,对你该是好消息,张某记不记恨你,我不知道,但记恨我是一定的了,有我这出头椽子在,轮不着你惊慌。”

话音方落,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薛向抓过,道,“我是薛向,哪里?”

电话里先传来一阵阴冷的轻笑,接着才送出夹着冰棱一般的声音,“薛老弟不会听不出我的声音吧,哈哈,近来可好哇!”

电话虽掌在薛向手中,彦波涛,马天宇皆站在左近,听得分明,面上齐齐一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电话正是张无忌打来的。

“张大秘的声音,我自然听得出来,怎么着,又跟我交朋友来啦,欢迎欢迎。晚上我约上老谢,咱们仨一堆儿吃一顿?”

姓张的来电话,哪里会有好事,薛向对这种自己把脸伸过来恶心人的家伙,向来是有多重抽多重。

果不其然,薛向话未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咔嚓一声巨响,如没猜错,准是有茶杯被掼在了地上。

“薛向,你欺人太甚!”

张无忌咬牙切齿骂道!

他生平最丢脸的事,就是前番在推举宏观司副司长的会上,被薛向结结实实地耍了够。

弄得他从那日起,就再没踏足过宏观司大院,这个脸丢得实在太大了。

这些日子,羞辱和仇恨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灵。今次逮着机会,他正打算好好看看薛向的笑话,哪里知道,才刚开口,薛向便吐出了刀子。

这分明是怕她张某人忘不掉那丢脸的事啊,正好聚齐了谢辉煌,三个当事人一起亲切地回忆回忆。

见过恶心人的,没见过这般恶心人的!

“张大秘。有正经话,没正经话。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挂了!”

薛向相信张无忌必定有事,只不过不是好事罢了。

张无忌也懒得再废话,冷声道,“老弟啊,我是顾念咱们兄弟之间的交情。特别赶过来,告诉你个好消息,这次的巡视组,你是进不去了,这不是兄弟我不帮你说话。实在是谢主任一听你名儿就生气,说什么一个月就迟到早退七八次的人,毫无组织性,纪律性,怎么能堪当重任。对了,管纪检的赵主任,和我最是亲善,我已经跟他讲了,你的这个事儿,是小事儿,就全改委通报批评一二,便算过去了!得,消息我传到了,你好好写检讨吧,再见!”啪的一声,电话挂断。

“这个张无忌,太过肆无忌惮,太猖狂了,你老弟哪次有事外出,可是都请了假的,他从这儿找漏子,这算怎么回事儿,什么东西!”

彦波涛破口大骂,面皮却是一阵阵抽紧。

此时此刻,他的感情是复杂的!

第一层是欢喜,张无忌这个电话一打,薛向就绝对进不去谢红旗那组了,谢辉煌身为常务副司长,几乎总理宏观司大政,自然不会舍弃西瓜去捡芝麻,下巡视组,对谢辉煌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差。换句话说,他彦波涛在宏观司的竞争者,其实就是薛向一人,这也是他今次来寻薛向的根源。

而如今,张无忌一搀和进来,薛向彻底没戏了,那他的机会就来了,正所谓,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夙愿得偿,彦波涛却不能完全放开心怀高兴,不是因为薛向在侧,他放不开面皮,而是张无忌这通电话一打,等于将他彦波涛卖了。

须知,薛向的迟到早退情况,外人不可能掌握,因为薛向不是普通科员,是副司长,行动相对自由,便是不来坐班,寻常人也只会当他下去调研了,而没人会想其是否旷工。

换句话说,薛向迟到早退的情况,只有他彦某人一人清楚,因为他彦某人掌管着综合处,考勤科正在综合处下,薛向每次请假,都是给他彦波涛去电话。旁人根本不会知道。

那张无忌是怎么得了消息,还撺掇给相熟的纪律单位,以此来整治薛向。

事实上,消息正是彦波涛走漏的,前次便有纪检室来人询问薛向的考绩情况。

这纪检室来人,哪里有好事,彦波涛心里明镜一般,便故作公事公办,公布了信息,心想给薛向下个绊子,让这家伙清醒清醒。

哪里知道,纪检室来人调查完后,就没消息了,彦波涛自己也忘了,不成想,今天在这里等着薛向。

恰好,他彦某人又站在薛向处,真是万分尴尬。

若是往昔也就罢了,彦某人哼哈两句,便自离开,薛向也奈何不得他,可今次,见识了薛向整治曹阳的手段,和随意跟博广主任通话的气度,彦波涛只觉自己这步棋算是走进屎坑里了。

正印如此,明明欢喜不得欢喜,就只剩了咒骂。

薛向何等心思,转瞬就想透了其中关键,却也不点破,他很清楚彦波涛是怎样的人,指望这种老官油子念恩,实在太难,彼辈心中惦记的唯有权柄。

此时的宏观司,虽是彦波涛和谢辉煌争权为主基调,在能不让自己费力的情况下,坑算一把他薛某人,彦波涛必然乐意为之。

不过,薛向不打算生气,表露声色,哪怕大发雷霆,都没什么意义。

小人畏威而不怀德,说破了嘴皮子,也不如来他一下子。

张无忌既然又活得不耐烦了,嫌日子太素净,那就闹腾闹腾,也好杀猴骇鸡!(我的《超品公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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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薛向重重一拍桌子,骂道,“姓张的这是找死,我不惹他,他来惹我,真当他屁股底下很干净么。彼时,赵康和他张无忌竞争副司长,你们道赵康就是好惹的,为把张无忌撵下去,这家伙可是搜罗不少关于张无忌这几年埋汰事儿的材料,不过是张无忌上面有人看顾,伸手将一切就兜了。可怜赵康上面无人,被张无忌用同样手法阴杀。赵康落难,心思不死,原来这人心思缜密,交上去的不过是复印件,原件却是留存了。又见我和赵康不睦,将这些材料转送我处。我不过是想着改委近来多风雨,他张某人也老实了,本想息事宁人。这下好了,他竟敢跳到我头上发癫,我就让他彻底好看。”

说着,薛向拉开抽屉,抽出个档案袋,重重摔在桌上,“我现在就拿到纪检室去,当着郭老的面打开,我就不信谁还能把老子递的东西给压下去!”

刷的一下,马天宇变了脸色,彦波涛亦是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薛向还藏着这手,暗道张无忌这番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薛向吩咐道,“小马,你去看看纪检室的郭老在不在,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若是在,我现在就过去!”

小马应承一声,便奔了出去,没多会儿,又奔了回来,“报告首长,郭老不在。今天他轮休,明天当值!”

“算他好运,多饶他一天!”薛向恨声一句,将档案袋收回左边屉子,复从右边屉子掏出把小锁头,将左边屉子给锁上。

就在这时。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接过一听,脸色立时拉了下来,回道,“好的,我马上到!”说罢,挂了电话,道。“小马,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办公室守着,直到我回来,才了离开。”交代完,转头冲彦波涛道,“彦司。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这回我收拾张无忌。希望你冷眼旁观,勿要插手!”

彦波涛又不是傻子,薛向当着他的面儿嘱咐马天宇寸步不离,不就是守着那屉子里的档案袋么,不就是怀疑他彦某人回去寻张无忌高密么?

若是平素,薛向敢如此直来直去。彦波涛早就回以颜色了,可是今天,他除了应承,哪里还敢废话。

一则见识了薛向的势力,二则在张无忌拿薛向考勤之事出幺蛾子。他实在是难辞其咎。

此刻,薛向的话再不好听,他也只能受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家伙发起疯了,实在让人可怖,谁能想到他悄悄地就将张无忌给拽死了。

谁又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他夹带中了,总之,这种根本揣度不透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却说,薛向交代完,也不废话,奔出门去,跨上自行车,便一路北去,路过就近的煤场,心念一动,将车拐了进去。

……………………

“现在播送第x套广博体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上午最后一节课前,五中全体学生皆被集中到了操场上,开始了午间操,几百人汇聚一处,抬手扭头,那阵势,还真颇为壮观。

当然,这个年纪的孩子皆处在叛逆期,用后世的话讲,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中二青年,藐视一切规矩。

这不,虽然广播里各种运动喊得中规中矩,四周有老师巡视,可这帮人,十个倒有九个是懒洋洋,随意地撑胳膊、蹬腿儿,有的甚至还隐在人堆里,你推我搡地嬉闹。

在他们看来,中规中矩,那是不成熟的表现,就不顺着规矩来,这样才能证明他们长大了,成熟了,是大人了。

小家伙却不这般想,在教室窝了大半天了,难得能舒展舒展身体,大家伙说得好,跟什么过不去,就是不能跟身体过不去。

这厢,她一板一眼地做着伸展运动,正踢踏着左腿儿,旁边的俩男生,正推搡地激烈,紧挨着她身边那个一下没控住身子,撞在她身上,害她跌了趔趄,歪倒在一边的女同学身上,才算定住身体。

“怎么回事儿呀,闹嘛呀闹!”小家伙站稳了身子,叱道。

今天新调的纵队,隔壁是高二(4)班的,听说这个班尽出坏学生。

撞歪小家伙的那人个子高挑,形容却猥琐,鼻孔位置生着一粒硕大的黑痣,见之让人生厌,本来撞着人了,让人说一句也就算了,可这家伙本就痞癞惯了,无事还要生非,有事上门更是欢喜,兼之见小家伙生得俏丽,当下,龇牙调笑道,“一年级的小妹妹,这话怎么说的,物理没学好吧,没听老师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怎见的就是我撞你,我还想说是你撞的我呢,哎哟喂,这一说,我肩膀还真有些疼了,没准儿让你给撞伤了。”说着,竟解开衬衣扣子,露出皮肉的。

不成想话音方落,一只大脚便踹在他腰眼上,将他踹了个滚地葫芦,一个黑大个儿现出身来。

大黑痣挨了一脚,高二(4)班后排的队列炸开了锅,平素自家班里打闹,闹出战斗都是正常的,可一旦自家班的人,被别的班人打了,这帮中二少不得要抱团了。

立时,懒洋洋伸手蹬腿的不见了,高二(4)班后排的一堆人,便围拢了,指着大黑个喝骂,更有那撸袖子的,随时准备动手。

有认识大黑个的,龇牙骂道,“他妈的东子,你丫是不是活得不耐烦,在一年级跳也就罢了,竟然欺到二年级头上了,找死啊!”

这会儿,大黑痣也爬起身来,指着大黑个的鼻子发黑,要和大黑个约个时间单挑。

大黑个连连冷笑,指着小家伙道,“知道她是谁么,一三班的适姐,没听过么?”

哗!

正要围拢的高二(4)班众人,面色齐遍,更有惊讶出口的!围着的人群立时散了个大圈子,先前叫嚣的大黑痣更是不住颤抖,面皮瞬间转青。

“我草,谁敢动适姐,活腻歪啦!”

“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麻痹,削丫的!”(我的《超品公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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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

第一百八十八掌 章 扛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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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情况,也终于通过小家伙周遭的女生,传递开来。

霎时间,一堆人朝这边围来,看形容,俱是不良少年,短短十几秒,这堆就成了人窝子,上百人聚在一处。

眼见着就要起骚乱了,小家伙不耐烦喊道,“都吵吵什么,没多大事儿,不做操的,赶紧一边子去,别妨碍我!”

一声喊罢,周遭的人群立时散尽,各就各位,便是老师说话,也没这般利索。

不多会儿,广播体操结束,大壮不知从何处凑了过来,“适姐,听说高二(4)班,有不开眼的,敢跟您炸翅,是谁啊,中午放学,我找几个人跟他谈谈,反了天了!”

铛,小家伙伸手在大壮头上重重敲了一记,“你小子现在是混社会上瘾,我看你干脆别读了,到社会上闯去就是,憋在学校,多屈才啊!”

大壮挠挠头,涎脸道,“我这不是护住心切嘛,再说,没您戳着,我去哪儿闯,去小学,估计都能被讹钱。”

这大壮不是别人,正是小家伙在五中最初的唯一朋友。

彼时,小家伙正是为了救他,才惹上社会上的混混,后来,靠小白出马,才彻底打了那帮混混个落花流水。

薛适同学自以为成功扫平了那帮无赖,自己就能功成身退,深藏身与名了。

可殊不知,她那晚所为,在五中的地下世界不啻于创造了一场十三级地震。

当晚来的华哥那帮人,五中的坏学生们谁不知道。那是桂北路一带著名狠人。

五中最厉害的坏学生,在他们面前,也只有缴保护费的份儿。

便是五中最坏的学生,也不过是拿把匕首虚张声势,真正打急眼了,至多也不过在身上拉一道口子。

可华哥那帮人却是正经敢拔刀子放血。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次,薛适惹了华哥那帮人,谁都以为这转学生倒霉是倒定了,哪里知道,事情发展到最后,却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不少人是亲眼所见,华哥那帮人个个化身血葫芦,连滚带爬逃出学校的。

这是什么手段!没有人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那位转学生是怎么知道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那天起。五中迎来了最惹不起的人,最牛叉的同类。

可小家伙毫无同类的觉悟,在她心里,自己可是好学生,跟那帮渣滓学生,是有着本质意义上区别的。

惜乎,她这般想,旁人可不这般想。自那次事件后,不管好学生坏学生皆把她进混社会的圈子里了。且是那圈子的顶尖人物,且还得了个“适姐”的大号,弄得她哭笑不得。

方才,操场上的一幕,便是明证,即便是她不想摇旗。可一旦听说适姐有事,左近的坏学生都呼啦啦往上扑,只恨事情闹不大,风头出得不够。左右是站在适姐这一堆里,干仗可能干不赢么。而打胜仗,显威风,自然是所有人都愿意的。

不说旁人愿意捧她适姐,便是小胖子这等老实嬷嬷,伴着适姐后,也水涨船高,再也没谁敢讹他零花钱,相反,偶尔还有人一口一个“壮哥”,喊他去站场子。

窝囊了十几年,陡然刷到强烈存在感,小胖子想不飘忽都难,也就难怪这会儿大着口气,要帮适姐去找回场子了。

偏偏小家伙最烦的就是被人当作混社会的坏学生,要是让大家伙知道了,还不吃了自己,正是避都避不急,哪里愿意往里面搀和。

小胖子这般提议,自然少不得被她批成臭狗屎。二人正说着话,先前替小家伙踹大黑痣的大黑个儿跑了过来,后边还跟着两个高个儿,正是小家伙本班的坏学生。

大黑个儿凑到近前,急急道,“适姐适姐,三年级的宋老虎跟您叫号呢,方才我踹的泥鳅,是老虎的表弟。说今天这事儿,让他很没面子,他要个说法儿!”

虽是来报告坏消息,可大黑个儿满面兴奋,不像是报丧,倒像是报喜。

小家伙还没来得及搭腔,小胖子却先怒了,喊道,“宋老虎这是疯啦,咱们适姐没去找他,他倒是找上门来了,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谨小慎微受欺负惯了,陡然得了靠山,小胖子好战得简直就似白山黑水间的生番。

“壮哥说得对,宋老虎以前在学校可以横着走,现在有了适姐在,还轮不着他放屁,敢叫号,就干丫的!”

“适姐,你就发个话吧,只要你说句话,宋老虎今天中午就得爬着回家,锉刀,大兵他们都说了,都听适姐的,谁不服干谁!”

黑大个带来的两个跟班,也红了眼,挥舞着手臂,大声嘶吼,兴奋地好似去参加国战。

“干什么干,谁要干谁自己去干,宋什么虎有意见,让他自己来找我,起开,还上课呢。”

薛适同学不满地一挥手,拨开大黑个儿,径直去了。

“壮哥,这是怎么个意思?”

大黑个儿疑惑地望着小胖子问道。

小胖子抻着圆滚滚的腰身,撸了撸已经卡在髋间的裤子,得意道,“笨,这还不知道咱们适姐不兴以多欺少,要跟宋老虎单练,传话下去吧,让宋老虎洗干净脖子,准备放血吧。”

说完,便急急朝小家伙追去。

大黑个儿怔在原地,旁边的俩跟班也听呆了,左边的胖子道,“东哥,是不是太狠了,这就要放血,我靠,适姐是不是太暴力了!”

啪的一声响,胖子头上挨了一记,大黑个道,“管球这么多干毛,宋老虎自寻死路,你还惦记没人替他收拾啊,去传话吧!”

大黑个儿三人嘀咕的当口,小胖子已经追上小家伙了,恰好小家伙也被人缠上了。

“薛适,哦不,适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哥哥,他上次不小心踩了王喜的脚,王喜要他赔精神损失费、医疗费总计十元,我哥赔不出来,被他们打了一顿,现在说,三天之内再不赔偿十块钱,就要翻倍。适姐,你帮帮我哥哥吧,我哥说只有你有这个面子,你说话,王喜他们肯定听的。”

拦住小家伙的是她的同班同学李春,朴素的衣着,瘦瘦弱弱地,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看着叫人可怜。(我的《超品公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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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深深地叹一口气,她真的快要晕了,自打莫名其妙出了那破名以后,来找她办事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又是个见不得人受罪的,往往都会插手,既然适姐插手了,谁敢不给面子,一般的事儿,也就扫平了。↗頂點小說,

可小家伙忘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她这办事能力一传出去,想再清净可就难了。

眼前这位李春同学找上门,她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不管,她还打算安抚几句,小胖子却跳脚道,“又是王喜啊,这孙子总喜欢干这事,那个谁,这事儿,我管了,走走走,现在找你哥去,以后回去跟你们班人说一声,像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就别来烦适姐了,她很累的。”大包大揽一通,拽着李春便自去了。

小家伙折回教室不久,上课铃便响了,这节是语文课,百无聊赖地听着老师分析着一大堆小学时都懂的文言词汇,一时间哈欠连天。

硬撑了四十五分钟,终于等来了下课铃声,秃顶的老头方宣布下课,人还未踏下讲台,整个教室便沸腾了,到处是叫喊声,欢喜的气氛直塞过年。

原来今天是周六,上得是连中到晚,也就是说,上午一直连着上课,上到下午一点半,便结束一天的课业。提前放假,为的便是让孩子们多半天休息的时间。

当然,口号上是那么说。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让教室们多上半天时间,该换煤气的换煤气,该洗床单的洗床单,该去丈母娘家干活的去丈母娘家干活,在这单休日的年代,有几个国家单位不是变着法的放假。不然这生活就没法儿过。

但对外却不敢这般说,总得把孩子们拖出来当挡箭牌才合适。

话说回来,这个挡箭牌。孩子们却是甘之如饴,一听说放假,哪怕是老师们把两天的作业量,全压缩在了一天半。但总归是脱离了薛向这个樊笼。无拘无束地快要上天。

真的,读书的时候,尤其是一读十几年的时候,学校就成了监狱,不管在学校里是快活还是不快活,哪天要是放假,整个人都有种飘忽,解放的感觉。像是鸟儿脱了笼子。

至少,小家伙这会儿就高兴地不行。兴冲冲地收拾着书包,得意地哼着歌儿。

就在这时,小胖子又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惶促道,“适姐,不好了,宋老虎带了人在门口堵你呢,并放出话来,说你若是不敢去,就是孬种,以后就别在五中抗旗!”

小胖子刚报完信,大黑个也冲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废书裹着钢管缠成的粗棒,满脸兴奋道,“适姐,宋老虎不讲究啊,还带了社会上的人,听说是他拜祭的干爹,娘的,真丢人,他宋老虎都十八了,拜祭的干爹还不到三十,真给他祖宗丢人,打听清楚了,他干爹就是华子以前的老大,在这一带挺混得开,不过也就是个混混,只要适姐您一声令下,兄弟们一准儿响应,咱几百号兄弟,一人吐口唾沫也淹死这帮王八蛋了,有什么呀!”

小家伙真是深深地无奈,嘴角泛出苦笑,心道,金庸老爷子说的一点不错,人在江湖是身不由己啊,自己这不经意间混成了五中第一高手,既然成了高手,那高手的麻烦,怕是免不掉了哦。

像什么参加武林比武,终极战斗,那是躲也躲不开。

“真是烦死了!好吧,告诉宋小猫,学校门口动手不方便,明天早上锻钢厂后边的废楼,我等他,不管他带几个人!我先走了!”

说着,小家伙往面前套着一个小书包,往肩上又背了个大的,推开挡路的小胖子,迈步就走。

因为和上次带小白来薛校,被薛向察觉,并下了严令,让卫士看着,倘使小白不在家,就要报告,弄得小家伙不敢再将小白往学校带。

没了小白,靠她那两下子,又能对付得了谁。这会儿,她便想着明天周末,正好带着小白出来收拾宋老虎,了了这段恩怨。

事到如今,她小人家算是看明白了,名声已然如此了,再解释有什么用,不如打几场大仗,让再没人敢打自己主意,这样才能得大清净。

“这是怎么一出啊,一起上不挺好么,多大阵势啊,非得单打独斗?”

大黑个挠着寸头,想不通了。

小胖子嗤道,“那得看谁,咱适姐真就不喜欢以多欺少,这叫地道,别愣着啦,明天上午,跟我到锻钢厂看热闹去吧!”说话儿,背着书包,便追了出去。

却说小家伙出得门来,便要朝后楼绕去,哪里知道,还未来得及转身,李春急速奔了过来,远远看着小脸就像要烧燃了一般,到得近前,哼哧带喘地道,“薛适薛适,不好了,许菲菲被宋虎领着一帮混蛋给拦住了,污言秽语难听得狠呢,你快去看看吧,怕是要出事儿!”

“真是烦人,怎么就躲不开,好吧,这是你们自找的!”

小家伙嘟囔一句,将背上的书包朝后一扔,恰好落在赶来的小胖子手中,“都别过来,我去看看!”

………………

“哎哟,这皮肤可真嫩啊,早听说是一年级有朵叫许菲菲的娇花,今儿一见是名不虚传啊!”

宋虎满脸横肉,打着个赤膊,左横右堵拦在许菲菲身前,让她冲突不过,肥嘟嘟的肚子戳出老远,还不住往许菲菲身上顶,嘴上更是污言秽语不停。

这许菲菲不是别人,正是彼时,小家伙初被薛向送到五中宿舍,哪个阻挠小家伙拿糖果收买人心的女孩,在小家伙班子女生中,颇有威望。

前次,小家伙和华子那帮人冲突,带着小白来上晚自习时,许菲菲也曾绕到座椅边,提醒她赶紧跑路。

这许菲菲生得颇是漂亮,长腿被牛仔裤裹着,颇是动感,身材欣长,初发育的身体活力惊人,姣好的面容配上灵动的马尾,正是一只含苞欲放的俏牡丹。

宋虎本来专是来堵小家伙的,上午小家伙的人踹了他表弟大黑痣一脚,于坏学生们而言,就是打了自己的脸。(《超品公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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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虎在五中也不是一般的坏,跟外面的混混颇有来往,倒是不怎么怵小家伙的名头。≥頂≥点≥小≥说,

在他想来,就算有些本事,也不过是能干翻华子那帮窝囊废,这回他带来的可是华子都惹不起的老枪,也就是他干爹,这可是花了他近半学期的零花钱,为的便是一战成名,彻底掌控五中坏学生中的话语权。

别小看这个话语权,此刻,这种话语权正掌握在适姐手中,对很多人而言,却是宝器蒙尘。

若是宋虎获得了这种话语权,那不仅仅意味着拉风,更意味着经济价值。

别以为学校就是净土,对某些人而言,学校恰恰就是最好的来钱渠道。

收保护费只是最低级的方式,垄断学校的里的小人书,故事书租借,球赛的组织等等,弄好了顶的上好几个大人上班的工资。

这也正是宋虎下血本请动他干爹老枪的根源,帮大黑痣出头只是面子,为的到底是实质性的里子。

至于调戏许菲菲,不过是适逢其会,谁叫这妞儿生得太过勾人,那弹性惊人的大长腿一甩一甩地,晃得人心痒痒。

若是平素,他还不敢这么张狂,可今次有干爹在场,什么事儿不敢干!

宋老虎洗耍了一会儿,开始得寸进尺了,竟然伸手朝许菲菲的屁股摸去,许菲菲仓促地躲开,伸手在宋老虎胳膊上搭了一下。

宋老虎好似被蛇咬了一般,猛地一收。手腕处已然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亏得他闪躲得快,并未划出口子。

再朝许菲菲手中看去,一柄三寸长短的铅笔刀正握在手中,瑟瑟发抖。

“好!这小蹄子够辣,我喜欢!”

宋老虎身侧那位被四五名奇装异服气势汹汹青年围在中间的长发男子。豁然叫好,戴着黑皮手套的双手,还轻轻拍着,异常轻佻。

若是旁人叫好,宋老虎立马就得抓狂,可这位叫好,宋老虎却涎脸露笑,道,“干爹说的是。这妞儿就是火辣,不如我擒下拉,让给干爹!”

不出所料,长发男子正是左近几条街大名鼎鼎的老枪。

老枪不过二十多岁,面容生的清秀,看着比满脸横肉的宋老虎并不显老,偏偏宋老虎一声干爹叫的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这不要脸的功夫,实在是令人作呕。

此间距离学校大门。不过二十来米,正是热闹当口,即便是长发男子的两名手下大声呵斥驱赶,周遭仍旧围了二十多个胆子大的,见宋老虎领着社会上的渣滓欺凌本校美女,皆面现不忿。奈何畏惧于老枪一干人的淫威。无人敢动。

刺溜,趁着宋老虎拍马老枪的当口,许菲菲猛地朝左侧狂突,宋老虎猝不及防,眼见着许菲菲便要突围而去。

半天里一道银光闪过。一把匕首斜斜封堵住许菲菲前进的去路,深深扎进了石子路里。

许菲菲更是被唬得惊叫出声,脚下一个打滑,一屁股跌倒在地,强忍着没哭出来,眼眶却是飞速蹿红。

宋老虎狞笑两声,蹿前几步,一把抓住许菲菲的手腕,将她扯了起来, 伸手在她瓷白的脸蛋上摸了一把,淫笑道,“好滑哦,不知道干爹捉不捉得住,哈哈……”

“草泥马的宋虎,把人放开,狗屎一样的东西,吃里扒外,无法无天啦!”

人群中发一声喊,五名大个儿横眉立目,猛地朝宋老虎冲来。

人心分善恶,识利害!关键还在一个度!抗日战争时期,无数平民做出舍身取义之壮举,非是这些人天生就是英雄,面对刺刀,自是人人畏惧,可一旦身负灭村屠家之巨仇,个个血热,谁还管什么刺刀。

就拿眼前来说,众人见许菲菲遭厄,皆心生不平,可左右有老枪这帮大混子,心皆畏惧,这便是趋利避害之心压过了善恶之辨,无人敢动。

可待见宋老虎如此猖狂,做出此等丑事,陡见惨剧发端于眼前,善恶之心立时激起血涌,左右几人一商量,胆气陡壮,遂扑了上来。

“锉刀,敢子,你们他妈的找死是不!”

宋虎大骂,拖着许菲菲疾步后撤,转脸冲长发男子哀求道,“干爹,就是这帮孙子在学校跟我为难!”

“去你妈的,什么东西!”

当头的黑脸高个儿攒起拳头就奔着宋虎鼻子捶来,眼见着便要得手,老枪动了,身子一晃,便到了近前,一巴掌准准抽在黑脸高个儿脸上,竟直接将他抽翻,一条鞭腿猛地扫出,左侧的壮汉被抽中面颊,惨叫一声,捂脸便倒。

冲过来的五人,眨眼被干倒两人,后边三人气势已泄,哪里还拦得住老枪,被老枪突入群中,拳打脚踢,转瞬全部放翻。

不到半分钟,五条壮汉,便被老枪放倒,场面也极是残酷,五人不见血,更有那被老枪一脚扫中面部的,眉骨都破露出来,残忍冷酷到了极点。

原本这五人冲出之际,围拢的二十多人,皆蠢蠢欲动,老枪这凌厉手段一出,当真是震慑全场。

所有的不平,皆化作了恐惧,这一刻,所有人都醒悟过来,原来面前站着的就是那赫赫威名的老枪。

“草,就这些破鱼烂虾,小猫你都搞不定,真是废物!”

打完收工,老枪燃一支香烟,望着天边的夕阳,颇为惆怅地说道。

“干爹教训的是,我要是有干爹一成本事,也不至于混成这样了……”

宋虎没皮没脸地奉承着,转瞬,又瞪着全场围观众人喊道,“都他妈看清楚了,这就是我干爹,谁要是不服,给老子站出来,麻痹的,以后五中老子说了算,不服的,老子见一个灭一个!”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宋老虎难得显露风头,这会儿,恨不得猖狂得飞上天!

老枪伸手在许菲菲脸上摸一把,笑道,“果然有些姿色,可惜没张开,肯定不好玩,罢了,晚上,让她给老子佐酒!小猫,那个叫薛适的**来了没,老子可没工夫在这鬼地方穷耗,传出去丢人!”(《超品公子》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功无敌

宋虎讪讪,正要开言奉承,一道秀丽的影子出现在了校门口,长身子小脸蛋,男孩子一般的寸头,满面的安然,不是那位新进位的扛把子,又是何人?

“草,小**还敢来,好胆儿!”

老远,宋老虎便兴奋地大叫出声。

的确,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灭掉前面这纤弱的高一女生,五中便是他囊中之物,一想到这个,他便莫名兴奋。

“我日你祖宗,宋虎,你丫嘴巴放赶紧点,识相的赶紧跪下磕头,或许我会求适姐饶你一条狗命!”

听见宋老虎骂小家伙,小胖子倒似自家祖坟被掘了,鼻子都快气冒烟了,指着宋虎破口大骂,至于满地的恐怖景象,在那晚见识了足够血腥惨烈的小胖子眼中,还算个事儿么?

倒是紧随而来的大黑个儿瞧见锉刀等人的惨状,有些肝颤,不敢开牙!

宋虎大怒,“小比养的,找死啊!”喝骂之间,松了许菲菲,猛地冲小胖子冲来。

小胖子仗着小家伙的余威,嘴炮还行,真动起手来,却是个战五渣,瞧见宋虎的凶猛劲,心下早就虚了,只看边上的适姐慢条斯理地拉着胸前小书包的拉链,才强忍着没有后退,双腿却是忍不住开始发抖。

宋虎来势极猛,转瞬就到了近前,蒲扇大的厚实巴掌,猛烈地朝小胖子抽来,眼见着就要得手,小家伙动了。

她竟从书包里掏出块板砖,对着宋虎满脸横肉的丑脸,慢条斯理地就印了过去。

宋虎力强势急,小家伙弱质纤纤,出手又慢。任谁都以为这一招堂堂正正的偷袭,必然无用。

老枪一干人甚至面露哂笑,早听说五中有个女孩不得了,把华子那帮人差点搞费,自此不敢在五中左近出现,原想那女孩必是有着出众的国术功底。就如老枪一般,自幼拜了师傅,学了真本事。

哪里知道,这女孩一露面,清秀得厉害,老枪更是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小家伙就是寻常女娃,根本就不似受过训练。

此刻,再见她向宋老虎攻击。立时便以为小家伙必然要倒霉。

果不其然,宋老虎半空临时变招,抽向小胖子的巴掌,立时转向朝小家伙抽来,正冲脸蛋。

很明显,宋老虎打的好主意,凭着挨小家伙那不轻不重的板砖一下,也得一击彻底解决这大祸害。打破五中的神话。

哪里知道,眼见着他那蒲扇一般生着黑毛的大手就要和小家伙红苹果一般的小脸接触。异变陡生,宋老虎忽然发出一声渗人的惨叫,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小家伙手中的板砖方方正正地印在宋老虎丑脸上,宋老虎哼都没哼一声。兜头便倒。

哗!

满场俱惊,老枪身后的几位奇装怪服,甚至忍不住后退几步。

小胖子却是跳脚叫好,大声呼喝,“麻痹的。就凭你丫宋虎,敢和适姐动手,作死啊!”喝骂之间,又冲昏死过去的宋虎身上,狠狠踢了两脚。

“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枪盯着小家伙手中的板砖,终于看出些门道,这根本就不是一块寻常的板砖,而是一块锻造成板砖模样的模型,基座是板砖模样,顶上却有握柄,整个一板砖版的烙铁造型,基座红艳的板砖发出森冷的金属光泽。

这种犀利兵器,老枪生平未见!

小家伙却不看他,冲早看呆的许菲菲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回去,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许菲菲如梦初醒,小鸡吃米一般连连点头,慌忙朝小家伙左近跑来,绕了一大圈,终逃开去。

老枪冷冷盯着小家伙,嗤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真要搀和这事儿?”

“废什么话,趁我没生气,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小家伙斜睨着老枪,冷道。

“适姐,跟这帮杂碎废什么话,干翻了拉倒!”

小胖子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方才小家伙举重若轻地干倒了宋老虎,让他心气高涨。

老枪嗤笑一声,指着小胖子道,“好一条狗腿子,今天非从你身上剜块肉来下酒!”说罢,冲身侧的风衣男道,“水货你上,重拳快击,这娘们儿身上没工夫,就那板砖上有古怪,注意!”

老枪是明眼人,早看出小家伙身上没工夫,宋老虎被轻松干倒,其中一定有故事,显然,问题就出在那板砖上。

风衣男应了,笑道,“老大,有言在先,这妞儿条子顺,是我的菜,不准别人抢!”

“去吧,只要你能拿下!”老枪淡淡道。

“擎好吧!”

风衣男吆喝一声,疾奔几步,飞起一脚,直踢小家伙肩头,小家伙豁然拍出板砖,小胖子惊呼一声,原来,小家伙却是出早了,风衣男的长腿还未踢到呢,她那板砖倒像是在半路上等着人家拿退来扫。

谁都知道,拳头打人须先收回,再放出,才有力道,小家伙这般硬挺挺隔着,不是找打么。

惊呼声中,奇怪的一幕出现了,那风衣男长腿还未扫到板砖,一声惨呼发出,半空里就跌了下来,抱着腿惨叫,小家伙慢悠悠走上前去,啪地又是一板砖,正正拍在风衣男脸上,“我自然生得好看,不过你就别惦记了,真丑,替你整容!”

轰得一声,风衣男停止了惨呼,一如宋虎般,安安静静和大地做着最亲密接触!

“耶耶!适姐无敌,适姐最棒,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狗屁老枪,就是大炮来了,也得给咱适姐跪了!”

小胖子看不清究竟,只以为小家伙神功无敌,呼声震天。

老枪左近的混混全都变色了,风衣男何等本事,他们是清楚的,可是老枪手下最彪悍战将,眼前的女孩在女生中或可说高挑,可对风衣男这等彪形大汉而言,不过是小豆芽,哪里知晓真交上手,风衣男竟是一招都未走过,直接被撂发了,这是何等神功!

“再说一遍,马上滚,今后不许再来五中,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像拍苍蝇一般全部给你拍这儿!”

小家伙举着特制板砖,淡淡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玩兵器

“大哥,这丫头身上有古怪,不如咱们就撤了吧,搞清楚了,再卷土而来!”

老枪身后的礼帽男掐着嗓子出声谏言。…頂點小說,

啪!

毫无征兆地,老枪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立时抽得他两颊高高肿起,老枪吐口浓痰,嗤道,“撤?亏你说得出来,真撤了,老子以后怎么在这一带混,都他妈是猪脑子啊,没看出来,这丫头手里的板砖是带电的啊,说穿了,就是一电棍,有什么好怕的!”

老枪话音落定,所有人都朝小家伙手中的烙铁形板砖看来,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谁也没见过这般奇门兵甲。

小胖子更是莫名惊诧,扯着小家伙悄声问真伪。

小家伙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起板砖,摇摇指着老枪道,“再说一遍,马上滚,否则叫你们都躺着回去。”

的确,她手里的板砖真是带电的,却不是电棍的那种电,严格说来,比电棍更强大,双极电伏威力更强,却不伤人命。

原来,这板砖正是小家伙委托岭南军区军工所的老秦给特制的。

昔年小家伙幼时,随薛安远在岭南就读,没少在军区内厮混,各种兵器,战斗设备都见识过,便对军工产品起了兴趣,央着军工所的人给制了不少有意思的玩具。

尤其这老秦和她混得最熟,每年逢小家伙生日,都会有特殊礼物送来。

而这板砖,却不是老秦赠送的,是小家伙自己选定的。

那日,小白逞威后,小家伙已然意识到五中是个什么所在,偏偏薛向严令之下。小白不得在带入学校。

没了小白,她堂堂适姐岂非没了依仗,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堂堂适姐也是绝不在要歪倒的墙下站的,所以必须有救急救难的装备。

思来想去,觉着那晚用的板砖挺趁手。小家伙便决意弄块板砖傍身,可寻常板砖就凭她的身手,若非偷袭,怕是谁也拍不着。

小家伙便想,若是这板砖能把人定住,老老实实地让自己去拍,那就完美了。

可人怎么才难定住不动,让自己去拍呢?她想不到主意,便给老秦去了电话。让老秦帮着想办法。

老秦何等头脑,立时就有了主意,便打造了这么一块,电弧式板砖。

这块板砖的核心其实是高能充放电装置,放出的是双反射电弧,威力强大,却电伏极小,比警用电棍可是牛叉多了。却绝不致伤任命。却又能一击让人丧失反抗能力。

小家伙得了这块板砖,如获至宝。从此气壮胆粗,成了真正的适姐。

这不,就算对上老枪这等身手麻利,打人如麻的老混混,小家伙依旧稳如泰山,怡然不惧。

却说。老枪听罢小家伙豪言,冷笑不语,忽的,解开左右袖口,抖了抖。各有近两公分的金属管从他手臂处滑落出来,左手那只顶端是枪头模样,尖锐异常,艳阳之下,金芒烁烁。

咔嚓一声响,两只金属管竟被老枪卡在一处,用力一扭,合二为一,成了一只长约五十多公分的点钢枪,正是老枪的成名兵器。

点钢枪一亮出来,老枪身侧已然丧胆的小混混们猛地来了精神,昔日,老枪靠着这杆钢枪,不知道败了多少对手,眼下,逢着那诡异板砖,正是需要这点钢枪的适合,此谓,一寸强,一寸长。

只要隔的那丫头够远,拿枪往她身上扎,拿了带电的板砖,又能如何?

老枪慢悠悠地接过手下递来的真皮手套戴上,稳稳拿住钢枪,遥遥指着小家伙,“你输了,投降吧,我是真不愿在你这细皮嫩肉之上,扎上个血呼啦的窟窿眼,跪下磕三个头,我就饶了你!”

小胖子和大黑个儿已然没了人色,见了这等阵仗,心肝噗通地几乎都不得归位了。

小家伙却是面不改色,这等场面,比她六七岁时见的都差远了,如何能吓得住她,嘴角轻笑,“看来你是真要躺着回去才甘心,跟我玩兵器是吧,那也别怪我动家伙了!”说完,扯开胸前的小包,探手入内,豁然掏出一物,遥遥指着老枪。

哐当一声,老枪手中的点钢枪落在了地上,满场俱是倒抽冷气声。

原来小家伙手中拿着的正是一把枪,沉甸甸的五四手枪,枪口处森冷的金属光泽,快要磨平的膛口,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把发射过无数子弹的真枪,不是小孩儿玩得玩具。

噗通!

小胖子一屁股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身子,大黑个儿死死扶着身侧的自行车,才算站稳,一边观战的坏小子们更是吓得一哄而散。

老枪带来的混混们则是满眼的震骇与迷茫,心念万端,眼前站着的这位真的是高中生么,有这么疯狂的学生么,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太黑暗了吧,学生都玩上枪了,自己还混个球啊!

“你,你……”

终于,老枪忍不住浑身颤抖,哆嗦着出声了,却是你了半天,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他是真的怕了,说实话,他不是没有被枪指着过,但当时拿枪的是成年人,是懂得利害,知晓法律的成年人,眼前这女孩,分明就是疯狂的疯子,读书都敢往书包里藏枪,分明就是绝顶二杆子啊。

这种年纪的学生,本事不大,胆气逼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一个头脑血热,扳机一扣,立时就得没命,老枪是真的怕了。

“废什么话,方才让你们滚蛋,非要啰嗦,现在后悔了?晚了!说了要你们躺着回去的!”

说罢,小家伙右手稳稳托着手枪,姿势标准,左首持了板砖,大步上前,走到老枪身边,砰的一板砖砸在他鼻梁上,电弧急闪,老枪哼都没哼一声,倒在地上。

其余的混混早就两股战战,却是动也不敢动,小家伙也不客气,板砖连拍,立时又放倒三个,最后剩个胖子,早就吓呆了,嘴上大喊,“千万别开枪,我自己来!”

说着捡起地上的板砖,一咬牙哐的往脸上狠狠来了一下,仰头就倒。倒下刹那,心中却后悔了,“真疼啊,早知道被电晕,也就用不着遭这茬罪了,狗入的而宋虎,我艹你姥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枪案

校园门口动了枪,问题不可避免的闹大了,学生再跳,到底还是学生,充其量拿把小刀,在学校张牙舞爪一番,但说到枪这种传说级的武器,学生们根本就没这个概念。≧頂點小說,

如今,这活生生的武器,在五中门口出现了,校方想不被惊动都难。

小家伙很奇怪,为什么老枪这帮人在校园门口,威逼同学,打得血肉模糊,不见学校治安科的大绿帽们出现,凭什么自己才印了几板砖,这帮人就如狼似虎地赶来了,同来的,还有矮胖的校长,瘦长的副校长,以及最让人讨厌的教导主任。

很快,她便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同去的还有讲义气的小胖。

嗙!

浓眉斜眼的教导主任抢在校长前面发了飙,重重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扯着破锣嗓子就吼了起来,隔得很近,小家伙几乎听不清这位到底在吼些什么,只觉自己如丝秀发不断被这人强大的口气吹得荡起来,摩挲地耳根痒痒。

“薛适同学,你无法无天,竟敢带枪来学校,你疯了,还是你爸疯了!”

教导主任又惊又怒,今天这事儿,简直就超出了他的认知,五中的学生不好管,他比谁都清楚,更是亲眼见过有学生拿匕首在另外的学生脖间晃荡,就为五毛钱。

可就是打破他脑袋,他也想不通有学生敢在校园动枪,这简直骇人听闻。

“老朱,别说了,通知家长,通知派出所吧!”

胖校长沉吟半晌,一锤定音。

他可不似教导主任这般头脑简单,他想得很清楚。眼前之事,捂盖子肯定是捂不住了,当务之急,是解决麻烦,尽可能迅速解决问题上报,最大程度地降低政治影响。

至于教训学生。大喷唾沫,毫无意义。

小家伙很配合,痛痛快快地告诉了校方薛向的办公室电话。

其实,当她站出来救许菲菲的当口,就知道事情肯定闹大,必然惹出大家伙。

左右逃不过,不如痛痛快快!

听说校园发生了抢案,派出所火速派员赶来,当场便要动手铐。将涉案的小家伙烤回派出所去。

涉枪无小事,谁也不敢怠慢。

胖校长三人赶忙出来阻拦,通知派出所,是程序所在,但带人走绝对不行,弄不好被这帮想立功的民警硬生生整成了刑事案,整得五中出了少年犯,此种恶劣影响。谁也承担不起。

双方正僵持间,咚咚两声。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领导们好,我是薛适的大哥,也是她的家长!”

薛老三接到电话,终于赶了过来。

“出去出去,你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赶紧出去。”

教导主任连连挥手驱赶。

不怪教导主任狗眼看人,实在是薛向这身造型,太过**丝,满身煤灰,浑身破落。一看便知道是附近煤场的苦力工人。

让这种人跨进这堂皇办公室,搞不好清洁卫生都得连做上好些天才能抵消。

薛向懦懦应了,谨小慎微地退出门去,站在门边,畏缩问道,“领导,我妹妹到底犯什么事了,你们可不要让她退学啊,只要不退学,什么都好说,我砸锅卖铁,也把罚款缴上。”

见得这幅光景,小家伙简直要昏倒了,她小心思想的是,大家伙一来,彻底解决麻烦,回家拼着受大家伙几小时的聒噪,就此结束。

原想着大哥是骑白马来的,结果大哥是爬着来的,这种反差实在是让她小心脏难以承受。

“罚款?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没见警察都来了,罚款能解决,看看你妹妹到底带的什么来学校的,你们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连这种东西也有,我看你还是把你妹妹带回去吧,这种学生,我们可教育不好……”

教导主任憋了一肚子话,终于找到了泄洪口,喷个没完。

薛向只不停赔笑点头,待他话说完,指着桌上手枪道,“领导,那不是真枪,是假枪,我给我妹妹做了玩儿的。”

自打入门,见了桌上摆着的那玩意儿,薛向便猜到是小家伙找老秦折腾出来的,至于作何用,他脑子稍稍转动,便想明白了。

“什么,假枪,你蒙得了别人,还蒙得了我,我天天握枪,能摸不出来!”

粗脖子民警不乐意了,好似自己的专业性受到了挑战,鼓着鱼泡眼道,“这把枪多重,老子都说得出来,你敢说你造的,你有这技术,还能去挖煤?”

“不信我拆开给你们看!”

说话之际,薛向终于跨进屋来,教导主任又待吼出,胖校长挥了挥手。他巴不得这是把假枪,所有的问题可不是都围绕着这把枪嘛,若是把假枪,那就万事皆休。

薛向捉住枪声,垫了垫,心中也是震惊,这把枪做的太逼真了,老秦这混蛋是下了死功夫,重量跟真枪无异,金属光泽森然逼人,膛线也明显打磨过,退开弹夹,里面还躺着几粒黄橙橙子弹,任谁一眼看上去,都得以为是真枪,即便是触手,恐怕也绝难看出来。

可薛向却是知晓,借老秦几个胆子,也不敢往混世魔王手里塞真家伙。

摩挲片刻,他便知悉究竟,伸手抓过桌上笔筒里的银色裁纸刀,惊得教导主任连声怪叫,粗脖子警察也赶忙往腰上掏。

薛向笑道,“别紧张,我把证据给你们看!”说着,在枪声刮擦起来。

很快外面的金属漆,在锋利地裁纸刀刮蹭之下,纷纷脱落,竟现出木头纹理。

拔出子弹,如是磨蹭,很快子弹也被磨掉了金漆,露出木头模样。

这把枪确实木头枪,有弹夹,机括,独独没有核心发射装置,是用木头混着特殊化工材料加重,比照真枪重量,等比例成型。

外面更是采用特种漆法,双层上色,烤漆,于世面上,绝对做不出这玩意儿,但在军工所,弄出这把仿真枪,却是轻而易举。

小家伙找老秦要来这把枪,正是仿个玩意儿,她聪明至极,太知晓放电板砖的短板,配上这把枪正好得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缺弦

“我草!”

粗脖子警察唬了一跳,惊呼道,“真是假枪啊!”

胖校长却是喜笑颜开,笑道,“李同志,既然是假枪,那这个案子的性质就变了,有地痞流氓光明正大在校园门口,围堵学生,希望人民卫士加以严惩,还校园这座象牙塔以圣洁。”

枪案虽免,但终有多名学生被社会成员重伤,家长迟早闹到学校,归而总之,校方有责,趁着警方来人,胖校长自是希望快快将乱子平掉。

“这个事儿嘛,我们肯定管,孰是孰非,还需要调查,我可不敢拍胸脯保证,你们五中的学生出挑,那是出了名的,一个女学生都敢拿这么把枪,可想而知,五中的校风紧张到了什么地步!行了,我回去问案了,希望你们积极配合!”

说罢,粗脖子警察迈着八字步,得得瑟瑟去了。

“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儿?”

胖校长瞧不明白了,分明是社会份子来校园捣乱,这么清楚的案子,还问个屁啊!什么时候人民卫士不护卫人民,反倒要替不法分子伸张了?

薛向却是看清楚了,今次和小家伙撞上的渣滓,必然有些根脚,的确,能在这一带纵横的,怎么可能没官面上的关系,想当年,他俊宋江纵横东城时,背后还不是抵着个李天明。

不过,薛向不打算深究,他今番过来,就是看看小家伙有没有受到伤害,旁的不问。

帮小家伙免了枪案后,他自也不打算在此长呆,便道告辞。

“走,就这么走了?哪有这么容易,你们家孩子也太不像话了。整个儿一混混,你这家长是怎么当的,再说这案子还没结呢,你急什么。”

教导主任恶声恶气道,瞧着满地的黑印,他心中的怒火就蹭蹭直蹿。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猛地冲进屋来,直直奔到办公桌边,逮着桌子就是噼里啪啦一顿猛拍,“你们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培养学生啊,还是培养打手,整个儿一混蛋,王八蛋,看看把我儿子打的。谁干的,我跟你们没完。”

正打着机关枪的却是个面目富态的中年妇人,衣着寻常,一块全钢镶金女表,显示着此人身份不同寻常。

就在女人发飙的当口,又走进来个青年男人,三十来岁,眉目阴骘。怒气冲冲,捶打着大门喊道。“是谁打的我侄子,给老子站出来,反了天啦,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谁,你们学校还想不想办了!”

一堆奇葩,进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喊闹起来。场面立时热闹起来。

薛向猜到这两人准是那群社会渣滓中某人的亲属,预料到一场乱子将来。

他可没心思往里头搀和,低眉顺眼道,“诸位诸位,我工作很忙。既然没枪案了,别的什么罪过,领导们看着处理吧,我都接受。”说罢,一把扯着小家伙,便自出门去。

两人出得门来,那贵妇才悠地转醒,瞪着眼道,“莫不是那女娃就是打人带坏学生,好哇!你们身为校领导竟然如此包庇坏分子,是不是在校领导位上呆腻歪啦,要下去溜溜!”

“大姐,我看就是,你看着办公桌上的木枪,不就和小文说的一样,麻痹的,走,没跑远,追上去干丫挺的!”

阴骘青年拉着贵妇,便要奔出去。

那贵妇重重一摆手,打开他,恨声道,“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有的是时间炮制那小**!”

“这位同志,你怎么说话的,你到底是谁,一上来就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到底代表哪家单位……”

胖校长终于受不了了,这会儿他也听出来了,这妇人肯定是哪位社会渣滓的亲属,对教育出人渣的家长,他自不会有好感,更不提这人动辄就开口恶骂,骂的还是学生,真是没品到了极点。

这位胖校长是新从农村调来的,不似原来的那位圆滑世故,正义感甚是丰满,见不得谁欺凌自己学生。

贵妇平素被人捧惯了,骂谁谁都得受着,方才看似骂了许久,却因为小家伙被薛向突然扯走,她一腔火气根本没发出来,这会儿,胖校长再一顶撞,立时就戳破了鼓鼓气球,轰的一下,贵妇炸了。

立时,办公室开始了惊天动地的争吵。

薛向和小家伙却是听不见了,他们的脚步不快却也不慢,这会儿功夫,已然行到校门外了。

一路上薛向一言不发,小家伙芳心惴惴,闷了十多分钟,却是忍不住了,跺脚道,“我先声明啊,不是我惹别人,是别人惹我,那混蛋调戏我们班女同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可是你大小就教育我的,总不能事到临头,就又变了行为准则吧。”

薛向转身瞪了她一眼,继续推车前行,说道,“你做得很好啊,自打进门到现在,我批评过你没?”

小家伙哑然,在她想来,薛向对她调皮捣蛋,一贯是反对的,尤其是反对她在薛向炫耀,显优越感,为此,还将她转学到了五中。

如今,她在学校打架斗殴,和社会渣滓厮斗,按道理说,这是比在育英读书时,犯得更严重的错误,薛向必然怒火冲天。

奇怪的是,薛向没有发火,此刻也很平静,且据小家伙半晌观察,大家伙是真没什么火气,这岂非奇哉怪也!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不是把人打伤了么,你怎么不训我,这不像你嘛!”

小家伙歪着头道,微风拂动短发,摇碎艳阳。

薛向道,“你这丫头真奇怪,怕我训你,讲出路见不平的道理,我不训你,你又觉奇怪,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训你不行喽?”

小家伙蹙眉,冲他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薛向自顾自道,“你干的事儿,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从战略上看,没什么错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若是挨了打也不还手,那未免太丢人。但从战术上讲,你就太嫩了,明明知道宋虎要对自己不利,却还傻乎乎的干等人家打上门来,你若是先发制人,哪里还会闹成现在这样。你以为你救了自家同学,伸张了正义,很威风!殊不知,你的那位同学却是因为你这儿缺根弦子,而白白遭了罪。”说着薛向戳了戳她脑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奔跑吧

“除了让你的同学白白遭罪外,你还让自己身处险地。∮頂∮点∮小∮说,你是不是觉得先让那个什么老枪拿出兵器拼接一处,你再拿出手枪,逼服他,很拉风,很帅气?”

薛向忍无可忍,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还敢点头!”

小家伙龇牙咧嘴,怒目而视,“那你说我又错在哪里!”

薛向道,“就冲老枪干净利落的打人手段,你别说你看不出来,这是个练家子。而且他手中的点钢枪尖锐,若是他不讲江湖规矩,看你摸出枪械,现行发难,一枪投来,别说你躲得开!”

似乎脑海中弹出了这个画面,薛向心中又冷又气,伸手又朝小家伙头上拍来,不成想,小丫头早有预防,刺溜一下,远远躲开,冲他做鬼脸道,“讲道理就讲道理,动不动就伸手,算不得好家长!”

薛向气乐了,指着她道,“说你笨还不乐意了!”

“谁笨了,老枪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就得讲江湖规矩,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没品事儿来,我早料定他肯定不会上来就开打,所以才堂堂正正亮出手枪,你以为呢!”

小家伙小嘴吧嗒地强词夺理着。

薛向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试想,若是你手枪亮出来之初,老枪没惊得落掉手里的点钢枪,你以为你拿着手枪就赢了。那种情况,老枪这种人百分之百是投出点钢枪来扎你,你以为你枪快,他却以为自己激发的投枪比你手指扣动扳机的速度更快。人家是真枪,你是假货,那种情况下,别说你避得开。保准你堂堂适姐肩膀上得钻出个窟窿眼!现在你总该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是怎么捡回来的了吧!”

至此,小家伙彻底没话了,小脑袋梗了半晌,软了口气道,“算你说对了,教训我吸取了。不过,结果总算是不错吧!”

“什么结果不错?你以为事情就完了?既然如此,天真的薛适同学,那我就拜托你以后甭在我面前装大人好么?”

薛向抽出一根烟叼上,笑着道,“方才在你们校长大人办公室,你又不是没见着那位咆哮的妇女同志,是奔什么事来的,嘿嘿。你且有的罪受呢!”

小家伙歪着头道,“不是还有大哥你嘛,你总不会见死不救!”说话之际,还冲薛向扮着笑脸,眨巴着大眼,演起了久违的天真无邪。

薛向却丝毫不吃这套,摆手道,“自己惹的祸。自己填,你可是早早就告诉我。你长大了哦!再说了,瞧我这身煤,那可全然是为你,所以甭指望我会打理你,丑话说在前面,只要不是人身伤害。别的谁欺负你,你有能耐就欺负回去,没能耐就受着,我可不会管你!”

对十六岁的小家伙,薛向采取的是放养模式。自家妹妹什么状况,他早看明白了,古灵精怪的家伙年纪越大,越是独立自主,她这种性格,薛向倒是喜欢,唯独不愿意她顶着自己的光环,养尊处优,四处炫耀。

是以,薛向才费了绝大功夫,将小家伙拽到这五中来。更是费了功夫,弄了假资料,将家庭身份改成了寻常工人家庭,就是怕别人知道小家伙的身份,又开始优越感爆发。

至于小家伙在学校会不会惹事,这全然是他不关心的。

但因他清楚小家伙的脾性,小人儿虽骄横,却不好惹事,且自幼被武侠灌输了强烈的侠义精神,定做不出多坏的事儿。

倘使别人惹她,那便是她的事儿,薛向亦不会管,她相信小家伙有应对能力,即便没有,吃些苦,受些罪,也不算什么。

独立自主,才是薛老三自始至终才关注的。

是以,今次在办公室接到电话,听说小家伙惹出了滔天大祸,薛老三也没想着要去替她平息,车子行出改委,路过煤场,特意绕进去,染了这一身黑出来。

就是为了扮穷演弱,不给小家伙提那口气。

“好哇,你想坑死我是不是,什么家长啊,人家欺负我,你也不管,还故意拆我台,弄这身破衣服进学校,还让不让人在学校待啦,你,你,你……”

小家伙醒过劲儿来,气得跳脚。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永安重工拍照的绿皮吉普从两人身边飞驰而过,擦过瞬间,窗子里猛地丢出个军用水壶,直直朝薛向二人砸来。

孰料,薛向信手接过,对着吉普车就丢了过去,他何等本事,吉普车飞驰再快,却也快不过他去,但见他一招长虹贯日,咚的一声巨响,水壶将吉普车后挡风玻璃整体破碎,去势不衰,精准绕过车里的乘客,又将前挡风玻璃整块破碎,摔在车前盖上,砸出个大坑,似乎伤着了发动机,车子发出古怪的震颤声,忽的,猛地爆响一下,彻底趴了窝。

一只水壶,被薛向投出了导弹的威力,一辆车等若是被他一击而废。

“好!”

小家伙跳脚叫好,先前透过后视镜,她早看清了车里坐的谁,正是先前在办公室耀武扬威的一男一女。

车里的人砸出水壶,摆明了是为泄愤,可这俩人也不想想高速行进的过程中,忽然从车里抛出重物,到底有多大杀伤力。

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心怀激愤,小家伙自然对薛向的犀利反击,大声叫好。

不成想,她一声叫好,还未落定,薛向跨上自行车便走,丢下一句“你自己保重”,转瞬,自行车已然拐出胡同口,没了踪影。

就在这时,车里的男女已然奔下车来,怒气冲冲地,隔了老远,似乎要将这胡同点燃。

小家伙顾不得大骂臭大哥不是人,撂开大长腿便奔,身后追兵似乎发了狂怒,紧追不舍。

半个小时后,小家伙靠在一株老榕树上,呼哧呼哧,喘息如牛,满头大汗,小脸胀得通红。

小家伙可以对天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奔跑得最激烈、狼狈,玩命的一次,就是参加校运动会,快要被第二名追上,她都没跑得这么快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金属

实在是方才那个男的追得太急,完全没想到猴瘦猴瘦的一个人,跑起来飞驰电掣,足足追了小家伙三条街,若非是此间胡同密布,左拐右拐,那家伙不同地理,小家伙只怕早被抓住八回了!

抵在树上,小脸低垂,转瞬,地上就堆出一摊水渍,忽的,小家伙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三个字“臭老薛”。頂点,

小心思正要展开回去后如何折腾臭大哥的联想,骨碌碌,绿荫下,一枚五分钱的硬币滴溜溜出现在了脚面周遭,转动个不停。

“孩子,拿去买点吃的吧,可怜催的,捡个破烂,也四处被追,哎,这世道哦。”

小家伙抬起头时,一个光头老大爷,佝偻了腰,拿着把破蒲扇,一走三摇地感叹着。

小家伙绝倒,正要大声疾呼,“我不是捡破烂的!”

忽的,发现自己身上已然是满身土满身泥,左胳膊拐子位置还破了洞,拉出条长长血丝。

方才,他真是被那家伙追得急了,翻墙越顶,爬岗过坑,简直赶上铁人三项赛了。

这会儿,抵着大树就顾着喘气了,才注意到浑身脏的已然没法看了,好几处地方都火辣辣地疼。

又咬牙切齿地埋怨了薛老三一阵,小家伙猛地醒悟过来,看来臭大哥是说话算话,不管自己了,那这麻烦还没了啊,方才那男的没追上自己,可他知道自己学校在哪儿,什么时候堵不着自己?

臭大哥说的不错,与其被动迎敌,不如先发制人。奶奶个嘴儿的,刚才撵死小姑奶奶了,这事儿没完!可到底要怎么干呢。打是打不过的,枪又被臭大哥废了,吓不住人,哎呀,还真是难办啊!

小家伙在树下转着圈子,小脑袋飞速开动。脑仁都快搅得疼了,却还是难得其法。

往昔,遇见困难了,她不过是给薛向打个电话就全解决了,便是在学校飞扬跋扈,想的也是便是天塌了,还有大家伙顶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这会儿,薛向来了个全面撒手。轮着她自己独立面对了,一时间,还真有些拙计。

思维钻了半天死胡同,小家伙终于知道调整了,小心思想的都是昔年薛向送他看的书,有一篇叫做孙子兵法的,薛向送予她看之前,曾经说了这么一句话。到现在想来,小家伙仍旧记忆犹新。

“瞒天过海。围魏救赵,趁火打劫,无中生有,借刀杀人……等等,借刀杀人,有了!”

小家伙欢呼一声。跳起身来。

压抑太久,陡然寻得了解决方案,这种兴奋是浸润到了骨头里的。

更何况,还是她第一次靠自己智慧解决大问题,这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哼,臭大哥,等着吧,我现在可真是长大了哟!”

小家伙得瑟打个呼哨,奔着最近的电话亭去了。

二十分钟后,一辆拖着长长黑烟的偏三轮,喘着粗气在小家伙面前停了下来。

车上圆圆霍霍挤了五个人,皆是十六七的半大小子,青春痘,公鸭嗓,飞扬跋扈的脸上,青春逼人。

驾车的那位跳下车来,便奔着小家伙来了,浑身上下的金属物件,夸嚓响得惊人,一身黑皮衣,长筒皮鞋,简直就是野兽派乐队的主唱。

小家伙安然地坐在一片榆树林堆成的树荫里,翘着二郎腿,啃着一根冰棍降温,瞧见重金属奔来,老远就摆了手,“别过来别过来,离我远点儿,泥鳅,你丫不是发烧吧,这热天的,你穿的这是什么呀,你不热,我瞧着你都热,站远些,站远些。”

“嘿,小妞,怎么说话呢,找练啊!”

重金属没发话,跟着他追来了几个小子先不平了。

啪啪啪啪,一连四下,没人头上重重落了一巴掌,一个没跑!

重金属瞪着眼道,“都他妈瞎啦,知道这是谁么,这是咱育英大名鼎鼎的小姨,你们他妈的找死啊!”

说完,啪啪,又是重重几下,扇得几人龇牙咧嘴,却不敢稍动,人人眼睛盯着小家伙,放着精光。

原来,这育英是个高等级学校,进驻的各大院子弟极多,薛家四兄妹都在里面混出来的,小家伙在里面人面极广,又因着薛向的威名,她在育英也是早早出了名。

又因着薛安远和他们几兄妹岁差极大,弄得小家伙辈分直线上飙,寻常四十多岁的大院家长来看子弟,撞上她了,也只敢叫声小妹。这父亲都教妹了,孩子总不能叫姐,一来二去,小家伙倒是得了个既似外号又非外号的“小姨”的称呼。

“小姨”在育英声名极广,重金属这一喝破,其余几人就剩了敬仰的份儿了。

小家伙摆摆手道,“行了,泥鳅,废什么话啊,没见我一身脏兮兮,让你带的衣服呢!”

重金属如梦初醒,伸腿一踢左侧的黑脸,“楞着做什么,还不把我给小姨买的衣服拿来。”

黑脸慌忙朝偏三轮跑去,未几,拎了个包裹近前,恭恭谨谨朝小家伙递来。

小家伙接了,窜到就近的商量,不多会儿,一个大妈便行了出来,又几分钟,一身新的小家伙便溜了出来。

重金属连忙上前,赔笑道,“小姨,这身衣服还行吧,现在最流行的布袋服,可是花了我大价钱啊!”

“布袋服?我看像乞丐服才是,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小家伙捏着大腿边的的两只大口袋,欲哭无泪,好在也就是遮遮肉,穿这么一会儿功夫,也就不较真了,摆摆手道,“行了,不扯这没用的了,叫你过来可不是光给我送衣服的,是叫你小子帮我助拳来了。”

“助拳,难道有人敢惹小姨你!”

重金属双目陡然炸出金光,亢奋着声道,“这是反了天了呀!”

“咋呼什么!”小家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没见方才我一身土,一身泥的,都是被那孙子撵的,叫你小子过来,就是帮我出这口气!”

重金属满面红光,咋呼道,“这还有啥好说的,干丫挺的,小姨,你放心,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打声招呼,百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深仇

说罢,重金属又冲身后四个不良少年吼道,“还傻戳着搞毛,打电话叫人啊!”

重金属真是高兴坏了,他真想感谢那不长眼惹了小姨的人。

若非那不长眼的,他怎么可能有为着高冷小姨效力的机会,一堆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偏偏让自己给等着了,如何能不兴奋。

往后说出去,谁还敢小看自己,什么边红旗,刘四军,以后还想在自己面前牛逼?姥姥!!!

“叫什么人呐,就你们几个好搞不定?”小家伙扯了扯总是下坠的裤腰,一脸嫌弃地道。

“哪儿哪儿,不是想着人多势众,才能显出咱们小姨的能耐么?好,既然小姨您发话了,那咱们就来个单刀赴会。小姨你就说吧,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畜生惹着你了!我立时就过去平了丫的!”

“别光说不练,那孙子有两小子,光玩楞的不行,得弄些斜的。敢恶心我,这回,我非恶心死丫挺的不可。”

说着说着,小丫头机灵古怪的眼珠子渐渐亮了起来,连连招手,“你们都过来过来,围拢点。”

重金属慌忙招呼众人围过来,聆听训示。

待得小家伙说完,人群中险些炸了窝。

“这也忒损了吧!”

“秋哥,这怕不行吧,那东西忒恶心,咋弄出来啊!”

“小姨,实在不行,咱换个主意呗,要不您别管了,明儿,我保证让那孙子跪您面前!”

七嘴八舌,尽是反对声。

好容易想出这么个缺德主意,小家伙正得意呢。如何经得起冷水,大怒道,“吵吵什么,就这么干,泥鳅,都说你丫惯会练嘴。我还一直不信,今儿我算是有些信了,怎么着,就这点事儿,你都办不了?行!办不了,别办,赶紧滚,我另找人!”

重金属傻眼了,手舞足蹈地道。“找什么人啊,我不是现成的么,得得得,就按您说的办了!”

“啊!!!”

一堆跟班齐齐长大了嘴巴。

“啊个屁啊啊!赶紧着吧!”

………………

阳光普照,距离五中最近的新街人民医院五楼单间病房内,缠了满脸沙袋的老枪终于咳嗽一声,醒转过来。

病房里的护士、亲属,来探视的朋友。全忙乱了起来。

七手八脚闹腾了一番后,一干人等。全被一位中年贵妇撵了出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校长办公室大闹的妇女,老枪之母,永安重工副厂长的夫人。

这老枪的身份,果非寻常。并不是普通贫民子弟。

永安重工是京城市重量级大型国企,乃是正厅级架构,其父可是堂堂副厅级干部。

老枪自小便不学好,飞鹰走狗,打架偷抢。那是拿手好戏,尔后,其父忍无可忍,废了天大力气,才将之推进了兵营。

几年兵当下来,老枪身上的匪气没磨掉多少,打架的本领却是蹭蹭直涨,甚至这家伙最后退伍,也是因为在兵营斗殴,重伤了教导员,被赶了回来。

履历上添了如此不光彩的一笔,老枪的父亲虽然有些本事,却也刷不掉。

在这个年月,找单位都是要看履历的,老枪这种履历一摆出来,基本上,是个单位就进不去。

进不了单位,老枪只好接着混社会,其实以他的脾性,即便进了单位,迟早也得出来混社会。

他是赶着了好时候,严打那会儿,他在兵营,严打方过,他溜出来了。

这段时间,招猫逗狗,欺男霸女,做出不小的声势,俨然是好几条街的抗把子。

正威风得不可一世,哪曾想最后在一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其实,老枪早就醒过来了,察觉到满屋子的人,自觉没脸睁开眼,闭了眼睛静静回想,越想心中越是愤怒,后悔。

愤怒的是,被一个毛孩子毁了这一世英名,以后怎么还有脸去号令群雄,只怕走到大街上,都会被曾经的小弟指点,嗤笑。

比愤怒更强烈的情绪却是后悔,他后悔极了,怎么偏偏那丫头掏出枪来,自己就惊诧的掉了点钢枪,自己怎么就不握紧了,以自己的本事,完全有机会在那丫头开枪之前,将点钢枪投出去。

届时,传出去,他老枪的威名必然蹭蹭直涨。

现在好了,辛辛苦苦打下的名声,就这般如花飞散。

更要命的是,事后证明,那丫头手里拿的竟然是把木枪。

纵横新街口的老枪,竟然被一把木枪吓住了,还被人拍晕了……

老枪已经不敢往下想了,浓浓的悲愤快要将他烧昏,激愤处,竟然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嗽,再想装睡却也装不了了。

贵妇驱走了满屋子的人,拉着老枪的手,便嘘寒问暖起来。

慈母多败儿,老枪母子,便是典型。

在贵妇眼里,只有自己儿子是最好的,做什么都是对的,哪里管别人死活。

这会儿,见老枪醒来,便是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许愿保证。

“……小强啊,你别担心,安心养病,那小**跑不了,等你好了,不,明天,明天我就把那小**拎过来,让她跪在你面前求饶,让你往死了折腾出气,小婢养的,敢打我儿子,翻了天了……”

贵妇安抚了半晌,老枪皆没动静儿,直到贵妇骂起了小家伙,老枪陡然来了精神。

是啊,事已至此,哀叹有毛用啊,重要的是复仇,只要彻底干服那小娘们儿,一切都可以挽回。

“妈,我要出院,我现在就要出院,麻痹的,我非弄死丫挺的!”

老枪一跃而起,右手插着的输液针头被他一把扯掉,鲜血哗哗。

贵妇一边嗔怪,一边慌忙叫护士,倒是仅剩的一位看客笑道,“小强啊,要报仇不难,重要的是怎么报仇,我看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先前,贵妇将满屋子人都驱走了,就留了这么一位,正是她亲弟弟,老枪的小舅,亦是老枪父亲的大秘兼谋主,素来阴狠多智!

他早看破了,不狠狠整治那丫头一顿,老枪的心病就去不了,更何况,他也跟那丫头结下了死仇。(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化战争

先前,那丫头家长的一个破水壶,愣是把自己一辆好车给报废了,虽说是公家的,可那车坏的实在莫名其妙,根本没法往上打报告,弄不好最后就得自己掏钱修,说不得就是天大一笔费用。

这个钱,难道要自己掏?想也别想,就是最后能走公家报销的路子,这笔钱,他也非在那丫头家里敲出来不可,也不打听打听,他刘某人什么时候吃过亏。

“对对,他小舅,你主意多,赶紧给想个辙,让那丫头去做牢,现在不是兴什么少年犯么,不就是专门为这种小**开的么?还有他那个家长,一身的煤黑,一看就是挖煤的,他不是愿意挖煤么,让他进号子挖去!敢动我们张家人,翻了天了还!”

贵妇急急提着要求,嚣张跋扈到不行,好似监狱就是她们家开的,说关谁就关谁,听得一旁的小护士,都不住扯着眼皮。

老枪阴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我那几个兄弟,这回也是挨的惨了,那小**虽然没张开,倒是细皮嫩肉,让他们折腾去吧。总之一句话,小舅,你就尽管想法子吧,怎么痛快怎么来,他妈的,一个穷家破院的丫头,我还不信整不死丫挺的!”

阴骘青年挥手将那护士赶出去,阴笑道,“小强说得好,穷家破院!关键就在这四个字上,这等家庭,在咱们面前,就是蝼蚁,还不是任凭揉捏。但终究还是得阴着来,这样吧,先想办法把那男的陷进号子里来,这个事儿,找老康办,这对他而言。还不是小菜一碟。再接着以此威逼那丫头退学。她顶着个学生身份,咱们很多地方都不好下手,出什么事儿,都得惊动学校,弄不好就是大事,只要把这丫头逼出了学校。那就是社会无业女青年,什么黄赌毒都可以往她头上栽了,后边的还不是咱们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哈哈哈……”

病房内爆发出渗人的阴笑,笑声放肆而高亢,窗外的几只白鸽似乎都见不得这人间黑暗,扑棱着翅膀,飞得远去。

哐当一声,大门猛地被踹开了,小家伙顶着一张快变形的脸蛋。指着目瞪口呆的三人,怒骂道,“好哇,你们这三个禽兽,我还想着惩治惩治,就放你们过去,现在看来,是饶你们不得!”

原来。小家伙来的凑巧,方行到门外。就听着屋里三人正在谋划怎么害自己,尤其是那狗头军师所言的恶法,简直要气炸小家伙的肺。

虽然,她自知这帮家伙便是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别想找着,可听着那种种毒计,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

进而联想道。这三人策划阴人是如此驾轻就熟,分明就是干老了此事,这种祸害比欧阳锋还狠毒,怎么能留!

老枪,贵妇。阴骘青年猛地瞧见小家伙进门,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得小家伙喝骂出声,三人猛地醒悟,真是又惊又喜又怒。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惹人恨的丫头,会自己送上门来。

贵妇和阴骘青年正要骂着狠话,悲愤已极的老枪已然控制不住,伸手在床上一按,凌空一脚,就朝小家伙扫了过来。

小家伙大喝一声,“放暗器!”身形猛退。

霍然,四五个紧扎的圆鼓鼓的塑料袋从门外飞了进来。

听见小家伙叫“暗器”,老枪已然慌了,吃过小家伙高科技亏的他,心有余悸,以为这位又拿出了什么新产品。

好个老枪,当真是好本领,中途猛地变招,伸手勾住靠墙的药橱,便往后躲了,待见到四五个紧扎的方便袋,暗道好险,亏得自己灵巧,没中招。

哪里知道,念头未落,砰的一声响,方便袋落了地,紧接着,哗啦一声,好似一盆水泼在了地上,霎时,白黄相间的液体,四散飞溅,冲天的臭味,像是开启了封禁了十几年的老公共厕所。

房间内三人惊魂未定,砰砰砰,又是七八个方便袋落了地,紧接着,蓬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拍死了,继而听进钉钉子声,和拧钢丝声。

毫无征兆地,老枪三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瞬间崩溃。

抗的住拳打脚踢,扛得住炮火连天,可有几人扛得住生化武器。

这十几袋优质农家肥扔进屋来,那股恶心劲儿,能让人把下生的第一口奶都给吐出来。

枪妈养尊处优惯了,后来,还发展成了洁癖,最是受不得这个,大粪炸开刹那,第一块粪便溅上他身时,哼都没哼一声,人就倒进了粪水里。

阴骘青年更是手舞足蹈,四处躲闪,奈何运气太差,一个方便袋恰好击中他的面目,轰然炸开,瓢泼的粪水当头淋了下来,狗头军师扶着墙壁,哇哇大吐,吐得直反酸水,仍旧停不下来。

老枪就更别提了,冲在最前面,虽然避得够巧,奈何门外抛洒生化炸弹的重金属等人得了吩咐,专门朝他下手,自信能避开飞镖的老枪,在生化武器面前,只发挥出了小学生的水平,连续中了三袋,洗了个大粪澡,激动地直跳霹雳舞,立时把浑身脱得精光,四处躲避,边跑边吐。

大门直封了半个钟头,才被来换点滴的小护士发现不对头,喊过人来,将门打开。

门打开刹那,所有人都只剩了一个动作,扶着墙壁,只掐脖子。

冲天臭味,和三个躺在粪水中昏迷不醒的家伙,满地的不堪入目,那视觉效果若是搬上荧幕,第二天肯定能铺遍头版头条。

………………

一个小时候,新街口人民医院的特等甲号病房,时隔半个月后,终于再度开启,上次住进去的是个副区长。

按说,这次住进去的三人,级别最高的也不过是个正科,另外两个只能算是干部家属,本来不够这个资格的。

可是,谁叫人家在你医院里遭了如此恐怖,糟心的经历,当家的徐厂长也赶了过来,随行到来的,还有新街口派出所的张指导员,区政府办公室的孙主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抓谁

这几位一到医院,险些没把康院长的大胖脑袋给骂得缩回脖子里,康院长理亏官也亏,只能万事万允。

看完病房内的三位至亲,小心地关上大门,富态却官威十足的徐厂长重重一拳擂在雪白的墙壁上,骨根瞬间涨红,自己亲人身上,竟然发生了此等惨剧,换谁再好的修养也必然无法忍耐。

更不提他张某人是远近闻名地不好惹,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咽不下去。

顶上没剩几根毛发的孙主任满脸的痛惜,沉声道,“张厂,用不着太伤心,这帮混蛋跑不了的,我相信老贾的能力,必定能立时抓住凶手!你放心,我来时宋区长已经表态了,让我督促警方从严从重从快侦破案件,打击犯罪分子!”

徐厂长虽是国营大厂的领导,和地方上不搭界,孙主任完全没必要卖他面子,因为京城一号的架构太高,孙主任这个区政府办公室主任乃是正处级,是能量级大,含金量极高的正处级,完全可以和张副厂长这种国营大厂的副厅级领导分庭抗礼,就权柄而言,还能战而胜之。

不过,永安重工的份量太重,和小汽车行业关联太紧,可以说是一汽的最亲密合作伙伴,深的市领导看重,尤其是这位徐厂长根脚很深,做过分管机工的刘副市长秘书,属于根正苗红的那一拨里。

今次徐厂长的家眷在自家地头上遭遇了这么惨烈的一出,于情于理,孙主任都得代表自家老板卖上三分面子。

张指导员来得颇快,疾步匆匆奔了过来,面带喜色,远远便道。“张厂,孙主任,有眉目了,坏事儿的是五中的一个丫头,下午才和小强起的冲突,所里有人去过他们学校。都照面了,人还哪里跑!您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捉拿了,保证从重处理。”

话方讲完,腰间的bp机开始玩命地呼闪,张指导员拿起bp机扫了扫,笑道,“是所里找我,八成是。人已经逮着了,我去赴个电话。”

徐厂长,孙主任急于知悉案情,便也跟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张指导员挂了电话,满脸黑线,看看徐厂长,又瞧瞧孙主任。一脸的欲言又止。

孙主任瞧出不对,急切道。“老张,我看你这些年上不去,就毁在你这驴泡一般的脾气上,快说,到底是怎么了。”

张指导员狠狠一跺脚,咬牙道。“所里传来坏消息了,有人到所里把小强告了,说是小强打人。”

“这算什么事儿,老张你是不是没睡醒,告让他告去呗。当务之急,是先抓人,你怎么连主次都分不清楚!”

孙主任一脸的黑线。

徐厂长也气得鼻子冒烟,张指导员是他的老交情,虽说级别很低,但因为老枪在这几条街面上混,恰是张指导员罩着,这几年来往两人互动频繁。

这会儿,张指导如此言语,徐厂长甚至在想,是不是姓张的孙子嫌上次送的礼少,趁机拿把,要不然这点破事,还用得着说出来。

告小强,这些年,哪天没人去派出所告小强,这算个屁事儿!

张指导真是有苦难言,方才的电话是秦所长打来的,秦所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让他立刻把犯罪嫌疑人徐小强给带回所里,说完,就撂了电话。

张指导猜到必然是老枪又犯事儿了,且这次还是大案子,不然老秦这只老狐狸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探出爪来。

可他又不好跟徐厂长,孙主任细细掰扯,说不准自己估摸错了呢。

张指导正绞尽脑汁,组织着措辞,踢踏踢踏,密如急雨地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他豁然变色,死死盯着走廊的尽头。

因为这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分明就是派出所全体集合时常听的响动。

果然,数秒后,老秦那张讨厌而熟悉的老脸出现了眼前,身后跟着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警员。

张指导惊呆了,继而怒气勃发,快步上前,拦住秦所长道,“老秦,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把人都带来了,我不是让小张和小刘出任务么,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还有小赵,小姜,这不是都有紧急任务么,你这是闹什么,组织纪律还要不要,组里的正常工作还要不要开展!胡闹台!”

难得抓住老秦的痛脚,兼之孙主任在此,正是他张某人运用官场心术,狠狠打击政敌的良机。

秦所长生得矮小,松松垮垮的制服穿在身上,极不得体,平素在派出所被张指导压得死死地,靠着精深地缩头功才撑到今天,随他而来的许多队员,都是奔着来看好戏的心情。

此刻,见张指导发飙,不知多少人瞪大了眼睛,看秦所长怎么丢这个脸。

不成想,秦所长的反映惊掉了一地眼珠,竟伸手朝腰间探去,打开枪带,一把将五四抄在手里,威风至极地扬了扬,瞪眼道,“张指导,我在执行公务,请你让开,有什么事,你问方局去。”说完,冲着身后众人大声吼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抓捕重犯,我告诉你们,这是方局长亲自下的指示,谁要是捅了篓子,我砸他的饭碗!”

方局长,区分局的方局长,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顶头上司,秦所长祭起方局长的大旗,场间气氛顿时为之一肃,本来存心看好戏的民警们,立时满面肃然,甚至一直跟张指导走得极进的民警,其中就有中午在五中办公室处理案情的粗脖子警察,也提枪在手,满面严肃,似乎要去参加国战。

张指导更是彻底无语,分明嗅到了最危险的信号,满脑子竟是问号,其中最大的疑问便是:到底出了何事,缘何一向稳重的方局都亮明了旗帜!

秦所长却不愿再和他纠缠,大喝一声,“全体都有,准备行动,一队封锁所有出口,二队负责实施抓捕,此次行动万不得有失,务必保证一击得手,更不得让犯罪嫌疑人徐小强脱网!”

“什么!抓小强的!”

徐厂长终于拎清了关键,这帮家伙原来是来抓自己宝贝儿子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方局

这下,徐厂长再也稳不住了,跨前一步,堵在走廊当心,厉声喝道,“秦所长是吧,我是徐小强的父亲,永安重工副厂长,我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是杀人了呢,还是放火了呢,值得你们这班大张旗鼓地出动抓人?”

徐厂长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作奸犯科的事,没少干,但正因为经验丰富,每每收尾还算干净,决不至于留下多大把柄,看眼前秦所长折腾出的阵仗,这分明就是当重案在办啊。他再不出头,更待何时?

这位徐厂长,秦所长自然认识,最近两年那位徐小强在新街口一带,没少作恶,都是老张给擦的屁股。

换句话说,姓徐的就是彻底的人渣,往昔没人动得了他,这回却是撞在了铁板,不,钢板上,看他小子怎么玩完。

“徐厂长是吧,久仰大名!”

秦所长点了点头,神情立时肃然,“我在执行公务,徐小强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公安机关会按流程向你们家属通报,请你让开,不要阻挠公务执行。”

徐厂长越发吃惊,姓秦的区区一个正科,敢不卖自己这厅官的面子,这在官场上可是罕见,虽然两人分属不同的衙门,基本上算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可官场这个圈子,能有多大,同在四九城,要想绕到一处,用不了几个圈子。同样,他徐某人所在的圈子,百分之百比秦所长的圈子高端。

姓秦的只要还想混下去,就必然得给他徐某人面子,哪曾想到,却是这般结果。

徐厂长只好转头看孙主任道,“孙主任。你看这个事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向刘市长汇报此间情况吧!”

孙主任怔了怔,只好转出身来,冲秦所长道,“老秦。到底徐小强犯了什么事,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办?如果是鸡毛蒜皮,我认为还是顾全大局的好!”

孙主任是明眼人,早看出问题不对,老秦不是疯子,必然抓住了什么痛脚,但徐厂长搬出了刘副市长,他却不好不出头,然心中却打定主意。一切看徐小强涉案情况在,再做定夺。

孙主任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那是能和区分局一把手分庭抗礼的存在,属于区里的有数人物,秦所长却是不好像顶撞徐厂长那样不卖孙主任面子,只好道,“是这么情况,方才张指导正安排人去抓捕嫌犯。几名学生跑到了派出所报案,言说徐小强多次殴打他们。并强行向他们征收保护费,有鉴于徐小强前科多多,我们不得不慎重对待,只好出动警力,抓捕嫌犯归案调查。”

“大胆!”

张政委好似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了。霎时间,千万道带着高温的岩浆彭天而出,“秦大勇同志,你的组织性,纪律性到底哪里去了。现在的案情是徐小强同志是受害者,我在组织抓捕伤害徐小强同志的嫌犯,现在倒好,你倒把徐小强同志弄成犯罪嫌疑人了,即便是徐小强同志的涉案,可办案也得讲究先来后到,有一有二,你放着大案不去管,先去弄这鸡毛蒜皮,说轻了,你是无组织无纪律,说重了,你就是蓄意打击报复,泯灭党性原则……”

“老秦,真是这样?你也太不像话了!”

孙主任作痛心疾首状,紧随其后,猛斥秦所长,最后大发雷霆,意气风发地朝天一指道,“带着你的人,马上给我滚!”

徐厂长连连冷笑,让开身子,道,“老孙,犯不着犯不着,既然秦所长是有重案,咱们还是不要阻挠他执行公务了,我这个嫌犯当事人的父亲更改避嫌,让秦所长实施抓捕吧,咱不能落人闲话不是!”

转瞬,三人态度全变。

的确,毛孩子报案说徐小强打人、讹钱,这算个屁的案子啊,你老秦气势汹汹,不知道还以为徐小强杀人放火了呢!

这下好了,三人聚集的怨气,一股而泄,全朝着秦所长来了。

秦所长满面委屈,沉声道,“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那报案的几个学生的身份……”

“滚,我叫你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孙主任暴跳如雷,似乎再听秦所长多说一句,他便要疯掉。

张指导更是越过秦所长,开始向所有民警下达指令,“全体都有了,立正,向后转,跑步走!”

民警们不是木雕泥塑,相反身在基层,穿上这套警服,其实也算入了公门,虽未必修出火眼金睛,但基本小道却是溜出,这会儿,谁都看出来秦所长捅出篓子,惹得几位领导全跟冲天炮似的好一阵狂轰乱炸,一准儿得败了。

秦所长不行了,那自然得听张指导的,都是领导,听谁命令不是听啊!

张指导一声令下,众民警凛然遵命,立时跟着口号,动作开了。

秦所长也不阻止,懦懦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带队撤了!”面上窝囊,心中却是高兴地开了花,原来,服软认低,乃是秦所长临时起意,想出的一计。

你们不是愿意抖威风么,就让你们抖个够,任务完不成,那是正好,左右把自己摘出来了,有的是人顶雷。

秦所长心中窃喜不已,当下也跟着民警们转身,带着队伍,小跑着离开。

哪知道队伍还未带出走廊,三名制服男风风火火地转了进来,当下那位红脸长眉,身材魁梧,满脸地紧急集合,老远便瞧见嘴角起了豌豆大的水泡,晶晶亮地甚是膈眼。

瞧见那人过来,队伍就乱了,民警们七手八脚,打着敬礼,慌忙问好。

“方局长好!”

“好个屁!”

方局长满目的火气,大声吼道,“秦大勇呢,死哪儿去了!”

秦所长好似被电了一下,蹭地一个滑步,就蹿出了队伍,方要敬礼问好,方局长左右朝队伍扫了扫,怒声道,“人呢?秦大勇,我要你抓的人呢,都这会儿功夫,我以为你早把活儿干利索了,还特意去了趟派出所,除了门卫老王,所里一个人毛都没有,说都去出任务去了,好,都出任务的好,我想你他妈至少把人攥住了,哪知道到现在你连个毛都没拿着,猪,蠢猪,就是蠢猪也办不出这种案子!我看你是嫌这身衣服太沉,穿够了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新民晚报

饶是心有准备,秦所长依旧被训得浑身直哆嗦,立正道,“报告方局,抓捕任务没能完成,因为张指导很有疑义,区里的领导也不赞同,我只好带队返回,没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少跟老子放着拐弯儿屁!”

方局长怒骂一句,匆匆上前,终于瞧见孙主任,徐局长,张指导三人,冲孙主任打声招呼,冷眼瞪着张指导,沉声道,“张大民同志,是你让秦大勇同志带队返回的?”

这回,方局长没高盛怒骂,甚至话里没夹杂情绪,可听在张指导耳朵里,却比惊雷闪电来得恐怖,张大了嘴巴,“我,我……”却说不出整句话来

“报告方局长,秦所长说了是奉您命令前来,张指导却还是要求秦所长带队返回!”

忽的,民警队伍中,发出这么道声音。

补刀,神补刀!

老秦经营这些年,怎么可能没自己人,只要长些脑子的,就知道张指导完了,此刻不抢功,何时抢功。

方局长简直气蒙了,先前,还以为纯是秦所长和张指导斗气。

哪曾想,老秦都报出自己名号了,张大民还敢赶人,这眼里还有他方某人么。

今次的案子发的突然,剧烈,方局长正忙着一桩杀人逃逸案呢,又撞上了这糟心事儿,可以说是满心的不痛快,就想着赶紧把新街口派出所的这堆烂事儿,尽快补平了。

孰料,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关键时候,有人给上眼药,这不是作死么?

方局长爆吼一声。“秦大勇,给老子把张大民这身衣服扒了,其余的人,给老子进去抓人!”

方局长一声令下,秦大勇大手一挥,张大民便被控制起来。像剥光猪一般,立时被去了警服,换作后世,张指导少不得要喊两声“你没这个权力”。

的确,方局长的命令不合法理,他便是长官也断然无权开除下属公职,更何况还得经过局党组班子讨论决定。

可现在的领导干部,威权主义盛行,一把手拍板的事情。还有不算的么,张指导只是往死了记恨秦所长,却是半点也不敢违拗方大局长。

张指导被扒了警服,正在高等病房昏睡的徐小强,也像提鸡崽一般,被几名民警从床上拽啦起来,咔嚓一声,便被带上铁手镯。

徐小强横惯了。哪里会把警察放在眼里,眯瞪片刻。立时便挣犟起来,拳打脚踢,扫翻了好几个民警,最后还是老秦急眼了,掏出枪顶在他脑门上,反手狠狠用枪托在他脑门上砸了一记。徐小强才彻底老实。

待得被拽出病房,徐小强陡然扫进自家老爹也在场,气势立时涨了起来,扯着嗓子要徐厂长搭救。

原本,见得方局长出手。徐厂长便知晓今天的事儿无法扇了,也猜到自家小子准是犯着谁了,本想着事后寻人找补,此刻不宜露头,可待徐小强方从病房拖出来,见了那额头上哗哗直流的鲜血,他就绷不住了,指着方局长喝道,“是抓嫌犯呢,还是抓罪犯,法院是宣了,还是判了,你们这么做,是违反的,我非得找刘市长反应反应不可!”

“愿意向谁反应,就向谁反应去,别他妈干扰公务就行!”

方局长气粗的不行。

孙主任看不下去了,说道,“老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小强这孩子到底捅了多大漏子,要你大驾光临,亲自操办。”

孙主任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直接服务区长同志,也就是他方某人的顶头上司,他可以不甩徐厂长,却是不好落孙主任面子,冲孙主任招招手,待孙主任近前,凑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霎时,孙主任一张红脸化作雪白,头上始终立着的几根毛发,似乎也缺了挺立的精气神,软塌塌地趴了下来。

方局长得意地拍拍孙主任肩膀,大手一挥,暴喝道,“带走!”

徐局长几乎是目送着方局长等人离开的,心中的疑云浓得化不开了,快步走到孙主任近前,沉声道,“老孙,那位方大局长到底说了些什么,小强就这点事儿,我就不信还能要命!”

孙主任淡淡扫了徐局长一眼,冷道,“老徐啊,怕是这回真就要了命,还不止是小强的命!”

“老孙,都这个时候了,别云里雾里的,到底是怎么着了。”

徐局长急得跳脚。

嘀铃铃,徐局长腰间的bp机响了,红光闪动的欢快至极,拿起bp机一看,转身就奔着服务台边的电话去了,孙主任瞧得分明,那是刘市长办公室电话。

孙主任擦了擦额头,暗呼“好险”,幸亏方局长来得及时,没往这事儿里搀和太深,要不然,这一脚怕是拔不出来了。

正庆幸间,噗通一声,正接着电话的徐局长一屁股跌坐在了地板上,电话也脱了手,吊在半空,好似新鲜出炉的红衣吊死鬼一般,黑色的舌芯掉得老长。

徐局长瘫在地上,双目无神,整个脑子就成了浆糊,饶是他打破脑子,也想不出,刘市长为什么要说那句,“以后不管遇到谁,到了哪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拎得清”,最后又弄出一句“好自为之”。

久在官场的徐局长不傻,他很清楚,遇上这些话,就好比到病房看望弥留之际的病人说“你放心去吧,旁的不用担心”。

可他徐某人活得好好地,怎么就要死了呢,可他知道,不管怎么想不明白自己要死了的事儿,刘市长这般说了,自己却是必死无疑了,至少这条政治生命是到了尽头。

募地,他忽的想起昨夜的新民晚报上,看到的一则新闻,标题十分醒目好记,赫然正是“坑爹”二字。

……………………

躲在一处暗角,看着小家伙伏低蹿高,终于逃脱了阴骘青年的追捕,薛老三忍不住嘴角浮出轻笑,跨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了。

路过小肚斋,卤味飘香,想想许久不曾吃此间的卤味,停下车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惜才

约了两斤猪手,三根猪尾巴,便骑着车,便啃着,车到改委门口,左边车把的一袋子熟食去得干净,右边车把的袋子却是盛满了骨头。

抹抹嘴,停好车,顺手将骨头袋砸进垃圾车,便大步朝内行去。

方跨进宏观司大院,远远便瞧见马天宇在办公室内,转来转去,步履匆匆,浑然没了平素地从容淡定。

薛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如旧,大步近前,推开门道,“你小子也太死板了吧,叫你守门,没让你不去吃饭啊,到点了,你把我门锁上,自己去便是。”

马天宇道,“首长怎么吩咐,我怎么办,首长,您看,抽屉好好的,没谁动,锁头也是好的!”急切地指着薛向离开时,给存秘密文件柜子新上的锁头。

薛向心道,“果然是关心则乱,心中存鬼,六根不安,这位马秘书素来是个稳妥人,今次却是也犯了傻,殊不知欲盖弥彰,越是自己挂念的东西,也得装作漫不经心,若是心中无鬼,何须着急把自己摘出去,岂不知,这种事只有越抹越黑的。”

嘴上却道,“你这家伙,我若信不过你,还让你看家?行了,没事儿,你忙去吧,赶紧去食堂补个餐,我给老蒋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来两个硬菜。”说着,便要拿起电话。

马天宇连连推辞,道,“首长,您别忙了,我吃过了,托人帮着送了餐。既然您这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办公室了,还要不少文案需要整理呢,您忙!”说完,便退了出去。

薛向望着马天宇远去的背影。有些愣神,思绪一下子像外面被北风卷起的落叶,飘出去老远。

时而想这么个朴实老成的家伙,成长经历肯定步步荆棘,万分艰辛,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个年岁。就打磨得如此圆润融通。

时而又想,马天宇这么个聪明老成的家伙,到底怎么是跟张无忌这等庸才串上线的,要说投靠张无忌获得名利,可马天宇都二十七八了,连个副科都没捞着,且以马天宇的眼光只怕也瞧不上姓张的。

直到马天宇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薛老三地思绪又飘荡了片刻,才收了回来。重重叹了口气,便将注意力方到眼前的案牍上来。

处理了几分文件,薛老三便搁下笔来,情绪有些不好,身处中枢紧要机关,他自然比旁人更能感受到通胀来临的压力,先前三份文件,无一例外。都是经委转过来的,地方上重量级国企要求追加固定资产投资的申请。

无一例外。都是大上项目,不搞本业,奔着当前比较火的家电行业,商业地产开发去了,一窝蜂地要上马洗衣机,电冰箱生产线。组建地产施工队。

一窝蜂地基础建设投资的后果是什么,来自后世的薛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奈何这是中枢既定的经济策略,国企全面实行拨改贷的今天,国企领导人的逐利性,是无可厚非的。

但这种逐利又是无序的。盲目的,汇聚一处,便成洪流,要摧毁当前薄弱的物价秩序,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正心烦意乱间,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一听,却是安在海的声音,“好小子,你们薛家的崽子都是天生人精么,我看你们家的小丫头也不比你薛向逊色,机灵鬼怪,智计百出,将来肯定又是个坑人小鬼。”

原来,小家伙折腾老枪的事儿,最终还是让安在海知晓了。

说来也怪小家伙择取的办法,太过特殊。

彼时,在病房,她指挥重金属几人往老枪的病房抛撒了粪袋后,一转身,便又干着重金属几位到新街口派出所报案,言说老枪打他们,还抢钱。

老枪作恶多端,这种事儿干得多了,便是捏造,老枪也决计避不开。

原本若是寻常小孩报这种案子,新街口派出所的接案民警至多也就是丢过几张信纸,让他们把情况写下来,再丢下一句“等候通知”,就把人打发了。

果然,初始,重金属遭遇的还真是这种状况,然而,当重金属填好家长姓名,职业这一栏后,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案民警拿过一叠登记表,立时就被这帮熊孩子父亲的职业给惊呆了。

重金属的老爹竟然是五十七军的一号,其余四位的老子,无一例外,要么是局座,要么是司座,还都是数得着的衙门口。

从未遭遇此等情况的民警立时就懵了,赶忙报告秦所长,秦所长当即就下瘫了,好容易硬撑着弄明白状况,才意识到机会来了。

任由重金属一帮熊孩子给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报了丧,后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方局长怒火滔天的电话紧随而来,狠狠骂了秦所长一顿后,便严令秦所长立即出警,抓捕犯罪嫌疑人归案。

紧接着的戏码,便是前面上演的那般。

一堆局坐,司座小孩被打、讹钱的消息爆出后,安在海这个京城一号要收到消息,自然不难,随即详细的情况,就传到了他手中,待看到老枪才和五中一个叫薛适的学生发生过冲突后。

安在海若是还不清楚这出戏码,因何而来,如何演绎,那就不用在赖在现在的宝座上丢人现眼了。

薛向却是不知道这番别情来由,听完安在海地讲述,乐得哈哈大笑。

旁人若说,他这是不教妹妹好的,就知道教小孩子仗势欺人,那他就得笑了,谁叫咱家有势,仗的着!至于欺人,那也得看欺负什么人,像老枪这等败类,还就指着小家伙这小恶魔折腾呢。

只要这丫头自己脑袋瓜开窍,遇事儿知道上心,不再凡是就想着他哥来摆平,那不比什么都强?

挂了和安在海的电话,薛向的心情好了不少,在他这儿,国仇还真比不过家兴,谁叫他薛某人眼下当不了这个国的家呢。

抬手看看表,时间还早,再看看这一桌子糟心的文件,他实在无心理政,关上门,打开行军床,拉上挡帘子,再铺上铺盖卷儿,翻身就倒了上去,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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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秋蚂蚱

一觉醒来,时间正好五点,翻身下床,也顾不得整理床铺,出了门就奔大门口去,翻身就上了车。±頂點小說,

今儿是周六,他得赶回玉汤山的薛家大宅,兼之小家伙今天表现不错,他得折腾些花样,犒赏犒赏。

说是犒赏,也不过是整治出了一顿丰盛异常的席面,吃完饭,却没忘了摆着一副臭脸,训了小家伙半个多钟头,若不是听见电视里《神探亨特》那熟悉的旋律响起,薛向怕还是住不了嘴。

当然了,并非是薛向惦记着看电视,而是从小晚到小家伙皆迷美剧,三姊妹逐渐成年,共同爱好越来越少,除了吃饭,聚在一处的时间的确太少。

薛老三重视亲情,很珍惜这种机会,便放了小家伙,随小晚,小意,一道观看电视节目。

若是往常,他一准儿也会在此坐了,一同观影。

不过,今天不成,他在自己办公室布置的那颗诡雷,到该爆炸的时候了,他怎么好错过,亲自到场观看爆炸的大好机会呢。

……………………

一早上起来,张无忌就觉得今天要出事儿,原因是眼皮子突突直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是两只眼皮子都跳,左眼跳完,右眼跳,一会儿又两只眼皮一起跳。

起初,他还找来几本相书专门研究了一下,看着看着,两本书起了冲突,一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分男女,另一本说,这眼皮子跳就跟看手相一般,要分男女。男的就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女的呢,就要反过来。

研究了好几个小时,连上班时间都错过了,还是红旗主任打电话要文件。他才急匆匆赶过去。

到得办公室,挨了红旗主任好一顿骂,瘟头瘟脑过了一上午,到小招吃晚饭时,因为低头盘算心事,和端着一盆滚烫上汤白菜的服务员撞了个满怀,一盆汤全撒了,张大处长的胸怀接了足足一半,烫得说不出话来。

事后。脱了衣服验伤,都起了水皮。

偏偏上午因为迟到,挨了红旗主任的训斥,这会儿,他便是有伤在身,却也不该张嘴请假。

张无忌很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他在红旗主任心中份量直线下降。若是往常,红旗主任绝不会因为迟到这点小事。见责于他,可如今竟然借着这个机会发了雷霆。

张无忌很清楚,造成这一切变化的根源,前番他好赵康争竞宏观司副司长一职,赵康耍阴招,弄了他的黑资料。虽然被红旗主任按了下来,不可避免地,这些资料还是落到了红旗主任的眼中。

红旗主任见了他张某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会调低对他张某人的看法。

这些,是很容易就想到的。

况且。在宏观司副司长之争上,他被薛向结结实实耍了够,真正上演了一把偷鸡不成蚀把米,整个儿成了改委的笑柄。

这件事,红旗主任肯定也知道,心里也必定不好受,任谁也不待见一位背负草包名声的秘书。

一切的一切,张无忌都清楚,领导有看法,他只能隐忍,挽回是不可能了,趁着情分还在,寻个机会外调吧。

不过在外调之前,他得出奇招,狠狠惩治一下罪恶之源——薛向。

他张某人落到如此境地,全拜薛向所赐,此仇不报,今后,他怕是连睡觉都不得安生。

按说,以薛向如今的地位,和双方已然抓破脸的现状,和完全不搭界的工作归属,他张某人基本上就失去了冲薛向下手的机会。

但是,张无忌却是胸有成竹,只等机会合适,他就果断出手,一击让薛向万劫不复。

而这自信的根源,正是他早早在薛向身边布下的暗子——马天宇。

有马天宇这个打入敌人内部高层的超级间谍在,薛向就是他张某人碗里的菜,什么时候机会对了,一口吞了便是!

怀着对薛向深深的痛恨与厌恶,并以此为精神支柱,张处长终于撑到下班时间,正忍着剧痛,收拾着桌案,头上挨了一下,虽然不重,却把张处长的心火勾起来了。

一天的不顺堆积起来的火气,几乎要将他烧毁,张嘴就骂了个“草”,又赶忙收声,弄明白自己还在改委,保持形象,比什么火气都重要。

低头朝地上一瞅,便发现了方才砸自己脑袋的东西,竟是一个纸团,张无忌拾捡起,布展开来,白纸上什么也没落,就划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芒星。

刷的一下,张无忌脸上变了颜色。

这是他早先和马天宇约好的接头暗号,且是最紧急的接头暗号。

说来,现在不是地下党时期,马天宇和张无忌用不着这般谨慎,但如今,张无忌把马天宇视作扳倒薛向的唯一机会,如此紧要棋子,他如何能不谨慎使用。

薛向这个人有多精明,他算是亲身体验过了,决计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傍晚六点,二人在距离计委大院三条街的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小混沌摊会合了,坐的是靠墙拐角位置,视线能看清街面上的动静,视线从街面上看来,却轻易发现不了二人所在,这个接头地点,也是张无忌精心考察后,定下的。

摆摊的是老夫妻俩,老爷子耳朵不好使,老婆子眼睛半盲,馄炖却是祖传的手艺,极是地道。

可惜,两碗香喷喷的馄炖上桌了,对坐的二人谁也没有就食的胃口。

马天宇以尽可能轻且清晰的声音,将今天的情况通报了一变,刷的一下,张无忌如发射而出的冲天炮,蹭地站了起来,满面铁青,神魂不定,浑身颤抖,嘴角哆嗦地诅咒道,“赵康,赵康,老子跟你没完!”

骂完了赵康,又骂起了薛向,老头子正好到棚子的对角夹煤,听到张无忌诅咒,冲里间嚷嚷道,“老婆子,切姜,切姜,客人要姜!”

这位却是把“薛向”听成了“切姜”。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张无忌却是勉强冷静了下来,坐回了椅子,死死盯着马天宇,哆嗦着大腿,连声问,“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畜生

马天宇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好似一脚踩进了沼泽,起起伏伏,摇摆不定,越陷越深了。△,

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就凭张无忌这么个货,怎么就敢对连他马天宇都看不透的薛司长下黑手。

瞧瞧,这还没怎么着了,这位就成了秋后的蚂蚱,四处惊慌蹦跳。

马天宇真不想搭理这家伙,奈何被这家伙绑上了船,且他深知姓张的是什么人,这家伙若是沉了,必将毫不犹豫地拖他下水,这个当口,却是不管不行。

马天宇压低声音,安慰道,“事已至此,生气谩骂都于事无补,关键是想辙,赶紧补救,幸亏今个儿下午,薛司长派我去纪检室看郭老在不在,若是派了别人,只怕材料早就递上去了。”

“多谢天宇,多谢天宇,你放心,过了这关,那张纸我立时还给你,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罕见地,张无忌没用上级命令下级的口味和马天宇讲话。

的确,此时此刻,马天宇就宛似他的救命稻草,只想抓紧了,借此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猛然间,张无忌又想起马天宇话里的不对来,说道,“对了,你不是说一整个下午,你都在替薛向守办公室,怎么就不给我电话,我过来好将那东西弄走,或者你自己想办法弄走。”

听得这话,马天宇真想端起身前那热气腾腾的馄炖,狠狠砸在张无忌的猪脑袋上,强压着怒火,说道,“您把薛司长想得简单了,他出门之际。明明就可以自己锁门离开,何必还要我留守,这里面的道理,在哪里?还不是要我对他办公室的秘密档案负责!”

“你的意思是他发现你是……”

张无忌简直毛骨悚然了。

马天宇面上也极是难看,打断道,“这倒不至于。只不过,当时薛司长发怒,拍出秘密文档时,有我和彦司长在场,也许他是防着彦司长给您传话也说不定,须知,您给薛司长弄了考勤通报批评,薛司长已然看出来背后是彦波涛在捣鬼,他如何会不防备彦波涛向您传话。所以。找个人对他办公室的秘密档案负责,最是稳妥不过。您说,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帮您捞出那档案?我甚至都不敢用他办公室的电话给您去电,那是个何等精明的人,我万分清楚。”

张无忌认可了这番分析,却不领情,心中恨恨想道。“你小子就是太贼,不肯舍身救主。你小子要是真有那份心,把抽屉撬了,将秘密文档偷出来烧了,薛向便是发现了,最多把你小子给赶出身边,又能怎的?”

马天宇余光始终打在张无忌脸上。见他嘴角肌肉坚硬,似在咬牙切齿,多少猜到这位心胸狭窄的家家伙不定在怎么记恨自己,心中却不如何畏惧,反而隐隐生出快感。

因为他知晓张无忌再是心中不痛快。这会儿也得软下口气来说好话,这人属狗,而且是那种家犬,欺善怕恶,最具奴性。

果不其然,张无忌心中暗恨,嘴上却笑道,“还是天宇你思虑周全,要不然可就中了薛向的奸计,也亏得你机敏,才把案子拖住,才有了挽回的余地,我以为为今之计,只有一途,那便是连夜返回薛向办公室,撬开屉子,将那文档取回保存,唯有如此,你我才能得以保存,你说呢?”

这会儿,马天宇不想拿馄炖碗扣张无忌头上了,他想奔到棚子的西北角,抱起老头才升起地温酒的炭火盆,一股脑儿砸张无忌脸上。

“畜生,禽兽不如的畜生,想我马某人连廉耻也不要了,替你姓张的做了这些下作事,到头来,在你孙子心里连个厕纸都不如,什么东西!”

马天宇心中怨念冲天,究其根源,还在张无忌方才所言的“唯有如此,你我才得以保存”,这简直就是一句红果果的威胁。

试想,偷不出文件,顶多是你张无忌完蛋,关马天宇何干。

可张无忌道出此句话,意思很明显,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乃是摆明了态度。

其实,他即便不说这句话,以马天宇对他的了解,必也知道他的个性,自当会做出正确选。

而张无忌此话一出,除了让马天宇心中倍加愤怒以外,更是将心中最后一丝怜悯也烧掉了。

虽说他马某人因为特殊原因,为张无忌所制,但二人到底交往这些年,且这些年,马天宇一直被张无忌作了暗棋培养,并未指使马天宇动作太多,反而在马天宇的仕途之路上,多有襄助。

虽说马天宇如今连个副科也不是,却是从后勤杂役,调到了宏观司秘书科,算是踏上了升迁的金光大道。

马天宇是个念情的人,多多少少记着张无忌的好,而张某人这枉作小人的一番话出来,瞬间,马天宇心中只剩了怨恨。

至此,他才看明白,在张某人心中,他马天宇不过是人家豢养的一条狗,不,简直就是工具,主人或许还会对狗讲感情,对工具,讲什么感情?

张无忌窥出马天宇脸色不对,自知失言,忙补救道,“当然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放心,咱们兄弟交往这么些年了,哥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该有数,我就把话挑明吧,有红旗主任在,薛向动不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跟着我混,断不会让你吃亏!”

马天宇展颜道,“我自然信得过领导,再说,没您罩着我,我在改委也混不下去。”

尽管心中痛恨,厌恶,马天宇还是做出了极具政治性的答复。

的确,他再是不满,眼下又能拿张无忌如何呢?不过只有把布满深埋心底,择机脱身,相时反噬!

两人一番虚以委蛇,勉强达成了和解和共识。

两碗馄饨却已冰冷,谁也没动一口,结账时,老头满脸不喜,嘟囔道,“有问题说问题,我老汉的馄炖远近谁不说声地道,你俩一筷子不动,到底啥意思,我记得你们了,再来,就是出一万块钱,我老汉也不接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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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入场

老手艺人有老手艺人的尊严,不止为挣钱糊口,每份食物,都是费了心的,看着客人吃得香甜,便好似自己的一番苦心得到了尊重。

这家的馄炖的确名声不小,来用餐的,无不道好,都是连食带汤水,吃个干净。

今次,张、马二人满腹机心,哪有心思吃馄炖,却是一口没动,自然惹得老头大动肝火。

张无忌正烦着心,见老头聒噪,嘴上更没好话,“废他妈什么话,老子买的东西,就归老子,老子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夯货,绕个屁的舌!”

声音骂得不小,老头儿虽是耳聋,却也听了分明,立时不干了,端起张无忌剩的那碗混沌,便冲他身上泼来,亢着声道,“既是你买下的东西,你拿走,别占着我老汉的碗!”

相距极近,张无忌如何躲避得开,被一碗混沌淋了个正着。

马天宇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一直想干而没干成的事儿,被一个老汉轻松完成。

从一早晨醒来,眼皮子起跳开始,张无忌的这一整天就没顺利过,临到下班,黑了天,先听马天宇报了丧,这会儿,又遭了坎儿。

他是个颇具迷信的家伙,一切以为是天意,心头的怒火却消了,也不跟老头子一般见识,丢下十块钱,脱了外套抖了抖,光着膀子便步出矮棚。

走出街面,向西折进一条巷口,少了街市上的灯火,巷子里显得阴沉,抬头看天,这时,张无忌才发现天竟然阴了。

漆黑得有些苍青的天幕。看不见丝毫光亮,凉风乍起,竟有了下雨地征兆。

阴天,深夜,雨幕……

想到这些,张无忌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募地,便觉“衰极必盛”这句箴言,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倒霉一天了,老天爷只怕都不忍心了,终于送来些好运气,要不然,怎么自己正打算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老天爷就把月黑风高送来了呢。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在巷子里。各自心思,皆不言语,虽然都知道要去干什么,但二人皆未道破。

直走了半个多钟头,月坛遥遥在望,张无忌的脚步忽然顿住了,马天宇悄声问究竟。

张无忌抬手看了看表,道。“才九点钟,再等三个钟头!”

“为什么?这个点儿。宏观司也没人了!”马天宇奇道。

张无忌若有深意地摇摇头,悠悠道,“我看过黄历了,今天丙龙在东,住天水大凶,今儿个我是一天都不顺。为保险起见,我看还是零点后行动。”

马天宇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这是他妈的什么奇葩逻辑,这还是组织的干部么,行事准则什么改成黄历啦。

好吧。即便是你改成黄历,也拜托你专业点行么,既然是以黄历构成逻辑,那就该知道黄历的一天是以子时开端。

而子时正是西洋计时的夜里二十三点,也非是零点。

马天宇对张无忌彻底无语了,他甚至懒得指正张大师神算子里的错漏,点点头应承了,自顾自朝月坛行去,转出百十米,寻了一张沿街的长条椅坐了,静待时间消逝。

等待中,三个钟头,过得无比漫长,终于,在马天宇快要睡着的时候,张无忌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一掌,冷呵道,“行动!”

行动开始了,张无忌先领着马天宇,返回了不远处的四平街老家,发动了吉普车,载了张无忌直奔改委,穿过岗亭时,给值夜的老蒋丢了包熊猫,笑着道,“提提神,瞧清了,守卫咱们改委,可是责任重大啊。”

老蒋接过烟,乐呵呵道谢,“责任重大不假,可哪个毛贼敢上咱们改委寻不痛快,怎么着,张处,这么晚,还来加班啊!”

张无忌道,“有份文件忘了处理,老板打电话来,说明天要用,你说我敢怠慢么?再晚也得过来办啊!”

老蒋奉承道,“还是张处勤奋啊,难怪您是领导呢,照我说,改委里的那些青年干部,若都是肯像张处您这般情况,改委的工作效率起码提高好几个层次。”

张无忌哈哈一笑,又从车窗抛出一包烟去,“就你能侃,得了,开闸吧,我可没时间跟你闹腾,改天,我请你喝酒!”

“不敢,不敢,哪敢让您大处长请啊!”

老蒋笑眯眯地回应着,伸手一按按钮,闸机打开,机车顺道而下,滑进了幽深的地下车道。

二人沿着车库里的楼梯,拾级而上,三转两转,便进了政策法规司大院,红旗主任正在此院办公,张无忌自然也在此院。

虽然标的物,无比清晰,正是本着薛向办公室去的。

但张无忌再蠢,到底也知道不好大摇大摆,故意回到自己办公室,折腾片刻,大开着灯,打量清楚了四周的状况,便引着马天宇出了门。

马天宇其实很想说自己不去,让张无忌独去,或者说张无忌不去,自己独去,一人行动总好过两人标的物太大,可到这会儿了,他却是张不开嘴。

但因事已至此,他完全弄清了这位张处长到底是个神马东西,既无情又无义,更不谈信任。

此人是既信不过自己,又害怕自己不下水,谁独去,他都必然是反对,索性马天宇就不开这个口,竖起领口,低了脑袋,在张无忌的注视下,当先撞进了夜幕里。

政策法规司和宏观司就隔着一堵墙,穿过圆拱石门就到,但这会儿,二人决计不会选择过石门,因为紧挨着石门的耳房,都睡着守夜的,改委到底是重地,面积又宽广,警备工作自然得做到实处。

隔着石门,两人几乎就能听见守夜老王的鼾声,但做贼心虚,谁也不敢赌脚步声不会惊醒老王,抑或是老王突然抽风,喉头生痰,冲窗外吐上一口,那可就全完了。

值此之时,谁也冒不起风险,左右墙面极矮,不过两米来高,翻身就爬过去了,从一头的墙根到石门足足二十来米的距离,哪怕是从墙上跌下来,也足能保证老王不会惊觉。(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抓小偷啦

墙头不高,都是青年人,行动麻利,打个配合,很快两人都攀着墙头,慢慢滑落下来。≤頂≤点≤小≤说,动作轻盈地堪比狸猫。

初战告捷,二人精神大振,虽已貌合神离,今次事关重大,到底二人谁也不愿失手。

顺着墙根,轻手轻脚,很顺利地就到了薛向所在的办公室。

不用张无忌使眼色,马天宇便拿出早就配好的钥匙,轻轻松松,打开了办公室大门。

二人轻捷如幽灵一般,溜进门来。

“小马,你在门口守着,我去找,人来了,你轻轻喵一声,我这边就停工。”

反手将门关死,张无忌便发布了命令。

“大晚上的,谁会来,还是我来开吧,三两下搞完就撤!”

马天宇觉得张无忌完全小心过头了。

“听命令,哪个屉子!”

虽然过了十二点,张无忌依旧心有余悸,带马天宇前来,就为守门,开个屉子,要两个人么?

“最左边,上锁的那个,带上手套作业!”马天宇强忍住没吐脏话,跟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合作,实在太难了。

张无忌轻声应承,从腰里掏出早备好的老虎钳子,咔嚓一声,轻轻松松将那把指甲盖大小的锁头夹断。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脆响,好似一柄重锤砸在二人的心脏上,夸嚓一声,靠门边的玻璃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二房里熟睡的老王好似挨了电的鲤鱼,一个打挺,便从床上翻了下来,拿着铜锣和手电筒,便撞出门去,硕大的手电光圈。满场子扫了扫,薛司长办公室的大门边的玻璃,豁然开出个口子。

“不好,有贼!”

这是老王下意识地念头,快步朝薛司长办公室奔去,到得近前。点灯朝里间猛晃,宽敞的办公室内,没见人影,灯光在左侧挡帘上晃了一圈,老王圆整的眉眼陡然眯紧,却漫不经心退了开去。

灯光挪走,躲在帘后的张无忌,马天宇好似从阎王殿走了一遭,又返回了人间。

方才那哐当一响。两人的心脏险些没给震碎了,若是让人抓住,那就是万劫不复,功名利禄尽化尘土不说,便是想做人都难,顶着个贼偷的名声,家人亲戚都得恶心死。

担着这天大干系,心脏弱一点的都能昏过去。只一会儿功夫,两人便吓得浑身冷汗如瀑。马天宇好点,扶着薛向的行军床栏杆,勉强能站稳,体如筛糠的张处长,强忍着几个世纪般漫长的灯光探照挪走,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蹲坐地。

二人一口气还没倒过来。天降霹雳,世界末日准时到来。

咣,咣咣,咣咣咣……

一阵剧烈的锣响,整个改委大院的耗子都要被惊得跳腾了。紧接着,便听老王以吃奶的力气吼叫着,“抓小偷啦,抓小偷啦……”

喊得声嘶力竭,脸都变形了,老王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看场子这些年,就今天遇着贼了,还他妈正好,让他抓了个现行,方才手电一晃帘子,看着没人,可地上却是现着两双皮鞋,这贼再聪明,能逃得过王老爷的法眼,这俩贼也是没文化太可怜,怎么就敢忘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这句古训了。

啊哈,老子瞧见了,就是故意不动声色,免得惊了贼,让着俩毛贼冲出门来跑了。待得我王老爷跳到大院当心,一声锣响,西方结惊,天罗地网立成,这俩蠢贼便是生了飞毛腿,也甭想跑出去。

却说,门外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过,屋内的张、马二人响起滚滚惊雷,俱皆面色如土。

张无忌满心都是绝望,唯独马天宇心性坚韧,危机时刻,却生出机智,冷声喝道,“咬死了咱们是听到动静儿,进来抓贼的,冲!”

话音方落,他人便如利箭一般朝外激射,绝望关头,张无忌也奋起余勇,使出吃奶力气,朝外急冲。

二人到底还是叫老王算计了,锣声响动刹那,老王便钻出门去,锁死了石拱处的铁门。

二人倒也没打算从大门处突围,奔到矮墙边,方接力攀上墙头,两道光柱便打在了二人脸上。

“张处长,马秘书!”

老王和临院赶来的守门老宋,齐齐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

……………………

昨夜的确是阴天,在天上憋了一夜的乌云,到天亮的当口,终于忍不住委屈,开始抽噎。

雨水淅淅沥沥,下得不那么痛快,可终究下了下来,于久旱的京城来说,算得上一场喜雨。

至少改委大院的环卫工人老张是欢喜的,用不着再几十上百米的去接软皮管子,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挨个儿花坛苗圃的行云布雨。

这种天气,于他而言,便是休息的大好日子。

原本,今天得空,他打算去京郊的通县去看看大外甥,听说大外甥倒腾外汇券发了,左近的亲戚,都把钱搀和在大外甥处,听说已经赚了不少啦。

辛苦这些年,他多少也攒些棺材本,想着去搀和一把。

不过,一大早听说了个了不得的消息,却绊住了他的脚,心想,外甥那头的好处,肯定跑不了,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他这亲娘舅的,谁让娘亲舅大呢,还是先去老王那里,听个准信,这可是多少年都没听见的奇闻,漏过了,那得多冤枉。

念头已定,老张加快脚步向后院老王的瓦房行来。

原来,这老王晚间在宏观司的耳房值班,白天却不在那处碍眼,得到自己分得的八平米小屋蜗居。

老张赶到时,老王的蜗居已经挤满了人,仔细一瞧,还都认识,都是负责改委后勤的老人。

老张进门时,正听后厨的红案老谭道,“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得说道说道啊,我听传言说,是张处长在薛司长办公室偷东西,有这事儿?这也太邪乎,到底是什么金银财宝,值得他堂堂一个大处长干这下作事儿?”

不待老王接茬儿,便听负责花卉移栽的老铁喊道,“不是这个事儿,是薛司长的通讯员马秘书反水,偷他老板的东西,好几十根金条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表态

老铁此话一出,场面顿时乱了。△,

“瞎球说,若真是好几十根金条,薛司长失心疯了,不放家里,放办公室里?明明是偷某个中枢大领导的罪证。”

“胡咧咧啊,你们都听差劈了,分明就是闹鬼,你想哈,哪个贼偷天大的胆子,敢到改委偷摸。”

“老李老李,你说这话是扇自己嘴巴,我可记得你狗入的上周才交的入党申请书,就你这样张嘴闭嘴神神鬼鬼的,还想叫我做你入党介绍人,做梦,莫害老子。”

“都别吵了,让老王讲,老王是当事人,咱们过来,不就是想听老王说句准成话么!”

“对对,都听老王的,瞎咋呼什么!”

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再度朝老王处汇聚。

依着老王往日的脾性,遇到此等高光时刻,两片嘴皮子掰扯得保管说得头顶上的灯泡都得炸开了。

可今次,老王却是一脸的便秘状,受了起哄,却也站不出身来,支支吾吾道,“当时,天太黑,我也没怎么瞧清楚,你们甭瞎打听了,都在改委工作,虽是负责后勤,可也是改委的一份子,这个纪律性还是要注意的嘛!”

他如何不愿做那广布四方的话事人,实在是受了上面的教训,不敢吐口,今次事儿闹得太大了,他若敢随意散布言论,后果不堪设想。

“哟呵,老王啥时该当纪委书记了,都知道强调纪律性了,奇哉怪也!”

“我说老王,我看差不多了啊,别抻着了,关子也卖得够了。赶紧说吧。”

满屋子皆以为老王是在抻面子,又起哄要他宣讲。

正闹得不可开交,铛铛几声闷响,转头看去,却是纪检室的苏科长,冷着一张脸。拿着文件卷成的筒子,正重重地敲着门框,“围在一起,闹腾什么呢,传什么小道消息,老王,我再提醒你一遍,注意纪律,在改委没发布最新通报前。任何人散播任何不利于团结的言论,都要做好担负全部责任的准备!一句话,想说话可以,请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嘴皮子是不是能撑起自己的肩膀头子。”说完,冷着脸去了。

满室萧然,噤若寒蝉!

却说,老王那小小房间的“政治局会议”才收尾,改委二号会议室一场非常规会议。刚刚拉开帷幕。

之所以说非常规会议,乃是因为改委自成立以来。就没召开过参加人员如此庞杂的会议。

参会的最高层,除了正忙于国务的正印主任国光同志外,自博广同志以下,所有的改委班子成员都到齐了。

除此外,纪检室主任郭闵要,常务副主任纪鹏飞。改委办公厅几位副主任,宏观司的三位司长皆在。

更诡异的是,后勤处的曹,蒋两位副处长也在,但正印黄处长却是不在。

官场上的会议。向来重规矩,开会既讲事由,也讲等级,唯独今次,出席会议的人员,简直就成了一锅大杂烩。

贸贸然,便是请来最精擅会场布置的老油子,看了这等参会格局,也只有目瞪口呆地份儿。

说是开小会吧,改委高层几乎全部出席,这分明是开班子会议和全体会议的格局。

说是开大会吧,从正部级以下,就断了带,到场的就剩了仨正厅,一副厅,两副处。

仔细一瞅,正部级反倒比正部级以下来得还多,这分明不符合组织会议的金字塔形架构,整成了倒金字塔形。

造成此状况的根源,自然还是因为此次会议,讨论的议题,太过特殊。

一桩盗窃案!一桩发生在改委内部的盗窃案!

听着很滑稽,发了盗窃案找人民警察就是,干嘛要改委断案。

再说,改委是何等所在,用得着出动一大堆对国计民生有着莫大影响力的大佬,聚齐了去讨论一桩盗窃案么?难道被偷的是一座金山?

显然,政治人物聚集一处,讨论的自然是政治问题,显然这个案子就有极大的政治问题。

首先,改委从未发过盗窃案,这是头一回。

其次,偷的不是金银财宝,却是文件,而改委的文件都是事关国计民生的,换句话说,都是重要非常的东西。

最后,偷盗之人,存在极大的疑点和爆点。

疑点在于存在两种说法,一种是贼偷趁乱逃跑了,并未抓着人。

另一种说法是,张处长和马秘书是小偷,这是宏观司守门老王的说法。

按说,老王确定了,这事儿就算定了,可偏偏另一位一同发现张处长和秘书长的老宋对此持疑问态度。

按老宋的说辞,他并不清楚张处长和马秘书是不是盗窃者,因为当时的情况是,张处长和马秘书骑坐在墙头,他并不能判断这两位到底是准备跳出来,还是打算跳进去。

而爆点便在于,老王对张处长和马秘书的指正,因为一旦指正成功,那就是惊天大新闻,也必将是改委自成立以来的最大丑闻。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怠慢,会议的规格自也就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会议在一片烦闷的沉默中开始了,理所当然地由此间地位最高的博广主任主持,但听他重重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就不再啰嗦了,谈谈看法吧。国光同志留下话了,今天一定要拿出个结果来,平息物议,公正人心。”

“既然这件事存疑,那就不能下定能,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我们没有权力去给张无忌同志和马天宇同志定罪!”

当先说话的是紧挨着博广主任左手边的枯瘦老汉,衣服粗陋,面目寻常,只一双眉毛结得老长,颇具寿者相,正是改委仅次于博广主任戚副主任,戚副主任除了担任改委副主任外,还是政协副主席,民委主任,极具份量。

“我赞同老戚的意见,疑罪从无嘛,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可不是那十年,不能听见风吹草动,就大扣帽子!”

身材威猛,满面红光的闫副主任发话了,声音洪亮得震人耳膜。(未完待续。。)--1885+d4z5+15969095-->

第二百零八章 信了

改委班子成员的表态很快就出来了,和薛向心想的差不多,除了谢红旗谢副主任因为避嫌的缘故,没有表态外,改委领导们的态度基本趋向一致。

一言蔽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没这么回事儿。

承认了张无忌和马天宇,当时确实去紧着抓捕小偷,而非是去做小偷。

至于真正的小偷跑哪里去了,这个还需要公安部门的调查。

当然了,改委是重要机构,而昨夜的盗窃事件,经过查验,并无造成实际上的经济损失或者文件泄密,为了不搅得人心惶惶,干脆就不引入公安机关了。

责成安保部门加强防御,巡逻,彻底杜绝安全漏洞,再不致使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谢司长,你是宏观司常务副司长,慕俠委员在宏观司的担子,你挑了一大半,对宏观司的业务和情况,也是你最熟悉,你有什么看法?”

改委班子成员发言完毕,博广主任点了谢辉煌的 名。

调子已经定下来了,既然是打着开会的旗号,总不能几位大佬一拉话,就没旁人的事儿了,便是做场面,也得做得圆滑了。

谢辉煌扶了扶眼镜,双手在老黄梨木锻的光滑桌面上一按,便要站起身来,博广主任扬了扬手,“既然是开会,还是各就各位,畅所欲言的好!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用不着站起来。”

谢辉煌点点头,坐直身子道,“我同意诸位领导的意见,这件事疑点太多,若是细加查纠,实在有骇物议。当然。事发宏观司,说到底,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据此,会后我会书面向改委班子递交检讨。除此外,我也代表宏观司表个态,服从大局。服从组织,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谢辉煌是老官僚了,政治手腕娴熟,领会领导意图这等小把戏,自然更是手到擒来。

博广主任希望他代表宏观司表态,将场面做圆,他自是欣然领命,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

一语倒罢。瞧见博广主任眉间的褶子,又展开的迹象,谢辉煌欣喜若狂,余光朝身边的薛向看去,心头得意非常,暗讽道,“你薛向不是牛么,不是不可一世么。这回是挨打落埋怨,倒霉活计。你一人全包了,却还不敢道半个不字,委屈吧?糟心吧?不也得干受着么?”

“好了,既然同志们的看法一致,调子就算定下来了……”

博广主任迫不及待地下着封口令。

虽然场间还颇有几位根本不曾发言过,但博广主任却不打算给这几位说话的机会了。

大事不可谋之于众。夜长梦多的道理,浮沉半个多世纪的他自是最明白。

就在博广主任以为大局已定的当口,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博广同志,此事如此决断。是不是太草率了,我有话说。”

接茬儿的正是薛老三。

按说,博广主任已经拍板定调了,他就不该再讲话,无疑,这是很下领导面子的行为。

可薛老三不讲不行,今天这个会,也的确开得出了他的预料。

以他的政治智慧,自也能想到会上,会有改委领导出来灭火。

毕竟,说到底偷窃案发生在改委,是件不光彩的事,幸亏没坐实,坐实了,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丑闻,所有领导脸上都会无光。

领导们愿意往下压火,乃是顺理成章。薛向不会不理解。

只是他没想到领导们往下压火的力度竟是这般强烈,步调是这么一致。

哪怕是有一位领导站出来说句反对的话,他也好站出来接茬儿,根本没想到是这般结果。

即便是改委班子的诸位大佬口调一致,甚至,博广主任也拎了谢辉煌出来做面子,薛老三还以为自己有机会。

至少,那位纪检室的郭老,就是出了名的硬骨头,郭青天,他总得站出来说两句吧。

有这位老爷子打头,后面的话,他薛向就好说了。

没想到博广主任力度太大,方拎着谢辉煌出来做了门帘,紧接着就要关铺子。

这怎么行!

他薛老三废了老大一番功夫,就差临门一脚了,无论如何不能草草收尾。

更何况,若是草草收尾,今后他薛某人在改委还算个屁,自家办公室都被撬了,结果,撬你办公室的人嘛事没有。

这就好比,人家当面给你一巴掌,你还得大声说“打得好”,声音小了还不成!

若是改委的几位大佬对今次的案件真的持怀疑态度,如此定夺那也就罢了。

可眼前的案子,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要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就是生了幅猪脑子,都该知道实情到底如何。

因为疑点实在太多了!

张无忌深更半夜开车来改委取文件,结果,就发生了盗窃案,是不是太巧了?

张无忌来改委取文件,对门岗说奉的谢主任命令,到底有无此事,谢红旗心里最清楚,只不过他不站出来说明,谁也没辙。

便是除去此条,问题还是多多。

首先,他张某人去取文件,居然需要马天宇去参考文件中的条目,怎么就恰巧挑中了他薛某人的通讯员,恰好今夜被盗的,就是他薛向的办公室。(事发后,张无忌只能说是带马天宇去取文件,因为马天宇干秘书工作,熟悉文件条目。因为,不如此不能解释他怎么和马天宇撞在了一处,毕竟马天宇可不能像张无忌那般信口雌黄,说是奉薛向命令,来取文件,况且,若真是他马某人在薛向办公室,盗窃案也就没机会发生了。不得已,二人只好串联出这么一番说辞救命。)

其次,既然二人说是去抓小偷,干嘛去爬墙,和老王一道堵着拱门,守在墙外,小偷还能插翅飞了?这种简单的逻辑,别说是张无忌,马天宇这种聪明人,便是寻常村汉,都不会做此蠢事。

更大的破绽,还在于老王的指认。一个门卫和两位干部无冤无仇,失心疯了,敢指认他二人为贼。

按张无忌的辩词,这位老王是为了邀功请赏,见拿不到贼人,便攀诬自己。

这等可笑的理由,只有傻子会信。

但马天宇确信,与会诸公会信,事实证明,与会诸公真个就“信”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死手

与会诸公信了,薛向这委屈就受定了。△↗頂頂點小說,可偏偏薛老三又不是个肯受委屈的人。

有人想定台盘,他偏偏最会干的事儿,就是掀桌子。

却说,薛向话音方落,博广主任的脸色如旧,但一双秃眉抬起后,又沉敛了下来。

霎时间,气氛冷酷得几近压抑。

谢辉煌怒道,“薛向同志,首长们都定了调子,我也代表宏观司做了承诺,你现在出来提反对意见,到底是什么意思?组织原则还要不要了!”

薛向能跳出来,他实在窃喜,心中暗笑,此人到底嫩了些,混迹官场,殊不知最重要的便是揣摩上意,如今上意已经明摆在眼前了,你薛向还要逆上意而动,这不是找死么?

薛向不急不缓道,“辉煌同志,博广同志方才说了,既是开会,就须畅所欲言,我按照博广同志的指示办,有什么问题。”

谢辉煌简直要气晕,你薛向太不识进退了吧,傻子都该知道,方才博广同志这句话,是鼓励我谢某人大胆补漏,什么时候要你薛向说话了,没见博广主任草草收尾,就是为了压下这档案子么?行,你抓着博广主任的一句遁词,大做文章,惹得博广同志大怒,有的你受的。

念头到此,谢辉煌的心绪倒也平复了,说道,“还是服从大局的好,我知道这次是你办公室被撬,组织作出现在的决议,你心中难免有些情绪,这很正常,我们都能理解,但是有情绪,也不能带到工作中来。更不能给组织添麻烦才是!”

到底是积年官场老手,此话一出,等若是在指责薛向私德有亏,就为了自己出口恶心,连改委的大局也不顾,这样的人还配作领导干部么?

果然。博广主任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说道,“薛向,你到底有没有实在的东西,有就拿出来,没有就保留自己的意见!”

这番话,从博广主任口中说出来,已然是史无前例的严肃了,换个人。便是正部级高官,恐怕也承受不起。

满场瞬间肃然,皆盯着薛向!

“报告博广同志,我的确有实在的东西,要向各位首长展示!”薛向面色平静地道。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法子翻天覆地!”谢辉煌心头冷笑。

哪知道,他念头方起,薛向后半句话却将他打懵了。“不过,有鉴于我要展示的东西。事关重大,所以,我恳请博广同志让除了诸位改委班子成员,和纪检室闵要同志留下外,其余人员最好还是退场。”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好好开个会。你有屁就放,弄个什么玄虚,哪有动辄就赶人离场的,老子还是你领导了,凭什么郭闵要能留下。老子就得走,想得倒美,领导们绝不会这般糊涂的!”

谢辉煌简直要抓狂,在他看来,薛向这是当众抽自己脸,纯属斗气!

话说回来,既然是斗气,有领导在场,难道还能看着你薛向胡闹。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弄到了什么,除了薛向方才说到的同志,剩下的同志可以散会了。”

博广主任沉声道。

“我%¥……&!”

谢辉煌要疯了,博广主任真吐口了,心中嘶喊道,“怎么,怎么就能如此放纵薛向呢,我可是他领导啊,他不尊重我啊!”

再不甘心,其余几位参会的酱油党迫不及待起身,谢辉煌也只有怏怏随行。

说来,也怪他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在博广主任这等大佬心中,他谢某人只怕也就跟后勤处打杂的几位,地位一般。

吱呀一声,厚重的橡木大门再度关上。

博广主任盯着薛向道,“你到底有什么东西要展示,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薛向应承一声,竟从兜里掏出个大绿色的收录机来,按下按钮,一段对话便冒了出来。

“小马,你在门口守着,我去找,人来了,你轻轻喵一声,我这边就停工。”

“大晚上的,谁会来,还是我来开吧,三两下搞完就撤!”

“听命令,哪个屉子!”

“最左边,上锁的那个,带上手套作业!”

咔嚓,薛向按下了按钮。

满座俱惊,面面相觑,任谁也听出这段对话,到底是谁的声音,到底在哪种语境下完成!

“这家伙竟然抓住了铁证!”不知多少人心中惊叹。

薛向想得不错,张无忌,马天宇是贼偷,其实在场中诸公心中已然定了格。

不过为了维护改委威严,在中枢各兄弟部委间的名声,才不得不将这桩案子按下去。

可谁能想到薛向竟然拿出了录音这么个如山铁证。

“薛向同志,这个录音,你是怎么得来的!”s

整场会议始终保持安静的谢红旗同志,终于忍不住发声了。

满场诸位大佬,无疑谢红旗是最尴尬的,他的秘书竟然卷入到了盗窃案,虽说诸位同僚皆一致帮着张无忌排除嫌疑,可谢红旗依旧心中烧火,尴尬至极,暗里更是记恨死了张无忌这个无用蠢货。

谁知真当薛向开始坐实张无忌罪名时,最先忍不住的还是这位红旗主任。

无疑,谢红旗的问题打在了关键节点,所有人都凯斯顺着这个问题往下想。

显然,这段录音就发生在你薛向的办公室,而当时在场的只有张无忌和马天宇两人,你薛向是如何得到这份录音的?

“录音机是我提前安在办公室的!”

薛向很坦然地就道出了答案,直率地让所有人都吃惊。

谢红旗眼皮一跳,说道,“这么说,你早知道张无忌会来你办公室,换句话说,是你设计了这一切,引诱张无忌的。”

谢红旗还有两个字没说,构陷,但是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薛向微笑道,“不错!”

的确,这一切都是薛向导演的。彼时,彦波涛,马天宇齐聚他办公室,正好张无忌打来电话耀武扬威,紧接着,便传来他薛向被通报考勤批评的消息。

前番张无忌就折腾了一回,被薛向一耳光抽得不敢在宏观司露头。原想,这货自此会老实了,哪里知道又跳起来恶心人了。

更不提还有彦波涛,谢辉煌这两盏不省油的灯。不杀鸡吓猴,怕是镇不住场面了。

至此,薛老三决意下死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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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识大体

彼时,他故意假说赵康曾留了张无忌的黑材料于自己处,正为引张无忌上钩,果然事涉张无忌生死,马天宇这个城府极深的间谍,只得上这死当,奔去告知了张无忌。←頂點小說,

薛向言明,第二日会将材料送到纪检室的郭老处,便等于是往张无忌脖子上勒了根绳,并规定了张无忌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盗取,等若是掐死了张无忌的作案时间。

做完这一切,后边的布置,自然顺理成章。

砰!

谢红旗枯瘦的大手落在桌上,发出巨响,谁也没想到他枯瘦的身子,竟是如此的有力量。

“薛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构陷同志,其心可诛!不管张无忌怎样有错,你都可以向上级领导反映,做这般下作事,诱导犯罪,心中可有半点正气!”

谢红旗怒目而视,威风凛凛,冲着薛向便是一顿猛烈开火。

他此番话一出,立时便在众人心中掀起了狂澜,不少人都在替薛向扼腕。

薛向的名号,与会诸公自然皆有耳闻,前番共同决议压下此案,乃是为改委门面计,非是针对薛向。

不少人,对薛向还是颇有好感,此刻,见薛向掉进自己编织的套里,叹息的不少。

红旗主任这番话,可算是诛心了,一个党员干部持心不正,光想着搞阴谋诡计,这样的人便是再有能力,组织也决计不敢大用。

换句话说,薛向虽然攥死了张无忌,却因为谢红旗一番话,给揭露了本性,失掉了格局,一番账算下来。却是巨亏了。

亦有不少人心中暗笑,薛老三害人终害己。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回,薛向算是掉进深坑,再也爬不出来之际,薛老三面不改色道,“我不接受谢主任的批评!”

“不接受?”谢红旗哂道。

他真想大声说出“幼稚”二字。组织臧否人物,什么时候轮到承受方接受不接受了。

“是的,我不接受!如果谢主任一定要我接受,那我请问谢主任处在我的位置上。遇到自己同志把自己通讯员如内奸一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情况,该当如何自处?须知,这不是战争年代,我不可能动刀动枪,打上门去。更何况张无忌是我们自己的同志。在这种既要维护团结,又不能激化斗争的前提下,我又该怎么做?换作是谢主任您,又会怎么做。”

薛老三一连串的诘问,如投枪,似匕首,暴雨梨花一般地丢来。

谢红旗方想说“自然是找组织”,他们这个年代的干部。组织观念极强,工作中的麻烦。找组织怎么也算不得错。

可方要吐口,却又愣住了,忽的,发现“找组织”三个字,怎么也吐不出口。

的确,像薛向遇到的这事儿。怎么去找组织分说?去说张无忌安排了间谍在自己身边,证据在哪里呢?若是不说,身边一个政治间谍的危害到底多大,场间都是政治人物,谁都心知肚明。

若是马天宇不是张无忌安排的间谍。可薛向的通讯员都能伙同码张无忌一起到薛向办公室溜门撬锁了,再说不是间谍,谁的脸皮都挂不住。

翻来覆去地想,薛向这种处理方式,无疑是最妥当的!

怪只能怪张无忌太奸,太蠢!

谢红旗讷讷不言,薛向的目的却还未达到。

他是个聪明的家伙,做出这等诡局,自然不会只图自己痛快,不管组织感受。

组织是谁?此间专指与会诸公。

眼下的情况是,他薛向把张无忌彻底攥死了,可组织的麻烦来了。

倘使薛老三敢不管组织的麻烦,那么组织必将找他薛老三的麻烦。

薛老三赶紧道,“诸位领导,事已至此,我必须得说两句。这件盗窃案从根上说,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得负责任。可是,我若不这般,就没办法排除身边的定时炸弹。当然了,对于张无忌和马天宇两位同志如何处理,组织如何决定,我都服从。当然,我个人有个小小的建议。此事宜小不宜大,宜无不宜有,我身在改委,自然珍惜改委的脸面。这种事情,我们改委内部处理就行了,完全没必要闹得风风雨雨。无忌同志级别较高,我不方便说话。马天宇同志是我的通讯员,这个同志的能力,我十分赞赏,我想向诸位领导请求,继续任用马天宇同志,做我的通讯员。”

熨帖!实在是熨帖!善解人意!实在是善解人意!

听听人家薛向同志这番话说的,多讲究,多替组织着想,人家就是不想自己身边埋个定时炸弹,根本没想借着这阴谋诡计,弄得满城风雨。

人家根本没想着要把张无忌如何如何,继续请求让马天宇作自己的通讯员,便是明证。

证明人家根本没想跟组织过不去,这件事的主动权,依旧在组织手中,组织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博广主任脸上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笑着道,“好你个薛向,真是水晶猴子,名不虚传啊!同志们,既然薛向同志这样表态了,后面的事儿,我看就简单了,怎么处理,大家拿个章程出来。”

随后,几位大佬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张无忌和马天宇的去向。

人薛向同志识大体,顾大局,做领导的也不能太不着调。

虽然要压下此事,但该有的惩罚措施,还是得有。

张无忌和马天宇的职位暂时不动,两个月张无忌调出改委,下放到西部基层去锻炼锻炼,支援地方。

至于马天宇,两个月后,随便寻个错漏,让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滚出改委,爱上哪儿上哪儿。

对张无忌的惩罚,薛向心满意足,姓张的这种官迷,让他坐牢,不如让他继续做官,做小官,做穷苦地方上的亲民官,只有这样,这位怕是才会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儿。

至于张无忌,薛老三心中是有不忍的,尽管这家伙干的事儿,用吃里扒外来说都是轻的,但此人能力出众,得力非常,薛老三在改委,还真离不开这么个得力助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检讨

此外,人都是有感情的,相交这些时日,虽然明知马天宇在自己身边另有图谋,但这些日子下来,对马天宇给自己生活,工作上带来的便利,薛向还是很感动的。⊙頂頂點小說,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猜到马天宇和张无忌搀和在一起,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到底很简单,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薛向很清楚马天宇的能力和城府。就个人素质而言,便是他前两个秘书楚朝晖,戴裕彬都没办法比拟的。

这样一个人杰,怎么就和张无忌这种蠢货搅在了一处?

为名为利?可如今马天宇连个副科都没捞上,怎么说得过去!

想通此点,后边的猜测就简单了。

不为名利所惑,便为利害所制!

想透这些,薛向对马天宇连最后的怨恨都没了,当下,说道,“诸位领导,我还是那句话,张无忌同志如何调配,全听领导们安排,但马天宇同志,我极得用,这个同志,我很清楚,一向机灵踏实,肯定也是一时失足,走了歪路,我认为能够拯救过来,请领导们给我这个机会!”

薛向相信诸位领导一定会答应,道理很简单,改委既要全乎面子,就不能做得太过。

试想,这边刚传出改委出了家贼,便点明了家贼是谁,两个月后,两名家贼纷纷离开了改委,你改委就算是掩耳盗铃,也要做得像一些。

如今,薛向留用马天宇,便算是替改委全乎面子,做了最大的贡献,对所谓“谣言”的最有力回击。

以后谁在说改委纯属做戏,真出了家贼。旁人也不会信,真是马天宇勾结谁偷了薛司长,薛司长还会继续留用马天宇?瞎扯吧!

果不其然,薛向此要求二度出口,与会诸公对薛老三的好感,就似要开花的芝麻杆子。蹭蹭直飙。

先前,薛向言说不再追究,不少人都以为这位是故作姿态,腹黑一点的也会向,薛向不过是送顺水人情,明知道改委班子会处置张无忌,说这个只是为赚好感。

而此刻,薛向诚恳要求留下马天宇,再没人会认为他是故作姿态。

这分明就是位心胸宽阔。有宰相肚量,又识大体,顾大局,肯替组织背黑锅,受委屈的党的好干部嘛!

………………

怒气冲冲返回办公室,啪的一声关上门,谢辉煌心头的邪火蹭蹭直往上冲。

嘭!厚厚一叠文件,被谢司长重重摔在了地上。

生气。太生气了,好好开个会。好容易有机会和诸位大佬,同桌论道,他准备了一肚子干货。

博广主任临时叫停会议,他一肚子干货没处倒,那也就罢了,毕竟博广主任是大领导。高高在上,怨恨不着。

可这薛向横插一杠子,眼见着会议又要重新走上**,他谢某人的机会又来了。

结果,姓薛的莫名其妙来了个“屏退左右”。可他谢某人又不是所谓的左右,可偏偏在博广主任处,他也只能被当作左右,就这般屏退了出来。

一肚子干货没倒出来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丢脸,实实在在的丢脸啊。

他是薛向上级,却让薛向这个下级屏退了,官当到这个程度,是真让人心灰意冷!

谢辉煌正气得三尺神暴跳,大门被以异常暴虐的方式被撞开了,曹阳一脸的紧急集合,疾步蹿到了近前,涎脸道,“首长,首长,会开得怎么样了,薛向是不窝脖了,刚听说您开会回来,我就放下工作,第一时间赶过来了,您快给说说,嘿嘿,我真想看到薛向倒霉催的样儿,快……”

曹阳尽顾着吧嗒吧嗒地得瑟,根本没关注谢辉煌的脸色,正说在得意关口,谢辉煌抄起桌上的茶水,对准曹阳正因叽里呱啦而不断抖动的脸上泼去。

曹阳哪有躲闪的准备,立时被泼了个正着,冰冷的茶叶水顺着脖颈溜进衣服里,冰凉了胸膛,曹大处长才猛地惊醒。

抬眼朝谢辉煌瞧去,见到的正是一张乌云密布,随时都要电闪雷鸣,降下瓢泼大雨的雷公脸。

曹阳到底机警,虽猜不透谢辉煌到底为何生气,却知道一准儿是跟那位薛司长有关。

随后,他所有的话都往薛向身上扯,都是料定薛向必将如何如何倒霉的话。

千句万句,谢辉煌没听进去,有一句,却是听真了。

薛向要倒霉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

即便薛向用拙劣诡计将自己赶出了会场,但留在会场的薛向,就一定会有好果子吃么?显然不会!

任凭薛向巧舌如簧,恐怕也消不了诸位大佬的心头怨气!

因为他薛向这是逆势而动,所有的大佬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独独他薛向还想掀大案,往死了整顿张无忌。

这分明是要往铁板上撞!即便他薛向驱赶自己后,是要拿出什么确凿证据。

殊不知,在官场上,和领导的意图背道而驰,拿出什么东西也没用!

毫无疑问,薛向是在找死,那就必死无疑!

想透此点,谢辉煌心情骤然好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薛向倒霉的消息,当即打发曹阳去盯着会议室,没多会儿,曹阳便风驰电掣的跑了回来,言说“散会了”。

几乎是数着秒,判断着博广主任什么时间踏进办公室的,谢辉煌在办公室内来来去去十几圈,站在窗前深呼吸半晌,终于平复了心情,这才郑重其事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拨出了博广主任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很快通了,传来的正是博广主任那熟悉的低音域,“我是博广,那位?”

谢辉煌以最方正平和的声音说道,“您好,博广主任,我是谢辉煌,听说您散会了,我就第一时间给您打来了电话。方才,我提前离会后,回到办公室,思前想后,都觉得自己太轻飘,太不负责任了,我怎么能离会呢,怎么能让薛向这么个年轻的同志,去挑他根本挑不起来的重担呢,怎么说,我也是宏观司的主要领导,宏观司出了问题,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我检讨,我为我的临阵脱逃检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杀鸡吓猴的效果

博广主任听了半天,根本没听出谢辉煌到底要表达什么主题,最后实在受不了他这喋喋不休了,出言打断道,“辉煌,你到底要说什么,用不着拐弯抹角!”

谢辉煌暗骂自己啰嗦,博广主任这种大人物,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听自己废话,迅速定了定神,道,“是这样的,薛向这个同志一贯年轻气盛,如果他在会上,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请您千万不要跟他较真,完全是我这个领导没负好责任……”

眼见着谢辉煌还要展开、延伸,博广同志的脸色却迅速阴沉了下来,再度打断道,“谢辉煌,你这个同志心思很重呀!”说罢,便挂了电话。←頂點小說,

当听筒处传来嘟嘟忙音时,谢辉煌依旧死死握着话筒,足足五分钟,他都没回过神来。

一边的曹阳简直像看了一出最惊心动魄的美国大片,谢司长方才的脸色实在变换得太过惊人,他从来就没见过一个人的面部表情,能丰富,夸张到那种程度。

此刻,谢司长一张脸胀得通红,曹阳甚至怀疑自己拿过一张信纸贴上去,立马能被烧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辉煌才从那句“你这个同志心思很重”中回过神来。

这种话,从博广同志这等级数的大领导口中说出来,简直快要将谢辉煌的心肠粉碎了,几乎是在给他谢某人的政治品格定性。

事已至此,谢辉煌便连愤怒也没有了,一屁股坐回椅子,蓦然道,“曹阳,以后。不要再和薛向闹别扭了,这种人物,不是你能招惹的,现在,你就过去,向薛向同志赔礼道歉。当面做个检讨。”

谢辉煌算是看明白了,今次,张无忌是死定了,虽然不知道薛向到底用的什么方法,穿过那一双双如云巨手,一剑将张无忌斩落马下,但知道结果就够了。

他是彻底没脾气了,遇到了这么个妖孽,还斗什么呢。若在不知死活,只怕张无忌的下场,就得轮到自己了。

曹阳完全没弄明白状况,实在不知道谢司长的心路历程,到底是怎么走的,方才还恨薛向恨地咬牙切齿,这么一会儿功夫,转身就来个纳头便拜。这转身转得未免太快,快到他曹某人完全都跟不上转速了。

“愣着做什么。现在就去,若是得不到薛司长的原谅,你就不用回来了,改委这碗饭,我看你也吃到头了!”

谢辉煌冷峻无比地道。

他遣曹阳过去,便是向薛向示好。毕竟。他是熄了和薛向争斗的心思,架不住薛向不知道他谢某人的态度,就冲着会上的那剑拔弩张的劲头,谢辉煌生怕薛向一个不爽,又弯弓向自己射来冷箭。

就冲薛向这阴损要人命的箭法。他实在没有勇气挑战。

谢辉煌发飙了,曹阳便是再摸不着头脑,也得硬着头皮去道歉了,他很清楚自己这个老领导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脾性。

曹阳瘟头瘟脑赶到薛向办公室时,薛向正持着花剪,修裁着窗前的碧枝绿叶,曹阳有了主意。

原来这一路上,曹大处长都在想着如何跟薛向开口,好歹他也是堂堂副厅级干部,总得要些面皮,道歉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一路上想了无数个开头,转瞬,又都被自己否了。

直到此刻,看见眼前这一幕,他猛地通透了,快步上前,招呼一声,不由分说地抢过薛向手中的巨大剪刀,说道,“领导,这等粗活,您怎么能干了,后勤的那帮人也真是,回头我一定得找老刘念叨念叨,您歇着您歇着,这活儿我来,要不让旁人看见,还当我们宏观司没人呢,堂堂司长去做花匠……”

边接着茬儿,手上动作地极是不慢。他也不管薛向回不回话,自顾自说着,三言两语就扯到了这几个月,和薛向的纠葛上。

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没放平心态,见薛司长年纪轻轻就作了自己上级领导,心中失衡,做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事,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希望薛司长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自己一般见识。

末了,还表决心说,以后一定在薛司长的领导下,努力工作,对薛司长的指示,一定切实落到实处,一言蔽之,今后,且看他曹某人的表现。

能做到副厅的,就不可能有笨蛋,曹某人斗不过薛老三,低头认输起来,却展现了极高的水平。

一番话谄而媚,语言平实,竟还透着几分真诚。

倒叫薛向听得一愣,随即,便回过味儿来,堂堂曹大处长缘何会来上这么一出,恐怕还跟方结束的那场会议有关。

弄清了究竟,薛向便淡定了。

他还是一贯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谢辉煌肯服软,那再好也没有,他也无意干赶尽杀绝的事儿。

即便是弄走了谢辉煌,以他目前的状况,也绝对顶不上去,再换一个新来的,说不得又得折腾一番。

捋顺了这些,薛向也便知道曹阳想听什么,当下,缓和了语气,拉了几句家常,这桩梁子便算是搁下了。

送走了曹阳,薛向便回了办公室,方处置完一份文件,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彦波涛满面微笑地走了进来。

这回,进门不再像从前那般自如,到了休闲区,便自己挑了舒适的地方落屁股,而是行到薛向办公桌边,站着道,“忙着呐,老弟,怎么着,今儿晚总得得空,咱哥俩聚聚呗。你老弟来改委很有些日子了,喝酒的事儿也说了好久,一直也没寻着机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老哥请客!”

薛向道,“今儿可不行,今天是周日,若不是昨晚闹了那么一档子,今儿一早,改委哪有这么些人来加班,我也不过假模假式地待会儿,稍后就收了!这样吧,周一晚上,我请你!”

有曹阳到来在前,彦波涛方一露面,他便明白了这位到底来干嘛了。

有道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这位才做了亏心事,骤闻惊雷,不吃惊才怪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收心

昨日上午,彦某人来求薛向鼎力相助他加入今次的巡视组,哪知道恰巧撞上张无忌借薛向的多次早退,大做文章,背后正有彦某人的幕后推手。︾頂︾点︾小︾说,

当时,彦波涛也就讪讪一笑,便过去了。

在他想来,做都做了,再说道歉的话,那就是枉做小人了。

除此外,自然也少不得政治上的一层考量,彦波涛自信即便是小小得罪一下薛向,这位薛司长也必然会忍耐下来。

道理很简单,如今的宏观司,三足鼎立,薛向需要自己的力量,帮着平衡谢辉煌。

若是再和自己闹翻,这个宏观司,他薛司长还怎么待下去?

理想很丰满,争奈现实太骨感,昨日才拉的屎,还未凉透,今儿就得着急忙慌地坐回去,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

彦波涛打破头也没想到,张无忌就这般轻松地被薛向干掉了。

以张无忌再宏观司的地位和根脚,薛向几乎不可能撼动,可偏偏最后的结果是,隔着十万八千里,薛向祭起飞剑,寒光闪过,人头一滚而落。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实在是把彦波涛吓到了。

薛向能这样干掉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张无忌,他彦某人身在宏观司,薛向若是真动了杀机,能做手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对上这么一个高深莫测,阴险狠辣的家伙,办法只有一个,若不能躲得远远的,那就尽量倾心交好吧!

所以,彦波涛来了。

薛向连谢辉煌都能放过,又有什么理由紧追彦波涛不放了。

薛老三在改委所求有三。其一,借着工作之便。从中枢的角度,全方位的着眼国内经济。这点是他在十来年的地方仕途上,所不可能获得的。

其二,熬资历,混资序。既是做官,就没有不想升官的。薛老三缺的正是资序。

其三,尽可能痛快,舒适地工作,生活。

仅此三点,其中独独没有跟谁争权夺利,抢抓宏观司主导权云云,他只守着自己的自留地就够了,不惦记别人,别人也别想惦记他。

是以。谢辉煌和彦波涛都老实了,不在折腾了,薛老三乐得痛痛快快松手。

和彦波涛没营养地寒暄几句,亮明自己态度后,薛老三就捋了捋文件,站起身来,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彦波涛这厢呢,虽说薛向吐了口。可这家伙心中却是没底,脑筋一转道。“对了,老弟,忘了跟你说个事儿了,这次的三个巡视小组,不是就红旗主任的那个小组缺个副司长么,本来。我是准备争取的。这不,家里突然有事儿,老父亲身体忽然不行了,我得留守京城。老谢我估计是指定不会去的,恐怕就得劳烦你老弟代老哥我走一遭了。得。你忙,我就不打扰了,别忘了周一晚上的那餐饭。”说话儿,径自去了,薛向叫喊几声,这位也全当听不见。

彦波涛实在胆寒,不愿再跟薛向争博,客气地竟连最中意的巡视小组的位置都让出来了。

可彦波涛却是想左了,他中意的事儿,薛向未必中意,这位净顾着谦让,浑然不管薛向愿不愿意接受。

彦波涛去了,薛向又在椅子上安坐片刻,心想要不要给红旗主任打个电话说自己不想入组。

再一想,便又否决了这个蠢笨主意。道理很简单,首先,谢红旗没点名还没点名让他薛向入组,薛向的拒绝又从何说起。

其次,因为张无忌之事,谢红旗和薛向之间,说不上愉快,薛向若是再推辞加入谢红旗小组,那可就有些打脸了。

“罢了,顺其自然吧!”

薛向默念一句,不打算在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费心了,抬手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出门,关门,行到三号小招的剑兰坊小包,要了壶苦丁。

色泽幽深的茶水,注入青瓷盏中,腾起一道涡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凄苦的味道浸入舌根,近来,薛向喝茶的口味有些变化,除了依旧钟爱大红袍外,倒是喜欢上了苦丁,别的茶倒是很难入口,或者说,已经喝不出滋味。

这苦丁茶喝着苦,苦过之后,却有种回味悠长地津甜,而这种津甜,却又不是轻易能品味到的,非要静心诚意,细细感悟。

此刻,薛向凭窗远眺,窗外花景繁盛,绿意盎然,虽是烂漫光彩,却少了分意境,却是配不起这杯苦茶。

一杯茶堪堪喝到一半,包房被推开了,马天宇走了进来。

短短一天工夫,马天宇变了很多,容貌虽然依旧,但整个人的气质,好似一段枯萎的腐木,几无生气。

“首长,您找我!”马天宇问道。

声音一如往昔的冷静,丝毫没有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儿,而显得怯懦、尴尬。

“坐!”

薛向朝对面的沙发靠椅指了指。

马天宇依言坐下,薛向抬手替他续了杯茶,“尝尝,苦丁茶,点的人少,滋味却是一绝。”

马天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依旧面无表情,虽然定力惊人,脸上却涌出一股青气,显然,这一大杯苦茶灌下去,滋味极不好受。

“苦吧?”

“苦!”

“恐怕没你心里苦,张无忌捏着你什么把柄了!”

“十年前,我才十六岁,我哥是社里的仓管员,因为仓库垮塌,丢了性命,社里给政策,让家里出格人顶我哥的位子,我父亲当时已经近五十了,便是顶了位子也干不了几年。就谎报了我的年龄,说是满了十八岁,这才顶了我哥的位子。后来我参加了计委八零年的统招考试,有幸考上,后来改委组建,我就来了改委,先在后勤做,当时张无忌是后勤的主管领导,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改年龄前的户口纸被他拿到了,后边的事儿,就是这样了。”

“这么点小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小马,我一直很看好你,以后不要再自误了,踏实工作吧,这个小麻烦我会替你解决。还没吃饭吧,我点了餐,你吃吧,我还有一家子,先走了。”

说完,薛向站起身来,大步行出门去,顺手将门关上,未行出多远,便听见屋里传来嘤嘤的抽泣,继而转成嚎啕,撕心裂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入组

不知是彦波涛请辞,谢辉煌要留在宏观司主持大局,宏观司就剩了薛向这一个人选,还是谢红旗主任为了以示公正,向诸位同僚表明自己和薛向完全是公对公,并无私怨。↗頂點小說,

谢红旗领衔的巡视组最后一个副司长人选出来了,正是宏观司副司长薛向同志。

今次改委领衔的三大巡视组,分别巡视华中,华北,华东这三大共和国核心区域。

薛向所在的第三巡视组,正是负责经济占比最重的华东地区。

巡视组既定七月一日出发,历时两个月,对全国的经济大动脉,做一个全面、详实的诊断。

接到调令时,已是六月二十八,因为此次巡视历时较长,巡视组给了三天假,以供诸位组员准备。

薛老三确实没什么好准备的,他这个年纪,弟妹都大了,生活都能自理了,秉性已长成,管多了惹人埋怨,不如任其发展。

原本,他的个人生活也能多姿多彩的,毕竟有两个貌若天仙的老婆。

现如今,俩老婆,一个忙着赚钱,全世界满天飞;一个忙着寻找人生的成就感,在欧洲司履职。

更要命的是,他薛某人的身体出了意外,造不出人来,这是最让他苦恼的,没有小孩,自然在少了很多麻烦的同时,缺了更多的乐趣。

三天的准备时间,旁人要么忙着和家人团聚,要么忙着准备长期履行的背囊,独独他闲来无事。

小晚忙着采访写稿,基本就不着家;小意参加完高考,已然放假,羡慕小晚曾经的旅行。便和相熟的朋友结了伴,去了黄山。

小家伙更是忙着期末背考,学校已然单方面取消了所有的假期。

三天时间,薛向这个孤家寡人,还真有些无聊。

头一天,他约了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等几位老兄弟,难得他有闲,联络联络感情,很是必要。

三哥的面子大,凡是受召,无有不至,可还没聚上半个钟头,那此起彼伏的bp机响声。真是像极了夏夜在稻田间行走,那根本不可能断绝的蛙鸣。

薛向这才恍然,自己闲了,以为兄弟们都闲了,殊不知别人也不再是昔年的毛头小子,都是有家有业的,说句装逼的话,都是各行各业的主力军了。

今天又不是周末。他约局,大家都来。那是兄弟们都给他薛老三的面子,并非是大伙儿都闲了无事,有时间陪她闲扯。

弄明白这点,薛向愧疚之余,兴致全无,挥手说散场。让大家伙儿都忙去,改日再聚。

不少人还以为三哥这是生气了,慌忙关着bp机,朱世军甚至埋怨出口来,“都装的什么牛逼啊。就你们忙,显得你们,三哥好容易喊弟兄们聚聚,带个bp机搞球啊。最他妈不像话的就是麻雷子,不就是个破副局长么,搞得跟公安部的老大一样忙,一会儿功夫,丫怀里那电驴子都他妈喘了好几回了,搞毛啊!”

雷小天和朱世军是老对头了,平素无风还起三尺浪,今日遇到机会,说不得就得闹起来、

谁都以为雷小天要反唇相讥,哪里知道雷副局长面有羞惭,当即便要解了寻呼机,往垃圾篓里扔。

却被薛向拦住,“行了,都甭闹腾了,是我思虑不周,你们各忙各的去,改日再聚,我自己寻地儿去赚赚,待会儿,麻雷子把订的席面送我家去,他娘的,想请客吃顿饭,都这么艰难,得,你们没口福,老子自己享受去。”说话儿,便自出门去了。

许久没来香山了,夏日的香山,没有满山红透的枫叶,葱葱郁郁,游人如织,倒也足观。

上到山顶,左右寻不着平地儿,薛老三干脆铺草为床,手脚麻利地在靠荫的老樟树林边,搭了个软床,躺将上去,垫了胳膊枕了,从挎包里拿出个黑色大砖头来,正是小妮子空运给他的卫星电话,拨通了柳总裁的电话。

“咿,真是稀奇,今儿万岁爷怎么有时间召见臣妾了,我就说呢,今儿一早醒来,窗外的喜鹊就啼叫个不停!”

柳总裁执掌盛世多年,气度早温养了出来,早没了昔年的娇娇怯怯,往来交际,手段圆润,对上薛老三这老夫,更是言笑无忌。

“想了呗,怎么着,什么时候再飞京城,让朕临幸?”

“万岁爷召见,臣妾随时有时间,明天吧,明天我就飞京城,你来接机,正宫娘娘不再,我这个小小才人正好补位。”

刷的一下,薛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咳嗽几声,说道,“瞎闹什么呢,说正经的,你现在怎么样,忙不忙,你们公司在四九城的新总部,我可瞧见了啊,外面立着个大大的招牌,写着什么‘互联网改变世界’,怎么光说不练,还不见你们盛世的产品啊!再不加把劲儿,可就落后了。”

薛老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跟两女相处时,对方提到彼此。

那种尴尬,愧疚,简直让他无所适从,这不,这家伙赶忙开始转移话题。

殊不知柳总裁最爱看他那无所不能的万岁爷的局促模样,虽然隔着电话,瞧不见,却也能猜到千万里外的家伙,肯定面红心跳,焦躁不安,心中必然愧疚到不行。

柳总裁虽然窃喜,却没揪住不放,说道,“那是盛世通讯的新开辟的产业,还不是万岁爷您的指点,寻呼机业务做完了京城和明珠后,后边的采用辐射模式就行了,上个月刚从部委拿到了电信拍照,咱们寻呼机这张网格算是编好了,后边就等着进钱吧……”

薛向能明显地感觉到柳总裁有些兴奋,说到后来,连戏谑都忘了,“薛向,现在的内地真是遍地黄金,以前,你让我做无线电通讯,只觉得投资大,收益小,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左了,大陆的十亿人口,就是最大的商机啊。这次和电信总局合作,虽说出了苦力,最后也是官家吃肉,咱们喝汤,不过便是喝汤,这汤里的油水也太过腻人。猜猜,这两年盛世通讯光是无线传呼业务,光京城和明珠两个城市,就收了多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电话粥

薛向对着额头上青青覆压的枝条,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有基本的数据,我的大总裁老婆,你这真是问道于盲了。∮頂∮点∮小∮说,”

“八千万人民币,今年是去年的五倍!”

薛向甚至在电话里听到响指声,木然道,“我当多少呢,这也值得您兴奋?”

在薛老三印象里,如今的柳总裁应该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没有三五个亿的美金,似乎就不值得这位国际范儿的总裁女士兴奋。

“薛向啊,你可真得补补你的经济学了,要不然可就落后了哟。”

柳总裁难得批评薛向,随即分说道,“要知道,如今的业务刚刚展开,头一两年是奠基期,去年才开始盈利,今年才过去半年,已经浮盈三千多万了,利润年增长率在百分之三百还多。别忘了,这才扩张了京城和明珠两个城市,津门才开建,试想,若是全国都蔓延开来,嘻嘻,剩下的我不说了,您自己想吧。”

柳总裁能赚钱,他自然开心,无线寻呼业务是他借着先见之明指点的,赚钱是必然的。

虽然所获颇巨,他也没有太过兴奋,毕竟,在他眼中,无线电寻呼业务没几年寿命,就到头了,也就是一头时效性颇短的现金奶牛。

如今的盛世不差钱,差的是顶天立地的企业。

“对了,盛世通讯的京城总部大楼外面,挂着的可是互联网改变世界,还是说说互联网的事儿吧,怎么,开始向互联网进军啦?”

薛向胸怀激荡,这可是开启一个时代啊。

“进什么军啊,这不是你说的那句话么。我听着有意思,在会上念叨过一句,下面的人就把他抠出来,挂高楼上了。再说,你这人怎么连科技前沿也不关心啊,现在个人计算机在美国都还没普及。国内更是荒漠,怎么联网,跟谁联网啊!”

柳总裁嗔怪道。

她是真有些弄不清自己这个老公,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了,要说聪明,那真是到顶了,这世上绝对没第二个人像他这般聪明。

可要说马虎,却真又马虎得厉害,能一眼看穿未来无线电通讯的层层迷雾。偏偏连时下最基本的计算机发展状况都摸不清,真是一朵硕大的奇葩。

“原来是这样啊,那盛世通讯现在除了无线寻呼业务,还做什么?我说的个人电脑,不会还没动静儿吧?”

薛向讪讪之余,有些着急。

计算机,互联网,可是他给未来盛世的核心产业定位。决不容有失。

柳总裁道,“放心啦。万岁爷交办的事儿,臣妾哪能不放在心上啊,前期工作早就展开了。智囊团队也做出分析了,个人电脑是未来的趋势,但是这一块的硬件生产已经被几家大公司垄断,收购是不现实的。目前来看,只能先定位于国内发展。所以,当务之急,盛世通讯正在开展计算机操作系统的汉化工作,这一点。国内倒是有人抢先了,有家叫联想的小公司,去年推出了一个叫联想汉卡的东西,操作性挺好,但还有待完善。不过,您放心,以咱们盛世通讯的科研团队和经济实力,打垮联想,还是小菜一碟。只要把汉化操作系统抓在手中,借此绑定个人电脑,在国内的夸张便是水到渠成。电信总局对咱们这个计划也很支持,估计下半年能纳入烽火计划。”

联想?

薛向脑袋嗡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炸出这条大鱼了,不过,后世的联想虽然大名鼎鼎,薛老三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牌子的电脑,在国内很牛叉,还来还收购了ibm,至于联想是怎么发家的,八六年在干嘛,薛向还真是一无所知。

不过,这次,他倒没想着让柳总裁挥舞着支票,去收购联想。

如今盛世通讯大势将成,研发团队,资金一样不缺,在共和国这个个人计算机的荒漠时代,等若是同一起跑线,盛世通讯靠着这么丰厚的家底,还落在联想的后边,那盛世通讯的负责人真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和柳总裁谈了会儿工作,话题又不由自主地偏转,彼此问了在干什么,当听说薛向在香山顶上躺在树荫下时,柳总裁的声音陡然软掉了,小女生一般地开始黏糊起来,诸如“你想我么”,“想哪儿了”,“哪儿想了”之类的话题,足以让天空上的鸟儿都羞得飞回巢里。

若不是薛老三国术通玄,只怕立时就得融化在柳总裁那魅惑到极限的柔波里。

薛向没崩溃,柳总裁似乎不行了,浓热的呼吸声似乎要随着呢喃,一道从电话里钻出来。

发展到后来,两人竟然隔着电话,一道登巫山,布**,最终,电话竟是在柳总裁的哦呢声中挂断。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太对了,任你国术通神,在柳总裁的温柔阵中,不也得败下阵来。

挂了电话,薛老三对着天空,缓了好一阵儿,才压住心中燥热。

猛地想起电话里柳总裁说自己“经济学”要补课的事儿,薛向拿起电话,又给苏燕青办公室拨了个电话。

这老丈人太不像话了,自己才帮他那么大一忙,让他办点事儿,到今天还没个准成话。

电话接通了,出乎意料,接电话的是助教,听说是薛向后,助教热情地寒暄了半天,才转上正题,言说苏主任带学生下基层考察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得等苏教授通知。

薛向气得没话说了,太不靠谱了,自己姑爷的学业都不放在心上,难道因为自己没缴报名费?

气呼呼挂了电话,便又给苏美人挂了个去,好在苏美人接着电话了,且得闲。

薛老三就着方才的事由,在自己老婆处,撒娇卖委屈了好一阵,骗了香吻无数,一通电话粥直煲了个把多小时,直到苏美人那头传来“小苏,李部长要走了”的喊声,电话才就此中断。

结束了和苏美人的电话,薛向将黑砖头送进包里,还打算躺会儿,安静地看看天,再到山里头转转,哪知道眼珠子一定,这才发现天色已暗,夕阳都落了,一晚月牙斜斜挂在天际赶忙站起身来,朝下看去,苍山寂寂,倦鸟群归,天已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玄关

薛向到家时,天已黑定,三小皆不在家,自己摸进厨房,炒了一锅花饭,拌了两截香肠,狼吞虎咽的吃了,蹲在门槛上吹着晚风,叼着香烟,对着藏青色的天幕,思绪有些飞远,继而生出莫名的惆怅。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自己二十六岁,官做到了副厅,至爱红颜给自己打下了一个炫目的商业帝国,身家丰厚的足以让这个星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羡慕,美艳的老婆在欧洲司工作得顺风顺水,虽难相聚,彼此的感情却稳固如昔。

弟弟妹妹们,渐渐长大,健康、聪明,不需要他这个大哥再操心。

真的,一切看起来都挺好,可是薛向却开心不起来。

晚风卷起落叶,倦鸟展翅离枝,对着这阔阔大院,依着赫赫青山,薛向却倍觉萧索。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正是因为分别,才平添寂寥,这个大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安静过,想起了远方的,近处的亲人,爱人,谁人不起离思。

说到底,不管官做到多大,薛老三骨子里还是个文青气质浓郁的温情男人。

蹲在阔达的门槛石上,一支烟抽完,薛老三倚在门边闭目遐思,不像朝气勃发的青年,倒似已到衰朽残年的老人。

莫名的愁绪牵绕,薛老三忽然很累,很累很累,不知不觉竟倚在门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对薛老三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玄妙境界,门外三十米老槐树上的乌鸦飞了,他不知道;河里的鱼儿跳出了水平击起了波涛,他亦不知道。

往日,他便是睡觉。这些动静皆入他心来,只不过好似春风抚面,心中不起波澜。

可今次,他是完全不知道了,好似神识被关闭,国术已崩坏。若是此刻,有人在他身边,当能发现薛老三薄薄的衬衣,无风自动,鼓囊囊好似冲了气的气球,裸露在外的皮肤中像是埋藏了只小耗子,在皮肤内追来逐去,跳动得他整个人的皮肤好似贴在肉上,诡异恐怖至极。

原来。国术修到薛老三这份儿上,已然是登峰造极,历数先贤,也不过是达摩,张三丰这等传说中的人物才可比拟。

登萍渡水,关山若飞,握铁成泥,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几到了神话传说的地步。

若按道家修炼理论讲,薛老三如今已然到了炼精化气的程度。若真修持下去,会否练气还虚,炼虚合道,谁也不知道。

唯一知晓的,正要修仙做祖,称佛成神。那有那般容易。

也正是因为薛向自己处在那谁也不明了的炼精化气的境界,导致他的精液要么被炼化,要么处在炼化的过程中,检测过程中,才会死精连连。几乎存活。

这也是,薛老三这些年只种不收的根本原因。

却说,这些年,薛向的国术一直处在打破虚空,见得神明的状态,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长期维持一个状态,用道家的“刚不可久”的理论讲,薛向这炼精化气的久了,久难入虚,年岁到了,通玄的天门闭合,再无入虚的机会,这炼精化气自此终止。

古往今来,有没有神仙,没人知道,但因自古至今,国术太难修持,若要大成,达到薛向如今的境界,便是达摩,三丰也在壮年以后。

然,人之天门,三十岁前,便会闭合,届时任你将国术修到灿若星河,也决计难以跨越。

像薛向这般,弱冠之年,便以惊人之姿,到达打破虚空,见得神明,炼精化气的地步,实乃万中无一。

倘使薛老三这般持续修持下去,摒弃杂念,唯道是一,谁也不敢断定,这家伙会不会越过炼精化气,成功到达练气还虚,跨过凡仙之隔,成就陆地真仙。

然,今日诸多巧合,先是白日和柳总裁一番通话,**之念激得他气血翻涌,此刻,归家,离愁别绪,黯然**,大起大落之下,心神已伤,激得即将闭合的天门,彻底关闭。

从此,薛老三便失了前迈一步,隔绝凡尘的机会。

更要命的是,天门闭合的太不是适合,此君沉陷梦乡,混沌无知,精气勃发,血脉欲沸,若无人叫醒,明日一早,薛老三必定气血崩溃,不死也残。

老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放在薛老三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就在薛老三一张皮肤都快被气血撑爆的当口,滴滴两道高昂的喇叭声响,在幽幽夜色中,显得刺耳至极,随后一道强烈的光柱照进门来,猛地一下,薛老三醒了!

这一醒,薛老三彻底惊呆了,气血沸腾地,简直似煮开了的水,若非他五脏坚实,血管强韧,只怕早烧死了。

蹭地一下,薛向弹起身就朝后院急掠而去,方转过拐角,猛地一跃,足足飞出十余米,一头扎进后湖里。

湖岸遍植巨木,背抵巍巍玉汤山,虽是盛夏,湖水却是清幽凉浸。

甫一入水,薛向昏沉的头脑便清明起来,入湖刹那,使个千斤坠,一只脚死死扣进泥里,拉开拳架,竟在水中打起拳来,一连打了半个钟头,浑身暴躁的气血,全归了位,薛老三才放下心来。

心是安下来了,薛老三却是奇怪起来,怎么也想不通身体为什么会出这种反应,募地,又想起还在德江时,当时,为屠灭邱跃进,他一手主导了坠机,重伤濒死,痊愈后,他便发现自己的感知忽然降低却敏锐了。

那是他身体第一次出现不可掌控的变化,自此后,气血每到清晨便会充盈,非要走上几趟拳脚,才能平复。

如是持续了许久,才算彻底恢复。

直到今天,身体第二度出现了不可掌控的变化,有这两次,且这一次,危急至极,身为国术宗师,再没人比他意识到方才的情况有多邪恶了,若是晚得几分钟,真是不堪设想。

可薛老三百思不得其解,便存在心中,打算去问顾长刀。

殊不知,便是问了顾长刀,也不可能有答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嘱托

因为这世上不曾有人经历过薛向这般神奇的经历,炼精化气,那只在葛洪的抱朴子中出现过,几千年前的东西了,谁知道是否杜撰。¤頂點小說,

不管怎么说,当今之世,是没人能给薛老三亦解答。

只能说天时,地运皆集于他这个武道天才一身,才造就了这番奇遇。

说来也巧,若是薛老三不借助坠机,自毁筋脉,导致气血大亏,过不多久,他薛向就能冲击天门,冲不过身亏命陨,冲过了,一步登仙。

而正因为有那么一个缓冲,今次薛向因情绪波动,致天门闭合,气血的冲击才不会过度凶烈。

若是没有这个缓冲,昏沉之间的薛老三,根本挺不过数息,狂暴的气血溃散,再坚实的经络也得一股而破。

当然了,换作旁人,知悉了这番因果缘由,恐怕得望天长叹,悔之莫及。

凡人登仙,旷古绝今,这可是比称帝为王更高的诱惑,谁人能挡。

然,换作薛老三,有的只会是庆幸,而绝非有遗憾。

他是性情中人,看重家人、亲情,试想百年之后,亲人爱人皆不在世,唯他独活,便是长生万年,那也是万年寂寞。

红尘多可爱,他只愿在其中打滚,有一世精彩,便足够了。

千载孤寂,那可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却说薛老三在湖底走了趟拳脚,浑身气血归位,感知外放,乳燕衔泥,老猫抖须,又重入识中。才彻底放下心来。

蹿出湖外,鼓动气血,立时身上烟气袅袅,方转过拐角,踏进院来,一身湿衣已然干透。

转到堂屋边上时。戚如生疾步匆匆从另一边迎了过来,远远道,“跑哪儿去了,都说你在家,我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没瞧见你人。”

薛向却是顾不得答话,快步朝堂间行去,对着堂间那安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老军人先埋怨开了。“大伯,您还知道回来啊,您数数今年你拢共回家几次?一个巴掌都数得清,说实话,我也见过忙的,见过官儿比您大的,可就没见过忙到您这种程度的,幸亏您不是国家一号。要不然您就得搬火星上去住了!”

堂间坐着的正是薛安远,一声无级无衔的老式军服。妥妥帖帖地裹着雄壮的身躯,老头年近七旬,却是红光满面,英气勃勃。

听见薛向没大没小,薛安远也不训他,笑道。“你小子也别说我,你也就是现在在京城上班,才隔三差五的回来,我可听小适说了,你还搬到外面租房子去了。成何体统,家里搁不下里?有你这个榜样,小晚也搬出去了,都这样学,再过个几年,这家非搬空了不可,还有,小适转学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她在育英读的好好的,没事儿,瞎折腾什么…

薛向心中苦笑,这小家伙是越来越刁钻了,还以为被自己训老实了,哪里知道背后打了那么多小报告,就等着今天呢!

“得得,您甭说我,我也甭说您,各有苦衷吧?怎么着,您今儿回来,又有什么指示,您可别您是今儿得闲,想回来住两天?”

薛老三打趣道。

薛安远早习惯了和这个侄子的对话方式,这人就是个机灵鬼,随时能化成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给面子时,他就把你最含蓄的帘子挑开,让你愣着脸讲话。

这会儿,薛安远就有些楞脸,心中讪讪,面上却极是严肃,“怎么说话呢?这里是老子家,老子愿意回来住就回来住,你小子想当家?等老子闭眼了再说!”

挨骂归挨骂,薛向憋着劲儿等着薛安远回到预设轨道上来,果不其然,骂完,便听他接道,“对了,听说你小子过两天,要下华东,有件事儿,你帮我办一下。”

薛向心想,“您这还是有事儿啊,知道我要走了,这才赶紧回来的,卡得可真准。”

心中腹诽,这次,却没流露出来,他到底没养着喜挨骂的嗜好,静听薛安远下文,“徐婶,你还记得么?”

“徐婶?哪个徐婶?哦,我想起来呢,您说以前在老军区大院做帮佣的徐婶吧?记得记得,我怎会不记得呢,她烙的肉饼最好吃了,小时候还老找他拿钱买冰棍,怎么样,最近徐婶还好吧?”

薛向口中的徐婶,也算是薛家的老人了,建国后就在薛安远家帮佣,六十年代的第六个个年头,薛安远方被下放,薛家在a军区大院的老宅就遭到了冲击,帮佣徐婶也被革委会赶回来了河北老家。

徐婶在薛家近二十年,是家里名副其实的老人,也算薛家的半个家人。

薛安远起复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徐婶,哪知道徐婶已经随女儿嫁到了鲁东,自此山水重重,兼之徐婶年岁已大,难以跋涉,薛安远又忙,十年过去了,竟是再未相见。

只逢年过节,薛家都会有份礼物专寄鲁东,十来年,从未间断,也算全了这份宾主之谊。

而这些,薛向也都清楚,却实在不知道伯父此刻又提起徐婶,用意如何。

薛安远道,“你徐婶其间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语焉不详,欲言又止,我怕她是遇到什么麻烦,又不好意思说,你这次去华东,绕到去她家看看,多少年都不见了,还挺想她的,你徐婶可是个老好人,细算起来,咱们老薛家可是亏欠人家啦!”

薛向本想说,自己下华东乃是公事,组内具体任务分配都不清楚,许是不到鲁东了,可听了薛安远颇具的郁结的感叹,到嘴的话便改了,“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还有件事儿,你小子得给参详参详!”

说话儿,薛安远掏出香烟,燃上一支。

他这动作一做出来,薛向就苦了脸,这是他大伯的标准思考者造型,这香烟一叼上,就一准儿没小事儿,不满道,“您这也太功利了吧,回来住一晚上,一连往我肩膀上压俩担子,好说歹说,您如今也是堂堂的安远同志,行事得厚道啊!”

薛安远立时唬了脸,“你小子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少钱

“来来来,吃西瓜,西瓜,宁边的石头瓜,井水镇的,又甜又凉,清热祛暑,来来,都尝尝。○”

戚如生托着个果盘,快步行来,里面摆着一块块已经去皮削好的西瓜,红彤彤,霎是喜人,说话之际,瞧瞧冲薛向使个眼色。

到得近前,将果盘往茶几上一摆,顺势在薛向身边坐下,说道,“也不怪首长心情不好,实在是最近的事情太愁人,首长也是心里发烦,才想着让你给出出主意嘛,谁叫一贯就数你脑子灵……”

接着,戚如生便将薛安远遭遇的问题摆了出来。

原来,是薛向忘了,历史车轮依旧照着原来的轨迹,碾压出来的老问题——军费跟不上,国防军要下海。

薛向深通军史、党史,历史上国防军下海,也是在这两年提出来的,归根究底,不是军费开支持续锐减,而是现代军事对科研,资本的要求愈加剧烈。

据薛向所知,去年的军费近三百亿,占财政开支的百分之十左右,论数额,已是历史之冠,但论比重,却在军史上算不得什么,朝战,越战,军费的比重通常都能冒到财政开支的一半左右。

百分之十,算不得多,如果说军费短缺,增加比重就是,改开以来,国家虽然经历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算逐渐富强起来的总体认知,没有人反对。

虽然富起来了,却并不意味着军费必须增加,在老首长未来三十年无大战的论断下,相比经济建设,军队建设不可避免地放到了相对次要的位置。

此外,国力虽然稍有强盛。但改开事业方兴未艾,处处用钱,处处缺钱,中枢财政哪里又有余粮。

即便是实行了大裁军,减员增效,分摊到每个战士头上的军费有所增加。但在世界军事大革新的浪潮下,军费激增不可避免,偏偏中枢没有这个财力。

作为共和**事革新的主要推动者,面对此种现状,薛安远夙夜忧叹,焦心不已。

可再是忧心,可观问题摆在眼前,必须加以解决,薛安远没有主意。却有人提出了解决办法,那便是国防军下海,组织经营自己的产业,还打了比方,就好比开垦南泥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倒是个主意!”

沉吟片刻,薛老三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个主意?老三。你是猪油蒙了心吧!”

薛安远虎目圆睁,雄威扑面。怒道,“军人是干什么的?是保家卫国的?军人若是干了商人的活儿,那还叫什么军人。军人都唯利是图,还培养什么牺牲精神。若真是倒了要靠军人倒买倒卖的地步,那我宁愿全军都勒紧裤腰带,小米加步枪。也绝对比端着洋枪洋炮的少爷兵有战斗力!”

薛安远说的是事实,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国防军下海持续若干年,弊病终于露出来了,一如薛安远所言。战斗力出现了断崖式下崩,相当部分的军人出现了问题。

不过,两世为人的薛老三却能辩证地看待问题,说道,“大伯,您先别急,咱不是在讨论问题么,讨论问题就得公平平等,要不然,我可去睡了,可没功夫受您埋怨。”

薛安远瞪眼,戚如生往他手里塞了块西瓜,催促道,“赶紧说,别绕弯子,明天的会还得接着开呢。”

薛向自顾自抓起快西瓜,一口吞了,说道,“这个问题,我认为得辩证地看,国防军下海,的确会如大伯您所说,造成这一系列不可避免的后果,即便是若干年后,终止这项决议,对国防军的伤害,也得许久时间,方能愈合。”

“可目前的客观问题何在,国防军缺钱,这个问题不解决,再大的反对意见,也必然沦为空谈,请问安远同志,您可有高招?光吹胡子,瞪眼睛,可算不得本事哦!”

薛安远不怒反笑,抓其戚如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的手道,“你小子真是好脑子,一针见血啊,的确,不解决缺钱的问题,我就是喊破喉咙,拍破桌子,也定然没人理会的。若是拿出钱来,问题就简单了,说话就有人听了。你不说,我险些把你小子忘了,你不就是个大富翁么,听小戚说,这回你们在西伯利亚弄了个石油公司,上了个什么市,一家伙就卷了百多亿,还是美金,换成人民币,那不得有好几百。你小子睡不过两块板,吃,饭量是大点儿,一天也吃不了一百斤粮食,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都捐出来,搞国防建设是正经!”

薛向真的跳起来了,瞪着薛安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那张国字脸许久,发现老爷子真不是开玩笑,薛向简直醉了。

这是什么主意,要把自己装套里来?

他不是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的人,可要说舍小家为大家到这种程度,那也是休想。

见薛向这副炸了窝的表情,老爷子不高兴了,重重一拍桌子,哼道,“小肚鸡肠,你挣那些钱,花也没处花,国家需要,你捐出来,到时候国家有钱了,再还给你就是!”

薛向已经不再指望从公利私利的角度去说服老爷子了,心念电闪,说道,“成成成,我捐,我捐总成了吧,老爷子,你可想好了,我捐了,你可得敢接!”

此话一出,戚如生先变了脸,起身道,“首长,万万不可,旁人都可捐,唯独小首长不能捐,这一捐,有心人少不得栽您个收买军心的罪名,您还嫌头上的乌云不够浓厚么?”

薛安远回过味儿来,的确,几百亿的家产,便是秘密捐赠,可在国防军最高层又如何隐瞒,他安远同志近年来主持军事革新,已然是功高近过,这回,再一股脑弄回这些钱,只怕不功反罪,弄巧成拙。

薛安远怔怔坐在椅子上发愣,他是老派干部,一辈子活在组织里,真正做到了以组织为家,组织有困难了,让他掏心掏肺,都心甘情愿,方才,出主意让薛老三裸捐,非是相戏,而是实言。

戚如生一番话出,薛安远这个自以为是的主意便即夭折,又陷入了苦闷无着的死胡同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功利

戚如生却不这么看,自家的这位公子爷不开口则已,开口必然有料,首长实在太急切了,“小首长,说了不绕弯子,你又一绕三千里,上正题吧。⊥頂點小說,”

薛向道,“老戚,你说这话我可不乐意了,你可一直在边上听的,人家都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咱们家却是倒过来了。”

薛安远好似受打击不轻,没心情打理薛向的挑衅,闷头抽烟。

薛向见老爷子这般模样,也熄了耍嘴的心思,说道,“方才说了,国防军下海这个问题,要辩证地看。不下海,解决不了军费短缺;下海吧,不可避免地要伤害我军的战斗力;若是换个思路,能不能做到二者兼顾,既让国防军下海,又不致使我军战斗力受到伤害呢?”

薛安远的眼睛亮了,他以为薛向先前为国防军下海说话,此刻,必定是罗列国防军下海的种种好处,不成想,这家伙张口就将自己的心病抹去了,若是真有不让国防军战斗力下降,又能维持军费开支,那真是两全其美,再好也没有了。

“办法就在下海的方式上!”

薛向一锤定音,“绝对不能走全军下海,一窝蜂的模式,那样绝对控制不住规模,泥沙俱下,清浊激扬,最终好人也得给变坏人。我看要下海,必须是帅堂一级的,也就是说单独开辟出一个部门,权叫军资办吧,所有的商业运作都交由这个军姿办来运作,如此一来,既赚了钱,又和国防军本体割裂开来,又方便明晰权责,统筹利害。再合适不过。”

另一个时空的国防军下海,薛向见识过,等若是全军出动,没个营头都在忙着搞自己的产业,钱是没少挣,但有多少落到了刀刃上。只有天知道。

更要命的是,一旦开启下海的墨盒,必然利益勾连,尾大不掉,后世,中枢收回成命之时,不知道动了多少手术,步步收拢缰绳,才将各方触角斩断。

既有前车之鉴。且有拨动历史车辙的机会,薛向自然不愿看着这历史的车轮再滚进弯路去。

“军资办?”

薛安远沉了眉头,“先不提这个名称行不行,权集一路,纠葛一处,倒是个好办法,但怎么生钱呢。全军多点开花,赚钱的速度肯定快。你这权集一处,那可就得弄出产业。弄出规模,要不然,仨瓜两枣,就别来凑数!”

薛向道,“国防军开的买卖,要赚钱太容易了。一手拿枪,一手握钱,背靠着帅堂,你们比华石油还华石油,比电总局还电总局。想要赚钱,弯腰就能捡。只要架子支起来了,有的是聪明人告诉您怎么赚钱。我先提两点,第一,搞保险,这个来钱最快,最不需要成本,国防军的信用就是国家信用,保险业凭的就是信用,拿着信用就可以换钱?”

“保险?什么是保险?”薛安远有些茫然。

无怪他茫然,建国后没多久,外国的保险业全部退出共和国,五十年代末,全面停办保险业务,八十年代初才有一家人保经营此项业务,不显山不露水,薛安远甚至都没有保险的概念。

戚如生眼睛一亮,补充道,“就是陈家老三他们折腾的那家公司,确如老三所说,来钱如流水。”

薛安远道,“赚钱很重要,但要走正道,陈家那几个小子,我看着就生气,他们能折腾什么好事儿?”

薛向道,“人好不好咱不去说,保险这个事儿吧,我简单说吧,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您也见过许多家庭因为伤病,因病返穷,因病致困,若是购买保险,一年十来块钱,一家人一年的伤病都无需担心,您说这是不是善举?再说部队里的战士,经年离家,岂不为家庭老幼担忧,若是帅堂可为战士买上一份保险,军心岂能不安?再扩大开来,全国那么多工厂,单位,农民,若是都买上一份保险,先不谈做下多大的善业,您还用得着为战士们的换装操心么?”

薛向说一句,薛安远的眼睛亮上一分,说到最后,薛安远的一双眼睛,快能赶上照明灯使了。

他从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两全其美的法子,真是善哉善哉,既帮了人民群众,又宽裕了军费,再好也没有了,至于这个保险业会不会残民,薛向都说了是自愿,国外都搞了几百年了,薛安远哪里还有不放心的。

当下,乐颠颠地催着薛向赶紧说第二点,对自己这个侄子那妙想无尽的脑子,能多榨一分,就多榨一分,不然,天理不容。

薛向却没多少兴奋,心里却觉怪怪的,暗忖,自己这样做真的好么,没了保险这个大拿,后世共和国内那么多牛叉哄哄,金光闪闪地字头们,还能诞生么?

像是方完成了一个恶作剧,薛老三心中促狭至极,嘴上却是不紧不慢地道,“第二点,自然是搞实业,照我说您幸亏是当将军,若是管家,那可真不成。军方守着多少先进技术,若是专为民用,随便弄个厂,那也是进钱的机器,不说别的,单说您折腾出的那个岭南军工所,里面多少领先国内的技术,其中无线电遥感,若是用来制作小孩玩具,做通讯器材,那都是大有可为的,林林总总,我不是专家,您找专家来评估,一评估出来就都是钱。您可别总想着都是军事机密,如何能暴露于世的观念,那不是原子弹的制造方法,也领先不了几年,您现在不上赶着用,过两三年就成了废品,您不是缺钱么,缺钱就抓紧时间变现!”

薛向话音落定,薛安远忽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行去,戚如生慌忙跟上,没多会儿,竟传来汽车发动机响声,随即,又见戚如生急匆匆冲进门来,丢下一句“牛大发了”,转身就跑,没多会儿,便听见车队远去的声音。

薛向吐了口气,叹息道,“安远同志,你这是红果果的功利主义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分组

七月一日上午八点半,薛老三随队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改委份儿大,谢红旗位高,虽不够挂专列,铁道部那边也知道做人,给改委巡视组第三小组这二三十号人,足足腾出了四节头等厢,全是小包软卧。

上得车来,各自安置好了行李,号下了房间,便安红旗主任头前的要求,在二号车厢的会议室聚齐。

一入门,薛向便有开了眼界的感觉,厚实的地毯,大气的红木桌椅,浪漫的壁挂油画,这感觉就像是陪同主席下西南。

两分钟后,第三巡视组的全体成员皆在会议室列齐,红旗主任作了例行讲话后,便分配起了职责。

出乎薛向预料,这次改委巡视组竟是混合产物,除了改委的成员,还有来自计委,经委的干部。

想来也是,这是一次高规格,全方位的对共和国整体经济做全面评估的巡视,改委主导,怎么也少不得计委和经委这经济运行的制定者和实际操作者。

计委带头的是个常务副司长,正厅级,五十来岁年纪,圆胖脸,乐呵呵地,名字很有意思,姓成,名就,过耳不忘,人也很有思想,红旗主任讲完话,这位又跟着讲了十来分钟,似乎是裁剪好的,恰好是红旗主任讲话时间的一半。

经委来的竟是个司长,四十五六,前景无限,人也生得倜傥,剑眉星目,凛凛一躯,上车时,听马天宇专门提过一嘴,叫苏全功,是原四方面军子弟。算来和他薛向也颇有渊源。

成司长讲完话后,谢红旗又让他讲,苏全功说了些很高兴来到红旗主任领导下工作等场面话,便自熄声,透着股沉稳。

“薛司长,你也讲两句。你可是咱们改委有名的才子,别让成、苏两位司长给比下去了。”

谢红旗笑眯眯地望着薛向说道。

三组,就来了薛向一个出自改委的副司长,虽是级别低了成就,苏全功半格,可到底也是司长级的,代表改委,他也得讲几句。

薛向笑道,“红旗主任过奖了。我哪里有什么才华,倒是牙尖嘴利,惹人生厌,我可悄悄偷听了,我在改委有不少绰号,什么天下第一剑,两面三刀客,这都是同志们对我的切实看法啊……”

薛向话没说完。底下已然忍不住抽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秀气的脑袋深埋。笑得挂着吊带的玉肩直抖。

计委和经委的同志也有不少笑出声来,这个薛司长甫一亮相,就现出不凡,官场上,下面人给领导取绰号的多了,但罕见有人能这么从容地当众道出自己绰号的。就这份坦然,就足以让人瞩目。

谢红旗挥挥手,“就会瞎闹,让你讲正经的,你偏要说相声。”

薛向道。“红旗主任,这您可难为我了,我要说的,成司长,苏司长全面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也是耽误大家时间,说点开心,逗大家乐乐,活跃活跃气氛,不也挺好!”

“得得,你赶紧坐下!”

红旗主任压了压手,终于受不了这家伙的不按常理出牌。

过了开场白,终于转上了正题,场间红旗主任为尊,又是组长,自然一言九鼎,剩下分派任务的活计,自是他说了算,谁也不会也不敢有怨言。

巡视小组是个临时单位,除了小组办主任,也就没别的职位了,其余人等都是组员。

小组办主任的位子,毫无疑问,谢红旗分给了薛向,谁也没有异议,毕竟,这次行动是改委牵头,薛向作为第三组自谢红旗以下职位第二高的领导,担任这个职位,合情合理。

分配完小组办主任的位子后,接下来,便是分组,第三组巡视华东,整个华东包括明珠一市,浙东,吴中,赣西,闽南,江淮,鲁东六省。

真可谓幅员辽阔,人口无数,就凭这二十来人,若是不分组,别说巡视了,就是全部走上一遍,两月时间也不够。

当下,第三组,便被谢红旗分割成四个小组,红旗主任自领一组,坐镇明珠,居中调度。

余下三组,自然是场间三位司长各自领衔,薛向赴鲁东、吴中;成就入浙东,赣西;苏全功下闽南,江淮。

三组各自抽调组员,当然,在此之前,由薛向先组建第三巡视小组办公室。

安排完任务,红旗主任便干净利落地宣布散会,待人走了七七八八,红旗主任忽地道,“宏观司的慕雪妃同志留一下。”

两分钟后,会议室大门,被最后一位行出门去的人带上,宽奢的会议室内,就剩了红旗主任和慕雪妃两人。

红旗主任离开椅子,在慕雪妃附近坐了下来,“最近,你和你舅舅闹得很不愉快,怎么回事儿?听说是为你小姨留下的老宅?那个老房子,你和你舅舅争什么,你缺钱么?”

先前薛向自曝匪号时,正是这位薛向诸多绰号的制作元凶慕雪妃同志,在底下笑得最是欢快。

可这会儿,红旗主任一句话出,慕处长哪里还有笑脸,一张巴掌小脸像是冻了霜块儿,“您算哪位啊,我们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您管呢,回去告诉暮春丽,咱们慕家人的事儿,现在跟她可没多大关系!”

“混账,怎么说你妈的!”

红旗主任重重一巴掌落在桌上,鹰目犀利,换个人,能吓瘫了,慕雪妃却是怡然不惧,哼道,“谢主任,您叫我留下,就是说这个?若是没有公事儿,我可就不奉陪了。”

谢红旗叹息一声,脸色缓和下来,“雪妃,我和你母亲是自由恋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想评价的你的父亲,但我请你尊重你的母亲,有时间,回家看看她,她看想你,最近身体又不好,清减了不少。”

“既然谢主任您没旁的事儿,我先走了!”

慕雪妃站起身来。

谢红旗抹了把脸,道,“稍后,你加入薛向那一组!”

“我不!”

慕雪妃脱口而出,打死她也不想跟恐惧大魔王在一组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入鲁

薛向给她的印象一直很邪恶,阴险,直到前两天,这位又阴死了张大秘,至此,慕雪妃便是给薛向取外号的胆子也没了,好嘛,现在让她跟薛向一组,在她看来,不啻于要自己的小命,等若是赶羊入狼口嘛!就冲自己给大魔王取得那些绰号,过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你不是要公事公办么,那你就尊重组织决议,执行命令吧!”

谢红旗肃穆说道。△¢頂點小說,

他将暮春雪和薛向分至一组,实则是存了私心的,今次他调薛向入组,并非是外人所想那般,是为了自证并未因张无忌之事,便和薛向生了间隙。

而是国光同志亲自点名。

谢红旗曾听说过薛向在高层,颇受老同志待见,甚至有传言,两大阵营对这家伙都颇为赞赏。

当时,他不过以为是谣传,区区一个矛头小子,便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当官,又能有几分本事,能让当道诸公皆加青眼。

可偏偏在他这个小组还缺个副司长未定之际,久未联系的国光同志,忽然打来了电话,亲自点名,要求薛向加入巡视组,言语之间,对薛向颇为期许。

这下,谢红旗却不得不真对薛向另眼相看了。

能在机关内翻云覆雨,只能算官场勾心斗角的伎俩练得纯熟,可若要走上高位,看的还是治政的本事。

能被国光同志待见,显然是看重薛向治政的本事。

领导的眼光如何会错?既然薛向有真本事,不如安排这丫头到他近前学学。

谢红旗动了私心,慕雪妃却极不领情,抵死不从,谢红旗再是好脾气。也消磨光了,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不去,就回京城,我手下不要不听话的兵!”

………………

软卧的环境确实不错,像个单间。除了面积狭小,床,桌一样不缺,配置还极高,床是棕绷,书桌是东欧风格的彩格,便连桌面的小台灯也是流苏带彩。

散会后,成就和苏全功,忙着去抢夺组员。薛向径自回了自己房间,抱着亚麻面的被子在床头放了,又将枕头叠了上去,垫高后,拿起一本琼瑶的《窗外》看了起来。

许是和红颜们分别太久,薛老三也变的骚情起来,以前从不来不读的琼瑶,近来成了桌上读物。里面的哀哀怨怨,哭天抹泪。看得也兴致盎然,若让正人瞧见,非给丫脑袋扣顶俗人的大帽子。

才翻了两页,马天宇轻轻敲门两下,行了进来。

毫无疑问,他之所以能进组。是薛向要求的结果,这回,红旗主任极给面子,大笔一挥,便允了。

“首长。我方才在收拾行囊,整理资料,出门才知道,您这儿根本没动静儿,成司长和苏司长那边,可正争抢得热闹,咱们是不是也动上一动。”

马天宇有些着急,好像菜场买菜,怕去的晚了,自己就买着差的了。

薛向道,“总共就四个组,红旗主任那组是定死了的,就剩咱们三个组自由组建,他们两个组一组五个,我们组八个,他们两组挑完,也不过是挑走十个人,不可能挑走十一个人,谁先谁后都一样,我何必费这个事儿。”

“首长高明!”

马天宇由衷赞叹一声,确实自己想的左了,眼下的事儿,真不是买菜的事儿,能入组的都是各单位的精英,至少没有混子。

巡视又不是多复杂的事儿,不需要政治谋略高人,更不需要技术精英,任务难度低飞,分到何种组员,基本不影响大局。

十分钟后,成就,苏全功各自领着自己的组员去开会,薛向也得到了自己的组员,八名成员,出自改委的五名,计委两名,经委一名。

之所以薛向的组员多一些,乃是因为他身兼两职,既是第四分组组长,又是小组办公主任,这八名中,必定有三名要划归小组办。

且还需将这小组办的三名成员,派出两名进驻成就,苏全功所在的小组,及时整顿,归纳材料,每隔几日便传真,影印到薛向处,薛向便分类,归引,择取核要,上报谢红旗。

说穿了,他这个办公室小组,正是起到一个文字归类,上传下达的作用。

好在如今无线电技术先进了,除了各大政府机关都配备了传真机,此次各大巡视组,也配备了卫星电话,能及时沟通信息,彼此电联。

说来,这卫星电话,也是脱胎于岭南军工所的军军工三局的得意之作,不比柳总裁赠与的那个美帝制造稍差。

只不过,借以传输信号的通讯卫星,是两年前送上天的东方红二号,乃是一试验性质的通信卫星,技术并未成熟,测试时,听起来杂音很大。

却说,薛向聚集起组员开会,并没有什么指示精神传达,就提了一点,小组成员下去,一定要及时了解当地的主要生活资料的物价变动,并记录下来。

提完此点要求,薛向点了三名同志,提名为办公室小组成员,其中一名计委的同志,一名经委的同志,随后,又将这出身计委的同志安排进经委司长苏全功的小组做联络员,将经委出身的同志安排进计委司长成就的小组做联络员。

如此安排,没什么特殊用意,只是避免让改委成员去做这联络员,让人误会安插耳目,交叉安排,更是为成就,苏全功着想。

安排完人事后,薛向便宣布散会。

车行半日,进了华东第一站,鲁东省。

鲁东省,正是薛向小组负责巡视的所在,车至淂州,薛向被谢红旗叫进房间,谈了十多分钟,便领着第四小组全体组员,先行下车。

薛向领着众人,就近寻了家门帘不错的饭店,吃了餐当地极是有名的扒鸡。

吃罢饭,薛向扫了马天宇一眼,后者便极有眼色的将门关上了。

瞧见薛司长弄出这等姿态,众人皆正色朝他望来,知道领导有话要讲。

薛向没卖关子,直抒胸臆,孰料一番话说出,众人大惊失色。(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明暗

“我决定,咱们这六个人,再分两组,我和马天宇同志一组,其余的四位一组,由慕雪妃同志领队!”

薛向话音方落,众人尽皆错愕。【,

这巡视组才分了小分组,这会儿小分组又要分组,这是什么节奏?

便连马天宇也有些回不过味儿来,此次巡视,基本上采取的是明察暗访的模式。

谢红旗在明,其他三个小组在暗。

之所以采取这个模式,也挺好理解。

要看到真东西,巡视组只在明处,肯定达不到这个效果。

而谢红旗目标太大,不可能隐匿,再者中枢下巡视组,转走阴暗路线,岂非成了明朝的厂卫政治,信不过地方上的同志?

所以,谢红旗领着大量人马必须盯在明珠,而其他三个巡视组则可在底下看些真东西。

这点,也是场中众人皆能理解的。不理解的是薛司长缘何还要细分。

薛向道,“别都盯着我,我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首先,咱们这六个人聚在一处,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其次,这次我想多看几个地方,分开来,有助于把摊子铺大。”

“薛司长,我有话讲!”

慕雪妃冷着脸道。

“我也正好有话要跟慕处长讲,不如咱们到外面去聊!”

薛向似乎猜到慕雪妃要说话,丝毫不惊讶。

今次选的吃饭的地儿,不止是门脸好,算得上是家上了档次的酒家,屋前屋后,庭院颇大。

西北角甚至辟出半亩大小的土地,布置出了自然景观。

三两只粉莹未凋的樱花树下。薛向和慕雪妃相对而立。

“有什么意见,你说吧?”

说着话,薛向面色有些冷。

慕雪妃道,“分组我没意见,干嘛让我当领头的,经济运行司的曹处长也是处长。人家还是副厅级,你怎么不安排他领头。”

对薛向要搞分组,慕雪妃腹诽他装神弄鬼之余,心下实是窃喜,唯独对薛向要他领队,而深有意见。

她本是舒懒性子,在宏观司坐班,除了遵守纪律,兢兢业业外。最欢喜的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次入巡视组,本就非她意愿,而是谢红旗自作主张。

如今,薛向要分组,还让她领头,这岂非将千斤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这可万万使不得。

“你也知道曹处长是经济运行司的人?”

薛向冷笑。“慕雪妃同志,我明确告诉你。我对你有意见,而且意见还很大,所以选你当领头的,就是希望你拒绝,或者接受后,却又将事办砸。二者之中。无论发生那种,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两面三刀客,天下第一剑!”

薛向说话的是当口,慕雪妃的眼睛瞪成了“0”型。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何况此人还是堂堂国家干部。这分明是要打破无耻底线的节奏。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就当你还是从前的态度,拒绝!那成,我现在就向谢主任汇报,大概你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到京城了。”

薛向是微笑着说的,可慕雪妃却听得毛骨悚然,她分明就看见这恐惧大魔王张开了血盆大口,像吞张无忌那般,也连皮带骨地要讲自己吞进去。

报复,红果果的报复!

下意识地,慕雪妃就对薛向强迫自己领头的动机,做出了明晰的判断。

“我接受,不就是领头么,有什么难的,何况勉强还能算是升官呢,你说呢,薛司长!”

既然判断清了大魔王想干什么,慕处长自然认为自己会蠢到落入他彀中。

“慕处长能这么想,自然最好!”

薛向依旧断定,至少死死盯着他的慕雪妃,就没发现他眼皮子动上那么一下。

薛向又道,“既然是分组,那咱们这样吧,你在明,我在暗……”

“哎,打住,打住,凭什么我在明,不是说好了么,老谢,哦,谢主任在明,咱们都在暗,凭什么又让我在明,你在暗!”

已然委曲求全答应领头了,对薛向剩下的无理要求,慕处长打定主意是对方赞成的自己就反对,对方反对的自己就赞成。说话之际,俊眉蹙如张工,小嘴翘得能挂上油瓶。

薛向瞧得好笑,面上却是肃然,“不错,的确是咱们都在暗,但慕处长别忘了,到了人家地头,咱们能藏个一天两天,还能藏上一个星期不成,这些地方上的同志,比你想象的要精明。我说让你在明,非是让你大摇大摆地去省政府通报自己大驾光临,而是担心你水平不够,太早泄露行藏!”

慕雪妃要气炸了,跳脚道,“谁水平不够?话别说的这么早,分组就分组,谁先被发现,谁就扛着,说改委就来了自己这拨儿,别又腹黑把别人也抖落出来!薛司长,你敢不敢赌!”

“这样不好吧?”

薛向摸着下巴,似在沉思,心中却要笑破了肚子。

他要求分组,正是需要一组去作烟幕弹,故布疑阵。

但因他很清楚地方同志的本事,这次改委巡视,虽说中枢没有通报,但薛向相信,华东,华北,华中各省的主要负责人早已心领神会。

即便谢红旗扛了明枪,以示巡视组正在明珠,但这绝对瞒不过经验丰富的地方领导,各地必然严防死守。

若是按照地方同志安排好的套路打,这副牌就没法玩儿了。

所以,薛向在暗访的同时,还需要派出一波疑兵,需要大量的火力。

他选准的正是慕雪妃,因为这腹黑的主意,他还真不好跟别人开口,独独对慕雪妃这八卦女王,他没什么心理负担。

原想,跟这平素行事干练利落的慕处长下套儿,说不得还得费点功夫,哪里知道才将饵布下,这位就主动咬钩了。

“看来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女人,与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薛向暗自腹诽,嘴上却异常简洁地道,“成!”

大事底定,慕雪妃一刻也不想跟他大魔王独处,掉头就走。

薛向道,“两日保持一次通话,卫星电话号码,记准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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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选择

日头很大,薛向和马天宇肩上的行囊不轻,薛向国术通神,自然无碍,可就苦了马天宇了,一会儿功夫,便晒得脸白如纸,连汗也不出了。∮,

“行了,小马,歇歇脚吧,赶路也不急在一时,找点解渴的,降降温吧。”

薛向在后方叫了停。

自打和慕雪妃分组成功,慕组长便下了逐客令,要求薛向和马天宇尽快离开淂州,理由也简单,人多了,一起行动,容易被发现。

天可怜见,这是什么理由,都还没巡视,动机都没流露,就一起吃了个饭,能被发现个屁。

明知道是怨怼,薛向也不愿跟她辩驳,领了马天宇便即出行。

七月天,天流红,才一出门,薛向就看见马天宇白色衬衣被贴在背后,湿哒哒一片,走在路上,汗液滴在青石板路上,虽未冒出烟气,却也转瞬即干,天上的太阳快要将这大地变成烧烤用的砧板了。

“好,也实在是热得够呛,那边又冰棍摊儿,咱们去那儿歇歇脚!”

马天宇明显舒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令人讨厌的干燥额头,有气无力地道。

“要歇脚也是去那边。”

薛向朝左边指了指,那处是个茶摊儿,恰和冰棍摊儿隔路相对,用石棉瓦和碗口粗细的木头顶起,沿街摆了个粗瓷大罐,罐底有个比寻常水龙头小一号的嘴子,摊子前扯了个白幌子,歪歪斜斜着“大碗凉茶,一毛钱两碗”。

“吃冰棍吧,这天太热了,瞧着那凉茶还冒着热气,怕是不好下口。”

马天宇罕见地否决了薛向的提议。“再者,冰棍摊边上人多,肯定滋味不错,该是比凉茶消暑”

薛向笑道,“仔细观察,你就知道到底是那边合适。”

马天宇扫了扫。笑道,“还是首长有见识,走,咱们去尝尝凉茶。”

冰棍摊儿的确人多,可都是二十岁以下的毛孩子,凉茶摊儿人少,不过三五人,却俱是四十岁往上。

这时候,年龄便证明了阅历。眼光便引领了选择。

两人走过去,寻了靠风口的位置坐了,很快主持茶摊儿的老汉,麻利地一抖手中的白毛巾,在肩上搭了,用个大红木托盘盛了两大碗凉茶便端了上来。

碗是寻常的土碗,碗口硕大,粗糙至极。茶汤没什么颜色,微微淡红。碗里还沉着茶叶沫子,丝丝热气飘腾,大夏天的,卖相实在不假。

薛向端起碗来,一口便闷了,马天宇心中打鼓。可首长都喝了,他哪里还有矫情的余地,当下也一口气闷了。

茶汤入肚,隐隐烫口,却又不难下肚。微微苦涩,饮下后,从舌根里又透出淡淡的甜津,数息后,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霎时间,只觉通体舒泰,飘飘欲仙。

“好茶!”

马天宇兴奋地称赞一句。

老头儿一直站在边上瞧着二人饮茶,待马天宇此句赞出,才心满意足地捧了碗离开,在薛向的吩咐声中,又重新送上两碗。

老头的茶摊设得有讲究,正在街口,茶摊两边通透,坐在里面,好似坐在风口上,午间风小,时时却有丝丝凉意传来,配着凉茶,真让人舍不得走了。

薛向又要两碗茶,正是想在此间,避避日头,也顺便和马天宇整理整理思路,统一统一思想。

孰料,不待他开口,马天宇先问道,“首长,您觉得下一步,我们往哪里打?”

“这个你别忙着问我,我正想考考你,一路上你都在翻地图,想必心有所得?”

薛向端起凉茶咪了一口,点上一支香烟,惬意地抽了起来。

马天宇笑了笑,道,“首长目光如炬,我的确有些想法。既然首长希望慕处长在明,那咱们必然先得揣度慕处长的想法。”

“说说看,别卖关子!”

“以我之见,咱们此行虽是暗访,且有谢主任在明处吸引火力,但必定瞒不过地方,时日稍久,必然露馅,我想这也是首长分组的初衷。”

“说得不错,不过我更想听你预测那位慕处长下一步打算。”

“慕处长的打算不难猜,鲁东就两座大城,琴岛、泉城,中枢每来鲁东巡视,必然避不开这两座大城。换句话说,缺了这两座大城的调研,调研出的关于鲁东的任何情况,都缺乏说服力。琴岛是鲁东的经济中心,泉城是鲁东的政治中心。既然是调研经济问题,显然,琴岛更合适。”

“你的意思慕处长会去琴岛?”

“恰恰相反,我猜他会去泉城,到底很简单,慕处长能想到琴岛是调研的好地方,显然也能猜到鲁东方面必然也能想到,此去琴岛,必定防卫重重,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赴泉城更为合适。”

“很有见地,不过毫无意义!”

马天宇难得在薛向面前显露身手,一番推理过后,正心有微得,孰料,却被薛向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琴岛、泉城两座城市,的确是我们调研鲁东的主要阵地,但分析出慕处长却何处,对咱们又有什么现实意义呢?甚至不用鲁东省委招呼,琴岛和泉城方面肯定会同时启动最高预警。如此一来,去哪个城市面对的风险,都差不多。”

马天宇仔细一想,确实觉得作了番无用推理,转念又想,那首长又想让自己说什么呢?对了,厂,工厂,此次调研,归根结底要落实在工厂上。

道理很简单,之所以有此次巡视,不正是因为地方国企出现了浪潮一般的基础性建设投资,吹大了国民经济泡沫,吹毛了人民币!

“首长,我明白了!我建议咱们此次选择国营大厂!”

马天宇霍地站起身来。

薛向露出笑来,“说说看!”

………………

却说薛向和马天宇正在街头陋摊开会的当口,慕雪妃也在餐后,豪爽地自费将三名组员请进了一间精美的茶室。

茶香袅袅,雅室幽寂,四人便在一套棕色的真皮组合沙发上落了座,因是夏天,沙发铺了清凉的紫竹制成的靠贴。

坐在上面,热乎乎的屁股顿时冰凉一片,十分舒爽。(未完待续。。)

ps:最近每天都在去医院,具体原因不详表,亲爱的朋友们,珍惜健康,珍惜家人!

我会尽量稳定更新的,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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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占便宜

慕雪妃素白的玉手持着一把色调沧古的紫砂壶,分出四道水龙,顿时,满室生烟。△↗頂頂點小說,

轻烟袅袅间,这服装多变,举止出位的慕处长,凭空生出了几分空灵,纯美,看得三位男士齐齐一怔。

慕雪妃却没注意三人的神色,全副心神皆在想着今次如何同邪恶大魔王争竞上,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邪恶大魔王!

心念一定,便听她道,“同志们,今次把大家约在此处,究竟是为什么,想必同志们也都清楚。不错,正是为了统一思想,团结一致,共同完成好此次巡视任务。”

“慕处长放心,既然你是领导,你的指示,我们自当一体遵从。”

说话的是剩下三名成员唯一出自计委的干部,计委法规司的刘处长,三十二三年纪,气质阴沉,便是微笑,也瞧不见面皮有多少变化。

刘处长是正处级,和慕雪妃平级,且是出身计委,他都表态支持慕雪妃了。

剩下两位改委出身的同志,一个副处长,萧逸才,一个正科长齐号,自然更不会有二话,力挺的话,说得比刘处长更直接。

看二人的意思,皆是不喜刘某人在慕雪妃处献媚。

慕雪妃瞧出些意思,心下不喜,面上却不流露,正色道,“说不上遵从,咱们是群策群力,通力合作,不满诸位,薛司长临走前曾传下谢主任之私言,此次巡视,中枢极为重视,若是功成,不吝重赏,立下殊荣的人。还会获得特别奖励。所以,几位请弄清楚,这次的分组,不只是我和薛司长争胜,也是我们这个小团体自己为荣誉,为地位拼斗!”

到底在机关混了这些年。慕雪妃确是知晓如何调动士气。

果不其然,她话音方落,三人齐齐一震。

萧逸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畅所欲言了,众所周知,鲁东所强者,唯琴岛和泉城,琴岛是经济重心。泉城是政治中心,我们此去唯在二者选一,以我之见,咱们当选琴岛,一者,此地重厂云集,最易见问题,出成绩;二则避开泉城这个政治中心。被发现的压力相对较小。所以,我建议先去琴岛。后赴泉城。”

慕雪妃点点头,道,“此言与我不谋而合!”

见得萧逸才占彩,刘处长,齐号面上齐齐一暗,后者抢先道。“我看先去哪个城市差不多,鲁东方面总归是,防备重重,关键是先选定厂子,大厂易出成绩。却容易暴露,毕竟我们能想到的,鲁东方面的才智之士,照样想的到,所以,最近一段,各大工厂,必定关卡极严。从这个角度讲,小厂的反倒更容易隐藏。”

刘主任冷哼一声,道,“咱们是巡视,又不是走内奸,即便是被发现了,只要咱们瞧出了问题,查清了情况,鲁东方面还敢把咱们投入大狱不成?”

萧逸才道,“刘主任此言差矣,若照你之言,我们干脆大模大样直来直去就是,何须隐隐藏藏,关键不还是想看到真东西。”

处处有圈子,便是这新组成的小小分组,也有圈子,毫无疑问,刘主任这位外来户,是受排斥的。

得萧逸才声援,齐号精神大振,连队刘主任的极差畏惧也淡忘了,冷笑道,“别忘了,我们还和薛司长在比斗,若是咱们先露了行藏,慕处长脸上岂非无光?”

这句话,打在慕雪妃心坎上,知晓眼前这帮人各有思量,让他们一块儿讨论,一准是一锅粥,灵光一闪,转瞬有了主意。

慕雪妃站起身来,行到靠窗位置的黄梨小桌边,抓起桌上的电话,拨出个号去。

正在茶摊喝茶的薛老三的行囊内,传出了滴滴响声,为避免惊世骇俗,薛向冲马天宇打个手势,转到茶棚后去了。

挂了电话,慕雪妃长舒了一口气,转回座来,道,“这下不用争了,去琴岛,先从小厂开始,慢慢渗透!”

刘主任,萧逸才,齐号三人皆是不解,缘何这位慕处长就打了个电话,便把方才吵闹不休的事儿给定了下来,皆忙问他电话是打给谁了。

慕雪妃道,“自然是打给薛司长,这事儿也只有她方便给出主意。”

“薛司长!”

三人齐惊!

无他,眼下,薛向可是众人的竞争对手,他出的主意能信,这位慕处长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瞧见三人神情,慕雪妃心下鄙夷,却得意道,“我就问薛司长打算去哪儿,他说去琴岛,先从小厂查起,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就要过来了。”

“啊!”三人大哗。

慕雪妃却美到不行,心中笑道,“指望你们三个笨蛋,合起来也敌不过大魔王的一个脚丫子,论坏心眼,谁比得过他,既然你们出不了主意,我就找他出主意呗!”

原来。慕雪妃被薛向诳得分头行动,却没忘了要挟薛向,也就是说既是分组,他慕雪妃又优先选择权。

一句话,她慕处长选定之地,薛司长不得争抢。

至于选择何地,人家慕大处长暂时还未考量清楚,你薛司长就静等通知吧。

这会儿,商量来商量去,慕大处长的组员们没商量出个结果,却先吵成一锅粥了。

慕处长便陡生一计,打电话与薛向,假言自己选好了,说去泉城,寻大厂,待得薛向飞快的应允,她又改了主意,说还是琴岛,从小厂开始,待得那边的薛向开始咆哮,慕处长得意地挂了电话。

此刻,她之所以得意,那是因为这可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在薛向面前,占得便宜。(未完待续。。)

ps:老婆快生产了,血脂高,处处忧心,处处烦扰,实在抱歉,后天,老娘到,再过几日,老父到,届时,想必,会彻底松快下来。

万分抱歉!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明月照人来

薛向方从茶棚后绕出身来,马天宇便笑着道,“慕处长这会儿肯定正得意呢。△頂點小說,”

原来薛向方才电话,他听在耳中,知晓自家这位首长又使计,涮了慕处长一道。

也怪慕处长自以为聪明,想从自家领导这儿占便宜,岂非与虎谋皮么,自家首长卖个破绽,便轻松让那位慕处长按照自家首长的筹划行事。

薛向笑笑,道,“小马,你可别把我想得太腹黑了,我可没诳慕处长,我原是打算去琴岛的,只不过被她抢了先了。”

“是是,我想得多了。”

马天宇说着话,嘴上带笑,显示不信。

薛向接下来这句话,却是让他信了,“我们也去琴岛!”

马天宇惊得坐起身来,“那慕处长也去了琴岛,让她撞见,这赌约……”

“赌约?什么赌约?哦,你说的我和慕处长的玩笑话啊,那行,让她赢去就是!”

薛向何曾在乎过输赢,他眼中只有即办必办之事。

和慕雪妃来了一套套虚虚实实,不过是为了将慕雪妃放到预设的轨道上去,整盘棋按照他薛老三的谋划进行。

其实,还未下来前,薛向的目标就锁死了。

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把巡视当回事儿,巡视的面儿在宽,哪怕是隐在暗处,看到也是地方上领导摆给你看的。

要抓出问题,一个重点、亮点也就够了。

在鲁东,薛老三瞄准的目标正在琴岛,他玩分组,不过是声东击西,而将慕雪妃也巧妙安排进琴岛,那便是明修栈道。

一切的障眼法。不过是想遮掩住自己的身子,让自己沉得更深一些,看得也更深一些。

“让我去泉城?”

马天宇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这位首长莫不是分组成狂了。

这不断的细化,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能调查出什么问题。

薛向道,“怎么?让你小子去泉城,你还当苦差?泉城风景不比桂林差,趵突泉,千佛山,哪个不是天下名胜,对了,还有大明湖,也许湖畔还立着位夏雨荷!”

“夏雨荷?是谁!”

“行了。叫你去你就去,花公家钱,免费旅游,爱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若不是我这边挪不开,这等好事,哪能轮到你小子头上!不过吃归吃。玩归玩,有些东西。你得记录下来,比如找当地的老人,聊聊当地的生活状况,物价变迁。”

话说到这里,马天宇心中了然,自家首长哪里是让自家去吃喝玩乐。而是要自己去做物价记录员。

“除此外,该巡视组干的事儿,你也得干,不管是明察还是暗访,在完成我交代的第一项任务后。就得转到这第二项任务上来,不怕发现,发现了,你就正大光明地走访。”

“是,保证完成任务!”

马天宇肃然领命。事已至此,他自然知道自家首长的筹谋,摆明了自家首长是主力,且有了清晰的目标,慕处长和自己就是自家首长故布疑阵。

话说回来,自己的重要性反倒在慕处长等人之上,首长可没对慕处长提什么要求。

喝完茶,薛向掏出一沓钱分给了马天宇,足有数百元,马天宇吓了一跳,虽然此次是公差,公中派了不少现金和票证,可也绝不可能单人就分到这么些。

马天宇知晓这是自家首长自己掏的腰包,自是连连推辞,可哪知晓薛向拍下这叠钱,也不跟他废话,大步便行,三转两转,便消失在了接道。

辞别马天宇后,薛向又折回了火车站,一个小时后,便踏上了去往琴岛的火车。

淂州和琴岛,恰好位于鲁东一西一东,跨度五百多公里,薛向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迷瞪了七八个小时,火车长鸣一声,半梦半醒的薛老三抓了行囊就丢出窗去,一个漂亮的鱼跃,便钻了出去,此时,火车还未停稳。

车内的旅客目瞪口呆,车外的导行员也瞧得愣了神儿,薛老三却是不管不顾,抓着包裹,三下两下就攀上了出站口,检票出了站台。

如此行径,倒非是这家伙吃饱了没事儿好显摆,而是薛老三挤怕了,若是循规蹈矩地下车,说不得还得折腾半个多小时。

这会儿,已经晚间九点多了,薛大官人肚子早饿了。

出得车站,转过两条窄街,便上了主道,夜色正浓,灯火阑珊,展示着相当程度的工业文明。

因为琴岛的存在,泉城大概成了共和国最尴尬的省会,它成了举国唯一一个以省会之尊敌不过省辖地市的尴尬存在。

既是泉城的尴尬,便是琴岛的骄傲。

琴岛的街头夜色的确足观,可此刻的薛老三哪里有这份心情,他虽天赋异禀,一路颠簸,并不疲累,可架不住枯燥,烦闷,且十来个小时不曾进食,腹中饥火燃烧,便急急而行,寻个宿处。

就在这时,嘀铃铃,电话响了,接过一听,却是戚如生的声音。

拿到这卫星电话时,薛向第一个便给戚如生去了电话,如今朝中不稳,他这薛系的大脑万万不能失联。

此刻戚如生电话响起,他原想必有要务,哪成想电话接通,戚如生没说京城中事,反问他到了何处,待薛向说出,哈哈一笑,道,“那真是巧了,有个老朋友正巧在琴岛,正好会会。”

薛向莫名其妙地报了个标志性建筑,在附近寻了个风口,便蹲下来抽烟,直抽了四五根,还不见动静儿,有些不耐烦了,拿出电话,正要问戚如生究竟。

就在这时,迎面驶来一辆小汽车,远远便冲着他打着远灯,灯火耀眼至极,若是普通人,早就被刺得睁不开眼了,薛老三却是清楚地看见驶来的那辆小车的车头部竖着个奔驰车的人圈标识。

他猜到这必是戚如生说的那位朋友,可这家伙也太嚣张了,开着一辆牛掰的好车,有必要无礼成这样么。

薛老三正憋着火儿呢,呲一声锐响,奔驰打了个飘逸,准而又准地在他身前停了下来,炫目的蓝黑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比天上明月还要光彩照人的脸蛋来。(未完待续。。)

ps:我不是人!

加急令召唤老父老母,明日到汉,终于不用洗衣,做饭,洗完,扫地,擦地,买菜,泡牛奶,陪散步……

我解放了!我解放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沧海

“莺儿,你怎么来了!”

薛老三几乎是欢呼着喊出来的。

再是城府深沉,在这异乡,乍逢最亲爱的人儿,薛老三也难免真情流露。

闪亮的黑色大奔内,柳总裁如瀑墨发静静泄在肩头,硕大的黑超眼镜,将玉颜遮去大半,轻启红唇,冲薛老三放肆地展现着这世上最动人的笑颜。

柳总裁来了,薛老三幸福的日子自然也就来了。

挂着军牌的黑色大奔,在宽阔笔直的国道上风驰电掣,超车无数,转上半山公路后,柳总裁轻轻按了个按钮,发一声轻响,奔驰的顶棚自动收缩了,黑色商务大奔化作了敞篷越野跑车。

载着薛向在半山公路兜了半个钟头风后,奔驰车转下山来,又行片刻,耳边骤然传来轰轰隆隆,好似万马瞬发,奔雷骤临,威威赫赫,卷得人浑身直若起了电流。

车停了下来,举目西望,苍茫的月空下,无垠的大海一片墨蓝,若是昨夜,这瑰丽的墨蓝,少不得被多情的诗人比作最惊心动魄的明丽水晶。

然而,此刻的水晶是破碎的,暴虐的,疯狂的,被远古的巨√□人持开天巨斧,残暴一击,这面最广袤的水晶瞬间粉碎,聚敛成狂,汹涌着咆哮着卷向岸边,激起滔天的雾气。

此刻,薛老三和柳总裁并肩坐于车顶,奔驰车距离海岸还有三十多米,数丈高的巨浪,拍在岸边,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柳总裁优美的螓首轻轻歪在薛老三肩头,这狂浪飓风几乎要将这片苍穹破碎,她的心中却是一片安宁,放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密封的石洞里,恐惧!安宁!

思绪飞驰,柳莺儿轻启朱唇,“薛向,给我说个故事吧,诛仙。你可是没讲完哦,陆雪琪和张小凡最后走到一起了么?”

明月悬海上,正是人间绝景。

薛向心念一动,大手握住小手,微笑道,“好啊!不过,这个故事我要说一辈子,想听结尾,那可有得等了。”

柳莺儿灿然一笑。天上的明月都瞬间黯淡了几分,“那讲定了,说一辈子!”

“……碧瑶往那小包看去,只见张小凡小心地打开包裹,露出了几个小瓶小罐子……”

薛向记忆力极好,稍稍回溯便想起若干年前的故事讲到了何处。

他这一番讲述,又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待得耳间传来了柳莺儿轻轻的鼾声。他才住了口。

夜已深沉,月色越发清丽了。茫茫沧海遥遥无际,那幽蓝的深色中似乎藏着另一个世界。

“莺儿,我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薛老三望着明月的尽头轻轻说道,肩头玉人已然睡得深沉,哪里又有丁点回声。

薛老三是个感性的家伙,兴之所至。王子猷雪夜访戴,又何足道哉。

当下,他抱起柳莺儿跳下车来,轻轻在背后覆了,尽使巧力。暗劲勃发处,劲气在玉人全身窍穴游走,舒服的玉人直哼哼,此刻的梦里,她已然睡在了云端。

几个跨步,薛老三便到了海边,一个前淌,身便入了水中,双脚十指或弯或知勾,或暴涨,或收缩,瞬时,两脚如蹼,轻轻摆动,气旋陡升,如箭鱼一般,破开水浪,飚速前行。

天苍苍,海茫茫,值此夜半,便是积年水手,也绝不敢趟着狂风巨浪。

薛老三却好似进了这大自然赐予的天然游乐场,时而潜行,追逐着海里的大鱼,时而蹿高,踩踏着波涛,攀上浪头,凭虚御风,逐波踏浪,宛似神仙中人。

噗!噗!

前方的海平面上陡然冲起了三朵浪柱,沉沉夜色间,本是十分隐蔽,却是瞒不过感知惊人的薛老三。

鲸!

薛老三大喜过望,海间夜游,竟然碰上了这传说中的海中霸主,哪有不会上一会的道理。

薛老三快速靠近,海中的大家伙正伏在海面换气,哪里顾得上薛向这头的动静儿,正得意地吹着气浪,薛老三一个鱼跃,负着柳莺儿便跨上了那大家伙的背脊上。

大家伙纵横这片海域多年,什么情况都遭遇过,唯独没遇上这种情况,竟然被别的生物骑上了身。

霎时,大家伙惊慌至极,庞大的尾巴摇动,掀起十多米高的巨浪,身子剧烈摇摆,发了疯一般想将薛老三摇下身来。

可薛老三何等本事,两只手宛若吸盘,双腿如铁箍铜铸,任凭这大家伙折腾的沧海都要倾倒,他是岿然难动,身体更是以一种奇妙的韵律配合着大家伙的犟动。

以至于这大家伙折腾出这惊天动静儿,背脊上的柳莺儿根本不曾醒来。

在海面折腾了好一会儿,却是摆脱不得,大家伙猛地打一声鸣笛,薛向猛地一惊,知晓这大家伙要干什么了。

直挺的身子猛地伏在大家伙宽广的背脊上,双手合拢,虽围不满半圈,惊天巨力之下,大家伙发出一声悲鸣,前端打起冲天的水泡,显然方才浮于海面还容易换满的气,又被薛向这猛烈一箍,给挤了个干净。

又折腾了十来分钟,薛老三在这家伙宽阔的背脊上溜了个来回,真正是惊住了,今次遭遇的这大家伙,简直要突破他记忆的极限了。

三十余米的身长,险些没将他吓得溜下背脊去,虽然早知道遇到的是巨鲸,却没想到体型竟是如此的夸张。

弄清了这大家伙的体型,薛向的斗志反而上来了,双掌翻飞给这地球上最庞大的生物来了个全身性按摩。

双方争斗了足足两个多钟头,地球上最庞大的生物,终于输给了地球上最恐怖的生物,老老实实地驯服了。

发展到后来,这头巨鲸简直就成了薛老三遨游沧海的最佳座驾,论性能,可是将柳莺儿的奔驰,甩出了十条街。

左掌落于背,巨鲸便左拐,右掌落于背,便又转。

单脚踢中鲸腹,巨鲸便猛地加速,双脚踢出,便转急速。

驾神龙遨游东海,乃是上古神帝传说。

薛老三御巨鲸翻逐沧浪,不过逊色三分,若大白于天下,少不得又得捧出位人间真仙。(未完待续。。)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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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驾驭着巨鲸,纵横波涛,一路向西,不知行了几百里,游性顿减,便调转方向,朝着来路返回。

大海茫茫,不辨南北,薛老三六蕴皆藏,毛孔感风,汗毛动一下,便能辨识方向,倒也不虞在这海上迷失方向。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薛老三终于看见了海岸线,再行便是浅海,已然不适合这大家伙容身,轻轻在背脊上拍了两下,送出一道暗劲,惹得大家伙又是一阵打鸣,喷出几道水柱。

薛老三负着沉睡依旧的小妮子,跳下鲸背,翻身入海。

不曾想,薛向向前潜行,那巨鲸依旧跟随,薛向挥掌击出巨浪,巨鲸得了回应,又发出长鸣相和。

薛向停住不行,静待巨鲸靠近,天空依旧昏暗,薛向却是瞧清了这恐怖大家伙的真容,拿手轻轻在它那小房子也是巨头上拍了拍,双脚急蹬,比剑鱼还快的速度朝着海岸前进。

前方是浅海,已然容不下巨√鲸跟行。

随后,薛向便听见了长达十多分钟的长鸣,直到他上岸,依旧能看见海涛深处,大家伙那翻覆于波涛间的背脊。

直到天色终于亮起,那巨鲸鼓出一排气浪,才消失在这茫茫沧海。

一早醒来,吃过薛向的沙滩烤鱼,喝了两杯咖啡,二人便沿着海岸线,徐徐进发。柳莺儿睡得深沉,竟对昨夜之事一无所知,薛向也不去提,便这般静静地缓行于沙滩之上。

清晨的大海,映着朝阳,蓝汪汪的海水。清凉冷冽,赤脚踩在沙滩上,任由海水满过脚踝,迎着腥咸的海风,对着这碧海蓝天,薛老三心胸陡然展扩,骤然长啸,啸声如林如浪,远处的青山似乎都被震动了。飞出大片的鸟群。

啸声持续良久,方才止歇,柳莺儿柳眉微皱,“薛向,要我说,你还是别做官了,咱们的盛世发展得这么好,国际上都能翻云覆雨。区区一个盛世下属子公司的负责人出访,所到之处。都是高官接待,你说你何苦把大好青春都放在这沉沦英俊,小人得志的官场!”

这是她第三次劝谏。

前两次,是因为薛向官小,她觉得自家男人做那等芝麻官,真的是太委屈了。可自家男人自有抱负,兼之当时的盛世还太过虚弱,她说了两次,便也就不再言语。

可是如今,盛世集团威威赫赫。旗下几大子集团,无一不具备巨型企业的雏形,未来的发展更是可以登临泰山而远眺。

薛向要经世济民,如今的盛世完全有能力去办到,论影响力,怕是十个部委司长也比之不过。

此刻,薛向仰天长啸,虽不曾吐露情绪,可柳莺儿和他心心相印,薛向的情绪,又如何能瞒过她去。

薛向拉过她的手,说道,“你别多想,我不过是偶遇挫折,算不得什么,话说回来,少了这些磋磨,砥砺,我未必能有什么成就,就好比登山,崎岖小径,往往藏着惊世风景。盛世虽大,已然有你了,何须我再插手。”

的确,在改委的这些日子,薛老三过的并不如何愉快,虽说几番争斗,都是他最后大获全胜,但这种官场争斗,并不能带给他快感。

一句话说完,薛老三此人,只能为官,不可为吏,他习惯性地掌握画笔,在一张白纸,不,哪怕是一张草纸上,绘画蓝图,布展雄心。

可是人生在世,便是往昔帝王,又如何能事事称意呢?何况他薛向。

近来屈身改委,鸡零狗碎遭遇了不少,薛老三的确情绪不高,兼之兄妹长成,家庭零散,对喜聚不喜散的他而言,无疑是另一种心理担负。

此刻扬天长啸,排遣郁结,便为此般。

却远远不到柳莺儿所担心的这般严重,更何况,在薛向眼中,盛世发展得再好,也敌不过他心中的抱负,因为一个企业,便是发展成了超级托拉斯,也不过是个企业,永远代替不了社会功能,更不能掌握改天换地的力量。

在这个国家,只有组织有这般伟力。

不说别的,单说后世的三峡水利枢纽等巨型工程,根本就不是哪家企业能够承担的,只有国家力量,才能主导。

他薛老三千辛万苦,十年磋磨,终于行将就半,无论如何,也不会中道舍弃。

小妮子知郎君意坚,定是说他不过,难得欢聚,更不愿为这点事,做口舌之争,坏了性质,遂反转话题,规划起了今天一天的行程。

琴岛的确是个美丽的城市,不仅有优美的海滨,更有绝伦的山水。

一天的时间看着很长,可真正走下来,却快得像闪动的幻灯片,崂山的清俊高远,五四广场的大气磅礴,八大关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栈桥的孤帆远影,一帧帧地跳过去,暮色便再度降临了。

次日一早,薛向从琴岛最大的半山酒店的豪华套房内才醒转过来,视线便落在了枕边的粉色纸笺上,这是柳莺儿留下的。

不辞而别,是两人别离的传统,没有谁喜欢缠绵,哀婉的难舍难分,悄然而别,是最大的心疼

当然,小妮子便是再小心,她的动作也瞒不过薛向的耳目,不过是薛向故作不知罢了。

打开笺纸,殷殷话语,暖人心窝。

柳总裁留言,不仅有琐碎的生活关照,更言明这间房,她号了一个月,留给薛向工作辛苦之余,到此放松放松。

更关键的是,在最后留了个电话号码,让薛向吃过早餐,便给这个号码去电,颇有些碟中谍的味道。

薛向相信小妮子不是无的放矢,恰好他在琴岛虽然明晰了目标,一时间也难以打开局面,吃罢丰盛的早餐,薛向立刻拨出电话。

半个小时后,在一间小而雅致的咖啡馆,薛向见到了电话中的陈元甲,一个挺江湖的家伙,板寸头配金项链,花格子衬衫高高挽起,粗大的手臂挂着块外国金表,表带上三个英文单词,有两个是错误的。

甫一见面,薛向就吃了一惊,倒非是因为此人形象太过诡异,而是实在想不通自家那高端洋气上档次的美女总裁,怎么会和这等江湖人物扯上关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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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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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甲方在位子上坐稳,便双手握拳,双臂相交,右手大拇指和左手小指同时张开,朗声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薛向险些没惊掉下巴,这不是青帮里的接头暗语么,什么时候又传这儿了。

他瞪圆了眼睛,瞧在陈元甲眼中,却是十分的木讷,双手又迅速变换着,作了个天王盖地虎的造型,冷声道,“船上几个板,板上几个眼,眼中几颗钉,兄弟是坐船舱还是坐甲板?”

薛向绝倒,万没料到是这种局面,好在他也算是经风雨,见世面地久了,临变不乱,笑着道,“陈老大是吧,兄弟初到贵宝地,混口饭吃而已,还请多多关照,不瞒陈老大,兄弟早些年在明珠跟着火狼龙头混过几天,忝为战堂执法弟子,当然了,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如今下了海,勉强刨些食吃。”

“啊!”

陈元甲惊讶得站起身来,连连抱拳,“未曾想兄弟真是同为江∫∠湖一脉,失敬失敬,火狼龙头当年好大的声势,我在琴岛也是听过火狼老大的名头的,只可惜太平时节,咱们这种捞偏门的哪里干的过搞大组织的,六扇门的鹰爪孙们势力太大,要是放在二三十年代,不管谁在台上,这上海滩都得挺青帮的,哎,江河日下。我辈堂堂英雄豪杰,也只能叹一句生不逢时!”

薛老三还真没想到现如今还有人抱着这种想法,听说过叹朝代更迭,兴亡交替的,就从来没遇到过感叹江湖不在,无用武之地的毫客。

光以穿着论。这陈元甲可谓极不入流品,但这番话却有些发自肺腑的味道,也算是真情流露。

有真性情的人,薛向从来都不会讨厌,顺着这话引子,引逗着陈元甲放肆开言。

很多时候,这种捞偏门的地头蛇就是活生生的消息树,应用好了,顶得上他没头苍蝇一般转上多少天。

原来这陈元甲是当地有名的掮客。不仅倒腾消息,也倒腾各种紧俏物资、外汇,总之,什么来钱,这位就朝哪里钻营。

三教九流多有来往,便是达官显贵,稍稍使力,其触角也能延伸而至。

柳总裁出手一贯不凡。今次也没让薛向失望。

很是白话了一通江湖秘史和琴岛上层秘闻,一壶被陈老大加了快半斤白糖的甜咖啡干光的时候。陈大百事通终于想起了正题,“对了,兄弟来琴岛,打算在哪块儿发财,秦老板和我打过招呼,要我一定好好替兄弟你操操心。秦老板的面子,我是一定要卖的,兄弟你就放心说吧,到底要干什么买卖?”

确如薛向所想,如今的柳总裁层次高得离谱。她知晓薛向此次来琴岛明为巡视,实为查访,缺的正是地头蛇引路,安排助手查了查盛世在鲁东省内有无开展业务,很快便寻到正在琴岛考察兴建维多利亚五号酒店的考察组,后边的事就简单了,助手按照柳总裁的意图,对考察的负责人陆总言说自己有个亲戚初到琴岛,想做些正经营生,希望陆总能安排个熟人,帮衬着自家亲戚尽快在琴岛落脚。

盛世庞大无比,陆总虽说分管一摊子,可不过是盛世地产旗下的方面负责人,而助手职位虽不彰,可是跟在盛世女皇的身边,乃是名副其实的女皇近臣,她要求帮个小忙,陆总哪里敢不放在心上,立时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牵线搭桥。

很快,在琴岛颇有能量的秦老板的电话,便被柳总裁记在了笺纸上。

今晨,薛向给那位秦老板去过电话后,秦老板便托了琴岛大百事通陈元甲前来给薛老三指点迷津。

却说,陈元甲一番话罢,薛老三笑眯眯道,“这年月,自然是什么赚钱,倒腾什么,还望陈老哥不吝赐教啊,咱们江湖中人,向来是有钱一起赚,有命一块儿花,陈老哥可不要私藏啊!”

陈元甲哈哈一笑,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好!我就喜欢老弟你这江湖做派,痛快!要说这赚钱的买卖,可是不少,往西边倒腾古玩,往东边倒腾美子,都是一等一的赚钱买卖,一个月弄上寻常几个月的工资,跟擤鼻涕一般容易。当然了,老弟若是求稳妥,弄个店面,我托托关系,弄上一车的电子手表,录音机啥的,也能稳稳妥妥地吃肥肉喝老酒。”

陈元甲话罢,薛向只是冷笑不语,陈元甲不怒反笑,“怎么,老弟对我出的这些主意不满意?”

薛向死死盯着陈元甲,漠然一句道,“看来这琴岛人是真不地道啊!”

说话儿,一拎挎包,长身而起。

陈元甲立时起身,伸手阻住,肃然道,“老弟,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消遣我老陈,嘿嘿,即便是秦老板,也不敢跟我陈某人来这套。”

薛向冷道,“老陈,都这会儿了,你还跟我装什么江湖字号,真是江湖上的弟兄,你能说出让老子去开个破店的话,青帮现在是倒了,只要老子还在,青帮的威风就不能坠了,你有路子就说,没路子就别跟老子瞎放屁!”

言辞如刀之际,伸手一撩袖子,露出膀子上狰狞的狼头文身来,两枚锋利的獠牙附近,滴着几滴艳血,整个纹身极为精致,简直栩栩如生,将狼头的凶戾、狠辣一展无疑。

陈元甲不怒反笑,拉过薛向大手,亲热道,“老弟果然不是寻常人物,佩服佩服,琴岛这地儿,有些年,没见到像你这样的汉子了。”

说话之际,冲薛向一抱拳道,“方才是老哥我的不是,不该以言相试,还望老弟恕罪!”

薛向摆摆手,坐了下来,抽出一颗烟弹个陈元甲,自己点燃一支,说道,“无怪无怪,你我兄弟萍水相逢,有这一遭也是情理之中,现在,老哥是不是真得给老弟开解开解了。”

陈元甲吐出一口烟雾,往咖啡杯里探了探烟灰,一边打扮的极为西式的侍应生终于忍无可忍了,上前一步,正要发话,却被陈元甲狠狠一眼,瞪得缩回墙根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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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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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少烦老子,假洋鬼子,再敢来,老子抽你!”陈元甲横眉怒目

挨了骂,侍应生不敢言而敢怒,磨着小碎步,远绕开去。

驱赶走了侍应生,陈元甲道,“这帮兔崽子好好的班不上,非给洋鬼子舔屁股,神经病!”

话落,瞧见薛向面色不豫,陈元甲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脾气,一见到不爽眼的,就忘了正事儿了。老弟,你也别跟老哥我绕了,你千里迢迢奔到这琴岛,必定早就选准了发展方向,何必跟老哥我这儿试水!说吧,你想奔哪块儿,就冲咱这意气相投的劲儿,老哥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向道,“琴岛地处海湾,商贸发达,货轮如织,比之当年的上海滩也不遑多让,可谓遍地黄金,正适合我辈赤手空拳博天下,不瞒老哥,我的确是风闻这琴岛海贸最是赚钱,所以想搀上一脚,不知道老哥可有指教与我!”

陈元甲霍然变色,沉声道∠,“海贸的利润高是高,可这池子水太深,怕是不好趟,老弟换个别的门道吧,你也说了这琴岛遍地黄金,何苦去淌这池子浑水。货运,仓储,都是新兴的行业,官家刚开放允许民资进入,干这个的利润也极高,老弟你不妨考虑考虑。”

薛向将烟头丢进咖啡杯,撕拉一声,腾出一道青烟,“兄弟做事。向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昔日在明珠,咱爷们是什么来钱干什么,什么风险大玩什么,怕风险。还是江湖爷们儿?”

这回,陈元甲不再击节赞赏,反倒扼腕道,“话虽这般说,但海贸这池水实在太深,兄弟硬要淌,我只能祝你好运,兄弟我就不奉陪了。”说着便要起身。

薛向也不拦阻,反倒慢悠悠地打开挎包。拎出一沓寸许厚的人民币排在桌面上,“兄弟闯江湖,向来是有钱兄弟们一块儿花,绝不吃独食,这是给陈老大的见面礼。”

陈元甲不自觉地舔了舔舌头,眼中的渴望一闪而逝,沉声道,“兄弟。我跟你交个底儿吧,海贸的钱烫手。我怕兄弟你是有命赚,没命花!”

轻砰一声,薛向打着了火机,幽蓝的火焰蹿了出来,舔食着雪白的过滤嘴,顺手又给陈元甲抛了一颗。缓缓道,“不就是三建么,我还就是冲着三建来的!”

陈元甲方掏出来的镶金打火机,砰的一声脆响,重重跌落在地。

……………………

和大多数省份不同。鲁东省的省委大院和省府大院是分置的,虽同在泉城的兴民区,却各自一南一北,隔得极远。

好似在此地,党政实现了真正的分家。

泉城的以泉多而美,闻名天下,省府大院这紧要所在的选址,自然缺不得泉。

仙女泉,金牛泉,望月泉,皆被这省府大院囊空于内,后院的家属区,几乎是一水的小型别野,造型清雅,其内更是红花绿树,掩映盛开,毫不夸张地说,若是省府大院对外开放,必将成为泉城最优美的景点。

人皆道趵突泉甲天下,可又有几人知晓省府的三泉映月,乃是天下奇景。

时间正是傍晚,仙女,金牛,望月三泉,三足鼎立,占据着省府大院的东南一角。

夕阳缓缓而落,晚风徐徐吹来,清冽澄碧的泉中,浪花翻涌,瘦鲤跳波,岸边垂柳临堤,佳木依依,酷暑天气,这里凉如初春。

苏经纬着一身淡色的纯丝制成的宽松晨运服,轻轻摇着柄折扇,不疾不徐地行在湖边的梧桐路上,此间的梧桐许多年前移植入省府大院时,已有数十载树龄,这些年过去了,此间的梧桐最细也有两人合抱,繁枝茂叶层层叠覆,成了最佳的自然空调,如今正是盛夏,太阳烤得蝉虫都无力鸣啼了,省府大院甚至因为这炎热的天气,不得已大幅度改变了作息时间。

可此间,却丝毫嗅不到半分暑气!

漫步在林荫之下,苏经纬浑身无一处不轻快,轻轻摇着折扇,淡淡檀香传来,精神为之一震。

年届知天命,却很难从他白皙的圆脸上,寻到多少岁月的痕迹,浓密的打发向这个时代许多大干部一样,向上梳拢,威严而整齐。

林荫路很长,苏经纬走得极慢,两百米左右的路程,足足行了半个钟头,无数的人物,事件,在他脑中闪过,千头万绪,也都这凝心静气之时,归列清楚。

眼见着就要走到尽头,这一天的闲适和长考便要结束,和谐的静谧,被喧嚣打破。

刘兆国匆匆而来,行到近前,竟然小跑了起来。

苏经纬整齐的剑眉拢了下来,这位素来稳重的刘主任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会如此惊慌失措。

“老板,您真是神了,全让您猜中了!”

喘息未定,刘兆国便急急出声了。

三十五六的他,已然官至省政府副秘书长,于同龄人而言,无疑是走上了人身的巅峰。

“哦?你倒是能干,明珠那边才嗅到味儿,你这边就挖出了大鱼,说说吧。”

苏经纬停住脚,在左近的长条椅上坐了下来,摇着扇子,不急不缓地说道。

刘兆国道,“要说还得是老板您算无遗策,底下那帮人就知道盯着核心位置,自以为守住核心,这防线就牢不可破,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真当京城来的人都是傻瓜?”

苏经纬摆摆手,“会昌他们做得也不错,能防住大头就好了,细枝末节,就由咱们替他收尾。这次京城下来了几个人,都是谁领头?”

刘兆国道,“四个,领头的是个女的,扮作南边来的倒爷,演的倒是挺像回事儿,可惜不是专业演员,浑身的官气,隔着八丈远都能嗅出来,稍稍派人接触,立时就现了底儿,若说他们是做生意的,这天下的钱未免也太好赚了。查出端倪,后边的事儿就简单了,拍了个照片,传到京城去,很快就比对出来了,阵仗不小,领头的女士是改委宏观司督察处处长慕雪妃。其余三位中有两位分列改委和计委的核心处干,一个正科长。都不算小菜!看来中枢这次摆的架势不小。”(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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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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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视组就来了四个人?”

苏经纬狭长锐利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就四个!”

刘兆国猛地醒悟过来,说道,“当然,这只是发现的四个,也许曾在没发现的,毕竟,巡视鲁东,不可能是区区处干牵头,肯定有大鱼没露头,不过,话说回来,巡视组来鲁东,不可能只盯着琴岛,也许那条大鱼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沉着,只是其人老辣,一时半会儿,无有动静儿,咱们暂时还抓不住他。不过,老板您放心,既然网都张好了,除非这条鱼就没打算扑腾。否则,就套不出这张网去。”

苏经纬如老僧入定,良久方道,“兆国,你在会昌的公司里投了多少?”

刘兆国好似过电一般,急急挥手,嘴皮子哆嗦个不停,却吐不出一句话。

的确,在自家这个睿智如海的老板面前,一切辩解都注定苍白无力。

“把投的本钱拿回来,股份全△▽部放弃!”

刷的一下,苏经纬合上了折扇。

刘兆国满脸苦涩,沉声应了,眉峰凝聚,拼命地思忖到底是谁露了底,把他刘某人给倒了出来。

苏经纬知他所想,说道,“不用瞎猜了,仔细想想从前的兆国主任,和现在的刘老板,分明判若两人。我若还参不透,这双眼睛怕也就白生了。”

“对不起,老板,让您失望了!”

刘兆国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一直以来,他自以为留给苏经纬的全是沉稳、干练。才堪大任的形象,今朝却将沾满屎的屁股露了出来,自是羞愧难当。

“没什么对不起的,人非圣贤,孰能无欲,聪明人自会懂得取舍克制。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其中利弊。留待你细细品咂。”

苏经纬好似有道高僧,淡定如尘,似乎万物都难入他胸怀,平静接道,“无论什么时候,宁可把自己想得蠢些,也不要低估自己的对手,这次巡视组有个很了不得的年轻人。不知道是否来了鲁东。若是他来了,问题怕就严重了。你给会昌打个招呼,暂停一切举动。泉城这边,也要严格按照先前的部署,严格落实。”

刘兆国沉声应了,面色发红。

苏经纬宛若未见,又道。“巡视组的那几位客人,你打算如何招待?”

好容易等待苏经纬将话题转到自己的得意之举上,刘兆国陡然来了精神,“我以为自当开中门迎客,让巡视组的同志领略领略咱们鲁东人民的热情!”

“回去洗把脸。再仔细想想!”

说罢,苏经纬站起身来,缓步西去。

留待刘兆国立在原地,怔怔出神,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蓦地,想起苏经纬最后的话,快步行到望月泉边,狠狠往脸上掬了几捧水,头脑果然瞬间轻了不少,霎时,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折回林荫道,便要朝苏经纬追去,定睛瞧去,青古的石板路上,只余梧桐叶静静地躺在上面。

………………

泉城快成火炉的时候,分属温带的琴岛却凉热适宜,这种适宜,不是温度可以描述,用着装来分说,当最为贴切,这么说吧,穿上短袖短裤,便是快步行走,额头上也不会见汗。

在这难见汗的琴岛,慕雪妃额头上却是汗珠密布,小脸潮红,白色吊装衬衣的袖口已然全部湿透。

此刻的慕处长正置身于五四广场附近人民公园的一处凉亭内,一方石桌,被她和刘处长,萧逸才,齐号占满,三名男子汉的脸色同样难看,汗出如浆。

说来也难怪,任谁顶着大日头,一连跑上好几百米,都得这幅模样。

“野,太野了,这还是亲切可爱的工人阶级么,我看他们就是土匪恶霸,不,土匪恶霸都没这么不讲道理的……”

刘处长雪白的衬衣领口大口,无论何时都齐整无比的头发已然风中凌乱,喘着粗气,厉声斥责。

他平时锻炼最少,年纪最大,自然跑不过此间三人,身上很是挨了几块飞砖,肩头尤为疼痛,他甚至怀疑是否到了要去住院的程程度。

罕见地,萧逸才和刘处长合了拍,怒气冲冲道,“慕处长,不能再这样访下去了,我看再接着弄下去,材料没弄到,人命都得弄出来了。”

慕雪妃却不接茬,一双俊俏妙目死死盯在石桌上,好似上面的纹路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见慕雪妃失神,萧逸才不好催促,调转枪头道,“小齐,你也别光顾着闭嘴,也给说说下一步到底是何种举措。”

齐号瞥了姿容秀美的慕处长一眼,沉吟片刻,说道,“刘处和萧处的意见,都很重要,也很有道理,可我以为,讨论下一步动向的关键,最主要的还是要分清主次,抓实目标!”

“别打官腔!说人话!”

刘处长毫不客气地发飙了,浑然忘了平素的大会小会上,就数他刘某人的发言最是云山雾绕,为此还得了个“刘梦龙”的绰号。

齐号也不着恼,小诸葛的稳重架子倒是摆得十足,“别忘了,咱们和薛司长可是有约定的,目前虽然情况不佳,但实打实的资料,还是得了不少,下面即使按兵不动,也不虞资料不详,如此,和薛司长的堵斗获胜无疑!”

说完,一双蚕豆小眼凝在慕雪妃精致的小脸上,似在等着表扬。

他齐某人焉能不知这番发言必将惹得刘处长,萧逸才不快,毕竟,都火烧眉毛了,谁还顾及什么赌约,这不是扯淡么?

可他齐某人不管这些,只要慕处长在意就是,他齐某人也只在意风华绝代的慕处长!

果不其然,齐号话音方落,刘处长和萧逸才便齐齐变了脸色,眼见着就要发飙,始终沉默的慕处长发话了,“事已至此,我和薛司长的赌斗便是笑话了,谁也不用再提此事,就当我输了!”

齐号脸色一暗,刘处长和萧逸才两人脸上的愤懑消了不少。

压平了小圈子的争端,慕雪妃竟悄无声息地吐出炸弹来,“至于小齐说的材料弄详实了,可以束手等待了,我怕没这么简单,恐怕咱们已然落进人家套里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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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想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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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里,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咱们的行藏已经露了?”

“这不可能!咱们可是小心了再小心,就差演地下党了,怎么可能被发现!”

刘处长,萧逸才,齐号三人异口同声。

慕雪妃道,“是不是的,我只是怀疑,这个先压下来的。可是同志们,难道你们不觉得最近几日的情况有些反常么。总共三天时间,头两天,咱们转了十三家工厂,除了第一天的头三家,咱们费尽心机,都没打开局面。从第一天的下午开始,便是一连串的顺风顺水,即便是稍有挫折,咱们轻轻努力,最后便将实际资料纳入掌中,顺利得一踏糊涂。而到了今天,情况又转变了,无论咱们怎么努力,好像都是打在空气上,且所到之处,那里的工人就像吃了火药,动不动就提枪拿棒,放肆得不像话,这正常么?”

慕雪妃此话一出,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都是聪明人,不挑则已,一挑便亮。

仔细回溯,真实情况可不就如慕处长所言。

%∟长%∟风%∟文%∟学,■±♂t

再稍加深究,整件事那就有意思了,人为控制得痕迹实在太明显了。

第一天的头三家,四人费尽心机毫无所得,这很正常,巡视组遍巡华东的消息,此刻已然天下皆知,华东方面做出严密防范。乃是理所当然。

可是从第一天下午开始,巡视就变得轻松且容易了,虽然谈不上一帆风顺,可稍稍动些脑筋,想些办法,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材料。

此前看来。慕雪妃还觉得是自己领导有方,策略得当,可现在想来,放佛都像别人安排好了似的,或许自己得到的那些资料,不过是人家想让自己得到的。

一念至此,心高气傲的她,出离愤怒了。

萧逸才最先回过神来,说道。“仔细一想,慕处长的话果真有几分道理,可我想说的是,这只是猜测,还不敢定论。有几大疑问需要解决。首先,咱们到底是怎么露馅的,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以为咱们已经够深藏不露了。露行藏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或者说。是否只是咱们的猜测。其次,对方既然发现了咱们的身份,且故意安排咱们得到了他们想给咱们的材料,缘何今天又整顿了这么一出,所到之处,对咱们穷追猛打。这是要给咱们好看么?”

原来,这几日,慕雪妃带领着三名组员,扮作各种商人,以此身份为掩护。撷取着自己所要的资料。

故此,萧逸才才有“深藏不漏”一说。

慕雪妃道,“我来回答这两个问题。第一,萧处长说咱们深藏不漏,我看深藏可能,不露未必。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来咱们是小看地方上的同志了,毕竟咱们都没经商的经验,贸然扮作商人,如何会像。我还记得去红星三机时,那位大鼻子厂长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几个机电行业的问题,虽然勉强遮拦过了,现在想来,怕是人家故意相试。所以说,再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去扮演咱们并不熟悉的商人,暴露的可能性实在太高。这是我的责任,事先未思量清楚,就贸然行动。”

“第二,至于萧处所说的今天的几家工厂态度恶劣,对咱们穷追猛打,恐怕是要给咱们好看。我想有这方面的因素,但内因绝不会这么简单,试想,若是对方发现了咱们的身份,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地方官遭遇下来视察的京官,会是什么反应。相信大家都有随行下地方的经历,不用我赘言。对方敢这么干,反常之余,未尝不是有恃无恐。”

“好胆!他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就没遇到过这么嚣张的!”

刘处长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

作京官多年,他本身便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以往下地方,地方无不是超规格接待,今次可好,被地方上的人戏弄了,若说那帮家伙不知道自己身份也就罢了,知道了,还敢摆这等阵仗,岂非要造反!

萧逸才面色凝重地道,“慕处长,按你的分析,对方想要干什么?这些年,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地方干部。”

齐号道,“这不难分析,对方摆明了是有恃无恐,遛咱们玩呢,先故意配合咱们演戏,弄些水分足的东西,让咱们先高兴高兴,稍后又摆出关门放狗的姿态,要咱们好看,这不就是训野猴子么,先给点甜头,再给点苦头,人家这是在告诉咱们,在人家的地头上,他想拿咱们怎么着都行!”

慕雪妃道,“没这么简单!地方上有骄横之辈,却不会集体犯傻,和巡视组对着干,对他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个道理谁都想得明白。”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和咱们巡视组对着干,按道理说,他们骗着咱们走完了流程,他们好交差,于他们而言,这岂非是最好的办法。”

齐号年不过二十七,官不过正科,且大学毕业,就在部委,根本没有下过地方,哪里知道地方上的勾角。

刘处长冷笑一声,“这还不简单,地方上弄虚作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欺骗巡视组。到他们选择暴力终结的时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瞒不住了,咱们再查下去,他们就得漏了。”

慕雪妃眼睛一亮,对刘处长这官场老油子此言,深以为然。

此次巡视组下地方,虽打着查验经济状况,捋顺经济秩序的旗号,可巡视组内部人人皆知晓,此次的主要目标是盯住国营大厂,查验拨改贷后,国营企业的资金流,是不是向着民生领域放肆流通,是不是被大幅度转移了发展方向,不用之于改进生产,提高工厂效率,而用之于基础设置建设和金融领域。

而中枢之所以有这个担心,而派下巡视组来,正是因为地方上某些地方闹得很不像话,民间物价逐渐大幅抬头,利益纠纷日趋严峻。

既然有了利益纠纷,自然就不会缺是非,有了是非事,自有是非人。

慕雪妃听明白了刘处长的意思,不是地方上不想糊弄着他们,让他们得了虚假材料,赶紧滚蛋。

只怕是地方上的情势极为不妙,巡视组再走下去,地方上遮掩都难。

遮掩不住就得露馅,与其露陷,不如先让巡视组走不下去。

这才有了今次的所到之处,气势汹汹,三言两语不合,便要喊打喊杀。

这一切的一切,真正的目的,便是为了阻挠巡视组继续走下去。

参透了这点,慕雪妃精神一震,笑着道,“多谢刘处长解惑,我想了一路,也不得开豁,看来,还真得向有经验的同志多多请教啊!”

刘处长得意地摆摆手,“算不得什么,好歹我也前后参加了七八次巡视,地方上的这些鬼蜮,不说烂熟于胸,至少也知晓了个七七八八。”

齐号心中腹诽,老小子就吹吧,你若真是千年的狐狸,自己这帮人能这么快就露底?”

萧逸才道,“我基本赞同慕处长的分析,那么下一步,咱们如何行事?”

慕雪妃一抹额头,展颜一笑,看得三人一呆,“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盘算,下一步的方向就好拟订了,主席说得好,敌人越怕,咱们越打,他们不是害怕咱们继续巡视么?咱们偏要巡视下去,且没必要躲躲藏藏,干脆亮明旗号,让那些要反应问题的同志,能找得着咱们,这便是高山上挂红旗,把灯塔点燃了。”

三人齐道妙计!

慕雪妃是个风火性子,说干就干,“这次咱们不小打小闹了,直奔建鸿伟业!”

建鸿伟业是琴岛最大的综合性企业,旗下集船舶、货运,外贸为一体,是名副其实的巨无霸。

自拨改贷实行以来,建鸿伟业先后从四大行贷了三点七个亿,产生了极大的效益,不仅是琴岛的明星企业,更是鲁东国资委的心头肉。

巡视组下鲁东,别的地方可以不去,这建鸿伟业,不可能不去。

原本,慕雪妃打算将建鸿伟业作为此次巡视的终极目的地,如今被刀顶着鼻尖了,她的那股悍野劲儿反而被逼出来了。

算计已定,四人均觉事有可为,俱是豪情万丈,当即起身,朝人民公园外行去。

一时间,林风鼓荡,肃穆顿生,若将四人这慨然而行的画面,剪辑下来,绝对比得上港岛电影里的黑社会大哥出场。

转出凉亭,行过落枫路,攀上遇龙桥,四人全发现不对了。

整个公园突然肃静了下来,仔细扫描,一个人也不剩了,这可是市中心的人民公园,虽非假日,往来消闲的市民也绝不会少去。

如今倒好,半个人影儿也不见了。

怀揣着巨大的疑问,四人朝东大门行去,还未行到近处,便远远瞧见大门口立着不少人,大红横幅顶得老高,上书鎏金大字“热烈欢迎巡视组领导来我市考察、调研”。

四人住了脚,面面相觑,几要不辨南北,心中齐齐腾出一个巨大的问号,“难道自己想左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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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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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人想来,琴岛方面必定是害怕自己亮明旗号,可哪知道,人家竟然替自己亮明了旗号。

如此一来,自己等人前番的判断,难道出错了么?

难道琴岛真的丁点问题没有,不怕巡视组调查么?

慕雪妃花容失色,震惊得失了声。

这个时候,经验便占领了智商的高地,刘处长冲边上的花坛吐了口浓痰,冷笑道,“好险被这帮孙子骗过去,大家都别紧张,这招我在淮安的时候遭遇过。他们这是打算明目张胆地要把咱们整聋整瞎!”

“这话怎么讲?刘处,拜托您一口气把话讲完,这样抻,会把人抻死的。”

齐号急声催促,这会儿,他是真有些佩服这经验丰富的老油子了。

慕雪妃,萧逸才亦是紧紧盯着刘处长。

刘处长道,“道理很简单,人家猜到咱们肯定要亮明旗号了,所以人家抢先出手,帮咱们把旗号打出来。这样一来,咱们想行动,完全就在他们‘保护’之下了,被他们一保护,嘿嘿,你≮,★.想去哪里,保管那里已经被提前清理。最重要的是,那些想来反应问题的人,肯定提前被截访。咱们不就成了聋子、瞎子了么?”

慕雪妃三人惊呆了,简单的一个欢迎仪式,里面竟藏着天大玄机。

原本是自己亮明旗号,结果让人家抢了先,攻守之势顿时更改。

刘处长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好在咱们始终处在进攻方,谋略得当,对方也别想把咱们彻底守死,至少咱们是中枢派下来的巡视组。这帮人再是胆大包天,也得顾虑重重,毕竟打翻了台盘,吃亏的是他们,咱们何惧之有?”

听得此言,慕雪妃三人心神乍定。

出乎意料,琴岛市此次前来迎接巡视组的规格很高,领头的不仅有琴岛市的常务副市长,竟然还有省政府下来的副秘书长。

当然了。按照官场接待规矩,下级对上级高半级接待,此番阵势也算不得特别。

关键是,负责接待的常务副市长说了,听说中枢巡视组的人到了,市委齐书记和市政府赵市长都特别高兴,在市委恭候大驾,候副省长也在赶来的路上。

饶是慕雪妃入宦很有些年头。经历过不少阵仗,也被眼前的阵势。晃得有些眼花。

姓刘的副秘书长说完欢迎的话,她甚至没回过神来,这回,萧逸才没让刘处长专美,大大方方道,“实在是太盛情了。瞧瞧,我们慕处长都吃惊了。不瞒诸位领导,下来时,巡视组红旗主任三令五申地提点,不要扰民。不要摆排场。我们慕处长最得红旗主任信任,红旗主任的指示,慕处长自然是要尊重的,还希望领导们见谅。”

慕雪妃也非是白给的,萧逸才打了个圆场,她便笑着说话了,“刘秘书长,苏市长,你们太客气了。我们就是下来走走看看,就不给地方上添麻烦了,请回请回,红旗主任若是知晓我这般妄自尊大,非批评我不可。”

她姿容秀美,穿着时髦,出位的白色吊装,寻常人根本撑不住气场,偏偏她传得洋气十足,动感性感,让所有人眼前皆是一亮。

官场本就是男人帮的天下,女干部鲜见,便是有,往往也生得朴素、古板,今次偶遇慕雪妃,所有人都觉眼前一亮,如沐清风。

以至于出现了苏市长和刘秘书长争抢答话的局面,最后,苏市长主动退出,话语权被刘秘书长接过。

刘秘书长口才极好,三言两语便将气氛扇呼热了,热情地好似慕雪妃一行不入市委,那就是对不住三百万琴岛人民一般。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慕雪妃知晓今次是走不了了,好在事先得了刘处长的分析,她心中倒也镇定,客气几句,便上了琴岛方面安排的桑塔纳。

一路上,七八辆警用偏三轮将警笛拉得山响,七八辆小车组成的车队,阵势非凡,光看着阵势,不知根底的,一准得以为是省长驾到。

“怎么样,兆国,被收了吧!瞧瞧你这魂不守舍的劲儿,还垫着呢?”

今次来接慕雪妃一行的车队极是豪华,一水的桑塔纳,在这个年代,显得出位至极。

唯一一辆杂牌车更是拉风,越野造型,比桑塔纳高了足足半个车身,霸气至极。

此刻,那位刘秘书长便坐在这辆车内,和他并排而坐,出言打趣他的是位衣着考究的年轻人。

这两位在安排安坐,前方自然还有驾驶司机。

刘兆国何等样人,乃是省政府副秘书长,官爵显赫,便是密室,旁人也绝不敢跟他如此言语,如今作风问题可是天大的问题,尤其还是针对巡视组的女领导。

此种话便是在脑海里过过就犯罪,此刻被年轻人宣诸口外,实在是惊世骇俗。

果然,刘兆国正色道,“会昌,不得妄言,你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会昌摇下车窗,点燃香烟,喷了一口,恰意地微微摇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你们这些当官的啊,官越做越高,人味儿就越来越少,这有什么可怕的,现在不是追求自由恋爱么,连个女人都不敢追,我看官做到玉皇大帝了,也没球味道!”

刘兆国尴尬地咳嗽一声,道,“这话你对老板讲去!”

会昌摆摆手,“无趣无趣!”

话题一时中断,又过了两分种,刘兆国想起一件正事儿,说道,“我在三建入股的事儿。老板知道了,后边的事儿,我就不说了,你给办一下吧。”

会昌将烟头丢出窗外,笑道,“他管得真宽!好在我早料到了。”说着。从座位底下掏出个文件袋拍在刘兆国腿上,“替你办了个存折,你投的那份钱都在里头放着。”

刘兆国打开文件袋,翻出存折看了看,里面的钱比他投的多一些,默默算了算,恰好是银行的利息。

一想到那巨大的利润要和自己隔离,他便觉心尖都在痛,正要感慨出声。附在文件袋上的大手忽然又摸到一物,倒出一看,却是一个红色本子,打开一看,正是一张股权转让,上面写着的正是刘兆国老家务农父亲的姓名。

“这……会昌!”

刘兆国满面惊骇,心中忽喜忽悲。

会昌道,“老板思想古板。咱们得灵活变通,现在好了。老板便是知道了,也该说不出话了。”

刘兆国心中天人交战,半晌才将手中的存折朝会昌递过去,“这钱,你拿回去,说好了。是入股!”

会昌摆摆手,道,“少了这个,老板那里有得啰嗦了,算我借你的。届时从利润里扣,算利息的。”

刘兆国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拍拍会昌肩膀,不再说话,忽地,伸手将车窗摇了下来,顿时只觉天地都宽敞了。

“对了,会昌,老板让你最近注意点,三建不要再有动作了,该收手时就得收手,至少也得等风头过了再说!

说到这里,刘兆国忽又想起些什么,接着道,“听老板的意思,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混在鲁东的巡视组内,只不过暂时没挖出来,会昌你想,老板都得在意的人,硬碰硬,没什么意思。”

会昌摸了摸鼻子,道,“知道了,知道了……”

刘兆国笑道,“你摸鼻子了,你小子一摸鼻子,我就知道方才的话,你没听到心里去,罢了,你小心些,我这边会全力维系,鲁东是咱们的主场,三建现在如日中天,还真不怕谁?再说,听一天,那是多大的损失,只怕你愿意停,他们也不愿意。老板这回是想得简单了。”

会昌笑了笑,心道,这块肉没白舍,要不然,刘兆国岂会替自己算这笔经济账!

会昌道,“巡视组的几位,你打算怎么炮制,看得出来,那位美女处长是个有个性的,容易犯拧,这几天怕是会折腾得让人不痛快,怎么样,要不要我想个招儿,让她赶紧滚蛋!”

刘兆国豁然变色,急切道,“会产,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胡来,没查到三建时,你千万别有丝毫动作,以免引火烧身,官面上的事儿,自有官面上的人解决,用不着你插手。”

“我就这么一说,看你紧张的,太没劲儿了,寻机会,找美女处长喝酒去!”

会昌哈哈大笑,狂放至极。

……………………

行出鸿运招待所的这一路,陈元甲的嘴上就没停过,拉着薛向的胳膊,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时不时还加上三两句国骂,表达着自己心中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弟,哥哥算是看走眼了,没想到你老弟出手竟是如此阔绰,张嘴就要了两千头生猪,三千吨稀土,跑单帮的,可没几个有老弟你这实力。嘿嘿,你拍出那一包定金时,周白眉那王八蛋的眼神儿都直了,让老哥好一阵过瘾,这孙子攀上三建了,还真混得人模狗样,自此抖起来了,老弟今天可是让我好生出了口恶气……”

说到最后,陈元甲甚至跳起身来,对天打了一拳。(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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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银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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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甲兴奋异常,薛向何尝不是略略松气,笑着道,“还得多谢陈老大你帮忙,若不是你牵线搭桥,我就是看见了金砖,也没处去捡呀!”

说着,掏出一沓钱往陈元甲怀里塞去。

陈元甲也不矫情,道声谢,哈哈一笑,便塞进手包,“那我就生受老弟了,嘿嘿,要说就咱兄弟投缘了,都是爽快人儿!对了,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张罗门面?在琴岛混,光靠走单帮,哪能长远,什么时候要号房子,跟老哥我说一声,从房子到证儿,我全给你弄齐了,不让老弟你操半点心。”

“好说好说,这个我倒不急,先看这单生意做不做的成,利润几何,我再考虑落地生根的事儿,左右这次就是倒卖些物资,直接雇车拉到码头,倒腾出去就成!啧啧,这钱赚得未免也太容易了。”

薛向抱着膀子,摇晃着脑袋,似乎得意得不行。

陈元甲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尴尬,摸摸手包里的厚实,心下顿觉过意不去,沉声道,“老弟,先别得意太早,那笔钱只是投标的定金☆,︽.,中不中标还不一定呢,若是不中标,定金还得被砍掉四成,所以,老弟还是得做万全打算才好,方才我建议老弟弄个门面,想的就是打持久战,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投标中了一次。这生意就赚大发了。”

薛向等的就是现在,面上却维持得极好,重重一拍大腿,怅然道,“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陈老大。听你这话,我那五千块钱,有可能回来时,就剩三千了?这也太狠了吧!没听过这么做生意的!不是说现在的当官的都在满世界拉投资么?三建怎么翘成这样?有投资还要往外攘,搞球毛的投标!”

陈元甲道,“老弟,我早和你说了,三建的钱不好赚,天上不会掉馅饼。你非不信。不过话说回来,若真能搭上三建这条线,你老弟以后的钱也就赚不完。其中利弊,谁也说不清,老弟若是觉得老哥办事不利,这劳务费,老哥我退你!”说话儿,便要拉开手包。

薛向大手伸出。死死攥住陈元甲臂膀,气哼哼道。“老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我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只是三建这其中关窍,我实在是弄不明白,老哥你给说说呗,就算不成,我就是亏死。也好当个明白鬼不是?”

图穷匕见!

薛老三费了天大功夫,又是演混混,又是扮商人,为的便是从三建内部打进去。

说起这三建,便是远在京城。薛向也早有耳闻。

这个建鸿伟业的战略合作伙伴,这短短两年功夫,闯下天大名头,崛起速度之快,宛若火箭。

毫不夸张地说,这两个企业,小幅度地推进了共和国的经济史。

因为中枢新近推行的拨改贷政策,根本就是建鸿伟业率先发端,随后被地市两级列为先进,上报中枢。

恰好中枢被当时的全国范围内的国企经营困境,折磨得焦头烂额,鲁东方面将拨改贷的方案一报上来,工作组立时就下到了建鸿伟业进行实地考察。

这一考察,工作组便被建鸿伟业短短两年内所取得的成就震惊了。

两年前,建鸿伟业还是一个年年亏损,年年拖欠职工工资,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老大难企业。

自打和三建结成战略合作伙伴以后,三建成功推动了建鸿伟业的多项资产剥离和融资计划,靠着这些非主业资产的剥离,以及市政府的信用抵押,建鸿伟业从银行贷得大量资金。

靠着开拓新业务,积极展开多领域横向发展,迅速由一家船运公司,发展到现金集货运,船舶制造,海贸,金融为一体的超级巨无霸。连年上缴利税,位列全省之首,乃是当之无愧的全省龙头明星企业。

建鸿伟业的奇迹,向早已不堪国企之类的中枢肩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没过多久,拨改贷便由小规模试点,专为全国通行。

在理论界,甚至有人把建鸿伟业的拨改贷,同靠山屯的分田到户相媲美,尤其前者是工业领域的变革,其伟大程度甚至还给拔高到了靠山屯分田到户之上。

此次下鲁东,不须说,薛向的注意力头一个就得瞄准在建鸿伟业上。

其中缘由,倒非是因为建鸿伟业抢了他薛某人一手主导的靠山屯分田到户的风头,而是薛老三骨子里根本就不信建鸿伟业靠着拨改贷,就能让一个老大难企业起死回生。

不是他不相信企业领导人在资金松绑后,迸发得创造力,而是他深知现行国有企业的困境根本就不是资金困境,而是运行机制的困境。

是以,他坚信建鸿伟业的奇迹背后,必定隐藏着些什么。

如果能挖出来,就他而言,这趟巡视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他接近陈元甲,扮落魄青帮打手,新进下海商人,一切的一切便是为打入三建,以亲身经历的模式来了解三建,了解三建背后的建鸿伟业。

通过这几日和陈元甲的接触,彼此也算是混得熟稔了,原想着这位陈老大会对自己竹筒倒豆子。

哪成想这位在帮助走通关节,勾连三建,确实下了功夫,可偏偏对三建的内情讳莫如深。

直到此刻,薛向用了银弹攻势,这位陈老大心生愧疚,才有了吐口的迹象。

陈元甲一跺脚,恨声道,“也就是老弟你了,换个人问我三建的事儿,我准拿大嘴巴抽他,这是能问得的问题么?”话至此处,却顿住不语,左右顾盼,东张西望起来,似乎要说的话担着天大干系。

薛向指着西北方向的一处茶摊儿道,“不急不急,咱兄弟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让老哥担干系便是。”

陈元甲摆摆手道,“用不着那么麻烦,就在此处说也成。兄弟你也别以为老哥知道什么,实际上,三建的运营在琴岛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说隐蔽呢,三建的员工不少,也见三建禁员工乱传。可说明朗呢,知道三建是怎么发大财的,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但江湖上的几位大哥,好像都得了招呼,对乱传三建是非者,管控极严。当然了,老哥虽然不怕这个,但平白招惹是非,终归是不好!”

薛向有些失望,下了这么大力气,却还是撞在了铁板上。

不过,转念想想,也就释然了。

三建若是连最基本的保密制度都没有,也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瞧见薛向满脸失望,陈元甲脸上烧火,急切道,“老弟也用不着失望,怎么说建鸿伟业招商办收了定金,就证明咱们有机会。看在老弟如此意诚的份儿上,老哥我也不能干看着瞪眼,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个人物。怎么说,当年我陈某人也算是和他结下点香火情的,料来这个面子,他得给我!”

都到这份儿上了,薛向只要线头不断,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挑肥拣瘦,当即拍板道,“陈老大仗义,兄弟也不能小气了,这也罢,我这单生意不管大小,都算陈老大你两成份子!”

陈元甲方要说话,薛向猛地一挥手,“陈老大,你什么都别说了,再说就是瞧不起兄弟。老话说,万事开头难,我这头一单生意,若是得以促成,你陈老大该当首功,两成份子是你应得的。”

陈元甲简直要晕了,心中连连感叹,还是明珠是混社团的天下,出来的人就是豪气!内心深处更是兴奋不已,就冲薛向在招商办报的物资,一趟下来少说也得十来万的利,两成便是两万,他陈某人在琴岛大小也算个人物,可自家事自家知,这些年下来,也不过攒了七八千。

这一笔单子下来,就能抵得数年之功,怎容他不欣喜若狂。

费了好大一番气力,陈元甲才消化完喜讯,压下兴奋,慨然道,“老弟这个兄弟,我陈某人算是认下了,走,今天非替老弟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陈元甲所说的人物,唤作王丹旺,五六十年代曾经和陈元甲同拜在一位老师傅门下学蔡李佛拳。

同艺两载,师傅仙去,又逢中枢打击民间社团,武馆能各色社会团体,武馆解散,两人各自分离。

许多年后,才又在琴岛撞见了。

因着相交时年幼,且武馆子弟众多,兼之一道学艺时间极端,陈元甲和王丹旺便不熟稔,是以,虽是同门师兄弟,因性格迥异,相逢后,却没热络走下去。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这份香火情算是结下了。

逢年过节,两人都还有遣小辈来往,总算没形同陌路。

改开后,王丹旺仗着一身国术本事,在琴岛发展极快,黑白两道,都极有人缘,等到三建起家,建鸿伟业腾飞,王丹旺的荷包也快速鼓胀了起来,在琴岛,俨然算个人物。

今次,若非薛向银弹攻势太过凶猛,打得陈元甲心理防线完全存裂,说什么,陈元甲也不会低这个头,主动登王丹旺的门。(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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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生辰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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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恰好赶在饭口,拍了朱红铜门数下,铜门上的了望口打开了,露出颗老苍头来,张嘴就问有什么事儿。

薛向答说是来拜访的,这位张嘴又问拜帖在哪里。

这一问,差些没带得薛老三穿梭百年,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拜帖呢。

陈元甲怒道,“规矩还挺多,你告诉王师兄,故人陈元甲来访,看他找不找我要拜帖!”

老苍头去后,陈元甲冷笑道,“真是涨行市了,连师傅的老一套,他也学去了。老弟,看这架势,今天这一趟凶多吉少哇!”

薛向道,“不管凶吉,终归得试上一试!”

陈元甲点点头,“你放心,拼着撕破脸,今儿这事儿也得办成。”

薛向忙道,“陈老大千万别这么说,要真撕破脸了,这事儿怕就办不成了!”

两人正说话间,大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年轻人,颇为精悍,见到陈元甲,便叫“师叔”。此君正是王丹彤长子王其。

这些年王陈两家来往极少,逢¥⊕,£.年过节也不过派小辈代为走动,王其代父颇登过几次陈家大门。

是以,不似那老苍头,对陈元甲还算熟悉。

却说,王丹彤没亲自出迎,陈元甲心头便有几分不痛快。

虽说王丹彤今非昔比,可在陈元甲心中念着的,还是当年同门学艺的少年。

怎么说今天也是他陈某人第一次登王家大门,王丹彤迎都不迎。派个小辈就来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薛向难得管王、陈两家的江湖恩怨,只为洞悉究竟,生怕陈元甲闹将起来,将事情搞砸,当即抢道。“原来是王公子,久仰久仰,早就听元甲兄说,王师傅膝下有麒麟儿,乃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说着,冲王其抱了抱拳。

单从进王家大门儿。需要拜帖,薛向表瞧出来了,那位王丹彤纯粹就是慕古慕到了骨头里。

索性他便学着老式拜门的腔调,唱个肥诺。

王其不知薛向何方人物,但能跟陈元甲走到一起的,总不至太糟,且看薛向言语,遮摸也是江湖一脉。

他幼承庭训。学得都是王丹彤幼年的老一套,知晓江湖往来。规矩最重。因为规矩不到,而惹得两家火并,最后甚至弄出人命的案子,数不胜数。

王其赶忙抱拳道,“过奖了过奖了,都是江湖前辈们的抬爱。兄弟实在当不得,当不得。对了,在下王其,还没请教兄弟台甫?”

薛向告了假造的姓名,又将先前告知陈元甲的假青帮履历一并搬了出来。王其连道“久仰”不提。

门前寒暄几句,王其终于迎着陈元甲、薛向入了中庭。

王家豪富,庭院不凡,虽不似京城的四合院造型,却也是极广的宅第。

入得其内,杂花间树相绕,夏日浓荫,极见清凉,穿过一片林子,便瞧见一方占地半亩有余的阔院。

院子基底以青石砖铺就,北面放了石锁,铅球等锻炼体力的器械,最显眼的当初一个兵器架,仔细瞧去,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十八般兵器几乎都聚齐了,灿艳的金阳下,锋刃之间闪动毫芒,显然是开了刃的真家伙。

在这个禁动刀兵,民间整肃冷兵器极严的年代,王家能将这一排刀具大大方方摆在明面上,足见实力和底气。

方进得院来,王丹彤便迎了出来,好一条壮汉,身高一米九,结实雄健,大夏天的穿着一件老式拳师褡裢,露出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极有气势。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分头,摇着白纸扇,眼神阴骘,盯在薛向脸上打着转转。

陈元甲虽对王丹彤的拿大有所不满,可到底有求于人,也没在王丹彤面前作脸色,抱拳道,“王师兄,久违了!”

王丹彤哼道,“哪里是久违,琴岛不过巴掌大,你若是有心来见我这个师兄,怎么会寻不到,没这个心罢了,说罢,今次带人登门,到底求我办什么事儿,若是太困难的事儿,我还是请你免开尊口。”

陈元甲本就对王丹彤的妄自尊大有意见,此刻见他如此言语,肺险些没气炸了。

薛向手掌轻轻在陈元甲肩上一搭,后者只觉肩上一重,口中有些岔气,到嘴的话便化作了咳嗽。

薛向轻轻拍他背脊两下,助他顺气,又冲王丹彤抱了抱拳,道,“王老板请了!在下向问天,兄弟初到贵宝地,听闻王老板大名,特来拜会,冒昧打扰,还请赎罪!”

要打入三建,薛向万不敢用真名,一个有着巨亿资财的超级企业,必定能量惊人,薛向不敢博傻。

遂以名为姓,联想到《笑傲江湖》那位豪雄盖天的向问天,杜撰的名字便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王丹彤瞥了薛向一眼,冷道,“既然是拜会,哪有空手的道理,不知道这位向兄弟可曾知礼?”

薛向没想到这家伙玩这手,好在他机变无双,笑道,“久闻王老板乃江湖豪杰,在下登门,若送俗物,那是瞧不起王老板,今日到此,乃是送王老板一场大富贵!”

此言一出,满场大哗,便连陈元甲都直瞪眼珠子,只觉这位向老弟实在太不靠谱了,这种噱头也扯得出来。

“哈哈……”

王丹彤仰天打了个哈哈,厉声道,“你莫不是水浒传看多了,跑我这儿说疯话来了,来来来,我倒是想听听,要截哪家的生辰纲。”

“自然是截建鸿伟业的!”

薛向轻启朱唇,吐出惊雷!

“大胆!”

始终沉默的中年分头,猛地一合纸扇,厉声爆喝,“哪里来的兔崽子,好大的胆子,敢在老子面前,口出狂言!”

薛向面色骤冷,盯着王丹彤道,“王老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咱们说话,旁人插哪门子嘴,传出去,江湖上朋友如何议论?”

薛向算计无双,这番话对别人说,跟废话无异,可偏偏王丹彤最重江湖规矩,他虽瞧不上薛向,可中年分头这番插话,却也落了他王某人的面子。

王丹彤道,“小其,陪你宋叔到里间喝茶,新发的那壶明前龙井,应该开了!”

中年分头狠狠瞪了薛向一眼,不待王其招呼出口,便自朝内行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xiaoshuo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xiaoshuo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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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指点

“陈老三,这回,你带来的这人挺有意思啊,嘿嘿,琴岛好些年都没见到这么有种的货色了。”

王丹彤敞开衣襟,手里握着两杯铁胆,跐溜溜转个不停。

这会儿,陈元甲也想明白了,这位明珠来的过江龙,虽然胆子粗得过分了点儿,却不是粗莽之辈,见王丹彤出言讥讽,心下不快,冷道,“王师兄是有名的虎胆,总不会为这朋友一句话,就吓得立不住脚?我就明白告诉王师兄吧,我这位朋友新在三建招商办下了五千元定金,目标两千头生猪,三千吨稀土,瞧瞧人家这气魄,什么话说不得?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就挑明了,今次我带我这朋友,就是来探探三建的底儿!”

听到陈元甲吐出的数字,王丹彤厚重的眼皮瞬间收紧。

三建是做大生意的不假,可那是溪流汇聚江海,才有了三建如今的场面。

可像眼前这条过江龙,可是闻所未闻,两千头生猪,三千吨稀土,这可是笔了不得的数字,粗粗估算,也超过了百万元。

当然了,堂堂三建,别说百万元的生意,就是数千万上亿的生意也都做过。

可那都是公对公,标猎的大项目,像向问天这种过江龙,动辄就能抛出上百万来跑单帮,在三建还是极为罕见。

至少,他王某人如今的身家,也远没百万之巨。

王丹彤的吃惊,陈元甲瞧在眼中。心中很是快意,你王某某不是牛逼么,再牛逼。你拿得出一百万么?看看老子交的这朋友,多大的手笔!

王丹彤笑道,“朋友好气魄,来来来,坐下说话,现在我对你的那个截三建生辰纲的说法,有些兴趣了。”

无论谁拿得出百万元。哪怕是仅存在于口头上,都足以惑乱人心。

薛向抱歉致谢,陈元甲冷哼一声。王丹彤微微一笑,引着二人便在左近的亭子中坐了下来。

说是亭子,其实就是一个木头架子,上面爬满了爬山虎。和葡萄藤。碧绿葱茏,在这炎炎夏日,极是喜人。

三人坐定,王丹彤没盘问薛向的根脚,更没问他身家是从何处而来,只道,“不知道向老弟说的劫三建生辰纲,到底是怎么个截法儿?莫不是去绑三建的老总?”

薛向道。“王老板太幽默了,咱们堂堂正经生意人。无论如何也干不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我说劫三建的生辰纲,不过是虚言,乃是想邀王老板一道,搭三建的快车发财!”

话至此处,王丹彤霍然变色,自觉被薛老三给耍了!

道理很简单,他王某人本就搭在三建这条顺风船上发财,何须他薛老三废话。

这就好比,张三本就过着大鱼大肉的生活,李四兴冲冲跑来大呼道,跟我混吧,保管你吃香喝辣。

张三非一脚把李四踢死不可,老子都大鱼大肉了,还跟你去吃香喝辣,闲的!

此刻,薛向跟王丹彤讲这个,王丹彤便是这种心理。奈何薛向嘴快,王丹彤的镖还未发出来,他便接茬儿开口了,“当然了,我知道王老板现在正在三建的快车上,钱没少挣,没必要跟我淌这浑水。可话说回来,既然我向某人找上门来,肯定是有桩大富贵送给王老板的。”

“放他娘的什么狗屁,晕晕绕绕,半天不到正题,小其,去把那孙子给老子踢出去。”

隔着老式窗纸的中年分头,分外听不懂薛向大放厥词,瞪眼便冲王其下令。

王其正要动作,便听他老子道,“愿闻其详!”迈开的脚便收了回来。

薛向道,“王老板,以往你们从三建进的物资,都从哪里出去了?”

“这怕不是你该问的吧!”

王丹彤瞬间就沉了脸。

薛向道,“是我疏忽了!我就挑明了吧,你王老板若是肯交我这个朋友,你的货,我按你出货的价,加一成,全收了!”

陈元甲对三建所知不多,唯独知道投资商们是怎么从三建发财的,无非是从三建倒腾来计划内的物资,以计划外的价钱在市场上出售,赚起其中差价。

此刻,薛向和王丹彤不过初见面,他要钓王丹彤,唯一的手段,便是以利诱之。

王丹彤霍地起身,瞪着薛向,却发不出声来。

无他,他实在是被薛向的大话震住了,一成的价,看着少,可那加上去的全是利润。

打个比方,他得的货成本是二十万,往外最多卖二十五万,薛向加一成的价,那可就是多了两万五,他王某人的纯利润就从原来的五万,增加到了七万五。

按利润增长率算,那可是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一家伙提高纯利的百分之五十,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商人动心的东西么?

陈元甲简直要晕了,他忽然觉得不该鬼迷心窍,带薛向来这个地方。瞧瞧这位大爷,进门这么久,可曾说过半句人话,张嘴都是神言。

屋内的中年分头和王其,也听得目瞪口呆,中年分头嗤道,“天底下还有这等低劣的骗子!”

薛向自知自己投下的炸弹,会有如何惊人的效果,自顾自道,“我知道王老板肯定认为我在放卫星,这样吧,只要王老板中标,签下合同,甚至不用王老板的货出库,我的资金立时就到!一句话,先交钱,后取货!不知道王老板以为,这笔生意,可有做头。”

此刻,王丹彤已经冷静了下来,坐回竹椅,含着紫砂壶的斜嘴儿饮了一口,眯着眼睛道,“这生意自然有得做,可我怎么看怎么像是天上掉馅饼,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这种好事怎么就落我头上了。”

薛向呵呵一笑,道,“王老板想多了,若不是我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恰好就和陈老大投缘,而你王老板和陈老大又是师兄弟,咱们也做不到一块儿不是。当然了,天上自不会掉馅饼,王老板是爽快人,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在港岛是有些路子,我的货若是走港岛,利润绝对比你们在大陆贩运高上一些。这也是我到青岛掏口食的根由。可我久闻三建大名,却苦无门路,今次卖王老板个人情,就是希望王老板帮着穿针引线。”

薛向这么一说,王丹彤真的动心了。

他不信薛向会颠颠寻上门来,送他王某人大饼,可他相信薛向之所以送他王某人大饼,归根结底,也是为他向某人自己的利益,这倒也符合人类行为心理学。

“我的货太多,我怕你一口吞不下!”王丹彤睁开眼来。

薛向不怕姓王的提条件,就怕姓王的不提条件,笑着道,“方才却是我说大话了,总不能你王老板拿出一千万的货,也得叫我吞下,那是强人所难,这样吧,我托个底,五十万以内的货,我全权负责接收,按照市场价,上浮一成。”

“五十万未免太少,一百万,至少一百万!”

王丹彤真怕薛向狮子大开口,说什么有多少货要多少货。

因为一旦狮子大开口,毫无疑问地证明了眼前这小子乃是假货。

他压根儿不信有人能吞下三建那天文数字一般的货物。

现在好了,眼前这姓向的小子虽然狂妄,到底还识得轻重,五十万的本钱,虽是豪商,倒也寻常,符合他的预期。

既然薛向过了王丹彤的第一道心理防线,王丹彤便不由自主地站在谈生意的角度,看待和薛向的这次对话,讨价还价起来。

“一百万不成,王老板太高抬我了,至多六十五万,这是极限,毕竟,我还得留点份额参加此次的投标呢!一句话,王老板吃肉,也得让兄弟们喝喝汤不是?”

薛向陡然化身为奸诈的生意人,锱铢必较起来。

“这也吧,还是五十万,不过加一成可不行,至少加一成五!”

王丹彤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拐弯的水平一流。

“王老板这是狮子大开口!至多一成一!”

“至少一成四!”

“王老板这是要我第一趟淌水,就空手而回啊!”

“别这样说,你老弟不就差我这口敲门砖么,若是这条路头一遭走通了,以后留给老弟的可就是金山银山,谁叫咱没有港岛的路子呢。说穿了,我就是吃一回饱的,老弟是吃长远,既然老弟有的远饭吃,总不会跟老哥我抢食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让也就没意思了,一成三,我退了三步了,若是王老板还不满足,就当这回兄弟没来!”

“成交!”

王丹彤端起茶杯冲薛向举了举,薛向笑着端起茶杯,砰的一声,两只茶杯撞在一处,二人一饮而尽。

谈完正事,气氛陡然轻松了起来,王丹彤拉着薛向扯了会儿琴岛的人文旧事,雪夜风花,却始终不跟陈元甲置一词。

瞧得陈元甲尴尬,薛向也不愿在此久待,便起身告辞。

王丹彤忽道,“听说向兄弟以前是明珠青帮战堂的高手,想必身手不错,恰好,犬子自幼喜好舞刀弄棒,难得遇到名师,今日恰逢向兄弟光临寒舍,怎么样,指点犬子几招如何?”(未完待续。。)

ps:又被屏蔽了,命运啊,无情!

只哀求一句,能看正版的尽量看正版好吧。

我是拼着良心,在最后的挣扎。

官道之1976最新

薛向亦王丹彤父子为突破口,.≤頂≤点≤小≤说,

原来,三建以建鸿伟业获得的“拨改贷”为政策为突破口,获取大量资金,有了资金,建鸿伟业便可以向市里索取政策,在多领域发展。

由此,三建便可帮着建鸿伟业牵线搭桥,引来大把投资。

而投资愿意来,道理很简单,建鸿伟业依托政策,以及招商引资的需要,向市国资委索要大量的计划外生产资料。

而这些生产资料,建鸿伟业也不白要,全部以计划内价格向国资委购买。

建鸿伟业肯出真金白银,国资委自然欢喜,更妙的是建鸿伟业能引来外资,有投资便有政绩,地方上也欢喜。

而外资不傻,联手建鸿伟业投资地方,自然要求获利。

建鸿伟业给予外资获利的方式,正是那些以计划内价格购得的天量生产资料。

外资通过缴纳佣金的方式,从建鸿伟业处将天量生产资料购走,由建鸿伟业出动货轮运输,远走海外,获取高额利润。

如此一来,可谓几方得利。

政府方便引来了外资,得到了政绩。

外资以微薄的代价,获得了稀土,钢铁,粮食等重要生产资料,走私出外,赚得暴利。

而建鸿伟业这个中间商,左右通吃,大小皆拿,自然无可避免地成长为如今的超级巨无霸。

查清了建鸿伟业的发家史,薛向并不伸张。而是暗中布局。

在另一头的慕雪妃几人被引得陷入绝境的当口,行将暴露的薛向也终于发动,调动戚如生出动海军。解惑了建鸿伟业的几艘货轮。

从中搜出天量的走私物资,大量的违禁品。

至此,建伟宏业案发,震惊天下!

薛向完成了在建鸿伟业的使命,可谓誉满中枢,谤满中枢。

而建鸿伟业案发,无疑等若是抽了拨改贷政策重重一个耳光。改委面上也是无光。

薛向在改委的日子,渐渐尴尬起来。

好在,薛老三在改委本就抱着着眼天下的态度。便被冷落,他也毫不忧心。

又数月,薛向终于走完了他在改委的最后生涯,调任江淮省武州市市长。一长大幕再度拉开。

值得一提的是。在薛向最后的改委生涯中,安老爷子的生命,终于不可避免地走到了尽头。

在经过了沉痛的丧事之后,少了安老爷子的遮风避雨,安在海终于迎来了仕途生涯中的第一场狂风暴雨。

在另一阵营势力的推动下,安在海在京城市委的控制力被消弱,更要命的是,其抓住的摩天工程。遭遇了撤资。

京城第一高楼,即将面临着烂尾。

安在海的仕途也面临着最沉重的打击。

关键时刻。薛向再度出手,盛世资本全面介入,挽狂澜于即倒。

安在海从容过关。

至此,安系势力和薛系势力,完成了无缝对接。

薛向下五州三年,历任市长,市委书记,其任上,一改以往的雷霆闪电,施政越来越和风细雨。

偏偏在这种和风细雨之下,五州实现了经济上的巨大飞跃。

不仅实现了免费教育,还全部免除了农业税收,大大解放了五州的农村经济。

以此同时,薛向成功抓住际遇,引入德国的芯片软件园,打造了共和国第一个科技孵化基地。

当然,三年施政,薛向也没忘了对国企这老大难下手,其对国企的办法就两招,股份制,资产重组!

在中枢广大学术权威口中,得了个薛卖光的恶名。

尔后,招致中枢巡视组下五州调查。

调查结果,惊奇地发现,五州地头无一失业工人,无一下岗职工,在这个市委市政府经常被下岗职工围攻的当下,五州出现的这一幕,实在是太罕见了。

调查组的结果回报中枢,引起了中枢的极大重视,这次派下了副zl牵头的调查组,进驻五州。

一番考察结束,中枢的内参文件上,出现了一个重要的名词——五州模式。

薛向在五州的三年,中枢人事也发生了一定程度变更。

其中他调任五州的头一年,xx大召开,中枢老一辈同志几乎全数立位。

薛安远进位国防委第一副,江、时两大派系全力运作薛安远进入五人小组,薛系内部人声鼎沸,赞同之见不绝于耳。

而薛向透过层层迷雾,看到了问题的本质,力荐薛安远请辞,道理很简单。

八七年,一九一九年出声的薛安远,六十八岁了,再干五年,也不过七十三岁,看着是不可能在继续留在局中,可薛向却知道,九二往后,老首长基本全退了。

军内必定要留下泰山北斗,震摄奸邪,也就意味着薛安远还能再干届,在七十八岁,也就是九七年港岛回归之后,彻底退下。

若是八七,便进了五人小组,九二年如何安排?在发展经济的大环境下,军方是绝不可能连任常委的,很明显,到了九二年,薛安远只有退下一途。

薛向既然看透了江、时两家的想法,江、时两家的这番筹谋,自然只有落空。

薛安远成功连任政局,未有提调!

而这次大换届中,苦练内功的薛系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除了薛安远,许子干终于正位政局,出任政务院副总。

安在海连任京城一号。

冯京以候补政局之位,连任辽东一号。

赵国栋正位江汉省政府一号,胡黎明由明珠市委常委、副市长调任甘省省长。

其余,诸如公安部办公厅主任李天明。明珠市政府秘书长耿福林,辽阳市委书记黄观,花原地委书记周明方。荆口地区副专员陈光明,明珠市公安局长铁进等等,皆有相应幅度的拔擢。

薛系嵬嵬赫赫,可谓大势已成。

而在薛向主政武州这三年,除了政治上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经济和个人生活上,也有不得不提的。

经济上。自然是盛世集团。在这三年,盛世集团自然沿着经济的快车道,继续风驰电掣地奔驰着。其他业务不提,盛世电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无线传呼业务扩展到了全国范围内,0移动电话业务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最值得一提的是。盛世成功开发出了汉化系统。并购了海外某家大型个人计算机制造商后,终于开始了针对共和国个人电脑领域的大进军。

个人生活上。薛向在武州主政期间,出人意料地相遇了隐居五州的卫兰。

两人经过这些年的感情纠葛,本已是郎有情,妾有意,这一相逢,天雷勾动地火,可谓水到渠成。

薛向武道之路划上了休止符。不再炼精化气,精y恢复了正常。

三女相继怀孕。最奇妙的是,卫兰竟然最先中的,为薛向诞下麟儿。

柳莺儿得一公主,苏美人亦得一麟儿。

………………

因着薛向在五州政绩显著,调离五州后,薛向转任江汉省省会黄鹤市市,以三十岁差三个月的年龄,正式跨入共和国高官之属,成了副部级高官。

出乎意料的是,担任黄鹤市市委书记的竟是时剑飞。

起因,乃是几大派系皆知薛系势大难制,必须阻击薛向,遂调时剑飞入江汉,希图打出一副王对王的对对胡。

为配合江朝天入汉,几大派系不仅调离了盘踞江汉多年的省政府一号赵国栋,并在省委,省政府长官的安排上,用尽机巧。

浮沉宦海十数年,薛向的眼光日渐犀利,精确地看到了几大派系在抑制薛系地一致性外,本身并不是铁板一块。

尤其是在省委,省政府一号的安排上,分析极大。

换言之,江汉省新换了两位大佬,虽然和他薛某人不对付,彼此之间,也未必就对付。

瞧准这个突破点,薛向借力打力,成功在夹缝里获得了生存。

而抛开省委方面的争锋,在黄鹤市委内部,薛向和时剑飞的斗争,也迅速从**走向了白热化。

这些年下来,时剑飞的斗争经验也趋于化境,奈何善用阴招和好大喜功的毛病不改。

薛向抓住时剑飞的这个破绽,终于令时剑飞败北,以重大失误,黯然离开江汉。

此后数十年,时剑飞仕途之路止步于正部,辗转偏远数省,不得寸进,五十九岁那年郁郁而终于甘省一号的位上。

两年的黄鹤市市长任后,薛向调任岭南省组织部部长。

在这个改开大省,薛向历任组织部长,省委副书记,省委书记。

进而推行了一系列有着广泛而深远意义的改革。

譬如户籍制度改革,率先从根子上,瓦解城乡二元制结构。

商业房产改革,制度上限制涨幅,控制开发商利润,又自行组建省一级的大型开发团队,全面吸纳国营企业下岗职工。

这一手从政治上讲,可谓妙到毫巅。

九十年代后期,在铁腕首长的主持下,拉开了商品房时代的大幕。

薛向深知商品房行业的暴利,而此种暴利润泽人民到底几何,在后世,他已然见矣。

他不指望房地产商,能为民建房。

而不求诸于房地产商,商品房从何而来,答案很简单,自建。

薛向一手推动岭南成立省一级的大型开发商团队,吸纳下岗职工愈十万,组建了超级开发团队。

在薛向看来,建房说到根上,不是高科技,有基本的技术储备后,说开了,也似个大规模的手工业。

他自建开发商团队,不求盈利,只求能在吸纳下岗职工的同时,以市场的手段平抑岭南的房价。

此招一出,岭南房价十数年未有大起大落。而薛向在岭南继续执行“卖光”政策的同时,岭南却未诞生大规模的下岗潮,为西方媒体所瞩目。被奉为通往权力顶峰的最有力争夺者。

当然,仅靠房地产,不可能容纳全省的下岗职工。

为此,薛向又开辟了“大改造”工程计划,依托盛世天量资金流支持,组建超级施工队,聚集数十上百万人。对岭南的交通,绿化,水利。进行了全局统筹式的改造。

十年之功下来,岭南俨然成了塞上江南,人间天堂,成为神州大地。最壮观的一景。

而在薛向履职黄鹤市的最后年。中枢召开了十四大,在这次换届上,五人组变作了七人组。

薛安远毫无疑问,完成了最后一次飞跃,入主了七人组。

许子干也消化了振华首长的余荫,进入七人组,出任政协一号,时年六十五岁。

安在海也卸任京城一号。担任纪委一号,执掌党鞭。

冯京也成功入局。担任津门一号。

五年后,xx大召开,也正是薛向在岭南履职的第五个年头,因为其在岭南无与伦比的执政成绩,薛向成功入局,时年三十七岁!

这也是薛向在仕途生涯,头一次完成对老对手江朝天的赶超。

xx大上,四十一岁的江朝天,不过转任明珠市政府一号三年,政绩虽然显著,底蕴未足。

而薛向则厚积薄发,终于完成了逆天翻盘。

值得一提的是,xx大召开前夕,老首长与世长辞,唯一让薛向稍稍宽慰的是,老首长见证了港岛回归,弥补了上一世的巨大缺憾。

老首长辞世前夕,回光返照,精神矍铄,召集了仅存的三五位元老,密谈数个钟头,至于谈论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谈罢,老首长便嘱咐南方同志召唤薛向前来,薛向方随南方同志跨入门来,老首长抬了抬手指,便再没了呼吸。

一代伟人,阖然长逝!

又一年,政局班子微调,薛向由岭南一号调任中zu部部长,兼任中枢党校常务副校长。

任命由国家电视台播出的那一刹那,西方主要媒体,同一时间列出了同样的头版头条——下一个东方巨人!

薛向主政组部期间,对组织的人事制度,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致命一刀便是,市一级以下政府一号,允许党内一人一票制选举。

此议一出,天下皆惊,强如薛系也险些因此一议分崩离析。

然,撑过来最危险时刻,时间证明了这一制度,大大提高了组织的生命活力。

再四年,也就是西元两千零二年,酝酿多时的xx大召开,待九人小组,在国家电视台上亮相刹那,整个世界都震惊了。

无数国内外著名政治分析家跌碎了眼镜,按照他们的分析,作为储君最强有力的争夺者的薛向毫无疑问会站在五号位置,踏踏实实待满十年,顺位接班。

哪里知道,九人组亮相之时,时年四十三岁的薛向,稳稳站在第三位!

其中惊涛骇浪一般的博弈,便是最精擅阴谋论的政治评论员都想象不出。

直到半个世纪后,社会氛围再度开放,中枢档案馆公布了一段录音,这个未解之谜才算解开。

原来,老首长辞世前,召集仅存的三五元老,留下了录音和手记,共约若是薛向在组部任上,有些了不得的创举,下一届党代会上……

最有意思的是,录音中老首长以浓重沙哑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小猴子蹦跶了这么些年,受了无数巴掌,也该给颗糖果了!更何况以小猴子的才干,作十年泥塑木胎,是对人民的犯罪!”

就此,薛向完成了最大的不可能的飞跃!

主政政务十载,薛向主要完成了教育和医疗两项改革。

教育上,大力推广高等技校和专科学校,为共和国培养了数以亿计的高等技工,医学等学科的专职人员。

少而精的综合性大学,更是真正实现了去行政化,纯研究化,短短十年,共和国两座最高学府相继出现了三位诺奖获得者。

而医疗上,薛向全面实行分区制的特大型医院建立,实现全民医保制度。

选择教育,医疗两项入手,乃是薛向深知,当今之世,国民的小康生活目标,基本达到。

而抑制国民消费能力和幸福程度的,无非是下一代教育和疾病健康,着力解决好了这两条,也就真正实现了最朴素的神州梦!

十载执政,薛向的威望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十载后的xx大上,薛向以全票当选中枢一号。

那时的薛向,真正超脱了派系,成了共和国独一无二的巨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威望已经超过了老首长,直奔开国领袖而去!

十年元首之路,在薛向的带领下,共和国锅里蒸蒸日上,经济早已超越美帝,成为全球第一,军力更是直追美帝,因为现代化进程开启极早,加之薛向二十载孜孜以求地重视,终于结出硕果累累。

薛向执政十年内,四夷咸服,东海扶桑更是老老实实,共和国成功驻军钓鱼屿。

而共和国历任领袖念兹在兹的宝岛,也终于在薛向执政的最后一年,顺利回归。

十年执政,薛向带领这个国家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的功勋为全国各族人民谨记!

在薛向执政的最后一个年头里,无数中委甚至要求修改宪法,要求薛总连任。

薛向不置一词,主持完最后一届全会,当着全体中委的面,将三枚大印交付给了当选的孙总手中,飘然远去。

三年后,共和国天宁门城楼上,另一幅巨像升起!

……………………

官道之1976写完了!

红色风流没有了!

红色王座完本了!

超品公子了结了!

我心中却不是滋味!

为这本书,我准备了太多,也花费了太多,当然,也得到了太多!

但是,我真的舍不得就这么完结!但还是完结了!

大和谐时代,和谐万岁吧!

不想说心痛了,也不想写些什么了,我太难过了!

没看到小家伙成年,没看到小晚结婚,甚至没看到薛向和几位红颜的风花雪夜。

还有许许多多该交代,而来不及交代的人物们!

真的太可惜了!

真想呕血!

可是没有办法!

罢了,罢了,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但感动长留我心间!

下月中旬,咱们新书再会吧。(未完待续。。)

第一章 梦醒方知身是客

其实薛向早就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他努力地想让自己重新睡去,仿佛一觉醒来,又是一个世界。他沉下心来数羊,八千多只了,反而越数越清醒。他多希望这只是场梦啊,多想一觉醒来又回了原来的身体,虽然这具身体更加年轻,更加强壮有力。薛向用右手捏捏左臂的二头肌,能清楚地感觉到虬扎的肌肉充斥着力量。虽然没有站起来目测过身高,但脚尖绷直能够到床沿,这可是宽一米八,长两米的大床。

浅白色的窗子大开着,只垂下纱帘遮挡寒气,透过纱帘的缝隙望着窗外的皎月,淡淡的栀子花香从远方飘来。宽阔的硬木大床顶着脊背的坚硬,洁白的墙壁上挂着滴答走着的挂钟,感官上的信息明确无误的告sù

他这不是梦境。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帘照在钟面,时针已从原来的9指向了12。三个多小时的思索,从原来的惊恐,烦躁,绝望到现在的平静。尽管离奇,薛向也不得不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

五个小时前,薛向正坐在办公室的电脑桌前和别人在qq象棋室里大战,战至正酣,兴奋之际,挥手打翻了笔记本旁的水杯,水花飞溅,因为担心水流进键盘,他急忙用手掌拂拭水流,慌乱间水沿着桌面流进了嵌在桌面的多孔插座。

结果,薛向悲剧了!

巧合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薛向,突入的灵魂并没有冲散原主人的记忆,他的记忆被薛向完整地接收了。准确地讲,是融合!薛向能清楚地感觉到原主人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愁绪,内里包含了对生活的热爱,对世情的愤恨,对弟妹的愧疚…千种愁绪,万般记忆会同薛向突入的灵魂搅作一团,一点一滴地交相融汇,最终再分不清彼此。小青年从小到大的一幕幕生活的画卷如同胶面一般在薛向脑子里一一掠过,万分清晰。

薛向重生的这天是公元1976年三月二十五日,地点和他前世生活的城市一样,京城。只是,原来三十三岁的京城某区党史办的“老板凳”,变成了这个十六岁的无业小青年。

融合完原主人的记忆,薛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顿时,心里骂起了玛丽隔壁的。

薛向万万没想到区区十六岁的自己竟然是这个家的家长。记忆里的父母两年前就去世了,他倒是还有一个伯父和一位叔叔,可这二位要不是远在天涯,就是身陷囹圄,如何能照看得了他们。薛家目前四口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二妹薛晚,三弟薛意,四妹薛适。薛家四兄妹的名字很有意思,取自一首古诗,薛父平素最爱李商隐,兄妹四人的名字便得自其里的“向晚意不适”。

一想到这个自己目前的处境,薛向再也睡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去看看他这一世的亲人。前世的薛向也是父母早丧,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未收获过的亲情此刻充塞胸膛。扭开床头桌上的台灯,拾起棉军装,触手间厚实温软。这是一件洗的发白的人字纹布黄军装,肩上留配章的地方被取下,空余两孔,他知dào

这是这个年代既显得朴素时髦,又不显山露水的顶级装备。

穿好衣裤,登上黑色齐踝小牛皮鞋,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模样,浓密的头发留得很短,根根竖起,浓眉、大眼,肤色白皙,清秀的脸颊配上刚硬的轮廓,上翘的嘴唇上竖着笔直高挺的鼻梁。骚包,倔强的小子,薛向心里叹道。显然这张脸和这具身体一样让他满yì

,不,是窃喜!前世的薛向年纪轻轻就在办公室坐出了个大大的肚腩,哪像这具身体高大挺拔,皮肉紧凑,筋骨强健。默默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暗暗咬牙:这是最坏的时代,对先知先觉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最好的时代呢,既然上天让自己来的这个世界,这一世我一定要让神州大地响彻薛向这个名字!

第二章 前世今生意属谁

薛向走出房间来到堂屋,推开左边墙壁上的通气小窗,打量着整个房子。这是57年军分区大院分给一号首长的独立小院,四室一厅的正屋,直对着堂屋的是宽阔的庭院,院子中间砌起两个并排对立的花池,间隔花池两米处是两排白桦笔直竖立,花池里的鲜花名草无人打理早已破败,倒是杂草野花焕发了新的生命,茂密丛生,仿佛这个世道。院子的左手边是条直接堂屋的抄手游廊,右边是一排厢房,除了一间厨房外,其余的厢房或放杂物,或支着无人睡的空床。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大院,薛向感慨万千,这也是这场浩劫中薛家唯一被留下的财产。

67年大院子弟组成的老兵们冲击军分区大院,这间房子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连家里的帮佣徐婶也被赶回了河北老家。70年大伯被隔离审查,劳动改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同于这座大院里其他被下放领导干部的居所,这座小院居然没有被革委会查封。后来薛向才从大伯口中知dào

,原来四一年窑洞整风时,薛安远救过区革委会主任张光柱的性命。后来薛安远恢复职务后,每忆起此事并不领情,依旧愤愤然:当初怎么救了这么个东西!

薛向打开堂屋的白炽灯泡,来到与他房间正对的卧房门口,这是小晚和小适的房间。父母去世后,离开妈妈怀抱的小适就和姐姐睡到了一起。薛向小心地推开房门,温柔地凝视着床上两张稚嫩的小脸。小晚留着这时代特有的学生头,整齐的刘海儿覆在额上,瓜子儿脸上的鼻子微微皱着,小嘴儿揪起,手里紧紧攥着被角,也许正做着噩梦吧。看着小晚不安的小脸,薛向心里满是自责,父母去逝时,当时12岁的小晚已经懂事,哭过一次后,就默默承担起了家务,平日除了上学还要给兄妹四个洗衣煮饭。倒是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整天胡闹,从未为这个家分担半点责任。

5岁的小适粉团团的小脸倒睡的安宁舒适,因为年幼,两年前父母的离去并未在她心里留下阴影,这也让薛向倍感安慰。薛向轻轻扯下小晚手中的被角,小心地将她的胳膊放进被窝,仔细的压实被子四周的边角,小步退出房间,缓缓地将门带上。两姐妹左边的房间睡的是小意,打开小意的房门,床头桌上的台灯仍亮着,远远望去,小意睡得很熟,轻轻地打着呼噜,留着帽子头的脑袋陷进了厚厚的棉枕。薛向并不打算把台灯熄灭,他知dào

这是小孩子对抗黑夜恐惧的方式,轻轻将门掩上。

出得堂屋,来到庭院,庭院紧挨着厨房五米处有一个压力罐浣洗池,这种压力罐浣洗池虽是老式的汲水设配,可使用起来一点不较自来水管逊色。薛向远远地望去便见浣洗池里摞着满满一盆衣服,他知dào

这些衣服平时都是小晚一大早起来清洗的,既然他来到的了这个世界,又怎会让妹妹再受苦累。

薛向把衣服倒进浣洗池,用盆接好水,把一件洗得发白的小军装浸入水底,洒上皂角粉用力地搓揉起来。初春时节,夜里温度很低,薛向却洗得满头大汗。三个小时后,望着晾衣绳上洗好的衣服,薛向满yì

地笑了。

收拾好衣物,入得厨房,查看了米缸和菜篮,青灰的米缸已经见底,绿竹条编织的菜篮里歪歪斜斜地躺着几根白萝卜。薛向将菜篮的三两个大白萝卜拿出来,把菜篮向下对着条案控了控,倒出里面的杂碎,他打算去买菜。

列位看官,或许会奇怪薛向为什么半夜三四点的时候买菜。原来这时的冬天和初春时节蔬菜供应十分紧张,普通市民夜里两三点钟就到菜场排队,不少人实在冻得受不了,就用石块、菜篮(里面压石块)、小板凳来代替排队,回家睡一觉,清晨四、五点来钟再来排队,为此吵嘴打架,今天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薛向寻到存放票据的暗格,打开暗格,里面躺着粮票、油票、肉票、糖票、豆腐票,还有各种票的副票。这时的票据可远比钱来的紧要,它是用来定量购买鸡蛋、鱼等紧缺食品或副食品,香烟有时也要凭票供应。有钱没有票这类紧缺物资照样买不到,好在去年“的确良”问世后,各类布票逐渐退出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薛向从暗格里各取出一些票据塞进军装的大兜里,带上水獭皮的军帽,围上一条洁白的狐裘围巾,套上大伯的将校呢大衣。这大衣是大伯的压箱底货,色呈灰褐,厚重柔软。这时候,无论青年还是小孩都喜欢穿军装,解放军部队不同时期发的军装都属于时髦服装。55年部队授衔时,校官以上的军官配发的衣着是很讲究的,冬装有呢子和马裤呢面料,有柞蚕丝面料。将军们的军服就更讲究了,同是呢子军装,将军服的面料要高出校官服面料一个等级。他们还配发了水獭皮的帽子和毛哔叽的风衣。于是各种面料的军装便成了时髦货,就连和军礼服一起配发的小牛皮松紧口高腰皮靴,也成了顶尖级俏货,俗称“将校靴”。干部子弟们大概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表现父辈的级别。狐裘围巾也是大伯打东北时缴获的,围在脖子上绵软温暖,不透一丝风。

薛向骑着“永久牌”锰钢自行车,双腿蹬得飞快,哐当哐当,车子就像射出的箭矢迎着寒风呼啸而去。十来分钟的功夫就到了菜场门口,暗红色的朱漆大门油漆脱落大半,斑斑驳驳地立着,像倒了霉的人脸。宽阔的大门上方拉着长长的横幅,白色的横幅用红色毛笔刷着“伟大领袖思想指引我们前进”,一排擘窠大字在昏黄的路灯下仿佛生了光辉。

两米宽的大门前已经排了八条歪歪斜斜十米来长的纵队,人与人之间的空隙间或摆着小板凳和方砖,这是用来占位的。此时来排队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像他这样的青年、壮汉一个也无。

早起的人们一个个萎靡不振,有小声低语的,有低着头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的,有倚着墙呼呼大睡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薛向推了车径直走到第二队的末尾,停好车,把菜篮挂上车把,抬腿跨上车座,一条大长腿支着地面,一条腿盘在横杠上。他从呢子大衣的荷包里掏出包“翡翠牌”香烟,嚓地打着了一枚红色的军用打火机,点上火,美滋滋地抽了起来。这年月,一包“翡翠”九毛钱的价格,顶得上一些农村一个壮劳力两天的工分钱。原来的小青年日常也抽不起“翡翠”,平时兜里总揣着两包烟,一包“翡翠”结交五湖四海的革mìng

兄弟,他自己平时抽的是四毛五的“牡丹”。这包烟落到的薛向手里,他可不管是不是接待烟,拿起来就开抽。

薛向猛吸一口,浓郁的烟草香味冲淡了不远处垃圾车里散发的腐臭,一支烟抽完,浓浓的困意渐渐袭来。薛向下了车座,把车原地停好,寻了个背风的墙根,也顾不上自己一身顶级装备,屁股下垫着两块青砖坐了,把衣领立起遮住脸,双腿并起向腹部收拢,双臂相叠环成窝状,把头埋进这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嘈杂的声响吵醒了薛向。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明珠牌”梅花表,已经五点半了。他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灰尘,向停车的那条纵队走去。没走几步,薛向收住了脚,眼睛瞪得溜圆,像盯着块金元宝,再也移不开分毫。

一位年轻的女郎正依着他的自行车站立,绿色的菜篮搁在他的车后座上。静立的女郎仿佛一支立在朝阳里的百合花,迎风绽放,清新淡雅。女郎留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长发并未像时下流行的那样,扎成两条粗粗的羊角辫,而是用一根红头绳松松地束在脑后。她身着一件国防绿,许是穿的久了,洗的有些发白,袖口和肩头用白麻打着补丁,补丁打成了好kàn

的葵花状。这身破旧的国防绿穿在女郎身上不显半点局促、邋遢,反而浑然天成。紧窄的军装裹得女郎欣长的身子更显婀娜多姿,让人一眼望去便如沐春风,陶然欲醉。女郎下身穿着一条浅黑的长裤,裤脚口开的有些大,像是某条裤子裁断了小截后形成的。一看就知dào

女郎并不是裤子的原主人,裤管直直下垂罩着一双黑底白面胶鞋。这条朴素到极致的长裤配上女郎高挑的身材,极似了后世的长筒铅笔裤,更衬得双腿修长笔直,雅致大方。

女郎精致的脸蛋儿也不似大多数瓜子脸那样,下巴细尖,而是在下巴双廓相交的地方划了一道圆润的弧线,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眼神清澈见底,秀气的鼻梁下樱唇饱满红润,活脱脱一个丰腴版的林志玲。

薛向盯着女郎直眉楞眼的看了半晌。终于,女郎察觉到有道淫光正盯着自己,羞怒的跺了跺脚,纤腰一扭,把脸换了个方向。女郎不知dào

她扭转身子的时候,饱满结实的圆臀冲破宽松长裤的包围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薛向险些流了鼻血。

薛向察觉到女郎发xiàn

了自己的窥视,心里对自己的冒失有些讪讪。无论是前世的薛向还是原来的小青年都没有太多和女孩交往的经lì

,更遑论恋爱了。前世的薛向性格有些孤僻、腼腆,属于深度宅男那一类。原来的小青年倒是有些纨绔性子,但是性格豪爽、慷慨豪迈,他结交的都是些踹地蹬天的毛头小子,个个精力旺盛,打架斗殴那是常来常往,和女孩子交往经验那是半点也无。

薛向继xù

向他的座驾走去。柳莺儿心里有些发急:这人怎么这样啊。她平时不是没碰到过那些故yì

搭讪,口花花的小流氓,可那都是在偏僻之地,静僻之所。这样胆大的流氓还是第一次遇上,看他浑身上下的高级干部子弟装扮,这一定是个流氓头子,柳莺儿给薛向下了判决书。当时的顽主们最爱这样的穿着打扮,顽主在普通人眼里几乎是和流氓划等号的,也难怪柳莺儿误会。

薛向靠近了自行车,双手向车把扶去。柳莺儿吃了一惊,慌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她紧了紧手中的菜篮,后退一步,声音打着颤。她这一声轻斥,听在薛向耳里真如黄莺啼谷,雏凤初鸣,像吃了人生果般,三千六百个毛孔全都张了开来。

“这位同志,这是我的车。”薛向挠了挠头,反而自己先脸红了。

柳莺儿并不回声,把菜篮从车后座提了下来,用袖管擦了擦车后座上菜篮搁过的地方,又后退了一步。

被人误认为流氓,薛向心里有些恼火,也不理她,跨上车座,又摆出了夜里排队时的pose,支着地的长腿一抖一抖。

薛向伸出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右手的食指轻轻一弹烟盒的底部,一根香烟闪电般从烟盒里跳出,直奔面门而去,薛向一张嘴,精准的叼住了香烟。这潜意识的动作炫酷之极,仿佛演练过千百次,薛向条件反射般地就做了出来。昨个夜里抽烟时咋没这动作呢?薛向有些纳闷。想来吸引美丽女性注意是所有牲口的本能吧,薛向给了自己一个完美解释。

柳莺儿的注意力倒真是被吸引了过去,心中惊叹:这该抽多少烟才能练到这种程度啊,年纪不大,倒是个烟鬼。幸好薛向听不到她的心中所想,不然非气出个好歹不可,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这支烟抽到一半,前面的队伍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往后急退,薛向稳住车把,双腿叉住地面,摆出一副“任它风高浪急,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原来是菜场的大门打开了,张开的朱红大门顿时被挤得咯吱作响,摇摇晃晃,似乎再多点人,再大点劲儿这扇大门就得挤得掉下不可。这种场面,国营菜场的营业员们早已司空见惯,有条不紊的把个种食品蔬菜摆上八个售货窗口的条案上。菜场设置的很独特,合页大门打开后,前进半米就是一堵墙,在墙上凿开一溜儿八个一米来高的宽阔窗口。窗口之间用厚厚的无色透明玻璃相连,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菜场内的货架上摆放的各种食品,每个窗口三个营业员各自负责收票、收钱、取货,分工明确,这样倒是大大加快了收货速度。

前面的队伍被开启的大门带得一通后退,后面的队伍见开了门就猛然往前急涌。推攘间,柳莺儿稳不住身子了,回头看看,她后面原来的大妈换成了个十**岁的青年。这家伙一身黄军装穿的歪歪垮垮,叼着烟的嘴里露出满口黄牙,满是横肉的脸上,在左脸颊长了个豌豆大的肉瘤子,望之令人生厌。横肉男眼珠子盯着柳莺儿的浑圆的屁股滴溜直转,嘴角流出了哈喇子。

ps:在此,感谢都梁先生,一些军服的描绘有借鉴的地方,另外盘道,当然他作攀道也不错,也是借鉴了血色浪漫,在此,致谢!

第三章 误作登徒非我意

柳莺儿大急,赶紧前跑两步,用手抓紧薛向车后座上的铁环,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原来的“流氓头子”好像也并不那么可恶了,看来流氓之间的优劣也是要对比的,柳莺儿心道。显然薛向在这场对比中胜出,获得优质流氓的光荣称号。

薛向感觉到车子紧了紧,回头后看,只见柳莺儿面色惶恐,眼中满是祈求,再往柳莺儿身后望了望,心里便明白了七八。薛向的嘴角向前方努努,示意她排到自己前面。柳莺儿如蒙大赦,提着菜篮,小脚跑得飞快,闪身到了薛向车的前轮处。薛向叉着双腿把车后滑了一步,又撑住不动了。

横肉男发xiàn

俏佳人儿前逃,心头大急,迈开腿也想跟上。薛向岂能让他如意,左腿立地,右腿笔直上抬,双手一拧车把,瞬间将自行车打横,一屁股坐回座位,右腿依然横跨在车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横肉男。

横肉男被堵住去路,目露凶光,死死地盯住薛向,把衣袖向上挽了挽,做出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怒道:“丫挺的,敢坏爷们儿好事,找抽啊!”说罢,扬了扬肥厚的肉掌,手背上长长的黑毛清晰可见。

四周的人群见这边起了热闹,国人的某种劣根性瞬间发作,排队的人也不挤了,散开一个半圆的圈子,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

这种虚张声势的小把戏,薛向见的多了。会叫的狗从来不咬人,越是叫的声大,越是色厉胆薄。

横肉男的叫声早惊动了柳莺儿,只见薛向不为所动,嘴角斜叼着烟,深吸一口,吐出个大大的烟圈,未及大烟圈消散,紧接着又喷出个小烟圈,小烟圈直直的把大烟圈穿心而过。

什么人呀,什么时候都不忘卖弄。刚才的“救色”之恩早被柳莺儿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腹诽自己的“恩公”。

横肉男见自己拿手的这招没有奏效,索性也不耍光棍了,把卷起的袖管又捋平,抱拳唱个诺:“未请教这位兄弟是哪部分的?”

半黑不黑的江湖话配着他那动作,还有那身穿得歪垮垮的黄军装,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噗嗤,柳莺儿没忍住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方才想起前面的横肉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横肉男的这半黑不黑的江湖话听起来然人发笑,内里实是有讲究的,薛向知dào

他这是在“盘道”。当时,满四九城的青少年们都爱穿军装,从装扮上压根儿分不清对方是“老兵”还是“顽主”,因此需yào

盘道来弄清对方的根脚。尽管此时“老兵”这个称呼已经淡去,但是盘道却流传了下来。

在干部子弟的圈子里,谁家老头子是哪个山头的,这很重yào

,这关系到你是什么来路的问题。譬如两个以前并不认识的干部子弟,第一次见面要“盘道”,基本上,都是问你是哪部分的,这一般都是指抗战时期他们的父辈属于哪个部队,干部子弟们把时间的座标定在抗日战争时期是有道理的,因为红军时期幸存下的人员少,能活下来的,到55年基本上都是高级将领,虽然这些人级别高,但毕竟人数少,全国分散下去,在京城的干部子弟圈里的影响力反而不如抗战时期的那部分,抗战时期,番号不多,可人数着实不少,这部分人活下来的到现在基本都是中高级干部了,所以在干部子弟圈里影响很大。解放战争期间参加工作的干部是不值得一提的,因为那会儿执政党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其规模已成了气候,军队也达到上百万人。

薛向深吸一口烟,将最后的烟柱燃尽,只余下过滤嘴。嘴巴一吐,过滤嘴向前飞去,右手捏成兰花状向过滤嘴急追而去,出指如电,中指指尖精准地弹中过滤嘴,过滤嘴直直的向不远出的垃圾桶飞去,飞到垃圾桶上空,猛然下坠,撞着桶壁沉底。这一手漂亮之极,看得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目瞪口呆。

“我229师的,你哪个部分的?”薛向搓了搓双手,弹去指甲上残留的烟灰,肃面问道。问到自己的根子的时候,干部子弟多不会嘻哈,这是他们父辈的荣耀,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抗日战争时期,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红军被改编为国民革mìng

第八路军,老蒋编制给的少,当时只编了三个师,分别是215,220,229师,这三个师加上新五军的底子构成了后来四大野战军的主力阵容。两拨人盘道的时候如果盘到了一个师里,除非深仇大恨,那双方绝对是掐不起来的,军人从来是最抱团的,这一点在他们后辈身上得到延续。若是不是出自一个师,小矛盾基本上找人说和下,也过得去。

见薛向报出了根脚。横肉男立时怂了,他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盘道这招还是他平时观摩顶级顽主们互报家门时学来的,他见过很多次双方互相报出了根脚,立时化干戈为玉帛。也见过一方报出根脚,另一方立马怂了,认输道歉。

后来这一招和方才的?x袖子,被他活学活用,发扬光大,成了他的两大必杀绝技。第一招,虚张声势,他这副尊容配上张扬的手势,很是吓到过不少胆小的孩子。第二招:盘道,通常在第一招无法奏效的时候,盘道很管用,他总会抢先问对方的根脚,让人觉得他是高级顽主圈子里的一号人物,如果对方没有根脚,多数情况,并不会反问他,而会选择退让。假使对方报出了根脚,他立马服软,选择机会求和,对方往往也不会太过为难。

横肉男看似粗豪,实则机警,他不会傻得骗薛向自己是某某师。这是干部子弟圈里的禁忌,敢假报根脚,被那帮顽主里的纨绔们知dào

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为维护团体的荣誉,群起而击之。这也成了顽主圈里的潜规则,轻易无人敢犯。靠着这两招再加上头脑灵活,横肉男在西城一带混得风生水起。

果然,横肉男立马脸上堆笑:“误会误会,兄弟冒犯了,冒犯了。”话说得极快,唾沫星子从黄色的牙齿间向四周喷射。横肉男一边致歉,一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工农”,前走几步,想给薛向上烟。刚掏出烟盒,发xiàn

不对劲儿,连忙又把烟盒塞回原来的口袋,扯开军装从衣服里掏出包烟,正是薛向抽的“翡翠”。

这帮顽主倒是一个德性。

薛向见横肉男服软,也不愿太过纠缠,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薛向重生后的性格转变极大,原来小青年的纨绔气、豪爽大方和薛向的孤僻、腼腆两种性格中和成了一种慷慨豪迈,沉稳厚重的性格。薛向接过横肉男的香烟,叼在嘴里,正要打火,横肉男倒是先把火打燃,帮他点上。

“嘿嘿,刚才的妞真漂亮,兄弟好福气啊。认识一下,郝运来,你叫我耗子就行了,兄弟高姓大名呀?”横肉男伸出右手要和薛向握手。

薛向接过他递来的手握住,摇了摇:“薛向,没事儿,不打不成交。”他倒没解释他和柳莺儿不相熟的事儿。

牲口们不都这毛病吗?七十年代的也一样,谁也不愿和美丽女子撇清关系不是。

薛向,这名字有些耳熟。郝运来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柳莺儿见方才还怒目相向的两个人又有说有笑了,皱了皱蛾眉。果然是流氓的头儿,这么凶神恶煞的人,也能聊得来。柳莺儿不再理这边,转过身子去排队了。

天色渐渐大亮了,菜场门口人也越来越多,嘈嘈杂杂,四条纵队也越来越臃肿。

“叮铃铃,叮铃铃……”,无数辆自行车从各个胡同口,街道口窜了出来,在菜场前方的街道汇成一股钢铁洪流,朱红色的大门仿佛一块巨大的磁石把所有的自行车吸引过来。

这时候来的,多是穿着军装挎着军用挎包的顽主们,被家里的老子打发出来做搬运工的。一个个眼神充满了挑衅和不屑,自行车都驶得飞快。时不时的有人和薛向打着招呼,远远地叫着,手里打着敬礼,薛向偶尔点头,偶尔右手双指并拢向帽檐靠齐,回一个美式军礼。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薛向有点忙不过来,便抱拳相达,算是回了个总礼。

郝运来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三哥”

“三哥”

“三哥”

“………”

“………”

薛向正应酬着,听到几声熟悉的声音,知dào

是在叫自己。薛向的伯父生有一子一女,年龄都大过薛向,薛向在家族里行三,又因为平日里仗义疏财,好勇斗狠,又极讲义气,再加上一副好身手,在顽主圈里倒是大名鼎鼎,不管年龄比他大的还是小的,都称他为三哥。薛向的人脉极广,面子很大,往往两拨顽主起了龌龊,能调解的,基本都找薛向出面,他也是来者不拒。好事者给薛向取了个“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又唤作俊宋江的诨号,很快在顽主圈里叫了开来。

薛向扭头一看,雷小天,朱世军,康桐,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几个笑着向自己走来。这六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穿着各样式的军装,个个精神饱满,身材高大,走到一起极具压迫感。

“哈哈,麻雷子,老猪,小康,红军,援朝,前进,哥儿几个来的很齐整啊。”薛向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叫到,笑得很开心,这熟悉亲切的身影让他突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变得鲜活,温暖。薛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丢了过去,雷小天一把抄到手里,把烟散了开来,正要把烟盒丢回来,薛向摆摆手示意不用,他也不假客气,顺手塞进兜里。

“麻雷子,先别急,这边还有位朋友。”薛向拍了拍郝运来说道。

“哟,这不是西城的油耗子吗?什么时候成了咱三哥的朋友?”雷小天径直走到郝运来身边,解开他的外衣扣子,轻松地把“翡翠”扒了出来,真是驾轻就熟,看来是早知dào

这位的习性。

郝运来不敢动一下,显然是和雷小天打过交道,知dào

他的厉害。

薛向有些好笑,说道:“叫你给他上烟,你倒好,把人家的存货给掏了出来。”

“有烟大家抽嘛,耗子,你说是吧。”雷小天不怀好意的看着郝运来冷笑。

“雷哥,说的是,说的是。我刚刚和三哥认识,俊宋江之名,实在是名其副实。今儿,出门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应在这儿啦,三哥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今日有缘结识三哥这种大人物,耗子我是三生有幸……”郝运来一通乱拍,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第一个成语,一点也不觉得恭维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薛向而脸红。藏的烟被扒了,还能说成喜事,倒是个能屈能伸,见风使舵的人物。

雷小天他们刚叫三哥的时候,郝运来就知dào

面前的这位是谁了,刚才自己还想和他叫板,真是活腻味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麻爪儿。

“打住,打住,你小子不去天桥说相声,真是屈才了”。薛向摆手止住了郝运来这通马屁。

“三哥,今天你怎么自己来了,平日不都是小晚买了,哥儿几个给捎家里去的吗?”说话的是康桐,一个面目憨厚,皮肤黝黑的青年。

“以后都是我来买,小晚年纪还小,睡眠不足可不行。”薛向答道。

“哥几个有没有觉得三哥今天怪怪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朱世军扯着孙前进的胳膊嚷道。

“我也这么觉得,平时三哥说话炮仗似的,今天温吞吞,文绉绉地,听着别扭。”李红军附和道。

他们几个聊得正欢实,薛向前边的退伍已经前进了一节儿,露出一溜儿大大的空地。薛向不动,后面的人见这样一群彪形大汉杵在这儿,谁也不敢催薛向前进,更别说插到薛向前面了。

薛向注意到这个情况,出口打断了正聊得热乎的几个家伙:“哥儿几个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赶紧去帮婶子她们提菜去吧,去的晚了仔细你们的皮。”

“得,哥儿几个散了,三哥,中午去你家找你喝酒,刚在老头子的酒柜里搞到一瓶三十年的陈茅,这下有口福啦。”说话的是李红军,他爸正是薛向伯父的参谋长,性子冷淡,寡言少语,这样的谨小慎危,方才在大运动中逃过一劫,暗里对薛向四兄妹也多有照顾。

见雷小天他们六个散去,薛向推了车正要前行。郝运来上前两步喊住薛向:“三哥,我也先回去啦,下回我请你吃饭,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郝运来一脸的真诚,他是真的崇拜薛向这种在顽主圈里呼风唤雨的老大。

“咦,你不买菜啦/?”薛向诧异地问道。

“我,那个,那个……”。郝运来摸着额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dào

怎么说。

“好,你先走,有事出声,以后就是朋友了”。薛向已经明白这小子买菜是假,趁机揩油是真,简直是加强版的公车之狼。

他倒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罪大恶极,这年月,根本没有多少娱乐活动,除了去北海溜冰场滑冰,放回电影都能挤爆放映场,真zhèng

是让这群青春期的小子闲得飞升到了后世传说中的境界——蛋疼界。

郝运来激动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薛向左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踏,右腿一蹬地面,跨上车座,自行车便轻快地向前滑去。后面的人早等得急了,赶紧随后跟上。及至前车轮堪堪要碰到前方的柳莺儿的时候,薛向轻轻一捏车闸,自行车稳稳地停在原地,谁成想后面的人跟得太急,薛向刚松开手闸,便感到一股大力从车后袭来,一不留神,车轮又向前冲了一步,轻轻地撞上了正欲下蹲的柳莺儿的美tun,车轮在柳莺儿弹性十足的圆臀上压出了一个小窝,薛向赶紧把前车轮打偏,脱离接触,臀形很快又复原了。这幅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忍不住令人猜想,不知dào

轮胎和她的圆臀到底谁的弹力更足。

柳莺儿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事事不顺。先是遇上个小流氓,后又遇到个大流氓,刚觉得自己聪明机灵,挑得两个流氓狗咬狗。谁知两个流氓怎么聊到了一块了。好在大小流氓都没顾得上找自己麻烦,又和自己保持了足够的距离。终于安全啦,柳莺儿长出了口气。

就在柳莺儿庆幸完,刚屈身下蹲准bèi

拾起递上的一根红头绳之际,薛向的车轮就吻上了她的美tun。

ps:老兵:是指浩劫最开始的头三年,以各大院干部子弟为骨干组建的小将们。小将们被解散后,失去了zz上的诉求,他们开始混迹于市井,并以老兵自称,是平民子弟的死对头。此时,老兵这个称呼已经淡去,混迹市井的,无论大院子弟还是平民子弟都自称顽主。

顽主:这个称呼起源于清末的八旗子弟,他们飞鹰走狗、咬獾子、掐蛐蛐,捧戏子,虽然不务正业,但并非不学无术。他们精于自己痴迷的东西,并且研究极深,这帮人自称玩主,又引申到顽主,接着这个称呼就传了下来。后来成了这帮不务正业、混迹市井之徒的自称。

第四章 城狐社鼠何堪扫

柳莺儿呀的一声丢掉菜篮,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急速向后并拢护住了臀儿,动作极具美感,娇俏可爱,像极了后世的“卡哇伊”小妞。柳莺儿心中惊恐之极,继而勃然大怒,俏脸含霜,拾起丢掉的菜篮,回头寻觅肇事者,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晶莹可见。

回头见到的却是那小流氓头子的自行车。看来就是他用这个车轮侵犯我的,柳莺儿暗恨。薛向坐在车座,双腿叉地直立,前凸的自行车前部,从薛向的跨部延伸而出,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某个邪恶的物件儿。柳莺儿虽然单纯,可她在从事的工作让她早早的就知dào

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浑不似这个年代的大姑娘大多对两性问题懵懵懂懂。柳莺儿越想越羞恼,眼中的晶莹渐渐起了雾气,恶狠狠地瞪着薛向。薛向早在柳莺儿捂臀的刹那,迅速地回头,假装在找什么人。

“咦,他回头在看什么,难道他并不知dào

车子碰到了我,这只个意wài

。不对,他一定是装的,他是故yì

的,怕我找她麻烦,故yì

装作不知dào

的。不会的,应该是意wài

…”她想狠狠的教xùn

薛向一顿,出口恶气,却又做着自己的美tun没有被恶意侵犯的美梦,一时间芳心大乱。

见薛向一直不转过头,仿佛在寻找什么。柳莺儿只得悻悻作罢,难不成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有没有撞本姑娘的那里。本来嘛,女儿家本就面皮儿薄,被侵犯的又是那最要紧的羞人之处,叫人家怎么开得了口。

不管怎样,柳莺儿心里已把薛向归到了牛gui蛇shen的那一堆里。担心自己的臀儿再受到侵犯,柳莺儿索性也不转回身子,侧着身子排队,监视着薛向的一举一动。

薛向拧着头还故yì

用手搭个凉棚,作观望状,其实心里发窘,生怕女郎大吵大闹,那可真是尴尬之极。等了一会儿,见脑后并无什么动静,方才放下心来,但仍旧不敢回头。薛向取下手腕上的梅花表,将手表光滑可鉴的背面当了后视镜,调好角度,见柳莺儿侧身而立,眼神时不时瞟着自己,明白她起了疑心。

总不能一直这样拧着头吧,得思量个对策。薛向正给自己找着折儿,突然,他这条队伍的后方一阵大乱。十来个小青年正驾着自行车飞速地向纵队撞来,眼见要撞着人的时候仍不减速,唬得人群一阵大乱。本来臃肿的纵队被飞车党们截成了几个断层,他们把这一节一节的队伍,作了耍弄技术的道具,一个个嚣张的在那个隔出的空地里窜行,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间或快速从大姑娘身边划过,顺手勾走围巾,搁在鼻前一嗅,随手丢弃,惹得姑娘追赶,发出嚣张的笑声。

薛向知dào

这是北城臭名远扬的飞车党,常常几人一伙驾车抢夺路人财物,为恶一方,倒是很少到东城来祸害。

薛向皱了皱眉,他可以理解郝运来那样的小荒唐,但是极为厌恶眼前这种把无聊当个性,以挑逗他人为乐的恶习。飞车党们似乎发xiàn

了薛向身后的柳莺儿,一个个目露淫光,不约而同地淫笑着向薛向这边驰来,最前面的是个剃着光头的胖子,肥胖的身子压得“大凤凰”老远就听见咯吱作响,这年月还能养出这么一身膘真不容易。

胖子的车子驶得飞快,片刻就到了眼前,薛向屹然不动,可他身后的老大妈挎着菜篮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孙女吓得急急后退,谁料退的快了,一脚踩疵,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小女娃也摔倒了,菜篮里二三十个鸡蛋滚了一地,破碎了不少,橙黄的蛋黄稀稀拉拉拖得老远,小女娃哇的哭了,边哭边喊着书包没了,书包没了。老大妈顾不得身子,扑到地上爬行着去抢鸡蛋。柳莺儿也顾不上监视薛向了,急步上前,帮着收拾鸡蛋。

薛向瞬间血贯双瞳,小女娃无助的哭喊深深地刺伤了他那颗敏感的心,仿佛是小适在哭着喊要妈妈。薛向从车座上跨了下来,一把把自行车推开,车子哐的倒在地上。光头的车子已倒了身侧,肥腻的胖脸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薛向二话不说撩开军大衣拔脚怒踹,“轰”的一声光头胖子飞上了半空,远远的飞了两三米才落地,骨架极硬的“大凤凰”猛地从车身中间瘪了下去,弯成了弓形。飞天的胖子带着他的座驾撞上了后面紧跟的飞车党,后面的车跟得太紧,速度飙得太快,根本刹不住车,立时,十来辆车滚作一团。

灰头土脸的光头胖子哼哼了老半天,倒是最先站起来,可见脂肪果有抗摔防震功能。既然对方动手了,不,动脚了,胖子也不再讲什么废话,立马朝薛向扑了过来。

薛向更不言语,左手格开胖子的双手,右手握拳直击他的下巴,一记干净利落的右钩拳冲击得胖子双脚离了地,接着轰然倒塌,再也起不来了。薛向一直信奉简洁高效的进攻手段,丝毫不愿做出多余的动作。

胖子刚倒地,后面紧接着扑上来两个灰头土脸的长发青年。一个身着藏青色的军服,一个套着中山装,衣服上满是灰尘,显然也是刚爬起来,来不及清理就冲了上来,穿军服的青年从脖子前的挎包里掏出把两公分来长的军用匕首,嘴里嚷嚷着:“孙子诶,今天爷爷就用这把插子给丫放放血”。四九城的顽主们管刀子、匕首叫插子。

薛向也不答话,他认为行动永远比语言强壮有力,先下手为强,不待两个飞车党扬起手臂,他先抡圆了胳膊,“噼里啪啦”,一人赏了四五记大耳光,正是: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秋风巴掌声。

薛向当真是出手如电,这两个家伙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薛向这阵“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的巴掌给抽蒙了,两人口中溢血,每人口中四五枚带血的牙齿被抽得飞得老远。

薛向犹不解恨,一把抓住匕首男的长发,狠狠的一拽,右腿膝盖急速上提,嘭的一声,匕首男满脸开花,手松刀落,软软地倒地。这记凶狠的膝撞,猛烈暴力,极具观赏性,围观的人群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好狠辣的手段!

薛向向来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让你记忆深刻,永世难忘。

薛向瞬间收拾掉三人,可把后续准bèi

扑上来的六七个飞车党给震住了。几个家伙立时收住脚打量着薛向,犹豫着上还是不上。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重新向薛向围了过去,实在是不战不行了。一来,不相信己方七人集中力量,如果不像刚才那样让他逐个打击,会干不过一个人;二来,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如果丢下兄弟逃跑,这事儿传出去以后在京城就没法儿混了。

薛向毅然不惧,大步向前迎去。突然,走在最前的两个飞车党被后面一个身子细长的青年一把拉住,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接着又回头和后面的几个家伙说了几个字,几人瞬间脸色大变,立时停住了脚步,惊恐地望着薛向,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

“怎么不往前走了,还打不打?呵呵,看来认出我了,不是和康小八说过让你们没事儿别来东城。你们也知dào

这里向来不安全,这是为你们好,怎么就不听不进去?看来我还得去给康小八上上课,加强一下思想政治教育。”薛向抱着膀子,暖洋洋的说道。

“三哥,三哥,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这回,是我们狗腿发痒,我们下次,不,没有下次,以后没您吩咐,再不敢来东城了。”细长身子的青年打着颤音说道,青色鼻涕流的老长,鼻子一吸一轰的,额上满是细汗,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穿得多了热的。

东城真的好危险啊!一众飞车党对薛向这句话真是认同到心眼里了。

“腿痒好办啊,我这儿有祖传秘方,专治腿痒,一次治疗,终身受益,怎么,要不要试试啊?”薛向玩味的看着他道。

听薛向说的好笑,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发笑,可又不敢笑得太明显,眼前这几个飞车党不敢惹这个叫三哥的青年,若是记恨起自己来,倒是有的是法子让自己难受。可听在几个飞车党耳里不若九天惊雷,一时恨不得咬死这多嘴的家伙,心里同时骂起了:狗日的水蛇,你丫说自己腿痒就好了,干嘛你字后面还加个们,谁允许你代表老子啦,要是三哥真给我“治腿”,回头老子就给你“治”全身。

“不了,不了,怎么敢劳动三哥大驾,我们自己治,自己治,谢谢三哥,谢谢…”水蛇脸色发白,声里带了哭音。

薛向懒得和他纠缠,移步向刚被自己收拾的三人走去。三个倒霉蛋站起来没有多久,互相倚靠着喘气,胖子肥厚的下巴中了一圈,原来的双层下巴不见了,成了一个团圆的球状,匕首男形象更惨,两眼眶乌青发黑,瘀血鼓得眼泡凸起,脸颊肿的老高,嘴角斜歪,稍一张开满口跑风。最后一个家伙除了眼眶部位正常,其余症状和匕首男几乎一个德性。

第五章 击倒更踏三千脚

倒霉三人组见薛向朝自己走来,顿时心里发苦:哥啊,您已经折腾过我们了,去折腾那些没享shòu

过您“专政”铁拳的呀,怎就一个劲儿的朝伤残人士使呢。好在他们的心里活动不能被其他人听见,不然剩下的几个飞车党非活撕了他们仨不可。

薛向走到三人身边,用手拍拍胖子肥腻的油脸:“车子骑那么快,做什么呢,看不见前面有老人和小孩吗,你还扯人家大姑娘围巾,拍婆子也没有你这么干的,会不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是什么?”薛向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文尔雅,可你不知dào

他什么时候就发了怒,爆起攻击,攻击手段又是那么酷烈。这两种反差强烈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让飞车等人畏惧之余,继而感叹:顽主到三哥这个层次才算是到了境界。

“三哥,我车子的车闸坏了,一时刹不住车,您说的那歌儿我会唱,第七条,第七条是,噢,是不许调戏妇女。”胖子被薛向拍着胖脸,却一动也不敢动,尽量调低声带,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人畜无害。他给自己编了个车闸失灵的理由,心里不禁为自己的机灵自得,反正车子被你一脚踹废,车闸肯定是踹断了。

薛向说的这支革mìng

歌曲是当时满大街的流行歌,胖子倒是真的会唱,只是被薛向突然问第七条,倒真把他难住了,心里倒着把歌词哼了一遍,才记起来。

“既然知dào

,怎么还满大街的扯大姑娘围巾?你说你会唱,来,唱一遍,给大伙儿听听。”

“不好吧,三哥,您要爱听,回头我把我家电唱机给您搬家里去,密纹唱片绝对正版原装….”

“让你唱你就唱,少给我废话。”

胖子见薛向神色有些不善,一时也不敢耍贫了,可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这个,它实在是张不了口,一时僵住了。

“看来你不太爱唱革mìng

歌曲啊,这可不好,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优秀的革mìng

歌曲是全党全军的宝贵财富,广大革mìng

青年要继承,要发扬光大。得,给你留个记号,让你长长记性。”薛向语气舒缓,面容平静,说完,缓缓地用手握住胖子的左手中指,用力朝上一掰,喀嚓一声,胖子的中指和手背呈现一个诡异的弧度,折了。胖子被握住手的时候就知dào

要糟,用力回扯,可手指像被铁钳钳住,动不了分毫。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得人腮帮子发酸,胖子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额头滚下,疼的牙齿嘶嘶的打架。郝运来“拍婆子”那是顽主们常干的事儿,薛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这帮混蛋欺侮老人,伤害幼小,薛向从心里痛恨。谁人家里无老人,哪个家中无幼小,尤其是薛向现在的家庭,伯父被下放,弟妹皆幼小,胖子的这种行为算是触了他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因此薛向下了狠手。

薛向放过胖子,一把拽过方才玩匕首的家伙,冷冷道:“你刚才的那把插子哪去了?挺漂亮的,拿来我瞅瞅。”

匕首男见了薛向整治胖子的手段,早吓得手软脚软,这时见薛向找到自己头上立时麻了爪,幸亏薛向提着他,不然非摊倒在地不可,被薛向扇飞的匕首早被他拾了塞进了挎包,这时见薛向发问,尽管心里怕倒极处,却不敢不拿出来。匕首男将匕首从挎包里掏了出来,抖抖索索的递给薛向。

薛向并不接过,冷笑道:“刚才不是还要做我爷爷,还要给我放放血嘛,得勒,我也不为难你,就用这么插子给自己留个记号,省得以后把命给狂丢了”。

见薛向发了话,匕首男反而不像先前那么哆嗦了,未知才是恐惧的源泉。匕首男咬了咬牙,握紧匕首就要朝左手划去。

“住手!”一声清脆的喝止声传来

薛向扭头见柳莺儿从老大妈身边走来,横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那么残忍,他们是可恶,可是已经受到教xùn

了,为什么还要伤残他们身体。”柳莺儿右手指指着薛向,指尖微微颤抖,显示有些激动。柳莺儿是京城中心医院的护士,生平最见不得那种伤残他人身体的恶棍,即使薛向是在惩治坏人,她也是看不过去。

得,薛向不知觉中又收获一张恶人卡。

“哼”薛向也没心情欣赏她的青葱玉指,一声冷笑,喝道:“让开!”

“不让!”

“再说一遍,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你有本事打我啊。”

“你!”

一时场面有些僵住,薛向无计可施,总不能朝女人动手吧,他可没这嗜好,没法子,跟这傻妞,说理说不清,打又打不得,索性不理他,转身向水蛇那伙人走去。

匕首男见薛向离开,知dào

躲过一劫,霎时泪流满脸,得救了!在他心里柳莺儿的形象瞬间和佛家某著名姐姐等同。

匕首男泪流满脸之际,胖子紧握右手,仰面望着苍天,眼神忧郁而深邃,仿佛一位吟游诗人正苦苦寻觅着创作的灵感,渐渐的他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泪珠从他的脸颊滑落,啪的摔在地面。

“为什么他给我做记号的时候,小妞你不出来拯救,这时候出来装好人,为什么要搞区别对待,为什么要搞歧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胖子心里问起了十万个为什么,无穷的怨念直冲天际。

“还愣着做什么,损坏东西照价赔偿都忘了啊?”薛向拍了拍水蛇的脑袋。

“是,是,是,赔,我们赔,快掏钱啊,都愣着干嘛,照三哥说的做。”水蛇见事情好像有转机,顿时大喜,吆喝着几个飞车党掏钱。

水蛇从内衣底层摸出个钱包,钱包一掌长短,宽约三寸,面料呈黄白相间兽纹,再细一看,好家伙,原来是老虎皮的,这年月可没什么保护动物的说法。水蛇正思索的掏多少钱合适,薛向二话不说劈手夺过钱包,打了开来,里面钞票不少,三张大团结,几张五元和一元的,毛角和分币很少。虎皮钱包的夹层还夹着一张照片,薛向也不细看,抽出照片塞给水蛇,道:“钱包不错,我很喜欢,收藏了,你不会舍不得吧?”

“舍得,舍得,三哥喜欢就好,这种高档货只有三哥您的气质才配得上,搁我这儿纯属明珠蒙尘,糟践东西。”水蛇一时脸色发苦,可嘴里还是振振有词,一番恭维话说的那叫一个溜儿。

“得,你小子挺有眼力价儿的,去把他们的赔偿费收拢下拿过来。”薛向笑道

水蛇领命,转身就去收钱。他自己被薛向扒了光猪,也见不得别人比自个儿好过,连那三个倒霉鬼也不放过,不一会儿,一大堆各样式钱包被捧到了薛向面前,钱包都是高档货,看来这帮飞车党扒了不少人。薛向也不客气,把所有的钞票汇拢,厚厚一大扎,约莫有一百三四十快,剔除毛角和分票,和自己的钱一股脑儿的塞进了虎皮钱包。其余的钱包扔还给他们。

薛向把毛角和分票往水蛇手里一塞,道:“这么点儿钱怎么够赔人家鸡蛋和我的精神损失费,得了,我吃点亏,也不为难你们了,这些钱留给你们中午吃饭,对了,别忘了给胖子手指打石膏,三岔口老张的接骨技术不错。”

水蛇哭笑不得,这么多钱能买一车鸡蛋了,脸上却作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这时的鸡蛋每个才三四分钱,普通工人的工资也才二三十块,一些农村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分才值五毛多,这百多块确实算比巨款。

这些飞车党见薛向挥手放人,哪有功夫跟水蛇一样来些心理活动,扶起自行车,跳上就跑,一时间烟尘滚滚,车速较来时更是快了几分。光头胖子最是生猛,也不管被薛向踹废的“大凤凰”,挠丫子就飙,双腿舞成轮形,屁股后像安了火箭助推器,亏得这吨位,愣是让后面的飞车党紧赶慢赶,追之不上。

薛向收拾完这帮飞车党,走到老大妈面前,递过三张大团结:“大妈,您腿没摔坏吧,这是他们陪你的鸡蛋钱和营养费,您收下。”

老大妈穿着灰黑色的棉袄,头发花白,紫青的麻布长裤粘了不少蛋液和灰尘。攒了一个月的鸡蛋被弄破了大半,老大妈心疼极了,这些鸡蛋可是准bèi

买完菜去收购站卖了给孙女买书包用的。此时见刚才出手教xùn

几个坏孩子的青年给自己递钱,语气温和,神情亲切,浑不似刚才的出手狠辣,老大妈一时不知所措,枯瘦的双手连连推着薛向递过来的钞票,口里连连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只摔破了十八个,你给我七毛二就可以了,我身子没事儿就是衣服脏了,回去洗洗就好,用不着营养费,孩子,谢谢你,刚才多亏了你。”

老大妈再三推让,执意不要那么多。没办法,薛向掏出了张两张一元的,老大妈方才收下,却又把剩下十多个完好的鸡蛋用垫菜篮的花布包了,硬塞给了薛向。此时排在柳莺儿前面的人都买好菜,好整以暇的看完了热闹,这会儿已经散去,售货窗口登时空了出来。薛向扶起自己倒地的自行车立好,拾起菜篮,也不理柳莺儿,一把抱起小女娃,正要去扶老大妈,却被柳莺儿抢了先,几人向窗口走去。小女娃刚哭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圆圆的小脸苹果似的白里透红,薛向趁人不注意,顺手把刚才的三张大团结塞进了小女娃罩衣里的小棉袄的口袋。

ps:“拍婆子”意指追女孩儿、泡妞。这个用语是从西郊干部子弟聚集的大院中流传出来的,较之市井子弟的“带圈子”算是先进文化,很快就成了四九城青少年的共用语言。这个用语最早出现在晋西北根据地,当年大批女学生投奔延安被截留至此,红军老战士们便主动出击,变着法儿的结识,就有了这个带四川方言味儿的用语。

第六章 义气多是屠狗辈

柳莺儿和老大妈买好了菜,薛向便待放下小女娃,小女娃却紧抱着薛向的脖子不撒手。

“贝贝,乖,快下来,跟奶奶回家,让叔叔买菜。”老大妈拉拉小女娃的小手。

“不嘛,我就要哥哥抱着,哥哥怀里可暖和呢,我才不要走路,和哥哥在一起就没坏人敢欺负贝贝呢。”小女娃小鼻子一皱一皱,小嘴儿吧嗒吧嗒,说得很快,童声稚嫩,奶声奶气,悦耳好听。

“叫叔叔”老大妈纠正道。

“是哥哥,才不是叔叔呢”贝贝小手摇摇,做个否定的姿势。

薛向也极喜欢这个小女娃,用手摸了摸了她的小脑袋,笑笑道:“哥哥就哥哥,快和奶奶回家吧,下次哥哥去你家找你玩儿好不好?”

“哥哥骗人呢,你都不知dào

人家住哪里呢。”

“那你可以现在告sù

哥哥啊。”

“我住在东城区北条街15号,哥哥一定记得来看贝贝啊。”

“好,我记下了,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哥哥名字,哥哥叫薛向,记好噢。”

“记好啦,下次同桌小明再拽我辫子的时候,我就报哥哥的名字,准吓坏他,哈哈,哥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们拉钩。”贝贝得了薛向的名字很是开心,伸出肉肉的小指头要和薛向拉钩。

薛向一时哑然,挠挠头,真不知dào

怎么解释,他的威名恐怕震不住贝贝口中的小明。柳莺儿一旁看得好笑,看你还得yì

,空口白话了吧。原来他就是薛向,东城有名的坏家伙,哼,果然是流氓头子,柳莺儿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有些得yì



薛向伸出小指和贝贝勾了勾,弯腰放下贝贝。啵的一声,脸颊被贝贝吻了一下,小丫头笑得阳光灿烂,薛向心中也一片温暖。薛向取下脖子上的狐裘围巾给贝贝脖子围了一圈,打个小结。

柳莺儿眼中一时迷茫,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时而青涩害羞、温文尔雅,时而凶狠残忍,血腥暴力,这时又让人觉得温情脉脉,真复杂啊!管他呢,反正以后也不再见了,柳莺儿驱走心中的一丝感动。

薛向跟贝贝道别又耗了些时间,三个营业员和后面的人群没有一个敢上来聒催促,让他快些。

目送三人离开,薛向走到窗口,把菜篮放上柜台,一把把兜里的供票全部抓出,丢给验票员。接着,又拿出一张购物清单,上面全是不需yào

凭票供应的非紧缺菜品,接着掏出虎皮钱包递了上去,让负责收币的女郎自己拣取。验票的女郎就着票据和清单拨动算珠报道:“大米一百斤,十八元四角,猪肉五斤四两,四元二角三分,白酒三斤,一元二角,鲜鱼两斤,九角三分……”

女郎清算了好一阵子,从虎皮钱包点出三十四块,然后将它递回薛向。正待找零,薛向却摆摆手说请她吃糖,女郎满面羞红。负责供货的营业员是个二十来岁的长脸汉子,以前也是东城区一带的顽主。刚才打斗的时候,他也站在窗口观望,早被薛向惊人的武力值给震住了,见对方七八个人突然服了软,就猜到了眼前的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三哥。此时见这位爷来了,立马脸上堆起笑脸,丝毫不见了先前对顾客的冷脸子和不耐烦。

菜挑新鲜的装,酒赶大瓶的拿,反正一应物件儿都是拣好的装。及至切肉,细长的杀猪刀,对准最肥的那块五花肉割出大块,也不上称,就放进了小菜篮。薛向看了看肉块,嫌太肥,皱了皱眉,没有出声。他知dào

在菜场买菜是不能挑拣的,卖肉的时候多是好肉、“坏肉”搭着卖。这年月的人大都缺油水,这时的好肉是那种皮薄脂厚的五花肥肉,鲜有人高兴要瘦肉,所以这时候有一个出货员亲戚远比当官的亲戚更让人心里高兴。

长脸汉子见薛向皱眉,以为他嫌少,立马操刀又割下大块肥腻冒油的五花肉。薛向见此,明白对方误会了,对长脸汉子道:“有没有猪蹄,给我来一只。”

验票的小姑娘小声的道:“你的肉票不够。”说完小心地看了看薛向,生怕眼前的高大青年向自己发难,刚才扇人耳光,断人手指的情形,她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薛向正待说肉票不够就不要了,长脸汉子却怒了:“你丫聒噪什么,三哥来我这里买菜,是给我东子脸,票够不够用得着你多嘴,回头我补上就得了。”呵斥完验票的小姑娘,又转过头,调整好语气:“三哥,您别跟她计较,她新来的,不懂规矩。”

小姑娘被呵斥得眼圈通红,知dào

东子是在维护自己。薛向有些过意不去,摇摇头道:“你认识我?没事儿,她是按规矩办事,倒是我疏忽了,算了,猪蹄不要了。”

“别,别,三哥您千万得给我个面子,要不然这事儿传出去我真没法混了。”长脸汉子,一时大急,也顾不得解释自己怎么认识薛向的,生怕他不要了,赶紧从柜台下拿出个胖大猪蹄往薛向菜篮里塞。猪蹄约莫有七八斤,猪后腿处吊着一大坨瘦肉,肉色暗红,肉质湿润,显是新鲜的。菜篮有些短小,取出花布包着的鸡蛋,猪蹄放进去还戳出半截。长脸汉子真的担心薛向不接受,如果让东城的这帮顽主知dào

自己居然敢不给三哥面子,以后恐怕得把家搬出四九城避难了。

见长脸汉子执意不肯将猪腿收回,薛向也不矫情,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长脸汉子手里:“谢了,哥们儿,还不知dào

你名字呢。”

“我叫丁卫东,您叫我东子就好。”长脸汉子见薛向领了情叫他哥们儿,心中狂喜,以后有三哥在自己身后戳着,以后东城还不横着走啊。

丁卫东本不欲接薛向的钱,他深知人情要做就做足,可薛向已经塞到了手里,不接着怕三哥恼火,刚才可是见了笑嘻嘻说话的三哥突然把人指头给掰折了的。薛向给的钱已经远远超出了猪蹄的价值,即使到黑市换肉票补上也多有富余。丁卫东把钱递给收币的女郎,用眼神示意她找钱,薛向见状,道:“多的,算我请你烟抽,以后就是朋友,有事招呼。”

闻言,丁卫东激动万分,连连点头。终于和三哥攀上交情了,三哥果然和传中的那样豪爽大气,但却并非传说的那样孤傲。

他哪里知dào

现在的薛向是个性格矛盾综合体。

小小的菜篮早已塞的风雨不透,丁卫东见状,从柜台里掏出个二百斤装的灰黄色大麻包袋,把薛向采购的米面、肉菜妥妥地装好,物品甚多,袋口堪堪扎紧。菜篮里只余下花布包的鸡蛋,这个不好放进去,容易挤破。丁卫东三人各抬着麻包袋的一角,用尽气力才将大麻包放上柜台。

“三哥,装好了,全在这儿了,米面在最底下,猪肉和鱼我分开用油纸给你包好了,不会串味儿,麻包太沉,您一人抗肯定不方便,要不回头我找人给您送家去。”丁卫东拍了拍麻包说道,“给三哥您送东西,那帮小子还不挣破头啊。”

这年月塑料袋虽然已经出现并投入使用,但各大菜场并未普及,人们买菜时多挎着菜篮,包菜也多用油纸。薛向轻舒猿臂,一把攥住扎口,将麻包提了下来,拎在手里,右手提了菜篮,对丁卫东道:“谢了,我能行,回见啊。”说罢,大步去了。

营业三人组见他们哼哧哼哧才弄上柜台的大麻包,被薛向拎在手里就像提了捆稻草,人人面露惊容。

“他力qì

好大啊,人长的也好kàn

,东子你怎么管他叫三哥,好像他还不认识你。”收币女郎摇着丁卫东的胳膊问道。

“那是,三哥是什么人物,顽主圈里的这个,俊宋江之名可不是自封的,以前不认始我不要紧,现在不是认识了嘛,这回三哥管我叫了兄弟,下次碰见李二狗他们,非得在他们面前拔份儿,看丫还敢不敢跟我这儿炸刺儿。”丁卫东伸出大拇指比着,摇头晃脑的夸道,似乎夸耀薛向,他也是与有荣焉的。

“俊宋江?好kàn

就好kàn

呗,干嘛俊字后面还挂个宋江,宋江我可知dào

,又矮又黑,刚才的那个人可是生的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验票的小姑娘不解道。

“这你就不知dào

啦,俊是说三哥的模样,宋江是说他讲义气,兄弟、朋友多,看见没,我就是三哥的兄弟,你们难道没听过‘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丁海东鄙视道,脸上摆出一副你俩已经out的神情。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我弟弟说过这两句话,原来说的就是他啊,看来我们的小帆儿动了春心啦,还没怎么着就开始护着人家说话啦!”收币女郎接过话茬,将战火引到验票的小姑娘身上

“小娟姐,你,你过分,刚才他说剩的钱给你买糖,不知dào

是谁的脸通红。”叫小帆儿的姑娘红着脸反击道。

“死妮子,叫你说嘴…….”

“……….”

一时间两人闹作一团,也不理会正等得心焦的顾客。

第七章 相亲相爱从兹始

第七章相亲相爱从兹始

薛向出了菜场,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十分了,八点钟家里三个小的还要上学,时间有些紧。薛向把菜篮挂回车把,跨上坐位,左手提了大麻包,右手掌住车把,一路风驰电掣地向家里奔去。时间是来不及给她们做早饭了,路过红星食堂,买了三斤大肉包、两斤油条塞进菜篮。豆浆之类的流质容易撒漏,不方便存放,只好作罢。

五分钟后,薛向驾着自行车驶进军分区大院,一路上招呼不断,又过了两分钟方才进了小院。进得院来,只见小意和小适兄妹俩正各自端着水杯在浣洗池边刷牙。薛向将车停进车棚,提了麻包和菜篮向浣洗池走来,及到近处,立住脚,盯着两兄妹怎么看也看不够。

小适穿着土气的青色棉衣,两只袖口破旧处已露出了一些棉花,一条松垮的黄棉裤,也不知是捡的谁的洋落儿,初春的时节最是寒冷,脚上还是单面布鞋。小意穿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身松垮垮的土黄军装,肩宽袖粗,裤腿也明显粗大,裤脚幸亏还打了几个卷,不然非拖了地不可,脚上蹬着双黄色胶底布鞋,左脚脚尖处还用块麻布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一看就知dào

两兄妹的衣服鞋子也是东平西凑,让人大改小给缝制的,薛向知dào

这都是小晚的手艺。

薛向从记忆里知dào

整件事前因后果,自从两年前父母去世后,他一直逃避这个事实,害pà

见到这几个弟妹,害pà

看见他们想起惨死的爸妈,除了每月去革委会领取四人的生活交给小晚,他甚至很少回家吃饭。此时的薛向无限感慨,心里暗暗发誓再不让弟妹吃一点苦,要补回对他们所有的亏欠。

小适觉得今天的大哥很奇怪,平时见了自己都是马上躲开的,甚至都不主动跟人家说话,今天是怎么了,大早晨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一直盯着自己和三哥看个不停。

“老三,小四,你们二姐呢,快快洗好,过来吃早饭,大哥给你们买了红星的大肉包子。”薛向扬了扬菜篮,笑眯眯的对两个小家伙道。

两个小家伙有些不知所措,牙也不仔细洗了,草草漱了口,相互对视一眼,两双小眼睛滴溜乱转,满是迷惘,有些弄不清状况。

薛向看着两个小家伙的滴溜乱转的眼睛,既觉得可爱又感到心酸,弟弟妹妹被哥哥照顾这天经地义的事,到了他们这儿居然成了奢侈。两个小家伙一言不发地跟着薛向进了堂屋,小晚正在厨房准bèi

早餐,薛向搁置好麻包和菜篮,准bèi

进厨房叫小晚出来吃饭。

薛向入得厨房,厨房里米香弥漫,烟气蒸腾,一身土黄军装的小晚正在灶台煮着稀粥,瘦弱的小手里正拿着锅铲在锅里搅动,眼神呆滞,像是在思索什么。

“小晚,出去吃饭吧,早餐我买回来了,你去吃吧,粥先别煮了,待会儿我来煮。”薛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晚的肩头,心疼地说道

“这是米缸最后一点儿米了,离下月五号领生活费还有十来天,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看来撑不到月底了。小意的书包坏了,已经不能补了,算了,拆了给小适做双袜子吧……”小晚正为家里的生计发愁,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就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居然是大哥。

“大哥,院子里的衣服是你洗的?”小晚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向问道。她一早就起了,准bèi

洗衣服,来到庭院,却看见晾衣绳上挂满了洗好的衣服,浣洗池的盆里空空如也。她好奇极了,回到厨房准bèi

去买菜,发xiàn

菜篮没了,打开存放票据的暗格,暗格的票据少了一大半,吓得以为家里遭了贼,赶紧跑去薛向房间喊大哥,不想大哥不在房间,细想想,猜到了一种可能,只是她不敢相信,现在薛向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向他求证。

“是我洗的,米面我也都买回来了,以后你和老三,小四只管读书,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从前是我这个大哥对不住你们,从没好好照顾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大哥好好补偿你们。”薛向压低声音说道,一时眼圈有些发红。

小晚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紧紧抱着薛向,脑袋埋进薛向的胸膛,边哭边打,哭得撕心裂肺。小晚哭得狠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哭声渐渐一喘一喘的,仿佛要把父母去世的哀伤,这两年受的苦楚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薛向左手抚摸小晚的头发,右手轻轻拍拍她的背脊,助她理顺呼吸。这时,两个小家伙听见姐姐哭声,闯了进来,看见二姐正扑在大哥怀里哭,以为混蛋大哥欺负二姐了。小意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薛向,凶狠得像只小野狼,小适小嘴儿一瘪,眼看也要发声。小晚见他们两个进来了,也就放开了薛向,收住哭声,薛向走上前要去抱小适,刚一伸手,小适却扭了小身子躲了开来,薛向尴尬万分,自己这个大哥真失败,太不得人心了。

“老三,小四,干嘛呢,怎么不理大哥,刚才是二姐不小心,灶台的烟灰眯了眼,疼的掉眼泪了,大哥过来帮我吹眼睛呢。”小晚红着眼睛道。

“二姐骗人,大哥才没那么好呢,上次人家摔地上,他都没抱我起来。”小适用指头指着薛向,控诉道。小家伙记性好着呢,谁好谁坏,心里门儿清。

“是大哥坏蛋,以后大哥天天抱着小适好不好,好啦,咱们去吃饭,以后想吃什么,要买什么都跟大哥说,不许再麻烦你们二姐,大哥来照顾你们。”薛向蹲下身子,温柔地望着小家伙说道。

小意没有说话,眼神的凶狠渐渐淡去,嘴唇紧闭,看来还没原谅这个大哥。

薛向熄了灶火领着兄妹三人拿了碗筷进了堂屋,取出菜篮里包好的油纸袋,放到一条黄色的硬木条案上,这是他们的餐桌。四人围桌而坐,薛向打开纸袋,食物的热气丝丝冒出来,诱人的香气挑动着食欲。

“来,自己拿了吃,包子是猪肉香菇陷的,油条也是现炸的,赶紧上手吧您勒!”薛向怪腔怪调的吆喝着,冲淡不少刚才的尴尬。小晚三人早馋得不行,薛向话音刚落,六爪齐出。

小晚抓着两个肉包子,左手的那个狠狠塞进嘴里,大口吞咽,红艳艳的辣油流到手上也不觉烫。小意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一个包子,咬口包子,再撕一口油条,许是油条太烫,边撕咬边颠簸着散热,就是不撒手。小适手小,双手抱着肉包子啃咬,一个包子就挡住了半张小脸,恨不得把小脑袋钻进包子里,边啃边把大眼睛透过包子的上沿,直直地盯着桌子,守得可严实了,典型地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薛向看着弟妹吃得狼狈,有些心疼,起身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三人也不说话,闷头大吃。小适吃完两个大肉包子还待去拿,被薛向拦住:“小宝贝,吃太多了你的小肚子会疼的,留着下回吃。”

小丫头眉头一皱,小嘴一扁:“上回什么时候吃的大肉包人家都忘了,下回是什么时候啊,二姐和三哥都还在吃,我也要吃呢,才不要等下回呢?”

“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给你买,现在不许再吃了。大哥中午给小宝贝炖猪蹄吃,小宝贝现在吃多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你的小肚子可没地儿装了。”

“中午吃猪蹄?噢,噢,吃肉喽,好,我不吃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二姐和三哥就没我吃得多啦,嘻嘻。”小家伙乐了,自以为得计,笑得月牙弯弯:“大哥,你真的每天给小适买肉包子吗?真好,以前你都不跟人家说话呢,还有,以后都要叫我小宝贝,我喜欢听呢,不准叫小四,可家里有那么多钱吗,算了,我还是两天,三,…五天吃一次吧。”小家伙掰着小指头,慢慢从二加到了五,小模样认真极了。

“好,以后只叫你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陪小宝贝玩儿,肉包子小宝贝什么时候想吃,都有的,就怕把小宝贝你吃成小胖妞儿哦”。小适从椅子上溜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儿向薛向这边移动,小手压着薛向的大腿就要往上爬,薛向一把把她提起抱进怀里,小家伙咯咯直笑。

“大哥,家里没多少钱了,小意书包破得太厉害,补不了了,小适的两块钱书本费还没交呢。”小晚吃饱了,擦了擦嘴唇。

“我不用书包了,二姐你给我找块布,我用布包了就好。”小意接过话道,小家伙才八岁就挺懂事了,知dào

家里困难,不想让姐姐为难。

“用布包哪行?老三,傍晚放学,你们到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给你买书包,还得给你们仨添几身衣服。以前是大哥的错,只顾了自己,今后你们三个安心读书,有什么困难都跟我说。”紧紧了怀里的小适,薛向道。

“大哥以后你都这样抱着我吗?好怕你又变回以前那样,不理人家。”小适小手紧紧抓着薛向的衣领,瞪大眼睛盯着薛向。

“放心吧,小宝贝,大哥保证每天都抱你。”薛向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小晚道:“这钱你拿着,给小适交完书本费剩下的你留着零花,都念中学了,是大姑娘了,身上怎么能没点钱。再说你有了钱,也方便给老三和小四买些零嘴儿。”他们姐弟仨虽然分别念幼儿园、小学、中学,却是在一个校园,都是育英系的。

第八章 曲径自有通幽处

吃完“团圆”饭,小晚三人去了学校。薛向把买回来的粮食、菜品搬到厨房放好,将三人吃剩下的包子,油条一扫而光,一阵狼吞虎咽,约莫干掉三斤多。薛向给自己泡了杯茶,斜靠在沙发上,双腿搭在吃饭的条案上,开始思索未来的出路。他不知dào

将来何去何从,虽然立下了要名动天下的志向,他却不知dào

何处安身,还是慢慢来吧。

薛向压下心中的焦虑,万丈高楼平地起,他决定先顾眼下最要紧的事----吃饭,归根结底还是钞票的问题。尽管他“打劫”一众飞车党,缴获了百多元,可一通爽快下来已经花了一多半,算上自己原来的三十几块,堪堪还有百来块,接下来还要给三个弟妹添置一应吃喝穿用,根本顶不了几天。虽然每月革委会会给他们几兄妹生活费,四人加起来有六十来块,靠这些钱吃饭是没问题,可是要维持他心目中的生活就大有问题了,薛向可不想让全家集体加入丐帮。他压根就没打算抠抠索索地过日子,他好歹较今人也多了几十年见识,如果连弟弟妹妹都养活不了,那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年月来钱的门路很少很少,靠后世商业手段根本不成,老大妈卖个鸡蛋还得去收购站,鸡也只能养几只,一个月才攒了三十来个鸡蛋。继xù

打劫飞车党倒是来钱快,可人家也不是傻子,成天往你身边撞,总不能特意去逮吧。

薛向思来想去不得办法,想得头痛了,猛地一脚踹在条案边缘,条案轰的一声倒地,薛向连忙起身去扶,这可是家里不多的几张“桌子”,弄坏了以后吃饭就麻烦了。薛向用手轻轻向上一抬,居然没有抬动,他又加大气力才将条案抬起。薛向有些好奇,左手握住条案的一角向上提起,手里掂量着约莫有两百多斤。什么木头这么重?薛向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张条案。条案长约十五公分,宽约十来公分,其表面和四根腿柱打着黄色油漆,看不出纹理。薛向将桌子翻倒,观察条案的背底,只见颜色紫黑,纹理极长,呈一缕缕扭曲纹丝状,极似牛背上的毛,他靠得很近,隐隐能闻到一股芳香。这不就是后世著名的紫檀木嘛!薛向狂喜。

前世的薛向虽然不是什么搞古玩收藏和鉴定的专业人士,可也是一个狂热的收藏发烧友,当时央视热播的节目,他更是一集不落。薛向对紫檀木更是热爱不已,当然知dào

紫檀木的基本特征,他已有十成的把握断定这是条紫檀条案。如果是瓷器书画之类的文玩,薛向或许还拿不准,那几类古玩的做旧、造假之术早已历经千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即使后世的故宫博物馆里也收藏过赝品。可紫檀木这种木器,观其纹理色泽,基本上是一眼可辨,再称其重量,基本错不了。何况这张条案以黄漆涂身,显然是想掩盖它的本来面目,假货也不至于如此费尽心机。薛向小心的刮掉桌腿上的一小块儿油漆,显露出的部分呈现出一种缎子般的光泽,紫檀木已确定无疑。

紫檀木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木材之一,质地坚硬紧密,质量极重,入水即沉,是制作家具的顶级木材,为皇家贵族专用,素来深受文人雅士、达官显宦的喜爱。紫檀木生长艰难,直径通常只有十五厘米左右,再难粗壮,而且树干扭曲少有平直,空洞极多,极难成材,所以像这块条案大小的紫檀器具存世极少。清末著名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收藏了一方巨型条案,对其爱若珍宝。后来,这块条案几经转手,辗转百年,最后于2000年进了大内,成了摆放巨头手书的御品。

此时的紫檀虽然贵重,远没有达到后世寸檀寸金的地步,薛向知dào

未来的紫檀价格有多么恐怖,与现在相比,增值万倍有余。薛向没想过要出售这条紫檀条案,一来他极爱紫檀,前世不曾拥有,今生又怎么舍得放手;二来紫檀木的出现为他打开了一条来钱的门道??倒卖古玩。

这时候虽然不允许搞私营经济,可并不禁止你当掉自己家里的东西,只要带了户口本就可以到委托所办理交yì

。薛向的计划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到各条小胡同和城郊的村子里去掏老宅子,低价购回后散到京城各个委托所出售。虽然有投机倒把的嫌疑,但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出乱子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薛向想到倒卖古玩的同时,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还是八年前的事,浩劫刚刚发动到最**,京城的小将们四处抄家抓人,那时他大伯还没有受到冲击,大伯家的大哥薛荡寇也是某个造反小队的头目。八岁的薛向见他们闹得热闹,也整天跟着薛荡寇屁股后面转悠,薛荡寇他们抄家抓人的时候,他在一旁摇旗呐喊。

那次是抄到一个大学教授家里,老教授七十多岁,无儿无女,只有一屋子的书。直到现在薛向还印象深刻,走进他家就好像走进了一座纸山书海,家里成设极其简单,没有厨房,没有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宽广的屋子被七八个大书架堆满,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一张小床就摆在书架中间,他仿佛就睡在书的海洋里。抄他家的时候,薛荡寇那个小队全体出动,十几个人拉了七八辆小推车浩浩荡荡杀奔而来。老教授拼命拦着不让抄书,可他哪里敌得过十几个“革mìng

小将”,不一会儿就被整治的爬不起来了。最后在他床底抄出一个黑色的大木箱子,箱子上挂着把大铁锁,当时十多个人就乐了,里头一准儿有货,呵斥着让老头将钥匙交出,老教授抵死不从。薛荡寇也不跟他废话,一斧子将铁锁劈飞,铁锁刚被劈飞,老教授就晕了过去。十几个人急忙拥上前去,想看看老头藏了多少金银财宝,打开箱子,大伙儿都傻了眼,箱子里躺着两个瓷瓶,一副画儿,几本书,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大伙儿觉得被老头耍了,有些丢份儿,嚷嚷着要将这些资产阶级的残渣余孽同那些腐朽落后的书本儿一块儿埋葬,小将们拉了车就去了东郊的乱葬岗。乱葬岗遍地是坑,四周空旷,既方便掩埋尸体,又方便烧毁“赃物”(不用担心起火灾),正是埋葬“腐朽”的好去处。

那天刮着大风,天气乌阴乌阴的,上万本书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时半会儿根本烧不完,小将们等的有些烦了,先走了,留下薛向和另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在一边看火,薛向两人站得有些累了,拖过在老教授家里抄出来的黑箱子背靠背坐了。大风刮的烈火烧红了半边天,天色也越发的阴沉了,黑压压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掉下来的似的。又过了好一会儿,书烧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一堆小火,两人起身抬了屁股下的箱子推进了火堆。就在这时,噼哩叭啦下起了暴雨,火堆瞬间被浇灭了。六月天,孩子脸,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薛向两人还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就停了。两人走近火堆一看,箱子只是表面上烧糊了一块儿,两人早被这雨弄得烦了,急着回家换衣服。就近找了个深坑儿,随手把箱子推了进去,用脚推了一点儿浮土草草埋了了事。事后,没过几天薛向就听说老教授死了,就葬在他们烧书的乱葬岗里。后来听薛荡寇说他是京城大学教历史的,是个老顽固派,死不悔改,他们抄完家的当天就在家里吊死了。

尘封的回忆勾起了薛向的好奇心,他隐约觉得黑色箱子里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决定今晚夜探乱葬岗。

薛向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起身收拾了堂屋,把紫檀木条案搬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么珍贵的物件儿,薛向怎么舍得拿它当饭桌呢,和虎皮钱包一个结局,收藏了。

紫檀木条案结束了它当饭桌儿的历史,可新问题出现了,以后吃饭怎么办。好办!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薛向决定自个儿打一个饭桌儿。说干就干,薛向从堆杂货的厢房里寻了锤子和钉子,还有几块木板和木条,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忙活了半晌,一个崭新的平行四边形方桌诞生了。薛向新制的方桌,四条腿儿向一个方向倾斜,压根儿立不住脚,人一松手,桌子就瘫倒。看来理论和实践总是有距离的,自己动手,也可能缺衣少食,薛向心里自嘲。

薛向正对着新制的残疾桌发愁,雷小天他们六个联袂到来。

第九章 饭罢小酌话前程

“三哥,忙活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家叮叮当当,还以为你在家造原子弹呢?”李红军大老远的就吆喝开了。

“三哥,听说今儿个早晨,康小八那伙人跟你‘犯照’,丫挺的,算他运气,我麻雷子今天回去的早,不然非把丫骨头拆了。”雷小天接茬道,说话时嘴部肌肉带动了脸上的几粒麻子,显露狰狞。

“得了吧,就那伙人还敢在三哥面前炸刺儿,借丫几个胆儿,一准儿是三哥闲得手痒痒了,找丫几个耍子呢。”说话的是孙前进。

几人一进门就侃了起来,李红军手里拎着一个大红盒子,料来就是早晨说的陈茅。雷小天手里捉了一只大红公鸡,红艳艳的鸡冠,身子肥大,约莫有四五斤,大公鸡被捏住喉咙,做声不得。其余的六个都没空着手,有的提着酒,有的带着花生米之类的佐酒菜,正是会餐前的储备物资。

薛向还没来得及答话,几人就瞧见了薛向的作品,立马哄笑了起来,毕竟三哥还从没有这么丢份儿的时候。雷小天笑得最是得yì

,边笑边锤着孙前进的肩膀,熟料得yì

忘形,手头一松,大公鸡跑了。

大公鸡脱得魔掌,自是亡命狂奔,臃肿的身子此刻也轻盈无比,居然身化飞鸟,双翅一展,扑哧扑哧,飞上了屋顶。见大公鸡居然还不低头授首,胆敢越狱,几人也不乐了,七手八脚地去捉公鸡,这可是中午的主菜。大公鸡碰上这群见吃忘命的亡命徒算是倒了血霉,几个家伙搬梯上房,飞檐走壁,八方张网,十面埋伏,硬是将它捉了回来。再度落入魔爪,大公鸡似乎也认命了,耷拉了脑袋等死。

“三哥,怎么自己做起了桌子。”康桐问道,几个人里他的性子最木讷,沉默寡言。

“家里缺张饭桌,闲着也是闲着,自己打一个,谁知dào

小小一张桌子这么难搞,累了一身臭汗,整出了这么个残次品。”薛向笑道。

“三哥,你也真是喜欢麻烦,要桌子,找我啊,我二姨父就是华联木器厂的厂长,这些桌子椅子,招呼我一声,直接给你扛来不就得了,他们厂里这些玩意儿销不出去,扔的到处都是。”孙前进接道。

“成,你小子能耐,现在就去给我弄一张回来,不,弄两张,一张方桌,一张中空的火锅桌,中午咱们吃火锅。”薛向吩咐道。

孙前进领了任务,招呼了刘援朝一道去了。安排完他俩的任务,薛向翻出了杂货堆里铁煤炉子,让李红军负责生火,又拖出一大堆蔬菜让来两个人摘菜,雷小天见机得快,提了大公鸡就到了浣洗池边,准bèi

杀鸡。康桐和朱世军顿时苦了脸,心里不约而同响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让丫抢了先。

时近正午,几人一通忙活后,薛向家的厨房终于传来阵阵扑鼻肉香。九大一小,十把椅子围桌而放,圆边的桌面上摆着一个装满蔬菜的网兜,一大锅米饭,碗筷若干。桌子正中是个圆洞,圆洞下放着煤炉,煤炉上支着一只大号的炒锅,锅中土豆猪蹄盛的满满当当,汤线已快与锅沿等齐。煤炉的风门大开,火势正旺,炖得土豆猪蹄嘟嘟作响。汤色浑浊暗红,显然是加了不少辣椒,烫炖得入了味,熬出了油脂。不远的灶台并没有熄火,此时明火已经燃尽,暗火发挥着温度烧煮着锅里的鸡肉。

薛向最怕麻烦,也没炒菜,就着土豆萝卜,各自配着猪腿和公鸡炖了两锅肉,洗好的菜蔬放了锅边,要吃时直接往里加,过汤即食。

薛向一伙将不大的圆桌围得密不透风,小适挤在小晚和薛向中间,小手捧着小花碗,扒在桌子边缘,大眼睛直直盯着锅里。

薛向一声“开动”,没人搭话,十双筷子几乎瞬间插进锅里。小适也不甘落后,早瞄准了最大的那块瘦肉,薛向话音刚落小家伙就抢到了那块肉,等不及放进小花碗里凉会儿,小嘴儿吹了吹气,就放在嘴边撕咬起来。

小家伙如此,大家伙们更不客气,人人双手动作频率极快,一筷子赶一筷子地往嘴里塞,中间根本不过碗,正是人人抢争先,个个怕落后,一时间饭桌如同战场,战云滚滚,“硝烟”弥漫。

小适嘴小手短,嘴唇皮肤薄嫩,再加上肉块滚烫,格外怕烫,吃的虽然狼狈,可着实不快。小家伙边啃着骨头,边拿眼盯着锅里,谁吃得太快就拿眼睛瞄瞄他,意思是你吃的太狼狈啦,学学我,慢慢吃。可大伙儿正跟骨头搏斗呢,没人理她的茬儿,看着肉块一块一块被飞速地消灭,小家伙有些急眼了,丢了筷子抱着薛向的腿摇晃,意思是你也不管管他们,吃得难看死了。薛向看着小适瘪起的嘴和皱紧的小眉头,明白了小家伙大概在控诉什么,起身拿了个空碗,替她夹了几大筷子肉块儿,堆了大半碗,让她边凉边吃。霎时间,小家伙乐的眉开眼笑,也不再摇晃薛向了,转身把装肉的碗拖到跟前,小花碗也不要了,筷子也不用了,直接用小手拿了就啃,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吃的比别人更狼狈。

一餐饭吃得风卷残云,两大锅鲜美的肉汤也被他们泡饭吃掉。大伙儿实在是素的狠了,这次逮着机会,恨不能把锅也给吃了。小意吃得直脱衣裳,本来的两排肋骨也生生撑出了个小肚子。战况是激烈的,战果也是空前,真zhèng

做到了菜光,饭光,汤光,吃得两口锅像刚洗过一样,完全翻版了抗战时期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冈村宁次制定的某“著名”政策。

饭罢,小晚和小意回了房间午睡,准bèi

应付下午的功课。小适赖着不走,抱着薛向大腿,用手拍着小肚皮打小鼓,不一会儿也困了,被薛向抱在怀里睡了。众人看着薛向抱着小适,一时脑袋有点转不过弯。薛向不亲近他的几个弟妹,他们都知dào

,心里也常埋怨:三哥什么都好,就是对弟妹太过疏远,不像个做大哥。不过这都是薛向的家事,他们也不便多问,平日里对小晚几个倒是比薛向这个做大哥的更像亲兄长。这会儿,见他们兄妹亲昵,心里也为薛向高兴。

打发完几个小的,几人摆上酒杯和佐酒菜,这才到了喝酒的时候。菜不多,一盘盐水花生,一盘老蚕豆,一盘炸薯片,堪堪装了三小盘,他们几个向来喜欢这样喝穷酒。说是喜欢其实也是逼出来的,这年月,有人年前的一斤香油,吃完一年,年尾一称,还是一斤。你道怎么回事,原来每次吃饭时用筷子指指香油就下了饭。

几人喝着酒就聊了开来,薛向最先问道:“哥儿几个毕业大半年了,也不能整天这么晃荡,说说大伙儿都有什么打算。”

这个话题起的有些沉重,一时间没人应声,好一会儿才有人打破宁静。

“我和红军准bèi

去当兵,本来我是没机会的,我爸虽然放出来了,可问题还没有结论,政审根本就过不了关,恰巧征兵办的负责人是我爸在四野的老战友,和我爸喝了一顿酒,就把我给要了过去,三哥,我一直没敢告sù

你们,是……”刘援朝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住了嘴,他心里有些觉得对不起大家。刘援朝的爸爸是c军b师的参谋长,刚被隔离审查放了回来,但还没有恢复职务,赋闲在家。李红军去当兵大家早就知dào

,毕竟他爸爸还在位上,他去当兵几乎也是必然的选择。本来刘援朝和大家一样还没个定向,现在突然说要去当兵了,他觉得有些对不住薛向他们几个,自己有些失了义气。

当时高中毕业生的出路很窄,上大学的基本是工农兵子弟,而且是靠组织推荐。再加上当时很多高校因教师队伍出现紧缺而停办(紧缺的原因您自己猜),能上大学的绝对属凤毛麟角一流。除此之外,当兵、作工人、下乡插队就是时下应届毕业生的主流出路。

先说当兵,此时的军人是实实在在如魏巍所赞扬的那样,是最可爱的人。而身披军装,手握钢枪,守卫边疆,几乎也是当时所有青年儿时最朴素、美好的愿望。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能言传的理由,此时通向宦途的道路很窄,而现在所有的党z军干部几乎都是军人出身。当官,不管是什么时候,任何朝代,都是光大门楣,光宗耀祖的最重yào

途径,也是普通百姓心中至高的追求。因此,当兵是时下最有前途,最理想的出路。

除了当兵,进工厂当工人也是青年们羡慕的职业,毕竟此时的工人被冠以领导阶级,国家的主人等光荣称号。一进工厂,就捧上了铁饭碗,旱涝保收,这一辈子就有了保障。只是此时的工人名额也很紧张,工人的更替除了组织上分配下来的技术工人,也多采用另类世袭,儿子想上班,老子就得下岗。

最后就是插队了,大部分青年响应了领袖的号召,去了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无意wài

,到农村插队就是薛向这拨人的归宿。

“没事儿,你能找到好的出路,兄弟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你小子不显山不露水,悄悄把事儿办成了,行啊。”薛向笑着拍了拍刘援朝的肩膀,安慰他道。

“援朝,活儿干的不赖啊,实话实说,你欺骗组织多久了?兄弟们说说,遇到这种对组织隐瞒情报、打小算盘,gm立场不坚定的人该怎么处置啊?”雷小天喝口酒,打趣道。

第十章 各有缘法各安身

朱世军接道:“像刘援朝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对组织搞情报封锁的同志,组织上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了,都是有前例可援的,我看照章办事就行啦。”

孙前进道:“对,照章办事,我们组织上的原则没有变,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对此类事情我们是抓住一起,处理一起,决不姑息。要我说这事儿得抓紧时间处理,就今晚吧。”

“对,就今晚,今晚老莫见。”雷小天笑道。

刘援朝见大伙儿依旧嘻哈地朝自己打趣,并没有人指责自己的“背叛”,一时也放下心来,豪爽地道:“老莫就老莫,这顿饭哥们儿请了,算是给哥儿几个赔罪。”

薛向见刘援朝和李红军的去处定了,又问道:“你们四个呢,是去厂里上班还是去插队?”

孙前进道:“我爸在朝阳铁厂给我安排了个工作,给厂里开货车。”孙前进的爸爸也是军转干部,虽然在这次浩劫中也受到冲击,但是问题查清楚后就提前解放了,现在担任京城市轻工业二局局长。

孙前进说完,雷小天、康桐、朱世军三人没有说话。薛向猜到三人肯定没有好的去处,弄不好就得上山下乡。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薛向一口将酒饮尽道:“如果是打算下去插队,就别去了。”

听见薛向这话,六人脸上齐齐变色。虽然这时候宣传上一直说知青下乡是自觉、自愿、主动的,诚然,当时并没有行政命令要求强制执行,但是领袖一声号召已然胜过所有的命令、宣传。听话的孩子主动去了,不肯就范的,也容易对付。组织上先是来家里动员你,你若不识抬举,就不给你分配工作,吊着你。最后,父母单位的领导找父母谈谈话,给他们穿穿小鞋,三下五除二就把你拿下。

薛向此时说这句话是有原由的,他知dào

明年就是最后一批知青下乡了,而大后年,也就是79年,所有的知青基本都返乡了。其实前些年已经有不少知青找关系,托门路回了城。如果现在他们几人再去下乡,除了白白耽误三年时间,没有一点实jì

意义。

“三哥,不去下乡咱们的生活费可就断了,我爸还没出来呢,家里就我一人,赖着不走他们也拿爷们儿没办法,可就得饿肚子了。”这次开口的是朱世军,他爸爸是中宣部的干部,现在也被发配,母亲已经去世。

“丫就一傻子,三哥什么时候让兄弟们饿过肚子,既然三哥这样说了,肯定是有办法的。”雷小天接话道:“对了,三哥,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打算去哪儿呢。”

“说我傻,丫也强不到哪儿去,明摆着嘛,三哥走了,小晚三个怎么办?再说了,三哥不去插队,革委会那帮家伙敢来聒噪吗?”朱世军扳回一城,洋洋得yì



“是啊,三哥,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反正我跟着你混,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雷小天顾不上反击朱世军,他的父母原本都是京城市委部的干部,审查后,没有组织结论,双双赋闲在家,还有一个姐姐去了北疆插队。

薛向道:“我肯定是离不了家的,当然,也进不了工厂。我打算上大学!老猪你也别把书本丢了,好好准bèi

下。麻雷子和小康是不成了,他俩心思不在这上面,你不一样。”朱世军读书时功课很好,平常也多作白面书生打扮。

薛向这话又是让众人一愣,三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语出惊人。

“三哥,你没说胡话吧,我们大院只有两个上大学的名额,我记得区革委会推荐的是王军长和李政委家的俩傻妞。难道你又想了什么招儿,把革委会的歪头张给治了,让他把指标给了你?”这次接茬的是李红军,刚才只有他和康桐一直没说话。康桐是个闷葫芦,大家知dào

他肯定是铁随薛向的,也就没问他。李红军是在座的几个唯一家庭没有受到冲击,且父亲身居高位的。本来薛向几个没处去,他自己却要去当兵,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所以每次谈到前程的时候,他基本就闭口不语,怕刺激了伙伴。这时听薛向说的实在惊人,也忍不住插话问道。

“我可没说今年就去上大学,先准bèi

好复习,也许会有转机呢。”薛向不敢说的太死,他当然不能说明年就恢复了高考考试,后年开年就能进大学啦,不然非被几个人追着问,问傻了不可。好在他在这个小圈子里威望素著,又向来语出必中,大伙儿虽然疑惑,也没有追问。

薛向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至于前进说的吃饭的问题,我想了个来钱的门道,说出来大伙儿合计合计。”

接着,薛向就把掏老宅子和倒卖古玩的事儿说了,几人一听,拍手叫好,在他们眼里压根儿就没有投机倒把的概念。听得有钱赚,人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有钱赚就有肉吃,吃肉是这群小子眼下的第一追求,就是当兵这种美事儿碰上吃肉也得让道。

薛向抬手止住正大笑的几人,指了指怀里熟睡的小适,道:“大家先别高兴,这件事得仔细谋划。首先,我们几个当中有谁有古玩鉴定知识,都没有吧?所以找一个懂得鉴赏的老手艺人是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其次,就是收购的时候要注意分散,别一窝蜂的去一个地方,引起别人注意就不好办了,少不得有人跟风,最后弄得人尽皆知。尽量去那些僻静的地方,选择小将们没有光顾过的地方,最好选那种屋宇高大的高门大户,当然祖上有做官的小宅子也要留心。最后,就是启动资金和散货的问题。启动自己大伙儿看看能凑多少,我这儿只能匀出五十。散货的时候大家多寻几个户口本,最好是到北海溜冰场寻几个家伙,让他们也帮着散,人选一定要可靠,别弄到最后没打着狐狸,反惹一身骚。”他自不会说自己精通古玩,这么一来,众人虽不可能想象力爆fā

到怀疑他是穿越客,可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解释不同的,还不如不说。

薛向一通话说得条理分明、思虑周全,听得几人连连点头。

孙前进道:“就按三哥说的办,我倒知dào

有个人是鉴定这玩意儿的行家里手。我姨父厂里有个瘸老三,他家里祖传就是干这个的。他们家祖上在琉璃厂开了个博古斋,传了一百多年,到他爸爸这儿就被合营了,再后来,十多年的折腾,他爸爸没挺过来就被折腾死了,他自己也被打断了条腿,现在给我姨父他们厂里看大门。”

薛向对孙前进道:“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记住要保密。”

孙前进点头应下。鉴定的事情基本商定妥了,众人开始凑钱,除去薛向的五十,他们六个凑来凑去才凑了不到十块钱。凑的还不到薛向的五分之一,几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挂不住就得转移斗争方向,这是他们平时惯用的矛盾转移法,朱世军率先开了火:“刘援朝同志,你丫还说晚上请我们去老莫,就你兜里这一块四毛三,我们进去喝粥都不够。”同志和丫连在一起用别出心裁。

“老猪,别发瞎,老莫是西餐厅哪儿来的粥,他小子说请我们吃饭可没说谁掏钱啊,一准又是吃干抹净,喊来服wù

员结账,自个儿就坐那装死。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最后还不是哥儿几个凑钱,这事儿又不是他第一次干了,早就轻车熟路了,就你还当了真。”孙前进顺势响应。

“对,从心理学上讲,一个人的行为习惯是有很大惯性的,刘援朝同志的行为深化到哲学领域上讲就是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总是片面的、静止的看待事物,你说刘援朝每次一喊结账,就坐那儿装死,就不会发挥主观能动性和老板从商业的角度探讨一下这餐饭的菜价结构不合理,从卫生学的领域……”朱世军惯是能说会道,一阵神侃。

一时之间众人群起攻之,刘援朝被挤兑的有些下不来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道:“这回是来真的,说好的是请客赔罪,怎么可能像从前那样,哥儿几个放心,吃完饭你们尽管走,我垫后,这总成了吧。”他早先想的还真跟孙前进说的一样,只是被点破了,这招就不好使了,这会儿被他们几个顶到墙角上,也不得不咬牙死撑了。看来以后得翻新花样,狐狸越来越狡猾,猎人的日子难过啊,刘援朝心里哀叹。到时候大不了吃霸王餐,他还能把爷们儿吃了,最多是给他们刷几天碗,只要不让三哥他们知dào

,也不算栽面儿。

薛向见刘援朝被挤兑的发了狠,忙打圆场道:“去老莫的事儿以后再说,等把眼下这事儿办成了,天天去老莫都成,老莫吃厌了咱们去京城饭店,那里可是接待国宾的,哥儿几个也享shòu

一下国宾级待遇。”

“别,三哥,说好的去老莫就去老莫,我刘援朝向来一口唾沫一颗钉,今晚就看我的吧。”刘援朝是打算硬挺了,如果这次丢了份儿,他们得说嘴说上好几年,他太了解这帮家伙了。

你丫要是一口唾沫一颗顶,以前我们凑得份子钱该找谁说理去,众人心里齐齐唉叹。不过细想想,按这孙子的文字游戏,说请客没说付账,也说得通,看来以后得小心这家伙的话,不能再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刘援朝不知dào

几人心里已把对他的警报调成了红色。

第十一章 兄弟何须骨肉亲

众人见刘援朝还在死撑,并不打算放过他。这群顽主压根儿就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雅量,倒是一贯认真贯彻落实伟大领袖“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指示,从来是石击破底船、痛打落水狗。朱世军正待开腔,却被薛向挥手拦住:“援朝,你要当兵了,这是大喜事儿。你请客吃饭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请客总不能落下三哥我吧,我和小晚三个说好,等他们放学后,去给他们买衣服,爽你的约好说,爽了小适的,她闹起来我可受不了。”

刘援朝知dào

薛向这是在给自己递梯子,他自然就顺坡下驴了,他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援朝边摇头便叹息,好似自己吃了什么大亏,故作惋惜地道:“唉,真是可惜了,好吧,大家迁就下三哥,改天我一定补上。”

他这副倒驴不倒架的惫赖模样,让众人看得心头火气。没办法,薛向开了口,他们不好再纠缠不放,只是心里暗暗咬牙:这事儿没完,回头一定吃得丫肝儿颤、胆儿寒。

七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兴致极高,直到小晚和小意来叫小适起来上学,方才停下。小家伙睡得正香,神态安详,小鼻子里时不时冒出小泡泡。小家伙突然被薛向叫醒,心里老大不高兴,哼哼唧唧不肯起身,小身子在薛向怀里扭来扭去,好一阵撒娇,然后又逼着薛向签下若干不平等条约并答yīng

自己以后晚上和他睡一块儿,方才展颜,蹦蹦跳跳的和哥哥姐姐上学去了。

酒已饮尽,菜已吃残,不,是吃完。本就不大的三个盘子被吃得颗粒不剩,只余下碎末。这些碎末不像汤汁,可以用来拌饭。这些碎末用筷子根本夹不起来,总不至于端起盘子往嘴里倒吧,那得多丢份儿。桌上摆了四五个酒瓶子,不光李红军带来的茅台被喝光,雷小天几个带的酒和薛向清晨买的也一并被一扫而光。

酒足,饭饱,话尽。几个家伙抬脚就想溜,薛向早知dào

他们的习性,出声叫住,朝一桌的狼藉努努嘴。几个家伙不得不停下来,帮着薛向打扫战场。人多力量大,用在这里是合适的,几分钟功夫,战场就被打扫干净。几个家伙摇晃着肩膀出了薛向家门,回家睡午觉去了,只有康桐留了下来。

薛向和他们六人都是顶好的兄弟,可谓是意气相投,肝胆相照,可要说到谁对薛向最忠心耿耿,还得数康桐。康桐的爸爸康铁柱是原215师的,抗战时期就是主力团团长,55年挂衔中将。康铁柱沾老师长的光,军旅生涯一帆风顺,65年就做到了大军区si令员,可惜花红难久、好景不长。随着老师长的坠机,军队上下也是一番整顿,康铁柱的职务就被拿掉,再后来领袖一声批老师长的令下,康铁柱瞬间被打落凡尘,遭受牢狱之灾。康铁柱这一进去就再没音讯,两年后,才通知家里来领尸首,康桐的妈妈一时经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

康桐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康美凤60年就远嫁琼岛,男方也是军中将领,康铁柱死后,康美凤也多次来信要康桐姐弟去琼岛,康桐脾气倔强,死活不愿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康美凤奈何不得这个幼弟,也只好由他。康桐不去,他二姐康美枝自然也去不成,康美凤无奈只得每年来京城看望康桐姐弟。康美枝现在棉纺厂做工,康桐的家就在棉纺厂家属区的筒子楼里。

薛向和康桐相遇也是偶然。那是两年前,薛向几个正在北海溜冰场戏耍,滑得正在兴头,不远处突然一片混乱,薛向几个滑到近处,见几个大个儿正围着一个小个儿拳打脚踢。这种事情,在北海溜冰场哪天不上演几出,他可没心思去管。看了一会儿热闹,他渐渐看出点儿意思,挨打的小个儿双手护着头,蜷着身子任他们揍,死活就是一声不啃,不反抗,不喊疼,不求饶。薛向见这小子是个人物,颇合自己脾性,就出了手。薛向这一出手,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几个大个儿滚了一地,人人脸上鼻青脸肿。

被救的小个儿自然就是康桐。康桐幼年家里遭逢巨变,就养成了个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薛向,就是和雷小天几个也说不上几句话。后来薛向带着康桐慢慢地融入了他们这个小圈子,康桐性子才稍微开朗了些,但还是稍显冷硬。雷小天几个也渐渐习惯了康桐这个冷冰冰的性格,该开玩笑还是照开,你理不理又是另外回事儿。好在康桐性子虽然冷淡,可是为人极讲义气,每次打架总是冲锋在前,撤tuì

在后,雷小天几个对他也是极为服气。

薛向家里没有大人,且面积宽大、房屋众多,渐渐就成了这帮顽主的集中营。谁被家里骂了不愿归家,就在薛向家里困上一晚,谁没饭吃了,也是到薛向这儿凑合一顿。康桐对薛向家最是依恋,只要他二姐康美枝上夜班,他就睡在薛向家。跟那个筒子楼相比,这里更让他觉得温暖。在薛向“躲避”小晚三个的时候,康桐更像这个家的兄长,家里有什么重活脏活也多是他抢着干了,从没有让小晚出声。今天之前,康桐就是这个家里的第四成员,排名更在薛向之前。

“小康,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晃悠下去吧。”薛向抽了口烟,问道。

康桐靠在椅子上,手里拿了两个酒杯,在手掌里转来转去,仿佛握着两颗铁胆,头也不回的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要是读大学,我就给你看家。”康桐的话很短,说得却很坚定。

薛向见康桐这个态度,知dào

不好规劝。其实薛向自己也不知dào

怎么安排康桐,康桐不像朱世军功课很好,考大学的希望很大,也不像雷小天那样性格开朗跳脱,知dào

自己该如何选择。

康桐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心里脆弱,在他心里薛向就是他亲大哥。自从薛向把他救起,他心里就认准了这个比他稍大的“男人”,薛向对他也格外关照,每次动手打架都护着他,所以尽管康桐打架冲得很猛,却受伤极少。

“要不,你也去当兵吧,我可以帮你安排。”薛向喷了口烟,他大伯虽然被下放了,可是堂堂京城卫戍区的军长,怎么可能没有战友、古旧,薛向找关系安排个人当兵并非难事。其实原来的小青年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当兵,一是,放不下几个弟妹,尽管原来的小青年对弟妹冷淡,可他心里一直装着他们,很多事都假康桐之手做了;二是,舍不得这几个兄弟,他是个极讲义气的人,怀着最朴素的好汉情节,讲究的是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因此,原来的小青年对要不要当兵心里也没有答案。小青年的纠结当然不会在薛向的身上重新发生,他重生之时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为此,他所有的努力都为之奋斗。

“不去,要当兵我早去海南了。”康桐的话仍然不长。

薛向也不再劝他,这件事总要想办法解决的,小康不愿去当兵,回头只有问麻雷子了,他应该会很乐意吧。

没有再思考这些烦心的事,薛向决定去睡一觉,昨晚也没怎么睡,着实有些困了。康桐也随薛向一块进了堂屋,他的房间在薛向的边上,正好和小意对门。这间房原来是客房,后来康桐睡得勤了,薛向就把钥匙给了他,几乎成了他的私人房间,除了雷小天几个可以睡,另外的访客就得睡厢房了。

薛向一觉醒来已是五点半了,六点钟小晚三个就该放学了。来到庭院,康桐正在浣洗池边洗脸,看来也是刚醒。薛向走过去接水擦了把脸,招呼了康桐一道驾了车去接小晚三个放学。

两人驾车,一路飞快,五分钟后,就到了育英学校初中部的门口。育英学校占地极广,将近一千三百多亩,是东城区最大的一所复式综合学校,学校内设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四个分部,一站式升学,薛向便是毕业于此。学校有在校生五千多人,因为占地广大、人数众多,学校针对每个校部设立一个大门,方便学生出入、家长接送。

此刻,薛向就候在初中部的门口,他和小晚说好了让她带着弟妹在此等候。眼前的这张校门极其宏伟,高约三丈,宽足六米,足够容纳几十个学生并排进出。大门的左右两边分设一个花坛,因是初春,花坛里没有什么颜色,薛向和康桐两人就一只脚踏在大门左边的花坛上,坐在车上抽烟。

右边的花坛上也聚了一伙青年,约莫有七八个,每人身上穿着一身橄榄绿,带着一顶黄色五角星军帽,除了两三个前面挂着一个军用挎包,着装极为统一。这伙青年人人脸上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里满是挑衅和不屑,时不时的拿眼睛斜睨薛向和康桐。

薛向懒得理他们,心里倒是对这群家伙的统一服装赞一声好,暗里又对那几个挂包的提出了批评,整齐划一才能给人压迫感嘛。就算你挎包里包藏着插子,也不如把装扮一致来得更有战斗力、压迫感,这和后世的黑社会统一黑西服的创意么一致啊!不知dào

是这群小子是哪里的,如此骚包,想出这个主意的很有混**的潜质,不过混得再好,也难逃过83年……他无聊至极,心里对着人家服装一通遐想,甚至都想到了人家的**和被拉去打靶的结局。

薛向一支烟刚抽了一半,就听见叮铃铃,叮铃铃,放学的铃声响了。

第十二章 生财有道富有方

放学的铃声停了不到一分钟,各教学楼的出口就呼啦啦涌出一阵洪流,滚滚向各个校门奔去。今天天气不错,天蓝云白、风清气爽。此时,夕阳缓缓而下,晚风徐徐吹来,薛向贪婪地望着天空,心里可惜这样美丽天空的寿命也只有二三十年了。此时虽然已经经过了大跃进等等工业速成化运动,可毕竟没有达到后世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这时的共和国也不是后世的世界加工厂。

第一批冲出教学楼的学生已经出了校门口,人人脸上朝气蓬勃,三三两两的嬉笑着追赶,无论何时,zz离孩子们总是很远的。静谧的天空,喧闹的校园,薛向沉醉在这动静之间,一时忘了时间。

………….

徐小飞很不高兴,蹲在花坛上,边抽烟边骂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两个青年:“猴子,野鸡,我说你俩真是个废物,老子带你们出来发财,你俩可真行,弄了半天给我带回了五毛钱,一包翡翠都他妈买不了,你们说说让老子以后怎么带着你们混?”徐小飞边骂,边用手指戳挨骂的两个青年的额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徐小飞这群家伙选择到初中校门口来弄钱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高中生的年龄和他们差不太多,又爱抱团儿,弄他们的钱风险较高。小学生虽然好欺负,可钱少。至于打劫幼儿园的小朋友,徐小飞自问还没那个胆量,只要他敢说出这个提议,估计立马得散伙,传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候小春和姬长发被骂的头也抬不起来,心里也觉得委屈。脖子前挎包的候小春解释道:“大飞哥,不是我们不争气,实在是现在正是下学的高峰期,出来的人太多太密,落单的太少了,我和野鸡也是盯了好久才逮了三个。再说,现在的学生都他妈穷光蛋,逮到的第三个家伙最是气人,您猜猜怎么回事,他丫一被我和野鸡堵到墙根,就主动掏出一张票子。我心说算你小子识相,一顿打免了,再仔细一看,他丫手里拿的居然是张一分的,当时我就怒了,这不是调戏爷们吗,和野鸡把他一顿爆捶,搜完身,他还真只有一分钱,您说说……”徐小飞虽名小飞,却喜欢别人称他为大飞,显然觉得小飞不够气派,自己可是要展翅高飞的。

“行了,行了,说相声呢,自己无能,怪得了谁,批斗大会快被你小子开成个人英雄事迹报道大会了,你丢不丢人….”徐小飞打断了候小春的话,又是一阵怒骂。

徐小飞正训着两人,陆陆续续的又回来四五个青年,各人把收获交给徐小飞。徐小飞本来狂暴的心情顿时就平静了,他心中一片冰凉:带着这么一群兄弟以后还能混吗,亏我大飞辛辛苦苦给他们统一着装,谁知dào

披了狼皮的羊还是羊,变不成狼啊。

徐小飞捏着手里的一块八毛三,欲哭无泪,知dào

此时不宜再打击众人,不然人心就散了,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徐小飞平了平心中的愤怨,笑道:“收成是少了点哈,才开始嘛,没关系,大伙儿别往心里去,待会儿找几只肥羊补回来就是。大家先说说这次的行动收获为什么这么差啊,我们得做好行动失败的分析和战后总结。”他简直把打劫作了军事行动。

姬长发在这群人中鬼点子最多,最是机灵,这种会议往往也是他最先发言,这次也不例外。他清清嗓子道:“大飞哥,我认为首先这次行动没有策划好,分兵出击乃兵家之大忌,智者所不取。你看啊,我们的力量一分散对肥羊造成的威慑就小,再加上肥羊们经常两三个聚在一起,我们这边去两个人根本吓不住,除非拔插子,可现在正是闹市,拔插子压根儿不合适。其次,我们作战的目标也没有明确,往往是碰上落单的就上,这样就有可能碰上白光猪,就像刚才猴子那样居然碰上个拿一分钱的主儿,所以我们的目标应该盯在佛爷身上。这帮佛爷家庭条件好,父母都是高干,家里给的钱多,而且他们的胆子都不大,又特爱面子,被欺负了也不愿意告sù

家里,绝对是钱多、面嫩、胆儿小的典型。不像那些穷鬼,有时抢他几分钱,丫就敢拼命。”姬长发了解徐小飞的个性,你越是把打劫说的像搞军事演习,他越高兴,到时候火儿就不冲自己撒了。

“高啊,实在是高。”徐小飞抚掌赞道:“你小子藏得挺深,平时没全露出来。还以为你就是个练嘴的呢,没想到狗肚子里还真藏了二两香油,真他妈的有当狗头军师的潜质。”

“都是大飞哥教导有方,呵呵……”

“行啦,功劳是你的就是你的,别跟我这儿假模假式的。下一步行动,就按野鸡说的办,专盯佛爷。”

“大飞哥,那边花坛就有个穿将校呢大衣的,他头上带的军帽绝对是水獭皮子的,他旁边只有一个人,咱们就奔他去了吧。”候小春见姬长发拔了头筹,这会儿也赶紧出谋献策。

谁成想他话音刚落,徐小飞“铛”的赏了他一个板栗,骂道:“你小子眼瞎啊,没看到之前我们几个拿眼挑他们,人家理都没理,一看就知dào

是顽主圈里混的,搞不好也和我们做的一路营生。虽说同行是冤家,现在是肉多狼少,多他们两个也不多,没必要横生事端。再说这两小子人高马大的,一准不是什么软柿子,以后动手招子亮点,别没打着人,倒把自己给搁进去。”

“大飞哥,那儿,看那儿,就是校门正中间的三个穿皮鞋的小子,一准儿是咱们的佛爷,咱们上吧。”一个挎包的寸头青年道。

徐小飞挥手道:“等会儿,等他们出校门,现在冲过去把他们吓的缩回去就不好办了,总不能追到学校里去吧,派出所又不是吃干饭的。”

少顷,三个穿皮鞋的中学生就走出了校门口,正准bèi

穿过校门前的柏油马路。徐小飞几人见状赶紧上前,一路步履飞快,遇上前面的学生也不拐弯,直直的撞了过去,遇到不识抬举的,直接抓住头发摔到一边去,被侵犯的学生也是敢怒不敢言。一路的学生见七八个不良青年杀气腾腾的闯将过来,纷纷避道。

不一会儿功夫,徐小飞几人就将三个学生拦住并围上。三个学生正说说笑笑,突然被一群人围住,大惊失色,自己几个也从来没惹过他们啊,眼前的几个一看就是顽主中的败类,看来今天是遇上打劫的了。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学生定了定心神道:“几位…大哥….有事吗?我们可都是….穷学生,您几位就是有….事儿….我们也帮不上忙啊。”

徐小飞拍了拍高个学生的肩膀道:“别害pà

,我们可没事儿麻烦几位,倒是来帮你们解决麻烦的。只要你们三个每人每月交十块钱的安保费,我们保证让你们在学校横着走,想踩谁踩谁。怎么样?这个价钱挺公道吧,再说我们几个已经好几天都没吃饱饭了,你看我这儿脸色是不是有些发黄,这是饿的呀,哥儿几个就发发慈悲吧。”

听到这儿,三个学生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这几个家伙想让自己三个当他们的佛爷。此时不答yīng

肯定要挨揍,如果答yīng

了,以后轻易就甩不掉他们了,怎么办呢?三个学生一时间心乱如麻。

见三个学生不说话,徐小飞用眼神示意几人给三个小子上点手段。高个学生见几人逼近,知dào

再不说话就得吃苦头了,正待答yīng

。突然,一道身影从眼前掠过,顿时计上心来,道:“几位大哥的意思是要给我们当保镖,我没说没错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花钱买平安,说实话这点钱,便宜!”候小春抢道。

“那要是我们有看不顺眼的人,你们能不能帮我收拾她。”

“那是当然,你出了钱我们当然要给你出力了,要是帮你摆不平,以后怎么打响我们的招牌啊。”

“那好,你们看,我要收拾的就是那个穿绿军装,扎羊角辫的妞儿,上次我给她写信,她居然敢不回信,这次要她好kàn

。”

“哪个妞儿,这儿遍地都是穿军装,扎羊角辫的。”

“就是那个,我左前方一百米,最漂亮的那个。”

“大飞哥,出手收拾妞儿,是不是不太好啊,有些跌份儿,传出去有损我们的名声啊。”

“名声重yào

还是肚子重yào

,当前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打响我们警卫团的名声,只要顾客有需求,我们的服wù

就得跟上。就算天王老子,咱们都得上。”徐小飞一番话说得慷慨豪迈,他临时给自己的小团体取了个警卫团的名号,显然是把顾客摆在首长的位置上,还挺有迷惑性和服wù

意识。

“警卫团?大飞哥,啥警卫团啊?”候小春不解道。

“你们到底上不上啊,再说会儿人都上车走了。”高个儿学生见他们还在侃,而他相中的救星就要走了,心里发急。

徐小飞见高个儿学生催得急,警卫团第一炮又必须打响,也顾不得目标身边的两个同行了,招呼众人押着三个学生,一起向高个儿学生说的目标追去。

ps:佛爷,是四九城平民子弟的顽主们对非老兵的大院子弟的称呼,后来老兵这个称呼淡去,可佛爷依然盛行。通常这些人就是他们勒索的对象,是他们的长期饭票。称为佛爷意取普渡众生之意,挺有调侃的味道,抢了别人的钱,说别人是行善。基本上顽主们第一次逮佛爷时都会说句发发慈悲,听到这话的人也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通常顽主们规定佛爷之间不能跳槽,而两拨顽主也不得争抢属于他人的佛爷。这也是顽主之间的潜规则,轻易无人敢犯。

第十三章 祸起无妄怒更彰

高个儿学生指的正是小晚,小晚正是他的同班同学,他早听说薛晚的大哥是东城顽主圈的大哥大。这时见薛晚和两个大个子青年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就猜到其中一个可能是他大哥,就算不是,也是他大哥手下的兄弟。这时拿薛晚做挡箭牌,事后给她道个歉就行了,反正薛晚平日里性情温和,很容易说话。

薛向和康桐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小晚带着两个小家伙姗姗来迟。小适老早大眼睛就瞪得溜圆在人群里搜寻薛向的身影,这可是薛向第一次来学校接她放学,小家伙心里很兴奋。可是人群太密,熙熙攘攘,她的小个子早淹没在头峰腿林里了,直到薛向喊了声“小宝贝,在这儿”。小家伙才发xiàn

薛向,撒腿就向薛向跑去,薛向怕她跑?n太快被绊倒,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把小家伙抱起来,向天上抛去,然后又接住,小家伙一点不害pà

,乐得咯咯直笑。

薛向抱着小家伙又朝小晚和小意走去,他伸手去拉小意的手,却被小意躲了开来,看来隔阂不是吃几炖肉就能消除的,自己这个大哥还得再接再厉啊!

薛向领了小晚几个和康桐推了车朝柏油马路走去。就在这时,薛向几人被徐小飞一伙儿拦住去路。

“这位朋友,让你身边的小妞儿给我这位兄弟道个歉。”徐小飞大大咧咧的说道,说着把高个儿子男生拉了出来,用手指了指。

薛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小晚抢了先,小晚道:“方国华,你搞什么名堂,要我跟你道什么歉?”

薛向把小晚朝背后一拉,说道:“你别管,让大哥来处理,我倒要看看今儿是怎么了,一连几次碰上不开眼的。”薛向拿眼斜睨着眼前的这群人,暗里早已怒火中烧。不小心惹上他没什么,道个歉,说开来,若是无意冒犯,他多会一笑而过,就如郝运来那般。可要是惹上他的几个弟妹,算是触了他的逆鳞,小贝贝哭得像了小适,光头胖子为此断了根指头,这次是直接惹上了小晚,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国华一听薛向自称是薛晚的大哥,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个高大的青年就是传说中的俊宋江。此时见薛向神色不善,知dào

要糟糕,再不赶紧解释清楚,恐怕自己要倒大霉。被身边的几个顽主中的败类勒索点钱没什么,可要是得罪了薛向,以后这书就没法念了。他可是知dào

学校的几个坏学生头儿无不把薛向视作自己的偶像,经常在一起吹嘘薛向当年的英雄事迹。要是知dào

自己得罪了薛向,不用薛向招呼,他们就得拿自己作了进身之阶。

方国华想通此节,也顾不得危险还未解除,赶紧分辨道:“薛大哥,误会,误会,是这伙儿人要打劫我们,我看见您来接薛晚,就想借您的光。我和薛晚是同班同学,不是外人….”

方国华话没说完就被徐小飞一巴掌扇在脸上。徐小飞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滑溜,使了招接力打力,一时怒极,揪起他的衣领道:“臭小子敢阴我,就算你找到帮手也没用,他们才两个能打的,外加两个毛孩一个小妞儿,我们这边八…”

徐小飞正喋喋不休地向方国华分析目前双方的力量对比,试图证明方国华的行为是愚蠢的,自己依然英明,并未上当。正说得口溅唾沫,突然眼前一花,只听啪的一下,脸颊传来一阵剧痛,嘴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嗡嗡乱响,再听不清任何声音。

造成徐小飞如此情状的自然是薛向了,当他听到徐小飞说小晚是小妞儿的时候,心里的火终于扑了出来。薛向左手把抱着的小适,往怀里一扭,扭转了她的视线,担心她见血害pà

,右手暴涨而出,一耳光狠狠的抽在徐小飞正因说话而快速抖动的脸上。徐小飞被抽得身子一歪,没站稳,原地打了个转儿,嘴巴里飞出数颗牙齿,站在原地愣愣作神,一时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一会儿,脑子里的思维才转过圈来,原来自己被眼前的大个儿给抽了啊。一时间,徐小飞心中怒火熊熊燃起,冲候小春几人吼道:“你们他妈的都是死人啊,没见到老子都被打了,还不动手,挺尸啊…”

话没说完,徐小飞眼前又是一花,就再没知觉了。原来薛向怀里的小适被他把头给换了方向,小家伙看不到眼前的热闹,自是不依,在薛向怀里奋力的扭头,可每次总被薛向成功的又带了回去。这下小家伙可不干了,也不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了,直接用小嘴巴狠狠地咬在薛向肩膀处,好在衣服甚厚,小家伙的牙齿只触及皮肉就没力了。

薛向正安抚小家伙,没功夫下连环杀手。谁料还没把小家伙哄好,又听见徐小飞在一边大放厥词,薛向也顾不得下家伙的愤nù

了,拼着被她再咬一口,又把她的头向后方一带,右手急探而出,一把抓住徐小飞的头发,狠狠地往下一扯,砰的一声,直接让徐小飞的脑袋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徐小飞的脑袋愣生生的被薛向直接从半空拽到地面狠狠砸在地上,这手段比上次膝撞匕首男更来的残酷。膝撞匕首男,至少还有些花哨的动作,可这一下完全是简单粗暴,纯属猛力取胜,动作的观赏性稍逊,但酷烈程度犹有过之。薛向看着地上躺尸的徐小飞,嘴唇轻启:“聒噪!”

候小春几人在薛向第一次出手之后就一直没回过神,先是老大被人一耳光抽飞了牙齿,几人心里正觉得眼前的事情有些不可理喻,自己己方八个壮汉,对方区区两个人,他怎么就敢招呼不打一声就先出手,他怎么就敢?几人心里正愤愤之际,听见老大一声令下,还没来得及发动,老大瞬间就被人干晕了。看到老大被用这种残忍的手段秒杀了,这下几人心里的愤愤之情立时化作一身冷汗:我们是来打架的,可不是来打仗的,这手段完全是对付阶级敌人的呀,太冷酷啦,太凶残啦,我们要抗议。

候小春一伙这时真是傻了眼,没人动作,也没人出声叫喊着给大飞哥报仇,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的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怎么收拾自己,只求对方别像对大飞哥,不,对小飞那样凶残就好,如果他同意,还是自己动手抽自己最好。没有一个人心里泛起丝毫的反抗意识,尽管有几个家伙的挎包还藏着匕首、短刀。此时的情形就似群羊面对猛虎,想的都是怎么推出几只羊让猛虎吃了来减轻整个羊群的伤害,丝毫不会想到如何团结起来抵抗猛虎。

此时,不光候小春几个没了声音,方国华三个学生也呆立当场,人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大张着,嘴角甚至都溢出了口水,如果不明所以的人看见他们三人这副模样,准得以为是哪个福利院跑出来的傻子在这儿聚齐开会呢。方国华心中实在太震撼了,以前总听人说薛晚的哥哥有多厉害,他心里也不过以为就和学校的两帮坏学生斗殴,拼的是个朋友众、兄弟多。此时见了眼前这般光景,他才知dào

这个人的武力真的是让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薛向怀里的小家伙这回是真的被惹急了,薛向刚把徐小飞撂趴下,小家伙就哇的哭了出来,边哭边用一只小手扯薛向耳朵,另一只小手直奔薛向的帽子,薛向不敢躲避又松不得手,“唰”的下,帽子被小家伙打飞。小家伙哭的真叫一个伤心,泪珠哗哗而下,一会儿眼泪就把薛向衣领打湿了,小嘴儿一张一吸,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把薛向急坏了。薛向也闹不明白,怎么就招着这位小祖宗了,就转了几下身子也没弄疼她啊。

他哪里知dào

小家伙此时的小心思委屈极了,以为大哥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不宠自己了,一想至此,眼泪哪里还止得住。薛向顾不得收拾几人,抱着小家伙好一阵哄,任她抓鼻子,揪耳朵,又许下无数好处,好一会儿小家伙才止住哭声。小家伙见大哥还是那么紧张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多了,一时间小心思有些羞羞,把小脸藏进薛向的大衣里不肯出来。薛向还以为小家伙又不高兴了,抱着她的小身子摇摇晃晃,小家伙方才把小脸转过来,她还有些害羞,转过来的小脸用薛向的衣领遮了,只露出一双通红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薛向的帽子刚被小家伙打落,滚出老远。小晚正准bèi

去捡,突然,方国华三人和候小春七人瞬间发动,齐奔皮帽而去,把小晚吓了一跳,以为几人趁薛向哄小适之际,爆起发乱,倒是康桐和小意一动没动。

原来薛向被小适弄得手忙脚乱,方才击倒徐小飞所营造的肃杀、惨烈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几人心里齐齐松了口气,只盼着天官赐福小仙童能多闹会儿薛向,最好闹得薛向忘了自己的存zài

。又担心小仙童闹得太狠了,惹恼了薛向,待会儿火气全撒向自己,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自己把自己撞晕来得痛快。几人正想着怎么赢得薛向些许好感,薛向的帽子就被小家伙打掉了。

天赐良机!如果自己帮他把帽子捡起来送还他,不正是可以获得他的好感吗?哪怕只一丝,待会儿也可少点罪。熟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七个打劫的、三个被劫的没有一个是眼色差的,于是就造成了眼前这么个结果。

只见十个人挤成了一个小圈,十只手将水獭皮帽遮得不见了踪影,谁也不肯撒手,谁也不敢撕抢,反正一根指头能挨着帽子也是好的。十个家伙围成一团,抢jie的那伙瞪着自己的前佛爷,被抢的这伙儿装作看不见,死活不撒手,反正没人敢扯这帽子,谁扯坏了,那个人不收拾他,另外九个也得把他活撕了。

薛向刚哄好小家活儿,抬头一看,十个人挤在一起不知dào

在干什么,透过一只手指缝儿才知dào

原来是给自己拣帽子去了。看着这幅奇怪的场景,心里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这造型实在太滑稽了,薛向心里有些好笑,先前被小适弄淡三分的怒气这会儿差不多全消了。

第十四章 人在江湖成传说

薛向招招手,示意来个人把帽子送过来。薛向这一招手收不要紧,人人心头大喜,十个家伙像抬一顶轿子一般,一步一步地朝薛向挪去。你道怎么回事,原来帽子的表面积本就不大,十个人都想托着帽子,小圈子根本就挤不下这么多人,个别家伙被顶在后面,只搭了个指头,就这样人叠着人走,又怎么快得了。

薛向看他们走得艰难,张口道:“方国华,你把帽子给我送过来。”方国华大喜,拿了帽子就跑了过去。

另外九人心头大叹:不公平啊不公平。再不公平也没办法,谁让薛向就知dào

方国华的名字呢,这还是刚才听小晚叫的。

薛向接过帽子,对方国华道:“你小子可真不地道,他们找你茬儿,你就推我妹子做挡箭牌?你要是干不过人家,向我求救,我还高看你一眼。当然,你这也算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挺机灵,不过我不喜欢。这次看小晚面子上,我帮你把这事儿了了,以后再敢打我的招牌,仔细你的皮。”

方国华懦懦地点头,心里忽喜忽忧。薛向不再理他,对候小春几人道:“你们几个是哪里的,东城可没见过有你们这么下三滥的,抢小孩子的钱。”他与众人年岁相当,可薛向称他们小孩子,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姬长发在徐小飞团伙中最是瘦弱,可头脑最为灵活,听薛向发了话,就知dào

事情有了转机,连忙答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北城的,最近实在是手头有点儿紧,吃不饱饭,才出此下策,还请大哥念在我们初犯,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向摆摆手,道:“我可不是人民zf,要改过自新也别跟我这儿表态。你们爱抢谁钱,与我无关,只是别来东城闹腾。还有,这几个小子以后你们也别再找他们麻烦。这事儿不算完,明儿一早,叫上你们北城的康小八,一块儿到我门口等着,敢不来,后果自负。进大门的时候和警卫说一声,是我让你们来的,康小八知dào

我住哪里。”薛向住的军分区大院门口的两个警卫都是a军的老兵,是薛安远的老部下,薛向与他们混得惯熟,他们也知dào

薛向自有分寸,带进去的朋友也从来没有在军分区大院不安分的,因此对薛向的朋友进出从来不会阻拦。

薛向说完,不再理他们,时间不早了,再晚会儿,服装店该关门了。康桐载了小意,薛向让小晚上了车后座,左手抱了小适在怀里,右手掌着车把,驾车去了。

薛向几人走后,方国华三人正待要走,却被姬长发叫住。方国华有了薛向的保证,胆气大壮,看着他道:“怎么着,还不死心?”

姬长发笑脸相迎:“不是,不是,我是想向你打听下,刚才的那位大哥是谁。”

方国华得yì

地道:“他,你们都不知dào

,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总该听过吧。不过也对,你们要是认出他来,也就没这么倒霉了。”方国华说完,领着两人得yì

洋洋的走了。

姬长发呆立当场,怎么是他,怎么这么寸,第一次作案就碰上了他。

“野鸡哥,他这是说谁啊,我怎么没听过,看您这幅表情,那个人名气挺大啊。”一个胖胖的青年问道。

候小春啪的给了他一个脑蹦儿,骂道:“你丫才入行多久,新瓜一个,他的大名在整个四九城都是如雷贯耳的。告sù

你,他大号薛向,人称三哥,又尊称为俊宋江,‘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就是他的江湖招牌。”

“那我怎么就没听人跟我说过呢,我们北城总不至于不属于四九城吧,不信,您问生子。”

“行了,行了,也别问生子了,他一准儿也不知dào

,还是哥们儿来给你们两个补补课。”一个挎包的老鸟说道。

候小春插过话道:“你补课?你比他俩也强不到哪儿去,还是我来给你们几个一起补补课吧。你们知dào

为什么三哥的话题在北城是禁忌吗?你们又知dào

为什么其它三城八区都有老大,为什么我们北城一盘散沙吗?那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自那件大事之后,咱北城各个顽主圈子的老大明令禁止谈论三哥,可私底下哪里禁得住,所以大伙儿多听过三哥的名号。可要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保证没有一个清楚,就算是道听途说过一些,知dào

的也只是一鳞半爪。可我就知dào

,因为当时我可是在场的,我是那次重大事件的见证人。”候小春说完得yì

洋洋地把脖子仰着,努力地想俯视众人,奈何个子实在不高,这造型摆的倒有点像仰望众人。

众人一听,见候小春似乎有江湖秘闻要报料,也不抢着当老师了,都静等着他的下文,甚至都没人想起地上还趴着他们的大飞哥。

候小春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右手斜伸出两根指头,姬长发知dào

他的尿性,赶紧掏出根烟给他上好,点燃。候小春深吸一口,喷了口烟,对众人祈盼的眼神很是满yì

,关子也卖足了,就开了口:“那还是两年前的事,那时我们北城的顽主圈子还不是现在这般四分五裂,当时一统北城的老大是大彪哥,这个人你们可能听说过,但肯定都没见过。大彪哥身高一米九,体魄雄健,他爸是城郊屠宰场的工人,听说他爸每次杀牛的时候根本不用绳子,直接让大彪哥用膀子箍着牛脖子,然后他爸直接用刀捅死,任凭受伤的疯牛如何挣也挣扎不开。”

“猴哥,是不是太夸张了,哪有这样杀牛的,照你的说法,他的两膀少说也得有上千斤力qì

。”刚才提问的小胖子怀疑道,插嘴打断了候小春的回忆录。

姬长发熟知候小春的脾气,赶紧接过话道:“好好听你猴哥讲,打什么岔啊,没听猴哥说的是听说吗?”

候小春见有人给自己抱了不平,也就不再见责,接着道:“大彪哥不光体壮如牛,更重yào

的是自打他统一北城之后,他手下的心腹兄弟就达二三百人,已经有了一统京城顽主圈的实力和野心。大彪哥就放出话来让其它三城八区的顽主们按月给北城的顽主上供,开始没人当回事,大彪哥就领着他手下的那帮兄弟挨个儿把各城区的老大给收拾了,后来三城八区的顽主们就开始按月给我们北城上供了,那时咱北城顽主的日子可真风光啊。”

“那时,猴哥你一定也很风光吧!”姬长发见候小春突然不讲了,一脸的沉醉,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赶紧奉承道,意图催他快讲。

候小春被人从沉醉中给拉了出来,并没有生气,接着道:“是啊,那时我正跟着我表哥,他就是大彪哥手下的干将,我们四处耀武扬威,过得好不快活。可惜好景不长,直到有一天大彪哥的表弟二虎被人抬了回来,二虎当时嘴歪眼斜,嘴巴里的牙齿不剩几颗,一张脸就像被高速行驶的火车头给撞过,面目全非,抬他回来的七八个兄弟也人人身上带伤。大彪哥立时就怒了,四九城还有人敢动他的人?大彪哥询问了和二虎一块儿回来的几个人,得知他们这身伤居然是被一个人打的。这个人自然就是三哥了,那时听说他才十四五岁,不过个头和现在相比低不了多少,不过模样不知dào

变化大不大,上次我见他是在夜里,看不大清楚。这事儿也全他妈怪二虎,不然老子现在也不会这么落魄。原来二虎在北城威风得够了,时间久了就觉得不过瘾,就带了几个兄弟去东城逮佛爷,谁知dào

这一逮就逮到了三哥身上,也该着大彪哥时运不济,就此惹上了煞星。你们刚才也见了那位爷是什么脾气,耗子找老虎要保护费,不是找死吗?大彪哥当时正处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候,哪里会在乎个把能打的人。因此招呼了我表哥等十几个心腹干将,又叫上一个和二虎一块儿去逮佛爷的兄弟让他去认人,就浩浩荡荡的杀奔东城。那时我还小,我表哥没让我去……”

“猴哥,你没去呀!那你刚才怎么还说自己在场呢?真没劲,还以为能听到些热血沸腾的大场面……”插话的又是刚才的小胖子,这次没有等候小春使脸子,另外七八个人一块儿就上了,让小胖子充分感受了一把热血沸腾,小胖子被收拾的不说话了,耷拉了脑袋站在原地,似在思考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不见阳光。

候小春见小胖子被收拾得挺惨,心里满yì

了,又出来假作好人,道:“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嘛,小胖也只是有些疑问嘛,他就是太心急了些,不过他的这种好奇和怀疑的精神在做学问方面也是很重yào

的呀,大家不要责怪他嘛。”

众人听了,心里齐齐呕吐,听你讲个故事,又是摆脸子,又是装老师,什么玩意儿。不过没有人说出来,都齐声说猴哥说的有道理,猴哥接着给咱么上课。

候小春志得yì

满,又接着讲起了故事:“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就在表哥家里等他回来,好询问下战况,等了好久他也没有回来,我就迷迷糊糊的在他床上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被人给推醒了,我转头一看,表哥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嘴角处也打着补丁。我正要大叫,表哥捂住我的嘴,说别把我姑妈他们吵醒了,他是偷偷溜进来的。我问表哥说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表哥说,别提了,我们去的十几个都这样,大彪哥更惨,被那小子把生生把小指给扭断了。我大惊,说你们十多个人加上大彪哥都干不过他。表哥说干什么干啊,完全是被干,我从没遇到像那小子那般凶狠残忍的顽主,简直是一头猛虎,我们晚上在北海溜冰场把他堵住了,当时他身边没有旁人,我们十多个人把他围了一圈,心说这下你可跑不掉了。谁知dào

那小子根本就没打算跑,二话不说,就先出了手。你不知dào

这架打得叫个窝囊,十多个人硬是没有还手的能力,那小子出手又快又准,转朝我们的脸部、下巴处攻击,挨一下脑子闷上半天,根本就来不及反击。体格一般的兄弟被他一招就撂倒了,能挺得更是倒霉,多挨一下也倒了。大彪哥最是能抗,伤的也最重,被那小子撂倒后,还说狠话,结果生生被那小子把小指头拧断了,太残忍,太血腥了。那小子打完后还说,不准我们以后到东城收保护费,就扬长而去了。我听到这儿也是目瞪口呆,你想想大彪哥那什么体格,什么力量,外加十多个帮手,愣没伤到三哥一根毫毛。”候小春讲到此处,便打住了,给众人些反应时间。

第十五章 半身威名自此生

听到此处,姬长发几人齐齐倒抽了口凉气,这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姬长发心里对天官赐福小仙童的感激又多了几分,要是小仙童不闹腾薛向,估计自己几个现在也和大飞哥一样躺在地上睡觉吧。想到此处,才记起大飞哥还在地上趴着呢。姬长发赶紧招呼几个人把徐小飞架了起来,他拍了拍徐小飞的脸,想把他唤醒。奈何徐小飞被撞得太狠,刚睁开眼哼哼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众人也顾不得昏睡的徐小飞,就这么架着他,催促候小春接着说故事。候小春这会儿也不拿乔了,接着刚才的故事,道:“我又问表哥,既然大彪哥都奈何不得他,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不收东城的保护费了,反正其它几个城区的保护费加起来也不少了。表哥一听就骂我说,你懂个屁,如果以后不收东城的保护费,其它几个城区还不有样学样,以后一分钱也别想再收上来,这就叫招牌倒了,你自己立不住招牌,谁还会听你的。这次的事不算完,如果这都放过了,以后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大彪哥已经和我们定好了,三天后卷土重来。我说,你刚才说那小子这么能打,再去还不是找虐啊。表哥说,这次我们多叫些人,他就是再能打,还打得过这个,说着表哥用手比了个手枪的模样。我当时大惊失色,赶紧劝表哥说,动枪?真动了这玩意儿,恐怕公安局那关也过不去啊,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表哥笑着说,枪是真枪,也有子弹,只不过到时候不会开枪,我就不信他对着喷子,还敢不服软。表哥一笑,扯得他的嘴角一阵抽搐,看的我好笑。就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我和表哥一块儿去了高脚楼,就是现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底下四根大柱子的楼,这次表哥并没有不让我跟着去,因为这次去的人多,又拿了喷子,料来万无一失。一到高脚楼,就见大彪哥鼻青脸肿,头上的绷带被他强行给扯了,只有左手小手指还打着石膏。我们去的时候高脚楼的包房里已经坐了十七八个人,其中有不少大佬,有西城的、南城的、早阳区的、湖淀区的等等,反正各城区老大被大彪哥招来了不少。大彪哥说他今晚自带北城的三四十号骨干,让各城区的老大也各自带上自己的心腹随他一道去。本来嘛,拿了喷子根本用不了去这么多人,大彪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好了,我先不说,你们猜猜到底有什么深意?”

候小春又停住了,看来他这好为人师的毛病憋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让他逮着机会,一股脑儿全撒了出来。这会儿他已经不满足仅仅只当个讲师,还要当先生,都学会考学生了。姬长发知dào

不满足他这点儿嗜好的话,一准儿又得卖半天的关子,赶紧接话道:“猴哥啊,我们哪儿想得出来,当时您身临其境,您肯定知dào

大彪哥的意思。”

候小春得yì

道:“那是,你想啊,三天前大彪哥他们被人收拾了,这事儿能不传出去吗?四九城的顽主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点事儿不用一晚的功夫肯定早传的老远。三城八区的老大们也一定知dào

了,这会儿大彪哥召集他们一起去把三天前丢了的份儿给拔回来,意在警示三城八区的老大们别心生二意。”

姬长发配合地赞道:“高啊,实在是高,这其中的深意估计也只有猴哥您咂摸出来了,佩服,佩服。”

候小春得了赞美,也不停顿了,接着道:“大彪哥吩咐好各区的老大到时候去观战,我表哥就问大彪哥,今晚在哪儿摆场子。大彪哥说,在那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还是北海。帖子我以派人下到,今晚十二点,北海体育馆前的广场,就看他有没有胆儿赴约了。那晚的月色很好,就像昨个儿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十一点的时候大彪哥领着我们一大帮子早早的就在体育馆门前的广场等着了。这次我们北城去了四十几个,各城区老大各自带了十来人,加起来上百人,好在十一点的时候,广场上除了路灯还亮着,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儿。我们一帮人蹲在那儿抽烟,等了大概五十多分钟,前面还没人影儿。我表哥对大彪哥说,那小子该不是不敢来了吧,准是打听到您的威名给吓住了。话音刚落,前方隐隐绰绰出现几个人影儿,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二点,他竟不肯提前一分钟。大彪哥见正主儿已经到了,大步迎了上去,远远地脱离了大队伍,谁知dào

他这一脱离队伍就出了事儿。大彪哥性子太急,见三哥只带了五六个人就敢前来赴约,就压不住心头的火了。大彪哥领先了大队伍十几米,快速迎上去准bèi

喊话,哪知dào

三哥办事儿根本不兴这套,见大彪哥迎了上来,他从远处迅速的朝大彪哥奔去,快得就如同一阵旋风,我远远地就看见他高高地跃起,身影甚至遮住了他身后那盏路灯,只见大彪哥的身影突然一暗,人就飞出去老远。原来三哥借着冲力直接一脚踹在大彪哥肚子上,大彪哥庞大的身子扛不住这股巨力,直直地向我们这边飞来。早在三哥奔来的时候,我们就知dào

要坏事,赶紧朝大彪哥追去,冲在前面的几人还没立住脚就被大彪哥的身子带倒了。幸好大彪哥多了几个肉垫,不然那一脚就得让他去掉半条命。我和表哥赶紧将大彪哥扶了起来,透过昏暗的灯光,能看见大彪哥脸上挂满了白毛汗,显然三哥的那一脚让大彪哥受创不轻。大彪哥强忍着痛,站了起来,从腰里掏出把左轮,遥遥指着三哥,恨恨地说,你不是挺能打吗,你出手不是挺快吗,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子弹快。三城八区的众人见大彪哥掏出了喷子,人人脸上变色。当然,以当时的灯线强度,我不可能看清他们的脸色,但后面的抽气声让我知dào

他们脸色肯定大变。你们都知dào

,当时的公检法和现在差不多,基本瘫痪。平时我们怎么闹都行,可真要是动了枪,出了人命,那有一个算一个,一准儿没跑。大彪哥一边大笑一边喘气,显是笑的时候扯动了肚子,疼得厉害。我们都以为这下胜负已定,本来嘛,你想一个拿枪,一个空手,空手的人还敢反抗吗?可是我们都错了,三哥被大彪哥指着,没有出声求饶,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大彪哥走来。大彪哥见三哥越来越靠近自己,出声大喊,你在往前走,我就开枪了。我们也吓得连忙后退,生怕大彪哥开了枪,独独留了大彪哥在前。谁知三哥根本不为所动,止住了他身后一个要冲上来的兄弟,嗯,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今天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没想到他还真讲义气。三哥继xù

朝大彪哥走来,大彪哥有些慌了神,在一边大喊大叫,我们也听不清喊的什么,叫的什么。三哥终于走到大彪哥身边,我们都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眼睛不敢眨动一下,突然眼前一花,大彪哥的喷子就到了三哥手里。只听三哥说,不会玩枪就别拿枪。说着,只见他手上一阵乱动,那把喷子被他拆成了零件,托在手里。然后就听见他报出一推数据,弹容啊,射程啊,好像说的是那把枪的特征。说完,又见到三哥两只手如穿花蝴蝶般一阵动作,登时一把喷子又完整地出现在他手里,只见他左手一抖,左轮被弹了出来,右手抓着的子弹,朝着左轮一甩,唰唰唰,六颗子弹准确地射进轮孔,他左手一摇,左轮就复原了。那动作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太,太…,我不知dào

该怎么形容,反正吧,如果你们谁学会了这手,使出去拍婆子,保证一拍一个准儿。我们都看得眼睛发直,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三哥说,拿了枪又不敢开枪,废物,你不敢开枪,我敢。说完,砰砰,只听见两声枪响,然后又听见哗啦啦一阵碎玻璃落地的声音,前方的光线突然一暗,原来离三哥最近的一左一右两盏路灯被他用枪打灭了。听得枪响,立时有不少人都站不稳了,坐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敢跑,生怕被三哥当成了靶子。当然,我是站着的,我的胆子一直比较大,这我不说你们也都知dào

。”候小春的老毛病没去,新毛病又生。

众人正听得喘不过气来,猛然被他中断,分外不爽,可这时候没人敢表示不满,七八个人连连点头说猴哥的胆子那是虎胆,豹子胆,熊胆……,反正只要是猛兽的胆都给他安上,也不管猴哥的心脏受不受得了。

候小春生受了这阵马屁,很是满yì

,接上回道:“三哥开了两枪,大彪哥像中了邪一样,站在哪儿一动不动,也没了声音,没人敢上去看他是怎么了。三哥又开了口说,以后不许大彪哥留在京城,三天之内,若不滚出京城,他亲自上门来赶。大彪哥也没说话,还是傻站在那儿。三哥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倒是我们这群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这里开过枪,明天公安肯定要来查,赶紧就分散跑了。再后来,大彪哥就离开京城了,我表哥也没在顽主圈里混了,隔年去当兵了。”

候小春的故事讲完了,没有人赞好,更没有人说差,一群人没有一个说话。他们全都沉浸在候小春的故事里,仿佛能看见那个人单刀赴会的雄姿,能感受到他冲天而起的豪气。人人心摇神驰,恨不能现在就去追了薛向,拜倒在地,口称英雄。候小春故事里的薛向正是这帮热血青年最崇拜,最向往的偶像。谁人年少时没有做过英雄梦,没有渴望过自己能有如关云长那样,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惊世本领。薛向完美的契合了这群顽主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因此,他们被深深地震撼了。

姬长发最先回过神来,对候小春问道:“后来呢,公安局怎么处理的那起枪击案?”

候小春很满yì

自己的故事给他们造成的冲击,答道:“后来,听说三哥主动去了市公安局,没过夜就从里面出来了,公安局也再没追究过这件事,由此看来三哥在京城的根子还是很深的。”

“猴哥,野鸡哥,三哥说让你们明天叫上康小八去他家,能不能也带上我啊。”说话的正是被修理的小胖,此刻他眼冒精光,看得众人心里发毛。

姬长发好奇的问道:“你去干什么?说不定是接着收拾我们。”

小胖道:“就是被收拾我也认了,能被三哥这种大英雄揍,传出去也是美名不是。”

“我也去,我也去”

“加上我”

“还有我”

…………

候小春没想到自己的故事造成了这么个后果——批量生产了这么多贱皮子。

其实他心里也是打定主意:这次拼死也要结交上三哥。

第十六章 刻舟之处求宝剑

小适穿着崭新的秋衣秋裤,托着双大拖鞋,嘟嘟嘟地从小晚的房间穿过堂屋,跑到薛向的门口,小手握拳“哐哐”直捣薛向的房门。

晚上八点左右,薛向带着几人从服装场回到家,刚一到家,小家伙就抱了自己新买的一大堆衣服和书包,钻进了房里。吃晚饭的时候,薛向喊了她几次,小家伙理也不理,就站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欣赏着自己的新衣服。薛向急了,一把抱起小家伙,就去了厨房,结果,小家伙在厨房没吃几口饭就撂下碗,又回了房里。薛向当时心里感叹,女人啊,无论是五岁还是五十岁,爱美永远是她们刻到骨头里的天性。

薛向早早就上床躺下了,吃饭前他就招呼了康桐说晚上有行动,康桐点点头也没问,反正在康桐看来,三哥说怎么做,他只管做好就是了。薛向正想着小家伙肯定是美得忘了曾经逼自己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中的那条“陪睡”了,正打算扭灭台灯,就听见门响了。薛向起身,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小家伙,她来行使权力了。粉色的秋衣秋裤把小家伙的小身子裹得分外可爱,如同童话里的花仙子一般,不过眼前的这位花仙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花枕头。

小家伙也不吭声,直接从薛向的臂弯就钻了进去,跑到床前,一脚将拖鞋踢掉,就从床尾钻了上去,顿时,被子掀起了一阵波浪,原来小家伙在被子里从床尾爬到了床头。小家伙爬到床尾后,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小脸冲薛向笑了,月牙弯弯,似乎在告sù

薛向,你看我聪明吧,这样爬过来就冻不着我啦。

薛向回了个微笑,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正要上床,却被小家伙用小手推了下,小家伙歪了小脑袋:“人家还没布置好呢,等我布置好了你再上来。”说完小脸又转了过去,开时安排两个枕头的放置。小家伙先把两个枕头紧紧地并排着,觉得这样挨得不够紧,又把自己的小花枕压了薛向的半个枕头,又觉得这样一来枕头太高了,小家伙趴在那儿皱眉头。

薛向看得好笑,可自己老呆在被窝外,也挺冷的,赶紧给小家伙出谋划策道:“小宝贝,你看,要不我躺下来你再布置你的枕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布置,我就怎么配合你。”小家伙一听,觉得这个办法好像不错,就主动掀开被子放薛向上来。薛向躺好后,小家伙开时折腾薛向,一会儿把薛向的一条胳膊拿了,放到薛向的肚子上,给自己腾出空地;一会儿又把薛向的身子扳过来,让他的脸对着自己。好一通折腾,最后,直到把薛向的胳膊打开,把自己的小花枕放进薛向的臂弯里,又一条把小腿儿搭在薛向的肚子上,怀里抱了薛向另一条腿儿才算满yì

。小家伙躺在薛向臂弯里,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儿,露出小脸,打了个小哈欠,也不跟薛向说话,闭了眼睛,不知dào

是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小家伙的脸红红的,其实小心思里还是有些羞羞,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大哥睡觉,有些不习惯,不过大哥怀里比二姐怀里热乎多了。

薛向的身子任凭小家伙折腾,不仅顺着她,还得自己使力qì

帮小家伙摆到她要求的位置,他现在的造型就像被小家伙用十字鸳鸯锁给锁住了。薛向不敢动,心里能感受到小家伙睡得很舒服,他贪婪地感受着这一刻的亲情和温馨。

过了好一会儿,薛向的烟瘾犯了,可小家伙好像还没睡熟,他只有忍着。他忍得有些难受,赶紧想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他决定好好梳理一下脑子里的高中课本。原来的小青年虽然不爱学习,可是学过哪些内容还是记得的。薛向就着脑子里的记忆,梳理出了几门功课课本的大概深度,就放下心来,显然此时的高中课本的难度和前世根本无法相比。此时的高中课本多是注重概念性的问题,而不似后世的那些出题砖家把一道题掰开了,揉碎了来折腾学生。前世,薛向以远超京大的文科成绩考上京大,虽然时间已过去十来年了,可要让京大的高材生对付现在的高中课本,想来复习几遍书本基本就能拾起来了,应付明年的高考一点问题没有。薛向知dào

明年的高考,文、理科各只考五门,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外加历史、地理,理科除了物理、化学,前三门和文科一样。历史、地理、语文、政治对薛向来说,早已烂熟于胸,只需复习下数学,明年的高分还不是手到擒来。

薛向美滋滋的想着,耳边渐渐传来小家伙轻轻的鼾声,原来小家伙睡熟了。薛向轻轻唤了几声小宝贝,小家伙没有一点反应。薛向才把两只胳膊轻轻从她身上拿了出来,薛向赶紧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解了烟瘾,拿起台灯边的手表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是时候出动了。薛向穿好衣服,出了房间,走到康桐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几秒钟后,康桐的门就开了。薛向有些好奇这家伙怎么这么快,仔细一看,康桐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甚至连鞋都没脱,想来这小子就在床上躺了会儿。

薛向进了储物室拿出一个布袋、两把铁锹、两个手电筒,然后随手递了一个手电筒和铁锹给康桐,二人骑着车就出了军分区大院。这两晚的月色都好,皎洁的月辉洒满整个胡同,照在打着霜的地面,晶莹一片,倒是不用打着手电筒照路了。两人都没说话,薛向在前带路,康桐默默的在后面跟着,胡同里只听见两辆自行车哐当哐当的声响。两人驶出胡同口,就到了大街上,宽阔的柏油马路一个人影也无,昏黄的路灯似乎不敢和明月争辉,病怏怏的发着微弱的光芒。二人的速度提了起来,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十来分钟后,转了一个弯儿,又骑了一会儿,路况越来越差了,二人不得不打开手电筒照路。这会儿,薛向和康桐已经到了北郊乱葬岗的外围了,两人小心地驾着车,糟糕的路况颠簸得车后座绑着的铁锹哐当作响,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乱葬岗里的宁静。

时入初春,天气依然寒冷,乱葬岗里的树木虽不丰茂,却也成了一些过冬鸟儿的驻巢地。二人弄出的响动惊得林里的宿鸟一阵飞腾,黑压压飞走老大一片,然后再没有声音。前面的路实在太难走了,坑坑洼洼也越来越严重,两人索性下了车,推着车向前走去。乱葬岗四周除了一片树林、杂草,只有些完整的或残缺的石碑散乱地立着。自刚才那阵惊鸟出林后,除了自己二人推车行走的声音,四周再无声响,周围一片死寂。

明月、荒野、惊鸟、坟墓、石碑,这一切的物象汇集一起应该勾勒出一副阴森、?人的恐怖场景,可薛向两人视若等闲,两人嘴里叼着烟,推着车大步向前行去。想想也是,这样一个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年代,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成了这个时代最响亮的口号,这也是一个最大无畏,最不敬鬼神的年代。如果真有小鬼跳了出来,恐怕康桐得大喜,正好逮一个回去展览。当然,薛向来自后世,又经lì

了穿越这种无法解释的事,对鬼神还没这么荤冷不忌,不过他素来胆大,身边又有人陪着,心里也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

康桐跟着薛向又翻过几道坎,绕过数棵树。薛向把车停稳了,示意康桐也把车挺好,招呼康桐近前,道:“小康,你性子越来越冷了,我把你往乱葬岗这儿引,也没见你好奇、发问。”

康桐道:“问那么多干啥,跟着你干就行了,你又不会害我,难道把我骗着儿来谋财害命,再说我有多少钱,你最清楚。”难得康桐一次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还少有的开了个玩笑。

薛向笑着说:“这样就对了,整天冷着脸,自己端的不累吗?”

康桐道:“没端!”

得,又恢复老样子了,薛向也不打算纠缠这个话题,对康桐道:“今晚叫你出来是挖东西,八年前我在这儿埋过一口箱子,现在觉得箱子里的东西可能是好玩意儿,要是能找到,说不定能换不少钱,待会儿,我们分头就在这附近找一棵歪脖树。”

康桐没有废话,点头去了。薛向之所以能保证找到东西,实在是因为他对当年的歪脖树映像太深了。那棵歪脖树的树干只有胳膊粗细,树的下半部和上半部呈平行长势,中间由一个一字型的树干相连。当时薛向还和身边一起看火的伙伴说,如果这棵树的下半部向上延伸,上半部向下延伸,去掉多余树枝和树叶,就是一个完美的“h”。

薛向和康桐分头去找,打着手电,因为只看树的外形,扫视得极快。半个小时过去了,薛向和康桐聚拢,各自坐在车座上抽烟。薛向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两人先是找了方圆十米以内的树,无果,又扩大范围,最后把方圆百米的树都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薛向说的那棵树。薛向闷着头抽烟,心里思索着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棵树被人砍作柴禾烧了?也不会啊,城郊到处是树,要砍也不会到这儿来砍,这里离最近的村落还有好几里路呢,再说砍死人身边的树,也晦气不是?难道,被雷劈了,薛向摇摇头,这又不是玄幻世界里的树精渡劫,哪里这么巧。

薛向苦思无果,努力的回想那棵树的样子,终于,薛向笑了,自己真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简直是翻版的刻舟求剑嘛。

薛向下了车座,又吩咐康桐如此这般。

第十七章 重宝付与有缘人

薛向突然开了窍,八年前的小树,八年后还是小树吗?恐怕早已枝繁叶茂了,上半部歪曲的树干,肯定已被茂密的枝叶和树杈给遮盖起来了,从远处望去哪里会有歪脖儿的感觉。薛向吩咐了康桐靠近些观察树干的上半部分,果然,几分钟后,薛向就找到了当年的那棵歪脖树。原来胳膊粗的小树已经长到海碗口粗细,茂盛的枝叶和发散开来的树枝将整棵树的上半部裹成硕大的一团,从远处看上半部团团如云,哪里还有一丝歪脖的模样。

歪脖树就在离薛向二人停车不远的地方,十米左右的距离。薛向记得当年箱子就埋在这棵树东北方向,三四米的地方。薛向招呼康桐跟上,两人挥动铁锹开挖,挖开的泥土散发着扑鼻的霉味儿和土腥气,二人顾不得掩鼻,继xù

挖掘。十来分钟的功夫,康桐的铁锹挖到坚硬的东西,显是铁锹碰到了箱子,薛向赶紧过来,两人一块儿挖。箱子当年本就埋得不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土层不过厚了几分,很快,两人就把箱子抬了上来。

薛向用铁锹把箱子上的泥土剥落,箱子底部当年烧焦的地方就显露出来,箱子保存的依然完好,除了颜色有些发黄。老教授用的这个箱子显然不是一般的木料打制的,埋在土里这么多年,依然没有虫蛀鼠咬的痕迹。薛向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躺着的仍是八年前自己所见的一幅画儿,三本书,两个瓷瓶儿。书本和画都没有受到损害,因为埋得不深,没有受到潮气浸染。瓷瓶保存的就没有原来那般完好,其中的一个已经被打碎了,想来是那次自己和伙伴一起把箱子推进土坑时摔碎的。薛向顾不得心疼,拿出布袋张开,吩咐康桐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往里装,包括哪些破碎的瓷片。装好东西,两人重新把木箱埋进坑里,用原来挖出的泥土重新掩上。

收拾好东西,两人踏上回家的路程。

一个小时后,薛向坐在康桐的房间发愣,他实在是太震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东西是真的。箱子里的东西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薛向和康桐到了家里,才凌晨两点中。小适肯定正在熟睡,回自己房间,查看所得显然不方便,于是薛向就把东西拿到了康桐房间。

康桐对这些古玩之类的没兴趣,若是几把枪还差不多,他脱了衣服上了床,蒙头睡了。薛向把布袋小心的放上书桌,解开布袋的扎口,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掏了出来,只余下碎瓷片。薛向先查看那三本线装书,刚打开第一本书的扉页,就从里面掉出一个信封,信封很是厚实,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信纸上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有些发黄,但书法很见功力。他就在台灯下读了起来,这一读,他就愣在那儿了。

信的主人正是老教授,信的行文也是以遗嘱的方式写的。他在信里详细介shào

了箱子里的东西的身份,他是如何得来的,又因为当时zz气候,他不敢也没办法把这些东西交上去,再加上自己实在喜欢这些东西,希望由自己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捐献者保留,而等到自己百年之后,由学校的治丧委员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国家。

薛向从老教授的信里知dào

今天自己真的挖出了一座文化宝库。绢质的画是南唐顾闳中所作的,此画乃中国传世十大名画之一,而故宫博物院保存的仅为宋代的临摹本。两个瓷瓶一个是五大名窑里的钧瓷,一个更是传说的柴窑里出的天青釉瓷。钧瓷已是珍贵至极,素有“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件”的美誉,而柴窑的瓷器更是仅限于传说,并无一件传世,世人只从古人的书中的描述知dào

柴窑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特征。薛向是个文玩发烧友,但他并不会辨别瓷器,只是从老教授的心中知dào

这几件东西的特征。他识得柴窑的珍贵,心头大急赶紧细看桌上的双花抱耳瓶,只见瓶薄如纸,轻轻敲击,有悦耳的声音传来,正合了柴窑瓷的特征,一时心头大定,想来布袋里的就是钧瓷了,钧瓷摔坏了虽然可惜,可与柴窑瓷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以上三件国宝中国宝,并不是薛向愣神的原因,尽管这些东西几乎已是传说,可怎么也没那三本书带给薛向的震撼大。

那三本书居然是曹雪芹的手稿一百二十回完整版!!!

薛向虽不是红迷,可也知dào

这三本书如果真是曹公手稿的完整版的话,传出去会有多大轰动,哪怕现在正是批一切旧东西的**,依然会造成文化界的轰动。当然,薛向没有这么愚蠢,去往枪口上撞,他只是好奇,曹公不是没写完后四十回吗?怎么会有后四十回的手稿。老教授信中也只说了此书得自大内,还是庚子事变时,他父亲从一个老太监处购得,是曹公第四次修改的手稿。薛向想到后世也却有曹公“增删五次,披阅十载”的说法,若是没写完用得着增删、修改吗?他顾不得去猜测真假,迫不及待得想看看这三本书的后四十回是怎么写的。

薛向拿出其中的一本仔细的打量,整本书被蓝色的硬壳包裹,翻开蓝色的硬壳,第一页正是书稿的扉页,扉页上只写了个楷书的石头记,打开书页,只见书页被一层透明的薄皮覆盖,透过薄皮能清楚地看到书上的字迹,整本书呈竖版排列,从字迹看显然是手书而非雕版,字体瘦骨嶙峋,而力透纸背,仿佛要写尽胸中的不满与悲愤。薛向欣赏完书法,这才打量起书的内容,只见排头写着“第四十一回,拢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书页上除了正文,用蝇头小楷在空隙处写满了注释和修改意见,整个页面显得十分拥挤。原来薛向拿的是第二本,他又把其余两本打开,找到第三本才开始阅读起来。这一读就读到东方发白,直到大院王奶奶养的大公鸡开时打鸣,才把薛向从书本中拉了回来。

薛向抬表,已经六点十分了。薛向此时满心的感动和愤概,他已经确信这三本书必是曹公手稿无疑。书中的宝玉没有考科举,贾府也没有复兴,彻头彻尾的悲剧到底,而文风,笔力和前八十回一脉相承。就算这些还不能完全证明是曹公所创,而最大的证据就是后四十回里的诗词,首首细腻感人,凄婉绝伦,其中多有足以传世的佳句、篇章,而这些佳句、篇章,前人未发,后世不见,足以证明这正是曹公所创的原稿。

薛向感叹之余,也不得不赞叹自己的运气。这些宝贝放在哪里都足于震惊世界,却被自己得了。薛向并不打算现在就交上去,他甚至都没想过要交上去,宝物自是有德者与有缘者居之,他心里自然把自己归到了有德者一流。何况他知dào

后世的紫金博物馆是个什么德性,不说居然会打眼,收藏着赝品,更可恨的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居然会偷盗博物馆里的文物出去倒卖。他可不放心把这些宝贝交给那帮人。

薛向拿了块干净的毛巾细细地擦拭着柴窑瓷器的瓶身,擦干净后,找来一个纸箱,里面垫上一床厚厚的棉花套,把瓷瓶小心地放进去。薛向放好瓷瓶后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床单,把绢画用床单包好,也放进了纸箱。

薛向小心地抱着纸箱,拿了那三本书和装钧瓷碎片的布袋,回了自己房间。他用脚轻轻地推开门,进门后,又用脚把门勾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把纸箱子塞进床底,三本书放进书桌屉子里最底层压好。装钧瓷的布袋被他小心的放在门后,生怕力使大了,让碎片变得更碎,倒腾古玩的启动资金可全靠它呢。

安放好这些宝贝后,薛向出门去红星食堂买了五斤肉包子,三斤油条和一小桶豆浆。上次买了三斤包子,两斤油条结果自己没吃饱,这次还多一个康桐,因此量就更得加大了。买回早点已是六点四十了,小晚和小意的房间已经有了动静,自己房间的小适好像还睡得正香。薛向回房把小家伙叫醒,小家伙在床上扭来扭去,嘴里哼哼着不肯起来,薛向哄了好一会儿也没结果。他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手里多了个大肉包子,便走边吃,吃得满嘴流油,嘴里含糊不清的对小家伙说:“他们都在吃呢,今天买的包子可不多,听说小宝贝爱睡觉,不吃大肉包了,他们正高兴呢。”

小家伙见薛向吃着包子,远远的肉香飘进小鼻子里,早没了睡意。这会儿听薛向这么说,立时急了眼,喊着要薛向赶紧到姐姐房间,帮她把衣服和鞋子拿过来,喊完又冲门外喊了声“给我留点儿”。小家伙一脸的紧张,生怕去得晚了,没得吃了。薛向帮她把衣服拿来了,小家伙要薛向给她穿上面的,她自己穿下面的,说这样穿更快。薛向没办法只好按她的指示办,谁叫人家是霸权国家呢,掌握着核武器——金豆儿。谁知dào

,两人一起穿衣服反而更慢了,薛向抬她胳膊时,小家伙正抬脚穿裤子,结果身体不协调,差点倒在床上,小家伙立时两嘴一瘪,就要发射核弹。

第十八章 搜奇寻珍意未穷

薛向见势不妙,赶紧对小家伙道:“小宝贝,你先自己穿,我这就出去给你抢几个大肉包放一边,等你出来了吃。”

小家伙的注意力极易被转移,这时听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就不忙着发射核弹了,对薛向道:“我要两个,不,三个,上回两个人家都没吃饱呢。”

薛向见终于糊弄过去了,就出门假装给她抢包子去了。少顷,薛向回到房间,小家伙已经穿好鞋子了,也不问薛向抢的包子放在哪里,蹬蹬的穿着小皮鞋,就往堂屋跑。小家伙跑到堂屋一看,哪有半个人影,只有两大包油纸袋放在饭桌上。小家伙知dào

自己被薛向骗了,而自己刚才差点急得掉眼泪,小家伙又羞又恼,转身跑回薛向房间,对着薛向怒目而视,然后一言不发地跑到薛向身边,抱着薛向的胳膊咬了一口,好在没有使力,算是略作薄惩。

小家伙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些狼狈,小心思不平衡,想学薛向让哥哥姐姐也着急,那样自己就有人做伴了,小家伙跑回堂屋一手拿了一个肉包,窜进小晚房间,然后又进了小适房间,倒是把从薛向那里学来的那招活学活用了,可惜小家伙只得皮毛,未得精髓,被两个大的骗得作了运输大队长,而不自知。小家伙进了两个房间,丢了两个肉包,出来时小脸还笑眯眯的,总算有人和自己一样啦。

吃罢早饭,薛向送几人出了大门,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门前黑压压站了一大批人,约有二三十个,分作两帮。薛向仔细一看,只见光头胖子、水蛇,、匕首男一帮由康小八领头,另一帮是昨天放学时收拾的候小春、姬长发,小胖子他们,由徐小飞领头。两帮人站得挺整齐,这会儿见薛向出来,齐齐鞠了一躬,喊了声“三哥好”。也不知dào

他们打哪儿学的,难得这时候已经有了后世黑社会发端的雏形。薛向招呼了几小自己去上学,小家伙做了个鬼脸表示不满,倒也没纠缠,被姐姐牵着走了。

薛向没多说话,直接招呼他们进屋,他做事还是很讲究的。康小八见薛向客气,连忙答话:“三哥,我们这么多人都进去,怕不合适,吵着家里的人多不好,不如就我和小飞进去就好了,有什么事儿您吩咐,我们俩保证传达到位。”康小八长得高高大大,可一说话就眉眼齐动,显露猥琐,也不知dào

他和别人说话是不是也这样。

徐小飞听康小八说只让他们俩进去,心里有些惶恐。他昨个儿被薛向收拾得太惨,在医院的时候,医生一个劲儿地问是被火车撞的,还是被卡车撞的?还赞叹他身手敏捷,撞得这么厉害,居然只伤了个脸。徐晓飞当时心里听得那个气啊,要不是命操他手,立时就跟丫翻脸。

昨天事后,徐小飞才知dào

自己惹到了谁,差点没吓昏过去。赶忙问候小春几个,事情是怎么了的,我这点儿伤怕不能消除三哥怒火吧。侯小春刚说了句事情还没了,徐小飞吓得把挂盐水的吊瓶给扯掉了,心说就知dào

没这么便宜。姬长发见机得快,赶紧说,大飞哥,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糟。三哥只是说让我们明天早上去他家门口等着,一块儿去的还有飞车党的康小八,听说昨天倒霉的不止我们这伙儿人,飞车党的王胖子被三哥生生掰折了根指头。听到这儿,徐小飞又是打了个激灵,赶紧问姬长发,估计三哥还要怎么收拾自己。姬长发说,应该不会收拾了,要真继xù

收拾,昨天就接着收拾了,哪有这么麻烦,再说收拾人也不用叫家里去啊。徐小飞方才心中大定,赶紧问三哥说的是几点。姬长发说,三哥没说几点,只说一早。徐小飞立马下令明早五点起床。候小春说用不着这么早吧,话没说完被徐小飞给了一下。徐小飞说还得去叫康小八,从北城到东城不得个把小时啊。就这么着,薛向刚买回包子,他们这伙儿人就到了门口,没人敢敲门,直到薛向送小晚他们出门,才遇上。

听康小八说只让他和徐小飞进去,不满的人不止徐小飞一个,其余众人心里都在腹诽自己又要被人代表了。

薛向知dào

康小八是好意,笑着道:“没事儿,家里挺宽敞,坐得下,过门就是客,哪有堵着家门不让进的道理。”薛向话说得得体,大伙儿听得也是心里齐赞:三哥做事就是讲究。

薛向领着众人进了堂屋,康桐正据案大嚼,见众人进来,头也没抬。堂屋甚大,椅子虽不多,但两张沙发甚是宽大,众人挤挤还是勉强坐下了。众人落座后,薛向道:“这次叫你们来,不是找麻烦,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画了四枚邮票。

薛向话音刚落,堂屋里登时响起了各样式的回答。

“三哥,哪里话,您用的上我张二勇是我的荣幸….”这是谦虚型的。

“三哥,有什么事儿,你吩咐,说什么帮忙啊,这不是打我们脸吗?…”这是仗义型的。

“三哥,您这么说可没拿我老催当朋友……”这是自来熟型的。

………

………

徐小飞和康小八被挤得插不上话,两人脸色很不好,徐小飞的头上被绷带包了大半个头,只露出眼睛。徐小飞拿眼睛扫扫候小春几人,意思是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就要造反啊。好不容易等众人的话音落了,两位老大才齐齐拍胸脯保证,只要三哥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向道:“没这么严重,大家看这张纸,纸上画了四枚邮票,分别是‘小一片红’、‘大一片红’、‘全面胜利’、‘黑题词’,这几枚邮票我很喜欢,一时又不好找,就麻烦诸位帮我留个神儿,多少不论,越多越好,我必不会让诸位兄弟白辛苦的,到时候我摆席。”

刚开始见薛向说的郑重,众人正生怕真是什么赴汤蹈火的事儿了,这会儿一听就是几张邮票,立时就炸了锅,一个个拍胸脯,表决心,说找不回来,提头来见。说完,也不待薛向留客,拿了画邮票样板的白纸,就急吼吼的走了。现在不急着去找,待会儿让别人拔了头筹,可如何是好。

薛向自发xiàn

紫檀木条案后,就有了在这个特殊时期,收藏一些后世自己只能看着流口水的“特产”的念头。一是可以弥补自己前世并不怎么成功的的文玩发烧友生涯;二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先知,获得一批宝贵的财富。就算自己官场之路夭折,或者出了什么意wài

,这些藏品依然可以保证自己的三个弟妹衣食无忧。当然,这些都是退一万步的想法。

薛向选择这四张邮票作为目标也是经过仔细考量的。这个时期可供收藏的东西很多,画报,领袖像章,邮票,各种供票,甚至包括小人书、连环画,放到后世都是很有价值的藏品,但是真zhèng

增值最恐怖的还是邮票。浩劫时期的邮票不像领袖像章那样发行量巨大且存世极多(各类领袖像章累计发行几十亿),也不像画报,供票,小人书,连环画那样缺乏特有的历史和zz意义。浩劫时期的“文”字头邮票虽然发行的不少,但后事存世并不多(zz原因,销毁不少),尤其是薛向选定的那四种,都是“文”字头的编外邮票。

“全面胜利”、“黑题词”都因为某种原因发行很短时间就回收了,而“大一片红”和“小一片红”压根儿就只发行了半天,而且发行地点只在京城。“一片红”的全称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先设计了60x40厘米的大版票,设计一通过就开印了。后因被批“贪大求全”,又设计了30x40厘米的小版票,因此就有了大小两种“一片红”。

“全国山河一片红”发行了半天就被收回了,原因是这张邮票上的我国地图漏了西s群岛和南s群岛,而且tw岛未着红。薛向后世对这张邮票就极为痴迷,可存世仅有十张,他也只能在网上欣赏了,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抓住了。这四张邮票后世的价格都破了百万,一片红更是破了三百万,还有价无市。

薛向送别众人,回到饭桌,正准bèi

接着吃饭,才发xiàn

桌上就剩了一根油条,而康桐手里也只剩了半个包子。薛向赶紧把油条抢了过来,再慢一步,待康桐一口吞下那半个包子,保管这根油条也没自己份儿了。

“康桐你几天没吃饭了,昨儿个中午和晚上也没见你少吃啊,今儿早上还这么能吃,也不知dào

给我留点儿。”

“包子馅儿挺多,油条炸的也酥。”这家伙一贯是这么言语,不熟悉的人还真适应不了。

“康桐,你结婚后,和你媳妇儿也这么说话?”薛向打趣道。

“怎么,不行啊?”康桐有些好奇。

“行,怎么不行,你要是敢一直这么跟你媳妇儿说话,我保证你家一准儿变淮海战场”

“那我就找个哑巴。”

薛向没辙了,这小子把这话都撩出来了。消灭完早点,薛向提了装钧瓷的布袋,和康桐一起出门了,准bèi

去找孙前进。薛向二人刚出了胡同,路过虎坊桥就碰见了雷小天五人,几个家伙勾肩搭背的一看就知dào

又是准bèi

去薛向家的。

第十九章 寻常巷陌多奇士

薛向没和几人寒暄,直接要孙前进领着,去华联木器厂找瘸老三。华联木器厂坐落在东城太平街的街角,离薛向家也只有十来里路,几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了华联木器厂的大门外。木器厂的铁大门边上有一个耳房,料来就是看门人的住所。

几人一道进了大门,刚踏进门口,就听见有人喊登记。薛向顺着声音的来处,找到发声的人,只见一个花白的脑袋从耳房的气窗里透了出来,面目倒是很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不知dào

怎么长了这么多白发,料来此人就是瘸老三。

孙前进道:“登个屁的记,老子一天走八趟都不登记,今儿领我三哥过来,正是来找你的。”

瘸老三脸色大变,打着颤音:“各位同志,我,我坦白,我交代,我坚决同许好古这个反gm分子划清界线,我完全认识了他反gm的真实面目…….”许好古是瘸老三的父亲,浩劫初起,便被死于非命了。瘸老三原名许博古,后因与党内某位同志重名,为表示和他划清界线,改名许通今。瘸老三上面原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他行三,后因被打瘸条腿,众人都称瘸老三,反而把他真名给忘了。这会儿,瘸老三,见来了这么一群穿军装的青年,以为小将们又来了,赶紧一通自白。

薛向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们不是小将,小将早结束了,你别害pà

,今天找你是请你帮忙的,我们知dào

你是吃手艺饭的,请你帮忙也是借你的手艺给我们掌掌眼,当然了,也不会让你白忙活。”

瘸老三听说不是小将,心神大定,摆摆手道:“我的手艺早丢了,我早跟资产阶级划清了界线,我现在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工人同志,是……”

“**的烦不烦,我三哥请你帮忙是给你脸,你还端起来了,你丫再废话,我立马让你工人当不成了。”说话的正是孙前进,薛向在,他不好先开口,按他的个性,跟瘸老三还废什么话,叫过来就使唤了。这会儿见瘸老三还阴一套,阳一套的,早听烦了,就出了声呵斥。

瘸老三见孙前进发了火,低了头不敢再罗嗦,他知dào

孙前进跟自己厂长的关系,怕真惹怒了孙前进,自己这好不容易求来的看大门的工作就没了。

薛向见状,道:“你也别多心,我们就是请你帮忙,是付你工资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你在旁边看着,点头、摇头就行,甚至不用你出声。”

瘸老三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答yīng

怕是真不成了。瘸老三点点头道:“什么事儿,你说吧。”

薛向道:“什么事儿,我先不说,先试试你的水。”

瘸老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显然他对自己祖传的手艺很有信心,撇嘴道:“拿出来吧,我上上眼。”

孙前进还从没见过瘸老三敢这么说话,正要呵斥,被薛向拦住。薛向把布袋子打开,拿出一块儿一对巴掌大小的瓷片递给瘸老三。瘸老三接过瓷片儿,刚一上眼,仿佛被勾走了魂魄,眼睛直直地盯着瓷片,手掌细细地摩挲着,像是在抚摸美丽女人的肌肤,也不说话。

孙前进实在受不了,瘸老三敢跟自己这儿玩深沉,骂道:“你丫倒是说话啊,别不是根本看不出来吧,今儿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就卷铺盖卷儿回家吧。”

瘸老三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个活阎王,赶紧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这可是宝贝啊,这是钧瓷,钧瓷你们知dào

吧,那可是帝王瓷,是我国宋代五大名窑瓷器之一,是…….”

“得得得,我们可没功夫听你上课,你就说值多少钱吧。”孙前进可没功夫听他聒噪,打断他的话问道。

瘸老三道:“这我得看看器型大小,单凭这块瓷片估不出价,你要是问这瓷片儿,能值个百十来块。”

“这么块破瓷片就值这么多钱?孙前进长大了嘴巴,似乎无法理解一块破瓷片子的价值能和十几条猪腿相提并论。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人张大着嘴巴,仿佛看见无数猪腿、烧鸡,只有薛向面色如常,他早知dào

这是宝贝,心里还嫌价钱低了呢。

薛向把布袋递给了瘸老三,让他自己看,瘸老三看完,叹道:“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这么大器型的‘诸葛丞相六出祁山’人物大罐儿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了。”瘸老三一连声的可惜,激动得面色潮红。

这次打断他的是薛向,孙前进似乎还在计算那块瓷片约等于多少猪腿,还没回过神儿呢。薛向问道:“你估计下它能卖多少钱?”

瘸老三道:“如果是没有损坏,像这种大器型,有故事的人物钧瓷大罐至少能卖到一万,我说的就是当下。如果是早十年还会更值钱,我听我父亲说过,我爷爷当年收过一件人物大罐,不过没你的这么大个儿,花了五千大洋,那还是民国的时候。不过,现在这些好东西贱了,被毁的差不多了,你打算卖瓷片?这些瓷片你拆开卖最多只能卖到六百多块,那还是卖给识货的人,卖到委托所,说不定几十块就把你打发了。”

孙前进听到这儿就惊醒了,叫道:“几十块?那怎么行,瘸老三,你刚不是说一块儿瓷片就值百十来块,怎么?现在六七块瓷片反而只值几十块,你不是糊弄我吧,你赶紧想办法,想不出办法就卖给你了。”这家伙耍了个赶鸭子上架。

瘸老三大急,道:“孙同志,我可买不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一时间,瘸老三脸上急出了汗。好一会儿,才抬头盯着薛向问道:“你这是整器摔碎的吗?碎片都在袋子里?”

薛向道:“是整件儿,袋子里的碎片也是齐的。”

瘸老三舒了口气,擦了擦汗,终于不用自己掏钱买了:“有办法了,这个大罐碎的不算厉害,可以修复,如果修复好了,就能卖出好价钱。”

此话一出,人人喜动颜色。孙前进最是着急:“那你赶紧修复啊,修复好了,我让我姨父把你工资给调一级。”这会儿见猪腿不仅有望,好像买头猪也成了可能,孙前进语气好了不少,连利诱这招儿都使上了。

瘸老三道:“我祖传的手艺是鉴定,修复我不会啊。”他看孙前进脸色急变,赶紧接口道:“我是不会,华阳钢铁厂的李四爷和我一样是祖传的手艺,修补这活儿他是一绝,最近他老婆住院,他请假在家照顾,急用钱,你们找他,他一准儿答yīng

。”

瘸老三说的李四爷薛向认识,正是他父母生前单位的工人,家里有五个孩子,老婆身体一直不好,家庭负担很重。薛向向瘸老三道过谢,又和瘸老三说了掏老宅子请他掌眼的事,答yīng

事成之后付他相当于现在一年的工资。一边是威逼,一边是利诱,瘸老三只得答yīng

,只是一个劲儿的跟薛向说:“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啊,你们千万要保密,千万保密。”薛向连连点头答yīng

,几人心里好笑,心说还怕你泄密呢。

薛向领着几人来到李四爷家,李四爷家在厂家属区的胡同口,是个独门小院。薛向几人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李四爷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薛向记忆里李四爷是花白的头发,可眼前的李四爷白发如雪,只有从脸上的容貌还能看出,坐在那儿的并不是一位耄耋老人。薛向和李四爷打了声招呼,并递了根烟。李四爷显然还记得这位前副厂长的公子,李四爷愁苦的脸上难得挤出几分笑容。薛向说明来意,李四爷二话没说就答yīng

了。本来嘛,老婆住院要钱,家里孩子念书,吃饭样样要钱,靠他那点工资,家里已经快要断炊了。此时见钱先生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就是杀头的买卖也做了,何况只是修补个东西,就当替人家补车胎了。

李四爷把几人让进屋,给几人倒了水,就让薛向把东西拿出来,薛向把布袋递给他,李四爷打开一看,眼神和瘸老三一个模样。他们做这行出身的老手艺人,见到好玩意儿就如同色狼见到美女一般。李四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了句等三个小时,说完就进了房间,随后就把门锁上了。

两个多小时后,李四爷把门打开了,招呼薛向几人进去。薛向几人一进去,就愣住了。宽大的方桌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的大罐。大罐高约五十公分,最大直径约四十公分,在六十瓦的白炽灯下,能清楚地看到泛着润泽光芒的大罐上人物的眉眼、神情,当真是栩栩如生。薛向眼睛靠到近处,就看见诸葛丞相满脸的忧色和刚毅的眼神,简直传神极了。薛向细细地找寻,想找出修补的痕迹,结果,眼睛瞪的发酸也没找到。如果不是薛向亲手把这些碎瓷片拿来让人修补,恐怕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瑰丽的大罐就是原来布袋里的碎片。薛向看罢让了开来,雷小天几人早等得急了。薛向对李四爷伸出大拇指道:“了不起,真是鬼斧神工,神乎其技。”

李四爷谦道:“不行了,年纪大了,多年不做,手艺生疏了,以前做这个,哪里要这么久,再说,补的终究是补的,用这个一看就出来了。”说着李四爷递给薛向一把放大镜。

薛向接过放大镜挤了进去,把放大镜靠近大罐,找了一会儿,果然发xiàn

几条细细的纹路,薛向道:“能补成这样,对我来说已经是意wài

之喜了,李伯伯,多少钱,您说个数。”

李四爷道:“现在手艺也不值钱了,你给两块钱吧,家里确实不方便,若是平时你请我帮这个忙,我哪里好意思要钱。”

薛向道:“这怎么行,伯母身体不好我也知dào

,这个大罐的实jì

价值我清楚,您这一帮手,至少升值几倍,这样吧,我这里先给您二十块,等我把这大罐处理了,另外给您补上。”说着薛向把钱包里最后两张大团结掏出来,递给李四爷。

李四爷连连摆手说:“用不着这么多,以前是吃这碗饭,现在已经不干了,就只能算是帮忙。就算我老家伙厚着脸皮收钱,哪里敢要这么多。”

两人再三推让,李四爷还是没拗过薛向,再加上家里实在急等钱用,半推半就地就收下了。李四爷再三表示这已经是多要了,罐子卖多少钱与他无关。薛向又对李四爷说了掏老宅子请他掌眼的事,老头儿二话没说,拍着胸脯就答yīng

了。

第二十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薛向让李四爷找了个麻包袋,把大罐装了,原来的布袋已经放不下成器的大罐。几人出了李四爷家,来到北海公园。薛向几人找了个长椅坐了,开始商量如何卖瓷罐的事儿,倒也没人问瓷罐打哪儿来,这帮家伙更关心的是能卖多少钱,能买多少肉。

薛向开了个头,道:“哥儿几个,这大罐儿是好东西,你们也知dào

了,这么好的东西卖到委托所可就糟践了,我看只有卖给懂行的私人,你们想想,谁认识有搞瓷器收藏的。”

“三哥,现在正破四旧呢,这些个瓷瓶,浩劫的时候不知dào

砸了多少,现在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收这个,我看,这事儿难。”白面书生朱世军发言了。

朱世军说完,再没人说话,也不知dào

他们是在苦思,还是压根就在那儿发呆。好一会儿,李红军突然拍了刘援朝大腿下,道:“我想起有个人喜欢这些个瓷器、书画的,而且丫还有钱,绝对出的起价。”

刘援朝对李红军拿自己大腿作他语出前惊人的道具,表示不满:“你丫还是省省吧,就你个大老粗,还认识舞文弄墨的朋友,你要是认识搞古董收藏的,我还认识研究甲骨文的呢。”

李红军得yì

洋洋地道:“你还别不信,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干革mìng

的的同时还不忘提高自身的文化修养,是进步青年,哪像你整个儿一落后分子。你还别说,我认识的这位,他爷爷还真是搞甲骨文的。”

薛向大喜,看来李红军不是在瞎白话,赶紧问道:“红军,别卖关子,赶紧说说怎么回事,你要是再继xù

磨蹭,我答yīng

,我身边的几个等着吃肉的哥们儿可不答yīng

。”说完朝雷小天几人使了个眼色。雷小天几人会意,把李红军团团围住,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意思是丫再罗嗦,中午就把丫先炖了吃。

李红军连连抱拳求饶:“这小子还是我在北海溜冰场认识的,丫就一新瓜,见谁管谁叫大哥,迫切想加入我们顽主圈。上次求到我这儿,我看丫实在熊得不成样子,也没答yīng

他,收这样的人不是污染我们的革mìng

团体吗?那小子没辙了,说只要带他入圈,他带我去大学拍婆子。我当时就给了他一巴掌,说你丫以为你是大学校长啊?你们猜他怎么说,丫说我不是大学校长,可我爷爷是啊,我家就住在大学里。哥儿几个猜猜他爷爷是谁?”

薛向拍了他一下道:“赶紧说,哪里学的毛病。”

李红军笑道:“他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开真,科大的校长啊。”

李红军一说完,薛向就知dào

是谁了,大家都知dào

是谁了。惯因此人名声实在太大,不说后世,就是当下,已是顶级御用文人,百姓日报的常客,更被尊为继周医生之后,文坛的盟主,扛鼎的人物。

薛向不便评价此人,重yào

的是把这个钧瓷大罐出手,显然陈校长是个不错的买主。首先,他有钱。其次,他喜欢搞收藏。最后,收古玩对他来说,毫无zz压力。薛向对李红军道:“红军,现在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家伙吗?”

李红军道:“放心,一准儿能找到,陈佛生这小子跟我们一样,毕业了没处去。家里安排的当兵、进单位,他一样不愿意,就整天在北海这一片儿瞎晃荡,积极谋求加入组织呢,这会儿肯定就在这公园附近。”

“那还等什么,走,赶紧找人去。”

李红军领着薛向在北海公园逛荡,一路问了几个顽主,都说没看见,好不容易问了知dào

的,说陈佛生这小子正在北海溜冰场拍婆子呢。薛向几人赶紧转进北海溜冰场,好在溜冰场和公园隔得不远,就几分钟的路程,几人身高腿长,不一会儿,就远远地看见溜冰场了。

北海分为西海、后海和前海。北海冰场座落在前海南面西侧,冰场四周都用杉篙打上柱子,然后用苇席围起来,苇席上还挂有“繁荣体育行动,进步公民素质”的标语。薛向远远地就听见冰场上低音喇叭里大声播放着苏联歌曲,正是庇雅特尼斯基独唱团演唱的,歌声沉郁浑厚,直入肺腑。

这个年代到北海冰场里滑冰是件很奢华的事情。因为冰鞋是高档产品,一双要三十多块钱,不少人根本就承担不起,当然,许多买不起的顽主也会自制冰鞋,各式各样的冰刀鞋也是冰场上亮眼的风景。北海冰场每天早晨要卖出一千多张票,票价极其便宜,只要五分钱,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被顽主们买走了。人最多的时候,冰场差不多就被站满了,压根就滑不开,不过顽主们可不在乎。来北海滑冰,娱乐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yào

的是结识各路朋友,这里就是他们的鸡尾酒会。北海冰场就是此时京城的讯息、社交中心,成为顽主们的“江湖晴雨表”。

薛向几人并没有票,不过冰场的收票员早和薛向几个混得熟了,自也知dào

薛向的影响力,并没有为难,还把自己修理的几双冰鞋借给薛向几人。薛向足感盛情,把一包还没拆封的翡翠塞进了他的荷包。此时天气正冷,呼出的口气都升腾着白雾,冰场的冰也结得极厚。薛向几人刚进冰场,就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两万多平米的冰场虽不显得拥挤,可也没办法尽情地奔驰。薛向刚进门,就有人认出来了,远远地叫着三哥,打了个军礼,薛向回了个美式军礼。谁知这声一喊出,就像平静的水缸投下块大石,哗啦啦,顿时,好几百人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不断有人打着军礼,薛向抬起的手就没放下过。这一下倒把冰场上的学生和青年工人们给惊住了,什么人啊,这么威风!

薛向刚滑到冰场的边缘,就有一帮人迎了上来,说三哥好久都没来了,是不是望了兄弟们了。薛向含笑着应对,收了几根烟,这伙儿人知dào

该散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果然他们刚散去,又有两拨人朝这边滑来,后启动的那拨儿见有人抢了先,就没跟着过来。这拨儿的领头的埋怨说,听说三哥让北城的那帮人再找几张邮票,今天早上见康小八一伙牛哄哄地说在给三哥办事,那小子连烟都没给我敬就跑了,要不是看三哥面子,非好好修理他。又说三哥有事不招呼兄弟们,这事儿可不地道。薛向好一通安抚,这伙儿人才散去,薛向又收了一把烟。就这么个把小时过去了,该招呼的总算都招呼到了,结果收的烟,大衣的大兜都装不下。你不接着吧,说装不下了,敬烟的埋怨三哥不给面子,没办法,浑身上下的兜里塞满了烟,约莫两三百根。这也是薛向不大爱来冰场的原因,尽是应酬,外加想办法装烟,总不能每次来都带个袋子吧。

见人散尽,薛向赶紧把烟往康桐几人身上转移,几人看了好笑,说以后得经常拉三哥过来,来一次个把星期的烟就有了,还都是好货色。薛向赶紧打断他们的调侃,不然一侃又是大半个小时,薛向招呼康桐把麻包拎好,别不小心又摔破了。康桐点点头,没说话,一副你放心的表情。薛向打发了李红军在前面找人,几人跟在后面。在人群绕了好一会儿,也没寻到,难道这小子回家吃午饭了?几人又绕到冰场的外围,刚寻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叫着“军哥,救命。”李红军顺着声找,果然是陈佛生,招呼薛向几人跟上。

原来,陈佛生一早就来了冰场寻摸靓妞,结果一直等到快中午,才发xiàn

几个标志的妞儿,正要上前搭讪,没想到被几个穿藏青色工人服的青年给拦住了。他在打美女的主意,人家在打他的主意,几个顽主早就瞄上了他脚下的苏联银白冰刀鞋。陈佛生一被逼到墙角,没撑一会儿就怂了,老老实实的把冰鞋给了几人,这伙儿人见这小子这么听招呼,就打起了让他当佛爷的念头。这陈佛生哪敢轻易答yīng

,一旦答yīng

,被缠上就甩不掉了。领头的戴狗皮帽的高个子见他还在磨蹭,抬手给了陈佛生两耳光,陈佛生这下彻底老实了,正待要答yīng

,突然看见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说过几句话的李红军朝这边滑来,于是就张口呼救。

薛向几人滑到近前,陈佛生赶紧招呼李红军,掏出烟正待要给李红军几个敬烟,却被狗皮帽青年一把夺了过去,笑嘻嘻地道:“我靠,万宝路,美国货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好的货色,还有什么好东西,赶紧交出去。”说着就把手伸进陈佛生的口袋里摸索,压根没把薛向几人放在心上。

第二十一章 近得真身见性情

薛向懒得理他们,开口道:“你就是陈佛生?出来下,找你有事。”薛向直接无视狗皮帽,叫了陈佛生。

陈佛生一脸的苦色,还没张口,薛向的话就被狗皮帽接了过去:“怎么?抢佛爷,抢到生哥我的头上了,瞎了你的狗眼。哥儿几个,有人来咱们碗里夺食,你们看怎么办?”

他身后的**个青年齐声道:“干丫的。”

薛向心里有些好笑,穿越这两天打的架,比上一世活的小半辈子都多。薛向还没答话,就听见旁边有人喊:“大伙儿快过来啊,有人和三哥炸刺儿呢。”原来是附近的“热心群众”发xiàn

这边起了争执,再一看起争执的一方居然有三哥,就放声喊了,显然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

热心群众这一嗓子下去,溜冰场登时像开了锅的水,彻底沸腾开来,呼啦啦,忽啦啦啦,几百人同时向这边滑来,吓得正滑着冰的学生和青年工人们赶紧让道,慌乱间不知摔倒多少。有的边滑还边吆喝着:“今儿这趟溜冰场来得值,不仅遇见了三哥,还碰到敢和三哥炸刺儿的主儿,真新鲜,好久没这么耍子了。”众人齐声大笑称是。

狗皮帽没想到,自己不过抢个溜冰鞋,顺带着逮个佛爷,咋闹出这么大动静。几百号号人越滑越近,最后围成个小圈子,几个顽主圈子的头头站在最前面,冷冷地盯着狗皮帽一伙。

“三哥,就是这伙儿人跟您犯照?您歇歇手,让哥儿几个耍会儿。”说话的是个身材敦实的红脸青年。

“谁知dào

这几个家伙是哪里的。”

“我知dào

,我知dào

,他们是南城的,跑咱们东城逮佛爷来了。”

“妈的,咱们自己的佛爷都还不够,用得着这帮家伙过来帮手吗?”

“削丫的,敢跟这儿抢食。”

…………

一时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骂了开来。薛向抬手压了压,众人立时悄无声息,薛向对红脸青年道:“强子,这伙儿人就交给你照顾,重点照顾这个戴狗皮帽的,尤其是他的眼睛,你帮着给上点儿色。收拾完,留身内衣,让他们滚蛋。”薛向睚眦必报,还记着刚才狗皮帽骂的狗眼呢,这会儿报复就到了。叫强子的青年答yīng

一声,招呼后面的小弟,拖着几个早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伙去了。

陈佛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dào

眼前的高个子青年是何方神圣,只见得他谈笑间樯橹飞灰烟灭,不,他没谈,也没笑,压根就没对狗皮帽说一句话,狗皮帽就被人拖走了。一时间,陈佛生对薛向的敬仰之情,犹如周星星同学那句著名的马屁,当然,陈佛生心里是纯粹的敬仰。

李红军一巴掌排在陈佛生肩膀上,道:“你丫还是这么熊,你咋不敢跟他们干一架,过来见过三哥,我们找你有事儿。”

陈佛生赶紧规规矩矩地给薛向鞠了躬,道:“三哥好,三哥我久闻您的大名,在这溜冰场可是耳朵都听得磨出茧子了,可惜我福薄,一直无缘得见,今天遇上了,您又帮了我这么个大忙,没说的,中午饭,我请了,就京城饭店,怎么样?”陈佛生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希冀的望着薛向,希望他答yīng

下来,以后自己出去就有得吹了。

薛向道:“吃饭的事儿不急,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细说。”说着,薛向领头朝场外滑去,走时和强子他们打了个招呼,那伙儿人正忙着收拾狗皮帽他们,远远地就听见惨叫声。

薛向几人出了溜冰场,在附近找了个亭子坐下,就和陈佛生说明来意。陈佛生一听,立马拍胸脯说:“我保证让老头子买下来,这么着,就说是我把您花瓶儿打碎的,这样一来,老头子也没法儿不买啊。”他倒是上赶着卖祖求荣,别人是坑爹,他已经上升到坑爷的境界。

薛向听了哭笑不得,道:“佛生,也不至于这样,我们是正经的交yì

,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令祖是否愿意买,那也得看他自愿,说不定,以后有好东西,还得麻烦他呢。”

陈佛生一听就不乐意了,道:“三哥,您就给我一面儿,这东西我包了,我家现在就我和老头子两人,我叔叔伯伯,姑姑姑妈都在外地工作,他要是敢不买,回头我把他一屋子宝贝给烧了。”他一贯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在外面被人扇耳光,愣是陪着笑脸,一回家就成了王。

薛向也懒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冲他这股热情,怎么解释都不合适:“那现在就去你家吧,赶紧办完好吃午饭,这会儿,老爷子在家吗?”

陈佛生道:“在,在,他现在半退休状态,每天下午才去学校转转,既然三哥这么急,中午就在我家吃饭,晚上去京城饭店,正好老头子的特供酒他也无福消受,我们受点儿累,帮衬着他点儿。”

言罢,薛向几人就跟着陈佛生朝中科大走去。

入得校门,只见其间古木参天,松柏林立,虽是初春时节,映入眼帘的也是满目苍翠。校园内大路宽阔笔直,小路幽深蜿蜒,一路上没有遇到后世那般嘻哈的学生,人人步履匆忙,服装俨然。薛向几人跟着陈佛生穿过一条林间小道,又跨过一座湖桥,来到一个独立的别墅前,别墅是个独立的二层小楼,带一个小院,门前有两个战士站岗。战士见是陈佛生领着众人,也没有阻拦就放行了。

入得小院,就听见屋里传来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只是不知dào

发声的是电唱机还是收音机。陈佛生打开大门,迎薛向等人入内。陈佛生家的客厅很是宽大,但陈设极其简单,左半部分摆着一个巨型饭桌,紧邻饭桌的是一间厨房,除此以外,一楼再没其它房间。而距离饭桌十多米的地方摆着一套紫色的沙发,沙发共有四张,每张都极为宽大,几张沙发环绕着一个红木茶几。

陈开真老先生年轻时风流潇洒,放荡不羁,光儿女就有十来人,孙子辈的更不可记数,家里的陈设如此宽大也就容易理解了,显然是以备家人齐聚之需。

薛向入得门来,一眼就看见一位老人靠在沙发上听戏。老人头发花白稀疏,却梳成整齐的分头,脸上星星点点的洒落着几颗老人斑,灰色的中山装穿的周正,即使在家里也没有解开脖子上的纽扣,满脸的严肃,一副阶级斗争的表情,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方严周正的感觉。如果薛向不是从后世知dào

这位老先生的秉性,非被他这副卖相唬住不可。薛向可没有见到历史人物的激动,一来他不怎么喜欢这位老先生;二来能令他激动的历史人物也就那么几位,这位显然还不够分量。眼前的陈老先生不知dào

什么原因,并未像历史上那样身患重病,看起来倒是精神矍铄。陈佛生引着薛向几人在另外三张沙发上落座,就去给几人倒水,路过厨房门口,对里面正在做菜的保姆吆喝一声:“中午多加几个菜,多加肉,饭也多做一锅,我留朋友吃饭。”他倒是知dào

自己这个年龄段的饭量。

陈开真很好奇,这小子一贯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连给自己都没倒过水,怎么这会儿跑的这么勤快。他也从来没往家里领过朋友,今天怎么把人领家里来了?看来必是与老夫有关。眼前的几位青年穿着多是不俗,坐姿也很端正,一看就是家教很好,非是平民子弟。尤其是领头的那个,更是仪表堂堂,丰神俊朗,颇有老夫当年的几分风采。他的那件将校呢大衣和头上的水獭皮帽子,明显就是五五年授衔时发的,看来这位还是将军之后。陈开真果然人老成精,半眯着眼睛假装听戏,暗里就将几人的来历、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也亏得他如此老奸巨滑,才能在如此波诡云谲的文坛、宦海安身立命,屹立不倒。

薛向没有发话,雷小天几人更不会说话,几人也学了老头儿把头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听戏。这下,倒把陈老先生给弄迷糊了,他在等薛向他们开口,这样他才好掌握谈话的主动。陈老先生深谙官场之道,即使面对几个毛头小子,他也不会放松分毫,丢弃自己的处世原则。倒是陈佛生端水过来打破了沉默,陈佛生上前把收音机给关了,也不理老头的白眼。陈开真对这个孙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虽然儿孙满堂,可老来陪在身边的也就这么一个孙子。虽然总说送他去当兵,可心里着实没有半点这般想法,老来最怕孤独,有个惫懒的孙子在自己身边闹腾,未尝不时排遣寂寞的办法,他对陈佛生最是宠爱有加。

陈佛生一屁股坐在陈开真身旁,大咧咧地道:“老头儿,我今天是带我朋友给你献宝来了,你看得上眼,我朋友就把东西卖给你;看不上眼,你就花钱把他买下来送给我。”陈佛生一向这么称呼,开始的时候,老头儿实在接受不了,日子久了,倒也觉得亲切。

陈开真翻了个白眼:“你小子这不是变着法儿的要我买吗?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陈佛生道:“你说对了,是你强买,而我勉强我朋友卖给你。”

陈开真一时气结,和他打嘴仗从来没赢过,索性不理他,对薛向几个道:“几位小朋友今日来意,老夫已经知悉,把东西拿出来,老夫上上眼,若是好东西,决不让几位吃亏,就算东西不成,小生领回家一场,我也不让几位小友空手回去。”他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川味,遣词造句还是老式风格,一点不像他在文坛上一直提倡的新文化、gm文化。

薛向闻言,示意康桐把大罐从麻包袋里拿出来。康桐会意,把麻包袋打开,小心翼翼地把大罐搬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康桐刚从麻包袋里把大罐拿出来,陈开真眯着的眼睛瞬间张大,一对眸子放出精光,哪里还有刚才睡意绵绵,老眼昏花的样子。陈开真立时从上衣兜里掏出双镜——眼镜、放大镜。康桐刚一放稳,老头儿就扑上前去,动作极其迅猛。陈开真握住大罐儿的罐口,放大镜贴近,慢慢地移动着,眼睛也随之移动。陈开真看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开口道:“可惜了,国宝啊,就这样可惜了,修补的再好也无法复原原作的神韵,天妒名器啊。”

第二十二章 百金散尽千金来

陈佛生见不得老头贬低薛向的东西,他还指着这个和薛向攀上关系呢,开口道:“老头儿,你什么意思啊,东西不好啊?”

陈开真道:“东西如果没有损坏,绝对是国宝中的国宝,故宫里也没有这么大器型的钧瓷,何况还是人物大罐儿。虽然打碎了,好在修补之人的手艺极高,补得的品相也是一流,小伙子,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见老头说要了,众人齐齐大喜,陈佛生更是给了老头儿一个拥bào

。薛向忍住兴奋,道:“您是长辈,您出价吧,我们也不懂这个,哪里敢乱开价。”

陈开真老谋深算,岂会受他的**汤,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小伙子,你可不老实,你要是不懂这个,又岂会巴巴地跑到老头子这里来寻钱先生,何况还是个补得的物件,你小子肯定是怕在委托所卖不出价钱吧。”

薛向被陈开真说中心思,倒也没有不好意思,道:“我把宝贝送到您这儿,一来,是不愿遗珠沧海、宝器蒙尘;二来,您德高望重,料来也不会亏了我们小辈儿的,传出去多损害你伟岸、光辉、正气的形象啊。”薛向一时将不要钱的马屁,劈头盖脸地朝老头砸去。反正恭维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他没有一点心里压力,何况他潜意识里也有恶搞历史名人的促狭。

陈开真道:“既然小友对老夫如此推崇,我老头子吃点儿亏,五百块,我收了。”

陈开真此话一出口,薛向一伙儿人齐齐变色,人人脸黑如碳,心里大骂,老头子不是个东西,把哥们儿当肥羊了,瘸老三早说过如果不到委托所,六百多块还是可以卖到的,可那说的是瓷片,现在补得如此美观整齐,丫老头儿居然有脸说给五百,打发要饭的呢。

陈佛生,不知dào

眼前的大罐到底值多少钱,但看薛向几人脸色如此难看,就知dào

老头子又在磨刀呢,赶紧出口道:“老头儿,你什么意思啊,不给我面儿是吧,你书房的哪些破书还想不想要了…….”

薛向抬手打断了陈佛生的话,道:“老先生,您刀子下的也忒狠了吧,一口价,五千块,你拿走。”薛向是当作正规交yì

来做的,不愿意掺杂人情在里面,以后掏老宅,没准真还得来,所以第一炮必须打响,不然,以后还不被老头儿生吞活剥了。

陈开真道:“小伙子,胃口太大,容易撑坏肚子。如果大罐是完整无缺的,别说五千,你就说一万,老夫也绝不还价,这样吧,看在小生的面子上再加一百,怎么样?”他还真怕这位活祖宗犯浑,把自己的宝贝给一把火点了。陈开真这一加价一来全自己孙子的面子,二来让对方觉这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心理价位。老家伙是做老了这行当的,精着呢!

薛向道:“老先生,咱都别互相试探了。您要是还跟我这儿磨刀子,这买卖咱做不成。好东西我还多着呢,今儿就是来试试水。如果这单生意成了,以后好东西我径直给您抱来,要是不成,偌大个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个识货的主儿。一口价,两千!您别还价,大头给您留着,您要是还价,我二话不说,从哪儿来我回哪儿去。”

见薛向把话说死了,陈开着知dào

这一刀子也只能宰成这样了,再往下宰就伤到骨头了,也就不再矫情,道:“小伙子,你行啊,成!老夫交你这个朋友,可说好了,以后好东西可第一个给我拿过来。”

雷小天几人见薛向把一堆破瓷片子,愣是卖了两千块,齐齐心里赞道三哥就是三哥!人人喜动颜色,仿佛能看见未来酒池肉林的生活。陈佛生也在一旁乐得见牙不见眼,他才不管老头子花了多少钱,最重yào

的是终于结识上了三哥。以后谁还敢枪爷们儿东西,陈佛生美滋滋的想着以后纵横东城的日子,回头看见保姆吴妈正在往桌上端菜,赶忙招呼薛向几人上座,他转身去了老头书房。陈开真大急,知dào

这小子要干什么,赶紧扯开嗓子喊道:“手下留情,给我留点儿啊。”

薛向几人刚坐好,陈佛生就搬了件特供茅台放上了餐桌,陈开真捶胸顿足,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口中嚷嚷着亏大了,亏大了。薛向几人看得好笑,觉得老头儿挺有意思。餐桌实在太大,几人坐下,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陈佛生帮着吴妈上菜,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午餐很是丰富很是丰富。五菜一汤,红烧五花肉、梅菜粉蒸肉、红烧大鲤鱼、清炒地三鲜、醋溜白菜帮、葱花鸡蛋汤,两份肉菜都是用大汤盆装的,分量十足。虽无水陆珍馐,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顶好的家常菜。菜色偏红亮,显是放了不少辣椒,合了老头子蜀中人的口味。菜香扑鼻,没有人客气,各自直接用碗盛了饭,陈佛生正开了瓶酒要给几人倒上,朱世军摆手说,我们向来是吃饭不喝酒,吃完再喝酒,想当顽主,你且得学呢。陈佛生连连点头,自己也不喝了,也拿了碗去盛饭。

陈开真心里暗暗高兴,终于给我头子省下来了,待会儿菜吃光了看你们怎么喝,你们不喝正好,老头子我自斟自饮。想到此处,陈开真乐了,自己拿了酒杯倒上,咪了一口酒,赞声“好酒”,嘴中还啧啧的咂着声,显然很是得yì

。老头子刚喝了几口发xiàn

不对劲,桌上的菜在急速的减少,尤其是那个面色憨厚的黑脸小子已经是第三碗饭了,其余几人好像也添过饭。老头大惊,赶紧把酒杯放下,跑去盛了碗饭,回来一看菜又少了不少,大急之下也顾不得坐下了,就站着吃了起来,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菜,不行,抢不过这帮小子,老头也顾不得斯文,端起盘子就往自己碗里赶菜。几人一看,这还行?完全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嘛!几人也不管是不是自别人家做客了,有样学样,不一会儿,除了汤碗里隐约还能见得着几粒葱花,各个盘子一清而空。中间的盘子是空了,各人碗里堆得老高,一个个稀里呼噜埋头扒饭。

一餐饭下来,险些没把老头撑死,平时一小碗就饱了,今天中午愣是吃了满满两碗,菜更是吃了不少。陈开真这会儿撑的不行了,靠在沙发上直喘气,平时饭后一杯茶,也没力qì

倒了,招呼陈佛生给自己倒茶,那小子理都没理,只顾着跟薛向几个攀交情。老头儿没辙了,只好就着茶几上不知dào

谁喝剩的茶,润了喉咙,心里大骂不消儿孙,连出口呵斥都不敢,真不知dào

,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薛向几人吃罢饭,又在陈家坐了会儿,抽了会儿烟,就起身告辞。陈佛生再三邀请几人晚上到京城饭店赴宴,他要请客,被薛向拒绝了,说这几日忙,等忙完后一定请他一起聚聚。陈佛生只好答yīng

下来,只是一再要求,聚会的事他来安排。薛向把地址留给了陈佛生,临走时把中午没喝了的那箱茅台也给带上了,气得老头直翻白眼。

出得正屋,老头递给薛向一个黑色皮包,邀请薛向几人有时间再到家里做客,还说和小伙子一起吃饭就是香。他也不怕薛向多来几次,把自己给撑出个好歹。

薛向几人出得陈家,脸上的笑怎么也遮不住,不知dào

谁最先笑出来,忽然,一伙人齐齐仰天大笑,连最闷骚的康桐也不例外。他们实在太激动,太兴奋了,这时的二千大元不亚于后世的几十万,对他们这伙儿长期兜里只有几毛钱的毛头小子,无疑是个天文数字。骤得巨款,有几人能掩饰住心中的快意。几个家伙一路狂笑,引得路人齐齐观望。

薛向把皮包打开,里面躺着整整两大扎、二百张大团结。先前还担心卖不掉就不好办了,他兜里的百多块两天时间花了个精光,此时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几人见薛向把包打开,也不笑了,把头挤过来看钱,薛向把包递了过去,让他们自己拿着看个够。几个家伙一人拿了一把在手里,数了起来。

薛向领着众人先去老天桥附近的黑市换了一百斤肉票,又换了不少高档香烟票。随后,一伙人到副食品店一番大采购,过了把暴发户的瘾,才一块儿把东西往薛向家搬。

薛向一到家,就看见小家伙坐在沙发上板着脸。这会儿见薛向进了堂屋,小家伙干脆把脸扭了个方向,意思是人家懒得见你。薛向把一大包东西放上饭桌,另外几个家伙也把东西搁下,三三两两地进了薛向和康桐房间午睡去了,薛向招呼几人别睡沉了,下午就开始掏老宅子。

薛向把身子靠上沙发,往小家伙身前凑了凑,小家伙也不理他,跟着把小身子往另一边移了移。薛向心里好笑,从口袋里掏出个七彩拼板,也装作不理她,一个人低头玩了起来。小家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薛向来缠自己。小心思正纳闷,他怎么不来哄人家了,敢丢下人家自己跑出去吃午饭,哼,一定不原谅臭大哥。小家伙左等右等也不见薛向理她,就偷偷偏下头,从肩膀的缝隙偷看薛向在干什么。这一看眼睛再也挪不开了,大哥居然在玩七彩板啊,幼儿园也有小朋友玩的,人家平时只能眼巴巴看着,臭大哥,有好玩的也不先给人家玩。

小家伙端不住了,一扭头就到了薛向跟前,一双大眼睛盯着薛向眨呀眨的,意思是你还不交出来给我玩,这哪里是大孩子玩的,羞不羞呀。薛向早知dào

小家伙在偷看自己,这会儿见小家伙如此萌的盯着自己,心里憋的笑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了出来。小家伙小脸儿再也绷不住了,见大哥笑话自己,不依的把小脑袋埋进薛向怀里扭啊扭。小家伙顺利获得七彩板的掌控权,也不闹了,坐在薛向怀里乐滋滋地玩了起来。薛向问他二姐和三哥在干什么,小家伙说在房间里温书。薛向指着桌上的红色纸袋,对小家伙说,里面放的全是糖果、饼干还有苏联的巧克力。小家伙啊的叫了出来,抱着薛向脖子亲了一口,欢呼着朝饭桌奔去,乐颠颠地拿了袋子,跑去敲了三哥的门叫他一起来二姐房里,还神mì

兮兮地说有惊喜。不一会儿,小晚房里就传来阵阵欢呼声,她们笑得很开心,,薛向听得很温暖。

第二十三章 物是人非换春秋

薛向穿着一身白色连襟大褂,躺在紫藤椅上纳凉,紫藤椅就摆在新搭的葡萄架下。他手里端着把紫砂壶,抿一口茶,抽一口烟,美美地养着精神。小家伙穿着一身绿色连衣裙趴在薛向身边的小书桌上写作业,书本旁边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块和巧克力。写几个字,撕一块儿糖果,不一会儿,旁边已撒了不少糖纸。薛向怕她吃多了,坏了牙齿,吓唬她道:“小宝贝,少吃点糖,不然会掉牙齿的,到时候成个小漏风齿就麻烦了。要不到时大哥给你不两个金牙,小嘴以张开金光灿灿。”

小家伙听薛向说的可怖,忙把嘴里的糖吐出来,皱着小脸道:“我以后再也不吃了,这些糖都还给三哥吧,是我从他屉子里拿的呢,他都不知dào

。大哥,人家想吃冰激凌。”

薛向道:“冰激凌也是甜的,以后还是多吃水果吧。”

小家伙歪着头道:“可水果也是甜的呀。”

薛向一时无语,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种不甜的水果,一时有些尴尬,拿出大哥的威严道:“那就选不甜的吃。”他也不管小家伙能不能想到什么水果不甜,把这纠结的问题给推了回去。

小家伙哦了一声,掉进薛向的陷阱,开始思考以后吃什么。

此时已入七月。薛向的倒卖古玩的收益很是惊人,只做了两个月,就收入了上万元,当然其中也少不得陈老先生的贡献。短短两个月,薛向一伙儿收得文玩字画等四五十件,其中更有不少精品,稍好一些的就卖给陈开真,比如一方乾隆四方玺就从老头那儿卖了上千元,还有些唐伯虎之流的画,五大窑的瓷器也倒给他两件,零零散散又从他那儿弄了小四千。不过,大头还是从委托所弄回来的,虽然价钱低,可架不住量大啊,京城城区和周边县市的委托所被他们跑了个遍,累计换回六千多。

李四爷和瘸老三见这生意来钱如此之快,乐得两只眼睛直放精光,恨不得把工作辞了就这么干下去。可是他们一来没人脉帮着散货,二来也知dào

这事儿风险极大,如果没有薛向在后戳着,他们想都不敢想。事后,薛向给了瘸老三百大元,比原先说的多了不少,几乎相当他一年半的工资。李四爷家里困难,薛向直接给了八百,把李四爷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句话也没说,接过钱就走了。他倒是知dào

什么叫大恩不言谢,因为用语言根本谢不了,这恩他还不了,也得让孩子们记下。

收上来的稍好的东西给了陈老先生,次之的给了托儿所,当然,最好的东西被薛向留了下来,其中最珍贵的莫过于苏轼的手书,苏轼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可他流传下来的手迹可谓少之又少,几不得闻,最为出名的就是他的现被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此贴同王羲之的和颜真卿的一同被称为书法史上的前三名,由此可见苏轼的书法是何等造诣。此等宝贝自然是被薛向收藏了,哪里还会出售。除了最好的东西,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薛向也留下不少,比如他此时端着的紫砂壶,就是制壶大师顾景周的作品,薛向可知dào

顾景周后世一把紫砂壶可是卖出了上千万,就是不知dào

自己手里的这把能卖多少,当然他也没想过卖,钱多了也是累赘,这紫砂壶他挺喜欢,哪里舍得用来换钱。另外最让薛向满yì

的是居然收上来十几把日本军刀,几个家伙一人拿了一把尉官刀,薛向自己留了一把将官刀,其余的几把士官刀和两把佐官刀被他收起来了。这些军刀基本上都是从军属手里收上来的,几乎都是家里受了冲击,快过不下去的,一看就知dào

家里有人参加过抗战,所以收上来时给的钱也格外多,算是向老兵们致敬。日本侵华时留在共和国的将官刀就那么几把,薛向这把倒不是从将军家里收上来的,而是从一个团长家里收的,据说这把刀是苏军的一个连长在东北缴获的,跟当时正在东北当排长的团长换了酒喝。不只将官刀珍稀,佐官刀甚至都极少。雷小天几人之所以没要佐官刀,一来太惹眼,二来也不够分,总不能非分出个高下,因此两把佐官刀被留了下来。

五月中旬的时候,薛向去了北条街看小贝贝,手里还拎着在副食品店买的一大袋零食,等薛向找到15号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锁,刚准bèi

离去下次再来。突然,他被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婶叫住,问他是不是薛向,薛同志,薛向点头说是。大婶拍了拍胸口,说总算等到你了,小贝贝走的时候可再三交代我,千万要注意有个高个子的哥哥会来找他,我都等你十几天了,说着回家拿了封信递给了薛向。薛向接了,道过谢,转身回走。他打开信,信的文笔稚嫩,一看就知dào

是稚童所书。抬头写着大坏蛋薛向哥哥,紧接着下面画了个戴围巾的小人脸在流眼泪,后面紧跟又画了个青年的脸蛋,流泪的小脸吻上了青年的脸蛋。画技拙劣,但短短的发茬可以看出画的是自己。从小贝贝信里薛向知dào

了前因后果,原来,贝贝的在江南做官的爷爷问题搞清楚了,被复职了,月初的时候就派人接了贝贝一家去了南方。小贝贝等不到自己,又不知dào

自己住哪里,只好留信给邻居,让她转交。信上满是不舍和嗔怪,扬言以后回京城看薛向哥哥的时候,要好好教xùn

他。小家伙还说自己会长大,样子肯定会长变,不,是长漂亮,以后薛向哥哥准认不出自己了,要薛向以送她的围巾为凭,以后遇到一个戴那条围巾的大美女就准是自己啦。末了,又画了个小人,小人脸上笑得得yì

,小人手里拿着三张钱币,意思是你偷偷给的钱,被我发xiàn

了。行文结尾祝愿薛向哥哥天天开心。薛向看得满是感动,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自己顺手帮了老大妈一把,小女娃倒是铭记于心了。想起小贝贝,心头又浮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那个女郎实是自己前世今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孩,自己和她倒是说过几句话,不过她对我的映像一定很糟吧,唉,我还不知dào

她的名字呢,不过她好像在医院工作,应该是护士,东城的卫生院就那么几家,应该容易找到,可我找她说什么呢,难不成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我们交朋友吧,这样一来,不是被人当流氓就是被人当盲流。套一句话,随缘吧。

六月初的时候,薛向领着康桐、朱世军、雷小天把李红军,刘援朝,孙前进送上了军列。孙前进能去当兵,自是薛向托了关系,本来是打算让雷小天去的,这小子死活不愿意,说跟着三哥混挺舒坦。结果,就把机会让给了孙前进,孙前进见可以去当兵,哪里还愿意去开车啊,立马就答yīng

了。事成之后,孙前进作局长的父亲还专门上门来感谢,倒弄得薛向和孙前进尴尬,凭他们的关系,哪里用得上一个谢字啊。

朱世军听了薛向的建议,在复习功课准bèi

参加薛向口中必定会开禁的高考,反正他也不担心,就算不开禁,不还有三哥陪自己么。三人临上车前,薛向塞过一大包钱,总共一千块,让几人拿着用。本来卖得的钱除了李四爷和瘸老三拿了一千一,其余的全放在薛向那里,薛向说让大伙儿分了,几人说放你这一样,我们自己拿着还占地方,反正也是买吃买喝,不如就到你这儿吃喝。其实雷小天几人纯粹就当帮薛向一忙,自己几人除了跑跑腿,连本钱都没拿一毛,再说以他们的关系,谁有钱也不会独花啊。

李红军几人见薛向给自己三人塞钱,哪里肯要,本来就觉得自己三个脱离队伍,奔了好前程,虽然不说,可心中着实有愧,哪还会要钱。几人连连说,部队里用不着钱,再说不是还有津贴吗?朱世军听了就打趣说,就你们那每月八块钱的津贴估计刚够你们抽烟,且连牡丹都抽不起,拿着吧,别矫情了。薛向也说,就是有津贴,哥儿几个放假时也可以打打牙祭,交好长官,以后没准儿就提干了。李红军三人见推脱不得,只好收着,嘴里也不知dào

说些什么。火车开动的时候,几人在窗口紧紧的握了握手,人人脸上挂泪。

距离送李红军几人当兵,已过去整整一月,伤感也渐渐淡了。这一个月里三个家伙倒是给薛向几个写了不少信,都是发到薛向家里,信里说了三人被打散分在不同的新兵连,又说了新兵连的生活实在太清苦,而且累,说要不是薛向当初给的钱,几人恐怕都撑不下去了。连连抱怨实在不该来当劳什子最可爱的人,还是在四九城里做那最可恶的人活的自在,几人看罢,连连大笑。其中以孙前进怨念最深,说自己纯粹是没事儿找抽型的。雷小天得yì

地自夸自个儿果有先见之明,还是跟着三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的痛快。

薛向当然也不能让雷小天和康桐在家闲着呀,他找了东城区公安局的军代表李天明,把雷小天和康桐塞进去做了片儿警。这个时候的公检法机关并不像大运动最开始的头三年被瘫痪掉,但还是处于军管状态,最高领导人是军代表,而非局长。东城区的军代表正事薛向伯父薛安远的老部下,统一战争时还做过薛安远的警卫连长,后来调到其他部队,再后来就当了东城的军代表,已经三年有余。薛向在东城这么大的名号,也跟他经常进局子捞人的本事是分不开的。薛向说要安排两个人做民警,李长明没废话,就让他把人领来照相,填表,建档案。就这么着,雷小天和康桐摇身一变成了暴力机关的“暴力分子”,成功打入革mìng

队伍内部。雷小天、康桐对这个身份满yì

极了,穿着片警衣服成天的耀武扬威。

第二十四章 欲报琼瑶思宴请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七月天,天流火。天实在太热,不过葡萄架上有绿树掩映,葡萄架下自是阴凉无比。薛向靠在藤椅上居然睡着了,还是小家伙拿了片桑叶挠他的鼻子,把他给闹醒了,薛向睁开眼就看见小家伙笑颜如花的望着自己。

“吃饭啦,大哥,二姐已经做好饭了,你吃完再睡嘛。”

“小宝贝,中午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一大碗回锅肉,蒸了一只大肥鸡,还有一盘拌黄瓜,一份小青菜,一大碗西红柿蛋汤,都是人家喜欢吃的呢。”

“小宝贝,我不想动,你帮我盛好了端过来,好不好?”

“好,我也搬到这儿和大哥一起吃,这儿可比屋子凉快多啦。”说完摇着肉肉的小身子去了。小家伙可比原来丰满多了,这段时间大鱼大肉、糖块、饼干、巧克力、牛奶都没断过,薛向还真有点怕小家伙长成个小肥妞呢。

薛向没等多久,就见小晚三个端着菜一起过来了,薛向赶紧把小家伙的书桌清理出来,又上前把小意手里的汤碗和小家伙手里的烧鸡接了过来,几人搬了小椅子开始在葡萄架下享用午餐。刚吃了没几口,就见康小八、徐小飞还有陈佛生几人联袂而至,几人是来给薛向送邮票来了。

自上次薛向交代北城的一伙儿人帮着自己收集那四张邮票,不知dào

消息怎么传出去了,四九城的顽主们都知dào

三哥在找这几张邮票,于是,呼啦啦,大家伙都开始帮着找,本来嘛,一张邮票几分钱,还顶不了一支好烟,结识三哥又岂是一支烟能做到的。这么一来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送邮票,也不管自己收集的是不是薛向要的,反正来了就算人情送到,下次见面就可以攀交情了,直弄得薛向家宅不安。薛向赶紧传话几个老大,让他们代为保管各位兄弟的邮票并把名字记下,改日摆酒相谢。就在昨天薛向把邮票取回来后,就让各位老大传话,说邮票已经找到,明晚摆宴相谢。今天康小八几人就是最后一次来送邮票,并按薛向的吩咐,过来张罗怎么摆席的事儿。陈佛生过来也是同样的事,雷小天没走前,一起邀他聚过几次,后来听说薛向在找什么邮票,他干脆在中科大,贴了个通知,说他要哪几张邮票,送过来可得邮票面值的百倍报酬,结果倒让他收到不少。这次薛向摆宴,他自然要赶来忙活,这可是结交四九城各路顽主的大好机会,而且其中更有不少大哥级的顽主,只要自己到时候站在三哥边上露个脸,以后四九城谁还敢逮自己当佛爷。

薛向放下碗,给三人丢了包烟,问他们吃饭没,几人吱吱唔唔的说不出口,薛向就知dào

肯定没吃。想来也是,北城离自己家可不算近,康小八和徐小飞哪里来得及吃饭。而陈佛生是个浪荡性子,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的主儿,这会儿肯定还没想起来要吃饭。薛向道:“别跟我这儿假客套,没吃就坐下来吃,忒不爽利,佛生,你可不是第一次在我家吃饭了,怎么也扭捏起来。自己去厨房拿碗筷、带椅子。中午就不喝酒了,肚子留着晚上喝。”

薛向又转头对小晚道:“小晚,饭肯定不够,把早晨的肉包子和油条拿过来,天热,也别热了,凉着吃挺好。”早晨的早点买的太多,其中很大部分是给康桐准bèi

的,谁知dào

这小子起晚了,忙着上班,拿了根油条就出去了。

三人见薛向发话了,也不假客气了,陈佛生在薛向家吃过饭,知dào

厨房在哪儿,领着两人就进了厨房。薛向见陈佛生如此熟捻,让他把柜子里的包子和油条一起带过来,免了小晚一遭辛苦。

众人落座,小书桌已堆得满了,只有小家伙霸住一个角落,把碗放在上面,正啃着鸡腿呢。几人刚端起碗,又听见门响,接着就听见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原来是康桐、雷小天、朱世军来了。康桐、雷小天穿着警服,戴着警帽,两人皆是身材高大之辈,把一身短袖警服穿得雄赳赳,气昂昂,满是英武。几人手里都拎了东西,是在老天桥的国营熟食店买的卤味,准bèi

中午到薛向家聚餐,哪里知dào

排队排得久了,这边都吃上了。

又加入三人,小书桌显然是不够了,雷小天进了堂屋把平时吃早餐用的方桌给搬了过来,那还是上次孙前进给弄回来的。又加了碗筷,重上四大盘子卤菜,猪耳朵、小香肠、香猪脚、花生米。刚上桌见几人面前都摆着饭,朱世军不乐意了,嚷道:“几个大老爷们儿光吃饭算怎么回事儿,三哥,上酒啊。”

陈佛生接过话道:“朱哥,三哥晚上摆宴,还是晚上尽兴吧。”康小八和徐小飞心里倒是挺赞成朱世军的意见,他们有些日子没吃的这么丰盛了,见了这么肥的猪耳朵,心里的酒虫早就蠢蠢欲动了。只不过,他俩有自知之明,和薛向一伙儿还没到那份儿上,忍着没说话。

朱世军道:“摆宴的事儿我知dào

,晚上是要尽兴的,可中午也不能扫兴不是,这不白瞎了这么好的猪耳朵、花生米吗?这些好东西就是买来专门下酒的,我们可是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上,难道就着饭吃啊。还有,别朱哥朱哥的叫着,别人不知dào

的,还以为你叫二师兄呢,叫军哥。”说完,朱世军找康桐要了钥匙,进屋拿酒去了。发财以后,薛向很是买了不少好烟好酒,都放在康桐房间,他们六个谁缺货了,就自己进去补充。

少顷,朱世军拎着两瓶茅台出来了,边走边说:“咱们七个人,中午少喝点,这两瓶酒,大家润润嘴算了,毕竟下午还得听三哥安排摆宴的事儿。”

陈佛生见朱世军把酒拿出来了,哧溜一下冲进厨房找酒杯去了,这小子早想喝酒了,刚才的故yì

提醒,就是他的激将法,这会儿计谋得售,跑道比谁都快。

一餐饭倒也没吃多久,两瓶酒几人碰了几下杯基本就干了。吃罢饭,几人帮着小晚把东西收拾了,就在葡萄架下抽烟、纳凉,商量晚上摆宴的事儿。小家伙吃得饱了,有些犯困,天热也不愿腻着薛向了,回了薛向房间睡午觉。小意和姐姐也回了房间,去做自己的暑假作业了。

“三哥,晚上要来多少人,您估计要摆几桌啊?”说话的是徐小飞,自那次被薛向收拾了一顿后,倒是老实多了,后来又来薛向家送过几次邮票,慢慢的也不那么畏惧薛向了。接触久了,觉得薛向挺好说话,挺讲道理,性子也温润,徐小飞心里不明白顽主圈的大哥大怎么像个书生。为此,他也开始模仿薛向,努力的做一个有层次的顽主,平日跟候小春几人说话也不咋呼了,连板栗都赏的少了。候小春几人还以为大飞哥受了上次的打击还没恢复,拉着他要去医院检查,徐小飞温和地说自己没事,自己正努力学好当一个有品位的老大呢。他这么一说,候小春、姬长发几人更是不放心,一伙儿人抬了徐小飞就要往卫生院赶,徐小飞苦说无果,顿时,暴怒挣开几人的束缚,一人赏了几个大板栗,徐小飞做一个有品位、有层次的顽主的愿望就此被扼杀。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徐小飞双泪长流:不是我太坏,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雷小天接过话道:“几桌?几后面加个十看够不够,四城八区的各个圈子的老大肯定得到吧,送过邮票的兄弟们肯定得请吧,还有些三哥关照过的朋友得来吧,来多少人现在真不好说,到时候人来了总不能往外赶吧。”

薛向一时也有些挠头,交际太广也不好啊,请客的时候漏了谁都不好,一时有些纠结。

康小八见薛向有些为难,忙献策道:“三哥,我看您也不必烦燥,反正您摆宴请客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该来的自然会来,用不着下帖子。哪些送过邮票的也必定会到,您那些朋友也一准听说了,待会儿把请客的地点定下来,放出风去就成了。”康小八倒是熟捻于迎来送往,交际应酬,对这一套顽主请客的流程,都是门清。

薛向听康小八说的通透,展颜笑道:“行啊,小八,好,就这么办,地点定了,华联木器厂的老厂区,就在出了我家胡同口的虎坊桥南路。华联木器厂的老厂区早已废弃,里面有一个原来的作业厅很是宽大,约有五六百平,里面清扫的很干净,摆三四十桌,一点问题没有。我已经跟孙前进他姨父打过招呼了,安排好后,我们就去那边布置。”

陈佛生听得一愣,怎么吃饭不去餐厅,摆木器厂去了,好奇道:“三哥,怎么不摆饭店啊,去那儿干嘛?您是不是手头紧,要是的话,我找老头子那儿偷点儿,他钱锁得紧,可锁哪儿难得住我?”说完得yì

洋洋地看着众人,突然发xiàn

众人脸色不对,尤其是康小八和徐小飞一脸的鄙视,还把离自己还有段距离的椅子朝一边挪了挪,一副羞于与己为伍的表情。陈佛生心里大是纳闷,不知dào

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自己可是一片丹心啊。

第二十五章 宴至大处费奔忙

朱世军给了他脑袋一下,骂道:“你丫就一新瓜,以后不知dào

就别乱插话,得罪人了都不知dào

,幸亏你说的是三哥,要不然,别人非以为丫叫板不可。顽主圈的老大们摆大席什么时候去过饭店,那叫丢份儿懂不懂,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图的就是个大碗酒、大块肉,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去饭店?去饭店正襟危坐,学哪些官老爷衣冠楚楚,低声细气?那还是顽主吗?”

陈佛生挨了骂,倒也没恼,总算弄明白自己错哪儿了。顽主圈的水可真深啊,看来以后得少说多看,不然让人家看出我不是顽主那该多丢份儿,好在今天人不多,三哥几个肯定不会说出去,就是不知dào

那两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会不会出去瞎咧咧。陈佛生正暗暗后悔自己没有藏拙,结果多嘴丢了份儿,正想辙怎么堵住康小八和徐小飞的嘴。其实他哪有聪明啊,还藏拙?徐小飞生着团圆脸,康小八是国字脸,哪里有给人獐头鼠目的感觉。反正陈佛生看得不爽的人,一律在心里将贼眉鼠眼,獐头鼠目之类的外形贬义词赠予。这是他将周医生笔下的某精神发扬光大的成果。陈佛生一时不知dào

怎么回嘴,低了头不说话。

薛向道:“佛生是不知者不为罪,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佛生呢。”薛向确实有事要找陈佛生帮忙,不过不一定要现在说,此时说出来也是为了宽陈佛生的心。

陈佛生见薛向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顿时大喜,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薛向道:“佛生,晚宴别的都好说,就是厨师不够,看你方不方便请你爷爷安排几个学校食堂的师傅过来帮把手。”

陈佛生赶忙说道:“方便、方便,有啥不方便的,学校食堂养了那么多厨子,平时闲得很呢。这会儿也该他们出出力了。我不用找老头子,管食堂的张胖子是很尊敬我的,这事儿,直接办了,就叫二十个厨子,够了吧,三哥,不够就全部叫过来,到时学生没晚饭吃,就让张胖子对外说食堂的大锅破了,饿一顿,又没什么打紧。”这家伙,对融入顽主圈子一贯积极,见终于有自己露脸的机会,哪里还不拼死命,下死力。

薛向笑道:“用不了那么多,来十个吧,另外服wù

员多叫一些,晚上菜很简单,到时候见了你就知dào

了。”

陈佛生点点头,心道看来还是要加强学习啊,好在终于混进三哥的圈子了,成为一个合格的顽主是指日可待了。

薛向安排好厨师后对几人吩咐道:“小八,你带水蛇一伙儿去莲花瓷制品厂,去那里领一百五十个瓷盆,就是家里洗脸用的那种,另外碗筷、酒杯也在那里,你一块儿拉了直接去老厂区,我让康桐在老木器厂接应你们。小飞,你带候小春和姬长发一伙儿去城郊的玉华酒厂,我在那里定了一缸酒,是那种特大号的酒缸,差不多能装七八百斤,你们往回运的时候千万小心点,待会儿我把订购单交给你们俩。麻雷子、老猪,你们待会儿和我去菜场买菜。佛生,你现在就去安排厨师,三点钟一定要到位,安排好后,来菜场帮我们提菜。小康,你现在就去老厂区,一会儿前进他姨父就安排人来送桌椅板凳了。”

薛向安排完毕,陈佛生、康小八、徐小飞立kè

分头行动,起身去了。薛向去李红军家把他家的偏三轮摩托车开了出来,康桐、雷小天、朱世军三人跳了上来。薛向先送康桐去了虎坊桥南路的老厂区,到了门口,已经有几辆大车在往里卸桌椅了,竟然是孙前进的姨父马良在亲自指挥。马良四十来岁的年纪,矮矮胖胖的,圆圆的脸,梳了个大背头,很是有官相。薛向下了车,走过去和马良握了握手,掏出包没开封的万宝路塞给他,说道:“谢谢马叔了,这次可真是多亏您了。”

马良摆摆手,笑道:“小薛,你还和我见外啊,你跟我们家前进什么关系我还不清楚?他能当兵也全靠你勒,说谢谢就是没认你这个马叔。”马良知dào

薛向可不是一个父母双亡,伯父遭囚的苦孩子。薛向的影响力和薛安远的根子他清楚的很,不然又岂会亲自出马操办此事。孙前进虽然是自己的至亲,可还不到劳动自己出动贵体的地步,这点儿小事,劳心还劳力,派个人就办了。此时,终于等到了薛向,好既然已经卖到,和薛向打声招呼说还有个会要开,又吆喝领头的工人好好干,才摇着庞大的身子,踱着官步去了。

薛向留下康桐接收桌椅,又发动机车托着朱世军、雷小天直奔菜场。路过人民大道的时候,下车和石强打了声招呼,说晚宴定在六点、老华联木器厂,让他通知下其他人早点去,六点准时开席,过时不候。石强就是上回在溜冰场的红脸青年强子,他早知dào

薛向今晚摆宴,但却不知dào

时间地点,一时间,以为三哥把自己给忘了呢,心里正不快。这会儿见薛向第一个通知自己,立马觉得自己在三哥心目中还是挺有位置的,马上保证把四城八区的都通知到。

到得菜场,丁卫东早在门前张望,这时见薛向到来,赶紧迎了上去。薛向一个星期前就和丁卫东打好了招呼,让他留一些好肉和排骨。丁卫东听说薛向要摆席自然殷切十分,他也希望薛向能邀请自己,他知dào

薛向的宴会,四九城的各位老大必会参加。所以当薛向交代他准bèi

菜品的时候,他就知dào

入场券弄到手了,三哥总不能让我帮完忙,就赶我走吧,那是三哥干的事儿吗?丁卫东赶紧吆喝娟子和帆儿把他给三哥存的货往外搬,肉和骨头都在冷冻室藏着呢,大热天的也不会坏。

薛向丢过一个红色的纸袋给了娟子和帆儿,里面装的全是巧克力。两个丫头打开一看,登时乐的眉开眼笑,脸蛋唰的就红了,也不敢看薛向,低下头给薛向装东西。薛向这次要买的菜实在太多,肥、瘦肉三百斤,排骨两百斤,肥鸡一百六十只,大冬瓜十个,粉条一百斤,葱姜蒜之类的佐料无可记数。两个小姑娘花了半个小时,累出一身汗,叫来三个壮汉才把所有东西配齐。娟子划拉了半天算珠,一算结果吓了一大跳,总计八百四十六块三毛五分。开始娟子觉得薛向这次买的东西很多,可他不知dào

有这么多肉和鸡,这么多钱相当于普通双职工家庭一年半的工资呢。这还不算肉票,这些票肯定也是从黑市上用钱换来的,普通家庭每人每月才半斤肉票,一个四口之家十几年肉票被他一次花了。薛向点出八百五十快,和一踏肉票,递了过去。娟子抖抖索索的接过,一遍一遍地点了大半个小时,正待找零,薛向挥手说请她帮忙买烟谢三位搬运的师傅。

丁卫东安排了菜场的小货车,一次就把所有的采买的菜品装了上去。薛向让丁卫东和朱世军跟车前去,在那边和康桐一起布置饭场,顺便准bèi

迎接客人。丁卫东兴奋地点头应下,三哥果然洞悉人心,实在地道。

薛向刚要发动车,陈佛生到了,陈佛生后面跟着个大胖子。大胖子三十来岁的样子,梳着分头,头上油光水滑的,脸上的肉仿佛已经快堆不下了,穿着宽大的“的确良”衬衣,走得满头大汗。陈佛生拉着薛向的手道:“三哥,事儿安排妥了,大厨十个,服wù

员二十个,炊具自带,已经去了。我后面跟的是后勤处管食堂的张处长张胖子,他非得跟过来见见您,说要认识认识京城顽主圈的大哥大,我说我们顽主圈的事儿,你跟着掺合什么?他说早对您神交久矣,非拉着我不放,要见见您,我想这次那小子也算是帮了忙,出了力,咱也不能寒他的心不是,就冒昧带过来了,您看?”陈佛生已经把自己归为顽主圈的合格成员了,这会儿逢人便以顽主自居,唯恐别人不知dào

。张胖子也是听他吹嘘了薛向的能量和影响力,所以死活想见见。张胖子可不愿帮一趟忙,白让陈佛生得了人情,何况这个人情的价值似乎很高。

张胖子老远就伸出了他那双肉掌,笑呵呵地道:“薛三哥的大名我是仰慕多时,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真是英俊挺拔,仪表堂堂,见之令人忘俗啊。”薛向刚伸手握住他的肥掌,便被张胖子两只手一起攥住,张胖子用力的摇着,笑容满面。

薛向笑道:“这次多亏张处长大力支持,不然今天就不好收场了,要不,张处长,今晚也一块儿去喝几杯,我相信其中有不少人,你是很乐意见到的。”

张胖子大喜,他早知dào

他们顽主圈里不少高官子弟,要是能结识一两个,说不定对以后的仕途大有帮zhù

呢。张胖子笑得更欢了,抓住薛向的手摇的也更快了:“三哥,您这就见外了,叫什么张处长,叫我张胖子就行了,佛生都这么叫我,以后有用得着我张胖子的,三哥您吱一声就行。晚上我一定到,对了,厨师够不够,不够我再调几个过去,我没别的本事,就只能帮这点儿小忙了。”张胖子顺杆就爬,这会儿连薛字都省了,直接叫了三哥,也不管自己比薛向大了十多岁,这种人在官场上最是如鱼得水。

薛向道:“张处长,你是有级别的人民公仆,我哪里好直呼诨号,私下里我们亲近,人前自是要尊敬我们的公仆嘛。厨师已经够了,这已经是十分感谢了,欢迎张处长今天晚上驾临,到时我让佛生去接你。”薛向哪里会吃这套,有些人表面上让你称他不雅的诨号以示亲近,其实心里很是忌讳,说不定哪天爬到你头上,转身就找你算账。薛向前世在大学任教前,也在机关混迹过一段时间,宦海生涯虽无甚成就,可是对这一套也是门儿清。

张胖子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开始听孙佛生说他是京城顽主圈的大哥大,也不过以为是个家世好的二世祖。这时见薛向张弛有度,应对自如,显然是个极有眼色和手腕的厉害角色,绝非陈佛生之流可比,这样的人物再配上不一般的家世,将来的成就恐怕不可限量。思及此处,张胖子更加殷勤,笑道:“哪里敢要佛生来接,更不敢说什么驾临,到时就自己过去了,六点钟,豹坊桥边的老华联木器厂对吧,那里我熟,到时我就做个恶客来打扰三哥了。”

两人又寒暄了好一会儿,张胖子方才离去。薛向招呼陈佛生上了跨斗,一加油门,朝熟食店驶去。

第二十六章 中门大开迎客至

熟食店座落在老高桥的正北方百十米左右的位置。建国前,老天桥是京城有名的杂八地儿。提起京城,就不得不提起天桥,有道是“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建国前,许多江湖艺人在此地耍把势卖艺,慢慢的这里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许多小商小贩瞧中了此地的市场,也开时汇聚此处,各路的小吃熟食就此应运而生。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清末“油小肚儿”家的秘制卤肉,那是京城一绝。“油小肚儿”靠着祖宗传下的手艺把“小肚儿斋”渐渐做大做强,传至三代,也难逃被合营的命运。薛向此时要去的就是“油小肚儿”传下来,被合营改名为“向红熟食店”的“小肚儿斋”。薛向三天前在此处下了订单,一百斤猪耳朵和二百斤花生米,此时就是来提货的。

小跨斗已经装满了卤菜,雷小天和陈佛生一个坐在跨斗的备胎上,一个坐在薛向的后座上。薛向倒是速度不减,向豹坊桥疾驰而去。坐在备胎上的雷小天一个劲儿的喊慢点、慢点,要掉了。素来胆大如斗的麻雷子也不得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

时近五点,五百来平的饭厅,横四纵十地摆着一溜外敷黄漆的宽大八仙桌,每桌配四条长凳,每条凳子既宽且长,可轻松坐下三个壮汉。此时饭厅各路顽主已到了不少,三三两两地坐在桌边,抽着烟,磕着瓜子。薛向想的甚是周到,为免众人坐等,每张桌上放了三包翡翠,和一大盘瓜子以待来客。

薛向此时正在饭厅外迎客,陈佛生手里拿着烟,随时准bèi

给来人敬烟。

“三哥,有些日子不见了,今儿您摆席,我老张就厚着脸来了,哈哈…”

“老张,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摆席不能亲下帖子,是我的不是,你也不能揪着不放啊,甭废话,快进吧,堵着门了你。”

“三哥,我,是我,您还记得吧,我是西城的魏大勇啊,上回去您家给您送邮票来着,我可不像他们瞎乱送,我送的可是张‘大一片红’,那是从我爸信封上剪下来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天不是还有位兄弟和你一块儿来的吗?怎么他今儿没和你一块儿来?佛生,上烟。”

“我是让他一块儿过来,那小子说自己没送邮票,不好意思来。我说你这是小肚鸡肠,三哥岂是那种人,可他就是不听。”

“那快去叫他过来,时间还来得及,我等着你们,哪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能给我送就是份心意。得,我让人用摩托车载你过去。”

“行,我就说嘛,三哥,您真是仗义!”

“三哥,我强子来的不算晚吧,您让我通知人,四九城的老大们我可都通知到了,带了十个兄弟,累一身臭汗,跑破我一双鞋呢,您得赔我。”

“少跟我这儿臭贫,西城的乌老大已经到了,你进去代我陪他”

“得令,您擎好吧!”

“咦,这不是郝运来吗?你站在厂门外干什么?怎么不进来啊?”

“三哥,嘿嘿,三哥,我听说您摆席,就想过来看看,看看有什么我能帮把手的。一看,您这儿都安排妥了,我哪好意思进来啊?上回说请您吃饭,可手头一直不宽泛,没寻到钱先生,也不好意思见您。此前听说您找什么邮票来着,我寻得猴累猴累地,可一张您要的也没找着,惭愧啊!”

“你小子,还跟我外道,进去吧,以后再这么见外,就当咱俩不认识。”

“谢谢三哥,谢谢三哥”

“燕子,白蓝,豪盛,怎么就你们三个,你们手下的好兄弟呢,怎么没过来?”

“三哥,燕子和白蓝说叫多了恐怕您安排不过来,就我们三个作代表算了。”

“老子最烦的就是被代表,你们干嘛不被人家代表,少废话,叫去!”

“得了,早说了三哥岂会思虑不周,哪要我们操心。这龌龊事儿是你俩出的主意,你俩就跑腿去吧。”

………….

厅外薛向忙着迎客,厅内康桐,雷小天,康小八几人忙着待客。此时,大厅内人声鼎沸,打招呼的,说笑的,叫骂的,乱成了一锅粥。有矛盾的遇上了,叫骂几句,倒也不敢不给薛向面子,就地开战。幸好大厅广大,窗户众多,又地处林荫所在,暑气大减,否则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儿,非热昏过去不可,哪里有精神吵架。

“蔡国庆,你丫怎么来了,你不是没找着三哥要的邮票么?”一个穿白色“的确良”短袖的青年道。

“石川,你丫就不能小点声,非嚷嚷着让人家都知dào

,让老子丢份儿?我是没找着,亏得我把我家老爷子的邮集都拆了,愣是没有,你说点儿背不背?没办法,在老头子邮集里寻了个面值最大的给三哥送去了,三哥说感谢我费心,邀我今天来赴宴。三哥发话了,我敢不来吗?”蔡国庆梳着个汉奸头,起先说话声儿压得极低,怕人听见,后来声儿越来越大,生怕人家听不见。

石川道:“丫纯属脸皮厚,没找着三哥要的邮票还往家送,三哥能不说感谢你,进而邀请你吗?”

听了石川的挖苦,蔡国庆又羞又恼,脸刷的红了,梗着脖子狡辩道:“我是有心无力,不像你丫走狗屎运,在学校收发室里寻到一张‘黑题词’。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是这种情况,你看那边的张为民,袁飞,蒋国栋不都是这样吗?干嘛老盯着我不放啊!我可告sù

你啊,别嚷嚷出去,让我在四九城的顽主面前栽了面儿,我跟你没完。”

石川道:“我那是狗屎运吗?那叫聪慧、英明。明显就数学校收发室那地儿信件多、邮票多,我不上那儿找邮票上哪儿去找?就跟你一样,回家撕自己老爷子的邮集?要我说归根结底还是智力问题,得,你放心,就咱俩这发小的关系,我能把你卖喽?不过嘛,封口费还是要的,一包翡翠,可不许还价,你的事儿我就当不知dào

。”

蔡国庆道:“石川啊石川,丫真是个白眼狼,上次还请你吃冰激凌,丫给我吐出来。”

石川道:“吐是吐不出来了,你去我家茅厕找吧,被我拉出来了,不,尿出来了。”

蔡国庆道:“算你狠,你给我记着,别犯我手里。对了,桌上不是有翡翠嘛,你自己揣一包不就得了。”

石川脸色大变,道:“蔡国庆,丫真是阴险啊,想阴我。你抬头看看,哪个桌子不是三包翡翠,有哪个敢揣进兜里,还要不要脸啦?这事儿要是谁做出来,估计非羞死不可。你丫的,不就是惦记你包烟嘛,你居然下这种死手,今儿跟丫绝交,不,是割袍断义,把你衣服拿过来让我割。”

蔡国庆道:“割破断义是割自己的衣服呀,哪有割别人的,再说你这人有义吗?还断个屁的义,好了,不跟你闹了,你说说,三哥摆了四十席,得花多少钱啊?我记得四九城老大们摆过最大的席面也才十八桌啊。”

石川也不反击了,想了想蔡国庆的问题,道:“菜没上来,不好说,光四十张桌子上的烟就近一百二十块了,还不算外面进门时每人收的一只敬烟,照这四十桌算,起码也有四五百人,也就是敬出去至少二三十包,光烟一项就得一百五十块左右。还有,你看靠中间窗子的那个大酒缸没有,一米五高,八人合抱,这是玉华酒厂特制剑南春,上面打着二十年陈的标签,这一缸酒是定制装八百八十八斤,这种酒缸是专门用来深埋地下存酒作陈用的,这缸酒少说得六百块。”

蔡国庆听了,有些咂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三哥的手笔也太大了吧,每人就不过送了几分钱的邮票,就这么厚待大伙儿,真是那个投什么报什么,反正三哥‘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名号真不是吹出来的。上个月,南城的钟小意钟老大摆席,才摆了五桌,请的也都是些头面人物,你猜猜,上的什么?你保准猜不着,一荤三素,荤菜是东北乱炖,大肥肉片子每人夹了一筷子就没了,酒也是两毛三的散白,烟更是自备。”

石川疑道:“你又没去,你怎么知dào

?”

蔡国庆道:“我是没去,可我们那片儿的老大马二哥去了呀,还说油下的挺重,吃得舒坦。咦,你看我们左边的那桌好像不是顽主圈子的啊,我怎么没见过?”

石川道:“那是老兵遗脉,现在满四九城就他们那伙儿还自称老兵呢,也就是三哥待见他们,不然早被咱们铲了,你看他们一个个大热天还穿的整整齐齐,也不嫌热得慌。”

蔡国庆得了解释,也不再理这茬儿,道:“我估计待会儿肯定是两荤两素,你可得让着我点儿,别把肉抢光了,我快两个月没沾荤腥了,我妈说家里的肉票留着过年用,不让动。”

石川白了他一眼:“想什么美事儿呢,我不也是老长时间没吃肉了,上次什么时候吃的肉我都忘了,凭什么让你啊。再说,就算我让你,在座的哥儿们也不会客气啊,还是各凭本事。”

“你…”

…………

大厅已渐渐坐满,薛向抬表看了看,快六点五十了,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薛向正转身要进去,张胖子摇着硕大的身子和稍逊风骚的马良马厂长联袂而至,两人手里还提了东西。

薛向快步迎上前去,笑道:“还以为张处长嫌地偏远,不来了呢,没想到和马叔搭了伴儿。马叔能来算是意wài

之喜啊,还不知dào

怎么谢您呢,得,待会儿我敬您几杯酒,权表谢意。”

张胖子和马良都是副处级干部,论级别一样高,两人更无统属关系,论实权两人也在伯仲之间,而张胖子远到是客,所以他先开了口。张胖子笑道:“三哥,您这是怪我来晚了。这您可真怪不着我,是路上遇到马厂长了,他忘了带礼物,所以拉着我和他一道去了趟商店。”张胖子和马良是在虎坊桥口遇上的,两人本不认识,张胖子只知dào

木器厂在这一带,可不知dào

门朝哪儿开,于是就找人问了,这一问就问到了马良。

第二十七章 宴未开张遇嚣张

张胖子和马良一攀谈,才知dào

对方的身份和来意。马良也打着同样的主意,想来结识几个衙内,这会儿见张胖子还提着礼物,一想自己总不能空手吧。虽说自己算得薛向半个长辈,可人家连一声马叔叔都不肯叫,只叫声马叔,一字之差,可差出了亲疏远近,人家多半还是看前进的面子上这么称呼的,自己还是套不上这个近乎。想到此处,马良就拉着张胖子一起去了商店买了一盒苏联雪茄,作了礼物。

薛向脸上笑容不减,道:“二位实在是客气了,你们能来,我这儿已是蓬荜生辉了,得,我也不废话了,二位请进,给你们介shào

几个朋友。”

张胖子和马良大喜,薛向如此知情识趣,他们自然是满yì

之极。二人将礼品递给薛向,薛向谢过,接了,交给一旁的康桐。薛向领着二人进了大厅,一路专挑几个著名大院子弟打招呼、介shào

。这些家伙的父辈不是某某师长、旅长,就是某某厅长、局长。张胖子和马良两人一路笑脸相迎,握手寒暄,笑得久了,脸上都快抽筋了。薛向最后把两人领到石川说的老兵遗脉这桌儿,对一个穿藏青色军装短袖的寸头青年道:“报国,这二位是我今天的贵客,就安排在你这桌儿,你跟天明帮我好好招待。”寸头青年点点头,答yīng

了,他知dào

眼前这俩胖子打什么主意,心里其实挺烦这种小官僚,可三哥说了,自己也只能应下。

随后,薛向又对张胖子和马良道:“我给你们介shào

一下,这位是总c情报三局胡局长的长子,胡报国,这位是京城市w组z部干部二处李处长的次子李天明,这位…….”

薛向一一介shào

了,都是大院子弟,张胖子和马良连连问好,尤其是对李天明,那可是巴结到极点,两人一左一右将李天明包夹了起来。李天明的父亲虽非他们的正管领导,可是手握他们的升职的组织考察大权,这两人哪里还不上心。李天明脸色有些发苦,他实在不明白一向最烦官员的三哥,怎么今天结交起这样两个小官。

薛向对李天明和胡报国,打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冷落了马良二人。李天明没办法,只好打叠起精神应付面前两个嘴巴源源不断喷着马屁的大胖子。

薛向再次抬了抬表,离六点只差两分,客厅的四十张桌子基本已经坐满。薛向走到大厅最前方的高台上,拍了拍手,道:“大伙儿静一静。”本来他声音不大,注意到他上台说话的自己就停了下来,没看到的也被身边的人招呼一声,也停了下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的大厅变得静寂无声。

薛向见众人都停下来,望着自己,他抱了抱拳,开口道:“今日设宴,诸位能来捧场,兄弟很是感谢。首先呢,当然是感谢那些几个月以来,为我的几张邮票而辛苦奔走的兄弟们。在这里,我要对大伙儿说声辛苦了,谢谢!”

一阵掌声将薛向的话打断,送过邮票的各个激动万分,被三哥在大庭广众下感谢,很是自豪。一时间,底下响起一片“不辛苦”、“小事一桩”之类的喊声。

薛向双手下压,接着道:“其次呢,咱们东城的顽主们有日子没这么一起聚聚了,当然,今天来的还有其它城区的朋友。今天我做东,大伙儿都给我面子,我很高兴,大伙儿也要高兴。最后,最后就是大伙儿要吃好,喝好,总之就是要高兴。我不废话了,前面几个哥儿们肚子在叫了,好了,现在开席!”

薛向话音刚落,关着的大门被人用脚踹开了,哐当一声,铁制大门向两边冲开,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带得墙上掀起一片灰尘。踹门的是个瘦高个儿,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角处一块疤痕,眼神阴鸷,留着小分头,身穿绿军装,脚下黑皮鞋。瘦高个儿后面跟着四五个青年,其中还有一位女郎,女郎也穿着军装,不过是迷彩装,身材火辣,扎着马尾辫,虽然个儿不高,可一身迷彩装愣是被她穿出了精气神,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勃勃。女郎似乎对瘦高个儿踹门的举动不满,正对瘦高个儿疾言厉色地说着什么,瘦高个儿诺诺点头。瘦高个儿边上正拽着他胳膊,厉色质问的黄衣青年,薛向认识,正是和胡报国、李天明一伙儿的谢边疆。

薛向正准bèi

喊上菜,就被人踹开了大门,此时心情很是恶劣。薛向从高台上跳下,径直朝大门口走去。大厅内的众人也对瘦高个儿的无礼举动,怒火万丈。这不是打咱东城顽主的脸么?什么人吃了豹子胆,这么张狂?各个圈子的老大立时就要跟上。薛向挥手阻住众人,让他们安坐。笑话,薛向被打脸了,何时要他们帮着出头!只有雷小天、朱世军、康桐三人没有说话,跟在后面。陈佛生本来也想跟上前去,却被薛向挥手止住。陈佛生大是郁闷,看来自己还得努力,想进核心圈子可真不容易。

薛向走近众人,冷笑道:“边疆,刚才没看见你,以为你肯不给我面子,不打算来了呢。没想到你是给你三哥准bèi

大礼去了,带人来砸我场子来了!”薛向的话很冷,但脸色更冷。

谢边疆脸色大变,他何时见过薛向如此阴冷的表情,他了解薛向的脾气,若是说不清楚,待会儿就得横着出去。谢边疆急道:“三哥,这事儿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本来是要和报国他们一道来的,可我爸突然有事找我,我就回去了一会儿。原来我爸的老战友阴伯伯从闽南省军区调到总后了,和阴伯伯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儿子,就是刚才踹门的这位,他大号阴京华。他听说我要去参加您的宴请,非得来见识见识京城的顽主们。我只好带他过来,哪里知dào

他这么没礼貌。早知dào

这样,说什么也不带他来了。后面的几位都是我们大院的,也一起跟我过来的,三哥,实在是抱歉。”谢边疆边说边流汗,心里恨透了没脑子的阴京华,京城岂是他那乡下地方可比,他哪里知dào

顽主圈的水有多深。

薛向还没来得及说话,阴京华就把话头接了过去,玩味的看着薛向道:“听边疆说你就是京城顽主圈的大哥大?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就是个子高点儿,不过和我也差不多,你凭什么做老大?以前是我没来京城,由得你张狂,现在我来京城了,以后顽主圈里的老大就是我!你有什么意见?”阴京华说的声音很大,大厅里人人听得分明。谢边疆本来还打算让他道个歉,他再求求情,三哥能放过这件事儿最好。这会儿见阴京华还在满口喷粪,他是彻底熄了开口的心思,紧走几步,走到薛向一边以示和阴京华划清界线。就算回家拼着老头子一顿打骂,也不能这样往死里得罪三哥啊。

见谢边疆走了过来,薛向已知dào

他的心思。薛向笑了,他是被阴京华气乐了,不知dào

从哪里来的二百五,一到京城就学人家当暴发户。薛向笑道:“阴同志,我是gm青年,可不是你说的什么老大。我们这儿没有老大,大伙儿都是好兄弟。既然你一来就想当我们大哥,那你总得问问在座的诸位兄弟答不答yīng

啊,要是他们答yīng

了,我想四九城的顽主们都该叫你大哥呢。”薛向想逗逗这个二愣子。

薛向话音刚落,大厅里一片沸腾。

“哪里来得土包子,一点儿规矩也不懂,想当老子大哥,丫找削啊”

“谁裤裆没夹紧,把你给露出来了,赶紧缩回去,惹恼了爷们儿,剁了你丫的”

“就是三哥跟你还客气几句,照我说,大伙儿一块儿上,把丫碎了得了”

“丫喷什么粪呢?就他?还要大伙儿一块儿上,只要三哥一声令下,我一个人就把丫给废了”

“妈的,耽误爷们儿吃饭,你小子死定了”

………

大厅顿时响起一片骂声,听得阴京华脸色发白。正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死。阴京华知dào

自己这是犯了众怒啊,他在闽南省的时候,可是正宗的大纨绔,所到之处,别人无不笑脸相迎。偶尔,觉得闷了,发下衙内的威风,咋呼几声,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哪像这里,自己还没说脏话骂娘呢,这一伙儿人又是喊削,又是剁,又是碎的,整个儿一伙儿嗜血分子。京城人民相当不友好啊!

薛向本以为阴京华是个角色,正打算自己出手将他收拾了。这会儿见他面色发白,就知dào

这小子又是个绣花枕头,懒得动手了。薛向回头对康桐几人道:“小康,麻雷子,你们俩谁上?”

“三哥,你这也太寒我心了,简直把我当了透明人,什么意思嘛?”朱世军见薛向把自己漏了,不满道。

雷小天笑道:“老猪,省省吧你就,派你上,搞不好,弄得大家丢人,你还是好好念书吧,还是让我来松快松快筋骨。”雷小天说完阴笑着向阴京华走去。

朱世军不仅作白面书生打扮,战斗力也着实不行。每次干仗,都是大伙儿累赘,跟二战时意大利差不多,每次作战,他帮不上忙不说,还得浪费力量保护他。可这小子最是好战,不,浪战,没事儿还总想惹出点儿事,一贯爱挑动群众斗群众。好在薛向混出威名之后,再也没干过仗了,朱世军深感江湖已然寂寞如雪。

第二十八章 未料嚣张是轻狂

阴京华见雷小天阴笑着向自己走来,脸色愈发的白了,好似一位即将要被强暴的少女,抱着膀子,颤声道:“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大伙听了一时哑然,看他长大阴恻恻的,没想到这么胆儿小。雷小天刚要走到阴京华身边,突然被一道身影堵住去路,定睛一看,拦路的正是那位穿迷彩作战服的火辣女郎。

雷小天笑道:“这位女同志,你挡着我的路了,麻烦让让,我可没和女人动手的毛病噢。”

迷彩服没理他,对薛向道:“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这件事是京华做的不对,让他给你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如何?”

薛向笑道:“世界上,道歉能解决所有矛盾,还要军人做什么?”

“你想怎样?”

“留下根指头”

薛向平静地说道,阴京华后面的几人齐齐变色,不至于吧,大哥,就踹了你门一脚,就要人一根指头,是不是太狠了点儿。

“那就是没办法善了喽?我只是好奇,你有什么资格乱施刑罚?”

“你说错了,不是刑罚,而是惩罚,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惩罚?惩罚就是断人手指吗?法律好像没有哪条规定踹别人门,要被断指的。”

“你的话有点多,害的我也跟你罗嗦了半天。你最好记住我们是顽主,不是公安。当然,我们的顽主身份,那个家伙可是承认的,不然他也不会想当我们老大,不是吗?顽主就得按顽主的规矩办,。他尽可以哭着找家长或者公安。”

薛向不再废话,示意雷小天动手。雷小天伸出手掌想拨开拦在前面的迷彩服,不料,伸出的手被迷彩服锁住,雷小天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薛向大是好奇,雷小天虽说不似自己这般天生神力,可也非庸手。眼前的迷彩服,显然并非是穿穿军装而已,搞不好就是现役军人。薛向对着谢边疆道:“穿迷彩服的女人是谁?”谢边僵附他耳边道:“她叫许翠凤,是39军特战大队的,是我们一个大院的,这次放假回家探亲。阴京华不仅认识她,好像还特别怕她。”

薛向伸手朝许翠凤的肩头攻去,势若雷霆,快如闪电。许翠凤不得不撒手,后退一步避开锋芒,随后一拳向薛向面门奔来,薛向避也不避,握拳对着她的拳头撞去。砰的一声,许翠凤退后三步方才止住脚,薛向原地未动,也没有强攻,笑吟吟地望着她。许翠凤脸色大变,她可是受过严格训liàn

的,她的教官可是有名的国术高手,在特种大队论拳脚她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被一个小混混一拳震退,对方好像还未使出全力。

就在许翠凤不解之际,薛向笑着开了口:“怎么样?师侄女儿,你师叔的巴子拳使得不错吧?”

“叫谁师侄女儿呢?你的拳脚也只是一般,不过仗着身长力壮,没什么了不起。”许翠凤撅着嘴讽刺道。

“你的教官是顾长刀对吧,他是我师兄,你的巴子拳可没得他真传哦?”

“你瞎扯什么,我问过老教官,他师傅39年就死了,你那时还没出生呢,再说老教官可没有师叔,小贼可别想骗我,想当我长辈,没门!”

“这你就不知dào

了,顾师兄是代师收徒。想当年他见我骨骼清奇,非收我当徒弟,我不肯,他跪在我门前三天三夜,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委屈自己当了他师弟。”薛向倒也并非妄语,顾长刀是薛安远打淮海的时候救的一个**敢死队的军官,当时顾长刀身受重伤,准bèi

自我了断,被薛安远所救。顾长刀伤愈后就做了薛安远的警卫,建国后,一直在a军任职。顾长刀祖籍沧州,生于国术之乡,从小精练巴子拳,也就是后世的八极拳,一身真功夫开碑裂石不在话下。有一次,顾长刀当着薛向的面,一掌把一块磨盘大的青石断为两截。从那时起,八岁的薛向就开始跟故长风练拳了。顾长刀执意不肯让薛向拜师,只说代父收徒,只因他敬重薛安远,不想和薛安远平了辈分。薛向的性子执拗、坚韧,倒和顾长刀极为投缘,二人亦师亦友,感情极佳。薛安远在大运动爆fā

的头几年就感觉情况恐怕有变,早早的把顾长刀安排进了王牌军39军做了特种大队的技击教官。

“你…….”许翠凤一时无语,不知dào

薛向说的是真是假。

薛向看大美妞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实在可爱,也不逗她了,道:“既然不是外人,看师侄女的面子上,就此揭过,你最好让阴同志管住他那张大嘴吧,不然,非把自己折腾废了不可。好了,我兄弟们都饿了,你们一起入席吧。”说完薛向又朝陈佛生喊了一声:“佛生,招呼厨房上菜,开饭啦。”

霎时一盆盆菜肴从侧门后的厨房被端上了桌子,二十个服wù

员外加康小八和徐小飞两伙人,端了三四趟才上完。薛向领着许翠凤入了李天明和胡报国那席,胡报国那席已经坐满,就移了几个和雷小天几人并作一席。

菜上齐后,没有人动筷子,都傻傻地盯着桌上的四个大瓷盆子发呆。

蔡国庆掐了掐石川的胳膊道:“石头,我不是眼花了吧,怎么四个盆子全是肉啊,不会是我想肉想得生了幻觉吧。”

石川打掉蔡国庆的手道:“是不是幻觉,你掐自己啊,掐我干什么?你还别说,刚开始我也迷糊了,还是你掐我,把我给弄清醒了。三哥就是三哥,永远是大手笔。别人摆席有荤就不错了,两荤两素就是顶好了.哪像三哥,上了四个荤,压根没素,看来三哥知dào

兄弟们是憋的狠了。”

………

桌上摆了四盆菜,和顽主们摆席并无二致,用四个大洗脸盆子盛菜。只是菜品在这个年代,是丰盛到了极点。四个菜,堆尖一盘青椒红烧肉,一盆满满当当的冬瓜炖排骨,一盆干实的猪肉炖粉条,堆满了流油的红辣椒,最后一个盆里装了四只大肥的烧鸡。

薛向见没人动筷子,就站起来道:“兄弟们是不是在等酒啊,先吃饭,吃饱了,咱在喝酒,酒管够,开动吧。”薛向故yì

拿酒说事儿,圆了大伙儿的尴尬。薛向这一发话,再没人客气,各自端了饭碗就朝肉块儿下手。

大厅里很吵也很静,说吵是因为众人吃得稀里呼噜,几百人吃饭弄出的声响极大。说静是因为没人说话,连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听得如此清晰。薛向和四城八区的头面人物坐了一桌,这一桌老大们自顾身份,吃得都极斯文,但速度可一点儿都不慢,筷子出得极为迅速。

“蔡国庆,你坐下,丢不丢人。”石川扯着站起来准bèi

撕鸡的蔡国庆道。

蔡国庆无奈,坐了下来道:“是太急了点儿,我也是看那鸡腿太肥,怕我待会儿添完饭,再回来的时候就没了。石头你吃第几碗饭了?我这才第二碗。”

石川咽下嘴里的肉块道:“我吃第三碗了,隔壁桌的刘三胖已经是第五碗了。太香了,这是我长这么大吃的最好的一顿,就是过年也没有这样,肉可以敞着吃。”

蔡国庆一听,自己吃得最少,这怎么行,赶紧扒碗里的饭,又对石川道:“是啊,就是我爸我妈结婚时,我也没吃的这么好。”

“啥玩意儿,你爸你妈结婚你居然赶上趟了,还上了桌儿?”石川赶紧咽下还没来得及咀嚼的大肉片子,问道。

蔡国庆一时失语,这时候才知闹了笑话,赶紧道:“想像而已,想像的。你想啊,就他们结婚,我不去也知dào

吃得有多差,你丫别净挑刺儿成不,不说了,快吃吧你就。”蔡国庆赶紧遮没过去,又道:“石头,我去添饭,你一定要帮我盯着那只鸡腿啊,你就是添饭也等我回来再去。”

………….

十来个一米高大的木桶盛满了白米饭摆了一长排,不时有人下桌过来添饭,个别的木桶前甚至排起了短短的小队。众人吃得热火朝天,大厅里温度也渐渐升高,成片成片的赤膊汉开始出现。薛向放下饭碗跟在坐的老大们告个罪,起身去了康桐那桌。

康桐那桌儿坐的都是熟人,除了康桐三个,还有陈佛生、郝运来、丁卫东、康小八、徐小飞外加另外几个从隔壁胡报国桌上移过来的几个青年。康桐他们这桌菜剩得最多,康桐三个跟着薛向吃了几个月的大鱼大肉,倒不怎么馋肉。陈佛生在家也是顿顿荤菜不断,移过来的几个大院子弟想来也不会太馋肉,所以,这桌吃得也热闹,可战斗力着实不行。

薛向拍了拍康桐的肩膀问道:“小晚他们三个的饭送到了吗?小家伙又没有发脾气?”小适知dào

薛向今晚大宴宾客,闹着要来看热闹。薛向哪里肯让她过来,四五百人,真是又热又闹,小家伙过来自己还要分心照顾她,哪里忙得过来,再说今晚自己十成十会喝醉,到时更是麻烦。小家伙闹了好一会儿,薛向也没答yīng

,小家伙生气了,扭头跑回小晚房间了,连她每天睡的薛向房间也不回了,意思很明显,就是跟坏大哥划清界线。

康桐道:“送去了,小晚接的,小适好像睡着了。”

薛向知dào

,小家伙肯定还在发脾气,想想有些头疼。薛向和陈佛生、郝运来几人打了声招呼,又招呼几个“移民”吃好,说待会儿自己过来给他们敬酒,才转身去了胡报国那桌。

“马叔,张处长,招待不周,怠慢啦。”

张胖子抬头一看,见是薛向,赶忙把碗放下,笑眯眯地道:“三哥,哪里话,这一桌子很是丰盛,平时我都吃不到的,来来来,这边坐。”张胖子的三哥叫得越发顺流了,他早试探出在座的没有一个家里是简单的,最少是个厅级干部。这些干部子弟对薛向如此尊敬,哪里还不值得自己死命巴结。见薛向说招待不周,他立马说伙食太好了,自己平时都吃不到。张胖子坐在后勤处长的位子上,专管厨子、供应,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就冲他这身肉,就知dào

这家伙的伙食是个什么标准。

薛向笑道:“我就不坐了,待会儿我过来给你敬酒。”

马良也满是震惊,为自己今天能来参加晚宴感到庆幸不已,连那个坐一边没人理的阴鸷青年来头也不一般。刚才自己见没人理他,和他说了几句,就套出这小子的老子居然是总后新上任的副政委。这会儿见薛向过来特意和马良及自己致歉,心里更是激动,张胖子一坐下,他就站起来道:“小薛,你跟你马叔再这样客气,我可真生气了,咱们自家人有什么招待不招待的,待会儿上酒的时候,我替你招待这桌的各位朋友,你就放心吧。”马良此时更亲热了,恨不得化身为薛向的亲叔叔。

张胖子心里大骂,无耻,忒无耻,丫怎么敢比我还无耻,就你还跟人家三哥是一家人?来时见我提了东西,自己不赶忙也去买东西,一家人至于这样么?看来还是我太清高,厚黑学只得了个皮毛,我怎么就把这活儿给揽过来呢,失策啊失策,不行,待会儿,我一定要把酒瓶抢到手,倒酒的活儿我承包了,张胖子为自己的迟钝满是懊悔。

在座的青年们也是腹诽,我们来是和三哥喝酒的,你让三哥不管我们,让我们陪你喝,丫是哪根葱?妈的,看三哥叫一声马叔的份上,不好和你翻脸,待会儿灌不死你。

“阴同志,觉得饭菜的味道如何,吃第几碗呢?”薛向玩味地看着正埋头扒饭的阴京华,貌似关怀地问道。

阴京华顿时脸色发白。

第二十九章 酒逢冤家千杯少

阴京华自坐到这桌后,愣是没一个人搭理自己,不说曾经在闽南常见的巴结享shòu

不到了,甚至自个儿都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粘了大粪。阴京华大感委屈,没人愿意和自己挨着,自己身边空出老大一片。就连带自己过来的谢边疆见了自己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唯一跟自己说话的就是小凤姐,还有个矮胖子刚才和自己搭讪,这会儿也不理自己了,去巴结那个好像姓李的小子了。

阴京华自薛向到了邻桌后,就开始埋头扒饭,一碗饭扒了半天也没见少。这时见薛向走到自己这桌,就差学吴孟达在里那样,心里大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哪知dào

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薛向还是找上了自己,这会儿见薛向发问。阴京华赶紧站起来道:“三哥,我吃第二…三碗了,味道很好,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阴京华适应地很快,也学了谢边疆的称呼。想想也是踹了脚门,差点把自己踹掉根手指,能不适应得快嘛。先前没人理阴京华,这家伙也只有埋头吃饭,掩饰尴尬,以示自己嘴里都是饭菜,没功夫和你们说话,所以这家伙吃得倒也不少。

薛向笑道:“好吃就好,阴同志从闽南远到京城,如果第一餐饭都吃不好,那传出去人家岂不是会说我们京城人不厚道,待会儿再添三碗,不吃可就是不给我面子哦。”薛向促狭地想整整他,刚才给自己师侄女许翠凤的面子,可心头的火气还没散尽。

听得此言,阴京华倒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薛向会怎么收拾自己呢,原来就是罚吃饭。阴京华暗想今天拼着撑死,也让他出口气,不然以后在京城可真是难混了,京城的这些顽主们可真他妈的顽。

“师侄女,怎么样,伙食比你们特战大队也不差吧?老远看着你添了几次饭了,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成,够直率,比你哥许翠凰可强多了。”薛向又走到许翠凤身后道。

许翠凤扬了扬好kàn

的眉毛,身子坐得笔直,端着的碗也没放下,头也不回地道:“你知dào

我是谁?”

薛向笑道:“和边疆一个大院的,又叫这么个名儿,除了中组部许部长的掌上明珠、许翠凰的双胞胎妹妹,还能是谁?”

翠凰、翠凤名字听起来都很怪,他们的名字听说是许妈妈生产前夜梦到两只大鸟落到翠竹上,第二日果然生出一对龙凤胎。许父得知妻子的梦境之后,大笔一挥,纸上就落了这么两个名字,也不管翠竹上落得大鸟是不是凤凰。许翠凰长大后对这个极具女性化的名字极不满yì

,他本性内敛、含蓄,怕部队里的士兵们笑话,为此连当兵都没去。许父没办法,就把他弄进大学里念书去了。薛向见过许翠凰,比自己大两岁,长的极是英俊,就是一说话就脸红,羞涩得像个大姑娘。先前一听谢边疆道出她的名字,就知dào

眼前的迷彩美女是谁了。当然,他揭过阴京华的踹门之过,也并非是全看在许部长的面子上,更是因为今天本是自己摆宴的大喜日子,见血终归不好。再说要是为难了许翠凤,下次再见顾长刀可就不好说话了。

“许部长?哪个许部长?难道是中组部副部长许子干部长?”马良大惊,差点把端着的碗给打翻了,中组部的副部长离自己那是十万八千里啊,能结识上他家的司机,自己就可以烧高香了,现在他的千金竟然跟自己同桌吃饭,怎么有点像在做梦啊。马良脸色大变,张胖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差点儿没歪倒在地。他们这种基层小官僚最是喜欢关心、研究上层zz,即使只是雾里看花,看个皮毛,他们也会仔细研究并加以分析。可以说这种京城的底层干部zz敏感性是极高的,谁失势,谁得yì

,从报纸和电视上的出镜率他们都能分析出来。那些高官的履历更是被他们汇集成册,是他们研究的重yào

科目。他们可以从中观摩出他人成功的经验,做出什么政绩而获得提拔,自己是否应该模仿。甚至他们能从一本厚厚的履历集里研究出谁是谁的人,自己以后遇到了就知dào

谁是他的后台,自己该如何和他相处,如何规避,如何站队等等。

薛向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马良的疑问。马良和张胖子虽然爱巴结现在或将来可能对自己仕途带来帮zhù

的人,可他们也并非没脑子,得了人家身份就冲上去逢迎,那样非惹得人家厌烦不可,岂不是将自己势利的一面展露无遗。再说,眼前的是个大姑娘,他们上去巴结也不知dào

说什么啊。其实张胖子、马良都是心思通透之辈,老官油子了,早想明白了,与其巴结自己望不到边的许部长,不如巴结眼前的李局长的公子,这才是自己仕途的助推器呀。待会儿,上酒的时候自己多敬许部长千金几杯,尽到心意就成了,以后对人说自己和许部长千金吃过饭,也挺长脸不是?

薛向又和桌上的其他人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一路到各个桌前小站一会儿,说上几句。

问问饭菜是否合意,还调笑几句说留着点儿肚子待会儿喝酒。这一趟寒暄下来,大概又花了个把小时,薛向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就对身边的服wù

员吩咐上酒,上菜。

酒是用小铁皮桶装的,四十个铁皮桶从酒缸打满酒后,再给各个桌子送去,厨房里又端出一盆盆香卤猪耳朵和花生米的混合菜。众人哪里知dào

还有二道菜,先前吃得都没放开,怕自己桌上吃得精光,待会儿兄弟们来敬酒,看了笑话,所以都留了菜以备下酒。这会儿见真zhèng

的下酒菜上来,才知dào

三哥真是思虑周全,把这点儿微末之事都想到了。

这会儿,才到了宴席真zhèng

的**。第一杯酒,薛向号召大家一起干了,以庆贺此次聚会,众人皆一饮而尽。薛向准bèi

的是二两的大杯,一杯下去很多量浅的都呛出声来。第一杯饮罢,众人就各自寻人对饮,此时席面也开始散乱了。当然,自不会有人来找薛向敬酒,因为都知dào

,肯定是三哥主动找过来,不然一拥而上,十个三哥也不够应付。

薛向先陪自己桌上的众位老大一人干了一杯,这是该尽的礼数,喝完后,道一声兄弟们尽兴,又朝别的桌子走去。薛向自不可能逢人就一杯饮尽,大多数是沾个嘴唇,不然走不过三桌非倒下不可。薛向绕到马良这桌,先是同马良和张胖子一人干了一杯。又找到许翠凤,要和他喝上一杯,许翠凤倒也不含糊,没有和薛向碰杯,起杯就干了。此时,薛向已喝了差不多三斤了,他的酒量基本也就在这个位置。这已经是极吓人的酒量了,常人酒量好的一般也就一斤多的量。

许翠凤干完一杯后,笑吟吟地看着薛向道:“薛师叔,既然你说你是我师叔,我暂且认下。今天既然遇见师叔了,做晚辈的怎么也得敬师叔几杯酒啊。”她早瞧见薛向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已是樯橹之末,此时逼宫,正好出口先前被薛向占便宜的恶气。她可没有什么君子不趁人之危的觉悟,她就是一小女子,有仇就报,当天就报,逮着机会现在就报。

薛向此时虽然脑子已有些昏沉,但还不到迷糊的地步,岂能不知dào

许翠凤打的什么主意,怎么看她的笑都有阴险的味道。薛向虽然不似原来小青年宁折不弯的莽撞性子,但又岂能在女人面前低头、服软?薛向眼神猛然一凝,笑道:“师侄女要陪师叔喝酒,做长辈的又岂能不给你这个孝敬的机会,说好了,一人五杯,怎么样,要尽孝心就要尽到底嘛。”

许翠凤此时见薛向眼神突然清澈了很多,不似原来的昏沉,心里起了疑惑。难道他没醉,刚才是装的?不对,他事先又不知dào

我要找他敬酒,没必要装啊。我知dào

了,他强行逼着酒意,吓唬我呢,虚张声势罢了,可惜被姑奶奶识破了,没用喽。许翠凤心里正得yì

,突然又想到,按薛向的要求,还得喝一斤,可自己的酒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喝下去一斤,小贼忒奸猾,早就算准了,看来他果是外强中干了,跟他拼了,看谁先倒下。

薛向知dào

许翠凤在权衡利弊,他可不愿给她时间思考,不然再拖下去,没准儿自己马上就撑不住了,于是紧逼道:“师侄女,酒还要不要敬啊?不敬我可去邻桌敬酒啦。”

许翠凤心里冷笑,就你还去邻桌敬酒,怕是要去厕所解酒吧。许翠凤拿定主意道:“敬,当然要敬啦,怎么能不敬师叔呢,不然后天回部队,我可不好和老教官交代。”

薛向吩咐胡报国倒酒,没想到阴京华把酒桶从张胖子手里夺了过来,献媚地给薛向倒上,嘴里还念叨着,要薛向待会儿给他个机会,给三哥敬酒赔罪。

十杯酒一溜排开,薛向的眼睛越来越沉,强忍着酒意道:“师侄女,是你敬师叔酒,你就先干为敬吧。”

许翠凤没想到薛向如此滑溜,拿了别人敬酒的客套话当了令箭,可此时不喝自己先就理亏。许翠凤一咬贝齿,拿了酒杯就往嘴里倒,一杯,两杯….五杯酒被许大猛士一分钟之内灌下了肚,围了一圈的人看得直眼晕,太强悍了,这哪是娘们儿啊,纯粹是爷们儿。幸好众人不知dào

后世春哥的雅号,不然非叫一声“许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不可。

第三十章 入得郊野访至亲

许翠凤一分钟之内喝掉一斤白酒,完全拼的是一股血勇之气,喝完眼神就朦胧了,只是残存的一丝不甘,强令她没倒下。许翠凤扶着桌子打晃,话已说不出口,朦胧的眼睛死死盯着薛向,意思是该你了,你要不喝,我醉不瞑目。

这么多人看着呢,薛向岂能丢份儿,他知dào

许翠凤撑不了多久了,二话不说,五杯酒比她还快的速度被倒进了肚里。这五杯酒一下肚,薛向肚里翻江倒海似地翻腾,他再也忍不住酒意,意识渐渐模糊,软软倒了下去。幸亏康桐早知dào

薛向恐怕是不成了,早在一边防护着,这时见薛向软倒,赶紧一把把薛向扶住。许翠凤早在薛向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嘴角还挂着笑,显然是对薛向信守承诺很是满yì



………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在薛向的眼睛上,他醒了过来,摇摇头,头还是有些沉,屋子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薛向想起身小解,刚一抬臂膀,才觉得臂膀有些沉重,这才发xiàn

小家伙还枕着自己胳膊呢。小适被薛向抬动的手臂弄醒了,打了个小哈欠,小手揉揉眼睛,发xiàn

昨天夜里像死猪一般被抬回来的大哥正盯着自己看呢。小家伙撅起嘴,抱着薛向的胳膊,翻了个身,看样子是气还没消呢。抱着薛向的胳膊意思也很明显,哼,就不让你起来。

薛向哑然,轻轻推了推小家伙的肩膀道:“小宝贝,大哥要上厕所呢,快松开,不然要尿床了。”

小家伙抱得更加紧了,奶着声音道:“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酒的,就不松,人家还要睡觉呢,别吵嘛。”

薛向无奈,只有继xù

求她道:“小宝贝,你睡觉可以把我胳膊松开啊,松开睡多舒服啊,快点,大哥憋不住了。”

小家伙心里好笑,这下知dào

我的厉害了吧,看你还敢不敢得罪我。小家伙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道:“人家喜欢抱着你胳膊睡,你抽走了,人家睡不着了。大哥憋不住了,就床上尿吧,还没见大哥尿过床呢,嘻嘻,人家都尿过呢,你别害羞嘛。只是待会儿尿床的时候,别尿到人家这边,好了,不和你说了,人家接着睡觉呢。”

薛向哪里还不明白小家伙在捣鬼,小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鬼灵精怪?薛向用手呵了呵小家伙的胳肢窝,小家伙忍不住痒,咯咯笑了,怀里抱得手臂也松了,被薛向成功逃脱。薛向撒起拖鞋就往外奔,小家伙在后面哈哈大笑。

……………

薛向驾驶着偏三轮,平稳地奔驰在宽阔的南京路上,今天又是个大晴天,还未到九点,烈日渐渐开始显露威力。薛向戴着墨镜,在阳光下很是如意,路面上没有后世的拥堵,机动车辆很少,最多的就是自行车。好在已经过了早班的高峰期,此时的路面足以薛向飞驰。天气炎热,唯有加快速度,带来扑面的劲风,方才感受到凉爽。

小家伙坐在薛向的胸前一个劲儿嚷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这大概是小家伙记事以来第一次坐机动车,她显得很是“机动”,一点也没有小孩子面对急速的恐慌。薛向开得一点不慢,小家伙犹嫌不够。薛向没看出来她这个最小的妹妹居然还有飚车党的潜质,小意和小晚坐在跨斗里,两人的手紧紧抓住前面的支架,两张小脸涨得通红,眉眼间满是紧张和兴奋,显然这两个大一点的不似小家伙的无知者无畏,对高速又是畏惧,又觉刺激。本来薛向是要小家伙和小意坐跨斗里,小晚坐在自己后面,谁知小家伙非要坐薛向身边,她的小手自然抓不牢薛向的粗腰,薛向只得将她放到前面,让她抓住自己裤子上的荷包。

薛向宿醉醒来之后,决定带几个小的去北郊农场看望自己的伯父,自己穿越三个多月了,还没去看望过这个伯父。原来的小青年也很少去看这个伯父,自从他的大哥,也就是他伯父的长子在浩劫的武斗中丧生,大姐下放南疆当知青,原来的小青年就害pà

见他的大伯。他怕看见大伯哀伤的眼神,就像他的父母离世后他怕见几个弟妹一样。原来的小青年貌似豪迈慷慨,实则情感脆弱。

薛向重生后,当然不存zài

这个问题,只不过前几个月都忙着弄钱,而允许亲属探视的时间每月就那么几天,所以薛向一直没机会去看望他的大伯。昨天,终于把所有的事情了了,一早就用摩托拉了三个小的去了副食品商店和熟食店,给伯父买些东西。

薛向给薛安远准bèi

的东西很多,两块清洗的胰子皂,一箱茅台酒,,五条翡翠香烟,三套的确良衬衣、长裤,香卤猪耳朵、酱猪蹄等熟食十余斤,林林总总装了两大纸箱子。小晚和小意在跨斗里抱了一箱茅台酒和衣服,其余的东西被薛向用个大箱子装了捆在车后座上。

北郊农场是当时下放正师级以上军事干部和副部级以上党政机关干部的著名“干校”。北郊农场坐落在离京城市区五十公里外的一片丘陵地带,原则上“干校”都应该建在农村,方便按伟大领袖的指示让干部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然而这个北郊农场所在地并没有农民,甚至罕有人烟。罕有人烟并不是荒凉,而是一个绿树掩映,芳草盛开的好地方,和早先的其它干校相比,这里的环境简直可以媲美疗养院。其实北郊农场是71年某次事件后组建的,72年已经有大批干部解放,北郊农场渐渐空了。后来又从各地移来“顽固不化”的干部填充此处,所以北郊农场并未像其它的干校那样关闭,反而大有越办越红火之势。经过那次事件后,干校的办校方针基本发生了偏转,不再压迫老干部们参加体力劳动,反正就是关着,管吃管住,就是不放人,每隔几天进行一次思想教育。因此,薛安远并没有受什么身体上的伤害,只是丧子之痛又岂是身体上的伤害可以比拟的?

……

“老薛,让我悔一步,就悔一步,我刚才被烟烫了一下,没留神,让你小子捡了个便宜。”一个穿白色短袖的老头子,激动得脸通红,说得唾沫横飞。

“李大棒槌,下棋如打仗,哪有后悔一说。喔,你跟敌人交战,被人家包围了,你走过去说,哎呀,刚才没注意,你们退回去,我们重新来过。有这样的吗?难怪当年在东北打廖耀湘时,你带的那个师就不得力,要不是我老薛及时杀到,你小子现在早在七宝山睡觉了,哦,那会儿,估计你还享shòu

不了七宝山,随便找个土坷垃埋了拉到。”叫老薛的老头讽刺道。

李老头这下不干了,扔了手里的棋子,嚷道:“老薛啊老薛,不就是下盘棋嘛,看你老小子给我上纲上线的,以前咋没发xiàn

你还有这口才,咋没当政委呢?你那么能打,当年怎么没混个中将干干,怎么就让我混成了中将,按说当时你带得可是王牌军啊。”

李老头好像戳中了薛老头的痛处,薛老老头砰的把棋盘掀了,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还有脸说,当时打老美时不是你这老小子跑到老首长那儿打小报gào

,说我媳妇儿快生了,这时怎么能让我抛妻别子呢,还是你这个老战友替我走一遭。结果,老首长耳根子软,让你小子混到了前线。你这个中将是不是抢我的,你只说是还是不是?”薛老头一把拽住李老头的胳膊,似乎非要辨出个结果。

李老头也暗暗后悔,怎么就挑了这儿事说了呢。他见薛老头好像真急了眼赶紧道:“是,是,是抢你的,这总行了吧。我当时也是一片好意,这你总得承认吧,谁叫我老李命大,结果还混了个中将,这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李老头本是准bèi

劝慰薛老头,劝着劝着又自吹自擂了起来。

薛老头知dào

他什么尿性,猛地站起来对窗子外喊道:“报gào

,这里有党员同志在大谈命理,我要向组织反应他的……”

薛老头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李老头捂住了。李老头大急道:“别,别,别呀,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好吧,算我老李欠你一个中将总行了吧。”

薛老头得yì

地道:“这还差不多,我就拿你欠我的中将换你中午的那块肉了。”

李老头一听,大急道:“不成,中将重yào

还是肉重yào

,换别的都成,换肉不成,说破大天也不成。”

“你….”

“薛安远同志,出来一下,有家属来探视”两人正在激烈争论李老头中午配菜里的那块肉的归属问题,突然被干校探视组的干部喊声给打断了。

“老薛,我在这儿也快两年了,除了一个娃娃来过一次后,可再没人来看你了,难道是你家老三来了?”薛老头有些纳闷。

“不可能是老三,我的问题解决不了,他也没办法离开单位,我也纳闷儿,我出去看看不就知dào

了。”

第三十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薛向领着小晚三人,进了探视组的大门。薛向怀里抱了两个大箱子,小晚手里提着给薛安远带的衣服。入得门来,就见宽敞的办公大厅,整齐地靠墙摆了七八张办公桌,每张桌子都堆了厚厚的文件,七八个工作人员正埋头写着材料,只听见嚓嚓的钢笔摩擦纸面的声响和头顶上呜呜转着的吊扇。正前方雪白的墙壁上刷着“劝慰亲人交代问题,帮zhù

他们改正错误”十六个大字,显然是给来探视的家属看的。

“来,你们四个过来!”说话的是一个坐在西北角的枯瘦中年,面容干净,戴着灰色的解放军帽,一脸阶级斗争的严肃。不知dào

的人还以为他是多么正直无私,其实他是什么玩意儿薛向早打听清楚了。

薛向领着小晚到了他的桌前,道:“同志,我们是来看望我们伯父薛安远的。”

“我知dào

你们是来这里看薛安远同志的,刚才领你们进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和我讲过。叫你们过来,一是,要检查你们带来的物品,看看又没有什么违禁的;二是,希望你们劝劝薛安远同志及时交代问题,不要和组织搞对抗,这样是没有好下场的。”枯瘦中年疾言厉色地说道。

小适哪里见过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话,一时吓得小脸变色,小身子连忙向大哥靠近,抱着大哥的腿,就不撒手了。薛向听得烦了,把两个纸箱子顿在枯瘦中年的桌面上,一把把小适抱进怀里。薛向看他这副死人脸心里先有了八分不喜,这会儿见他吓着小适,立时就恼了:“这位老同志,要检查东西你就检查,别给我们上大课,我们可听不懂您那些大道理,组织好像没有要你审问家属吧?”

“你这个小同志是什么态度,怎么这个样子跟我讲话,组织上一直把你们这些学员家属子弟,看作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要挽救你们。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态度,哪里有一点接受教育的样子嘛……”枯瘦中年痛心疾首地说道,其实他心里最是怪薛向在同志前加一个老字。

“得得得,早听说了探视组组长罗自立、罗大组长最爱给人上课,开始我还不信,这会儿我信了,您就是有知识。”薛向假意恭维道,他来之前早打听过探视组的罗扒皮最好以“学员在这里是接受思想改造的,不是来搞资产阶级腐化的”的理由吞没家属带来的好东西。如果不想个法子把他治住,这些好烟好酒都得便宜了这个老东西。

“你怎么知dào

我姓罗,谁告sù

你的?小同志还是有点儿眼力的,我可是念过大学的。”

“谁告sù

我的您甭管,您有知识的大名早传遍四九城了。”

“是吗?我的名气居然这么大,我怎么不知dào

?也对,我一直忙于革mìng

工作,挽救这些失足的同志,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我这一颗心早已献给了党,早没有我自己了。”

薛向听得心里反胃,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人人拿手捂住肚子。薛向道:“大伙儿都说您是大知识分子,最是反dòng

。”

“你,你什么意思,你…”罗自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刚不是还夸自己吗?怎么这会儿都传我反dòng

,这还了得。

“您别急啊,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谁最先说的,你快告sù

我,算你揭发有功。”

“您还准bèi

找他算账啊,这人您可惹不起。”

“这个你别管,你只要告sù

我他是谁就行了,我就不信这个邪,还有人敢污蔑革mìng

战士。”

“好,我告sù

您,您低头往衣服上看,就在您胸前挂着呢,您有能耐去找他老人家算账啊。”

“你,你居然干拿伟大领袖开玩笑,你算是反dòng

到家了,我这回……”

“你先别这回了,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知识越多,越反dòng

’,这话没错吧,先是你以自己有知识而沾沾自喜,这是臭知识分子高人一等的思想在作怪,你这是在脱离群众。其次,你居然扬言要找伟大领袖算账,不只我听见了,在座的同志们都听见了,你总不会想杀人灭口吧。”薛向这才引他入彀,一举成擒。这年月,敢拿伟大领袖开涮的不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墙上挂的领袖像没保存好,破了就可以入罪。

罗自立是掉进套里了,一时心乱如麻。自己总不能说伟大领袖说的不对吧,该死的小子,拿话引我,这下算是陷进去了,该怎么办,得赶紧想办法。办公室里的八个人,有四个是我的心腹,应该不会外传,另外四个使些手段,应该也能捂住。可眼前的这个笑嘻嘻的坏小子就难对付了,总不能真杀人灭口吧,我还没这么疯狂。看他这油滑的劲儿,威逼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有利诱了。

罗自立拿定主意,换了副笑脸,许是冰山封得太久了,这一解冻,笑得比哭还难看,小适看得打了个寒颤,把小脸埋进了薛向怀里。罗自立笑眯眯地道:“小同志是来看安远同志的吧,那就快进去,东西就不用检查了,有什么好查的呢,其实我一直以为这条制度是十分不合适的,谁还没有父母子女,送个东西就查来查去,这首先就是对学员同志的不尊重嘛。小同志,安远同志在这里进步很大,精神面貌也比从前好多了,我看对这种要求进步的老同志,组织上在生活上还是要多多给予关照的,这样吧,我在这里表个态,以后安远同志的伙食标准和我们工作人员等齐,不,就和我等齐吧。小同志,你看如何?”

薛向也并非要赶尽杀绝,有个人帮忙照看伯父,还是挺不错。他笑道:“那就多谢罗叔叔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罗自立见薛向改了称呼,不再提刚才的话茬,松了口气,这会儿见薛向要走,赶紧道:“小王,送小同志去四号房,对,有沙发的那个,把门口的守卫也撤了,人家亲人见面,老在一旁听个什么呀。”罗自立送走了小魔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暗道一声,真险啊!他哪里知dào

危险才刚刚开始,就是他最信任的四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向上级举报了他今天的言论。罗自立被带走了,以后再也没出来,而他的宝座也被四人中的一个取而代之。

………

“咿呀”一声,薛向推开了四号室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前老人的形象正是记忆中伯父的样子,浓眉大眼,头发浓密,方鼻阔口,记忆中的模样和眼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原来乌黑的头发白了不少,脊背还是挺得笔直。

薛向的父亲薛定远有兄、弟各一人,大哥薛安远,三弟薛平远。薛安远生于1919年,16岁参加红军,抗战爆fā

后,编入229师,1939年20岁的薛安远担任229师师部警卫连连长,1955年授少将衔,三十六岁的薛安远成了共和国最年轻的那批将军中的一员。薛平远36年生,21岁从华南高等炮兵军事指挥学院毕业,现任炮兵77基地c团团长。浩劫时期,薛平远由于从事的是秘密单位,受到的冲击较小,得了个留岗查看。

薛向和小晚喊了声大伯,小适和小意没张口,薛向催促二人叫人,小意喊了声大伯,小家伙抱着薛向的腿就是不吭声。小家伙的小心思想着,眼前的这位爷爷人家不认识嘛,怎么喊大伯。薛安远下放的时候小意才两岁,映像里是有这么个大伯抱过自己,所以稍一犹豫就喊了出来。而小适出生的时候,薛安远虽然已经从江淮农场转回北郊农场,可伯侄二人连面都还没见过。因为,薛向的父母在薛安远下放没多久,也被调离了工作岗位,根本没机会带着孩子来探视薛安远,也就托薛向带了东西,来看过薛安远几次。

门刚一推开,薛安远怎么也没想到来看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几个侄子侄女。薛安远进来五六年,除了薛向来过两次给自己送衣服,再没有亲属来过。倒是自己曾经最要好的老部下、老战友来的较多。这时,薛安远看见眼前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还未及应声,先就热泪盈眶、老泪纵横了。薛安远在干校最担心的就是薛向几兄妹,他心里一直很自责。二弟夫妇受了自己连累下了工厂,结果惨死,几个孩子没了父母,也不知dào

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老三也受了牵连,根本没办法照顾几个孩子,几个孩子真是遭了自己的罪了。

“爷爷,你怎么哭啦,羞羞,这么大了还学人家小孩子掉眼泪,我才五岁,我都好久不哭了呢。”小家伙见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老爷爷突然流眼泪了,看得心里难过,就开口劝道。

“乖女,不是爷爷,是大伯,大伯哪有哭嘛,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报纸,突然一看,哎呀,哪里来的小仙女啊,这么漂亮,这一着急,报纸的一角划了我眼眶一下,眼睛被刺了,当然要流泪啦。”薛安远擦了擦眼角,哄小适道。

小适一时也不明白人家有没有哭,反正这时不哭了,就是自己安慰成功了,小家伙笑道:“你这么大,我这么小,我怎么还叫你大伯呢?老师说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要叫叔叔、阿姨,比自己大四十岁的要叫爷爷、奶奶,你难道比人家大不了四十岁吗?”小家伙弄不明白,老师教的是对的呀,我平时都按老师教的喊的,人家都夸我有礼貌呢。

薛安远被小家伙问的一时无语,摩挲了下短发,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跟小家伙解释,你爷爷是我父亲,你爸爸是我弟弟,我和他是一个父亲,所以你要叫我大伯,这样非把小家伙听晕不可。

薛向见状,赶紧把怀里的箱子放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抱着小家伙道:“小宝贝,老师教你叫的都是旁人,不是亲人对吧?大伯是我们的亲人,你就得跟着大哥叫,大哥叫大伯,你也叫大伯,你看你三哥不也叫大伯吗?他才比你大三岁呢,小宝贝想比三哥低一辈吗?”

“我才不要呢,我也要叫大伯,大伯,大伯,大伯……”小家伙一听要比老和自己抢东西吃的三哥矮一辈,那里愿意,尽管不知dào

辈分是什么,比臭三哥低就是不好,立时一叠声的喊了出来。

薛安远乐得急忙应声,一把把小家伙从薛向怀里接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未出奇计出奇语

“来来来,孩子们,过来坐到大伯身边,小意也过来,让大伯抱抱。”薛安远招呼薛向四兄妹围着他在沙发坐了,他的左右腿上分别坐了小适、小意。薛安远抱着两个小家伙问道:“小意,乖女,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不好,大伯,大哥坏死了,都不理人家。”小家伙逮着机会就告状,告状之余,还冲着薛向做鬼脸。

薛向瞪了小家伙一眼,心里叹道:给你买那么多好吃的,白吃了么?每天拿我当枕头,白睡了么?

薛安远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安抚道:“乖女莫急,待会儿大伯替你收拾他,你说要怎么收拾,咱就怎么收拾,为我的乖女出气。”

“大伯,不收拾大哥,只要他不拦着人家吃肉,就原谅他呢。”小家伙歪着脑袋看着薛向说道,边说边拿眼睛直瞟薛向,意思是还不快谢谢我,人家都为你求情了。小家伙丝毫不会想,刚才正是她举报的。

薛安远好奇地问小家伙道:“他为什么不让我的乖女吃肉啊,是不是他想一个人吃啊。”

小家伙眨巴眼睛道:“不是呢,他说吃肉吃多了,会长成胖妞儿的,可人家就是喜欢吃嘛。”

薛安远更好奇了:“难道你们经常吃肉?”

小家伙道:“不是经常,是天天都吃呢,大哥只准人家吃几块,他和三哥吃最多呢,不公平。”

薛安远知dào

问小家伙是问不出什么答案的,只有待会儿问薛向了。薛安远又转头对小晚道:“二女,你现在上初中了吧,功课跟得上吗?学习很累吧?”

“大伯,不累,我功课很好,在班里排第一呢,现在有大哥照顾我们,我们过得很好。大伯,您看,这是我们给您带的礼物。”小晚放下手中的水杯,指着桌上的纸箱说道。

“哈哈,好好,我来看看,我的几个孩子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薛安远放下小意和小适,把两个箱子拖到近前打开,只见里面躺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再也忍不住好奇,问道:“老三,这些东西都哪里来的,你们的那点生活费恐怕买不了这个吧。”薛安远还是按家族的排序称呼薛向,而对小晚称呼二女,是因为他们家族只有三个女孩,除了他自己的女儿薛林,就是小晚和小适了。薛向三叔薛平远育有两子,年纪相差很近,老大薛阳只小薛向几个月,老二薛原比小晚大几个月。

薛向道:“放心吧,大伯,不是歪门邪道弄来的,事情是这样的…”薛向把他发家致富之路同薛安远说了一遍。

“大哥真聪明,早不跟人家说,害得人家还跟二姐说,每天吃的好东西都是大哥偷来的呢,还要三哥不要带去学校吃呢,臭大哥。”小家伙一会儿夸,一会儿贬的,从薛安远腿上滑了下来,不依地跑到薛向身边摇他的身子。

小家伙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薛向抱起小家伙,道:“在你心里,大哥就那么坏啊,偷来的东西你还抢着吃。”

“嘻嘻,偷来的东西吃得才香嘛,因为吃完了,别人就发xiàn

不了了,还有,就是吃了之后,就不知dào

下次大哥还偷不偷得着,所以才香呢。这下完了,知dào

大哥有好多好多钱了,以后就吃不香了,也没劲和三哥抢了。”小家伙伸个懒腰,在薛向怀里说道。

“我可没和你抢,都是你抢我的,上次我屉子里的糖不是你拿的吗?”小意难得的说了话,看来是被冤枉得狠了,不得不出声为自己抗辩。

“我才吃了几块,就给你放回去了,三哥真小气。”小家伙振振有词地说道,似乎对自己已经口下留情了,三哥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出声抗议的这种卑劣行为极为不满。

两个小家伙争了起来,室内的气氛陡然活跃起来。薛向好不容易才止住两个小家伙的官司,吩咐薛晚带他们到西北角的桌子那儿玩会儿,自己有话和大伯说。小家伙倒是没有抗议,边往前走边用大眼睛盯着他,意思是说,你看我多听你话,回家了,你可不能为我刚才告你的状,欺负我喔。

………

薛安远道:“你把三个小的支开,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薛向拿出包烟,递给薛安远一只,帮他点燃,然后给自己也点上一只,深吸一口,道:“大伯,我估计你的事情快有转机了。”

“哦?你小子什么时候开时关心zz了,你又听了什么小道消息?”薛安远正准bèi

把烟放进嘴里,被薛向的话吃了一惊,又把烟缩了回去,看着薛向问道。

薛向道:“不是小道消息,您这里应该也可以看电视,老人家有多久没露面了?”

薛安远大惊,继而疾言厉色道:“你小子可不许乱说话,你平日怎么胡闹都成,这些事也是你敢想的么?”

薛向道:“您想哪儿去了,我可没说老人家怎么了,我是说老人家近况恐怕不太好?”

薛安远朝外望了望,薛向说“外面没人,你们的那个探视组组长罗自立特意观照过”。薛安远也没问罗自立为什么会卖薛向面子,他知dào

自己这个侄子一向“不安分”,鬼主意忒多。

薛安远压低声音道:“我跟老首长根子太紧,此事切莫再提。”

薛向道:“大伯,我知dào

这些天反复的折腾,已经让您麻木了,可是这次的情况绝对不一样,您瞧好吧。”

薛安远打仗是把好手,可要是说到zz上的弯弯绕,他可真不成了。薛安远难得猜薛向口中的哑谜,他现在的心情倒有点像老僧对弈“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能出去固然很好,出不去,里面待着老也清净。

薛向见薛安远不说话,接着开解道:“大伯,有些事儿我不能说透,黑暗总会过去,历史前进的洪流不可阻挡,您就等着瞧好吧。”

薛安远把一支烟吸尽,审慎地看着自己的这个侄子,他从来没有发xiàn

眼前这个整天打架胡闹的侄子会说这么番话来,尽管在他听来有些幼稚和空洞,可到底不似从前那般是个只知dào

打闹的小子了。薛向笑道:“大伯,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还有两下子,我这几年可是认真地学了不少东西,x选您随便问,我不说倒背如流,您问哪儿我答哪儿。”薛向前世作为一个党史办的资深板凳,对这些理论性的东西研究的可是足够透彻。薛安远笑道:“你小子肚子里藏不住点儿货,我知dào

有些话不能言之于口,你的意思我大概猜到了一些。你是个有主张的家伙,但此事太过重大,露出点儿风声恐怕就有不测之祸。”

薛向道:“大伯,您说的我明白,当务之急是要把您给弄出来,这些事儿我就是看得再透彻,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薛安远向沙发后靠了靠道:“谈何容易,我跟老首长的根子连得太紧,他现在也不好过,我就更甭提了。”薛向考lǜ

了会儿,道:“您说如果安老将军出来说一句话呢?”

薛安远眉毛一紧,身子陡然坐直,盯着薛向道:“你小子可别乱来,你插不上手的,别弄巧成拙。”

薛向道:“这您放心,我只是有了眉目,您只说安老将军发话了行不行?”

薛安远在这地方待了五六年,早就渴望能出去,此时见薛向话中似乎真有了转机,哪里还按耐得住心中的激动。他一把抓住薛向的手:“老三,我虽然想出去,可你千万别把自己折进去。安老将军55年就衔封上将,眼下正是j方要员,份量十足。如果他老人家发话了,我出来的机会绝应该很大。”

薛向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就是这事儿不成,您最多还受几个月的苦,我会量力而行的。大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了,您千万保重身体。”探视的时间快到了,薛向起身抱了抱薛安远,向他辞行。

薛安远对坐正在桌上的三个小家伙招招手道:“快过来,让大伯再抱抱。”小晚三人跑过来抱住蹲下身子的伯父,小家伙用小手摸摸薛安远的胡茬儿道:“大伯,我听大哥说每个月只能来看你一次,对吗?要是人家想你了怎么办啊?”小家伙可不会用什么敬称,就直接你来你去的。

薛安远自不会在意,他极喜欢这个才第一次见的小侄女。小丫头天真无邪,漂亮可爱,让薛安远老怀大慰,薛安远握着小家伙的手道:“快了,大伯快出去了,等大伯出去了,天天带着你玩。”

“探视时间已经超过很多了,你们该走了。”探视组的干部过来催促道。这还是罗自立特意打了招呼,不然探视早结束了。

薛向带着几个小的依依和薛安远惜别,在大门处挥手告别,直到薛安远抱了东西远去。

第三十三章 手握香饵寻金鳞

“三哥,安卫宏今天中午约了人在老莫吃饭。”

“消息准确吗?”

“三哥,这消息是我从胡报国那儿弄来的,他跟安卫宏走得很近,而且安卫宏约的人正是他姐姐胡红妆,错不了。”

“他约红妆姐做什么?不会是想追求她吧?”

“扯啥呢?就安卫宏那小体格儿非被红妆姐给压死不可。听报国说安卫宏爷爷快到七十整寿

了,老头子别无所爱,唯一喜欢书法。安卫宏想弄一件上好的名家精品,献给他爷爷,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胡报国爷爷留下来的一副宋什么宗的作品,至于什么名字我记不住了。安卫宏先是找胡报国商讨,胡报国不好拒绝,就对安卫宏说那副字他爷爷临死前传给他姐姐了,说是给他姐姐当嫁妆的,你要是想要就做我姐夫吧。听到这儿差点没把我笑死。”

“原来是这样,正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待会儿就我、你还有康桐三个过去,就不叫老猪了。”

“三哥,你找安卫宏干什么,他可不是好惹的,他身边随时带着两个持枪的警卫,我们和他对上怕讨不了好吧?也不知dào

安卫宏什么来头,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我问报国,报国也含含糊糊的,他该不会是朝中某位大佬的子弟吧?”

“怎么?麻雷子也有怕的时候?”

“怕?我怕他个屁!咱哥儿们一起纵横四九城怕过谁来?三哥,你也甭激我,你招呼,我没二话。”

“麻雷子,逗你呢,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找花卫宏只是幌子,重yào

的是我需yào

一个机会见他爷爷。”

“他爷爷?他爷爷是谁?”

“安老将军”

“嘶,嘶,三哥,这回趟大了吧!”

雷小天倒抽了口凉气,彻底被惊呆了。别看这群顽主平时是一个不服,二个不忿的,可对那些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卫国将士还是极为尊敬的,更别说解放军的缔造者们了,这些老头子在雷小天这群顽主心中无异于神人。雷小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抓住薛向的胳膊道:“三哥,我们怕是和他老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吧,就算安卫宏愿意引见,恐怕安老将军也不会见的。三哥,这事儿是不是再考lǜ

考lǜ

,我不知dào

你要见安老将军做什么,但肯定不是简单的事儿,咱哥儿们虽说在四九城有些面子,到在安老将军面前,那可就上不得台面了。”

一块银色的打火机在薛向的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翻滚,打火机就像跳跃的精灵在他指尖灵巧地跳舞。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又穿过层叠的葡萄叶映在薛向躺在靠椅的伸长了的脚上,他把脚挪动了一个位置,避开了阳光。雷小天坐在他旁边的小竹椅上抽着烟,浓密的眉头像中间挤拢,似乎正在心里想着如何劝解薛向。康桐闭着眼睛躺在薛向的紫藤椅上假寐,他没有插进他们二人的交谈,因为有薛向在,他懒得多想,只等薛向吩咐就是了。

薛向没有出声,因为他心里也没底,可他不能再拖了,他没有时间了。再过十余天那场惨烈的大地震将会爆fā

,此后几个月中央所有的工作将会转移到抗震救灾上来,薛安远在这几个月内将没有机会复起。一但薛安远不能复起,那场大博弈,薛向将彻底地沦为旁观者,丰厚的zz报酬将与他无缘,这是薛向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所以从探视伯父回来后,薛向就让雷小天密切注意安卫宏的动向,他需yào

有人引见,而这个人最好就是安老将军的至亲,否则他很难获得安老将军的信任。安老将军几乎和陈开真的情况一模一样,此时也仅有安卫宏这个二房的长孙陪伴身侧。薛向也只有把目标锁定在安卫宏身上,尽管他耳闻此人非常傲慢,难以相处。

………

老莫西餐厅,全名是莫s科餐厅,后来老京城们叫顺了就成了老莫,听起来亲切。老莫是54年北方邻国援建的,最开始请的都是北方邻国的大师级厨师,71年两国交恶,外籍厨师悉数撤走,此后吃饭就不需凭票,因为当时客人很少,每天不过百来人。老莫当时的餐费人均四五元,而此时待遇稍好的技术工人的月工资也不过三四十元。来此吃饭的都是有背景的上层人物、归国华侨、大院子弟。

薛向三人十点多的时候就到了老莫,此时几人正坐在旋转门不远的地方喝着苏联名酒喀秋莎,红白相间的花布餐桌上摆着罐焖牛肉、奶油烤鱼、奶油蘑菇汤、奶油烤杂拌、蜜制鹅肝等五六盘老莫的特色食品。康桐和雷小天正用刀叉和面前的美食搏斗,薛向握着高脚杯,抿一口酒,对眼前色香味俱佳的斯拉夫美食毫无兴趣,他的眼神时不时地掠过高大的玻璃旋转门,偶尔打量下奢华的大厅。高达七米的屋顶,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个青铜大柱子如主心骨一样立于中央,穿黑色“布拉吉”连衣裙、外罩纯白小围裙的服wù

员站在桌边,桌上铺着浅黄色的桌布,摆放着高脚玻璃杯、暗红色的方形餐巾。整个餐厅,既华丽贵气,又古朴庄重。

“麻雷子,别吃了,你看旋转门那边,红妆姐身边跟着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安卫宏?”薛向赶紧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扯过正埋头苦吃的雷小天,指着从旋转门进来的一男一女问道。他虽然知dào

有安卫宏这么个人,可从未见过,他们三人只有出去打探消息的雷小天见过。雷小天嘴里塞满食物,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

“卫宏,你请我来不单是吃饭吧?我可听报国说了,你主意打到他那儿不成,又来寻你红妆姐的麻烦?先前不是和你说了嘛,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嫁妆,是送给我未来夫婿的,莫非卫宏看上你红妆姐了,想做我们胡家的姑爷?哈哈….”说话的是一位传黑色连衣裙的女郎,说到最后带着调笑的腔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女郎二十四五年纪,个头儿中等,体型健硕,脸若圆盘,声音宏亮。

“红妆姐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就我这小身板也配不上您不是,您说吧,要什么才肯把宋徽宗的换给我。钻石还是珍珠,什么金银珠宝、珍稀首饰,只要您说话我都给您弄来。您看怎么样?先不说话了,尝尝我带得这瓶菲特利酒庄特产的波尔图红酒。”安卫宏一副小白脸模样,二十来岁年纪,个头儿中等偏低,戴着副金丝眼镜,穿着黑西裤配白衬衣,收拾的干净利索,若非那双狭长的眼睛,倒是能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安卫宏把两个警卫安排在门外,现在是和人家女孩讨东西,放两个警卫在身后,怎么着就给人一种威逼明抢的感觉。安卫宏不是没想过主动找胡报国的父亲胡启明讨要,相信他会非常乐意把东西献上,多少人想巴结自己的爷爷还找不到地方呢。可是一但向胡启明开了口,传出去就是可大可小的zz事件。领袖早说过不许党内同志做寿,除了特殊时期由于zz需yào

,总司令做过一次大寿,后来再没有领导同志做过寿。自己借机找胡启明要东西,传出去未必不能成为别人攻击爷爷的由头。因此,此事只能找自己同辈的胡报国、胡红妆来办,算是小孩子之间交换东西,传出去谁也不能挑自己的理。

“卫宏,你知dào

我不喜欢那些漂亮衣服、珍贵首饰,就是我喜欢那些东西,我也不能拿爷爷的遗物去换啊。不是你红妆姐不通情理,是真的不成,要不你在想想别的办法?我可知dào

,大运动那会儿,这类的名书名画可是被抄出不少呢?”胡红妆喝了口红酒说道。

安卫宏这会儿是真没辙了,一把银质的插子在他手里转来转去,面前的小牛排被插得一塌糊涂,也不知dào

是在泄愤,还是喜欢吃碎的。安卫宏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口气把半杯波尔图喝尽,用白餐巾擦下嘴角道:“红妆姐,那些字画早被烧的烧,撕的撕,那里还有好的。几个当年著名的赤卫兵头子家里我都去了,也问了,他们都说那些东西是最先被确定要销毁的,哪里还会留着。我要不是实在没辙了,哪里会来打你嫁妆的主意,这种事儿我花卫宏可做不出来,这不是被逼得实在没招儿了吗?要不这样吧,一万块,我买了怎么样,这价钱别说赵佶的了,就是王羲之的也尽够了,红妆姐,你不会真不给我面子吧?”安卫宏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见疾厉,您字也换成了你。

见安卫宏这么说了,胡红妆一时真不好开口拒绝了。她知dào

安卫宏家里在京城的势力是何等恐怖,要捏死自己的家族,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只要放出点风声,保准有拍马者抢着帮他做了。安卫宏这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了,自己要是再不答yīng

,恐怕就不是一口一个红妆姐的叫了。胡红妆长的虽然威猛,可心思着实通透,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爷爷留给自己的遗物这么交了出去,可不交转瞬间家族就可能倾覆。胡红妆一时有些呆了,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酒杯出神,仿佛要从高脚杯里鲜红如血的酒里寻到答案。

安卫宏也不催他,他相信胡红妆会作出明智的选择。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红妆姐,你在这儿啊,好久不见了,你可越来越漂亮了,听报国说你要快转业了,分到哪里了?”

第三十四 从容谈笑对刀兵

说话的正是薛向,薛向早换了张靠他们很近的桌子,只留了康桐和雷小天在原桌吃喝,自己要了瓶红酒,运足耳力听他们谈话,果然是索要字画的事儿。这会儿见胡红妆不说话了,薛向知dào

她肯定是为难了,正好该自己出场,所以就出了声。

胡红妆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刚准bèi

出口应下,却听见有人和自己打招呼,抬头一看,见是那个弟弟很崇拜、来过自己家的高大的年青人,叫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弟弟喊他三哥。胡红妆正好掩饰自己的尴尬,笑着对薛向说:“原来是你啊,好久没到家里来坐了。我复原快一年了,一时也没想好去处,这不,我爸非让我进安全局,下个月就去报到了。来,来,三弟,一起坐。”胡红妆耍了个机灵,弟弟叫三哥,自己叫三弟准没错,看他年纪未必有自己弟弟大。正好多一个人,也好缓和一下刚才紧张的气氛。

胡红妆招呼薛向坐下,正合薛向之意,他还生怕胡红妆不认识自己呢,那就不好接近安卫宏了。薛向径直走到桌前,扯开把椅子刚要坐下,却被安卫宏止住。

“这位小兄弟,要吃饭、喝酒另外寻个桌子,想吃什么、喝什么,你尽管点,算我账上,我这儿谈正事儿呢,不方便。”安卫宏没有起身,对着薛向喷了口烟,挥手道。

薛向理也不理,直接坐了下来,打了个响指,侍者送上一副餐具,薛向主动给自己倒上一杯波尔图,喝了一口,又打开烟盒,弹出一根烟,叼住,道:“红妆姐,不介yì

我抽烟吧,我看这位小兄弟在抽,我也就随大流了。”薛向直接把安卫宏无视了,把他送出去的“小兄弟”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暗里还讽刺他假绅士,在女士就餐时抽烟,当然,顺便为自己抽烟找个借口。

安卫宏被薛向的无视,气得有些胃疼,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敢在自己面前张狂?他把酒杯砰的顿在桌面上,狭长的眼睛眯紧,眼角处隐隐显露鱼尾,一双不大的眼睛更加小了,阴恻恻地笑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麻溜儿给我滚蛋,否则要你走着进来,爬着出去。”

薛向还没开口,胡红妆急道:“三弟,要不你先到别的桌儿去吃饭,回头咱姐弟再叙旧。”胡红妆不了解薛向,她哪里知dào

薛向的脾气。薛向虽非原来小青年宁折不弯的性子,但也不是可以任由别人呼来喝去的主儿,就是有求于人也不成。

薛向不肯吃一点亏,深深吸了一口烟,对准安卫宏喷去,浓浓的烟雾去得又密又急。安卫宏没来得及躲避,嘴里刚含了口酒,全靠鼻子呼吸,这一下把薛向喷过来的二手烟如数接受了。安卫宏被呛得面红耳赤,嘴巴里还未咽下的酒也全部喷了出来,四散飞溅,多数溅到了裤裆处,一时间狼狈至极。

薛向还没来得及回骂,安卫宏就被自己的一口烟收拾的够呛,心里一阵快意。胡红妆面上关心,赶紧给安卫宏递餐巾,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叫你小子蛮横,来欺负你姑奶奶,活该。

安卫宏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对门口的两个警卫打了个口哨。立时,两个高大的警卫冲了进来,对安卫宏打了个立正,说了句请首长指示。安卫宏颤抖着指尖,指着薛向道:“把这个小子给我拖出去,狠狠修理一顿。”

胡红妆见事急,赶紧打圆场道:“卫宏,你看这事儿就是个误会,看我面子就饶过他这一回吧,你说的事儿我应了。”

“不行,别的事儿都好说,就这事儿不成,谁说情都没用,就是你答yīng

把给我,我也要收拾这小子。”安卫宏不理胡红妆的劝解,恨恨地说道。

两个战士见安卫宏下了命令,驱开前来劝阻的服wù

员,向薛向逼近。薛向依旧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喝酒。他浅浅尝一口,酒水在嘴角舌尖滑动,让酒分子充分接触味蕾,品位这诱人的芳香。远处地康桐和雷小天早知dào

薛向这边起了动静,突然见两位穿军装的战士向薛向那桌走去,就知dào

事情恐怕要糟,就起身准bèi

过去,却被薛向一个隐晦的手势止住,复又坐了下来,只是密切注视那边的情况,如果情况一有不对,就冲上前去,即使对方有枪,也得拼了。

“这瓶波尔图应该不是43年菲特利酒庄产的,应该是47年的思加图酒厂出的,而且是量产的。我说的没错吧?安大少,这应该是你自带的吧,老莫可没有波尔图。不过,就算是47年的放现在也是稀罕物件儿了,可惜的是安大少没有保存好,不然这酒的品质应该更高。”两名警卫已经一左一右地吧薛向夹在中间,薛向仍然坐在椅子上没动,反而对花卫宏带过来的红酒做了番点评。

安卫宏冷笑道:“你小子认识我?有备而来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先前小瞧你了。你既然知dào

我是谁,还敢到我边上聒噪,胆子不小。算了,我也懒得问你是谁,一顿收拾是少不了的,有什么话,挨完揍再爬到我面前说。小马、小黄把他给我拖出去。”

两个战士得令,伸手向薛向肩膀抓去。薛向双肩急沉,避开二人的双手,双手握拳向两人急探而出,狠狠击在两人的腰眼处,趁二人腰酸无力之际,迅速化拳为掌,急插二人怀里,复又将手收回,双肘高抬,击在两人的下巴处,将两名战士击得晕了过去。薛向回收的双手多了两把黑色的五四手枪,而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薛向把左手上的手枪的弹夹取出,退去子弹,右手上的枪贴着桌面,用餐巾盖住枪身,只露枪口,枪口朝上对准了花卫宏。

瞬间,情势急转直下,攻守之势易也。此时,安卫宏还未坐下的身子已经摆如筛糠,双手紧紧抓住桌沿才勉强站住。安卫宏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用枪指着,平日里自己走到哪里不是掌声、鲜花一片,就是遇上三两个不长眼的,自己身边的两个警卫证件一亮,立时诸邪避易,百事顺遂,根本不用自己多言。哪里像今天遇到的这个家伙,先是大咧咧地喝自己的酒,然后又拿烟喷自己,最后被自己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卫围住,还敢出手伤人,夺枪。京城何时出了这种亡命徒,这治安也太乱了吧,公安局你们到底管不管啊,安卫宏心里哀叹。他一边怨自己倒霉——出门遇上亡命徒,一边恼公安局——绥靖地方不力,更恼恨两个警卫废物,两个持枪大汉还干不过一个空手的毛头小子。

安卫宏来不及作更多的感想,眼前的亡命徒已经把保险打开,他能看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一动,对方激动间抠了扳机,自己这条小命儿可就死的冤了,自己还没享shòu

够这花花世界,和眼前的家伙换命实在不值。安卫宏哆嗦着声音道:“这位兄弟,有事好商量,咱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用不着动这个吧,小心走火。”

“是啊,三弟,赶紧把枪收起来,给卫宏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卫宏,你不会找他麻烦吧?”胡红妆也吓得够呛,吃餐饭快吃出枪杀案了,要是安卫宏死在这里,自己一家子算是完了,早知dào

早早答yīng

安卫宏不就完了,何必弄出这么多事儿呢。

“不用,不用道歉,是我该给这位兄弟道歉,找什么麻烦啊,是我给这位兄弟添麻烦了。”安卫宏哪里有心思要求薛向做这做那,一心只想快点回家,躲进自己的房间,服几包定惊散,捂在被子里发抖。他本是蜜罐子长大的,耍阴谋诡计那是行家里手,可让他直面刀枪那是半点勇气也无,惜命怕死是这种活得滋润的大院子弟的通病。

薛向把左手向下压压,笑道:“安大少,红妆姐坐下,坐下,我本来就是过来和红妆姐你打个招呼,顺便混顿饭吃,没想到安大少脾气这么暴躁,我这也是无赖之举啊,算是正当防卫吧。”

安卫宏心道,你丫哪里是混饭吃,刚才老子都说了你晚餐老子包了,丫还赖在这儿。还有,丫还说啊我脾气暴躁,我不过是让人收拾收拾你,哪想到你丫居然干动枪,咱俩谁脾气更暴躁。安卫宏无奈,只得和胡红妆一起坐下,他的两个警卫还在地上睡大觉。服wù

员想过来帮他们把人扶起来,被安卫宏骂走了,正一肚子气呢,正好撒给他们。

安卫宏这桌位置选得比较僻静,因为要和胡红妆谈正事,所以就定在了西北角的一个靠窗的角落,附近七八桌都没有人,一时倒也没人发xiàn

这边出了什么状况。康桐和雷小天见两个警卫被薛向干倒,就知dào

三哥控zhì

住了局面,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二人接着喝酒。

薛向见安卫宏坐了下来,将覆盖枪身的餐巾扬起,把枪收了回来,在手中转了几个圈,顺手往桌上一推,手枪在离安卫宏二十公的地方停下。薛向笑道:“安大少,别紧张嘛,来,枪你拿着,咱继xù

吃饭,喝酒。”

安卫宏和胡红妆都被薛向的这个举动弄得有些迷糊,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主动就把装子弹的枪递还回来,难道他就不怕花卫宏脱身后找他麻烦吗?双方连个条件都没谈。

安卫宏眼睛紧紧盯着薛向,缓缓地伸手朝枪摸去,终于靠近了枪身,抓住。他迅速回抽手,枪口掉转头来对准了薛向,也学了薛向的样子,用刚才的餐巾覆住枪身。安卫宏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猖狂的笑声引得大厅里的食客齐齐观望,众人不明白那边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有人如此狂笑。康桐和雷小天一直关注着薛向那桌的情况,二人脸色大变,实在不明白三哥怎么会失手的。

安卫宏笑了,薛向也笑了。

安卫宏笑得飙泪,薛向笑得灿如朝阳。

第三十五章 自此之后惧薛郎

安卫宏心中激荡,瞬间翻盘的快意比自己十六岁那年的第一次更来得**、刺激。他握着手枪的右手忍不住地颤抖,由于抖动得太厉害,覆盖枪身的白餐巾几乎快要滑落。安卫宏笑得扭曲的俊脸:“啧啧,小子,没想到吧aive。”他激动间飙出句英语。

薛向当然听得懂他在嘲笑自己幼稚,他笑容不减,故作疑惑地问道:“安大少,你不能这样啊,这可是坏了顽主圈的规矩,传出去对你影响可不好。”

安卫宏吐了口口水,道:“什么狗屁顽主圈,就是他妈的一群小混混,你们有狗屁的影响,来,过来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头,老子今天就饶了你,否则别怪我在你身上留个眼儿,相信我这么做了也没人敢拿我怎样,最多就是警卫擦枪走火,你可别乱动哦,我的枪法很差,别准bèi

打你腿的时候,你一动打到你头就不好办了。”

薛向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的高脚杯倒了满满一杯,酒线略略高过杯沿却并未溢出。这一手很是漂亮,可惜无人欣赏。薛向并没有端起酒杯,浅浅抽了口烟,笑道:“安大少,我这人天生膝盖硬,弯不下来,要不你开枪帮我治治,你就对准我膝盖打,打断了我接回去的时候,膝盖就不那么硬了。”

胡红妆今天真是郁闷致死,吃个饭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眼前的“三弟”也真是的,你说你夺了枪和安卫宏谈好了条件,不就好了嘛,就这么着把枪还给他,这下可好,蛇咬一口,入骨三分了吧。

安卫宏有些愣神,他就不明白了,眼前的家伙是真不怕死,还是就是个二愣子,被枪指着还这么笑嘻嘻的说话。眼下,他是真不知dào

怎么办了,叫他开枪,他着实没这个胆子,可要是不开枪,人家都拿话把他抵到墙角上了,怎么办呢?安卫宏手也不抖了了,也不激动了,倒是开始为难了。

薛向清楚这帮顶级衙内的德性,杀人放火,他们见过,也做的出来,可那都是看别人做,或指使身边的人做,自己顶多在后面带纶巾,摇纸扇。要是真把刀枪、火折递到他们手里,让其动手,多半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薛向笑道:“安大少,你倒是快点动手啊,我的膝盖都僵得硬了。”

安卫宏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哼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真的开枪了你后悔可就晚了,你最好还是按我刚才的话做,老子放你一马。”

“安大少,你也忒不爽利,懒得跟你废话,你不开枪我开了。”薛向说完,把手里的那把退去子弹的五四的枪口倒转,插进刚倒满酒的高脚杯里,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大的闷响向四周传开,宽广喧闹的大厅顿时针落可闻。酒液飞溅,殷红如血,玻璃杯并没有成渣飙散,而是被子弹在杯底穿出一个小孔后,杯身震裂,子弹穿过杯底在花布覆盖的桌面被击穿一个小洞。

薛向枪声一响,安卫宏像失了魂魄,瘟头瘟脑地站在原地不动。胡红妆傻傻地望着薛向手中的枪口,似乎想确定刚才是不是从这把枪里射出过子弹。枪口淡淡的轻烟,空气中散发的火药味让胡红妆不得不相信刚才确实开过枪。胡红妆实在想不明白,他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他明明知dào

安卫宏的身份居然还敢开枪,亡命徒啊!

枪声响过,大厅里顿时一片骚乱,有四处张望寻找巨响来源的,有机警的听出可能是枪声准bèi

起身离开的,有对着餐厅经理呵斥的……,倒是康桐和雷小天端坐未动,虽然心中也是惊惧:三哥这次玩大了吧!不过他俩也不是第一次见薛向放枪了。

薛向站起来,朗声道:“各位就餐的同志,刚才的声音是我们这桌发出来的。我这位小兄弟的警卫员的配枪带松了,磕在桌面上擦枪走火了,幸好没伤着人。打扰各位用餐了,非常抱歉,我这位兄弟说了,给每一桌送一瓶红酒,一是压惊,二是致歉,好了,诸位继xù

用餐吧。”薛向很机警,这种事不赶紧处理好,招来公安就麻烦了。

众人料定那个带警卫员年青人不是简单人物,自己警卫员开了枪还若无其事坐着的,肯定是背景极深,自己还是不要纠缠,以免惹祸上身。再说,不是还有酒压惊嘛,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坐了回去。只有几个小青年趁着慌乱,溜了号,吃了顿霸王餐。餐厅经理只好自认倒霉,这桌配枪的大爷愿意帮餐厅作出解释,留住食客,他们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上前,要求他们把溜号的那几桌的饭钱也给付了。

“安大少,让你破费了,你不会不高兴吧。”薛向拍了拍安卫宏僵直的肩膀,顺手把他手里的枪拿了过来。安卫宏傻站着,手里的枪松垮垮地托在手里,薛向来取时,他丝毫没有动作。薛向拿过枪,取出弹夹,其内空空如也。原来薛向早在递枪给安伟宏之前,借白餐巾挡住几人视线之际,早把弹夹给换了。薛向又怎么会把小命操于他手,他是要借此看看安卫宏的心性。

安卫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听见薛向发问,赶忙道:“不破费,不破费,这事儿完全是我引起的嘛,合该我请客,服wù

员过来下,再给我们这桌上三份秘制鹅肝,奶油烤鱼,要快。”

薛向知dào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扭头对胡红妆道:“红妆姐,你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请先回吧,我和安大少还有事儿要谈,你那副字就留着给我未来姐夫吧,字画的事儿我来帮安大少解决。”

胡红妆得此一诺,如闻纶音,笑道:“吃饱了,吃饱了,那我先回了,改天我回请你们二位。”她早就如坐针毡了,这鬼地方哪里是吃饭的呀,刀啊,枪啊,箭的,简直是战场嘛。最紧要的是,自己的宝贝被留了下来,她才不管薛向怎么帮自己解决,抓起小包就往外急走。

安卫宏见胡红妆要离去,大急,刚想起身拦住,却被薛向按在肩头。他起不了身,更不敢出言相阻。他倒不是怕胡红妆走了,自己要的字画没了着落,他是实在不想跟眼前的亡命徒独处,太怕人了,自己的小心肝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

安卫宏这次实在是被薛向吓得狠了,先前被薛向打晕两个警卫,用枪指着只是觉得恐惧,还想着脱身之后怎么报复。而薛向开枪的刹那,他只觉得灵魂在那一刻出了壳,破碎的玻璃杯仿佛自己被击中的头颅,而四溅的红酒更似自己的脑浆、血液。他真zhèng

被吓破了胆,再提不起对抗的勇气,刚回过神的躯体像死过一回,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打定主意以后离这个亡命徒远远的,看见他浅浅的坏笑,骨子里都会发抖。

很快,侍者就将三份蜜制鹅肝和三份奶油烤鱼端了上来,眼前的三位顾客少了一位,侍者一时不知多的那份摆在哪里,手有些停滞。薛向道:“六个盘子都放我面前吧,刚才一番运动我可是真饿了。”薛向饿了倒是真的,先前等人等得心焦,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见了眼前冒着丝丝热气的美食,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也不管安卫宏诧异的表情,挥刀扬叉,一会儿功夫,六份大餐被下了肚。

“够不够,没吃饱吧?要不再给您叫几份?”安卫宏有些吃惊他的食量和食速。

“不用了,差不多三分饱,得,先谈正事儿吧。对了,你也别您来您去的,还是称我大名——薛向。”薛向见安卫宏都用上了敬称,赶紧助他改正,还指望靠他见安老将军呢。不然,待会儿在安老将军面前,他这一您来您去的,安老将军生了芥蒂反倒不美了。

“哎呀,你就是薛向,薛三哥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安卫宏一边叹道,一边拍打着桌子,做出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安卫宏久闻薛向大名是真的,他虽然孤傲,素来瞧不起家世不如他的大院子弟,可交往还是有的,薛向的名字和诨号他都听过,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稍有名气的小混混罢了,不值一哂。今天被薛向当着面开了枪,心里才算是由惧生仰,倒是久闻、现仰,合起来道声久仰也说得过去。

薛向笑道:“安大少,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的,特来为你排忧解难来了,谁料大少你脾气太急,闹出这么场误会。”

安卫宏道:“你也别什么大少,大少地调侃我了,现在是新社会了嘛,不熟的人都道声同志,何况你我兄弟,叫卫宏吧。今天的事儿是我不对,该日我摆酒赔罪。薛三哥说是来帮忙的,我很好奇,说来听听。”

薛向道:“我听闻安老将军七十华诞在即,卫宏你正在为他老人家搜寻寿礼。安老将军素爱书法、字画,众所周知,我早准bèi

了一副名家书法,想借此机会献给他老人家。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料闹出个误会。”

安卫宏闻言,嘴角泛笑:“怪我,怪我,我罚酒三杯,是什么宝贝拿出来让兄弟我开开眼。”说罢,果然自斟自饮,干掉满满三杯酒,一时酒意上涌,脸泛红潮。

薛向道:“东西带来了,苏子瞻的手书,鉴定过了,真迹无疑。”

“真的吗!那可是宝贝中的宝贝啊,苏子瞻的手书可比赵佶那昏君的字画的强了百倍不止,老弟,快拿出来让哥哥开开眼。”安卫宏激动得双颊更加红了,双手搓揉着,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棋逢对手难相胜

“宝贝当然是要到老人家眼前才能打开,我们怎能先行赏玩。”薛向摇头,否定了他的主意。

安卫宏沉吟不决,他知dào

薛向绝不可能拿假东西到自己爷爷面前现眼,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东西献出来,虽说现在古玩市场基本瘫痪,可这种好东西万儿八千的脱手也是轻松之极。难道他有事求自己的爷爷?看他的年纪也挨不上啊,一定是为了家里人的事儿,对,一定是这样。

安卫宏果然是伶俐之辈,将薛向的心思猜了个透,既然知dào

薛向是这么个意思,自然疑心尽去:“薛三哥,你的来意我基本已经清楚了,你想借献宝之机见见老爷子对吧?可这样一来,这宝贝和我就没什么关系了,这算不上给哥哥我帮忙啊。”

薛向没想到他如此机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笑道:“卫宏,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副字画算我赠给老爷子的寿礼。你的寿礼,自然包在我身上,保证绝不输红妆姐的那副。再说,老将军寿诞不是还没到嘛,现在送上去,到时你兄弟姐妹们献寿礼时,你总不能干看着吧。”

安卫宏见苏子瞻的书法肯定是弄不到手了,不过弄一副不比差的也不错,当下就答yīng

了:“薛三哥的宝物我不惦记了,说好的,我的寿礼就拜托你了,多少钱你尽管开口,我是买,可不是要噢,给老爷子的寿礼可不敢白占。”

“得,包在我身上。”薛向和安卫宏碰了几杯,一瓶波尔图将将饮尽,安卫宏的两个被服wù

员扶躺在沙发上的警卫醒了。两名警卫晕沉沉的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才知dào

自己被人打晕了,这可真是丢脸到姥姥家了。两人刚站起来就向薛向扑了过来,却被安卫宏喝止住:“你们还是中央警卫团的呢,连我这位兄弟一招都没扛过,丢人。得了,你们俩也别跟着我了,回头我让老王给你们安排个单位。”并非薛向的搏击本领强过两名警卫太多,一是两位警卫太过轻敌,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普通青年没有下死手、尽全力;二是薛向出手太快,直击要害,让两人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原本的激斗也成了了薛向的个人表演。

听安卫宏这么一说,两人脸色大变,他们知dào

这一安排就永远失去了上进的机会了。当时首长的私人警卫,有点类似明末武将的家丁,互相倚为主仆。首长会把使用到一定年限的警卫安排到军队,执掌部队,警卫也视所保卫的首长为主人。早期,更有首长之间有矛盾,双方警卫发生火拼。由此可见,高级首长的警卫实乃是心腹人物。

薛向知dào

自己这一闹让两位战士断送了前途,心里过意不去,开口道:“卫宏,我也只是趁人不备,侥幸而已,两位警卫大哥的本事我还是清楚的,绝对是警卫团拔尖的,你这么一闹不是让兄弟做了恶人吗?”

薛向发话了,安卫宏不得不给面子,一是心里着实怵他,即使现在两个警卫站在身边,可骨子里的那种冰凉的感觉,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惹翻这个笑面虎;二是还指望他帮自己弄爷爷的寿礼呢,这个面子得给,再说自己也只是借机敲打下两个警卫,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哪能说换就换。

安卫宏摆手道:“看薛三哥面子,这事儿就算了,你们以后给老子提高警惕,别哪天我脖子的脑袋没了,你们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他念念不忘那破碎的玻璃杯。

两名警卫感激地冲薛向点点头,又对花卫宏打了个敬礼,没有说话。安卫宏吩咐两名警卫去结账,让薛向少待,稍后就领他去家里。

薛向起身到康桐处拿了个红色的长条木盒,吩咐康桐、雷小天先去上班,自己这边还有事,不方便带着他们。康桐和雷小天知dào

薛向的事儿成了,道声小心,便大步去了。

……….

安老将军是j委委员,虽在大内有独立的居所,可他不喜欢其内庄重肃杀的气氛,索性一直住在王府大街的松竹斋里。松竹斋是座宽大的四合院,占地三亩有余,名为松竹,顾名思义,其内广种青竹、松柏。薛向由安卫宏领着穿过岗哨,入得院内。这是一座**型的京城四合院,庭院广大,房间却不甚多,并不像一般的四合院那样四侧皆建有房屋,这个独特的四合院只有一间正屋,其下都做了院子。院内宽敞开阔,阳光充足,视野广大。其间除了错落有致的松阵、竹林,在大院左侧偏西处建有一座凉亭,凉亭四周种满了花花草草,花草虽非名种,都是普通的民间植被,却含芳吐瑞,灿烂盛开。凉亭四周被花圃围绕,花圃间只余了四个行(hang四声)子供人行走,花圃中植有丁香、海棠、榆叶梅、山桃花等。凉亭里摆着各种盆栽,将十五平的亭子占去了大半。盆栽有石榴树、夹竹桃、金桂、银桂、杜鹃、栀子等,有的还结了果实。院子的右侧开了一块半亩见方的菜畦,其内菜蔬长势喜人,黄瓜碧绿,辣椒红艳,更有半青不红的西红柿胖娃娃一般挂在枝头。这个季节正是百花齐放,蝶舞翩跹的好时候,院内花木扶疏,优雅宜人,远远地走来,香气袭人,便如行在花草的海洋。

薛向跟着安卫宏穿过竹林、松阵,沿着花草中间的小路向凉亭进发,穿过苗圃的行子,上得亭来。凉亭中已有三人,一位警卫侍立一旁,正中的石桌、石凳上坐着两位老人正在对弈,左手边的老人须发皆白,团圆脸,塌鼻梁,肤色光泽,脸色红润,显然是老而未衰,保养极佳。右手边的老人黑发无须,方面大耳,直鼻阔口,远观难辨年岁,迫而察之,脸上星星点点的老人斑,稀疏的头发无不昭示着这已是个衰朽的老人。

白发老头持红,黑发老头持黑,楚河汉界间早已短兵相接,杀得难解难分。薛向随着花卫宏近得桌旁,无人理会二人的到来。安卫宏习以为常,静立一旁观战,薛向有样学样,自也不会出言唱名。棋面上,红棋一方主力还剩双马一炮,黑棋只余双炮一车,从兵力上看黑棋略占优势,可从眼前的战局上看,黑棋已堪堪陷入绝境。红方双马已入中宫,双马杀将之势将成。黑棋一车双炮堪堪越过边界,进攻无力,回防不及。白发老者,品一口茶,敲下桌面,嘴里哼着“解放q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q的人民好喜欢…….”,满面堆笑,摇头晃脑。黑发老头一把蒲扇摇得越来越快,其实这亭里凉风习习,清爽的紧,比后世的空调房也不遑多让,哪里用的着扇扇子。黑发老头双眉越拢越紧,一只手在己方棋子上空挪来挪去,显是在推演战局。

“老安,弃子认输吧,也该我赢一把了,早先几局若不是我轻敌冒进,恐怕你早输的一塌糊涂了。”白发老头哑一口茶,眯着眼睛对黑发老头劝道。白发老头得yì

已极,玩起了劝降的把戏。

一声老安出口,黑发老头的身份不言自明。其实薛向早已料定黑发老头必是安老将军无疑,一来安卫宏观战时就站在黑发老头的身后,亲疏自明;二来像黑发老头这般耄耋之年,实已无染发的必要,显然是为了上镜的需yào



安老将军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老钱啊老钱,下了五局你输了四局,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轻敌冒进,你咋不说是你自己棋力不高呢。总爱找些主观原因,忽略客观事实,辩证法学不好是要犯错误的。”

“得得得,别给我上大课,我知dào

你是干政工的出身,咱下个棋就别往这上面扯了吧。我棋力不高?你咋输了呢,你该赢我才是啊。”钱老头说得眉毛一扬一抖,大占上风。

“老子输了吗?这局还没结束呢,你老小子得yì

的早了些吧。”

“那你倒是往下走啊,别光说不练啊,你要是不接着下了,当然是不会输了,以你老安的人品还不至于吧。”

“你”

安老将军在场面上被钱老头拿话将住了,棋盘上也快被他拿棋将住,一时进退两难,盯着棋盘发呆。钱老头美滋滋的品着茶,哼着他的革mìng

小调。

“咦”安老将军发出声惊叹,继而欢呼雀跃,把蒲扇朝边上一扔:“老钱,看招!”说罢,就把中路的炮从前线拉了回来,紧贴十字星上的士守住了倒数第二条线,防住了钱老头将成的卧槽马。

钱老头一口茶喷了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小子怎么会想到这步,一定是你作弊。”

“哎哎哎,又来了,每次都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我没偷子换子,更没移动棋子吧。这里只有五个人,也没人说话吭声吧,叫你老小子猖狂,这下轮到我收拾你了。”

钱老头一时语塞,到嘴的鸭子飞了。

第三十七章 将遇良才气矜骄

安老将军破了钱老头的杀招,局面顿时明朗起来,钱老头进攻无力,防守不及,几招之后就被拿下。钱老头输了志在必得的一局棋,分外不满,瞪了安老将军一眼,抓起桌上的遮阳帽大步去了,走时还念叨着“不可能,怎么会”。

“好小子,刚才要是没你提醒,可真让钱老头给逼得下不来台,这怎么得了。你小子是不是在一边看我们两个老头子笑话?来来来,陪老头子下一盘,称称你有几斤几两。”安老将军头也不回地喝着茶,旁边的警卫和安卫宏不知dào

他在和谁说话。

“老将军过奖,就是没有小子瞎忙,您老也一定会看出生路的。既然长者有命,小子遵命就是。”说话的正是薛向,他在一旁观棋有一阵子了,两个老人的棋力当在伯仲之间,都非庸手,当然,也绝对算不上大家。二人在业余棋手里算得上出类拔萃,较之自己这个在qq象棋室里纵横多年的老油条,还是多有不如的。方才,他见安老将军陷入长考,迟迟不能破局,薛向灵机一动,用手腕的梅花表背面折射阳光直入棋盘,以此提示。老将军得以转败为胜,多赖薛向点睛之助。

“你小子不是个爽快人,观棋不语真君子嘛。你在旁边看着就看着,哪有瞎支招儿的。你又不是我老头子的参谋,这下棋如打仗,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幸好我老头子英明果决,棋高一招,不然你可就创了大祸了。”老头子缓缓摇着扇子,一副事后诸葛亮,吃干抹净不认帐的表情,看得薛向瞬间血压升高。

“您谁说呢?刚才你们下棋的时候有人说话了吗?卫宏,刚才你在给老将军当高参啊?”薛向索性也充傻装愣,反正你也不领情,我就不认账。

安卫宏被薛向问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刚才你不是亲口承认给老爷子支招了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认账了?咦,也对,他刚才确实没有别的动作,离老头子又那么远,没法子支招啊,老王挨着老爷子背后,只有他有这个机会在老头子背上写字支招,对,一定是这样。花卫宏自以为得之矣,笑道:“没有啊,我可没说话,也没法支招啊,再说象棋我素来不精,扑克牌还差不多。老王,是不是你支的招,行啊你,难怪老爷子常胜不败,原来是你在背后摇小扇子。这事儿你可得做好保密工作,要是钱爷爷知dào

了他这么多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美名都是打你这儿来,非活撕了你不可。”安卫宏被薛向转移了方向,冲着安老将军身旁的中年警卫伸大拇指。

老王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安老将军打断了,他狠狠拍了下桌子,瞪着安卫宏喝道:“你小子在哪儿灌了猫尿回来,说酒话啊,老子是那种下个棋还要耍手段的人吗?混账行子,你爷爷我这一辈子最得yì

的本事在你眼里都是鸡鸣狗盗混来的?老子非揍死你不可。”说罢,老头子起身,作势要打花卫宏。

安卫宏一下跳到薛向身后,薛向赶紧伸手扶住安老将军:“老爷子,消消气,不知者不罪嘛。”

“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跟老子玩皮里阳秋的那套,这小子就是被你带沟里去的,来,给老子坐下,我老头子要给自己的棋力讨个说法。”老头子没给薛向好脸色,大手一挥,命令薛向坐下对弈。

薛向领命坐下,他现在可没一点见到偶像的激动,贯因初见的时候只是两个糟老头子在下棋,斗气,谈笑间直若寻常老人,没有显露丝毫的沙场老将的威严,只觉得新鲜。这会儿,对话间新鲜感去了大半,下棋就下呗,仿佛棋友间的挑zhàn

。薛向也着实有些技痒,穿越这么久还没碰过棋盘呢。

双方重整战场,薛向持黑,安老将军持红。薛向让安老将军先行,老将军也不废话,抬手一招当头炮。这手棋一出,薛向就知dào

他走的是武棋的路数,行棋刚猛,讲究个侵略如火,攻势如潮。薛向沉着应了一手屏风马,开始几招无甚新意,各自在自家大本营里布防或预备进攻。布局已定,攻势开始,老将军主攻,薛向主防。老将军双车齐出,两翼齐飞,薛向士相皆动,空出一边底线,独留一车守卫老帅。

………

半个小时过去了,老将军攻势已颓。薛向守得风雨不透,用一炮一相兑掉了老将军的一车。老将军双翼成了单翼,已然攻不动了,薛向九宫格里的老帅稳如泰山。这下该薛向进攻了,双马抢将,直插老将军的九宫。老将军中路本就空虚,被薛向不断的兑子,留守大将死伤殆尽,结果,被薛向轻松将老将斩首。

“这局不算,就是试试你的水平,我只使了三分力。行,你小子棋力不错,可以陪老头子走几招,来来,这下老头子就不让你了。”老将军手里持着蒲扇,面不改色地说道。

“成,刚才那局就算您老让我的,是您老发扬风格,小子足感盛情。这局,您老就别让了,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薛向笑眯眯的恭维道,其实心里早已腹诽开了:这帮老头子输棋后一个德性,还什么只使了三分力,那把破蒲扇刚才快被您摇成电风扇了。

双方重摆车马,易地再战。

………

一个小时过去了,老将军满头大汗,长长的寿眉被汗水浸得打了节,手里的蒲扇早交到老王的手里,让他帮着扇风。老将军两眼盯着棋盘,双手握拳,这动作已经保持了差不多快十分钟了。棋面上,老将军双车单马单炮,薛向只余单车、单马。可薛向的单马单车把老将军的老将逼在角落里没了生路,生生将死了。

“老将军,您看,还下不下?”薛向轻轻敲了敲棋盘,提醒道。

安老将军的老将早已死得透了,无力回天。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自己的局面一片大好,对方的主力大将都被自己的士、相兑掉了嘛,怎么还弄成了这么个结局,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啊!老头子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干下一大口,喉结上下蠕动,显是喝得畅快,不知dào

是不是老头子借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老将军放下茶杯,正色道:“怎么说呢,刚才的局势你也清楚,非战之罪嘛,看来轻敌什么时候都是要不得的,小家伙棋力不错,比老头子只稍逊半筹,看来老头子使出八分功力,是拿不下你了。得,再来一局,让你看看我老头子的真本事。”

薛向一时无语,不服再下就是,非得端着不可么?也别怪小子不尊老敬老了。薛向满脸假笑:“老将军,这次您可千万别再让小子了,连让两局,我可受不起您的大礼。“

“废什么话,笑嘻嘻的坏东西,这把老子先走。”

………….

老王方正的脸上写满了纠结,对安卫宏打个眼色,意思是,看你带的什么朋友,还不劝劝他收收手。安卫宏回了个眼神,意思是要劝你去劝,万一老头子发xiàn

,非揍死我不可。

局面很复杂,又很简单。整个棋盘上只剩了三个子,薛向一帅一兵,老将军独剩老将。薛向的老帅居中稳坐,小兵把老将军的老将逼在九宫格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兵仿佛耀武扬威地呵斥老将缴枪不杀。

这局正是一兵定死孤老将,是极惨烈的死法。老头子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薛向,若是身边有枪,非一枪毙了这笑嘻嘻的小坏蛋不可。气死老子了,气死了,死得太惨烈,太丢脸了。

薛向端起钱老头留下的茶杯大喝了一口,他早渴得狠了,却没人上茶,又不好指使老王去倒,这会儿真憋不住了,剩茶也得喝啊。薛向无视老头子杀气腾腾的眼神,笑道:“老将军,小子的斤俩您老大概称出来了吧,挺重的吧,压手了吧,哈哈哈…”薛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笑了出来。薛向本不是个不知进退,不识时务的人。只是老头子那“为老不尊”,死不认输,得yì

洋洋的模样,挑起了他的好胜心。薛向本来还时刻提醒自己输一把,且要输的不露痕迹,哪知dào

老头子非端着说自己没使全力。于是,薛向决定第三局再不留情,给他剥了光猪。

“重个屁,乐什么乐,也不知dào

尊老敬老,老子下了一辈子棋还没这么狼狈过,你小子可不许出去说嘴啊。今天你这叫胜之不武,一来今天我是不在状态的,二来你和钱老头两个人给我搞车轮战,本来嘛,棋怕少壮,我老头子跟钱老头下了那么久,多耗心力啊,让你小子拣了个现成。不行,这不算完啊,明天我们接着下,我就不信这个邪,我这条大船会翻在你这条臭水沟里。”老头子夺过扇子,呼哧呼哧的给自己扇着,嘴里说的唾沫飞溅,似乎要把棋场上败掉的气势从话场上找回来。

薛向是真拿他老人家没辙,只听过拳怕少壮,哪里来的棋怕少壮,倒是听过人老成精。

薛向无奈,只好换个话题:“您老人家棋力高妙我早已心中有数,今天是领教了,受益匪浅啊。改日有机会一定再登门讨教,我今日前来,一是…”

“打住,你小子的来意,我老头子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先别说这个,什么叫我棋力高妙,你已经领教。我不是说了嘛,今天你战胜的是不在状态的我,你别给老子定性啊,我水平可不止这个程度。还有,什么叫改日登门讨教,你小子赢了就想跑吧,以后出去吹牛说我把老安那老小子剥了光猪对吧,早知dào

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薛向还没道出主要部分,刚说了个客套话,就被老头子抢过话头,一通抢白。

第三十八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薛向抹平了棋盘上立起的棋子,把茶杯递给安卫宏,示意他帮自己打杯水来,安卫宏不好拒绝,端了茶杯去了。薛向笑道:“老将军,那您说小子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总不能是专门来搞大屠杀的吧?”

老头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捻了捻并不存zài

的胡须:“什么屠杀,反正今天老子不在状态。一时不察,上了你的当,成王败寇,由得你说嘴,只是可惜了我这一世英名。哼,你小子是来找老头子开后门来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既有求于老头子,怎么还敢不给我面子。”

“老将军,您既然邀请我下棋,那是看得起小子,小子怎么敢跟您这儿耍花活儿呢?当然是要拿出自己三成的本事,来个严阵以待。只是一时出手过重,想来您老也不会跟我这小辈一般见识。”

“好小子,还敢跟我这儿贫,三成本事?倒是把我给气乐了,明天我倒要看看你十成本事是啥样子。别给老头子玩‘打一巴掌揉三揉’这套,快把你带的盒子打开,让我看看里面藏的什么东西,敢拿到我老头子面前现眼。”

“瞧好吧,您嘞!”说罢,薛向把红木长盒打开,取出卷轴。老王早把石桌上的棋盘、茶杯移走,并在其上摊了一块黄色绸布。老将军接过卷轴,小心地放在绸布上,解开系带,缓缓打开。整幅卷轴长约四尺,宽约一尺,入眼的是一副古朴的行书书法,整幅字保存的极其完好,只在白色的宣纸的左上角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泛黄的痕迹。宣纸上的一篇水调歌头写得潇洒奔放,肆意汪洋,行文如行云流水,一泻而下,毫无凝滞之感。

“好宝贝啊,好宝贝,老头子有生之年能得窥如此神来之笔,死有何憾,死有何憾!!”

老头子很是激动,对着这副书法欣赏了半个小时,发出一声长叹。他摇摆着脑袋,仰面望天,双手不住的搓揉,隐约有站不稳的迹象,薛向和老王赶紧上前扶住他。

安老将军轻轻挣开两人的手,坐下:“我还没老呢,只是太过激动,苏子瞻的书法果真是不输颜真卿,直追王羲之。看得人心摇神驰,真如操小舟于大海,颠簸间纵横自如,见真功夫。好小子,我也不问你这宝贝是哪里来的,既然你拿来了,想来就是送给老头子当寿礼的,我这里谢谢啦。虽然我们gcd人不兴做摆寿宴请那一套,可家人聚聚总是要的,到时候我摆家宴一定通知你,你要是不喝酒,就过来吃块蛋糕。”

薛向大急,这老头子的意思是,这宝贝一块蛋糕就打发了?薛向忙道:“您误会了,误会了。这不,我祖传的这副东坡书法,我一直弄不明白是真是假。我听卫宏说您是鉴赏字画的大行家,就拿过来让您给掌掌眼,得,没想到还真是苏东坡的真迹,我真是太高兴啦!谢谢您,谢谢啊,您摆宴我一定过来,不止吃蛋糕,还给您敬祝寿酒呢。我穷小子一个,买不起什么礼物,到时给您唱首祝寿歌儿吧。得,那什么,您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啦”说罢,薛向就卷起卷轴往盒里装,假意要走。

见薛向不上套,这下老头子倒急了,一把按住木盒,笑道:“再坐会儿嘛,我老头子可没什么公务。行啦,你也别假模假式的了,什么事儿说说吧。”

薛向见花帅不打官腔了,便把薛安远的情况向他交代了一遍。老将军听罢,笑道:“你小子还真是来送糖衣炮弹的呀,老规矩,糖衣我收了,炮弹给你打回去。小王,接着,放我书房锁好喽。”说罢,老将军拿起木盒递给老王。

薛向傻了眼,没想到堂堂安老将军居然耍这种手段,一时无计可施,总不能上前把东西抢回来吧。先前还可假托是鉴定,这会儿被老头子套出了话,收也收不回了。薛向两眼痴痴地看着老王捧了木盒远去,眼中虽未流泪,心里实已滴血。

老头子斜眼睨见薛向这副惨相,老怀大慰,一时心情舒畅,神清气爽,刚才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儿的全撒还了回去。他这会儿得yì

地哼着小调,摇着蒲扇,抖着大腿,一副大仇得报的“还乡团“模样。

薛向把双手往脸上一盖,轻轻一抹,原来的愁眉立时化作笑脸。老头子瞥见他这变脸的本事,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受如此打击,还笑得出来,是个人物。这家伙又换回了笑嘻嘻小混蛋的模样,我可得留神。

薛向笑道:“红粉赠假人嘛,好东西当然送给识货的人嘛,在我心中,您就是识货之人,而且是唯一识货的人。”

“你小子变着法的恶心我是不是,不说宝剑赠烈士,偏说什么红粉,我看你小子是坏透了,一肚子阴沟水。”

“您还说我,您收礼不办事,是不是有点太那个?”

“我收礼了嘛?谁能证明?”

“额……算我说错话了,您真行,难怪当年**干不过你们,小子服了。”

“这叫谋略,是智慧!你呀,还是回去多读读毛选,别整天想着溜须拍马,走后门。”

薛向实在是说不过他了,碰到一极品老头,收礼不办事,还振振有词地给别人上大课。薛向也不愿跟老头子兜圈子了,绕得自己都头晕了。薛向正色道:“字画的事儿,我也不提,本就是送给您的,就是没事儿求您,就冲着您为我现在的幸福生活做的贡献,不是也应该孝敬您嘛。”

“这还像句话,听起来虽然马屁味更浓了,不过听得人舒坦。”老头子哑一口茶,眯着眼说道。看来对薛向的警惕性还没放下,将这番肺腑之言定性为阿谀之词。

薛向无奈的笑了笑,道:“凭心而论,我伯父的事儿,组织上是不是应该解决的?”

“这世上的事,有多少可以凭心而为的?”老头子也不调侃了,手里握了两颗棋子转动。

“您怕得罪谁?”

“幼稚,老头子怕过谁!现在是敏感时期,你伯父身后的那位更是敏感,我稍有动作,带给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咦,我跟你这娃娃说这个干嘛!你听得懂吗?”

“好吧,看来是我鲁莽了。您心里现在也在矛盾吧?”薛向见伯父之事已不可为,索性转移话题方向,语出惊人。

“我有什么矛盾?”老头子停住摇动的蒲扇,双目紧盯着薛向,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这会儿薛向才感受到,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兵头那如滔滔海潮般的威势。他心里猛然一紧,直背端坐:“沙场硝烟已久消,宣武门里藏兵刀。”

一句诗出,石破天惊。

“砰”的一声,安老将军把茶杯砸在桌上,杯破水溅。恰好安卫宏给薛向端了茶来,老王也从书房归来。二人见这边气氛有些不正常,桌面上一片狼藉,刚要踏入凉亭,被安老将军挥手止住:“你们两个先去堂屋,吩咐小刘他们撤到外面去。”

安卫宏、老王领命退去。走时,安卫宏深深看了薛向一眼,不明白这个亡命徒用什么话吸引了爷爷,连自己都不得耳闻。少顷,竹林,松阵,屋顶一阵骚动,薛向抬头望去,原来是身着各式迷彩服的军人在撤tuì

。薛向心里大是震惊,自己来时从竹林、松阵穿过也没发xiàn

那里居然藏了这么多荷枪实弹的警卫。不过,想来也是应该,安老将军身居军机中枢,一身所系何其紧要,守卫又怎么会简单呢。

“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告sù

我,谁派你来的?”

“我的来意不是很清楚吗?救亲!”

“救亲?呵呵,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说出玄武门这三个字,糊弄人也选个好理由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么个旁观者清,说说看,说不好,就请你上军事法庭。”

“这….这不好吧,我又不是军人,我可是来给您送寿礼的,哪有您这般待客的。”

“我这里是军事要地,你不知dào

吗?还敢在此处大放厥词,说不出个理由,杀头我看也是尽够的。”

“得,您也甭吓唬我,您不就是想看看我背后站的是谁嘛,何必来这一套。”

“算你小子识相,说说吧。”

“我背后真没人。您想想,我伯父还在劳改,跟那位首长的关系又众所周知,别人要试探您,怎么也不会选我啊,您是谨慎过头了。”

“额…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成,相信你是来救亲的,说说玄武门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吧。”薛向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这一句足可杀头的话,眼睛紧紧盯着老将军,额头的汗像小溪一般往下流淌。

老头子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呵斥,平静地看着薛向道:“你是怎么知dào

的?”其实他心中已翻起百丈狂澜,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重大的机密,怎么会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此时,他不敢呵斥,生怕把薛向到嘴边的话又吓了回去。

薛向见老头子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小心地道:“您别多心,我是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四月份那么大的事,老人家也没有露过面。那位一月份接管政务院,四月份接任副元首,不是显得太急了吗?”他当然不会说历史书早写了,只能托付给自己的天纵之才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古人说的甘罗、严世藩一流就是你这号的吧!”安老将军听罢,久久不语,突然发了这么一通感慨。

第三十九章 今始白身着绯衣

薛向见气氛舒缓了些,直起的腰又塌了下来,倚着石桌,笑道:“您赞我有甘罗之智,我是却之不恭了;但您以严世藩相比拟,小子就敬谢不敏啦。”

老将军哂道:“你小子油滑。我倒想知dào

,就算老人家身体抱恙,你小子又是怎么得出玄武门里藏兵刀的结论呢?”

薛向此时心神大定,最要命的问题终于过去了,喝口茶,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少跟我拽文,诗词古文,老头子甩你八条街不止。呵呵,按你的意思谁是庆父?”

“我就是这么一说,瞎诌了两句歪诗。”薛向哪里会傻乎乎地道尽其意,说透了,装x真就装成了傻x。

“哈哈,你小子果真机灵,点到为止,倒是个在背后摇小扇子的角色,真是个当面笑嘻嘻,背后掏东西的家伙。”

“不就是赢了您老几盘棋吗?对我评价一直这么负面,这可不是我党党员实事求是的作风。得,礼我已送到,我先声明啊,我此次绝无‘蚀把米’之憾,纯属聊表敬意,小子告辞。”薛向说完,起身欲走。

“怎么,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您这可就太不地道了,棋陪您下了,宝贝您拿走了,问的话我都答了。您罚也罚过了,俗话说,罚了不打,打了不罚,可不兴又罚又打啊。”

“看把你小子吓的,刚才跟我这儿不是扬言搞什么大屠杀嘛,这会儿就草鸡了?”

薛向脖子一梗:“得,还有什么事儿,您吩咐。”

“也没什么事儿,你不是给我送了件宝贝嘛,要我老头子帮忙办事,这事儿又没给你办,我这不是过意不去嘛。升不了你伯父的官儿,给你个官儿当当怎么样?”老头子笑眯眯的看着薛向道,眼角处细细的皱纹里仿佛夹杂了无数的心眼。

薛向被老头子的好心吓了一跳,瞬间就想明白老头子的心思。他脖子一缩,打了个寒颤,哆嗦道:“老爷子,谢谢您老的好意,我还年轻,啥事儿也不懂,就不劳您费心了。”

老头子呵呵笑道:“怎么,猜出来啦,想走?晚啦!这事儿可由不得你,不答yīng

也得答yīng

。”

薛向苦着脸道:“老爷子,您怎么能这样呢,我保证把嘴堵的严严实实的,绝不乱说。我知dào

轻重的,您就别往我脖子上套缰绳了。”薛向哪里还不明白老头子是想把自己这平头老百姓的白身安个身份,方便他以后使唤。本来嘛,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跳出官场外,不在军队中,老头子拿什么身份命令薛向,这会儿给薛向封个“弼马温”,和玉帝对付孙猴子那套差相仿佛。

老头子笑得白眉直抖,道:“你就认命吧,谁让你小子无遮无拦地跑我老头子这儿卖弄你那一孔之见。这会儿,想抽身,又怎么可能。”说罢,老头子冲着堂屋方向喊了一声:“老王,出来下。”

老王和安卫宏一块儿从堂屋里小跑了过来。老王跨进凉亭,对花帅打了个立正,敬礼道:“首长,请指示。”

“去给这小子补个军官证,证件上的职务就写我办公室的特别参谋,级别嘛,给这小子定个十三级,算是酬谢他的那件宝贝。”老将军朝薛向指道。

“是”老王得令而去,突然又折返回来,对着薛向道:“姓名,年龄。”

“薛向,薛仁贵的薛,一颗红心向着党的向,17岁”薛向回答完老王的问题,瞥了花帅一眼,不满道:“老爷子,您这也太抠了吧,我一件国宝中的国宝,没换出我伯父,怎么才给个少校啊,这也忒不入流了吧。”

65年取消了元帅以下的军衔,军方干部也转了行政级别,不过不似地方上的十三级,而是3-27级,老将军给薛向定的13级差不多就是个少校,和地方上的正科级干部仿佛。

老头子眉毛一扬:“怎么,要不给你也弄个上将当当?”

“嘿嘿….你别吓我,我还年轻嘛,总得留点上升空间不是,您给弄到七级就成啦。”薛向满脸堆笑,本来他不是这嬉皮笑脸的性格,怎么一和老头子斗嘴就特来劲儿,潜意识里迫切想表现自己,贫嘴了不少,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七级?那不就是少将?你小子真是赖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小子才多大,十七岁的少校我都没听过,你别给我扯什么红军时期谁谁的,那是特殊年代,和平年代你这已经是破格了再破格,你小子挂我老头子办公室的牌子,可别给我老头子丢脸,更不许招摇过市。”老头子敲打着石桌,接着呵斥:“本来是准bèi

给你挂个十**级的,一想你也送了件宝贝,也不能亏待你不是;二来我安某人的特参,级别太低,说出去也丢脸不是?”

薛向其实心里对这个待遇满yì

已极,抱着便宜不占够就是吃亏的心理,决定有枣没枣打三杆:“得,得,少校就少校吧,我吃点亏,就这样吧,不过军服可得给我配将官的料子啊。”

安卫宏一旁早听的傻了:“啥玩意儿?眨眼间,老母鸡变鸭,你成了少校特参?你才多大啊,爷爷,您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哭着喊着让您给我弄个尉官衔,您都不肯。总不至于收礼就办事,您这也太现实主义了吧。”

老头子抬了抬眼皮,瞄了花卫宏一眼,叱道:“你小子知dào

个屁,就你整天飞鹰走狗的,还好意思腆着脸冲老子要官,你穿身军服出去,非把老子脸丢到北海去。不过,这次带回来的这小子不错,还是要奖励的。这样吧,我安排你去基层连队训liàn

一阵,就去琼岛吧。”

安卫宏刚听了有奖励,立时眉开眼笑,眼巴巴等着老爷子往下说,可结果要把自己发配边疆,去当大头兵,立时俊脸就垮了下来:“爷爷,您总不能赏罚不分吧,我是要当军官,不是要当士兵啊,我不去啊,这赏我不领了行吧。”

“我老头子一口唾沫一颗顶,不去不行。”

“爷爷,谁是您亲孙子啊!”

…………….

薛向提着皮箱坐在公交车上,皮箱里装着老王给他准bèi

的四季军装,都是按他要求要的库存的将官服,只把肩章去了,他可不喜欢此刻一色的四个大兜深灰军装。薛向的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当知伯父之事不可为之后,他说出的那句话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但是为了引起安老将军的注意,他在所不惜,好在他赌赢了。薛向知dào

失去了伯父的复出,未来的大博弈自己将彻底沦为看客,他不得不冒着zz风险,不,是生命危险来显露峥嵘。对于成为老将军口中的“特参”,薛向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假意拒绝不过是为了掩饰真意,不能下注,买买外围,也不错的。薛向当然知dào

这个“特参”的含金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不过是老头子为了捆住自己嘴巴而设,当然也有酬谢之意,不过他很高兴跟老头子捆在一起。薛向也绝对会将这特参的身份发挥出他最大的能量,他是一只蝴蝶,一只即将扇动翅膀的亚马逊蝴蝶。

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此时的京城远不是后世的沙暴之城。已经三点多了,薛向乘的5路公汽奔驰在长安大街上,他要到终点站天桥下车。薛向坐的这辆公汽运行的线路也有个红色的名字叫革mìng

路,此时左的思潮泛滥,波及了公交线路号,京城当时所有的公交线路除了正常线路名外,还有一个非常革mìng

的线路名。当时路牌是红色的,线路号只占左边约五分之一的位置,其余显著位置上是革mìng

的线路名,而不标明起迄站名。除了革mìng

路还有长征路、红旗路、反资路等等。

薛向把玻璃窗开到最大,脑袋歪在窗口看风景。奔驰的汽车带动气流扑面而来,吹得薛向的发丝遮了眼睛,他向上捋了捋头发,心想还是寸头干净利索。薛向并不喜欢板寸头,觉得毫无发型可言,待头发留长后,左比右划的,请理发店的老师傅给自己剪了一个后世的碎发,极似郭富城的学生头。此发型一出,众人皆视为天人,实在太具美感了,无论何时,人们对美的追求总是孜孜不倦的。一时间,从者如云,四九城的顽主们把自己的各式帽子头全换了这种发型,连光头胖子也开始蓄发,名曰:对三哥的步伐,要紧跟紧跟再紧跟。这下可把给薛向理发的老师傅忙得四脚朝天,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老师傅不仅收了五个徒弟,工资也调了两级,可把他给乐坏了。薛向还听说,最近这种发型开始向校内蔓延,一些老师眼里的坏孩子率先留起了碎发,倒是颇受女孩子的欢迎。连小适这帽子头之王也在打算换成大哥的这种发型,同桌的李美丽老盯着张小华的碎发看,让他很不满yì



尽管此时的长安大街并未到它一天最繁忙的时刻,可依然人潮汹涌,车水马龙。长安街是全国最著名的大街,也是世界曾经最宽、最长的街道。著名的红旗广场就在这条街上,历次的大阅兵也在此举行,这条大街的两侧汇聚了众多的权力机关,可以说是全国的政治中心。每天长安街来往的人流,车流的宛若汪洋,好在驾驶员是个老师傅,驾艺高超,在人群、自行车流里左冲右突,纵横自如,却未见颠簸。薛向靠着窗沿,暖风拂面,睡意醺醺,不知觉间竟睡了过去。

ps:65年取消大帅以下的军衔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当时的军衔、勋章之类的设计都是直接源自或仿自苏联的那一套。当时华苏交恶,所以这一套也成了领袖的心头刺,领袖觉得划分军衔和官兵一致、官兵平等是相悖的,人为的制造阶级,当时自己的军队没有军衔不是也战胜了那些有军衔的军队吗?所以,胡子大帅一报gào

,领袖就说“早想搞掉那块牌牌”。

取消军衔另一个重yào

原因是,当时授衔出现很多高职低级的情况,军衔与军职不对等,大多数军长挂的是少将衔,绝大多数师长挂的是大校、上校衔。而且,自55年授衔后几乎军衔都没有晋升的,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军衔取消后,军职干部全转为行政级别,军服自然也要改造。所以才有了后来的65式军服,士兵两个兜,军官四个兜,除此以外,再无二致。

另,干部行政级别建国以来划分了很多次,方面读者阅读,后面的行文的行政级别还是按后世的公务员级别和军方级别划分。

第四十章 财若露白必招祸

半个钟头后,公交车到了西单停下。西单是个大站,老远就看见一大群人拥在此处候车,前方还停了四五辆无轨电车。售票员报了站,车上的乘客呼啦啦下去一大阵,薛向前后的两排坐位顿时空了出来,坐他身边的中年人也下了车。薛向把放在腿前的黑色大皮箱移到了身旁的绿皮椅上。在车内座位没坐满之前,他不打算挪开了,因为还有两站路就到终点站老天桥了,乘客不会太多。放好皮箱后,薛向又歪回原来的地方,闭了眼睛假寐,风轻日柔,吹着人的皮肤倍觉安宁舒适,薛向就这么睡了过去。

“好香啊,大娘您篮子里装的什么啊,怎么那么香啊?”售票员冲一位刚上车的老大妈问道,售票员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

“大闺女,是我山里的老家亲戚送的大半斤麝香,说给我熏屋子用。我们穷人家哪里用得着这个,听说供销社收,这不就拿过来准bèi

卖了,好给娃娃们扯几尺布做衣裳。”答话的老大娘头发花白,形容消瘦,但精神面貌很好,说话声音洪亮,满车的乘客都听得分明。老大娘边答话,边掏出三分钱买了车票。

“麝香?这可是好玩意儿,不止是上等香料,还是名贵药材,精贵着呢。一只成年雄麝不过产一两麝香,您这大半斤恐怕是您亲戚在老林子逮了不少雄麝才凑得的。这玩意儿,老值钱了,我姐夫在收购站负责收药材,听他说一克麝香四五块呢,我不知dào

什么是克,反正就一小指甲盖末子那么多,您这大半斤可值老鼻子钱呢。”一位带工人帽的青年汉子给大家普及了下麝香知识。

开车的司机是个红脸的中年汉子,因为靠近发动机,再加天大热,索性刮了个光头,光着膀子。这会儿听见乘客们聊的热闹,也插进话来:“我可知dào

一斤是五百克,您这大半斤少说也得有三百克吧,一克五块钱,哇,不得了啊,您这得卖一千四五百块吧。老大娘,您可得拿好喽,值这么多钱您咋不让你家人一块儿跟来呢。”

开始的时候,青年汉子说一克值四五块,惊讶的人并不太多,这会儿,大多数百姓对克这个质量名词还很陌生。可听司机这么一解释,立时就炸开了锅。

“老人家,您可发了,我咋就没有个住深山老林的亲戚呢。”

“大婶,您这别说给娃娃们扯几尺布做衣裳,就是到服装店拣好的买,也可买一车啊。”

“一千四五百?大哥,您没算错吧,我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这得我不吃不喝挣好几年啊,就这畜牲身上的东西能值这么多钱?”离老大娘最近的一个短发小伙子被惊住了,觉得自己累死累活的工作,末了,还不抵畜牲身上的一点儿粉末,就开了腔。

“算错?老子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知识分子,知dào

不,这点儿帐小孩子都会算,哪里难得住我这文化人。”司机对他敢于怀疑自己给出的结论,大为不满,心道,我这么大的知识分子说出的话还会有假么。

喧闹过后,大伙儿也就熄了争论,只是让老大妈提好篮子,别弄掉了。“大知识分子”光头司机也说,拐弯的时候他会慢些,让老大妈注意别磕着。这会儿的人大都心性还是质朴的,大多数人存着最朴素的助人为乐的心理。并不似后世一切向钱看,什么道德、爱心被扔进了垃圾堆。此时,大概是中华民族最后一个四维俱张的时代。

…………

“二肥子,快到葫芦口了,那里就有一个大弯儿,你抱着东西靠过去,慢点儿,别让人发xiàn

你是有意的。还有,待会儿撞上去的时候轻点儿,别把篮子里的东西给老子弄撒了,咱以后的好日子,可都指着它呢。”说话的人姓王,单名喜,是国计委财经司副司长王向红的三公子。这不,没到月末他口袋就早早的空了,离老爸发零花钱还有老长一段时间,他哪里等得及,就把他父亲书房摆的花瓶给弄了出来。王喜叫上死党钱大彪,准bèi

去委托所换钱花。谁料在车上遇到一个提着大半斤麝香的老太太,听得众人说了麝香的价值,二人心里就起了歹意。一千多块钱的大买卖到了眼前,岂能放过?

钱大彪长得五大三粗,梳了个大背头,撒着拖鞋,穿着个花背心,胸前的肥肉多的垂了下来,似乎稍微动下,就要从背心的一侧滚出半个丰硕的ru房。钱大彪长得恶形恶相,性子也着实凶恶,跟着王喜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溜门撬锁,讹人钱财那是家常便饭,最惨无人道的是,两人曾经在猫眼胡同轮了一位刚放学的刘姓女中学生。女中学生受不了打击,当天夜里就喝农药死在了自己房间。刘父悲痛欲绝,找到二人算账,结果反被王喜指使人打断了条腿。刘父拖着条瘸腿找到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说没有证据不能立案,刘父又找当地公安局,公安局推说此事该辖区内的派出所处理,就这么兜兜转转,推来推去。刘父满腔悲愤,写了血书,跪在区zf门口。那个年代,这种以血书跪地上访的事影响是很恶劣的,当即就有人出来安抚刘父,接了血书。区委主管政法的领导了解情况之后,给区分局下了指示要严办,不料当天晚上王喜之父王向红的电话就打到了这位领导的家里,双方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此事自然压下不提。刘父也被请进了医院进行精神治疗,一个本本分分的家庭就这么家破人亡。

“大婶,您扶稳啦,到葫芦口了,后面的车跟得紧,我稍微快一些。”司机头也没回的喊了一声。大妈应了一声,车速果然变快了许多。一个弯儿刚转到一般,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哎哟,老太婆,你不长眼啊,把老子祖传的宝贝三花抱月瓶给碎了,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皇帝用过的宝贝啊,你给我赔。”钱大彪借着车子转弯的时候,故yì

轻轻擦着老大妈的身子。他可不敢用力,生怕撞翻了老大妈的篮子,那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瓷瓶碎裂的声音吓了大家一跳,也惊醒了正享shòu

着午睡的薛向。

“孩子啊,我就坐着没动,你可不能赖我啊,我压根就没碰着你啊,我…真不怪我啊。”老大妈苍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她一个郊区的老太太,猛然得知自己篮子里的东西是值老钱的宝贝,心里早怕得不行,生怕出了什么意wài

。可越怕越来事儿,这会儿见眼前的胖小伙子说自己撞坏了他家祖传的宝贝,这不是要自己的老命吗!

“少他妈的套近乎,谁是你孩子。你一乡巴佬没坐过车啊,激动个屁啊,转个弯就瞎动,把老子宝贝给弄没了,今儿你要不赔,我跟你没完,天桥派出所的所长是我表哥,你看着办吧。”钱大彪昂着头,伸出根粗大的指头戳着老大妈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老大妈一听要送自己去派出所,立时脸色就发白,她一个平头百姓,可是最怕和官家打交道的。一时间,老大妈止不住的对钱大彪道歉。钱大彪目标明确,哪里吃这一套,抓着老大妈的衣服就要她赔钱。

一旁围观的群众早看不下去了,好心的司机就开了口:“大兄弟,我转弯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过这位大婶,她抱着自己的篮子还来不及,怎么会乱动。再说,又没到站,你不坐在自己位子上,起来走什么?”司机的这番话直击要害,钱大彪一时无言以对。

“对啊,我就坐在老大娘身边,她一只手抱着怀里的篮子,一只手抓着前面的靠背,怎么会碰到这位大哥哥呢?”说话的是位背着书包的小姑娘,童声稚嫩,童言最真,这会儿一车的人就知dào

眼前的胖子原来是碰瓷儿的啊。

“小伙子,这事儿你做的忒不地道,就是碰瓷儿你也找有钱的主儿下手,哪有祸害农村老太太的。”一位老大爷看不过去了。

“是啊,保不齐是听说人家老太太篮子里藏了宝贝,见财起意。”扎着马尾辫的花信少妇一语中的。

听到这儿,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出了什么事儿,他静坐旁观,只为看那美丽的身影会不会挺身而出。

钱大彪急了,松开老娘的衣服,双目圆睁,挥动两只臂膀吼道:“造反啊,妈的,讹人讹到我二肥子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四九城的城门朝哪儿开。再给老子罗利巴索,叫我表哥把你们全抓起来,蹲号子去。”

钱大彪恶声恶气的一番恐xià

威胁,一车人都不敢言语。无论什么时候,在被侵犯的人并非自己亲人和自己并无能力阻止恶势力的时候,保护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见义勇为遂成传说。钱大彪见震住一车人,很是满yì

,把宽大的花背心下摆向上卷起,卷到腋下夹住,露出满身的肥膘和一把细长的剔骨尖刀。众人见了,更不敢说话,连方才几欲停车和钱大彪理论的光头司机这会儿也专注地开车,掩饰尴尬。

“这位同志,公共场合请注意文明。另外,你故yì

撞老人家打碎自己瓷瓶的事情,我看得很清楚,如果你非逼着老大妈赔钱,我建议大家一起找民警同志说清楚,这里离老天桥派出所不到一站路。”声音从老大妈背后响起,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莹啼叫,这声音即使是呵斥人的,听在耳里,也令人沉醉。

她一说话,薛向嘴角就勾勒出一道弧线。

你到底是忍不住了。

ps:国之四维:礼、义、廉、耻。

第四十一章 讹人之人有人讹

说话的正是柳莺儿,薛向被惊醒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支绿百合。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偶尔,午夜梦回之际,薛向也会想到她,那美丽的身影,清丽的容颜,前世未逢,今生仅见。年少而慕艾,尽管薛向的心理年龄远远超过了年少的界线,可慕艾之心从未熄灭。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薛向都未曾尝过禁果,对美丽的女郎虽无邪念,但总有向往之心。

柳莺儿穿着一件绿白相间的的确良衬衣,衬衣的后摆窄而稍长,堪堪遮住她浑圆的翘臀。衬衣的领口扎得严实,不露丝毫皮肉。衬衣虽然宽大,可怎么也掩饰不了那一对高耸的双峰。白色的亚麻裤,裤脚依旧截取大半,堪堪遮住一双晶莹如玉的小腿肚子。裤脚口是重新缝制的,用红丝线在白色的裤脚边沿各绣了一只红雀,裤脚向内收缩,所以裤脚口并不粗大,显得和上半截宽阔的裤管粗细不匀,却有十分别致,再配上一双黑底白面的低帮布鞋,简直就暗合了后世的混搭风。柳莺儿是天身的衣架子,披上麻包,也遮不住一身的风流。再加上一点小女儿的灵巧心思,巧加装饰,自是别有韵味,动人之极。

薛向痴痴地望着柳莺儿光洁如玉的精致脸庞,贪婪地欣赏这世间最动人心魄的风景。阳光透过窗口,一抹余辉落在她宝石般的脸上,更显圣洁明艳,她稍微扭头,似在躲避阳光,长长的睫毛眨动,修饰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宛若桃花。薛向先前故yì

对眼前的恶人恶事视若不见,就是在等这位正义感泛滥的美丽女郎出头。英雄救美虽然恶俗,但却是最好勾搭女郎的手段。无论你承认不承认,每个女孩在危急关头都渴望有位男孩挺身相救,若是相救的男孩长得不是太磕碜,往往都会被女孩视为心中的白马王子。

“哟呵,还真有找…美女,啊,太俊了。呵呵,这位女同志,我和她的事儿,你就甭管啦,等我处理完这事儿,请你喝茶。”听到背后有人呵斥,钱大彪分外不爽,没见大爷都亮了家伙么,还真有不怕死的。钱大彪转身正欲回骂,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清新可人,前所未见的大美女,到嘴的脏话就咽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文明腔。边说边把撸起的背心往下放,遮住一身肥肉,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盯着柳莺儿眨也不眨。

“什么叫你和她的事儿,你这是敲诈,是勒索!”柳莺儿皱着琼鼻清斥。

“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啊,滚一边去,惹毛了老子,有你受的。”钱大彪装文明人没两分钟,就原形毕露了。

“二肥子,怎么能这么和女同志讲话,快给人家道歉。”王喜见了大美人,心里早痒痒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在后面遥控指挥了,插到台前来了。

钱大彪平日里谁也不服,独认王喜,他深知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白面男子,是多么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钱大彪正要假惺惺地道歉,却被柳莺儿打断了:“用不着道歉,你们只要别为难这位大妈就好。”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是我们为难老人家呢,我们一向是尊老敬老的。只是老人家损坏东西也不能拿着架子不赔吧,到哪儿也没这个理不是?”王喜死盯着柳莺儿的一对双峰,一本正经地说道。

柳莺儿道:“是你们自己打碎的,怎么能赖别人呢,刚才这么多乘客可是都看见了。”

“噢,是吗?谁看见了,站出来我瞧瞧。”王喜扶了扶长长的碎发喝道,他自以为这个动作飘逸之极。他心里很满yì

自己现在的发型,以前的帽子头现在想起来还臊得慌,也只有这种发型才适合我嘛,眼前的美妞儿定是惊呆了。

柳莺儿确实惊呆了,满车的乘客居然没有一个起来声援自己。柳莺儿仔细打量着一个个面孔,咦,小流氓也在,哼,这个胆小鬼,他居然也不敢站出来说话。柳莺儿心里一阵气苦,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柳莺儿心里对薛向温存小贝贝那仅存的一丝感动驱的一干二净。她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在薛向收拾恶人的时候,出言相阻的,总不能光凭自己心里的标准来对待善恶吧。

薛向迎着柳莺儿的愤nù

的目光喷了口烟,心道这下你该知dào

好人难做了吧,不让你受尽恶人的欺负,怎么知dào

我挥拳拔刀的无奈。薛向打定主意让柳莺儿受些委屈,靠在椅背上抽烟。汽车行驶到一棵大槐树边,茂密的枝叶压得极低,直挨着窗口,快要戳进来,薛向信手扯过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把玩。

王喜见众人还挺识相,没有一个敢炸刺儿,对柳莺儿淫笑道:“怎么样,公道自在人心吧,伟大领袖早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柳莺儿看着他这张得yì

洋洋的“俊脸”,一阵反胃,一时也找不到说词。

“闺女,谢谢你啦,算了,别争了,我卖了麝香就赔他们。”老大妈拉着柳莺儿的手谢道,浑浊的眼睛几欲滴泪。又冲王喜二人道:“你们说要赔多少钱?”

王喜和钱大彪见老太太就范,心中大喜,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老大来定价。王喜笑道:“老妈妈,不是我小气,实在是您摔坏了我家祖传的宝贝。要是平常的瓷瓶,坏了就坏了,我们也不会咄咄逼人。可这是宋朝的瓷器,宋朝您知dào

吗?离现在老远了,听我爸爸说是什么钧瓷,值三四千呢。这样吧,您赔两千就行了。”他哪里知dào

这瓷瓶是什么朝代的,反正是老爷子书房里的摆设,料来也差不到哪儿去,平日里听老头子念叨钧瓷乃瓷中之皇,无意间就记下了,这会儿正好说出来唬人。

“你们不如去抢,师傅,开车直接去派出所。”听得王喜狮子大开口,满车人齐齐吸了口气,原以为他不过是看上老大妈篮子里的麝香,没想到他下嘴如此之狠。柳莺儿早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替老大妈做了主,要光头司机把车开到派出所。

老大妈一听要这么多钱,就是卖了麝香也不够赔啊,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满车的人心里一阵难过,恶狠狠地盯着二人。光头司机也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车开到派出所,可刚才听胖子说他表哥是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开过去不是羊入虎口嘛,一时犹豫不决,车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王喜见众人脸色不好,知dào

犯了众怒,此时不可再刺激众人神经,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他赶紧道:“老妈妈,看您也挺不容易的,这样吧就用您篮子的麝香赔吧,我们吃点亏算了。”他深知从众心理,现在只是缺个领头的罢了。

众人心里同时泛起一个词:图穷匕现!

老妈正待把篮子递过去,息事宁人,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哎,让让,让让,哎呀,我的宝贝啊,哎呀,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的宝贝啊,听说传到我爷爷这儿已经是第二十代了,上千年的树叶啊,你给我赔。”薛向左手拿着一枚从中对折的槐树叶,右手紧紧抓住王喜的脖子处的衣领,一脸心痛地道。

峰回路转,满座乘客见讹人的被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讹上了,均是忍俊不禁,太可乐了吧。

王喜被薛向勒的有些出不了气,双手用力的扯薛向的手臂,却纹丝不动。钱大彪一旁看得早急了,怒道:“丫找死啊,骗到你钱大爷头上了,妈的,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老子们出来骗人,好歹还拿个瓷瓶子,丫干脆连道具都不选了,直接扯片树叶就开活了,是不是太过分了,丫干脆明抢得了。”钱大彪气急攻心,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把自己正在干的事儿给抖落个底儿掉。也怪薛向的行为太过夸张,钱大彪以往都是讹别人,尚且还需布局、思谋一番。今儿,轮到自己被讹,且是被这么粗糙的手段给讹上,他分外接受不了。

“你嘴巴真脏,我给你洗洗。”说罢,薛向扔掉树叶,一把扯过钱大彪的脖子,按住他的后脑勺,朝车壁撞去,随后大手狠狠地抓住他的头发,紧紧地按在车壁上,左右摩擦,擦得吱吱作响,众人听得一阵牙酸。

王喜一边看得后脊梁骨发凉,这也太直接吧,讹人也不能这样啊,我们还没说不赔呢。

薛向抓住王喜的衣领原地把他提了起来,冷笑道:“一个破此瓶子都值三四千,那你说我这几千年的树叶得值多少钱。”

王喜被薛向勒得出不了气,直翻白眼,双手在空中笔划着,示意薛向松手,他好回答。薛向把手放开,王喜从半空落地,险些没站稳,好一阵喘气,道:“这位兄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今天我们认栽了,这瓷瓶本就是老物件,哪个朝代我说不清楚,但我们可以找人鉴定。今天看您面子,就这么算了,您也别为难我们了。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我衙门里有人。”

王喜不愧是阴人的行家,此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尚且临危不惧,思路清晰,一番话说的有里有面,有奉承有威胁。

“噢?你的意思就是不想赔了呗,这可不好。”

“喜哥,甭跟丫废话,看老子削了他。”钱大彪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张猪头脸肿成了象头,嘴角处滴着血。一双嘴唇外翻,极似腊肠。钱大彪从腰里拔出了剔骨刀,向薛向扑了过来。

“你的勇气让我佩服,你的愚蠢同样让我惊叹。”薛向一拳狠狠打在钱大彪持刀那侧的肩窝,拳到刀落。钱大彪一声惨叫,软倒在地。

“师傅,把车开快一点。收票员,把车门打开。”

“得嘞,您坐稳。”光头司机见薛向如此威猛,收拾的两个车匪哭爹叫妈,心里一真痛快,哪里还有犹豫。

第四十二章 驱走豺狈引来狼

王喜一听薛向让司机加速、售票员开门,就知dào

大事不好,转身想抓住柳莺儿。他哪里知dào

,薛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注意到他了,未等他跨出一步,一把就抓住他提将过来车,抵在车壁上不得动弹。薛向亦把钱大彪从地上提了起来,双手握住两人各一只手指,稍稍用力往上一掰。

“啊!!!”

“啊!!!”

两声杀猪似的惨叫响起,王喜和钱大彪一人被薛向掰折一根中指。

车速已经提了起来,车门已然打开,薛向抓住两人的头发,用力一提,像扔破麻袋般扔出了车外。王喜和钱大彪立时化作滚地葫芦,滚了四五米远,惊得后面几辆紧随公汽的自行车乱作一团。二人在水泥路上擦得鼻青脸肿,钱大彪更是肿上加肿。薛向早注意到后面没有大型车辆,所以才下了狠手。

满车的乘客鸦雀无声,没想到真zhèng

的狠人藏在群众里那么久啊。售票员一张娃娃脸惊得变了形,嘴巴长得老大,眼前的英俊小生怎么立时就化作豺狼虎豹了呢。倒是扎马尾辫的花信少妇被激发了潜意识的暴力因子,像看猛男一般望着薛向,两眼星星直冒,这样的男人在床上也一定很威猛吧。

薛向叫加速、开门的时候,众人都猜出了是什么意思,不过多以为薛向是吓唬两个碰瓷儿的小子。在高速行驶的车上,把人愣生生地丢出去,先不说光是磕着、碰着造成的肢体伤害,就是后面的车碾压过来也该多危险啊。没想到心里的不可能愣是在眼前发生了,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光头司机把车停下往后观望的时候,才醒悟过来。心里齐齐叹道:这笑眯眯的俊小伙子出手就要人命啊,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嘛。

“为什么你每次动手,都非要见血,你是不是喜欢看别人鲜血淋漓的在你眼前惨叫。如果你真喜欢这样,你可以在自己身上实验啊。”柳莺儿俏脸含霜,他始终无法接受薛向这种伤残他人身体,漠视生命的做法。

“我不成,流再多的血,都不会出声,更不会惨叫。”

“你”

柳莺儿被薛向一句干瘪瘪的话气个半死,索性不再理薛向,坐了下来。老大妈见薛向出手狠辣,实在超出了她的见识,也提不起勇气感谢他,怔怔地望着薛向,只要他开口要麝香,第一时间就把篮子递上去,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他折腾。

薛向道:“老妈妈这东西还是卖给我吧,你拿到供销社的路上也不安全,这香味太引人注意了。”薛向担心那两个小子在供销社门口堵人,索性好事做到底。

老大妈一听,大惊:“给你,给你,不要钱,不要钱。”她把薛向当成王喜两人一路的货色了,一个是碰瓷儿,一个是明抢罢了。周围的乘客也以为薛向打的这个主意,心里纷纷哀叹:真是老虎赶走了豺狼,自己来吃兔子。

薛向知dào

多说无益,接过老大妈的菜篮,转身回了坐位,在皮箱里拿出两封厚厚的信封,从其中一个信封抽出五十张大团结扔回去,复又锁上皮箱。薛向拿了两个信封,走到正在神伤的老大妈身边:“给,老妈妈,您点点,一个信封里装的是一千,另一个信封里装了五百,总共一千五,我就在边上看着,您点清吧。”薛向皮箱里共有五个这样的信封,每个信封里装有一千元,是他临出安老将军家时,安卫宏拿过来塞给他的,说是托他买字画的钱。其实一副超过的字画,此时的售价也远不到五千块,安卫宏也有一份结交的意思在里面。反正安卫宏是有钱人,他的钱不拿白不拿,薛向二话没说就接了。

老妈妈今天受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先是自己的小篮子里的山货成了值大钱的宝贝,心里又惊又喜。后又碰上两个碰瓷的要讹自己的宝贝,眼看就要被讹走了,来了个更狠的小伙子把两个家伙丢出车外。原以为他和那两个坏孩子一样是来夺自己宝贝的人,没想到这会儿给自己送了那么多钱来。老大妈傻傻地望着薛向,就是不伸手去接信封。倒是旁边的柳莺儿知dào

薛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并不是那种欺侮老弱的坏东西,帮老大妈把钱接了过来。柳莺儿把钱从信封里抽出来,唰唰唰,清点得飞快,不一会儿就点齐,把钱移到一个信封里,鼓鼓的一大包。柳莺儿把信封塞给老大妈,让她收好。老大妈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封,拉着柳莺儿的手连说谢谢,在她看来还是眼前的闺女是真zhèng

的好人啊,虽然这个主动给自己那么多钱买麝香的小伙子也不错,可心里就是不敢和他说话。

车上的乘客觉得这会儿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拍电影,这趟车的三分钱票价花得实在太值了。谁也没想到这么凶神恶煞的小伙子会真的拿出那么多钱来买老大妈的麝香,虽然已经知dào

麝香值钱,可那也只是听说,也没说麝香的品质质量如何,连价格都是模糊的,薛向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买了,众人心里的震撼实在太大了。一来,谁会随时身上带那么多钱啊,在座的恐怕没有几个家里的存款到这个数的,一两百张大团结在眼前唰唰唰的飘来飘去,多养眼啊;二来,小伙子明明可以讨价还价,以低价买下来,可小伙子愣是二话没说,就按司机估的最高价买了,显然不是图利,纯是助人,简直就是活着的雷锋嘛。

薛向坐回原来的坐位,心里遗憾,怎么这“林志玲”愣是横竖看自己不顺眼呢,可我心里倾慕她,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傻了吧唧地过去说“我很中意你啊”。那事儿,自己还真是干不出来,哎,不来电啊,算了,我薛某人也不是一棵树上吊死之辈。薛向是真没勇气表白,何况是对一个对自己毫无好感的女孩子表白。他正在心里辗转揣测,鼓劲,泄气,一时心乱如麻。突然,身子急向前倾,原来司机踩了紧急刹车。

“开车的,给老子把火熄了。”两辆警用吉普堵住了汽车的去路,从前面的车上冲下来四五个穿警服的青年直扑公共汽车的车门。

“把门给老子打开。”

售票员怯懦地望着薛向,她知dào

肯定是刚才那两人带人寻仇来了。因为她看见了头上随意缠了几下绷带的倒霉二人组,正靠在后面那辆吉普车上冷笑呢。只是他们笑得好奇怪,比哭还难看,哦,对了,肯定是笑得时候扯动碰伤的脸颊,活该。

薛向也发xiàn

了那两个倒霉的家伙,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报仇不过夜啊,有点老子的风范。薛向提了皮箱和装麝香的菜篮,走到门前,把门上的插销拔掉,打开门走了下去。

“薛向,别去”

薛向胳膊被拉住了,他回头,原来是柳莺儿。

“没事儿,小蟊贼罢了,我的本事你知dào

。”

“他们是穿官衣的,你斗不过的。”

“怎么?你关心我?”

“谁关心你呢”柳莺儿跺下脚,脸上飞过一抹红霞。

“我的名字你只听了一次吧,怎么就记下了?”

“那是因为你名字难听,薛向,念快了,听起来像‘瞎想’。”

“那你说我在瞎想什么呢?会是想你吗?”薛向大着胆子,小心在她耳边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柳莺儿被薛向的鼻息弄得耳根发痒,瞪了他一眼,往后移了一步。

“还不知dào

你叫什么名字呢”

“柳莺儿”该死的家伙,都不知dào

打听下。

“柳莺儿?好名字,柳枝上歌唱的黄莺儿,听起来甜甜的。”薛向赞道。

…………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们这对狗男女就勾搭上了,难舍难分了都。”钱大彪老远就骂了开来。

“看来,你的嘴巴还没洗干净。”薛向瞪了他一眼,钱大彪遍体生寒,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不过,看着己方这么多人马,且都是穿官衣的,晾这小子也不敢造次,胆气又壮了起来。薛向大步朝钱大彪走去,半路却被几个民警围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官报私仇?”

“没什么意思,有个案子请你回去协助调查。”从车上下来个高个头的马脸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斜睨着薛向说道。

薛向笑道:“什么案子?说来听听,如果和我扯不上关系,那就别浪费我时间了。”

络腮胡道:“哟呵,听我表弟说你挺狂,开始还真没发xiàn

,这会儿我信了。小王,小张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铐起来,看丫还张狂。”络腮胡子本名李得胜,后来经人提醒他老子,说名字犯了领袖当年化名的忌,遂赶紧改名李得利。这名字听起来是庸俗了点儿,可它实惠啊,这不,三十来岁,就成了一所之长,平民出身的他,在周围亲戚看来已很是不得了的大官了。

围在最前面的两个壮实的民警得令,拿了手铐就要铐薛向。薛向哪里会束手就范,一脚一个,把两个民警踹得老远。围观的群众吓了一大跳,还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袭警的呢。

李得利面色大变,冷笑道:“好得狠,不仅拒捕,还敢袭警,大伙儿都做个见证啊,这种反革mìng

、反人民的坏分子,我们人民卫士是要坚决镇压的。”

薛向倒:“拒捕?刚才你说的可是协助调查,何时又成了逮捕?既是逮捕,你出示逮捕令吗?”虽然此时像公安机关这种暴力机关并没有严格的执法规范,拿人是说拿就拿了,谁要是罗嗦要什么逮捕证,上去就是一顿爆捶。可薛向不怕这个,硬是拿话顶了。

李得利没想到眼前的家伙见了一大群穿警服的还如此镇定,不仅敢出手袭警,还大言不惭地要什么逮捕证。他从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开始听表弟说就是个身手好的小混混,没想到还真是个刺头,难道他不知dào

我李得利就是专门磨刺儿的吗?

第四十三章 肉眼偏要作金睛

“你是打定主意,要与人民对抗到底喽?”李得利似笑非笑地摸着络腮胡子说道,他是老官油子了,自然知dào

整人的最好方式就是上纲上线、扣帽子。

“别乱发帽子,不就是去趟派出所嘛,成,我还正嫌往家里走着挺热,待会儿就用你们专车送我回去吧。”薛向知dào

现在硬抗不是办法,周围围了那么多群众,决定跟他去一趟,他打定主意,这次非好好收拾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不可。

“三哥,您这是干嘛呢?”郝运来戴着顶白色遮阳帽,身后跟着几个穿背心的青年,远远地冲薛向打招呼。自打参加完薛向的宴席后,他的“江湖”地位有了显著提高,回到西城和众人吹嘘了下当日宴开四十席的盛况,重点当然是酒池肉林,尤其是自己和三哥对饮三杯。一席话下来可把不少没资格赴宴顽主给震住了,就这么着,他也有了不少小弟追随。这会儿正领着小弟们来天桥底下寻摸饭折呢,就碰见了薛向,正好让小弟们开开眼,顺便也让他们见识下自己的层次和实力,提高一下对自己的忠诚度。

薛向扭头一看是他,笑道:“没事儿,这位同志让我陪他去派出所逛逛。对了,耗子,你待会儿带这位老妈妈去趟服装店,买完衣服,送她回家,嗯,一定要送到家。”薛向指了指车门边一脸担心的老大妈。

郝运来知dào

肯定是有人不开眼惹上三哥了,他清楚三哥的能量,那天摆宴,这局长公子,那师长公子的可是来了不少,既然三哥有命,领命就是了。郝运来大声道:“三哥,是不是有人不开眼,炸刺儿,我安排几个兄弟把老妈妈送回去就行了。我这就去招呼人,把丫派出所给铲了。装什么犊子,搁前几年,非揪了丫去游街。”郝运来说罢,又扭头对身后的四五个青年道:“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大名鼎鼎的三哥,你们不是嚷着要见见大哥大嘛,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啊。”

几人鞠躬刚要叫人,被李得利出声打断:“怎么?当着咱人民卫士的面,还搞江湖上拜大哥那一套?我告sù

你们这群阿飞,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了,你们给老子老实点,滚!!!”李得利早不耐烦了,不是看刚才薛向的两脚挺厉害,若是来硬的恐怕要伤着人,早下令硬拿了。这会儿,不知从哪儿钻出几个臭虫,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竟敢扬言要铲了派出所,还当着自己的面拜什么大哥。早知dào

眼前穿皮鞋的高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还是个小流氓头子。不过,有案底就好办,非给你查个底儿掉,让丫脱层皮不可。

郝运来的这伙儿小弟人服得就是顽主圈里的老大,民警算个屁啊,就是大兵来了也得咋呼几句,早几年连军区司令部不是也被咱顽主冲击过。众人见络腮胡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拿大,自己正要和仰慕已久的大哥大说上话了,却被丫横插一杠子打断了,早就怒火中烧,哪里还跟他客气。顿时,七嘴八舌的骂了开来,这帮人贯行于街边瓦巷,骂人的市斤俚语不学自通,骂人的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几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直骂得唾沫横飞,愣是没有一句重复的此刻,公车已经离终点站老天桥没几步路了,老天桥本是个热闹地方,虽然不许摆场子、耍把势了,可许多国营店面还是开在这里。不一会儿,围观的群众越围越多,后面挤不进来的听里面说得热闹,以为是说相声的又回来了。更有古稀老者吆喝着:“李二爷,李二爷,别挤了,别挤了,快回家搬凳子啊,肯定是老天桥打把式卖艺的又回来啦,好些年都没这么热闹啦,赶紧着占地方啊。”

薛向给郝运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领着兄弟们去送人。郝运来领命,止住几个正骂得痛快的家伙。薛向又转身走到老大妈身边说了自己担心她带着么多钱不安全,安排人一路送她。老大妈这会儿已知dào

眼前的后生是个好孩子,哪里还有不依的,她正担心自己这兜里的钱不安全呢。

郝运来几人领了老大妈正要离去,却被王喜喝住:“老太婆不能走,她是主犯。”他哪里在乎老大妈是不是主犯,在乎的是那一篮子的宝贝。

“嘴巴干净点,别把我惹急了。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薛向提了提手里的篮子。

王喜见薛向脸色阴沉,也不敢再出言相逼。他还真怕薛向不管不顾的就奔自己来了,他试过薛向的力qì

和手段,自己这伙儿人肯定拦不住。他心道:算了,东西在就好,到了号子里,还不是任老子揉扁搓圆。

见王喜不再阻拦,郝运来领着众人去了。薛向冲站在不远处的柳莺儿展颜一笑,示意别担心,就随李得利上了车。

………….

天桥派出所是东城区分局下属八个派出所中的一个,就设在天桥剧院附近,离带走薛向的地方也不过四五里的路程。天桥派出所是一个独立二层小楼,楼呈灰白,墙壁斑驳。车到近前,满是铁锈的大门乌呀的打开。

薛向被众人拥着上了二楼,刚踏进楼梯口,就听见击打声和惨叫声。这会儿,哪有什么文明执法,只有阶级敌人,逮住了就是一顿死捶。

“这会儿知dào

怕了吧,告sù

你,到了我表哥这儿,是龙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待会儿看老子怎么炮制你。”钱大彪阴恻恻地笑道。

薛向懒得看他这副猪头模样,一脚踹开审讯室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有什么事儿快问,问完送我回家。”

“好小子,今儿我是真开了眼了,到了老子的地头儿,你还这么嚣张。”李得利来到审讯桌前前居中坐了,扭开探照灯,调准角度要去照薛向。

薛向哪里受得了这个,搁下手里的皮箱和篮子,走上前就把探照灯给扯断,复又大咧咧地坐回审讯桌正对面的黑漆凳上。李得利这下是真的震住了,还没见过进派出所如进自己家似的轻松自在。

不一会儿,又拥进来六七个民警,手里都拿了塑胶棒,只待李得利一声令下就对薛向动手。王喜和钱大彪也跟了进来,王喜最后一个进来,顺手把审讯室的大铁门锁上。

“小李,去把他身边的赃物给老子拿过来。”李得利很聪明,第一时间给薛向定了性。

薛向正好想试试手里的玩意儿管不管用,待小李走到近前,主动把篮子和皮箱一起递了过去。

………

“好家伙,没想到你不仅是个抢劫犯,还是个贼头子。偷了三四千巨款不说,连将官军服都他妈的敢偷,表哥,这回你可立大功了,肯定得调一级啊。”钱大彪激动地张牙舞爪,李得利几人也大是振奋,没想到帮老表找场子,居然逮住条大鱼。

“所长,我看这事儿得赶紧落实了,案子得定死,不然上面收到风声,肯定要来抢食啊,这么大的功劳,咱天桥派出所建所以来未见啊。”小李倒是熟谙争功的一套,赶紧为自己上司出言画赞。

李得利闻言大喜,拍了拍钱大彪的肩膀乐道:“哈哈,好小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福星啊,要是我调到分局了,也给你小子谋个差事。对了,你回去让姨父帮我跑跑门路,我这光有成绩可不行,也得上面看见不是。”钱大彪的爸爸正是王喜父亲下属科室的主任,守着财经司,官职不大,权力不小,京城各路基层干部,任谁见了也得卖几分面子。

“放心吧,表哥,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还用得着叮嘱吗?”钱大彪乐颠颠地答道,他显然对披上一层老虎皮很是憧憬。以后老子打人就是执法,抢东西就是收缴赃物,还有比这个更威风的么?

薛向翘着二郎腿抽烟,看着眼前一群如癫似狂、自以为破了大案的家伙有些好笑。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理他,都在翻他的黑皮箱,连装了麝香的菜篮也被撂在一边没人理会。

“所长,您看这是什么?”一位民警递给李得利一张手掌大小的蓝色硬壳的证件,硬壳证件的正中绘制着一枚鲜红的党徽,党徽下方书着三个黑色楷体的“军官证”,再无余字。

“有什么好kàn

的,肯定是偷衣服时顺手扒来的。”李得利不接过硬壳证件,就下了定论。

“啊….所长,事情不对啊,这证件上的照片就是这个人啊,连照片上的衣服都一样。”

李得利劈手夺过证件,念道:“中央…军委….安…炎阳办公室…特别参谋…薛向,年纪,十七……”一番话李得利说得磕磕巴巴,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脸色惨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李得利哆哆嗦嗦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不弱九天惊雷!这消息太惊人了,安炎阳是谁?在场的没有一个不知dào

的,只听这三个字或许可以说是重名的,可最前面的**足以让他们放qì

最后一丝侥幸。王喜一脸难以置信地夺过证件,仔细翻看了一片,惊道:“不对,这事儿不对,大不对,没准这证件是他假造的。”

李得利闻得此言,身子一直,方回过点儿人气,满脸希冀地望着王喜,希望他能说出个一二三四。钱大彪听李得利念完证件上的信息,也是怕得不行,要是让老爸知dào

得罪了安老将军的人,非打死自己不可。这会儿,听王喜说证件是假造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拉着王喜的手急道:“我的大哥诶,都火烧眉毛了,您赶紧说啊。”

王喜道:“首先,十七岁的少校,这可能吗?现在是什么年代,又没有仗打,他哪里来的机会立功授衔。”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望着他,希望他接着说下去。

“其次,大家看,他居然伪造说是安办的特参,这就更不靠谱了,安老将军需yào

他一个十七岁的娃娃参谋什么,参谋怎么在胡同口打架吗?”

“哈哈,哈哈,喜哥说的太好了。”

“行啊,领导的公子就是有水平啊”

“差点被丫唬住了,所长,待会儿让我先上,给丫松松筋骨。”

“大家先别急,听我说完嘛,这张证件最大的破绽就在这张照片上。大家看,这张照片明显就是新照的,连照片上的衣服都还是这小子身上的。我判断他肯定是偷了衣服,再去做的证件,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新作的证件。只是证件做的太过低劣,照片上的背景居然还有花花草草,可乐死我了,没准儿就是找天桥底下的瘸腿张做的,哈哈哈…”不得不说王喜是个心细如发的家伙,他的推理严丝合缝。只是他想破头也不会猜到就是如此荒诞的事儿,不过是一幅画,三盘棋,几句话的功夫就发生了。照片是薛向和安老将军聊天时,老王直接在亭子里拍的,他知dào

首长给薛向的证件含金量极低,只不过是方便他出入松柏斋,所以也就没讲究个照片背景必须虚无。

第四十四章 一遇老表误终身

王喜一番话听得众人转忧为喜,抚掌大赞。箱子里不止有军装,还有三四千的钞票,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众人哪里还有其它的心思,只剩一个劲儿的疯乐了。

“是嘛,我这是假证件?你小子还挺有眼力价儿的,那我证件上最下端的持枪编号,又是怎么回事儿呢?”薛向翘着二郎腿,悠闲抖了抖手上的香烟,磕掉烟灰,左手食指勾着把精致的黑色手枪的扳机处,在空中打着转儿,玩味地看着众人。

“枪!”

“他居然有枪!”

“持枪越狱是大罪啊!”

“罪…罪…罪你妈的个头!”李得利给了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小王一巴掌,赶忙低下腰对薛向温声道:“哎呀,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住,对不住,咱们军警一家嘛。解放军同志,这次全是我们工作做的不够细致,请多批评,多教育。”李得利逢大事倒有些静气,浑不似刚才的浑浑噩噩。这会儿,他那里还不知dào

人家真是军委的特参,既然身份已经坐实,躲是躲不过去了的,只有赔礼道歉,试图挽回些好感。

“表哥,他…他…他真是安老将军的特参!这怎么可….”钱大彪瞪大了眼睛,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窗外嘈杂的声音打断。

“派出所的人给老子出来!再他妈的磨蹭,我让老爷子把丫所长给撤了。”

“**的,你们作死啊,居然敢把三哥带你这破地方来。耗子,你确定三哥会被带到这种破地方?”

“猴子,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带,那是三哥自己去的,想来也是闷得慌,寻开心呢。就他们几个臭番薯、烂鸟蛋想拿三哥?”

“还是小鸡会说话,猴子你这表达能力完全不行,弄不好就得罪人,我得考lǜ

下是不是要把你和小鸡调个位置。”

“大飞,你们自己家事,回家说去,这会儿咱得一致对外。”

“妈的,跟着帮破民警废什么话啊,直接把大门卸了,冲进去抢人就是。”

………

“所长,开门,快开门啊,大事不好啦,赤卫兵们来冲击机关啦。”审讯室的铁门被拍得咣咣作响,门外的人大声吼道。

李得利也听到外面乱哄哄一片,赶紧把门打开,问道:“老张,怎么回事儿,外面怎么那么乱啊。”

老张急道:“所长,您快去看看吧,大门外围了好多人呢,搞不好,是赤卫兵又闹起来了。我就纳了闷,就是闹腾也该去冲击市府啊,怎么冲咱们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来了。”

“撤杰宝蛋,啥赤卫兵?都什么年月了,我去瞧瞧。”说罢,李得利走到走廊的最前端,往大门处观望:“我的天啊,哪里是好多,分明是好几百人啊。这是要搞暴动啊,赶紧给局里打电话,请求支援,请求支援,快,快去啊,要上面一定要快,我们顶不了多久啊!”

天桥派出所的大铁门外是一溜儿大大的空地,这会儿已经被穿军装的,穿衬衣的,穿背心的,光膀子的各式各样青年围得水泄不通,乱七八糟的自行车更是依着长长的院墙倒了一地。李得利登高望远,还有源源不断的自行车流从各个路口,在天桥派出所的主干道五四大街汇聚,向自己这边驶来。李得利大叹流年不利,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二肥子是他妈的什么福星啊,整个儿一灾星,这下可捅了大马蜂窝。搞不好抓来的那个特参就是某位大佬的公子,这下可全完了,不行,得赶紧让人家顺气,老子这所长是苦苦熬了十年才得来的,绝不能因小失大。可眼下的混混围城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也和那个人有关?

李得利自怨自艾,辗转揣测的时候,五四大街上也热闹非凡。凤凰、二八、飞鸽各样式的自行车绞在一起,把两边的梧桐树祸害的枝叶飘零。最前排的十几个家伙骑着车子并成一排,丢了车把,胳膊搭胳膊的舞起了人浪。后面的人见了也有样学样,顿时,宽广的大街被他们封死,成了表演车技的舞台。这帮家伙平日里没事儿净练车了,一个个技术好得不得了,陡然一配合,居然没有一个散乱了,舞得颇有节奏,炫酷之极,引得远处的路人,楼上的闺人不断地驻足观望。有成群结队,自然就有散兵游勇,几个光膀子的家伙,秀起了个人技术,把车子前轮提起,原地舞起了风车。大伙儿根本没把冲击小小的派出所当作什么大事儿,反而跟过节似的高兴,打算玩个痛快。

“张三儿,你丫也来了,平日里跟个嬷嬷似的。就上次给三哥送了回邮票,赴了次宴,还真给丫提了气了还。”

“胖大海,丫说谁呢,不就是没吃着三哥摆的席,至于嘛。谁让丫没我这运气呢,就跟丫说了一次那天的盛况,丫就一直嫉妒我,老是对我搞人身攻击。”

“丫还有脸说,老子恨就恨没你小子脸皮厚,丫送的是三哥要的邮票吗?愣是腆着脸跑去吃饭。”

“得了吧,什么叫我脸皮厚,那是三哥特意请的。当初,让你跟我一块儿去送邮票,丫非说什么不好意思去。这下好了,见老子吃着肉了,就得红眼病了。”

“张三儿,信不信老子削你。”胖大海把手插进胸前的挎包,恶狠狠地道,显然是被戳中了要害,恼羞成怒。

“来啊!”张三儿头一低,移了车位,故yì

向他那边儿靠拢。

“哎呀,我说你们俩是离不得、见不得。这会儿,是给三哥助拳站场子来了,多你俩不多,少你俩不少,后面的兄弟还挤不过来呢,要打,就找地方单练去。”

…………

“哎呀,薛领导,对不住,对不住,外面的人是来接您的吧?您看,这完全是场误会,都是钱大彪不懂事儿。当然,我也有责任,都怪我平时疏于管教,您看能不能给他个机会,小惩大戒,让他改过自新。”李得利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一叠声的向薛向道歉。他打的主意挺好避重就轻,转移矛盾,这会儿,自己成了不明真相的群众。李得利是正科级所长,本用不着称一位十三级的军方参谋为领导,可禁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

王喜一把撤下头上的绷带,走到薛向身边鞠个躬,道:“这事儿是我们的不对,要打要罚,您吩咐。”他倒是个光棍,不过,也由不得他不光棍。若自己硬抗下去,肯定会扯出老爷子,自己受点苦没什么,别牵连到老爷子身上就好,只要老爷子在位,好日子就还有。王喜虽然阴险毒辣,但是心思灵巧,看得透彻。

“丁丁玲玲,丁丁玲玲”审讯桌上的黑色转盘电话响了,离电话最近的小王伸手接了。

“李得利,你是怎么回事儿,啊,….”

“是局长啊,我是王有胜啊,您有什么指示。”

“叫李得利给老子听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怒气值很高,吼声如雷,四周的人都听得见。

李得利赶紧接过电话,弯腰道:“喂,局长,您好,您好,李得利恭请领导指示。”平日李得利贯会拍马,分局的马局长对他也颇为赏识。

“指示,指示个屁,老子还敢指示你吗?你先别解释,听老子把话说完。上次就招呼你要好好表现,你申请调局里来工作的事儿领导们已经在考lǜ

。你就是这样表现给上级领导看的?你知不知dào

你捅了多大的篓子,连**的干部也敢抓,你是胆子上长鸡毛了还是马尿又灌多了?你知不知dào

刚才市委的领导、军委的领导的电话来了七八个,老子被骂得狗血淋头。最重yào

的是,分管我们局的军代表李天明同志对你的工作很不满yì

,连带着老子也挨了批评,这个政治责任你负得起吗?我现在正式向你传达军代表同志的重yào

指示,要求你立kè

对军委的同志做出道歉,对那些坏分子要坚决打击。事情处理完后,你立即停职检查,并向局党委上交书面检查报gào

。”马局长一番话肯定是憋了很久,说得又急又快。

“是,是,我一定严格按领导的指示精神办事。一定认真检查自己的错误,请,请局长您千万要在军代表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可是您的人啊…”李得利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地对着电话飙着哭音。

“知dào

啦,现在不是你装乖、卖委屈的时候。当前最重yào

的任务是一定要平息军委同志的怒气,总之,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听军委同志的指示办事。先就这样,市委和军委的领导们还等我回电话呢。”马局长啪的把电话撂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薛领导的物品整理好,手脏的给老子退一边去。再来两个人,把这两个诈piàn

的家伙给我关起来。”李得利挂完电话,对身旁的人紧急下令。

钱大彪和王喜刚也听到马局长的话了,这会儿当然不会反抗,心里只盼着对面的少校军官能忘了自己,自己就是进去住两天也值了。

薛向看起来像是真忘了他俩,起身提了黑皮箱和菜篮就下了楼。李得利从楼上跟到楼下,一路不停地鞠躬、道歉。薛向大步前进,给李得利来了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事情岂是这么简单就能了的?

………

“别挤啦,砸门的哥儿们也停下,三哥出来啦!”不知谁大喊一声,几百人爆fā

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三哥,三哥”。

薛向刚出小楼就看见远处的梧桐树后有一道绿色的窈窕身影,是她?!原来神女非是无心!

薛向站上大铁门左侧的大树墩上,对大伙儿抱拳道:“兄弟们高义,我这里谢谢啦。耗子,拿着,请兄弟们去副食店消暑,抽烟。”薛向拿出一大把大团结,递给挤在最前面的郝运来。

郝运来推着薛向递过来的钞票,高声说道:“三哥,用不着,大伙儿就是来站站场子,哪里用得着您破费。要是每次帮点小忙,就要您花钱,以后可没人敢来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啊”

“对啊,哪能总让三哥请咱们。”

“我看找个机会咱一起凑份子请三哥怎么样?”

“好,好主意!”

薛向挥挥手,笑道:“兄弟们的盛情我心领啦,大热天的,就当给大伙儿解解暑暑啦。别再推啦,再推就是不给我兄弟面子。”

郝运来无奈只得接过钱,用手一捏,道:“三哥,这是不是太多啦。”薛向给的正是从信封里抽剩下的五百块。一会儿功夫,人越聚越多,差不多千把人了,五百块抽烟,吃冰激凌,敞着造,也尽够了。

薛向把手里的箱子和篮子递过去,道:“耗子,你先领大伙儿过去,留辆自行车给我。另外,招呼个兄弟帮我把这皮箱送我家里去,篮子里的麝香帮我拿供销社卖了。对了,叫你送的老大妈送到了吧。”

“送到了!得,就我这辆凤凰吧,您先使着。东西,我一准儿给您带到家里去。”郝运来招呼人接过薛向手里的皮箱和菜篮,把攥着手里的钱高举,转头喊道:“兄弟们,目标红旗副食店,出发。”

一时间,车流滚滚向东而去。

躲在楼里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李得利苦着脸道:“这位是谁呀,好大的威风,就是军委的人,也不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百思不得其解,李得利冲着刚从隔壁审讯室出来的几个民警问道:“我新从阳城区调来没几天,小王他们几个跟我一块儿过来的,也不认识。看他的排场,在东城应该不是无名之辈,你们中间有认识他的吗?”

“认识谁呀”

“就是刚才那个站树墩上的高个子。”

“认识啊,三哥啊,谁不认识?东城的顽主、公安有不认识他的吗?不认识他还混个屁啊。”走在最前面的圆脸民警看所长越听面色越不好,赶紧小声道:“所长,您该不会得罪他了吧?额……看您的表情我就知dào

答案了。我就说嘛,咱们派出所怎么一会儿被这么多顽主给围了,差不多四九城有名号的顽主都到了。刚一会儿功夫,我就看见市委宣传部李部长的公子,纪委马书记的侄子,好像还有咱市委王书记的外甥。原来是三哥到了,难怪这么大动….”

“哎,哎,所长您怎么啦?”

“不好,所长昏过去啦,赶紧送卫生院。”

“小孙,送人也用不着都去嘛。先别急,给我们讲讲三哥的事儿呗,让咱们也开开眼。咱们几个新来的,不懂事儿,你得教教兄弟们,免得以后像老李那样踢到铁板上。”王有胜转口转得忒快,一会儿功夫,所长就成了老李。

“那所长这儿…”

“什么所长,没听见马局长都让他停职检查啦,看行市,老李是完啦。”

“成,那我就给你们补补课,三哥做的那些轰动四九城的大事儿咱先不说,先说说三哥和咱军代表李天明的关系……”

第四十五章 沾衣不湿梧桐雨

薛向骑着车向那道绿色的影子追去,刚出得派出所大门和众人道谢的时候,就看见绿影子离开了,这会儿功夫,应该走的有些远了吧。他加快速度,单手掌把,脖子伸长,四处观望,他行驶的方向正是老天桥。因为刚刚就是从那里被折返带回天桥派出所的,绿影子跟了过来,必然要返回原来的方向。果然,几分钟后,就看见柳莺儿窈窕动人的身子。只见她小步轻移,腰肢款款,似乎她知dào

自己饱满浑圆的臀部有多么诱人,所以努力地压制臀儿摆动的幅度。尽管如此,每走一步,圆臀一荡,绿色的下摆处就会划出一道弧线。

薛向驶到近处,按动车铃。

“叮铃铃,叮铃铃”柳莺儿回头,是他,怎么跟过来了?

“去哪儿,我送你”薛向笑得阳光灿烂,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光芒。柳莺儿能去看他,他很开心。不管是她对自己有了好感,还是天生善良,至少她不那么讨厌自己了。

“不用,走着挺好,天热,带个人你也累。”柳莺儿摇摇头,红头绳束缚的很松,乌黑光亮的发束摇摆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的力qì

你知dào

的,你的意思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在暗示我你很胖。”好不容易遇见冷美人儿肯多说话,薛向哪里肯放过调侃的机会。

“你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么?”柳莺儿琼鼻微皱,声音婉约、流水淙淙,可惜语句太短。

“上来吧,咱俩这样晒着不是更热么,我骑快些,风吹得很舒服的。上来吧,我车技很棒的。”薛向直直盯着柳莺儿,语气真挚。

柳莺儿不太会拒绝人,平日里在单位总是有人让她顶班,她从无推脱。何况眼前的家伙虽然残忍暴力,心地还是不错的。柳莺儿身材高挑,并不需yào

薛向倾斜车座,抬抬臀儿就坐了上去。她可不会学男孩子那样两腿张开跨坐,二是侧身坐了,一双青葱般的玉手抓住自己臀部下座位的横梁。

薛向迟迟没有等到期望中的“玉手揽虎腰”,心中有些讪讪。他一踩脚踏,车子向前滑去。五四大街是建国初期新建干道,当初两旁移植的大量的梧桐,经过二十多年的时间已长得枝繁叶茂,大树参天。“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说的都是景色优美,情景交融的极致。一曰蓬勃灿炫,一曰凄美绝伦,可见梧桐自是最容情于景的道具。

薛向调转车头,放qì

了平整宽阔的主干道,移到大街右侧的林荫小路上来。三米见宽的林荫路旁草木幽深,花香阵阵,其中除了种植大量的梧桐树,间或夹杂着枫树,白桦树,茂密的枝叶遮挡住大部份阳光,只有点点光线穿透层林照射下来,望之宛若夕阳残照,轻捷的云雀在枝头跳跃、鸣唱,行人稀疏,车辆更是罕见。转上碎石子铺的小道后,薛向载着柳莺儿骑的歪歪斜斜,扭扭撇撇,一路颠簸不断。

“怎么转到小路来呢,颠簸得不舒服呢。”柳莺儿出声问道,声音清脆依然,多了几分不满,显然冷美人儿的臀儿遭了罪呢。

“这边凉快,外面那么大的日头,把你晒黑了可不好,也亏得我技艺高超,一般人在这种路上可骑不了。”薛向见冷美人终于起了反应,索性速度更增三分,净挑坑洼不平的地方行驶。

“哎哟,你慢点,在这样,我下来走呢。”遇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儿,薛向生生把车轮从上面压过去,颠簸的柳莺儿终于端不住了,一双玉手急急搂住薛向的粗腰,才免遭弃车之祸。这下冷美人不干了,顾不得满脸的红霞,威胁要下车。

薛向在柳莺儿的玉手抚上背脊的时候,心里乐开了花,谁知dào

他自己福薄,没几分钟,就体会到什么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他使了小伎俩骗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自己却受不了了,粗腰被摸得皮肉俱软,筋骨酥麻,险些舒服地呻吟出来。两辈子的生理年龄可以说都是毛头小子,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个,下面立时起了反应。这种姿势骑车,那跟扛枪没什么区别。薛向赶紧降低车速,寻些平整的地方,忙道:“刚才没看见前方的石块,你快把手拿下来,我慢些骑。”他倒是无福消受,主动要求和美人儿保持距离。

“呀”的一声柳莺儿松开了手,心中是羞恼到极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心里恨恨道,你以为谁愿意碰你这臭烘烘的身子么,居然还催我把手拿下来,我一个清清白白大姑娘还委屈你呢?柳莺儿啊,柳莺儿你臊不臊的慌,清白、委屈,看看你想得都是什么呀。柳莺儿心绪大乱,被一个男孩子当面这样说,和说自己轻浮有什么区别,眼眶一阵发红。

“喂,喂,怎么呢,你怎么不说话呢?”见后座好一会儿没了声音,薛向忍不住发问,他此刻还不知dào

自己一时冲动说出去的话,伤着冷美人了。虽然薛向穿越继承了记忆,融合了性格,可他的思维方式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尽管他知dào

这会儿男女大防仍是男孩女孩交往所须注意的,可哪里会时时挂在心上。本来梧桐、落叶,残阳,小路,英俊的男孩骑车载着美丽的女孩,不正是行驶在童话世界里么。结果,一句无心之语,把他苦心经营的气氛破坏殆尽。

见后座久久无声,薛向本是灵巧机敏之辈,心念电转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呢。他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下,真是出言无状啊,一番心血付诸东流,估计好不容易给她留下的好感,一句话全毁了。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情商低,真可怕!

薛向这会儿也不能把话挑明,不然更显尴尬。薛向灵机一转,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打破尴尬最好的方式就是说笑话,好在学校还记得后世几个经典的笑话。

柳莺儿没有声音,心道,才不要听你的故事,就你这残忍的家伙,能讲出什么有意思的故事。

“不回答,就当你非常想听,不好意思开口罢了。”穿越几个月,性格融合的差不多了,薛向的脸皮厚度与日俱增。

“谁想听呢。”柳莺儿没绷住,听见他自问自答就生气。

“好吧,那算我自言自语。故事是这样的,说,男孩和女孩都读初三了,再过一个月就要毕业了。男孩和女孩初中同班了三年,也喜欢了女孩三年,却一直没有对女孩说过。现在他们坐前后桌,每天放学后女孩都学习到很晚才回家,男孩却总比女孩晚几分钟离开教室。”讲到这儿,他故yì

停下了。

“怎么不讲了,男孩肯定不敢说的,要是老师知dào

了,可就糟了。”柳莺儿开始心里已打定注意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心里哼着歌儿,来了个心灵封闭。谁知薛向讲的是初中男女相恋的禁忌故事,柳莺儿心里的那点防备一下丢得无影无踪。当时的文化是匮乏的,铺天盖地的gm教育和阶级斗争的文化教育,趣味性的故事、小说、散文几乎没有,更别提是这种恋情故事。柳莺儿今年十八岁,初中毕业也才两年,很是怀念当时的学生生活。当然,说到这儿,各位看官不禁要问怎么薛向十六岁就高中毕业了,而柳莺儿十六岁才初中毕业。那我得说,当时的教育是混乱的,农村教育更是普及到极处。有号召曰“初中不出队,高中不出村,县县办大学”,有的初中高中一体化四年即结业,有的是小学初中一体化,所以很是混乱。薛向上的就是干部子弟比较集中的育英学校,加上跳级,高中毕业尤早。言归正传,薛向的这个故事开头在当下听来平淡无奇,可柳莺儿听来是打破禁忌,刺激十足,忍不住就出言相询了。

“咦,以为没人听呢,正讲的口干舌燥,不想讲了。”薛向才说了不到一分钟,哪里来的口干舌燥,纯粹就是逗逗冷美人。让你再拿乔,风水轮流转了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柳莺儿粉拳捶了薛向脊背一下,显然对薛向这种小人得志的行为很是不满。

薛向挨了一下,奸计得逞,接着道:“直到离毕业考试的最后一天傍晚,放学已经很久了,教室里只剩了男孩和女孩。男孩心潮澎湃,如坐针毡,心里不断给自己鼓劲,最后终于浪漫的骑士战胜了怯懦的心魔,他悄悄从女孩的背后递过一张纸条到她的桌上。”

“纸条上写的什么,快说,快说啊。”柳莺儿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扯着薛向背后的衣服急问。扎进裤里的短袖衬衣,愣是被冷美人扯的老长。扯动的时候,冷美人还不忘扭动身子表达自己的急切,险些让薛向稳不住车头,差点撞树上。

见得这种情况,薛向哪里还敢卖关子,赶紧接着故事讲道:“纸条上写着‘你好,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你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姑娘,我能和你做个朋友吗?’。”

“真勇敢,太美了,女孩一定答yīng

了对吗?对,一定是这样的。”冷美人今天的话比平时多了十倍不止,悦耳好听的声音让薛向大饱耳福。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每一个女孩最期待的童话结局,柳莺儿自不例外,她双手交叉合十,似在祝福。一阵风吹来,色彩缤纷的树叶飘落,好似下了一阵树叶雨。柳莺儿望着漫天的梧桐叶,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安宁。

好一会儿,薛向也没等到柳莺儿催促自己讲故事,似乎这已经是她心中的结局。薛向心中大感失落,这也忒容易打发了吧,早知dào

这样,我还废什么神,还把前世好不容易记下的经典拿出来对付,干脆就讲一只狼和三只小猪的故事得了,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第四十六章 未曾相爱成痴绝

“故事真好,太美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莺儿一声呢喃。

薛向听得差点一头从车上栽下去,这也太打击人了吧,包袱还没开始抖呢,你这就满yì

了?要是我把琼瑶大妈的那些缠绵悱恻,肉麻之极的故事拿出来,你还不眼泪逆流成河啊。

薛向认为有必要提高一下柳莺儿的欣赏层次,不然以后怎么显露自己的博学多才、侠骨柔情、剑胆情心。薛向清咳一声,道:“你不会以为故事就完了吧?”

柳莺儿惊道:“难道还有吗?是接着讲他们恋爱、结婚、生子吗?”

薛向是彻底被征服了,故事总得有个起承转合,波澜迭起吧,这种平淡如水,丝毫不见峥嵘的叙述也称的上是故事吗?薛向必须挽救她:“我说的不单单是故事,准确地讲应该是笑话。”

“为什么这么美丽的故事,要讲成笑话,让人嘲讽呢。”

“是笑,可乐,不是嘲讽。”薛向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了,讲个笑话把自己讲得快气死,怕也是少有吧。

“好吧,你说,我听。”柳莺儿察觉到他口气有了变化,决定顺着他一次。

我的天啊,总算没问了,薛向长舒一口气,接着讲故事:“女孩看完字条,开始收拾书本,完毕,站起来转身问他‘我要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接下来,男孩说了一句也许是他一生中说过的最难忘的话。你猜猜是什么?”

柳莺儿皱了皱眉头,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薛向的衬衣捻动,仿佛手里捏的是薛向的皮肉。讲个故事那么烦人,老是卖关子,就差说且听下回分解了,还指望本姑娘打赏啊。本来挺美的故事,非要说成笑话,不信能好笑到哪儿去。

“猜不出来,爱说不说。”

你,算了,再卖关子,非噎死自己不可,薛向自嘲完,接着道:“女孩的话音刚落,男孩说道:你先走吧,我还有几页书没看完。”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咦,你怎么不乐啊。”薛向卖完关子,说出他自以为最可乐的一句,自个儿先乐得不行,结果柳莺儿没一点反应。难道她笑觉神经有问题,搞不好真是这样,自己还没见她笑过呢。

“这就完了?很好笑吗?生生把美好的爱情毁灭,很有意思么?”柳莺儿非常不满这个结局。

无语,彻底的无语!薛向啥也不说了,瘟头瘟脑的驾车,好几次没看路,差点撞树上。

一路无言,林荫道终于到了尽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薛向停住车,扭头问柳莺儿。

柳莺儿下了车:“不用,离这儿没几步路,我走过去就好。”

薛向盯着她美丽的眼睛,问道:“我讲的故事真的很难听吗?”

“现在想来,那个男孩真的很傻。”柳莺儿展颜一笑,这一笑,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这一刻,千里百花盛开,万载冰原解冻。薛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神魂俱醉的笑容,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柳莺儿被她盯的有些发窘,伸出青葱般的玉手在薛向眼前摇摇,他方回过神来。

薛向心道,难怪她平日里不笑,这一笑,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之类的赞语都该扔进垃圾堆里。有幸目睹了这样的笑容,他才知dào

周幽王为什么甘愿烽火戏诸侯来博美人一笑,也理解了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美人,到哪里都是惹祸的根子,放至大处,就是乱国的源头。

薛向没有说话,他贪婪地凝视着这最惊心动魄的风景,慢慢地直到月收云散,风光敛尽。“你真美!”

柳莺儿大羞,这个人怎么这样大胆呢。柳莺儿也知dào

平日里在医院工作时有许多病人和医生背地里窥视自己,谈论自己。她当然知dào

自己长得比大多数女孩都好kàn

,可从未有男人当着自己面赞叹出来。要知dào

,现在是1976年,而不是2006年,女孩子面皮薄得紧,男孩子也罕有这般直接的。

柳莺儿俏脸微红,扭头欲走,却被薛向叫住:“你在哪家医院工作,有时间我去看你。”

柳莺儿止步,扶着一棵梧桐树道:“中心医院,外科护士。没事不许来找我,别人看见不好,我走了,再见。”

“喂,你有男朋友了吗?”薛向一脸的希冀,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没有男朋友,不过…有…未婚夫了!”柳莺儿低头看着脚尖,穿林风吹过,拂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儿。

炎炎夏日,薛向如坠冰窖,虽然他早有心里准bèi

。这么美丽的姑娘又岂会没有人追求?她的存zài

又岂是上天安排来专门等着与自己相遇?人世间最大的爱情悲剧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年龄有时不是束缚爱情的界线,可婚姻往往让第三者的爱情止步,更别提在这样一个严肃到禁锢的年代。

薛向扶着车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有些站不稳,勉强斜倚着车子站了。不知是他的扶着车子,还是车子支撑着他,最终没有倒下。

两人脉脉不语,林间凉风习习。树上雀儿也歇了声,偶尔几片梧桐叶落下,风一吹又飘得好远好远。

“谢谢你送我到这儿,再见。”柳莺儿一棵一棵的扶着梧桐树,缓缓前行,一阵急风刮来,天上又下起一阵梧桐叶,淡绿色的梧桐叶落满肩头。绿百合来时灿烂,去时凄绝。再见吧,薛向,还是再也不见。

“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故事里的纸条上写着,如果你像事里的女孩那样答复我。不管天王老子,我也会把遂了你的心思。”薛向冲着她纤弱、哀婉的背影喊道。

柳莺儿窈窕的身子猛然一滞,继而前行,头也没回:“那些话你留着,对别的女孩说吧。”她加快了步子,继而小跑,仿佛在逃离什么。如果细心,就会发xiàn

,每一棵她拂过的梧桐树下都藏着一滴眼泪。

风停了,人痴了。

未曾相爱成痴绝,一片情思已付与。

薛向平日里有千百斤力qì

的身子,此时绵软无力,勉强推着车子一步步向前挪去…

…………

月牙悄悄爬上树梢,浑身无力的薛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了一觉醒来,身子还是没有力qì

,胸腔中憋了一团火,烧得他心肝儿疼。

“大哥,你醒啦,人家都来看你好几次呢。吃晚饭的时候,二姐不让我叫你,说你身子不舒服,让你多睡会儿。大哥,你怎么啦?”小家伙推开房门,小脸蛋儿写满紧张,嘟嘟嘟跑到床前,两只小脚朝后一甩,一双画着红娃娃的小拖鞋飞得老远。小家伙伸出肉肉的小手来摸薛向的脑袋,然后又摸摸自己的,皱着小眉头自语:“不烧呀?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快说嘛,人家担心呢。”

薛向被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摸得痒痒,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一把把小家伙抱进怀里,笑道:“小宝贝,你一来大哥的身子全好啦,现在几点啦,小宝贝晚上吃的什么呀?”

小家伙小手搂住薛向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道:“大懒虫,都七点了,看你晚上怎么睡。到时,可不许求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噢。晚上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丝瓜汤,还有红烧大鲤鱼,二姐都给你温在锅里呢。大家伙,要吃吗?”自从薛向给小家伙讲了第一个童话故事后,以后每天晚上至少一个故事哄她睡觉,成了雷打不动的任务。小家伙不仅爱听故事,小小年纪,偏偏好为人师,自己也编起了故事。她的故事多是幼稚可笑、前言不搭后语,却总逼着薛向听他讲,最开始薛向实在是听不下去,睡了过去。总会被一脸愤nù

的小家伙捏住鼻子,闹醒。自那以后,只要小家伙讲故事,薛向就装作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提出自己的疑问和从故事里获得的收获,满足小家伙的荣誉感,方才能一夜好睡。自此,小家伙以为自己讲的故事十分了不得,每夜还顾作矜持,耍性子不讲,薛向哪里不知dào

她的小心思,故作不听你不故事我可睡不着,再三哀求,小家伙才肯发善心似的讲一个买冰棒之类的故事。

薛向一天也没怎么正常吃饭,这会儿肚子真有点饿了,他知dào

自己不能下床去厨房盛饭,给他端饭是小家伙的特权,轻易不准人越权。薛向看着小家伙,笑眯眯地道:“我饿啦,小宝贝,你给我碗端饭吧。”

小家伙一听,月牙弯弯,哧溜一下从薛向怀里爬了出来,两条小短腿向后急滑,顺着床沿溜了下来。撒上自己的可爱拖鞋,嘟嘟嘟,向厨房跑去,边跑边喊:“二姐,大懒虫醒了,要饭吃呢。你帮我盛了,我好给大懒虫端去。”

要饭吃?薛向老远就听见小家伙的声音,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

“喔,喔,大家伙,饭来喽,给,等我上来了再吃哦。”小家伙双手端着个大海碗,海碗最上层堆满了色泽油亮的菜肴。

薛向把碗接过,放到床头桌上,小家伙爬了上来,小身子很快就钻进了薛向的怀里,扭着头道:“把电扇朝这边来点,人家扇不到风呢。”

床头桌上放着一台明珠市产的华生牌电风扇,这台绿壳的铝制电扇还是70年华生电器厂的老厂长到京城跑关系,捐赠了一批电扇给军分区的。当时,薛安远是军分区的一号首长,自然也分得几台。这台老式的电扇用了六七个年头了,依然风力强劲,五个档次甚至从来没开过最高档,一个夏天就靠着它轻松过了。

见小家伙抗议,薛向只得把电扇调个方位,正对着小家伙,道:“小宝贝,这么热的天,你还往我怀里钻,小心捂出痱子。”

“哼,这么大的风人家还冷了,看你热得厉害才没盖被子呢。”小家伙嘴硬,眼睛一斜,做个鬼脸。也不知刚才谁喊热,要调电扇。

薛向赶紧端起碗来吃饭,可不敢再招惹小姑奶奶,不然非逼着自己大夏天捂着被子吃饭不可。

“碗放低点嘛,人家都看不到碗里的菜,把中间那块儿最大的鸡蛋喂给我嘛。”小家伙躺在薛向怀里,把小花衬衣解开,露出小肚子边散热边用小手打着鼓,嘴巴张着,只等薛向喂菜。难怪她爱给薛向端饭,这享shòu

,绝对是老佛爷级的。

薛向有些悔不当初,没想到小家伙被自己宠的有些离谱,简直就成了自己的小佛爷。想教育也晚了,一喝叱,小家伙就小嘴一瘪喊妈妈,薛向心立时就软了。好在小家伙只是被宠的有些娇憨,心地还是纯善。薛向早打定主意,一辈子不让小家伙受丁点委屈,小佛爷就小佛爷吧。

薛向正吃着饭,不,正伺候着小家伙,朱世军突然冲了进来。他满头大汗,一身的衣服满是灰尘、破洞,气未喘匀,大喊道:“三哥,麻雷子和小康出事啦。”

第四十七章 路见不平拔刀助

薛向骑着偏三轮,载着朱世军,飞快地向东城区公安局驶去。他要去找李天明,弄明白那伙儿人的来历、驻地。

原来,中午康桐、雷小天二人和薛向在老莫分手以后,拿着打包的牛扒和红酒,来寻朱世军。朱世军问明情况,直说三哥不够意思,出任务怎么能落下自己了,完全是分裂组织嘛。朱世军还待罗嗦,雷小天冲康桐使个眼色,两人把打包好的美食拆开,作势欲吃。朱世军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贫嘴,一把扯过来,大快朵颐,边塞边骂二人妄想多吃多占。

朱世军吃罢饭,说老君庙后的五月鲜熟了,一个个又红又大,兄弟们得赶紧下手,去得晚了,肯定让管事刘给收了。雷小天和康桐一听,下午班也不上了,吆喝着和朱世军去偷桃。

老君庙座落在东城最北端,香火在清末的时候就断了,屋宇广大,地处偏僻。老君庙的叫法还是老人们传下来,青年们叫顺口的结果。老君庙这会儿哪里还有庙的模样,建国不久,老君像就被砸碎,庙宇的楼檐拱角被修平,成了不像楼,不似阁,非屋非宇的怪模样。69年,老君庙被划归五金电器厂,成了厂里的孤寡老人安置点。

老君庙的后山,有一片桃林,虽非天生地长,可老君庙附近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它们存zài

了多少年。因为树龄太高,结的果子自然就少。可这些老桃树结的桃子浑然不似别的高龄桃树那般,树越老,桃越苦,反而个个又大又红,香甜多汁。

这片桃林生在老君庙后面,自然被算作老君庙之物。先前老君庙荒废无人,这片桃林产的桃子,自然便宜了附近的毛小子。后来,满四九城的顽主都知dào

老君庙后面的桃林结的桃子又大又甜,自然不会放过,渐渐为桃子起的争端就多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闹上几场。再后来,老君庙归了五金电器厂,就有人自封了这片桃林的主人。这个人就是五金电器厂老年安置办的主任刘长发,人称管事刘,颇为封建的称呼。刘长发却并不在意,倒是颇喜欢这么个称呼。管事、管事,说明咱手中有权,能管事。

管事刘四十七八的年纪,对于把自己安排到老君庙,管理这些孤寡老人的生活和安排退休老年职工的文娱活动,还是很满yì

的。怎么说自己也成了一把手不是,老君庙这一带自己就是天。管事刘的权力欲强烈,自然不会放过这片每到夏季都热闹非凡的桃树林了。既然我管事刘来了,以后这片桃林就归我管了,宵小之辈休想偷走一个桃子。

有任务自然就有行动,管事刘安排几个尚能动弹的老头子白天巡查这片桃林,一有情况就鸣哨。到了夜里,就安排他仅有的两个手下负责守夜。在管事刘励精图治之下,丢桃的事儿是彻底遏止住了,但也并非绝对一桃不失。像薛向这伙人又岂是管事刘能防住的,每年到果香桃熟之际,薛向几人都会如约而至。今年自不例外,虽说薛向不在,他们三人反而更觉有趣。不用像往年那样,在薛向带领下,在管事刘无助的目光下,直接进去摘,桃子嘛,还是偷来的香。

熟料,雷小天三人刚行至老君庙前方半里处的主干道,就遇上了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喘嘘嘘的刘长发。这老小子不会长着千里眼、顺风耳吧,还隔着这么远就知dào

咱要来?三人心里大是纳闷。

“快….快去桃林,我闺女被他们….抓进去了…晚…晚了怕是就保不住清….清白了。”刘长发认识雷小天三人,老远就扑到在地,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满是尘土,大脑袋上的汗水把稀疏的头发拧成了结,软塌塌的搭在脑门儿上。

雷小天三人一听,也猜到肯定是有人来摘桃,见了管事刘的漂亮闺女起了色心。这会儿也顾不上细问了,人命关天,可姑娘的名节比天还大。三人驾起车,也不管近路的凸凹不平,一个劲儿的踩脚踏。

少顷,就看见老君庙前停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吉普车旁还倒着两个老头儿,挣扎在地,爬不起来。两个老头想来就是被管事刘安排的白天看守桃林的孤老,可怎么会有人开军车来此地做这种龌龊事儿呢。

雷小天三人下了车,顾不得扎稳,就往后山急奔。老君庙的后山说是山,不过是一片五亩见方的小土坡,土坡上除了一片小桃林,各类花草树木倒也繁多,这个时节正是开得热闹。三人老远就听见女孩的哭救声和男子的调笑和秽语,雷小天的性子最是火爆,正义感极强,最见不得这种挑zhàn

他道德底线的行为。他等不及爬上山坡,就在山底下就喝骂开来:“哪里来得王八蛋,还要不要脸,给老子滚出来。”

未几,山坡上现出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个矮个子青年,十七八岁年纪,一张颇为俊秀的脸蛋满是青白,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其后跟了五个与其年龄相仿的青年,更有两个大热天穿着整齐的军装,站姿笔直,一看就知dào

是现役军人。另外三个在最后架着个年轻的女郎,女郎上面的衣衫本就单薄,被扯的七零八落,裤子倒还完整,显是还未被侵犯。女郎一双玉臂抱在胸前,长发凌乱,眼睛红肿,正满是祈求的望着雷小天三人。

“哟呵,四九城还有敢跟我们天少这么说话的,新鲜,真新鲜!你们仨是来学雷锋做好事的,还是也想开开荤?如果是学雷锋就去寻老大娘,麻溜儿的给老子滚蛋。如果是想开荤的,得排队,懂吗?”站在矮个子青年左侧的军装青年长着个大蒜鼻,一脸的蟾蜍皮,说话的时候鼻、脸齐动,更显狰狞。他本就生着一张对不起观众的脸蛋,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阴阳怪气,早让坡下的三人气炸了肺。

康桐倚在一颗两人抱的大白杨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斜睨着坡上的众人:“把姑娘放开,赶紧滚蛋!”一如往昔地惜言如金。

坡上的大蒜鼻正要回骂,朱世军瞪着康桐、雷小天道:“跟这种下三滥废什么话,挠丫子上吧。”这小子战斗力不强,战斗**却如**般旺盛,根本不顾眼下敌强我弱的态势。

坡上几人被康桐三人撞破好事,早就烦了,这会儿对方见了自己人多不逃跑,还敢在一边大放厥词,更是不耐了。为首的矮个子,扔掉手里的烟蒂,整了整笔直的衬衣,道:“打发掉他们,动作快些。”

双方再不打话,对冲而去。朱世军冲雷小天、康桐使个眼色,指指左侧五米处的十几棵铜钱粗细的白蜡树,用手做了个弹玻璃球的姿势。白蜡树质地紧凑,弹性极佳,是做长枪的绝佳材料,明末女伯爵秦良玉的白杆精兵就靠着白蜡杆做的长枪横扫天下。康桐、雷小天会意,三人转换方向,两步就到了白蜡树旁。他们可不傻,对方居高临下,气势如虹,自己这么傻冲上去,非吃亏不可。

朱世军三人这一变向,对面的五人以为他们怯了,一个个狞笑,吆喝着直冲下来。坡上独留了青白脸看着女郎,这种体力活儿他向来是不屑为之的。青白脸大名唤作江朝天,乃是zz局委员、政务院副执政江歌阳之子。作为顶尖的红二代,江朝天想做什么,一个眼神就够了,从未劳神费力。这种欺男霸女的事儿在他看来,**和消遣。这会儿即使被人撞破好事,他也未觉有什么担心和不爽,反倒如此这般,一出戏才算得跌宕起伏,**圆满。青白脸重新点支烟,精致的白银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音,站在山坡上好整以暇地看起了好戏。青白脸身旁的女郎早被今天的遭遇吓散了魂魄,这会儿也不知dào

逃跑,双手抱了肩膀蹲在地上抽噎。

朱世军三人刚转到白蜡树旁,坡上的五个家伙,便冲到了近前,裹挟而来的劲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可见几人来势之猛。他们打定主意,要借这股下冲之势将朱世军三人扑到。说时迟,那时快,朱世军三人急转到树后,各自向后压弯一颗白蜡树,捉住末梢,调准方向,迎着冲来的五人就松了手。白蜡树霎时如脱了弓弦的箭矢,迎着几人激射而去,五人顿时被白蜡杆的抽势抽得滚作一团,更有两个倒霉鬼被抽冲面门,眉骨破裂,立时血流满面。本来五人发xiàn

对方弯压了白蜡树杆,就知dào

对方要做什么,可这时速度已经加到了极致,强dà

的惯性哪里是说停就停的。下坡之路本就不好走,这会儿被白蜡杆如箭的气势吓的不得不调整方向,顿时冲在最前的两个家伙被崴了脚,后面的三个哪里还有时间反应,被白蜡杆打了个正着,带着最前面已站立不稳的两个倒霉鬼一起滚了下来。

这石砸破底船,痛打落水狗的脏活儿,素来是朱世军最爱干的事儿,这会儿哪里还有留手、放过的道理。康桐三人立即冲了上去,对着滚作一团的三人一顿猛踹。朱世军最是阴损,下脚处直奔下三路。倒霉五人组刚被白蜡杆扫落在地,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起身,又遭了这种猛烈加阴损的攻击,顿时绝了反击的心思,双手死死护住子孙根,拼着被最阴损的那孙子狠练一阵,也不能失了下半身加下半生的幸福。

若是不靠这种取巧的手段,正面对垒。康桐和雷小天也有把握拿下对方五人,只不过要废一番功夫,受点轻伤也是在所难免。三人中朱世军战斗力是不成,可康桐、雷小天一路跟着薛向杀出来,打架的本事可是在数百次战斗中得到过检验和锻炼的,恶仗、烂仗打过不少,更别说和薛向学过几手秘技,攻击人体的脆弱部位,那也是一拿一个准儿。

第四十八章 身陷绝境思奔逃

山坡上的江朝天此时面色大变,哪里还有刚才如看戏般的从容淡定。他哪里想到五对三,其中还有两个十二团团部警卫排的战士,一战下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人拿下了。江朝天心中大恨,虽说对方耍了些手段,可你们也应该多撑会儿,让老子逃跑啊,太他妈草鸡了。

江朝天正在坡上腹诽,坡下的朱世军早瞄上了他。朱世军最烦的就是这种打架时候喊“兄弟们给我上”,撤tuì

时候喊“兄弟们给我顶住”的货色,自己躲后面摇小扇子,装诸葛亮,让别人顶缸。这会儿见江朝天在坡上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模样,朱世军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抽得他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江朝天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成了大人物,走到哪里围绕着他的都是鲜花和掌声,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这会儿,江朝天被朱世军两个火辣辣的大耳刮抽得羞辱到了骨子里,一边暗恨几个家伙护卫不利,一边下定心思要将眼前的三个小子碎尸万段。

朱世军哪里顾得了他想什么,脱了短袖给身旁的女郎披上,抬眼见江朝天咬牙切齿,面露愤恨,立时就恼了火气,丫还敢不服?朱世军在女郎楚楚可怜的目光下,立时化身黄飞鸿,从山坡上直冲而下,在距江朝天两米处,飞身而起,直踹他的臀部。江朝天刚站起来的身子登时被踹得飞出去老远,撞断两棵竹子,晕了过去。朱世军用手一甩修长的碎发,对坡上的女郎灿烂一笑,惹得心中悲伤的女郎哭笑不得。

朱世军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么高的地方冲下来,如果踹屁股以外的地方,非整出人命不可。朱世军也是思虑再三,为了拯救女郎受伤的心灵,为了让自己高大伟岸的身影深深印在女郎的心里,也只有冒险一试了。可怜的江朝天就成了他装b耍酷,盗取女郎芳心的道具。

倒霉五人组成了倒血霉六人组,人人带伤,个个挂彩,东倒西歪的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几个家伙面露惊恐地摇晃着昏迷不醒的江朝天,这位太子爷要是挂在这里,大伙儿也别回去了,准bèi

亡命天涯吧。五人叫了半天也没唤醒江朝天,立时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抬了江朝天就往老君庙跑,不一会儿就听见轰鸣的发动机声响起。

雷小天三人也没想过要留下他们,交给公安局之类的。按说qj这类恶性犯罪是当下严厉打击和惩处的首恶,可顽主们相争相斗就从来没有主动把六扇门牵扯进来一说,打输了,呼朋唤友再打回来,就是受伤流血,也自己忍了,绝不说去找公安报案。那跟小孩子打架打输了,叫家长帮忙,有什么两样,非把脸丢到长城外去不可。雷小天和康桐虽说成了人民警察,可骨子里仍把自己视作顽主,这回救人顶多是看不下去他们的卑鄙龌龊,压根就没有阻止犯罪、匡扶法纪的觉悟。再说,江朝天被朱世军一招山寨版佛山无影脚踹得生死不知,这会儿,雷小天三人哪里顾得上继xù

收拾几人,还是放他们救命要紧。

康桐几人上得坡来,女郎套着朱世军的短袖,缩在一颗歪脖桃树后,低着头用余光打量几人。三人知dào

她骤逢大变,心绪不平,一时也不好跟她说话。朱世军光着膀子,一双眼睛貌似在看桃树上挂着的蜜桃。如果有人站在他的正面,准能发xiàn

这小子两只眼睛在向一边翻白眼。你道怎么回事,这色胚正在偷看人家大姑娘呢。女郎大名刘美丽,是刘长发的次女,也怪不得江朝天一伙儿专挑她祸害。刘美丽人如其名,年方二八,婷婷玉立。正是应了一句老话“深山育俊鸟,柴门出佳丽”,尤其是她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会说话。刘美丽个子不高,但身材窈窕,是老君庙一带有名的美人。现在看来,也难判断江朝天一伙是来偷桃,还是来偷人的。

三人正不知dào

怎么和刘美丽说话,管事刘就带了一伙儿老弱病残幼冲了上来。管事刘四下张望,没见到那伙儿抢走自己闺女的坏分子,心里正纳闷呢,刘美丽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管事刘一番安慰,问明情况,向雷小天三人道谢不提。

管事刘临去之前,盛情招待三人尽管吃,尽管拿,雷小天三人自是不会客气。三人围着几十棵桃树转了转,摘了几个最大最红的用布包了,准bèi

给小晚三人带去。随后,各自摘了几个蜜桃,爬上一颗五人合抱的大槐树,在枝桠上斜靠着坐了。此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残阳余照,红霞满天,小小的土坡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鸟儿在树枝间跳跃、欢唱,斑蝥在草丛里穿行,弹琴。三人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远处的几家农舍小院的上空,已经浮起了袅袅炊烟。

雷小天三人用衣襟擦了擦桃,放在嘴边,就是一大口下去,满嘴蜜甜,唇齿留香。饱满多汁的蜜桃被咬得水汁四溅,三人赶紧用嘴对准蜜桃一阵猛吸,三口、两口一个半斤多的蜜桃就下了肚。三人正吃得酣畅,管事刘提了三个葫芦上来了,还把朱世军的短袖一并带了上来。朱世军对此大为不满,哥们儿在那种情况下送给你闺女的衣服,是多么有纪念意义,不应该保存么,你闺女肯定不愿意还给我,一定是你这老小子自作主张。

管事刘提着葫芦,满脸堆笑,道:“今天多亏三位小同志了,大恩不言谢。从今儿起这后山的桃子,几位尽管吃,尽管拿。这儿还有三葫芦我自酿的葡萄酒,送给几位尝个鲜。”

三人也没施恩望报的想法,但对管事刘如此知情识趣,颇感满yì

。三人跳下树,接过管事刘的葫芦,拧开葫芦塞,酒香扑鼻。朱世军大饮一口,道:“刘主任,你闺女还好吧?”这小子惦记上刘美人了。

管事刘连连点头:“好,好,多亏几位了,不然我这好好的闺女可就活不成了,这帮天杀的玩意儿,害得我闺女可遭了大罪,我得赶紧送她去她老舅家住一段时间。喔,对了,三位小同志,你们的自行车我帮你们停在办事处(老君庙)门口了,跟你们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借辆车子给我闺女用用?”

朱世军一听刘美人要用,忙道:“用我的吧,带红锁的凤凰,用多久都行,改天我自己来取。”这一借一还,不就有了接触的由头嘛,我真他妈聪明!朱世军暗暗为自己的智商喝了声彩。

“那太谢谢你们了,你们也赶紧摘了桃,带回家吃,那帮家伙开着军车,准不是好惹的。”管事刘今天一天都瘟头瘟脑地,浑然没了平日的官腔和体面,不等三人答话,匆匆去了,看来他是真被那群官二代给吓破了胆儿。

“这老小子胆儿也忒小了吧,咱哥们儿怕过谁来,他们要是还敢来,这回非打出他屎来。只是可惜了我的大美人儿,救色之恩不说来世结草衔环,今生以身相许,总不过分吧。”朱世军重新爬回树杈,一边喝酒,一边哀叹。

雷小天笑道:“你丫刚才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飞踹那小子也是为了勾引美人儿吧,真是用心良苦啊!”

“你道咱为啥那么生猛,还不是她那温柔的目光,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不然,傻子才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摔断腿谁负责?现在看来,我的一番表演还是颇具效果的,你们没看见刚才那妞儿看我的眼神,真叫一个含羞带怯,含情脉脉,我猜他一定是对我芳心暗许了,你们…”朱世军双腿在树杈上摆着秋千,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放下书生的矜持,风骚得一塌糊涂。

雷小天、康桐实在受不了了,雷小天捂着耳朵靠在树上假寐,康桐大口大口地灌酒,抵御他的骚音。朱世军见光他一个逗哏,没人当捧哏,这相声说不成了,一时也哑了火,靠在树上睡觉。

三人谁都没了言语,林间风吹树响,鸟唱虫鸣,真个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空山无人语,风吹人欲熏,三人在这清凉幽深的林间,一时间睡意绵绵。

恬静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很快就有噪音打破了宁静。

“不对,听,好像有车队过来了。”康桐最是警觉,管事刘走时留下的话,他虽没当回事,却记在心里。

雷小天也惊醒了,“蹭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树稍,放眼望去,老君庙的四周来了不少军车,正向自己这边合围过来。雷小天知dào

大事不好,爬了下来,对康桐、朱世军急道:“不好,肯定是刚才的那帮没种的家伙叫了部队的人来了,四周都被封死了,我们出不去了。”

康桐早有了心里准bèi

,面不改色。朱世军可就没这么镇定了,刚才他耍酷的时候把那群家伙的头头一通好踹,这会儿落在人家手里,哪还有好。朱世军四下观望,寻找隐蔽之所,急切间见山坡左侧有一方小水塘,水塘两亩见方,其间水草丛生,四周大树环绕。朱世军指了指水塘,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含了苇子杆藏水里,不信他们寻得到。”

雷小天听罢大是意动,正待说好,却被康桐截断:“不成,咱们的车子还在老君庙门口停着呢,他们哪里会信咱们已经离开。好在管事刘借走一辆,三个人能藏一个。”康桐平日不爱多言,可每次他说话,薛向几人都会给予足够的重视。因为他从不废话,每次说话都在心里过了几遍。

朱世军和雷小天脸色一暗,康桐接着道:“老猪藏着。”

朱世军一听,脖子一梗:“小康,你怎么骂人呢,我老猪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嘛,以后再这样说,我可真翻脸啊。”

雷小天道:“老猪,别犟了,小康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一来,刚才就是你揍他们揍的最狠,这回逮着机会,他们还不下死手啊;二来,若是他们把咱哥们儿弄走,也得有人给三哥报信不是,看这群家伙光天化日就敢qj妇女,压根就没把人命放心上。”

朱世军还待再犟,康桐道:“不想咱哥们儿死,你就挺着。”

朱世军眼眶一红,一语不发,扭头往水塘边奔去。奔跑之前,他把鞋脱了,拎在手里,以免留下脚印。

第四十九章 生机直向水中寻

朱世军飞速来到水塘边,迅速脱下短袖和长裤,揉做一团,尽量踩着岸边的水草滑进池塘。他站在水池里四下搜寻合适的潜伏点,最后视线在距老君庙方向最近的一棵大槐树上停了下来。这棵大槐树三人合抱粗细,分不清是长在岸上还是扎根水里,大槐树枝繁叶茂,斜斜地向水中央伸出树身,最底层的树墩延伸出的枝杈在水面搭出一个中空,除非站在大槐树对岸的泥泞里,否则根本不能发xiàn

此处足以藏身。

朱世军在水中截了长长的一段芦苇管,迅速地来到大槐树底下蹲身下沉,只留出脑袋。他把手中的衣裤和鞋子蜷成一团狠狠压在水池侧壁的泥土里,这会儿若穿着衣服下沉,极有可能在水底稍微的动作,便有气泡穿过衣服冒出。他不得不谨慎,这次不同于以往的顽主打架,看对方的阵势极有可能下死手,要人命。

朱世军刚藏好身子,就听见岸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排长,就是他们三个把天少打进医院的,咦,怎么少了一个,快说,那个最孙子的孙子呢?”说话的人气急败坏,显然他对专朝下三路招呼、踹昏江朝天的朱世军恨浸骨髓,这会儿不见了主犯,当然恼怒非常。

朱世军听声音知dào

是蟾蜍皮,他含了芦苇管缓缓下沉,直没头颅。朱世军下沉的地方是在岸边,但也有将近两米的深度,他伸手抓住大槐树扎进水里的树根,以免身子上浮,就这么静静的沉着。水平上波澜不兴,一片宁静。

“温宏,你给老子闭嘴,也是老子瞎了眼,怎么就同意你去保护天少,这会儿不仅老子要吃挂落,怕是团长也跑不了。你说说你办的叫什么事儿,堂堂警卫排的班长,连三两个毛孩子都拿不下,废物,彻彻底底的废物,这事儿传出去,咱十二团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穿着军装衬衣的高个子青年指着蟾蜍皮的鼻子破口大骂,他是十二团团部警卫排的排长司勇。司勇二十三岁就混到了个排长,而且是团部的警卫排排长,比一般的连长更显威风。司勇之所以升迁如此之速,自然是走了上层路线,他的姑妈正是江朝天家的保姆。司勇搭上了江朝天,顺带着十二团团长邱治国也起了攀附之意,整个的十二团简直快成了江朝天的警卫团,每次江朝天出行,邱治国必然安排警卫排的战士贴身警卫。这次,江朝天被朱世军打昏过去,消息传来,邱治国差点没跟着昏过去,马屁彻底拍到了马脸上。邱治国怒不可竭地先甩了温宏和另一个警卫排战士两个耳光,接着,就下令要司勇率警卫排全体出动,一定要将伤害天少的坏分子抓到团部来。这可是他挽回前程的最后希望了。

邱治国气闷不已,司勇更是状若疯虎,以后自己怎么还有脸求姑妈给自己说话,弄不好姑妈也得给人家辞退。邱治国一声令下,司勇就带了三十多个战士,荷枪实弹,浩浩荡荡地冲老君庙杀奔而来。

司勇上前揪住雷小天的衣领,狞笑道:“别跟我耍花样,你会吃苦头的,通常跟我耍花样的人都会后悔。说,那个小子藏哪里了?”

雷小天昂头道:“他桃子吃多了,肚子疼,先回家了。”

司勇阴沉着脸:“回家了?很好,待会儿搜出来,我陪你好好玩玩。”说完,司勇转身对排成三排的战士下令道:“给我搜!以班为单位,以老君庙为中心,方圆五里以内,一草一木不得放过,包括那些老头子们住的地方。”

“是!”

一个排的战士领命四散开来,只留下几人持枪抵住康桐、雷小天,待在原地。

十分钟后,各个班的班长归来报道说,附近的青年都被搜出来,且让温宏和章丘(另一个警卫江朝天的战士)辨认了,没发xiàn

要找的人。但是发xiàn

了两辆自行车,经走访调查,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各骑了一辆,可能是那家伙真是有事先走了。

司勇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康桐和雷小天,仿佛要刺透他们的心底。他不相信另外一个家伙已经逃了,他摩擦着手里着三个碧绿色的葫芦,似乎要从中窥出究竟。可惜葫芦不似死尸,根本从温度和色泽上判别不出时间。

司勇站上了山坡,一双眼睛四处游走,突然,在朱世军潜伏的池塘上停了下来。司勇大步向池塘奔去,在一棵大槐树边停下。这棵大槐树离老君庙最近,它附近的土地早已洗衣的妇女们踩的平整光滑,正是驻足观望的好地方。当然,司勇更不知dào

,他苦苦搜寻的人此刻正被他踩在脚下。

司勇对着水面喊道:“出来吧,都看见你了。”

司勇身边的大槐树下正是朱世军的藏身之所,当司勇朝水塘奔去的时候,康桐和雷小天脸色大变,以为他发xiàn

了康桐。从刚才的对话里,他们把朱世军称为主犯,就知dào

朱世军一但被他们抓住,肯定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会儿听司勇出声,才知dào

是诈唬,好在方才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脸色,否则真是不打自招了。

司勇在岸上喊前半句的时候,朱世军心里拔凉拔凉的,心中直骂你丫也太贼了吧,藏成这样也能被你发xiàn

。朱世军正准bèi

认命,爬出来的时候,司勇又喊出了后半句。顿时,朱世军心神大定,丫就吹吧,爷爷就在你脚下呢,这你都能看见,干脆我直接拔了苇子杆儿,呛死自个儿算了。

水面上不起半点涟漪,司勇心里纳闷,难道他真的走了?他还是不信:“三班长,冲锋枪。”

三班长得令,递上脖子上挂的64式微声冲锋枪,司勇接过,对着湖面喊道:“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说罢,司勇回头扫了康桐和雷小天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心中也有些气馁,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出手了。司勇三声喊罢,端起冲锋枪对着水塘一通扫射,打完一梭子子弹,直到最后扣动扳机“咔咔”作响,方才罢手。

早在司勇说要开枪的时候,岸上的康桐、雷小天,水下的朱世军心头一喜,站在这儿要是能打中,真是见鬼了,搂火吧,正好咱还没见识过冲锋枪的威力,水下的朱世军心里恨不得帮他从一直接跳到三。

“排长,红了,红了,肯定是打中了,排长好枪….”温宏一通马屁还没拍完,水面上浮起几条死鱼。

没抓着主犯,司勇心中正恼火,这会儿温宏的马屁更似讽刺。司勇抬手就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温宏被抽得转了一圈。

司勇把打空的冲锋枪仍还给三班长,对康桐、雷小天道:“很好,算他机灵,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收拾了你们,还怕不知dào

他住哪儿吗?你们也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们命薄,惹了不该惹的人,到了下边,可别怨我。”说罢,司勇对着看压康桐、雷小天的士兵使了个眼色,接着道:“带回去。

几个士兵会意,用枪托狠狠一下敲在二人的脑袋上,将之击晕。这是司勇早先想好的办法,先为天少出口气再说。司勇领着一排的士兵像拖死狗般,拖着二人扬长而去。

稍后,朱世军在水里听见一阵汽车轰鸣声,猜测他们已经走了。可他性子机警,还是决定在水里多沉一会儿,以免是对方诈自己。

司勇都用冲锋枪扫过了,就差用手雷了,已经是死心地不能再死心了,哪里还有心思诈他。朱世军又等了约莫十分钟,见外面还无动静,这才大着胆子从水底钻了出来。此时已六点多了,好在夏天,天长夜短,天色还没全暗,朱世军爬上岸,顾不得衣鞋湿透,取了出来,在水里摆了几下,浣去泥沙,复又套在身上。

朱世军必须与时间竞赛,他在水下听得分明,司勇杀气腾腾的话里透出了要要康桐和雷小天性命的意思。他顾不得浑身湿透,急忙朝老君庙奔去,那里有康桐和雷小天留下的自行车。料来司勇一伙开着军车,不至于将自行车也一兵带走。果然,气喘嘘嘘的朱世军找到了二人的自行车,二话不说,骑上一辆,就玩命儿地朝薛向家奔去。

………….

薛向把油门加到最大,偏三轮的发动机发出呼哧呼哧的喘声。他听朱世军说了前因后果,已经知dào

事情的严重性,弄不好,康桐和雷小天就有性命之忧。好在事发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料来那伙人就是用刑,恐怕也得吃完晚饭。这会儿,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心疼机车。

飞驰的机车带动劲风将薛向的头发拉的笔直,此刻他心中仿佛有团无明业火,烧得他几欲炸裂。本来,今天柳莺儿的事儿已让他倍受打击。若是康桐、雷小天有个好歹,不管是谁,薛向打定主意,必让他生不如死。

东城区公安局离薛向家约有三十来里,薛向一路狂加油门,只用了十五分钟就飙到了。薛向到时,公安局的大门正假闭着,他顾不上叫门,一拧油门直接撞了进去,五米宽的合页门顿时被撞得向两边重重拍在墙上。值班岗哨的门卫老王吓了一大跳,居然还有人敢这样进公安局大门,他跑上前去,正待要喊叫,却见薛向面色不善的从偏三轮上下来。老王当然认识薛向,这位爷和局一把手(军代表)穿一条裤子,自己哪里敢对他聒噪。不过,这小伙子平日里对自己很不错,时不时的递包烟,这回虽然不见递烟,居然连个笑脸也无,想来是遇上烦心事了。老王冲薛向笑着打声招呼,就返回值班岗哨了。

第五十章 令箭原在身中藏

薛向猛地推开李天明办公室的大门,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边,道:“天明哥,帮我查下十二团是哪个师辖的,还有它的驻地。”

薛向冲进来的时候,李天明正捧着茶杯在看报,薛向重重推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李天明三十七八的年纪,板寸头,国字脸,现任东城区公安局军代表,正儿八经的正团级干部。李天明十八岁入伍,三年后,就成了薛安远的警卫员,这一干就是五年。五年后二十六岁的李天明成了军区警卫营的一个排长,随后,在薛安远的关照下步步高升。浩劫爆fā

后,薛安远嗅出危险的感觉,把李天明和顾长刀一块儿早早地打发出去,李天明才免受了波及。李天明和薛家的关系,岂是赏识和恩情能说得清的。按当时的警卫员和首长的关系论,那就相当于薛家的死士和家丁的身份。李天明调来东城做了公安局的军代表后,薛向才开启了在东城呼风唤雨的时代,俊宋江的大名也是在那时候叫了开来。

李天明见薛向面色冷峻,眼含杀机,知dào

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以他对薛向的了解,一定是有人触了他的逆鳞。李天明也不寒暄,站起身道:“十二团是禁卫师辖的主力团,驻地在西城高山区,出什么事儿了。”

薛向肃面道:“小康和麻雷子被十二团的警卫排抓走了,恐怕有性命之忧。”这些信息还是朱世军躲水里,听司勇骂温宏时获得的。

李天明面色急变:“是康桐和雷小天?他们是我们东城区的民警,他娘的,十二团有什么权力抓人?你先别急,我打电话向十二团要人,军队也有纪律的。”说罢,李天明就摇起了电话。

薛向一把按住李天明正要拿起的电话:“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不是简单的军警冲突,现在打过去只会打草惊蛇,搞不好他们来个毁尸灭迹。”

李天明这会儿是真的震惊了,先前只以为是部队和警察打架,这种事儿,这年月哪天不发生几件,打个电话就把人要回来了。可听薛向的说法,简直到了刀剑见红的地步了,李天明不敢怠慢,问到:“三弟,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叫法是薛安远要求的。

薛向道:“天明哥,现在没时间解释,对了,老猪说十二团警卫排的战士管一个矮个子叫什么天少,你这里有没有他的信息。”

“天少?十二团?糟了,这回是真难办!天少大名江朝天,是江歌阳的儿子。这小子,仗着老子的权势,祸害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我这儿都有不少他的案底,可报上去根本没人理会。”李天明的脸色是一变再变,不过也只是惊讶怎么会惹上江朝天这条恶狼,行动上他只站在薛向的立场,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副执政的儿子。

薛向微微有些惊讶:“江歌阳?居然是他!天明哥,禁卫师的师长是谁?”

李天明道:“禁卫师的师部驻扎在紫禁城内,可以说是大内的主要禁卫力量。师长刘高是那边的亲信,倒是十二团团长邱治国无甚根脚,听说是溜须拍马,紧跟刘高才提上来的。要是咱们找突pò

口,刘高显然是不合适的,我看还得邱治国身上下手。”

薛向摸清了根底,知dào

自己的力量不够,心念电转,就知dào

该是拜哪座山头了。他转身对身后一直未开口的朱世军道:“老猪,这会儿他们肯定满世界找你,你先待在这儿。小康和麻雷子的事儿,我已经有办法了,你踏踏实实待着,这儿暂时是最安全的。”

朱世军闻听江歌阳的大名,知dào

自己这次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心神大乱,越发担心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全了。好在,三哥素来神通广大,从未说过空话,他既然说已经有办法了,肯定不是安慰自己。想到此节,朱世军稍微心安,冲薛向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天明知dào

此时不宜多过缠问,这件事已经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帮不上忙就别拖后腿了,只管帮三弟照看好朱世军就是了。李天明道:“注意安全,事不可为,一定想办法传个信过来。老首长这么多年的军长不是白当的,四九城咱a军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薛向欣慰的笑了笑,道:“放心吧,还不到那份儿上,等我消息。”说罢,大步向外走去,路过朱世军身旁,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

松竹斋独占一条小胡同,两端胡同口各设一座岗哨亭。薛向加到极致的油门,在岗哨前百米处方才减弱,慢慢滑行到哨卡前方方才刹车停住。薛向掏出今天刚置办的特参证,值班警卫打开一看,微微有些变色,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貌似他只今天白天来过一次吧,以前从未见过。值班警卫对薛向的官职大是惊讶,仔细检查完毕,笑着把证件递还给薛向,交代他把车靠墙停了。

薛向接过证件,一加油门,一个摆旋,偏三轮稳稳地依着墙根停了。他下了车,飞速向松竹斋内跑去,不愿耽误一秒时间。

时间已近八点,松竹斋内灯火通明,老远就看见安老将军正坐在白天下棋的凉亭里摆弄着棋子,身边的老王如松站立。薛向在松竹斋内的奔跑不仅惊动了四面八方的警卫,也惊动了正在复盘的老头子。老头子对白天被薛向剥光猪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此时复的就是那一局棋。如果薛向知dào

自己此刻的脑袋被十几把阻击枪瞄准,估计他跑得就没这么欢快了。松竹斋内的明哨、暗哨二十四小时的守卫着老将军的安全,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人敢在松竹斋内如此奔行。好在,老王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薛向,拿起报话机说了几句,薛向的危险才算解除。

薛向哪里知dào

自己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刚踏进花圃的小道,就高喊“老将军救命”,对老头子他可没一点不好意思。装孙子就装孙子呗,反正按老头子的年纪,他也不吃亏。

老王迎上前去,在薛向耳边低语几句,薛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此刻,他才知dào

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冒失,此处是什么地方?说是军机重地亦不为过。安老将军身为军方顶级大佬,一身所系,何其紧要,他的住所岂是等闲所在。一般情况下,进入松竹斋,先要通过岗哨检查,再由值班警卫报gào

给警卫队长,对方根据来者身份划出警戒级别。像薛向这种安办的参谋算是自己人,警戒级别是很低的,可他的狂奔乱跑顿时让警卫队长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红色警戒信号。要不是老王解除警报,在薛向靠近安老将军之前或者中途手臂稍有异动,警卫队长会毫不犹豫下令清楚威胁。

待薛向上得亭来,老将军凝视着棋盘,头也没抬:“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滋味不好受吧,浮躁!”老头子对薛向白天把自己杀得溃不成军的行为始终萦怀,逮着机会就要说他两句,好似看出他丑,就是自己的绝大享shòu



薛向站定:“没啥感觉。”他倒是没打诳语,因为他压根没感受到那种危在旦夕的恐怖气氛,只当了闲庭信步。要不是老王点出,他哪里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儿,说没感觉倒也不算错。

薛向的话噎得老头子一阵白眼,好心情一扫而光,抬眼看着薛向,没好气地道:“还以为是来陪我老头子下棋的,哪里知dào

是夜猫子进宅。”

原来,老头子草草吃罢晚饭,就进了凉亭仔细思索了白天的棋局。最后,做出是自己轻敌大意,不熟悉对手棋路,方才败北的结论,压根不是自己棋力不如人。这会儿薛向来了,老头子正高兴,报仇的机会来何速也,哪知dào

臭小子老远就喊救命,就知dào

准没好事儿。

薛向顾不上和老头子斗嘴,坐下来就把来意和康桐三人的遭遇说了一遍。老头子听完,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破口骂道:“江家小子我早听说不是个东西,没想到猖狂至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qj妇女,这他娘的和国民党反dòng

派有什么区别?老子们打下的江山就让这帮王八蛋败掉?”老将军打了一辈子反dòng

派,革了一辈子地主恶霸的命,革mìng

胜利后,临了,自己这伙儿人的后代居然有人成了恶霸,这让人情何以堪。虽然江朝天不是自己的子弟,老头子还是把他老子江歌阳视作同志。江朝天qj妇女已经让他不能忍受,居然还有军队上的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老头子分外愤nù



骂完江朝天,安老将军又把斗争矛头指向薛向:“你小子看起来倒像个机灵、有担当的家伙,其实也是个事到临头,不堪一用的货色。受了欺负就只会喊救命,老子最烦的就是这种没血性的家伙。你手里的证件是废纸啊,拿着令箭当鸡毛。白天,就听说你小子居然被派出所的人抓进去了,我老头子差点没羞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你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把老子的脸丢尽了。”老头子不知是发的什么邪火,对着薛向一阵狂喷怒骂。

第五十一章 不说苍生说鬼神

薛向腹诽,老头子莫不是泄私愤吧!您老人家给的证件只说是特参,傻子都知dào

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的身份,有多大权限谁知dào

啊?薛向先是不满,思虑过后,继而大喜,老头子既然怒我不争,这不等于变相授权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薛向现在完全化身贱皮子,老头子越骂得厉害,他越开心。老头子刚一住嘴,薛向没皮没脸地笑道:“得嘞,按您老的指示办。”说罢,转身就走。

薛向大步来到竹林、松阵,开口喊道:“安老有令,来一个班的弟兄,配合我行动。”他明目张胆地当着老头子的面发号施令,假传圣旨。

薛向话音刚落,竹林、松阵、房顶、屋檐,甚至花圃里都一阵骚动,一会儿功夫,他面前现出百多号人,真不知dào

他们是怎么藏的。一百多号人迅速列成队列,齐齐立正、敬礼,道:“请首长指示!”

这哪是一个班,差不多一个连的人呢。这帮家伙整天潜伏、警卫,早憋得厉害了,都想跟薛向出去做任务。反正薛向又没点名要哪个班,这会儿一个赛一个地厚着脸皮往前挤,也不管远处的首长作何感想。

这下轮到薛向傻眼了,他压根不知dào

人家的番号、编制,虽然能肯定这些警卫个顶个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叫谁不叫谁,就做了难了。安老将军在亭子里听见薛向假传圣旨,倒也没有恼怒,可没想到薛向要一个班的人,居然钻出了一个连,老头子面子立时就挂不住了老子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一个个的都想往外溜?稍后,见了薛向窘在当地,老头子又觉好笑,看你小子如何安排,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得罪人了吧。

薛向望着眼前一排排高大挺拔的迷彩服战士,个个精神抖索,人人脸带希冀,他还真不好挑选。想说个子最高的几个出列,一眼望去一般身高,貌似每个人的个子恐怕得拿标尺来量,才分得清高矮;想说第几班的战士出列,他压根不知dào

人家的作战单位是不是按班级划分的。薛向好一阵挠头,眼神突然落在战士们的装备上,顿时计上心来,他喊道:“挎冲锋枪的战士出列,其余人等原地解散,各归原位。”刷刷刷,一阵整齐而散乱的撤tuì

,只留下十来个挎微冲的战士,留在原地,对薛向行注目礼。获得机会的战士,人人心里激动万分,终于可以出去活动活动了。

挑好士兵,薛向指派了这次行动的正副班长,安排好后,招呼两个士兵到小车班把老头子的车队开到前门等候。这会儿,干脆就狐假虎威到底,也享shòu

一把j委首长的待遇。

老将军早料到以薛向的鬼机灵,解决人事安排的事儿不会太难,没料到的是,这小子瞪鼻子上脸,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假传圣旨把自己的车队开走了。熟悉的轰鸣声响起,老头子的胆固醇瞬间升高,憋得实在难受,惹不住扯开嗓子骂道:“臭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

一旁的老王看了,有些好笑,刚才您还说人家拿着令箭当鸡毛呢,我看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就等着您老骂呢。老王嘴角的笑意被花帅窥见,老头子敲了敲桌子,道:“小王,乐什么呢,看我老头子的笑话?”

老王赶紧正色道:“首长,我哪儿敢啊,只觉得…觉得您有点…”老王一句话吞吞吐吐的说了个半截。

老头子不悦道:“成什么样子,跟个娘们儿似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不就是觉得我对那小子好得有些过分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王点头承认,老将军说的和老王想表达的差不多,只不过老王心里的两个字要胜过老将军的说法。他感觉老将军对薛向不是太好,而是宠溺。

安老将军接着道:“你说说我为什么独独看重他?”

老王细想了会儿,道:“人才难得!”

老头子嗤道:“滑头,和没说一样,难道我会看重草包,不过,却也说到点子上了。这小子貌似孩子般的跳脱、狡谐,实则心思缜密、聪慧异常。尤其是对zz的敏感性,简直敏锐得可怕。我拿甘罗、严世蕃比他,并非缪赞,这小子活脱就是两人的综合体。能从青萍之末察觉大风将起,这种能耐,哪里是个少年郎,简直是个积年的官c老贼。”

老王被安老将军的话吓了一跳,老将军一生阅人无数,还从没见哪个青年甚至中年得到过他老人家如此高的评价。老王有些难以置信,进前给他续了杯茶,道:“首长,是不是有些言重了,我承认他很聪慧机灵,但是也没发xiàn

他与平常的少年郎有何区别。您看啊,他中午冒冒失失地就抱着东西,来求您给他伯父消灾解难,不也没办成么,这哪里是心智成熟的做法。”

安老将军哼了一声,道:“眼皮子浅,你当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他伯父么,这不过是他想达到的目的之一罢了。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对老头子念他那几句歪诗,意在告sù

我他对当前的局势洞若观火。他这是,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匣内待时飞。”

老王精熟于秘书、安保服wù

,对zz的走势缺乏大局观。老将军的话勾起了老王的好奇心:“就算他看清了当前的政局,他一个小孩子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隔岸观火,看看热闹罢了。”

老头子对老王是又爱又恨,老王做事细致周密,极少出漏洞,做秘书和安保,那是没话说;可是偶尔和他聊会儿天,尤其是和zz挂钩的,他的迟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老头子指指石桌边的石凳,示意老王坐下,笑道:“看来你这辈子就是当秘书的料了,让你出去独挡一面,我还真不放心。”

老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给您当秘书挺好,等哪天您不需yào

我了,我就回老家种几晌地,也挺好。”

老将军欣慰地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让老实人吃过亏,放心吧,你小子的后路,我都替你想好了,将来就留在总政吧,哪里挺适合你。”

老王感动地点点头,他不想谈这个沉重的话题,时间对老人是个残酷的话题。他仿佛担心在谈话中,眼前的老人会急速地衰老,甚至死亡。他转移话题道:“您还没说薛小子的意图呢?”

老将军道:“很简单,拿我老头子当桥呗。你刚才不说了他只能隔岸观火,徒呼奈何。不过,有我老头子当桥梁,他就迈步而越,侧身其中了。”老头子不愧人老成精,一语中的。

老王知dào

薛向的打算后,倒抽口凉气,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心思深沉到这种地步。这种层次的博弈,也是你敢插手的么!老王还是有些不解:“您为什么甘愿给他铺路?”

“原因很简单,前路茫茫,我看不清路在何方,希望他真的是我的甘罗。”安老将军叹道。

“您说的太严重了,您都看不清,他一个小孩子就更看不清了。”老王今天一天的吃惊比他半辈子都多,老将军口中的路太沉重,关乎一个国家,五十六个民族,十来亿生民。

“我不知dào

他看不看得清,至少他是个明白人,现在的明白人可不多了呵。”老将军抬头望天,天上明月如盘,漫洒清辉,他突然笑了,像是在自语:“说来好笑,寄希望于稚子,我老头子是真的老了。小王,你信命吗?”他突然抛出这么个本该是禁忌的问题。

老王已是惊无可惊,他实在不明白,信了一辈子马列的老首长,今日怎会提出信不信命这种问题。尽管心存疑问,老王还是没有问出,只如实答道:“信!”一个字,很短,也很有力。在老首长面前,他用不着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老王研究过马、恩、列、斯、领的著作、理论,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但并不能推翻他心中朴素的宿命论。他一直在问,为什么这些人都成了伟大人物,难道仅仅是他们天分才情加努力的缘故么?不,比他们惊才绝艳,努力百倍的人在所多有,为什么那些人沉浸在历史的长河,默默无闻,化为尘埃。用他们的理论根本解释不了,但老王的奶奶却给出了清晰的解释,答曰:命。

对老王的回答,老将军没有吃惊,他并不像这时的大多数党员那样回避或者忌讳这个话题。到了他这个层次和年龄,经lì

得太多,见过得也太多了。老头子知dào

什么是宣传,什么是zz的需yào

。老头子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坐在清风明月下,享shòu

这难得的宁静。

老王闻到烟味,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提醒他少抽。他还在思索安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好奇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出声打破了宁静:“首长,这和薛小子有什么联系么?”

安老将军吐了口烟,笑道:“哪里有这么玄妙,想到一件事,觉得有意思,兴之所至,就发问了。”

“什么事儿。”老王打破沙锅。

“下了一辈子棋,无论输得多惨,生平只被两个人剥过光猪。一次是今天,一次是四十年前在窑洞。”老将军嘴角一抹微笑。

“赢棋的是谁?”老将军说得郑重,老王听得惊心,他心中已然猜到,惊骇间问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老头子瞪了他一眼。

“您不会认为薛小子能和他老……”

老王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老将军的笑声打断:“哈哈哈,小王你真能联想,没谱的事儿。只觉得挺有意思,剥光猪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记得深刻罢了。

老王没有接着问下去,老将军拿“命”相喻,自己能说什么,说多了无聊且无趣。

老将军和老王在月下喝茶、闲聊,闲适至极,薛向那边却是火爆异常。

第五十二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薛向领着十多个战士出了大门,坐了j委首长的红旗,其余的战士也分作四组上了四辆军用吉普,五辆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地杀奔西城十二团驻地而去。

是时,明月当空,华灯初上,车队驶上了长安街上。此时的长安街并没有多少车辆,行人倒是不少。这么一队豪华车队驶过,自是人人驻足,个个注目,打量着中间那辆黑色红旗的车牌。识货的主儿便向周围的人卖弄见识:“京v026xx,知dào

是谁的车牌么?”

众人皆茫然摇头,显然这个时候的咨询哪里像后世那般发达,除非是特意关注、打听过的,不然谁知dào

?又没有百度、谷歌可问。卖弄的小青年很是得yì

,见人越围越多,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京v是指军委,026是指军委委员,xx就不用说了吧,这是安老将军他老人家的专车。”众人齐齐惊叹一声,四散开来。

“喂,喂,别走啊,你们,你们,过河拆桥.,…”小青年没有获得鲜花和掌声,显然大为不满。

………….

薛向赶时间,他的车被保护在正中间,根本提不了速,薛向要副驾驶的警卫,用报话机通知前方车辆以最大速度行驶。话刚传到,速度果然提了上来,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后退,瞬息千里。

一刻钟左右,车队就到了西城景山区十二团团部驻地。薛向要过报话机,道:“前方的车辆遇到岗哨不必停,直接给我冲进去。”他心里正憋着火,哪里还会跟十二团的家伙客气。

前方车辆得令,油门一踩直直地朝十二团设置的障碍栏杆撞去。这帮警卫平日里都是闲得蛋疼的主儿,见首长有命令要闹事,恨不得直接冲岗哨亭撞去。

岗哨亭两侧站岗的战士大吃一惊,先前车队离他们还有二十几米,还看不清车牌号,只知dào

肯定是大人物,小人物有这么大排场么?正打算升起栏杆,敬礼放行,哪里知dào

前方的车队突然加速,朝自己这边撞来。两个战士赶忙跳下哨墩,就要按照警备条例,拔枪射击。枪刚拔出来,两人就愣了,大红旗威风凛凛地从自己面前驶过,传说的车牌号让两人目瞪口呆。普通老百姓不认识军牌,难道两个当兵的还不知dào

?平日里聊天、吹牛没少拿这些传说中的车牌说事儿、卖弄。

高个子战士赶忙拍一下矮个子的肩膀,喊道:“王春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团部打电话,准bèi

欢迎仪式。咱团里何时来过这级别的首长,你快去打,我得进去抢个位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和首长合影呢。”他神经很是粗大。

“冯虎,干嘛你不打,我也要进去迎接首长。咦….不对,这哪里用得着咱欢迎,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你忘了首长是怎么进来的。”叫王春生的战士先前也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忽然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丢下句话,撒腿就冲进值班亭给团部摇电话。

薛向的车队刚停稳,得了信的团部官长们屁股着了火般从大楼里冲了出来。领头的是团长邱治国,腆着个大肚子,军装一看就是特制的,满脸堆笑就冲红旗车迎去,看架势是要给薛向开门。其后跟着政委李立,参谋长肖光,还有团部的几个参谋,七八个人站成一排,只等团座把首长迎下来后,以自己最整洁有力的姿态敬礼、问好。

邱治国边跑边扣风纪扣,许是脖子太粗,勒得他直喘粗气,好一阵子才扣好。大肚子吸了又吸,武装带紧紧勒住,原来的杀猪相才稍稍有了军人的样子。邱治国殷勤地打开红旗车门,粗腰弯到了他的极限程度。车门打开,一双黑色小牛皮鞋刚落地,团部大院内响起了冲天的吼声“首长好”,声音整齐、阳刚。

这会儿功夫,团部大院陆陆续续赶过来不少军官,三个营长,团直属警卫连排长,得到消息的军官都来了。j委首长安老将军来团部视察,不说是跟敬爱的首长握手、照相,就是远远地看一眼,说出去也长脸啊。要是这种家门口的机会都错过了,非后悔一辈子不可。

薛向虽是怒气冲冲而来,可还没出车门,就享shòu

到的这股山呼海啸般的问好,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尽管人家是表达对安老的敬意,自己代受了,但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沉迷。薛向的身子出了车门,站直,冲大家回了一个军礼,当然没喊什么“同志们辛苦了”之类的,不然非乱套了不可。

见出来的是个年轻军官,而非希望中的安老将军,邱治国弯下的腰差点没一头载到在地。瞬间排成整齐队列的军官们瞪直了眼睛打量着薛向,似乎要把眼前的小子,用眼神钻出无数个窟窿不可。满场鸦雀无声,众人打起的敬礼还没放下,举在半空发愣。大院里不断有后来的军官陆续赶到,朝着队列小跑,自动站好,抬手敬礼。场面诡异之极,一时冷场无声。

薛向带领的卫队早已成队站列在他的身后,冲锋枪握在胸前,注视着众人。薛向开口,打破了沉闷:“感谢同志们的热情欢迎,首长的称呼我是不敢当的。先自我介shào

下,本人系z央j委安办特别参谋薛向,此次到十二团是奉军委令,特来查办江朝天同志被殴一案。军委听闻有军队成员参与谋害中z央领导之子,大为震怒,特命本人前来勘询究竟,查实案情。邱团长,让下面的同志都散了吧,咱们军人不兴迎来送往这一套。让老将军知dào

了,肯定是要批评我的。”薛向早打定主意,先把问题拔高,把水搅浑,自己成了法官,那案子不是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只要不太出圈,老头子肯定担了,背靠大树,果然凉快。

邱治国这会儿尴尬至极,自己累个半死,接了个毛头小子,心中憋屈极了。可是你再有意见,也架不住人家的招牌大啊。z央j委安办,听听,多吓人,到了下面就是见官大一级,自己这个礼敬的也不算冤枉。再加上人家来时坐的可是安老将军的座驾,料来必是心腹之人,更是得罪不起。邱治国本是溜须上官起家,军人骨气那是半点也无,见了来者是个年轻小子,姿态照样摆得极低,风纪扣和皮带不敢稍松,扬起笑脸道:“哪里是迎来送往,完全是我们十二团的兄弟们对j委领导的一片热爱之心,我绝对没有通知大伙前来迎接,完全是自愿的嘛。薛参谋能到咱十二团,就是对我们成绩的肯定,到了地方就是咱们的领导,快请进,快请进。”邱治国压根不接查案的茬儿,硬说成j委领导是来鼓励自己的,其实他心里早已飞速地思索开来。江朝天作为副执政的公子受伤,j委适当表示关注也是应有之义,就算有军方的人员参与其中,也用不着安办的人亲自出马啊。再说,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而且失了真,什么是军队成员参与谋害,明明自己是派人去保护天少嘛。难道是江执政怪我保护不力,要整老子,可听说安老将军和江歌阳不对付啊。不管怎样,先装傻充愣,实在不行就让司勇顶岗。

邱治国的胖大脑袋装的不全是阿谀之词,他对官场这套也是门清。通常不认真本职工作的公职人员,大都研究权谋,精擅争斗。饶是邱治国一个头想成两个大,也弄不明白事情的究竟,打发走底下营、连、排长,殷勤地把薛向迎进了团部办公室。

薛向哪有心情寒暄,进了办公室连坐也不坐,就唱起了高调:“邱团长,j委首长们还等我消息呢,把相关责任人都叫过来吧。我也不跟你废话,大家都是明白人,参与此案的有哪些人,我们很清楚。至于你在这个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心里有数,怎么上报就看你的表现,你明白么?”一番话虚虚实实,拉拉打打,把邱治国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搅了个七零八落。

邱治国本就肥胖的身子在这炎炎夏日更是怕热,这会儿被薛向唬得额头热汗、冷汗一起冒。他本是个有小聪明而无大胆量的投机客,对辛辛苦苦熬来得团长职位分外珍惜,见j委领导都关注了,哪里还敢硬顶和敷衍。他在上面没有任何人关照,直属领导刘高师长也不过是看他容易控zhì

,再加上逢迎得力,才提了他做团长。现在比刘高大了十倍不止的j委从天上把手插了进来,他唯有配合和听令。

邱治国对身边的勤务兵喝道:“立即给司勇打电话,让他和温宏马上回团部。此令,十万火急。”

勤务兵站在原地发愣,司勇是团直属干部,工作单位就在团部,电话往哪儿打啊?总不能众目睽睽,询问团长“司排长在哪儿啊”,这不是出领导的丑嘛,自己可不傻,还是领导自己想明白吧。

ps:关于七十年代的j委车牌,我简单查了下,很模糊。据说当时的j委总部是辰,总参是辰3,总政是辰4,总后,总装是5,6。本文采用的是现在的j委车牌,各位看官勿究。京v:z央j委,京v·0****——j委总参机关,京v·1****——j委总政,京v·2****——j委总后,京v·3****——j委总装,京v026——军j委员。

大家若是有幸看到京v026打头的,可别拍照噢,这可是当下最牛的车牌呢,那些8888的压根没法跟人家比。

第五十三章 禁地樊笼自然开

见传令兵赖在门口不走,邱治国一阵火大,刚想喝骂,传令兵的眼色传来,他恍然大悟。邱治国笑着对薛向道:“您瞧我这记性,我已经派司勇那小子去医院看望朝天同志了,我这就让人往医院打电话。其实,j委领导掌握的情况和实jì

有些出入。当然了,绝非领导们的失误,一定是下面的同志没有调查仔细,情况是这个样子的……”他还以为薛向真是站在江朝天这边儿的,???锣碌赜职严挛绶5?氖露?淮?槐椋?匀皇堑竺褡鞫裰?嗟牧恕?p>邱治国放下电话,热情地招呼薛向坐下,他估计眼前的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安老将军的关系户乃至家属。看他身后的警卫战士的装束,就知dào

是z央警卫团最为精锐的特务连,非j委委员和g家领导人不得配备。

这会儿,司勇和温宏正在江朝天的病房殷勤地赔小心,外加表功。江朝天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脑子受了震荡加上气急攻心,晕了过去,送医院前就醒了,医生做了检查说没事儿,让出院。江朝天哪里肯听,几个电话一打,就住进了高干病房,一时间来探视者络绎不绝。江朝天就是要把动静闹大,引起他老子注意,让他老子稍稍出力,发句话,就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薛向的心思全在康桐和雷小天的安危上,本意是要邱胖子先把人交出来,哪知dào

他先打电话要当事人滚回来顶罪,后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罗嗦半天。薛向不理他的殷勤劝坐,冷笑道:“邱团长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j委接到的情报是十二团团直属警卫排排长司勇擅自调动部队,袭击江朝天同志。两位热心的民警同志正巧路过,参与了救助江朝天同志,结果寡不敌众,人被你们带走了。京城可是首善之区,双拥模范,你们这样公然地挑动军警关系,是很不合时宜的。j委领导之所以重视此案,一是你们堂堂禁卫师的主力团整天正事不干,快成了某些干部子弟的私人保镖了。保镖也就罢了,居然为了调戏妇女而生出龌龊,双双相斗;二是此案已经惊动g安部,g安部的姜部长直接把电话打到j委,j委首长很是震怒。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的公安部门被咱们军方军事管制,g安部的领导心里的怒气由来已久。这个敏感时期,你们还无端拘禁他们的人,不是授人以柄吗?邱团长,你打算负这个zz责任吗?”

薛向拉大旗作虎皮,颠倒黑白,转移矛盾,把事情说得云山雾罩、好似天快塌了。g安部的事儿是他借题发挥,也不怕穿帮,反正今晚一闹,外面肯定都知dào

,他故yì

开了老头子的车,招摇过市所为何来。再说,即使穿帮了,尽可往老头子那里推,他荷包多大啊,尽能装得下。

邱治国这才明白人家哪是来给天少撑腰、出气的,原来是给那两个关在紧闭室的小子来站脚助威的。怪不得听值班室的人说j委首长的座驾是撞了栏杆冲进来的,先前还以为是在扯淡,原来是真的啊,这可得小心应付。

邱治国最怕承担责任,尤其是zz责任,还是在这样的zz大环境下,承担这种责任不仅意味着丢官,简直是要命。他顾不得巴结什么天少、副执政了,副执政再大也管不到自己头上,而j委领导一道手令就能让自己回家抱孩子去。邱治国尽量把背挺直,努力的吸住小腹,肃面道:“薛参谋,您可要明鉴啊,我也不知dào

那两位同志是人民警察啊。再说,这都是司勇未经请示,擅自做主,把两位民警同志给抓了回来,真的与我无关啊。不信,您问李政委和肖参谋长,司勇抓人之前有没有向团部汇报。”邱治国一脚把司勇踹飞了天,这会儿还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李立和肖光自进了团长办公室就没有说话,军姿站得那叫一个标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菩萨相,死活不开口。他俩早发xiàn

这个年轻的安办参谋是来寻衅滋事的,这种级别的战斗,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肯沾身。要不是j委领导没发话让他们离开,两人早跑得没影了。这会儿,既然团长发话了,也不好不回答,事实上,团部还真就没收到司勇的汇报,自然是如实交代。

薛向套出了康桐和雷小天还关在此处的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见到二人。他一掌拍在邱治国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简直是胡闹,谁给他的权力胡乱抓人?人呢,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带出来。”

邱治国被薛向的巴掌声吓了一跳,赶紧下令勤务兵去禁闭室带人。孰料,李政委和肖参谋长极有眼色,止住勤务兵,一溜烟儿去了。邱治国看见两人矫健的身姿,心里暗骂,狗日的,莫不是瞄上老子的位置了。不行,一定得争取j委同志的好感,不然不说打发自己回家抱孩子,就是打发自己去看档案也受不了啊。

李、肖二人去得快,来得也快,两人各自扶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面带关怀,来者正是康桐、雷小天。两人除了被带走时,挨了两枪托,倒也没遭别的罪,带回来后直接被扔进了禁闭室。司勇和温宏忙着去表功、拍马屁,顾不上刑讯他们,甚至顾不上逼问主犯朱世军的下落。在他们眼里,平息江衙内的怒火和表现自己忠心才是最重yào

的,至于逃走的朱世军迟早是碗里的菜,去了先说已经一网成擒,有何不可?

康桐和雷小天被热情的李政委、肖参谋长一路搀扶,甩也甩不开,搞得大是狼狈。他俩年轻力壮,脑袋挨了两下,早恢复过来了,根本用不着李、肖二人如此看护。他们哪里知dào

,李大政委和肖参谋长实在为自己在j委领导面前争取映像分呢。

康桐和雷小天正纳闷不是要刑讯逼供么,难道变成怀柔招安了。二人刚踏进办公室大门,薛向就迎了上去握住两人手道:“让两位见义勇为的人民警察同志受苦啦,我代表j委向二位表示崇高敬意和真挚的慰问。二位放心,你们受的苦,我已知dào

了,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薛向暗中用力握了两下,暗示二人先别说话。

康桐和雷小天一见薛向,眼圈有些发红,三哥对自己那真是没话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他俩从温宏的大嘴巴里已经知dào

这次惹到谁了,原以为这次肯定是折进去了,动了太子爷,哪里还出得来。没想到几个小时时间,三哥就来接自己了,不知dào

费了他多大气力。两人和薛向配合多年,虽不敢说心有灵犀,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二人做出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用手捂住脑袋蹲下,心里却大是叹服,三哥这神通大得有些没边儿了吧,摇身一变,居然代表起z央j委了。

见二人表演到位,薛向心里暗赞,嘴上却高声疾呼:“邓班长,赶快派两个兄弟,把两位英雄的民警同志送往红旗医院,告sù

院长一定全力抢救,就说这是j委的命令,快去。”

薛向临时任命的警卫班班长邓通一个立正:“是!”点了四名战士,架起二人就往外奔去。

邱治国大急,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病了呢,这下麻烦可大了,该死的司勇,为了自己拍马屁,下这么狠的手,狗日的,怎么还不回来了,再拖下去,j委领导的火气可全让自己消受了。邱胖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乱转,想招呼薛向坐下,已经说了十几遍了,再张不开口;想学李、肖二人立正,装菩萨,躲清闲,可自己又受不了这份儿苦,再说自己又是一把手,躲都躲不了,真是命苦啊!

邱治国大叹命苦的时候,司勇在医院值班室接了个电话,返回了江朝天的病房。

“天少,好消息,j委派人去了咱团部,说是接到您受伤的消息,j委领导大为震怒,要为您出气呢。”司勇刚进门就吆喝开了,眼角满是笑意,心里暗叹天少的能量就是大啊,自己这一宝没压错。

“就是,就是,天少是谁啊,在咱国内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上面哪能没点儿响动。这不,江执政一个电话,j委的人不也屁颠屁颠地来了。”温宏弯着腰侧立在病床前,讨好地望着江朝天,嘴巴抖动得那叫一个利索。

江朝天沉吟不语,他心思缜密,从小耳濡目染,见多了阴谋花招、诡计暗算,从来不相信表面上看到的。他的眼角眯成一条缝,沉声问司勇道:“j委?j委哪个部门?”

司勇见江朝天得了利好消息,反而脸色凝重,知dào

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小心地答道:“是安办的一个参谋,我只知dào

这么多,那边早早就挂了。对了,那边好像很急,说是邱胖子还下了十万火急的严令。”

江朝天面露微笑,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果然如我所料,是安老头横插一杠子。我就说嘛,屁大点事怎么会惊动j委那帮老头子,原来是借机寻我老头子的晦气。”

司勇和温宏呆立当场,j委这个词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承shòu的范围,居然还是安老将军参与进来了,自己这是卷进了大漩涡啊。是的,j委领导稍微咳嗽一声,对他俩的小身板来说,就是滔天巨浪。

第五十四章 二至极处成奇绝

江朝天看着两人哭丧的脸,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跟我江某人办事,会让你们吃亏?j委又怎么了,还能一手遮天?走,我陪你们去会会j委的领导。”江朝天干下的烂事儿,这两人参与了不少,现在就放qì

两人,没准两张烂觜把自己抖落个底儿掉。在别处说可以,可是当着j委那帮人胡咧咧,等于是给了父亲的z敌提供黑材料,这种蠢事他当然不会做。

有江朝天一起去,司勇、温宏自转忧为喜。自己真没跟错人,天少果然讲义气,有他在前面顶着,再大的风浪,也打不到自己。

………….

送康桐和雷小天的战士刚回来,江朝天领着司勇就推开了团长办公室的大门。

“j委的领导同志在哪儿啊,邱胖子,你也不帮我引见下,多失礼啊。”江朝天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身后的司勇和温宏也扬眉吐气地紧紧跟随。

邱治国皱了下眉头,平日里在团部你这样喊老子也就罢了,在j委同志面前还叫老子的诨号,不是给老子上眼药么?邱治国站着动也不动,浑然没了平日的逢迎巴结,梗着脖子道:“司勇,温宏,你们还有没有纪律,现在都几点了,夜不归营,当军纪是儿戏么?见了首长不敬礼,也不问好,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邱治国不接江朝天的话茬儿,他不敢对江朝天发火,一腔怒火全朝两个部下狂飙、激射而去。

司勇和温宏被邱治国一阵发作,弄得有些茫然,平时团长不是这样子的呀,今儿个莫非是真的要糟。司勇和温宏不敢分辨,忙打立正,敬礼问好,至于是向谁问好,他们也管不着,在场的不是领导就是j委下来的同志,都比自己大。

薛向扫了三人一眼,肃面道:“自我介shào

下,z央j委安炎阳办公室特别参谋薛向,奉军委令,前来调查十二团警卫二班班长温宏调戏妇女,殴伤江朝天一案。另,查实十二团警卫排长司勇,在非作战、任务、训liàn

期间,未经请示,擅自开火,损毁群众财产,两案并查。下面我来问话,你们如实作答,结果会上报j委军事f庭,注意你们的措辞,要对自己的zz前途负责。”薛向把斗争矛头指向司勇和温宏是有道理的。一来司勇、温宏两个狗腿子是伤害康桐三人主要执行人,尤其是司勇居然敢拿枪扫射朱世军,他深恨之;二来指望那些有事实无证据的qj事件,根本伤不倒江朝天,只会让他的气焰更加嚣张,先收拾了他的狗腿子再说。

温宏一听薛向词正腔圆的指控就毛了,他性子最鲁,激动地撸起袖子指着薛向喊道:“污蔑,完全是污蔑,团长,您可要给我作证,我是您派去保护天少的,怎么会打他呢?再说,每次抓的娘们儿,都是天少享shòu

完,我们才有机会尝鲜,我怎么敢跟他抢女人。猪脑子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话。”温宏显是被冤枉的狠了,一番话说得跟打机关枪似的,唾沫飞溅,旁人想拦也拦不住。

温宏话音刚落,满场无声。各种各样的眼神盯着他,有好笑的,有荒唐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司勇和江朝天抬头望着天花板,空洞地眼神,仿佛在质问满天神佛,到底是哪路大神造出的这么个玩意儿。老天啊,你就打个雷收了他吧!

邱治国哪里会给他做这个证,以前咋没注意到身边埋了个这种级别的二百五,都二到啥程度啦!他这会儿看温宏一眼都哆嗦,哪里还敢沾包儿。

温宏对自己的话造成的效果很满yì

,以为自己的义正词严让众人幡然醒悟。他见邱治国不吭声,以为是默认了他的话,复又转身拉住司勇道:“排长,团长不说话,您得给证明,咱俩向来是两位一体,是……”

温宏拉着司勇的时候,司勇正望着天花板出声,没人发xiàn

他眼角的已经溢出了泪水。这会儿又听见温宏苍蝇似的在耳边叨叨,居然蹦出了两位一体这么有深度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和他的关系。司勇再也忍不住心中举火烧天般的怒气,顾不得在j委领导面前维持自己的军官形象,抡圆胳膊狠狠一耳光扇在温宏粗糙的肥脸上。他的功力显然远达不到薛向的牙齿粉碎机的程度,温宏只被他一巴掌扇得撞在墙上,留下一团血花,晕了过去,就此草草了事。

“啪啪啪,很好,在军委调查组面前还敢行凶,袭击坦白交代的当事人。这算什么?杀人灭口?邱团长,你带的好兵啊,有血性。”薛向拍着巴掌,“赞”道。

邱治国哪里还不明白薛向的意思,一挥手,门口的两名勤务兵就冲到司勇身边,把他的配抢下了,将司勇双手扭住。邱治国指着司勇,喝道:“司勇,你好大的胆子,要造反啊……”

“邱团长今天的胆子也很大啊,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还是吃了豹子胆?”江朝天一旁阴恻恻的说道,他深恨温宏的人头猪脑。不过,他不担心别人拿这事儿伤到自己,光有温宏的一面之词,自己大可死不认账,有女的敢出来作证么。他深谙女性的心思,被侵犯了,要么忍住不说,胆大一点的告sù

家里,可一闹大,摆在台面上,没有一个自愿出来作证的。有时候面子确实高于生死,更别说贞操了,即使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此类心理不也是在所多有么。

江朝天积威久矣,邱治国虽多有不满,仍不敢明言开罪于他,站在原地,懦懦不语。

薛向从荷包里拿出包烟,弹出一根,刁住,对邱治国道:“邱团长,这位是你们团里的人吗?怎么这么没规矩。”薛向早料定眼前的矮个子、青白脸就是罪魁祸首江朝天,故yì

装不认识,来恶心他。

邱治国胆小,却机灵,顺着话就道:“不是,不是我们团的人。”他既不说对方是谁,也不说为什么进了团部,接得严丝合缝。

薛向大为满yì

,先前倒是小瞧了这胖子,他喷口烟道:“你是何人,我们讨论案情,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江朝天知dào

他们一唱一和的在作弄自己,一口气憋在心里。他早看薛向不顺眼了,自己打好的算盘全被这小子坏了。他原打算,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是不利自己的,都不承认。即使是被抓住小辫子,大不了让司勇和温宏顶岗,稍后,自己再帮他们调个部队,还保证官升一级。哪里知dào

这小子瞎诈唬下,温宏这粪渣(人渣已不足以表达江大少的愤nù

)不打自招,把自己的烂事儿抖落个底儿掉。虽然这些自己都可以一推六二五,可弱下去的气势再也鼓不起来了,原本的针锋相对,成了单方面询问。

见薛向发问,他斜眼看了薛向一眼,道:“我的名字,你不早知dào

了么,何必藏头露尾呢。既然你非要听我说,那就张大耳朵听好了,本人大号江朝天,够响亮吧。你说是来调查案情?什么案子,噢,对了,你刚说温宏殴打我一案吧?我就是当事人啊,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儿呢?”江朝天的机敏远胜邱治国十倍,哪里会露出马脚,一番话遮掩得风雨不透。

薛向早料到他不是省油的灯,非把他嚣张气焰打下去不可。薛向坐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江朝天,江大少,据我所知,你在京城公安局有不少案底,光我在东城分局就见了不少你老兄的大作。怎么,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你伙同温宏qj五金电器厂刘长发女儿刘美丽的事儿,还要我在这里重复吗?”薛向猛拍一下沙发前的茶几:“你别心存侥幸,虽然是qj未遂,这事儿军委领导要求密切关注。要不是看在江执政的面子同样是g家的体面上,你造下的孽,十个头也不够砍,早把你拿下了,你得yì

什么?”薛向干脆撕掉伪装,直指要害,一阵疾言厉色,威胁恐xià

,说得江朝天青白脸变成了苍白脸。

江朝天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烂账成为父亲的包袱,最怕这些事扩大化,g层化,进而zz化。江歌阳同那边一样矛盾重重,那边正愁找不到茬儿攻击他呢。一但江朝天的事儿通了天,江歌阳虽无倾覆之忧,声望大受打击那是一定的。江朝天的幸福日子全赖老子的权势,任何有损他老子zz利益的举动,都是他竭力避免的。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权势的道理,是这些享shòu

过权力带来种种好处的官员、衙内所信奉的铁律。

薛向的威胁让江朝天气焰顿消,大是惶恐,此举可谓一剑封喉。

江朝天一时语塞,他知dào

今天要想保全司勇那是难了,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还要看自己的手段。至于温宏,恨不得杀了他才解恨呢。江朝天眉头紧皱,大脑飞速地转动,思索着对策,他相信对方大张旗鼓的打上门来,绝不是安老头要借机寻自己父亲晦气的。作为江歌阳书房的侍茶童子,他对当前的高层zz也有清晰的认识,眼下老人家生命垂危,那边正积极谋求最高权力。虽然,父亲和安老头矛盾不断,可都是那边通往绝巅的绊脚石,被那边视为眼中钉。可以说现在双方寻求合zuò

的利益远大于对抗,安老头熟谙zz交换,又怎会出此下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五十五章 见此烟草珍宝羞

江朝天才是江歌阳的严世蕃,他和历史上的严世蕃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一样的性好渔色,一样的身体不佳,一样的长于zz、精于谋划,最大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爹。转瞬之间,江朝天就看出问题所在,有了问题,自然就得寻求解决之道。

江朝天一改先前的冷峻,打了个哈哈,笑道:“原来是安老将军办公室的高参,幸会幸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少英俊的高参呢。咱兄弟得好好亲近亲近,怎可为一点误会失了和气呢。”奉承完,又转头对邱治国道:“邱团长,我和薛参谋要交换下看法,你看,能不能带大家到隔壁休息一下。”江朝天简直是七窍玲珑心,邱治国眼皮一跳,他就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称呼他诨号有所不满,立时改了称呼,连要求办事的语气都改作了商量的口吻。

邱治国几时享shòu

过江大少如此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激动之下就要答yīng

。突然一想,真zhèng

做主的爷正在沙发上坐着呢,岂容自己拿大。幸好,自己没有冒失地答yīng

,不然得罪完江大少,再得罪j委领导,恐怕真没活路了。邱治国也不说话,小心地瞄了薛向一眼,意在相询,薛向微微点头。邱治国大松一口气,领着众人,架起司勇,拖上地上的温宏出了办公室。

薛向之所以答yīng

江朝天单独谈话,也是为了弄清他的筹码。精研正史和野史的薛向,当然明白此时他所代表派系的最大的威胁来自那边,而非副执政。

江朝天将门锁上,坐到薛向对面的沙发上,玩味地看着薛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相信那帮老头子会关注这点屁事,我宁肯相信这是你正义感泛滥下的行为。说吧,安老将军到底什么意思?”他说对了前半句,却说错了后半句,这哪里是安老有意向江歌阳释fàng

zz信号,完全就是薛向的意气之争,公报私仇。

薛向自不会解释,笑道:“屁事儿?江大少真是好大的口气!老头子的指示很简单,一是,你造下的孽,要尽lì

弥补。钱财和工作上,你必须给受害者家属补偿,最重yào

的是向受害的女青年下跪道歉;二是,军队的渣滓必须清除,温宏和司勇必须受到审判。”薛向故yì

称安老将军为老头子,意在表明自己跟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其实不用薛向这般多此一举,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又岂是寻常人物能胜任的,且还是驾着安老将军的座驾来的。

薛向绝非正义感泛滥的雷锋,一腔心思寻着做好事,他只不过依然有着最朴素的是非道德观和惩恶扬善的情结。尽管他知dào

现在不是动江朝天的时机,而且也不可能将江朝天绳之于法,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受伤害的女青年们讨回些许公道。

江朝天听得两条细长的眉毛紧锁,眼神凌厉地瞪着薛向道:“安老头真是这个意思?别的都好说,让我跪着给那些破鞋道歉,亏他想的出来。老封建!”

薛向一拳狠狠砸在茶几上,阴冷地盯着江朝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硕大的拳头顿时将十来公分厚的玻璃茶几砸得支离破碎,飞溅的碎渣割破了江朝天的左脸颊,立时鲜血直流。

江朝天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鲜血,饶有滋味地在嘴巴里咂了咂:“都说血是咸的,可我的血怎么是甜的,真奇怪!”

“别跟我玩非主流,老将军的话我负责传到,照不照办,在你。相信你是聪明人,那些案底交上去,有些人会很兴奋的。”薛向懒得看他这副鬼样子,翘了腿抽烟。

“非主流?新鲜!却很准确,不过,非主流形容我还是有些浪费,我这人从不起高调,向来都是坏话说尽,坏事做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江朝天左手拿出手绢擦拭脸上的血迹,右手朝薛向的烟盒摸去。

“威胁我?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薛向一把按住烟盒,让他摸了个空。

江朝天笑笑,从自己兜里掏出包白色硬壳,壳上画着条金色巨龙的铝制烟盒。他打开烟盒抽出根烟身棕黑、形状粗实,两头一般粗细的雪茄,用火柴点燃,美美地抽了一口。

薛向盯着雪茄的眼神再也移不开了,作为老烟民,老党史办的板凳,如何不认识眼前的这款著名的香烟。这款雪茄大名蜀中雪茄,又名“132”雪茄。该雪茄产自蜀中省,最初由蜀中雪茄厂生产,胡子元帅偶然间在领袖面前卖弄起这只雪茄,领袖拿过点燃一只,便爱上了其清凉香醇的味道。后来,z央便从蜀中省抽调老师傅到京城组建了特制雪茄生产小组,也就是“132”小组,生产特制雪茄,专供z央领导。“132小组”顾名思义生产两种型号的雪茄,13号和2号,2号专供领袖,13号供应z央领导。2号雪茄和13号雪茄的最大区别是两头一般粗细,据说领袖点烟从来就是拿起来就抽,有时把粗的一头放在嘴里,很不方便,因此才有了2号雪茄的诞生。江朝天此时手里拿的就是大名鼎鼎的2号雪茄。

“2号,没抽过吧!你肯定在安老将军那儿抽过13号,是不是听说2号和13号除了样子,其它的都一样?那是蒙你呢,2号的烟叶知dào

是怎么种出来的么,是用猪粪、麻酱、香油这类极有营养的东西浇灌而成。蜀中两百亩沿河沙田中只有一亩特殊的土沙田能产这种烟叶,每年产量不过三十斤……”江朝天见对方的注意力果然被自己的雪茄吸引过来,便滔滔不绝地介shào

这种雪茄是如何如何稀罕。他很聪明,知dào

用什么方式能调解气氛、转移注意力。一个安办的特参,而且一看抽烟的熟练程度,就知dào

是老烟民,没理由会认不出这只雪茄,也没理由不会对这只雪茄感兴趣。找准敌人的弱点,才是胜利的关键。同样,找准对手的兴奋点,才是合zuò

与谈判的关键。

薛向不仅是对他手里的雪茄产生了兴趣,而是迫切地想弄上一些,这款雪茄实在是太稀罕了。薛向把手里的翡翠丢在玻璃堆里,踩灭,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烟盒,打开,抽出最后的一只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上一口,闭了眼睛,一股清凉醇香的滋味从鼻腔直冲心腹,整个身子像是坠入云端,飘飘然,陶陶然。

此烟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薛向睁开眼,微笑道:“你得逞了,我也不问你从哪里搞到的,反正不是什么正当渠道。说吧,你那里还有多少!”

江朝天哈哈大笑:“人啊,终归是他妈的人!一盒烟,保司勇的军籍。”

薛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道:“下跪也比司勇重yào

么?五条,免了你下跪道歉。司勇的事情没得商量。”薛向固然爱极这款香烟,可要他放qì

惩治司勇,那是万万不能,兄弟在他心里比最真爱的香烟要高出百倍。

江朝天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薛向道:“我看你是疯了,五条?你知不知dào

这烟从71年底生产至今,每年只生产三十条,老人家抽不完的,如果不送人就会被销毁,哪里会有五条给你?”

薛向哪里不知dào

他是在唬人,销毁?说的好听,后世2号雪茄又不是没有被拿出来拍卖过。红瓷也说除了送到z央的,地方上全部销毁,最后不也是私下藏匿了不少么。薛向眯着眼道:“我不跟你讨价还价,一口价五条2号,你的案底我帮你销毁,司勇废一只手指,军籍可以保留,但必须禁闭一年。另外,你下跪道歉就免了,我向老头子说情。别给我废话,一句话,成还是不成?”

江朝天没有立时回答,食指敲打着大腿,似在思索。他最在意的是案底,而不是司勇。至于下跪和案底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如果不是被他抓住案底,鬼才懒得跟他废话,更别说什么让自己下跪。他不是没想过待会儿立即销毁案底,可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必不会让自己偷摸完成。如果这件事上,再起波澜,势必弄得满城风雨。哎,辛辛苦苦弄来的2号,绝大部分却要便宜这个趁火打劫的王八蛋。江朝天无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成交”。

薛向大喜过望,却不露声色。说实话这绝版雪茄在他心里的分量,实在比什么苏轼的字画,柴窑的瓷器贵重得多。薛向指了指不远处的办公桌电话,示意他现在就打电话提货。

江朝天碰上这么个要好处不过夜的家伙,算是倒了血霉,想拖延时间寻些13号的烟叶改装样式也来不及。他无可奈何地走到桌面打起了电话。

薛向把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招呼邱治国给值班岗哨打个电话,一会儿有人送东西过来。说罢,又把门关上,对垂头丧气的江朝天道:“那些烟,你是怎么搞到的,废了不少功夫吧。我真佩服你,胆儿大得没边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江朝天嗤笑一声,道:“我还当你是个什么人物,少见多怪,你当这事儿是多大的秘密么。除了老人家不知dào

,谁不心里透亮。只不过,这烟的烟叶实在稀少,外界难以得见罢了。”

薛向倒真不知dào

其中的因由,只道是两款雪茄只是外貌不一样罢了。两人并没有等多久,十五分钟后,邱治国领着一个身穿衬衣、西裤的高个子中年人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中年人提着个黝黑的大皮箱,见了满脸晦气的江朝天低头问好,并把箱子递上。江朝天却不接过,指着薛向道:“是给这位大爷准bèi

的。”

中年人脸上一抹惊讶闪过,便恭恭敬敬地把铁箱递了过去。薛向接过铁箱,提在手里,稍感沉重,正要打开,发xiàn

箱子的启封扣居然装的是密码锁。这年代的密码锁可是高级货,稀罕货,而且都是外国货,大都是用来设置保险柜的,移动的密码箱更是非常罕见。由此可见,江朝天心里是多么宝贝这几条雪茄。

薛向一歪头,眼睛一扫江朝天。挂着死了爹娘老子般倒霉相的江太少,有气无力的吐出了密码。

“叮咚”一下,密码锁弹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六条香烟,烟身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绘了一条金黄色的巨龙在长城上空昂头盘旋,比单盒香烟的铝盒上多了道长城。

薛向拎出一条要丢还给江朝天,江太少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咱做事可没这么扣扣索索,大不了,明年再想办法多弄些,补回来就是。如果他知dào

随着伟大领袖一个多月后的离世,年底“132小组”随之解散,世上再也没有2号雪茄了,非悔青了肠子不可。

薛向大为意wài

,这小子的行事风格倒蛮对自己脾胃,豪爽大气。薛向把烟放回去,锁好,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江朝天迈开大步,就出了办公室,一路疾走,离开这个晦气、倒霉、伤心之地。

第五十六章 无有家电岂堪夸

薛向几人出了团部办公室,入得院内,抬头望天,但见皓月当空,盈盈如盘。薛向打个响指,吩咐警卫班战士集合,先到车上等候自己,又冲邱治国招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

邱治国正不知dào

怎么收场呢,江大少自己肯定是得罪到家了,眼前的薛参谋对自己也不冷不热,可真愁煞个人。见得薛向召唤,邱治国肥胖的身躯,立时灵动无比,三两步就蹿到近前,立正站好:“请首长指示。”

“老邱,别首长首长的叫,若是搁以前,我少校,你中校,该我管你叫首长才是。”薛向拍拍邱治国的肩膀,这家伙实权团长,有必要笼络。

邱治国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早没有少校、中校之分,只不过工资、待遇上划了级别,讲究个官兵平等。但是,您到底是中央下派的干部,怎么能不是首长呢。”坐军委红旗的十七八岁的安办高参,说没背景,鬼都不信。邱治国靠拢之意,不言自明。

薛向笑容愈加亲切,温声道:“老邱,你这个人还是不错,关键时刻,头脑清醒、立场坚定,是个当领导的好材料。放心吧,你的问题我会淡化处理,老头子面前也会替你美言几句。”薛向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肉麻之极,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可为了拉拢这个手握兵权的胖团长,也顾不得许多了。未来的惊天碰撞,凶险万分,多一份武力,就多一份保障。要知dào

此刻大内的城防力量全操那边之手,再加上他自己这个扇动翅膀,搅风搅雨的蝴蝶,谁知dào

历史上的一网成擒还会不会重演。因此,他必须做好一切准bèi

,尽最大努力积攒实力,以策万全。

“废话我也多说了,请首长看表现吧。”邱治国大喜,自己这无根之木,浮萍之身总算找到组织了。他很清楚,刘高让自己当团长并非欣赏自己的能力,而是看重自己没有背景,容易控罢了,从未视自己如腹心。如无意wài

,自己这辈子就止步团级干部了,刘高高升之日,就是自己调离、闲置之时。

正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人很快就滚进了一个被窝。薛向很满yì

他的敏捷,笑道:“老邱,既然如此,你们团里的事情就内部消化吧,报上去对你的前途大为不利。这样吧,司勇断根手指,禁闭一年;温宏就按个调戏妇女的罪名,开除军籍,移交东城公安局。”薛向本来就没有闹大的心思,军事法庭本就是吓唬人的,先前打定主意胁迫邱胖子按自己意图给办了,这会儿倒是不用胁迫,成了自己人了。

邱治国感激涕零,连连点头,谁不愿意跟着这种时刻为下面人着想的好领导混啊,自己真是因祸得福。

安排好司勇和温宏的命运,薛向在邱治国殷勤地相送下上了车,一道烟去了。当然,他自不会亏待这些一起出任务的警卫,领了众人在广场上,放了好一阵风,又去副食店买了几大箱副食,让众人捎回松竹斋,同留守的警卫一道享用。他独自转道,去医院接康桐、雷小天回家不提。

…………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时间又过去小半个月了,薛向家的大院里,一片喧闹。一盆火红的炭火上架着一米来长的铁丝网架,一串串的肉片、鸡腿、鸡翅、菜蔬穿插在铁丝网上炙烤,薛向围着围裙,指挥着康桐、朱世军、雷小天、陈佛生翻转食物,擦抹调料。一时间满院飘香,馋虫引动。这是响应小适的号召,举办的烧烤会餐。

小晚领着小意、摆放着桌椅,一张四方桌上,已整整齐齐摆了一圈碗碟、筷子。小家伙人小事儿多,嗖的一下从远处跑过来,抱着薛向的腿哼哼。

“小宝贝,不准再吃了,你今天已经吃了两根冰激凌了,再吃会闹肚子的。快撒手,我围裙上油着呢,你刚洗澡,换的新衣服可就要脏啦。”薛向放下手中的肉串,擦了擦手,提开小家伙的身子。

“人家又没说还要吃冰激凌,待会儿还要留着肚子吃鸡腿呢,这次是要喝汽水啦。”小家伙大眼睛一转,知dào

冰激凌是吃不到了,有汽水喝也不错,她倒是忘了喝汽水更饱肚子。

“汽水也不许喝了,喝多了凉的再吃肉,晚上要闹肚子的。除非你待会儿不吃肉,看着你三哥把鸡腿吃光光。”薛向知dào

小家伙最喜欢跟小意比、抢,劝她的话往小意身上扯总能奏奇效。

果然,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转身跑到小意身边祸祸去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为分赃不均,吵了起来。

………

家里能储藏冰激凌的事情,还得从十天前说起。那天中午也是小家伙闹着要吃冰激凌,缠得薛向没办法,骑车出门给三小一人买了一只。薛向刚坐下歇会儿,吃完冰激凌的小家伙又来了,说还要吃,这次还带了帮手——小意。小意脸色微红,显是第一次向大哥要东西吃,有些不好意思,估计也是被小家伙威逼利诱来的。

薛向无奈,小意第一次找自己这个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该拒绝,只好再跑一趟。哪想到,刚买回来的冰激凌,小家伙一上手,啪嗒一下,没拿稳,自己的冰激凌掉了地上。小家伙立时嘴一瘪,要发噪音、掉金豆,小晚赶紧把自己的递给她,方才止住。

见此形状,薛向一拍大腿,决定来个生活大yue进。他现在的生活同一般家庭相比,已经是顿顿有肉,餐餐有荤的超小康水平了。可他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基本生活资料纯天然、无污染让他很是满yì

,但电气化水平实在太低,小家伙吃个冰激凌,自己就得顶着大太阳跑得老远。

说干就干,薛向第一站去了老天桥的黑市换取电冰箱票,一打听,没有。也难怪没有,那时的电冰箱多稀罕,副食店里用的也不过是粗大的冰柜。这会儿,整个共和国生产电冰箱的厂家也不超过一个巴掌,且产量极低,价格贵得吓人。自然是优先供给各级zf、机关、军队,市场上哪里有的买。

薛向无奈,回家把这事儿让雷小天往外露露,打听打听哪里弄得到冰箱、电视。雷小天记下,就出去转悠,寻摸。谁知,第二天冰箱、电视机就自动上了家门。原来薛向要家电的消息一放出去,陈佛生就找到中科大的张胖子。他对自己尚未踏进薛向的核心圈子很不满yì

,决意要再立新功,表现诚意;张胖子也正寻摸着,怎么找个机会和三哥联络感情,上次会餐的庞大阵容,尤其是背后的zz阵容,让他记忆犹新。两人一拍即合,仔细一合计,就把学校大会议室的立式雪花牌电冰箱给搬了出来,也不管别人发xiàn

后如何处理,反正万事有老头子担着。

冰箱到家,薛向大喜过望,掏出一扎厚厚的钞票塞给陈佛生和张胖子,二人哪里会要。张胖子守着后勤处,千八百块钱虽说不少,可跟结情于薛向相比,那是不值一提;陈佛生眼里从来都没有钞票的影子,薛向给他钱不是骂他么,老大不高兴地摔门而去。

这台电冰箱实在是太稀罕了,一米五左右的身高,箱身淡绿,单层大门,内里存贮空间分为上下两层。电冰箱一落地,三个小家伙抱着摸个不停,刚通上电,小家伙硬是不许薛向关门制冷,小手放在冰箱里不出来,恨不得自己也钻进去。薛向无奈,出门购回一大箱汽水、雪糕、冰激凌,小家伙这才把手拿出来,眉开眼笑的帮大哥存放冷饮。

当时一般的电冰箱的市场价六七百人民币,还是凭票供应,基本上就是供不应求。这台雪花牌电冰箱更是共和国第一台国产电冰箱,诞生于1956年,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但年产量依然不高,亏得工厂就在京城,中科大才有幸购得几台。各位看官,也许会觉得既然国产冰箱已有20年的历史,总该有些发展,冰箱不该如此稀罕啊。但别忘了,近二十年来,科技、轻重工业基本停滞,哪里有心思搞扩大化生产。

冰箱上午进了家门,下午,电视机也到了家。送电视机的人颇让薛向意wài

,居然是来自闽南的暴发户阴京华。阴京华自那次事件后,一直没缓过气来,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真zhèng

是人嫌狗憎,四九城的顽主都不待见他。自见了薛向一呼百应的威风后,他跟陈佛生一样,热衷于谋求加入顽主圈子不可自拔。自此,不论哪个小顽主圈举行聚餐,他是逢场必到,每次都携带重礼。可效果还是不佳,打不开场面,他自知dào

源头还在薛向处。这不,一听说,薛向在找寻购买家电的门路,这小子撒丫子就往他老子单位跑,找到他老子的秘书刘勇就要电冰箱。他自也知dào

,电冰箱比电视机相对容易弄到手。电冰箱,解f军总后勤部当然有,可那都是有数的,岂可说动就动。阴京华才不管难不难办,以前待在闽南才知dào

什么叫坐井观天,京城才是顶级纨绔待的地方啊,要成为顶级纨绔就得先成为顶级顽主。事关他的顽主大业,一切的一切统统都得让路,压给秘书就得马上办。

为领导服wù

就是要为领导的一切服wù

,领导公子自然在这一切的范围内,一台冰箱,总后副z委的秘书努把力,还是弄得到的。

第五十七章 观者如山色沮丧

阴京华得了冰箱,招呼四个总后的战士抬着就往薛向家赶,他故yì

不用货车运送,就是要满四九城的顽主见识见识啥叫诚意。阴京华热情如火,一路催促着四个战士轮换着快抬,刚走到虎坊桥的铁门胡同口,就遇上了心情不佳的陈佛生和神清气爽的张胖子。他自是认得张胖子,记得这家伙还给自己敬酒,打听过自己老子的职务,旁边的陈佛生他也有些印象,也是那天一起吃过饭的。

阴京华本就打算着招摇过市,只要碰上相熟的顽主,不待人家发问,就主动告sù

自己的去处和意图,以此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熟料,思虑不全,时间选的太不合适,大中午的,顽主们不是在家吃饭,就是午休,哪有出来活动的。阴京华顶着个大太阳,哼哧哼哧从老爸办公室步行到虎坊桥,相熟的顽主一个也没碰上,心里正焦躁呢。好容易在这儿,撞上两个相熟的,也不管其中一个已经三十来岁,早脱离了顽主队伍,如见亲人般,拉着两人的手就开始讲述自己的光辉历程。

阴京华得yì

洋洋地方把意图道出,一脸不爽的陈佛生陡然阳光灿烂,死鱼脸瞬间如鲜花般绽放,对着阴京华,噼哩叭啦,一阵发泄,说了老半天,整个意思可以归纳为四个字“你来晚了”。

闻得噩耗,阴京华差点没一头栽倒,如丧考妣般的脸上眼泪长流,太他妈的悲剧了。他拽着陈佛生的衣服就不撒开,满心的怨念,连身边的张胖子一并恨上了。

阴京华满腔恼怒不得发泄,当场就招呼几个战士把电冰箱砸了。几个战士又不似他一般败家,哪里舍得下手,站在原地彼此张望,就是不动手。阴京华暴怒之下,就要自己下场,却被一旁的张胖子拉住。张胖子正想办法接近这帮衙内呢,正是天赐良机,他拉住暴怒的阴京华,温言软语地说既然三哥家有冰箱了,以你老弟的本事当然是送电视机方才显出你的能耐,何必动怒呢。

张胖子一番吹捧说得阴京华转怒为喜,抚掌大叹先前只想着哪个容易送哪个,倒把礼越重诚意越足这茬儿给忘了。阴京华向张胖子道个谢,指挥着四个战士抬着冰箱一溜烟儿的原路返回了。他不住的催促大家加速,自己也跟在后面累得满头大汗而不敢稍稍懈怠,鬼知dào

会不会有人又抢了自己的先。

阴京华转回办公室,又把要电视的任务安排给刘大秘去速办。刘秘书被他折腾的够呛,先前为了弄这台冰箱,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许下多少条件,方才到手。转眼间,又要老母鸡变鸭,冰箱尚且如此难弄,电视更是难上加难。刘秘书也不折腾了,递过把钥匙,说你爸休息室里就有一台,有胆子自己去搬吧。

阴京华一跃而起,嚷嚷着我怎么忘了这茬,这不是骑驴找驴嘛。说罢,打开房门就把他老子的电视机连同包电视机的红布一道卷起,打包带走。事后,阴大政委得知自己的宝贝电视机被儿子搬走了,回到家里,暴跳如雷,锅碗瓢盆碎了一地。阴大公子管不了老头子的愤nù

,门一关,被子一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这回,阴京华不卖弄了,一路小车直奔薛向家而去。见得阴京华如此卖力,薛向自是大感其情,留他吃过午饭,方才热情送出。

阴京华送来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凯歌牌9寸全晶体管黑白电视机,要说在当时的稀罕程度,就好比私人拥有一条豪华游艇。当然,这种比喻只是极言其珍稀,非指其价值。要知dào

,当时的电视机价格远比冰箱昂贵,产量极低,同样被限制购买,只供应zf机关、国企、军队,私人几乎不可能拥有。这台明珠市生产的电视机,诞生于73年,可以说是当时国内最先进,质量最好的电视机。虽然共和国58年就有了第一台国产电视机,73年批量生产过143台彩色电视机,迄今为止,已有不少电视机品牌。不过,若论画面清晰程度,图像稳定程度,无出这台凯歌之右者。这台电视机在薛向看来异常简陋,灰色的铁壳上插着根可抽缩的天线,九寸宽的屏幕边只有两个旋钮,一个是调频率,一个是调频道用的。

若说电冰箱刚进家门的时候,几个小家伙还会东瞧瞧,西摸摸地乐个不停。而当电视机到家的时候,三个小家伙呆在原地不动,全傻眼了,这难道是传说中会出小人跳舞唱歌的宝贝?好久,三人同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小家伙乐得跳上跳下,把沙发当了蹦床,小晚和小意也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今天实是他们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天。

薛向家有电视机的消息,没过十分钟,整个大院全知dào

了。东家大嫂,西家大婶,毛小子,皮丫头一窝蜂的全挤进来看热闹。要知dào

,即使是当时的京城中上层家庭也没有几家拥有电视的。大伙儿或许都见过电视,但那不过是在集体组织学习会议、文件,收听中央指示时,在大会场见过,甚至挨近了看一眼的机会也无。这会儿,见了真东西,全跟见了米粒、炸了窝的鸡群似的乱哄哄,直往中间挤。

小家伙生怕别人碰坏了宝贝,张开小身子抱着电视,不让人碰。薛向也察觉到屋里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的小子,丫头们乐得唱起了儿歌,耳边嗡嗡嗡全是声音。

薛向知dào

再不采取措施,这屋子怕是要挤满了。他赶紧吆喝早已赶来的康桐、朱世军、雷小天往院子里抗桌子,拉电线,搬板凳。好一会儿闹腾,院子里的电视方才放好,围观的群众也赶回家搬了小板凳,大椅子围坐一圈。薛向回头一看,好家伙,四五十人团团挤了个小圈子,针插不透,水泼不进。

薛向站在小圈子里,打开电视机,一片麻花点。众人大叹一声,显然很是失望。薛向把天线抽出,调整频道,咚的一下,发声了,出画儿了。薛向又调试了一会儿,还算不错,能收到三个台。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一道悠扬而熟悉的旋律响起,“哗啦啦”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响起,满院子的人都叫了起来。小家伙靠得最近,不住的用小手拉挡住她视线的薛向,康桐早早帮他们三小占好了位子,都在最前排。薛向蹲下一把提起咯咯直笑的小家伙,坐了她的位子,把她抱在怀里,看起了电视。

说实话,他看电视完全是图个新鲜感,最重yào

是要三个小家伙快活。果然,五分钟后,他就失去了兴趣。收看的京城电视台,一曲东方红大合唱过后,演起了革mìng

京剧,先是读一段伟大领袖语录,接着一条红幕拉开,伴随着欢快的音乐,一个农家青年探出了身子,接着是满院子欢声雷动。大嫂子,大婶子们吆喝着要赶身边的毛小子,回去喊爷爷奶奶过来看戏。小家伙们哪里这么容易听话,平时毛猴子似的屁股这会儿生了根,任你吼骂,愣是不动,两眼直直盯着电视机。大人们没辙,自己也舍不得漏戏。嗓门大的站在院子里对外吼了两声,算是汇报过了,至于听不听得见,就不管了,反正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埋怨,我也有话说。

小媳妇、大婶子们爱看戏还说的过去,连小家伙这恐怕不懂词义的酱油党也看得津津有味,肉滚滚的小身子在薛向怀里激动地扭来扭去。说实话,经lì

过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网络洗礼过的他,哪里有心思去欣赏这种最简陋的戏剧。

这时候的节目不仅单调,而且极端刻板。像这种带故事性的革mìng

戏剧,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不亚于2002年的少男少女第一次收看流星花园。不过,少男少女们是看一两遍就厌烦了,而gm群众们是把台词都背下来,戏也会唱了,仍是百看不厌。就是这种最简陋的舞台戏剧的节目也相当稀少,72年不过制作了、、等寥寥几部革mìng

戏剧,再无其它的故事类节目,剩下的全是学唱革mìng

歌曲、学做操、新闻、广播、国际时事、解放军节目等等。这些节目全部的严肃化,样板化,连新闻节目也不例外,后世家喻户晓的新闻联播也要等到两年后才开播。

这会儿不仅节目少,连电视台也少的可怜,迄今为止,全国范围内也不过十多个台。薛向家能收到三个,京城电视台、明珠电视台、羊城电视台,其余的冰城电视台、辽阳电视台等等根本接收不到。

一场演完,薛向转头回看,吓了一跳,大院里黑压压一大片人。旁边的大树被后到的小青年们占领了,不远的花坛上摞起一排高高的椅子,椅子上坐满了人。更有甚者,不知谁搬了架梯子,抵在离电视最近的树上,长长的梯子如蚁附攻城般爬了毛小子。九寸大的屏幕根本不可能支撑这么多人观看,隔得远的根本就看不清画面,不知dào

为什么这帮家伙还怕这么老高。也难怪,薛向来自后世,他哪里想象得到,这时候的人本对文化娱乐的渴望。他的大高个儿,早在小板凳上憋得难受,起身想出去,却根本动不了身子,费了不少劲儿,才抱着不愿让位的小家伙逃离苦海。他刚一离开,宝座就被后面的人占领,接着又是一阵骚动。

天色已经擦黑,院子里的人不但丝毫未见减少,还有增多的迹象。有不少过来喊婆娘回家烧火的男同志,自己也被吸引得黏在这儿不动了,不少人更是空着肚子死撑。有等着家里把饭送来的,有等家里来人换班回家吃饭的,有的干脆把全家人端了大碗、水瓢吃饭的,免了回家添饭之苦。

就这么闹哄哄、乱糟糟,欢喜喜,热闹闹地看到最后一个节目“革mìng

文艺”结束,满院的大兵小将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兵回家。此时,薛向的梅花表已指向凌晨一点,小家伙早躺他怀里睡的熟了,小晚、小意也都回房睡了。薛向和康桐苦撑着等人散尽,好收摊子,关门,睡觉。

薛向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哐哐捣门,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门一看,是同院的四毛,胖墩,虎子七八个十三四岁的毛小子。薛向朦胧着睡眼,问他们干嘛。

几个家伙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看电视啊,薛向一下就惊醒了,问他们,现在才几点啊,哪里有节目。熟料,这几个毛小子早打听清楚了,说每天第一个节目是凌晨四点中的大合唱兼一天节目的节目预告。薛向是彻底被打败了,指了指堂屋的电视,让他们动作轻点,自己搬到院子里放,回了房间,蒙头大睡。

就这么一连三天,从早到晚地折腾,薛向终于受不了了。这哪里是享shòu

,完全是遭罪嘛,自己的生活大yue进是彻底失败了,理论和实jì

一旦脱节,果然后果极其严重。

薛向干脆在门口贴了个告示,大意就是:以后电视机就搬到大院的操场里播放,每天下午六点至晚上十点开播,节假日延长至十二点,请诸位高朋邻里广而告之。

贴出告示后,薛向家门方得清净。大伙儿也知dào

整天在别人家闹腾,关系再好恐怕也得弄僵,除了几个毛小子嫌时间太短表示抗议而被长者镇压外,诸人无不称善。

唯有小家伙大为不满,按她小心思的打算,电视当然是放在她和大哥的房间,晚上和哥哥姐姐一块儿看,怎么自己家的东西成了大家公用的呢?小家伙抗议无效,倒也没有闹腾,她也知dào

许多小伙伴多渴望看电视的,自己一个人霸着,是有些不合适。此后,小家伙,特盼望傍晚下雨,因为只有那天晚上,自己才可以躺在在大哥怀里,和哥哥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看电视。

ps:我国第一家电视台就是bj电视台,诞生于1958年5月,同年国庆节sh电视台成立,到了12月20日,前身为h尔滨电视台开播。次年的8月15日与10月1日,g州电视台与s阳电视台相继开播。这是全国最早的五家电视台。到了65年我国有电视台12个,其后就没什么增加。

另,文中的电视节目是查的当年的广播电台节目表,其中的戏剧是找的当年存的老片子。如有疏漏,诸位看官勿要深究。

第五十八章 乐到极处生悲凉

时间再回到十天后,薛家大院。

一阵忙碌过后,菜上桌,酒满觞。众人团团围坐,就着这清风朗月,享shòu

起了美味佳肴。小家伙照例挨着薛向坐了,左手拿着个烤的金黄滴油的大鸡腿,右手抱着汽水,咬一口鸡腿,喝一口汽水。许是辣子放得太多,小家伙喝着汽水,嘴巴里还嘶嘶吸着气。

薛向几人大口酒,大块肉,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这会儿的食材实在都是上品,鸡是放养的,皮肉紧凑有力,猪吃的都是无污染的粗粮,肉质滑腻,菜蔬之类的更是没有农药的影子,清香可口。陈佛生今天也是胃口大开,一大盘烤里脊肉几乎被他一个人消灭了大半,吃得他光了膀子,露出满身的排骨。

“三哥,前进这小子今天又来信了。”雷小天撕了一口五花肉说道。

薛向放下酒杯,笑道:“噢,那小子说什么,不会是又发牢骚吧。”孙前进自打进了军营,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信,多是说怎么苦,怎么累,整天起得比鸡早,累得像条狗,实在是后悔做了这最可爱的人。

朱世军哈哈大笑,道:“还不止呢,麻雷子这孙子专门给前进去信,刺激他,汇报了咱最近这段阳光灿烂的日子,可把前进这哥仨馋得不行。前进回信直说上了麻雷子的当,要当逃兵回来。这不,新兵连刚解散,他和援朝、红军都分到了不同的部队,这小子更觉孤单了。前几天,刚和他们班长干了一架,被关了禁闭,刚出来,就写信说要逃走。”

雷小天乐了,道:“还是咱心明眼亮,立场坚定,跟着三哥,岂不比当大头兵强多了。前进这小子信里还抱怨说,知dào

咱和康桐一道成了人民警察,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半截。”

“对了,三哥,跟你说个事儿。张胖子今天找我了,说是有个叫李得利的人找到他,请他在你面前说说情。张胖子自己不好意思来,就托我跟您打个招呼,问问看能不能抬抬手,当然,他说主要还是看您的意思,不必在意他的面子。”陈佛生干完一大杯酒,转移了话题。

“你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嘛,不,是原所长。他丫居然敢带人去抓三哥,也不打听打听东城区的警察队伍谁说了算?他那个表弟钱大彪也忒不是东西,跟着一个叫什么王喜的三流衙内干了不少烂事儿,这次好了,招到三哥算他们倒霉。军代表一声令下,他俩立马就被抓了,判了五年,现在就关子北郊劳改营。王喜的那个g计委c经司的老子不知dào

托了多少关系,都被军代表按下了,谁说情也不好使。”雷小天和康桐挂在城关派出所,和天桥派出所同属东城区公安分局管辖。李得利瞎折腾后,李天明一声令下,整个东城的公安系统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整f运动。城关派出所的指导员调到天桥派出所,出任所长,康桐和雷小天对其中的关节自是门儿清。

陈佛生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骂道:“张胖子真是不开眼,交的都是什么人。这种烂人也敢让三哥放他一马,忒不是玩意儿。”

薛向饮罢酒,站起来道:“没事儿,你回去跟张处长说,让姓李的直接去找东城区公安局的军代表,报我的名字。”张胖子帮过自己几次,这点人情得卖给他。

薛向心绪陡然恶劣起来,不是因为放过李得利,而是又想起了那个下午,又想起了那个可人儿,想起了漫天的梧桐雨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倔强地缓行。此刻,两人虽同处一城,却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薛向拍拍正吃得欢实的小家伙,冲陈佛生几人点点头,示意几人慢用,转身朝左侧白桦林后的抄手游廊走去。

庭院深深,绕过两排白桦,转身进了游廊,将身倚在斜拦上,薛向抬头望天,对月伤怀,只觉此身如寄,聊无生趣。眼看喜爱的女孩就要嫁作人妇,他纵有盖世武勇,滔天权势,又能奈何。若是佳人已属沙咤利,他还可以用武力、手段夺回来,奈何婚约已定,必是心有所属。

多情只是庭前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呵呵,自己不过是多情自作。

薛向正暗自神伤,不知小家伙何时找寻过来,直到被她小手抱住大腿的时候才发觉。

“大哥,给,我给你挑的最大的呢?”小家伙大概知dào

了大哥现在心情不好,特意选了她最中意的食物送来,以作安慰。

薛向弯下腰抱起小家伙,摇头道:“大哥不饿,小宝贝吃。”小家伙总是能让自己心绪安宁,自己有三个可爱的弟妹,一帮亲若骨肉的兄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薛向悟了,所有的好事不可能总是自己的。罢了,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柳莺儿,祝你幸福。

“就要大哥吃。”小家伙摇着头,把鸡腿递到薛向嘴边。

薛向无奈,只好咬了一口,道:“小宝贝也吃,咱们一起吃。”

小家伙开心地点点头,自己咬了一小口,又递了回来。就这么一人一口,很快,一个大鸡腿就被两人消灭。

…………

“大哥,小意肚子疼得受不了了,在地上打滚。”小晚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声喊道。

薛向大惊,抱着小适就往吃饭的地方冲,“怎么回事,小意怎么了?”

小意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康桐几人蹲在地上查看,束手无策。

薛向急忙朝停车棚跑去,发动偏三轮,很快就开到了门口,招呼康桐抱了小意上车,又叮嘱雷小天几人,在家照看好小晚和小适。

小适看了三哥难受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抱着薛向死活不撒手。薛向无奈,只得把他抱在胸前,一踩油门,激射而去。

…………

“让让,让让,小康跟上,找到急诊室了。”薛向抱着小适在前,挤开走廊的行人,给抱着小意的康桐开道。薛向寻到亮红灯的急诊室,用力推了推门,居然是锁着的,康桐也急得满头大汗,哪里等得及,一脚把门踹开。

急诊室内,窗明几净,清新淡雅,十平大小的空间,连药味都淡得几不可闻。康桐踹开大门的时候,室内一男一女正面色慌乱地在整理衣服。男的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身材挺拔,女的二十四五,面容姣好,脸色潮红,低着头,不敢正视来人。这番情状,一看,就知dào

二人在行苟且之事。

“要死啊,看病不会敲门。”男的开口就骂,显然是被人坏了好事,不满至极。此君大名白可树,乃院长白殊胜的公子,借着老头子的关系,也混了个主治医师,整天在医院沾花惹草,祸害护士。今天,好不容易新上手一个有夫之妇,密室偷情,倍觉新鲜刺激。他正欲火高炙,堪堪要剑履及地,成就好事,就听见有人拍门。白可树本欲不理,可身下的美人儿惶恐至极,抵死不从,他只得悻悻而退,整理衣衫。不料,两人刚遮掩好身体,门就被人一脚破开。

“敲门?我们都拍门了,你听不见吗?别废话,赶紧给我弟弟看病。”薛向挤开两人,一把拽过左侧墙壁的行动卧床,招呼康桐把疼得脸色惨白的小意放上去。

白可树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衫,原地不动,饶有兴趣地斜睨着薛向。意思是我就不给你安排大夫,看你能奈我何。

薛向未动,康桐先怒了,一把抓住他梳得油光水滑的大背头狠狠地撞在墙上:“给老子叫医生!”

白可树仗着他老子的权势,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欺负下小女人还成,哪里见过这般凶狠的家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白可树被撞得一阵头晕,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惶恐万分,赶紧道:“轻点儿,轻点儿,我这就叫医生,叫最好的医生。”说罢,又转头冲早吓得瘟头瘟脑的少妇吼道:“还不去叫老马,想老子死啊。”

女护士从薛向几人破门而入,就吓得没了神志,以为是捉奸的来了。这会儿,听了白可树的吼叫,如蒙大赦,撒了鞋就朝外跑去。

薛向握着小意的手,安慰他会没事儿的。小适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掉着泪珠儿,小手抓住小意的另一只手,给他按摩、吹气。小家伙实在不明白刚才还和自己抢东西吃的三哥,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呢。

未几,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医生领着一帮白大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康桐松开了被按在墙上不得动弹的白可树,后者撒腿就冲了出去。见医生到来,薛向赶紧抱了小适让开,指着小意道:“医生,这是我弟弟,晚上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就肚子疼得直打滚,就成这样了,您快给看看。”

老医生按着小意的肚子问了几个疼痛的地方,给他脊背一阵按摩,又吩咐护士打了一针麻醉剂。小意就停止了呻吟,睡了过去。

老医生直起身子,对薛向道:“初步诊断是因食物刺激,导致胃筋挛,进而诱发了阑尾炎。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薛向大是好奇,这医生医术也忒高了吧,片子都不拍,射线也不照,就能诊断?好在只是常见病,薛向大松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食物过敏性中毒,毕竟大家都吃了,都没问题,那就是小意自己的毛病。薛向连连道谢,把晚上吃的食物说了一遍。

老医生抚须道:“你们家生活水平可真高啊,鸡鸭鱼肉样样有,还搞了冷饮来助阵。这又冷又热,冷热一激,小孩子的胃能受的了嘛?阑尾炎已确定无疑了,怎么,看你表情信不过我老头子?”

薛向未及说话,小家伙抢了话头,伸出小手摇摆:“老爷爷骗人,三哥都没人家吃得多,怎么人家都没事儿呢,人家比三哥小三岁呢。”

老医生哑然无语,被小娃娃给问住了,难道自己要跟她解释,个体差异性会导致个体的发病率不同之类的专业术语,非被人笑话不可。

见老医生尴尬,薛向出言替他解了围,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道:“你这次是运气好,以后也不准多吃冰激凌了,不然就跟三哥一样,该多疼啊。”

小家伙见到小意疼得满地打滚的惨状,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心里默默地和心爱的冰激凌告别了。小家伙穿着这时最新潮的花白格子的连衣裙,梳着羊角辫,小胳膊、小腿儿一节节的全是肉,粉嫩的瓜子脸长成了红扑扑的小苹果,委屈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老医生一挥手道:“把孩子推到手术室去,这次由我亲自主刀,大家要认真观摩,切莫懈怠。”原来老医生是边看病,边带学生。

手术室大门关闭,薛向抱着小适和康桐一同坐在长椅上焦急的等待。手术刚刚开始,雷小天几人就带了小晚匆匆赶了过来。

“大哥,老三他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小晚一看前面门牌上的手术二字,就猜到大事不好,哭着摇薛向的胳膊问道。

薛向伸手替她擦拭眼泪,微笑道:“没事儿,老三就是阑尾炎,吃坏了肚子,小手术,割掉发炎的部分就好了,别担心。”

阑尾炎是常见病,小晚当然知dào

,顿时安心不少。

“三哥,咋送这儿呢,中心医院哪里比得上长征、红旗,那里的医生医术比这边好多了,条件也好,首长们都在那里看病。要不,咱给小意转院?”陈佛生又开始推销他的阶级观。

朱世军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马道:“丫不卖弄能死么,知dào

长征、解放离三哥家有多远不?脑袋让驴踢啦?”

陈佛生讪讪无语,摸着头傻笑。

…………

“大牙哥,就是他们,咦,怎么多了几个人。不过,没关系,你一块儿帮我收拾了,原来的价钱我给你加一倍。”左眼角青肿可见的白可树领着一大帮穿得花里胡哨的中、青年汉子,气势汹汹地朝薛向这边奔来,猖狂的声音老远就听得见。

第五十九章 此身蹈险为红颜

这已经不是姜大牙第一次接白可树的生意了。姜大牙大名姜有为,和人打架以出手重、下手黑著称。三十岁那年,用牙齿硬生生咬下对手一根手指,嚼碎了吞进肚里。自此,姜大牙的名号传遍四方,在四九城也算小有名气。不过,他纯是混子,已经脱离了顽主圈的范畴,虽然他平日里不去惹那帮牛哄哄的小子,却也并未将那忙毛小子放在心上。姜大牙今年三十有三,早过了亲力亲为,靠打打杀杀谋生的初级阶段。他手下聚敛了一帮心狠手黑的地痞流氓,靠着接活儿,逮佛爷,坐在家里收钱,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不,已经大晚上了,还有人哭着喊着求自己收钱,这日子实在是好得没边儿了,给个皇帝咱也不换,姜大牙乐滋滋地想到。自己都已经记不得到底接过多少白可树的生意,反正这败家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几乎每次都是请自己找人配合他假扮英雄救美,和威胁别的女人或者她的男人,以助他成就好事。每次自己只须派出三两个小弟,四五张大团结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了口袋。这次好像情况有点不一样,这小子居然一口气掏出十张大团结,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亲自带领大队人马出动。不给谁的面子,也不能不给钱先生的面子不是?咱做事儿就是讲究个信誉,拿钱就办事。刚带着大队弟兄撞上目标,这小子突然又说多摆平几个小子,价钱翻一倍,妈的,有钱不赚王八蛋,接了。

姜大牙大长脸,花衬衫,长得五大三粗,领着一群打扮得唯恐别人不知dào

自己是坏人的流氓,大步闯到薛向面前。姜大牙抠了抠鼻孔,抬头望天,道:“就是你们几个跟白大少炸刺儿?走吧,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活动活动吧。待会儿场面恐怕太残酷,两个娃娃就不用出去了,总不能让人说咱不地道,欺侮孩童。”

薛向正烦着呢,陈佛生叫破医院的名字,他方才想起来柳莺儿不正是在这所医院上班么,咫尺天涯,自己会撞见她么?他心里百爪挠心,纠结万分,到底要不要去寻她,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薛向一世处男加一世宅男,两辈子合一起也没有多少和女**往的经lì

。没经验倒也罢了,在这事儿上有点男子**风火火、敢作敢当的气魄也是好的。可他偏偏在男女之情上束手束脚,畏首畏尾,丝毫没有平日的慷慨豪迈,就这么犹犹豫豫像个娘们儿,忒不爽利。奈何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在追求女孩子方面,可以套句曹公评价袁本初的模式“慕艾无断,气豪色薄,见心仪而丧胆,求爱恋畏馋讥”。

敢爱敢恨,何其难也!

薛向抱着小家伙,心里的两个小人儿正争斗得厉害。一个说:上吧,拼了,大老爷们儿怕啥;一个又说:人家都订婚了,若不是心有所属,这年代总不能逼婚吧,还是别丢脸了。双方好一通大战,最终浪漫的骑士获得了胜利,薛向决心已下,正待要去寻柳莺儿,就被姜大牙的公鸭嗓子打断遐思。

“滚!”对这些小流氓、大混子,薛向是烦透了。这几个月不知dào

碰了多少不开眼的,这四九城顽主以外的大小流氓也忒多了。难怪首长掌权后不久,就开始严打,这些垃圾实在太猖獗了,居然明目张胆地跑到医院来寻衅。

姜大牙被气乐了,还有比自己更狂的,也不开眼看看眼前是啥形势。他张开嘴,正待要喝骂,开得老大的上嘴唇和下嘴唇却合不拢了,露出满嘴黄牙。一把黑漆手枪的黑洞洞的枪口正遥遥指着他的眉心,姜大牙认识这款枪,大名鼎鼎的五四式,绝对是真玩意儿。姜大牙哆嗦着牙齿:“大,大,大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快,快收起来,千万别走了火儿。”也不知dào

他在哪里搞得枪,弄不好就是个亡命徒,自己跟这种人斗狠,那是找不痛快,姜大牙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姜大牙是敢打敢杀,敢流血,可当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一样怕死,一样得服软。他小日子正过得舒坦,岂会为百八十块,丢了性命,太不划算。要是面对公安持枪,自己还可以硬顶,以赢得小弟们的崇拜,最多是被捕,公安讲政策,有素质,不会轻易开枪,待个几天出来,又是一方豪雄,名声还得蹭蹭上涨。可眼前拿枪的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姜大牙不敢稍露不满。这号小青年血最热,胆傻大,惯会好勇斗狠,一怒之下就会做出骇人听闻之举动。

“滚,还要我说第二遍吗?”薛向指着面无人色的白可树,对摇摆着身体的姜大牙道:“出去的时候把他也带走,受些累,帮我修理一顿,不过,我可没钱给你。”他手里的枪口不断调准准头,在众人身上划着圈,似在找人下手一般。他手中的这把手枪,枪名m20,也就是五四的翻版,援越出口时改的名儿。薛向自也是爱枪一族,自打得了佩枪之后,每天都清膛、擦拭,随身携带。康桐几人知dào

薛向有佩枪以后,大是艳羡,哪个男儿不爱枪啊。薛向的子弹有一大盒,几百粒,也没谁管他怎么花用。见几人眼热,他也让几人放过几枪,过了把瘾。

“不敢,不敢,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擎好吧,您嘞。”姜大牙松了口气,提小鸡似的提着早被吓得面无人色的白可树,领着众人急速撤tuì



“大牙哥,我是雇主啊,你怎么能收拾我呢。”

“废什么话,你的钱厉害得过人家的枪吗,怪就怪你点儿背。收拾谁不是收拾啊,反正是一锤子买卖。说好的收费翻倍,你小子敢耍赖,老子就把你骨头拆了。”

“你,哎哟,哎哟,轻点儿,疼,疼!”

………….

薛向借故上厕所,来到值班室询问柳莺儿的所在。

值班室设在一楼大厅的拐角处,有三个对话窗口,方便病人查问科室、医生等相关信息。薛向来到左侧的窗口,敲了敲台面。

窗口内,一位十七八岁的女郎正躲在底下看红楼梦,看这书也是要冒风险的。女郎叫杨梅,是中心医院的护士。平时,她都是偷偷在自己房间看的,奈何今天看到精彩处,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带到医院按在桌下偷偷看。她正看得入神,被人打断,倒也镇定自若,反正今天已经被打断无数次了,早已习以为常。她扬起一张素净的鹅蛋脸,问道:“要查哪个医生,哪个科室?”

薛向道:“柳莺儿,护士。”

“你不是来看病的吧?”杨梅脸上泛起惊疑。

薛向奇道:“找人不成吗?”

“别人成,就你这号的不成,整天不务正业,把我们医院当什么啦。告sù

你,你没戏,人家已经有未婚夫啦。”杨梅见多了他这类追蜂逐蝶的青年,都是借看病之名来医院询问漂亮护士的信息,尤其是柳莺儿得到的关注最多。本来嘛,看病问医生就好,用得着问护士么?她一听薛向打听柳莺儿,自也把他归为此类。

果然,大美人儿的追求者不少,不知dào

她未婚夫是何等人物,居然让她倾心拟嫁。薛向知dào

她的意思,也不解释,假道:“我是他邻居,她家里有急事儿,托我来寻她。”

“哎呀,一定是大宝的病又发了,得赶紧送过来打针啊。可是莺儿去外地交流学习了,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你赶紧回去,把人送过来。”杨梅是柳莺儿相熟的姐妹,自是知dào

她家的情况。

薛向道:“不是,不是!你先别急,是他家来客了,我过来喊她回家待客。”

杨梅拍了拍坚挺的胸脯,舒口气,嗔道:“吓死我了,一次说完不行啊。要是真是大宝的事儿,可就麻烦了。莺儿去秦唐前,特意嘱咐我照看大宝,我…….”

“什么,她去哪儿呢?你再说一遍!”薛向把手伸进窗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吼道。

“你干什么啊,弄疼我了,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杨梅被吓了一跳,书也掉了地上,惊恐地望着薛向。

此时,薛向惊恐胜她万倍。秦唐,该死!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生生就给忘了。薛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了手,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柳莺儿什么时候走的,要去多久?”

杨梅揉搓着被他抓过的地方,青痕可见,痛得她要掉眼泪。她瞪着薛向,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说什么啦,你就激动?激动,自己拿手往墙上擦,欺负我算怎么回事儿啊。”

“快说她去的具体地方,我找她真有急事儿,人命关天啊。”薛向此刻心有猛虎,顾不得细嗅蔷薇。

杨梅见他说得郑重,也不敢耽搁:“她学习的医院叫路北q人民医院,你急着找她到底什么事儿?这儿离秦唐少说也有四百来里,你找她也来不及啊。什么事儿,你跟我说说,看看我…哎,哎,你怎么走了,过河拆桥,什么人呐。”

薛向心里惶恐之极,今天已经是7月26号了,他清楚地记得秦唐大地震的发生时间是7月28号凌晨3点42分,距离现在不到三十个小时。他也曾想过在这场大地震到来前做点什么,可想得头痛,也没发xiàn

自己能帮到什么忙。首先,他没有能力阻挡大地震的到来,就是他这只亚马逊的蝴蝶扇断了翅膀,也阻止不了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自然力量。其次,他不能对外宣称某时某刻秦唐会发生地震,说了也没人信,还会把他当疯子或者破坏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反dòng

分子。最后,他也想过在大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向中y汇报,可他身在京城,如何取信于人。总不能也去秦唐,来个亲身经lì

吧,他还没那么伟大。慢慢地,他就淡忘了此事。今天,突然得知心上人居然身处险地,他哪里还坐得住,冒死也得去秦唐,赶在地震发生前把她拉回来。

第六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向得知柳莺儿身处险境,急忙返回候诊区,交代雷小天几人代自己照顾好几个小家伙,又同小晚交代一番,就出了医院,驾车直冲家里。此去秦唐,四百里有余,他不得不准bèi

妥当,以策万全。

薛向返回家把油箱的汽油加满,又往跨斗里塞了一桶,这些汽油都是以前李红军存薛向家的。准bèi

好燃料,其余的准bèi

无非是路上的吃的、喝的,这些家里都有。军用挎包装了一包小家伙的零食,三把军用水壶盛满了凉开水,顺手带走房间的强光手电,以备不时之需。

……….

秦唐市,因市区中部的秦唐山而得名。唐朝时,秦王李世民两次东征,均屯兵现在市区的大城山,山赐唐姓,又名秦唐山。秦唐是一座滨海现代化大城市。秦唐市地处环渤海湾中心地带,南临渤海,北依燕山,东与始皇岛市接壤,西与京城、津门毗邻,是联接华北、东北两大地区的咽喉要地和极其重yào

的走廊。秦唐市是冀北省经济中心,同时也是此时共和国重yào

的重工业城市。

夜黑如墨,薛向驾驶着偏三轮在公路上疾驰。劲风拉扯着头发飞舞,晦暗的车前灯只探照出五米有余,黎明前的天空最是黑暗,宽广的冀北三号大道上寂静无声,一人一车呼啸着向远方飙去。

薛向心急如火,时间如此仓促,晚一分钟,救不了柳莺儿,搭上的还有自己的性命。也亏得夜间赶路,除了偶尔从身旁掠过的大型货车,再无其它车辆障碍自己。油门已经加到最大,这台偏三轮到底是军用货,皮实得紧,发动机除了微微带些喘息,车身极其稳固。他已经开了快八个钟头了,堪堪进入冀北境内。身子有些累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脊背僵直的有些泛酸。眼皮也越来越重,他咬了咬嘴唇,清醒下,放开左手的扶把,从荷包里掏出包烟,弹出一根,叼上,点燃。浓郁的烟草香味直入肺腑,尼古丁驱散了不少疲倦。

又一辆货车越过了薛向,驶向秦唐。他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生生看着这些生命奔赴死亡,可他无能为力。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这也是他选择性遗忘即将发生的这场灾难的原因。

“喂,兄弟,是去秦唐吗?开这么快,是有急事吧?”一辆长城卡车和薛向并行,卡车的窗口探出个肥大的脑袋:“这个时间段都是跑货车的,我打京城过来,这一路就见了你一辆摩托车。有急事?上来吧,哥们儿载你一程。”胖司机三十来岁的模样,长相团圆,神态憨厚。

这时代的人远不似后世的冷漠,麻木,助人为乐的作风在人民群众中广有市场。有人相助,薛向自不会拒绝。薛向谢过胖司机,二人合力把偏三轮推上了拖箱。入得驾驶室,薛向递过一只二号,胖司机接过,眼睛一亮,惊道:“大兄弟,不简单啊,这好像是专供z央首长!”

薛向奇道:“抽过?”他大是好奇,这烟应该没这么普及吧。他打散了一条二号,散给康桐几人享shòu

一番,其余五条被他仔细的封存了。

“咱哪有这个命啊,不瞒你说,我打小就抽烟,对各种香烟了解的比一般人多些,家里杂七杂八的烟盒也收了不少。平日里就好研究这个,这款烟还是上次在电视上看见有领导手里夹着,不过他那只是一头粗一头细的,你这只是两头一般粗细。”胖司机从方向盘左侧的暗格里取出个铁盒,小心地把雪茄放了进去。

薛向见胖司机把雪茄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便又递了一根过去,笑道:“那根收藏,这根过瘾。”

胖司机憨厚地笑了笑,推过薛向递过来的烟道:“待会儿开车,抽烟不方便。”

薛向心思通透,知dào

他是不好意思,收回雪茄,转移话题道:“大哥贵姓?看你车厢里装了不少高音喇叭,是给厂里送货的吧。”

胖司机发动车,笑道:“啥贵姓啊,贱都没人要。我叫马铁锤,大伙儿都叫我锤子。我在五星电子厂开车,后面的高音电喇叭往给秦唐军分区的。”

“薛向,家住东城,回京后,有空来找我。”薛向报了大名,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送完货,几点回京?”实则是担心这好心的胖司机送了性命。

马铁锤道:“怎么?哥们儿有事儿,要搭顺风车?没事儿,你说个时间我等你,我送到就可以走了。不过,兄弟,你得快些,我不敢等太久,秦唐这地儿最近可能不安全。”

“嗯?”薛向大吃一惊,他本意准bèi

暗示马铁锤早日逃离此地,哪想到反被他提醒,赶忙问道:“马哥,这有什么说道没有,听着挺玄乎。”

“也就是兄弟你,换个人我还真不敢白话,我估计秦唐这地儿最近可能要发地震,要不是厂子里实在挪不开人手,说什么我也不来的。”马铁锤一番语重心长。

这下彻底把薛向搞蒙了,先前还可以认为,许是马铁锤知dào

秦唐将要发生什么“运动“或者暴力冲击之类的事件,哪里知dào

人家直击要害,一语中的,这也太诡异了吧。

见薛向半天不吭声,马铁锤笑道:“兄弟,吓住了吧,嘿嘿,这还是听我家老头子说的,他在开l马家沟矿地震台工作,专门研究这个。刚开始我也不信,老头子拉着我转了秦唐周边不少地方,蚂蚁窝,池塘里的青蛙都乱窜,最邪门的是有一处深坑,咕噜咕噜冒泡。要不是这次军方催得紧,我说啥也不来的,这不,也和你一样半夜就赶路。”

“马?马x融!令尊是马x融老先生?”薛向一口喝破,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的报道文学,里面提到过马x融曾检测出地震,并向国家地震局发布了短期将会发生强烈地震的警告。可是报上去却受了处分,国家地震局来人检测设备、线路,没有发xiàn

任何问题,之后指出,地电阻率值下降是干扰引起的。结果,马x融被领导批为信口开河,好大喜功。

马铁锤奇道:“咦,你怎么知dào

我老头子的名字?他还没这么出名吧,老头子被整垮的消息都传你那儿去了?”

果然是他,薛向脑袋里飞速运转,混顿之间破开了一丝光亮。薛向把烟头掐灭,丢出窗外:“偶有耳闻,马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怕了,要是咱去到半路上,恰巧地震就发了,那可如何是好?”

马铁锤道:“别担心,我来时看过老头子埋的微安表,地电阻率没有急剧变化,应该还是安全的,去找朋友时注意走旷野,时间应该来得及。”

天赐良机,自己正是知dào

地震将要发生,甚至能精确到地震发生在几分几秒,只是苦于没有理论、证据支撑,不敢出言相警。这下好了,有了马铁锤的一番言辞,以后别人问起来,就说得通了。

思及此处,薛向豁然开朗:“马哥,既然知dào

大难将至,咱两个只顾自己逃命,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马铁锤长叹一声,道:“就知dào

兄弟你是个热心肠,可咱有力使不上啊,老头子还是专业人士,上通天下接地,结果怎样,还不是被拿下了。这世道啊,容不下好人,也容不得真话。”

薛向知他肯定是为自己老父蒙冤,块垒难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马哥,既然你相信地震必定发生,那还担心老爷子的冤案作甚。”

马铁锤一拍大腿:“对呀,我这脑袋真是不转圈儿,地震一发生,谁还敢说老头子半个不是,国家地震局的得赔礼道歉啊。”马铁锤头脑简单、心地质朴,光顾着高兴自己老爷子沉冤得雪,倒忘了地震一发,会毁灭多少生灵,破碎多少家庭。

薛向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道:“马哥,既然咱知dào

这事儿了,不管是不行的,兄弟决定插一脚,马哥意下如何?”

“光顾着替老头子高兴了,把这大事儿给忘了。听老头子说这次地震和以往不同,来势凶猛,前所未见,咱老百姓一点准bèi

也没有,这得死多少人啊!”马铁锤扭头看了看薛向,开始长吁短叹:“就算兄弟你信我,可咱说话没人听啊。弄不好,就得和老头子一个下场,不,恐怕还不如老头子,他至少还是国家干部,咱俩非得被打成现行反g命不可。”

薛向知dào

说动了他,心神大定,从荷包里掏出本证件:“马哥,看看这是什么?”

马铁锤单手扶着方向盘,拿起薛向的军官证,打开一看,惊道:“早知dào

兄弟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真是大人物啊,居然是z央j委的高级参谋。”

薛向道:“有这个玩意儿,你估计说话有人信吗?”

“那还有啥说的,肯定是一口唾沫一颗顶,得,我锤子这回就舍命陪君子了,你这么大官都不怕,我还怕啥?”马铁锤大喜过望,能参与这样重大事件让他热血沸腾。

第六十一章 儿童相见不相识

薛向收起军官证,道:“先别高兴地太早,此事得细细谋划。若是你我二人直接去找革委会领导通知此消息,必会引起他们震动。他们一个电话挂到中央,就会知dào

咱们是自作主张,万不可取。咱俩还是等入夜,凌晨之际,在坊间散布此消息。一来,事发突然,众人来不及思量,第一反应必然就是撤离和寻找空旷所在;二来,你要去军分区送东西,我正好去那里会个朋友,号召力量,广而告之。”

薛向知dào

地震什么时候爆fā

,三四个小时足够大多数人寻到避难之所,不是他不想给大家更多的时间撤离。实则,时间一久,众人难免怀疑此消息的真实性,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底。

马铁锤听他说得郑重,逻辑严密,连连点点头。他心思简单,倒也没考lǜ

薛向怎么比自己还确定地震爆fā

的时间和地点。马铁锤慨然应道:“成,就按你说的办,现在八点多了,快进入市区了,咱先找个地方休息,还是直接去军分区?”

薛向也是困得不行,现在去找柳莺儿显然不合适。原计划是不由分说地扛起她就走,现在既然计划已变,就不能如此唐突。待消息扩散开来,自是有了带她离开的由头,自己有车,通知完群众撤离,带她寻个避难之所的时间也尽够的。

“找个空旷的地方,咱哥们儿就在车上困会儿吧,你若是饿了,我包里有吃的、喝的。”薛向自不会去找什么招待所,环境太安逸了,一觉睡过头可就糟糕了。

马铁锤自无不可,自打看了薛向的证件,他已主动把自己放到被领导的位置上了。能和j委的干部一块儿做任务,而且还是这种拯救万民??这么有创造性的任务,他自是与有荣焉、热情高涨。也亏得他性子质朴,换个心窍百转的家伙,谁肯陪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家伙玩儿命。

车子已进了市中心,转过主干道,开进宽广的八一广场。八一广场是秦唐最大的广场,占地一千多亩,除了广场正中的一个升旗台,四个角落各有一个花池,再无其它建筑。不知dào

有多少所谓的反革mìng

、工贼,走狗在此地被打倒、批斗,正是群众开展zz生活的聚集地。

马铁锤把长城大卡稳稳地停在西北角花池的一侧,此地阴凉、背阳,正是休息、避暑的好去处。薛向早困得不行了,车子刚停稳,他就靠着座椅沉沉睡去。马铁锤看着薛向疲惫的俊脸,摇摇头,憨厚地笑了笑,从车座下扯出个灰皮的枕头,起身把薛向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座椅上,帮他把身子打横,轻轻移动薛向的脑袋,把枕头塞了进去。安置好薛向,马铁锤打开薛向的挎包,寻摸出食物,一通大嚼,饱餐一顿后,翻身出了驾驶室,进了拖箱,随便整理出块空地,就倒下睡了。

朝阳正好,美丽的秦唐在阳光下瑰丽多姿,谁又知dào

就在今晚的夜里,这座美丽的城市将会化为废墟。悲剧吗?是的,将美好的事物生生毁灭,不正是悲剧么!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薛向一觉醒来,抬手看表已经八点一刻了。他实在是太困了,尽管心里一直惦记着千万不能睡熟,千万不能睡熟,结果还是睡的沉了。薛向起身,打开驾驶室,华灯初上,灯火璀璨,玉盘半缺,夜色正美。他可没一点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时间仓促,转到拖箱门处,见大门虚掩着,就知dào

马铁锤宿在此处。

薛向打开大门,轻轻敲了敲侧壁,马铁锤陡然坐起:“兄弟,几点了?哥们儿这一觉睡得沉了。”

薛向道:“八点多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

马铁锤赶紧下了车,向驾驶室奔去,“咦,兄弟,你看那是什么?”他手指着东北方向的天空,远处嗡嗡、嗡嗡的声音传来,好像一架飞机就在你耳边起飞。几百,几千只蜻蜓遮天蔽日,从天空掠过,甚是吓人。

“蜻蜓,毛毛你看好多的蜻蜓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蜻蜓,快点跟上,我去找小明哥帮我抓蜻蜓啦。”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娃欢喜地对身边的小伙伴喊着,喊罢就朝远方跑去。

“等等我,等等我嘛,我也要蜻蜓,我也要…”叫毛毛的男娃喊着追了过去。

薛向面色严肃,赶紧向驾驶室冲去:“马哥,快,地震恐怕就在今天夜里,晚了就来不及了。”

马铁锤哪里还用薛向提醒,他家学渊源,早知dào

眼前的景象不是什么好兆头,薛向刚一上车,还未及关门,他脚下的油门就轰然响起,向军分区飙去。

秦唐军分区隶属于京城大军区,此地只驻扎了a军的166师。马铁锤技艺高超,左突右进,一根烟的功夫就来到166师驻地。166师的驻地位于秦唐市区的西北角,薛向远远地就看见二层小楼的军分区办事处前设了一道封锁线,和邱治国驻地的设置如出一辙。

及至近处,马铁锤减缓了速度,在岗亭窗口处停下,从包里抽出一张单据和一张绿色的硬壳小证递了过去。未几,栏杆升起,马铁锤一踩油门,车子就滑了进去。

马铁锤冲薛向一笑,道:“你的证件太吓人,用他们给的通行证就好。”

薛向不禁莞尔,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心思还挺细腻。车子在警卫战士的指引的位置停下,薛向领着马铁锤直奔师部指挥所而去。

“唉,唉,你们哪儿去啊,后勤部在那边儿。”接待的小战士指着左侧的方向,喊道。

薛向虽未来过秦唐军分区,但是对军内的单位布局还是门儿清的。马铁锤不是第一次来,自是知dào

后勤处的位置,但这次是随着军官来做大事儿的,自然一切跟着薛向行事。薛向掏出军官证递给小战士道:“带我们去见你们s令员。”166师的师长兼任秦唐军分区s令员。

小战士接过军官证,打开一看,愣在当地。乖乖,这么年轻的j委参谋,还是安办的干部,这岂不是通了天?

见小战士被震住了,马铁锤嘴裂地跟荷花似的,心中惊叹,我还只当自己见识少,当兵的不也一样?没想到薛小哥的证件这么厉害,逮谁震谁。

“咳咳”见小战士好久不发话,薛向咳嗽了两声。

小战士一个激灵,立正,敬礼:“首长好,这边请,我给您带路。”

朱红的办公室大门被打开,小战士喊了声“报gào

”,一声沉郁的男中音答道:“进来。”

“报gào

s令员,这位是z央y委下来的安办高参,找您有事商谈。”小战士做了个简单的介shào

,他没有介shào

马铁锤的身份。因为他一时也弄不明白堂堂j委高参怎么会坐货车到来,莫非是秘密到来,还有什么特殊任务。小战士退在一边,心里展开了联想。

办公室大门打开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薛向的眼帘,正是166师师长洪映。上次见他还是八年前的军区大院,记得那时他还是512团的团长。洪映四十多岁,赤红脸,卧蚕眉,标准的军中少壮派,正是薛安远着力保存的火种。

薛向盯着洪映出神,半天不说话,倒让洪映做了难。薛向年纪轻轻,扛的却是z央j委、安办两块牌子。可你牌子再大,军中的礼节总要讲吧,下级给上级敬礼总是要的吧。薛向不先给洪映敬礼,洪映又怎好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洪映是标准的职业军人,这种没骨气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他不信总不至于你小小年纪级别比我还高吧。

洪映皱了皱眉,刚要出声,薛向才发xiàn

冷场了一会儿,赶紧给洪映打了个敬礼:“首长好。”他心里正纳闷儿,咱俩的关系还用讲这个虚礼吗?他忘了自己已从垂髫童子长成昂藏青年,样貌大变,洪映哪里认得出他来。

见对方主动敬礼,洪映松了口气,自己好歹不用丢脸了。他虽然耿直,可并不鲁莽,当然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儿得罪军委的人。若是薛向再不敬礼,他打算找个话头,直接问他的来意,省得尴尬。洪映抬手给薛向回了个礼,挥手让勤务兵和小战士退去,开口道:“不知j委同志到我处有何贵干,若是有上级命令,我一定严格执行。”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不愿讲些虚礼、废话。

薛向大是纳闷,这洪映是跟我玩儿真的?他忍不住出口道:“洪哥,旁人都走了,这位是我兄弟,咱用不着搞的这么正式,忒累。”

洪哥?我跟你有这么熟吗?咱今天才见吧?再说就算你是j委下来的,看模样不过十七八,我大你二十多岁,你不经我同意,就这么直眉楞眼地跟我称兄道弟,也忒不礼貌了吧。洪映心里也纳着闷儿,碰上这么个自来熟,他可真没招了。他挠挠头,道:“这位j委同志,尊姓大名?”

此话一出,薛向哑然失笑:“怪我,怪我,哈哈,洪哥,你仔细瞅瞅,我啊,薛老三,以前老抢你枪的那个。”

洪映盯着薛向,迷瞪了下眼睛,“啪”的一拍大腿:“哎呀,是老三啊,好小子,好些年没见了,老首长有命不准我去看他,更不准我去找你们,可把我憋坏了。来来来,抱一个,小老三也长成大小伙子喽,好大的个子,怕有一米八十多吧,比你洪哥我还高。”洪映大是激动,跑过去给了薛向一个拥bào

,嘴巴像打着机关枪,突突突地说个不停。他是薛安远的铁杆心腹,是薛安远老搭档团z委洪军的儿子,洪军在四二年反扫荡牺牲了,后来薛安远就安排他入伍。洪映一直在薛安远的自留地里任职,升迁迅速,一步也没踏空过。因为是烈士子弟,倒也没受到冲击,只被调离京畿要地,打发到秦唐来了。

第六十二章 手把乱命口称敕

洪映拥bào

完,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薛向:“好你个老三,敢跟我这这军机重地,假传军令。你小子是旗杆子绑鸡毛,好大的胆子。”他方才想起,小战士介shào

薛向是什么j委安办的参谋。有这么年轻的参谋么,现在的兵警惕性怎么这么低?这么一眼就能看破的假话都能骗过,看样子得整整风。

薛向笑道:“洪哥,就兴你当师长,我就不能当高参?看看这是什么。”说罢,薛向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洪映接过,打开一看:“乖乖,好小子,你真行!今年你十六还是十七?一家伙就成了少校参谋,还是安办的,真是通了天了。快跟我说说,这戏法是怎么变的,对了,老首长可还好?好些年没见了。想想我还真对不起他老人家,这么多年也没去看过他,更没照顾好你们几兄妹。”他说着说着,有些伤感了,薛安远之于他,如师如父。

薛向今天寻他多是为了地震,草草回答了洪映的问题,心思就全转到这迫在眉睫的事儿上了。薛向道:“洪哥,今儿个来找你,主要是有件大事要请你帮忙。”说罢,他又指了指杵在一旁的马铁锤,道:“这位是主要当事人,还是由他来说吧。”

洪映知dào

薛向的脾性,小事嘻哈,大事稳重。见他说得郑重,就沉下心思听马铁锤叙述。马铁锤性子憨厚,口才可着实不差。一番话下来,前因后果交代的一清二楚,有理有据,甚至把来的路上,看见的漫天蜻蜓也一并说了。

洪映听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愣住了,他信不过马铁锤,可他对薛向深信不疑。他相信薛向绝不会拿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来消遣自己。

“老三,这事儿你们和谁说过,有没有向相关领导反应?”洪映好半天才从震撼中醒过来。

薛向道:“洪哥,马老先生为了这事儿,把自己都搁进去了。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尚且如此,我们两个嘴上没毛的说出去,谁又会信?”

洪映点燃支烟,抽了一口,把烟盒递给薛向:“老三,你既然来找我,肯定早有定计,说说吧,想让我怎么做?”

这就是信任,无条件的信任!

薛向抽出根烟,把烟盒丢给马铁锤,沉声道:“洪哥,把你能集结的人手全部集结到位,今夜十二点的时候准时出发,分成若干小队向秦唐市各个小区、街道进发,用高音喇叭广而告之。就说今夜四点左右,秦唐市区范围内,有强烈地震,让居民及时疏散。”

洪映道:“人手是没问题,老三,你真的确信地震在凌晨四点左右爆fā

,国际上的地震监测也没听说有这么准啊。”非是洪映转了性子,实在是薛向的说法太不合常理了。薛向说有地震,他信。毕竟,地震前的先兆,也多有耳闻,众所周知。可要说就定准在某个小时内发生地震,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与信任无关,超出常理了,如果还不怀疑,那就是盲从。

马铁锤也觉得古怪,可他没有问出,反正自己就跟定薛向了,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就是。薛向唯有苦笑,他怎么说的清,挠挠头,想了个不是办法的说词:“洪哥,我把时间定在四点左右是有道理的,十二点出发开始疏散,没有两三个小时恐怕来不及吧。时间说得近了,恐怕引起慌乱,踩踏之类的事故;说得远了,地震到天亮还不发生,恐怕我们也没办法圆过去。”他这不过是托词,怕时间来不及,干嘛非得定在十二点开始疏散。还不是他掐好了时间,算准了这个时间对外能说得通,对内能给相当充分的空当让群众撤离,而不会因为地震迟迟不发生,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洪映点点头道:“要不要通知地委和市革委会,我们这边单独行动,也瞒不过他们。地委一个电话挂到中央,我们这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薛向苦笑:“能有充分的理由,我就直接报gào

安老将军了,哪里这么麻烦,我坚信地震就在今夜发生。洪哥,若是你不方便,帮我集结一个团的战士,我用j委的身份,假传圣旨,出了事儿算我的。”

洪映砰的一把掌拍在红木桌上,震得茶杯飞了天:“你小子说的什么话,你洪哥在你眼里就这么没个担当。拼了,大不了上军事法庭。赌赢了,老子以后的资本就足了,救了几十万人的性命,这是多大的功劳!”

说干就干,洪映也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当下就摇起了电话,号集力量,集结待命。少顷,师z委、参谋长、zz主任,下属各团团长、团z委聚集一堂。洪映按事先套好的说词,先介shào

了下薛向的身份,说是奉了安办的密令。由于那边和j委对即将爆fā

地震消息有分歧,犹豫未决,j委决定先干起来,所以派了安办最得力的薛参谋来此下达密令。然后,又介shào

今晚行动的主要程序、步骤。他刚说完,众人起身立正,轰然应“是“,没有丝毫犹豫。薛向暗暗点头,看来洪映对这个师的掌控力度很是不错。

众人对这个命令深信不疑。一来,j委和那边的矛盾,在他们这个层面不是什么秘密。众人潜意识里把这次行动,看作是j委同那边矛盾的延伸,他们肯定是要服从j委的命令。二来,地震的消息在他们想来绝不是j委杜撰,因为j委绝对不会拿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开玩笑,何况这种玩笑低级、无趣,且zz风险极大,没有哪个大人物会这么无聊。

洪映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分头行动。一排排的士兵开始集结,一辆辆军车开始向四周转移,车上装满了军用物资,和重yào

的军事材料。还不到行动的时间,抱着转移一点就省一点的思想,洪映先安排166师的财产、机械先行转移。

………

等待的时间总是如此难熬,时间老人蹒跚着脚步,终于走到了十二点。洪映下令疏散行动正式开始。按照事先规划好的,以班为单位,分区分片包干,每班一个高音喇叭,在交通要道另外安排人员组织疏散。战士们都荷枪实弹,以防有投机分子,趁乱作恶。霎时,“乌呀,乌呀”一辆辆摩托、卡车、吉普以师部为中心,向四周发散而去。

是夜,天气转阴,夜色如漆,凉风阵阵,秦唐这颗华北的重工业明珠,灯火璀璨,熠熠生辉,谁又知dào

这妖娆的美丽行将终结。

“居民同志们请注意,居民同志们请注意!刚刚收到消息,今夜四点左右,秦唐市将有强烈地震,强烈地震,请大家迅马上转移,马上转移,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尖锐的电子音从一辆辆军用卡车、吉普,摩托车上的高音喇叭里发出,一遍一遍,反复播放。静宓的秦唐市宛若海洋,迅速卷起千百丈巨澜。秦唐是重工业城市,华苏交恶的时候,挖了不少防空洞,秦唐自那时起就有了演习的训liàn

。因此,薛向才要求洪映在宣告词里一定加上“这不是演习”。

这一刻,整个秦唐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一片片的区域仿佛被喇叭的声音点燃。

李霞也被刺耳的喇叭声惊醒,待听清了喇叭里喊的声音,大惊失色。她扭开台灯,一巴掌拍醒身边正打着呼噜的丈夫秦时:“老秦,你听,外面的喇叭说今夜有地震,这可咋办啊,会不会是恶作剧啊?”

秦时被李霞从梦里吵醒,还没回过神来:“地震?什么地震,你做噩梦,梦到地震啦?咦,不对,真有喇叭在喊。”秦时跳起来,一把撤掉窗帘,向窗外望去,宽广的主干道上已经有不少车辆,行人,扛着大包小包,挤了一路。

“不好,老婆,快去叫佳佳和毛毛起来,真要发地震啦,外面的喇叭是国防军发出来的,一准儿没假,外面的路上全是人。”秦时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招呼妻子赶紧收拾了,去叫醒两个孩子。

秦时刚穿好衣服,准bèi

去收拾现金和票据,就听见有人咣咣捣门。秦时急忙把门打开,一看正是邻居胡大叔。

“秦伢子,快快,快招呼你老婆孩子赶紧跑啊,还愣什么?整栋楼就你家还亮着,你大妈不放心,叫我上来看看,果然,你们还在磨蹭…”胡大叔一阵声色俱厉的喝叱,显示急得不得了。

秦时一听也急了,扭头就朝房里冲去,取了钞票和票据,抄起两个孩子就往外跑,边跑边招呼李霞跟上。

“收录机,收录机带上啊,我拿不下了。”李霞怀里抱着一个箱子,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整个人被小山似的东西给遮得只露出个脑袋。

秦时看得心头火起,放下两个孩子,一把扯过李霞身上的箱子、包袱扔了一地,抬腿一脚将小桌上的收录机踢飞得老远,撞在墙壁上,摔得粉碎。

“你疯啦,好几百块钱,咱结婚时凑了一年的工资才买的,你就这么给糟践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呜呜呜…”李霞扯着秦时的衣服就闹将开来。

秦时哪有功夫跟她解释,一把扛起李霞,招呼两个孩子跟上,就冲楼下奔去,边跑边用巴掌狠狠地印在李霞饱满的臀上,骂道:“傻婆娘,都啥时候了,要钱?要命?”

李霞被他秦时碰到敏感处,脸上一红,在他肩上扭动着到:“死相,知dào

急,还闹?快放老娘下来,你去抱孩子,老娘就要咱这一家子!”

第六十三章 救罢苍生救倾城

此时的秦唐犹如开了锅的饺子,浮沉翻滚。几十万人一同涌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只要是带轮子的无不堆着老高的行李,行礼上面还人压着人,人挤着人。喇叭声,鸣笛声,大人呵叱声,小儿哭喊声,沸反盈天。路灯,探照灯,手电筒照得秦唐恍如白昼。也亏得灯火璀璨,才免去了更多的杂乱与纷争。

国防军的大喇叭已经不播送地震将要到来的消息了,此刻的秦唐狂躁得恐怕连耗子也知dào

大事不妙了。166师的全体官兵已经在师长洪映的命令下开始疏浚街道,刺耳的高音喇叭,胸前明晃晃的冲锋枪,喝叱得妄图抢道、占道混混们噤若寒蝉。

“洪哥,这么下去不成,老人、小孩恐怕会严重拖延行进速度。”临时指挥部——一辆军用吉普上,薛向对身边的洪映说道。

洪映也是满面愁容,双手握拳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青壮先走吧,那样恐怕会更乱。”

薛向沉思一会儿,展眉道:“这么办,先把你们师所有的卡车,吉普集中起来,再征用秦唐所有的大型机动车辆,让老人孩子先撤。”

“好主意,就这么办!”洪映扭头对一旁指挥中心的两个报话员下达命令:“小马,小王,听见没有,按薛参谋的指示传令下去:征用市面上所有大型机动车辆运载老人孩子,胆敢阻挠者,军法从事。”

“叫洪映给我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要造反?”洪映话音刚落,就听见车外有人喊自己名字,声音沙哑干燥,显是口干舌燥之状。

洪映扭开车门,定睛一看,指挥车周围围了二三十人,且都是熟人。最前端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红脸汉子,方才的喝叱声正是从他口中发出。洪映迎着红脸汉子的质问,笑道:“原来是陆主任啊,怪我,怪我,事发突然,我们也是刚得到上级命令,就立即执行了。此事实在是十万火急,防灾如防火,容不得我片刻拖延,所以来不及通知您。”

来者正是秦唐市革w会主任陆为民,他也是在睡梦间被喇叭声吵醒,得知此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造谣,破坏秦唐安定团结大好局面。我堂堂秦唐市一把手都没得到要发地震的通知,别人如何得知?他一个电话摇到市局,得知,市面上全乱了。这下,陆为民算是庙里失火——慌了神,急忙召集革w会领导班子开会研究问题,哪想这一召集,才知dào

事情比想象中严重十倍,革委会另外8名班子成员,居然只联系上两位。这两位还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宿醉未醒,衣冠不整,若不是喝得醉了,恐怕这会儿也不见踪影了。陆为民大怒,招来市局局长一问,才知dào

是军方单方面行动。这下,陆为民彻底怒了,什么时候地方上的政务由得军方胡乱插手了,这不是乱了套吗?几经辗转,打听,方才找到这个临时指挥中心,找到他眼中的罪魁祸首——洪大师长。

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祸根,哪想他不知悔改,还敢狡辩,陆为民大怒:“什么来不及通知,一个电话要你多少功夫?我看你就是在我背后扇阴风,点鬼火。先不跟你扯这个,秦唐要发地震,是否属实,哪里得来的消息?”陆为民最心焦的就是一旦地震之事属实,这个美丽的工业城市就将毁于一旦,他承shòu不起这个打击。陆为民两眼灼灼盯着洪映,随行而来机关干部也大气不敢出地等候他的回答,生怕他说个是。

洪映这会儿哪有功夫跟他们捉迷藏,直说此消息千真万确,地震就在今夜爆fā

,随即又拎出薛向,掏出他的军官证,众人再无侥幸之心。陆为民痴傻地抬头望天,隐隐有站不稳的迹象,众人赶紧上前把他扶住。陆为民轻轻推开众人,道:“罢了,罢了,既然是躲不掉,一个字“撤”,一定要做好疏散工作,我留下来和洪师长一同指挥,李局长……”陆为民是老牌的干部,并非是搞小动作起家,对老百姓的利益看得极重。见事已不可挽回,决心一下,迅速地调整好心态,开始指挥起了疏散行动。他是秦唐市的一把手,严格说来洪映在民政上也得听他号令,陆为民接过一半指挥权后,政令通达,疏散行动立即顺利起来。

天渐阴得厉害,夜黑虽无法辨清云层,但疾风骤起,暑气猛消,正是雨水将至的前兆。

“薛兄弟,搭把手,把你的摩托三轮弄下来,我好去载人。”马铁锤一声吆喝,薛向悚然大惊,忙着策划疏散群众,倒把此至秦唐最重yào

的任务给忘得死死的了。薛向大急,三两步跑到马铁锤的长城大卡边上,一个箭步跳了上去,当下就在拖箱里踩响了摩托,手闸一松,“轰”地直接从拖箱里飞出去老远,一道烟去了。

薛向早打听清楚了柳莺儿所在的医院,此刻,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他专挑窄道、草地飙行,倒也去得飞快,片刻功夫就到了杨梅交代的路北qu人民医院。

“请问,从京城来学习的柳莺儿在哪儿?”

“不知dào

,快松开……”

“京城来的柳莺儿在哪儿?”

“没这个人,让开啊,别挡路,赶紧逃命啊。”

“你知不知dào

柳莺儿?”

……….

薛向逢人便问,此刻的医院内也乱作一团,医生、护士、病人、家属乱糟糟地四处奔行,有急着逃命的,有良心未泯帮着转移重症病人的,偶尔还见着几个家伙在砸门,不知dào

是不是砸的财务室大门。整个医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薛向也没有心思去匡扶正义,他方寸大乱,心上的人儿哪里去了?以他对柳莺儿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一个贪生为己的女孩,儿她应该在医院帮着转移病人啊,可为什么楼层上下遍寻不到呢?

“柳莺儿,柳莺儿………”薛向仰天大吼,狂躁地猛捶墙壁,片片石灰层脱落,他的指骨亦现出血痕。

“谁在叫我,我在这儿呢。”

清脆好听的声音略带疲惫,听在薛向耳里不啻于仙乐纶音。他顺着声音的源头寻了过去,但见柳莺儿靠在墙上微微喘息,清澈的大眼睛写满了不可思议。人间仙子一身雪白微瑕的护士服穿在身上,裹得娇躯窈窕,明艳绝伦。

“你跑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薛向冲了上去,一把扯过柳莺儿的玉手攥紧。

“你怎么来了?”柳莺儿向脑后捋了捋腮边湿透的秀发,声音有些颤抖。

既见伊人,云胡不喜!

薛向此刻胸间的欢喜仿佛要炸了开来:“快跟我走,要发地震了。”说罢,拉着柳莺儿便要朝外奔去。

柳莺儿被薛向带了一个踉跄,温声道:“我还要帮着疏散病人呢,你先走吧,我可以和医疗队的车一块儿离开,别担心。”她此刻欢乐喜悦已极,先前的劳累、疲惫、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眼睛就是温暖的港湾。自那日梧桐树下一别,虽然再未相见,可心中的涟漪反而聚成狂澜,心中无时无刻不有他的影子。坏坏的笑,高高的鼻梁,出手教xùn

坏蛋的矫健身姿,蹩脚的笑话,漫天的梧桐雨下单车缓缓归…….

午夜梦回,此念怎消,我,我这是恋爱了吗?

此刻十万火急,薛向哪里有心思去揣测女儿家的遐思,急道:“时间来不及了,快跟我走。”他指骨上滴滴鲜血流到柳莺儿晶莹剔透的指头上。

“哎呀,你受伤了……”

“别废话,还有几个病人要疏散?我忙你。”薛向恶狠狠地打断她的温柔,谁又比他更清楚知dào

现在是和死神赛跑。

柳莺儿看他面色不豫,知dào

不是关怀的时候,“跟我来,在医院外的救护车上,许多行动不便的病人要转到车上,医院的护士走了许多,人手有些紧。”

难怪薛向在医院,升入天地求之遍,也未果。七八辆救护车边躺了四五十个病人,转移的人手少得可怜,且都是身小力薄的豆芽菜,几个人本没干过多少重体力,移动的速度慢得惊人。

薛向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首拎着一个病人就放进了拖箱。他招呼众人赶紧上车调理空间,独留自己在车下转移病人。多了他这个变态,行动速度较原来快了十倍不止,几个医生、护士只负责在车上接,他在地上行动飞快,司机已轰然发动机车,两三分钟的功夫,所有的病人都转上了车。薛向“啪”的一下关上最后一辆救护车的大门,招呼司机马上离开,不待众人愕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偏三轮,又指了指自己和柳莺儿。众人会意,回了个温暖的微笑和一阵热烈的掌声。

薛向抓着柳莺儿的手,飞快地上了车,一脚踹响发动机,便向远方飞驰而去。此时的秦唐早已去得空了,任他纵横。

月黑雁飞高,薛向夜遁逃。

薛向抬起手臂,手臂上的梅花表显示此时已两点三十七分,距离大地震爆fā

还有一小时零五分。他骇然,时间如此仓促,秒针咔咔的走着,每一声听起来都那么像死神的脚步。

第六十四章 灵台无计逃神矢

狂风呼啸,灯火渐暗。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喀嚓”一道惊雷响起,噼里啪啦,酝酿已久的雨水开始滴落。

建筑林立的城市已万人空巷、生灵尽逃,只余这唯一的单车独行,夺路狂奔。拐过一个又一个弯道,越过一个又一个街口,灯火明灭,次第渐熄。薛向打开车前灯,昏暗的灯光在雨幕的遮掩下,愈发地照不远了。他坚毅的眼神直视前方,劲风拉得他的碎发笔直后倾,单薄的衬衣亦灌满狂风,吹成了气球。

柳莺儿蜷缩在跨斗里,躲避着风雨,双手死死抓住前方的钢铁架,掐得指尖泛白。任凭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望着眼前这只身蹈险,俊秀刚毅的男子,她的心中无限温暖。不必想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在路北qu人民医院,也不必问他是如何在这生死关头,千里驰援,从天而降。反正,她知dào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为自己如此付与,夫复何求。她再不是孤单一人,这孤寂的世界,此心终于有了托付。不觉间,柳莺儿心头忽然浮现出偶然看过的一句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风渐急,雨愈密。薛向不住地擦着脸上的雨水,避免模糊了视线,他已无暇去看手腕上的时间,那是死神的脚步,越迫越近了。

“前方的路口被断木阻住了,你抓稳了,我们冲过去。”薛向喝道,说罢,他把油门一加到底,轰隆隆的发动机声,仿佛野马在咆哮,手闸一松,机车如离弦的箭矢激射而去,“砰”的一下前轮撞在横木上,车身弹起了老高,向前飞去。

终于有惊无险地穿了过去,薛向有些庆幸,不,糟糕,车身怎么有些不稳。他大骇,面色急变,颠簸的车身让他险些控zhì

不住方向。“喀嚓”一声,连接摩托和跨斗的横梁猝然断裂,柳莺儿坐的跨斗同他所在的车身分离而去,朝一边的墙壁撞去。

“跳车,跳车,马上跳车啊。”薛向目眦俱裂,状若疯癫地吼道。

车身分离的霎那,仿佛自己要和他天人永隔,柳莺儿吓得六神无主,双手只死死地抓住钢铁架,两眼空洞无神。待听到薛向的喝叱声,她瞬间回过神来,对,他还在我身边,我不怕的。在跨头堪堪撞上墙壁的刹那,柳莺儿纵身一跃,从跨斗里跳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滚得老远,再没了声音。

“莺儿,柳莺儿…”见柳莺儿栽倒在地,没了声息,薛向吓得魂飞魄散。在车身分离的霎那,他就刹住了车,顾不得停稳,翻身下车,就朝柳莺儿这边奔来,奈何惯性下的跨斗的速度远超他的奔跑,终于没有接住柳莺儿。

薛向“砰”的下跪倒在雨水里,抱着柳莺儿的身子摇晃,呼喊她的名字。一道闪电撕裂长空,照亮了薛向的视线,血,他满手的鲜血。他惶恐急了,抱起柳莺儿的身子踩着泥水来到机车边,借着探照灯昏暗的灯光,仔细检查了她的身子。还好,只是小腿撕裂了寸许的口子,没伤到要害。他低头寻觅了下自己身上的衬衣,只胸前处最为干净。他猛地撕下胸前处一尺来长的衣片,草草地帮她裹了患处。

“嘤咛”一声,柳莺儿醒了,小腿处的痛处把她从九幽黄泉拉回了人间。望着薛向焦急的眼神,笨拙地替自己包裹,她眼中晶莹一片,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看着眼前焦急、慌乱、笨拙的男子,她居然笑了。

“你醒了,快,我抱着你,赶紧走。”薛向又惊又喜。

“车子断了,我走不了了,你把我寻一个空旷的地方放了,等地震完了,再来…”声音依然清脆,只是语带祈求,气息微弱。

“别他妈的废话,要走一起走。”听了前半句,薛向粗鲁的打断了她的哀求。

薛向轻轻将她放下,起身向远处倒地的跨斗奔去,跨斗里的水壶和装零食的军用挎包并未飞出很远,就在离跨斗的四五米处散落在地。借着闪电,他扯断了两个军用水壶的背带,迅速地将两根背带打了个死结,抓起仅剩的一个带背带的水壶和装零食的挎包胡乱地挂在胸前。

薛向奔回柳莺儿身边,将彻底变身为摩托车的军用偏三轮扶起,立稳,转身抱起柳莺儿跨坐其上。他不敢松开柳莺儿的身子,怕这一松开她就倒了,她实在是筋疲力尽,一天的忙碌加上夤夜地奔行,身上再没了半分气力。

薛向边扶着她,边跨上了车身,接着用两条军用水壶的背带结成的长绳,从柳莺儿的背后绕道自己的身前,再穿过她的两条**,死死的打了个结,将她牢牢缚在自己背后。因为担心她实在没了气力,下垂的双脚,摆动间绕进了车轮,所以他不得不连她的双腿也一并缚紧。

一番辗转腾挪,又耗去不少时间,薛向已不敢去看时间,“轰”地发动机车,向前飙去。脱离了跨斗,去了这最沉重的负担,车速较之前快了倍余,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已顾不得辨别方向,抬头四望,朝着没有高大建筑物的方向疾驰。

风雨交加,聚而成鞭,风助雨势,雨借风威,劈头盖脸地朝薛向打来。这诡异的雨鞭仿佛死神释fàng

的魔法,誓要将他的性命留下。

薛向单手扶把,另一只手不住地擦拭眼帘处的雨水。一道道建筑从眼前飞逝而过,被远远地抛在身后,留待毁灭。摩托车终于出了城市,他略微松了口气,可危险仍未解除,他清楚地记得秦唐大地震的振幅有多剧烈,宛若400颗广岛原子弹爆zhà

的威力,震源延伸更是有四十多里。他不敢稍有懈怠,埋头奔行,机车越过一道道丘陵,山岗,大风大雨的夜里,百鸟飞腾,群蛙乱鸣。车子行至一道青石板桥上,尽管雨狂风骤,薛向能清楚的听见咕噜咕噜的响声,低头一看,蜿蜒的河水,波浪翻腾,泥沙俱下。

终于要来了吗?薛向不再作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抬手看了看表,03时35分,还有八分钟不到,就是天崩地裂。堪堪穿过石桥,沸腾的河水暴涨而起,将之湮灭。他决定不逃了,擦一把雨水抬头四望,寻觅着托庇之所。该死,慌乱间怎么跑到一个四周环水,遍植树木的地方,这地震一起,河水翻腾、沉溺,树木摇摆、倒塌,岂非死地?

薛向彻底慌了,回逃已是不及了,他一把扯断柳莺儿身上的缚索,弃了机车,抱起柳莺儿向前奔行。柳莺儿早已身心俱疲,在他肩上沉沉睡去,此时被他抱在怀里,浑然不觉。

薛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奔跑,泥沙雨水灌满了皮鞋,沉重了许多,何处可藏身啊,他几乎要仰天长叹。仿佛漫天神佛齐聚,齐齐拿了神弓对准了他,已无处可逃。

越过一片树林,一个黑洞洞的花岗岩断层的洞穴赫然而现。,天无绝人之路,薛向知dào

花岗岩坚硬无比,此洞穴上的叠层并不深厚,塌陷的几率很小。他顾不得其它,四周尽是死地,只有此处方可死中求活,抱了柳莺儿三两步就窜进了洞。

薛向的身子还没坐稳,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地震爆fā

了。

霎那间,仿佛地底有只魔神的巨手要将秦唐拖进九幽深渊,整个秦唐瞬间塌陷,无垠的地表剧烈下沉,巨大的楼层外壁开始浮现寸寸裂纹,忽而,轰然倒塌。矮小的楼层、平房如摧枯拉朽般被摧毁,一片片厂房、民居次第坍塌。魔神仿佛在地底挥起了死神之鞭,地表如波浪般起伏翻腾,寸寸龟裂。巨大的冲击波以秦唐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河水砰然而起,霎那间掀起如山的水幕,一颗颗参天巨木,宛若风中摇曳的小草,瞬间摧折。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这两个词语大概就于此孕育而生。

薛向紧紧地把柳莺儿抱在怀里,他来不及看洞外的景象,洞穴内并未如他想像般地安稳。他仿佛正是把玩在一双巨手里的玩具,在巨手的掌间摇晃、翻滚,他死死地抱着昏睡的柳莺儿不撒手,一阵冲击波将洞穴外的树林瞬间摧毁,巨大的汽浪冲进洞穴,虽是樯橹之末,依然将他打了个跟头,撞在墙壁上。世界就此沉入黑暗,他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叮咚,叮咚,滴滴雨水从岩壁渗了进来,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水积得深了,再滴落的水滴打在积水上,溅起一片水花,洒在薛向的鼻上,“啊切”,他打了个喷嚏,醒了。

浑身酸软无力,薛向不愿抬起一根手指,脑袋疼得厉害,仿佛有人拿了钉子往里钉。他翻了个身,碰到了什么东西,接触间传来一片柔软,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入眼间一片黑暗。他伸手四处摸索,摸到一截光滑的柱体,接着向上是一片粗燥的布料,稍稍用力一捏,一声“嘤咛”传来,他瞬间清醒,摸到了柳莺儿的患处。

柳莺儿疼醒了,一场昏睡,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亦不知身在何方,她有些害pà

,萎缩一团,身子微微颤抖。

“你醒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瞬间驱走了所有的黑暗和惶恐。

有他,我不怕的!

第六十五章 清风朗月说鬼神

薛向强忍着头痛四处摸索,终于,抓到了胸前的挎包,一把扯开封口,伸进包里,探手拿出一把强光电筒。“啪嗒”一声,电筒打开了,瞬间,黑漆漆的洞内骤放光明。但见洞内空无一物,四壁岩层的色呈灰褐,凹凸不平,洞穴极浅,从洞口到尾端不过三米,约莫三平的洞穴尚不到一人高。虽然如他之前所料,花岗岩层坚硬无比,洞穴并未震塌,但不大的洞口已被洞顶震落的巨石堵死。他把电筒插进墙壁的一方细孔里,挣扎着起来,弯着腰,小心地把倒在地上柳莺儿抱进了怀里,复又倚着墙壁坐下。

“腿疼得厉害吗?”薛向温声问道,两人的衣服已经干得透了,柳莺儿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很是舒服,虽没有香艳的感觉,却温馨异常。

“好多了,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离开秦唐了吗?”柳莺儿把脸埋进薛向怀里,玉面羞红,不敢看他。

“离秦唐不远,放心吧,我们会出去的,饿了吧,吃些东西。”薛向抚了抚她柔顺的黑发,扯过背在身后的挎包,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巧克力、糖豆,撕开包装袋,霎那间,芳香扑鼻,洞穴内的土腥气被冲淡不少。

薛向取出食物,递到她嘴边。柳莺儿芳心暗急:你不会让我自己吃呀,我腿伤了,手又没伤。奈何薛向盛意拳拳,她不好拂了檀郎的好意,张开秀口含住,艳红的香舌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羞得她一阵咳嗽。薛向赶紧把水壶拧开,递给她,让她灌了一口,顺了食道,再不敢玩什么暧昧。

“把灯关了吧,省着点用。”柳莺儿怕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出言劝道。

“没事儿,电池很足,应该能用很久的,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去了。”薛向没有揣测佳人的心思,看了看手表,突然,惊得叫了起来:“现在三点多了,外面还是黑的,莫非已是第二天的凌晨,我们睡了一整天!”他向洞口望去,外面的巨石并未完全封死洞口,在正中处余下个铜钱大小的孔洞。若非这个气孔,二人早已因缺氧而亡。

见柳莺儿恢复了生气,薛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将柳莺儿挨着墙壁放好,起身,弯着腰走到洞口,随手推了推巨石,纹丝不动。薛向不敢大意,深蹲马步,气运丹田,奋起双臂,一双大手死死按在巨石上,嗬嗬嗬,挣得面红耳赤,肌肉坟起,宛若将裂。

“呼”的一声,薛向长出了口气,收起了双臂,倚着墙壁微微喘息。他失望了,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糟糕。自习武以来,他便似神力天生,这双臂膀不说有千斤力qì

,八百斤是绰绰有余的。哪里知dào

这块石头竟如此沉重,就是千多斤的巨石,八百斤的气力搬不起来,也尽可推得开呀?

薛向喘息已定,眼睛靠着孔洞向外观望,但见黑漆一片,无物可辨。他反身取了强光电筒,对柳莺儿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回到洞口,借着灯光,方才将洞外的景物看了大概。原来的巨木参天、碧草如茵之地已化作鱼乡蟹所,河水弥漫,泥泞不堪。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自己的摩托也彻底寿终正寝,被巨木压得四分五裂。平整的草地像被洪荒巨兽踩踏过一般,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汩汩流水正灌入其间。他弄清了自己为何将这方并不高大的巨石推之不开的原因,原来石块恰巧被倒落的一根单人合抱粗细的白杨树的树根一端死死抵住,且在白杨树的树身亦被一棵水杉树压住。如此一来,纵是他力qì

再大上十倍,恐怕也唯有徒呼奈何了。

柳莺儿窥见薛向的神色,知dào

事情恐怕不谐,温声道:“过来歇会儿吧,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薛向心中苦笑,自己一番辗转奔逃,结果却逃到了死地,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市郊寻个旷野站定,也不至于被困在此处。此地距震源颇远,就是等人营救,恐怕也得要些时间,唯一可以欣慰的是,秦唐并不似原来那般的重灾区,救援人员赶过来营救自己的时间会大大缩短。

“当然会有人来就咱们啦,别担心,就当郊游呢。”薛向故作镇定,展颜微笑,坐回了柳莺儿身边,随手把灯熄灭。

是时,风吹云散,明月半掩,星夜微澜。霎时间,一抹斜月照进孔洞,洒下一片月华,这铜钱大小的圆孔,仿佛成了这大自然鸣奏乐章的韵孔,风吹如浪,进出之间,宛若鼓瑟吹笙,呜呜作响。这一片洞天自成一方世界,女孩清丽如画,男孩英俊挺拔,男女相依,静坐石室,风吹月涌,宛若仙侠世界,神仙中人。

“怕不怕?”

“不怕,觉得很美呢,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话音刚落,柳莺儿捂住了嘴巴,羞得满面通红,幸好月光在脚下,照不到她的脸庞。不小心吐露了心声,她娇羞得紧,此时心中仿佛有只欢乐的小鹿,蹦蹦跳得厉害。

“给,吃吧,地上凉,多补充点热量。”薛向灿然一笑,心中甜蜜,扭开电灯,把身边的挎包递了过去,咦,包怎么轻了那么多。先前一直在奔逃,寻觅安身之所,后来急着寻找出路,压根没有心思注意挎包的轻重。他心中猛地一掉,想起来了,他招呼过马铁锤用过食物。难怪柳莺儿不肯多吃,原来她早知dào

食物不多,担心饿着我呀。

果然,黑暗中传来清脆的声音:“我吃饱了,巧克力很甜,热量足够了,你吃吧。”

薛向不再说话,打开挎包,细细轻点了一下,还剩五块巧克力,七八颗糖豆,一包饼干,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了几天啊。离地震爆fā

已经过去了一整天,此刻救援行动已经开始了吧,但愿还来得及。

“吃吧,应该能撑到获救的。”薛向递过一块巧克力和仅剩的一包饼干。他索性说开了,他知dào

这女孩的脾性,若是掩耳盗铃地瞒着,只会适得其反。

柳莺儿接过食物,打开包装袋,“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声音清脆,语气决绝。

薛向不再推让,取出一块饼干,张口吃了。

见薛向听话,柳莺儿嫣然一下,霎那间,春风拂面,桃李盛开。纵是他早见过柳莺儿的微笑,此刻也不免陷了进去,机械地嚼着饼干,碎末扑簌下落,浑然不觉。

柳莺儿皱皱柳眉,伸手接着她落下的碎末,拉过他宽厚的手掌,倒了进去,“别浪费。”

薛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碎末倒进嘴里吃了,“你也吃呀,吃完我再说故事给你听。”长夜慢慢,自是要找个法子排遣寂寞,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不正是说故事的大好机会么。

柳莺儿取出一块饼干,细心的放在嘴边,朱唇轻启,贝齿微动,咬下一角,细细地咀嚼,“你说,我听呢,是爱情故事么?”

“算是吧。”没想到小妮子对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情有独钟呢。

薛向正变着法子骗她多吃,见计得售,再不废话,当下就讲了起来:“说,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但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伤亡无数,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

没错,薛向讲的便是后世名震网坛的,此篇小说规模宏大,故事曲折,最令人铭记难忘的便是其中缠绵悱恻、纠结生死的爱情。

“怎么是鬼怪故事,和聊斋那样的吗?”听罢开头,柳莺儿便忍不住出口相询,她自以为是类似狐与书生般的故事。当下,虽然文学匮乏,文字多禁,可这古老相传的神神鬼鬼的故事却是怎么也禁不住的,其中,最为出名、老少咸闻的便是聊斋。

“不是,往下听嘛,比聊斋好听十倍,我保证。”薛向微微一笑,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接着开讲:“……陆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剑诀,竟然在悬空的状态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长剑霍然刺天,玉颜在刹那间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口中诵咒: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呀”的一声,柳莺儿伸手捂住了秀口,嘴巴里咀嚼的食物险些掉了出来。如此惊心动魄,瑰丽曲折的故事,哪里是她能抵抗的了的。听得她时而拍手大赞,时而垂头叹息,竟是沉迷其间,不能自拔,不知不觉间一包饼干被她吃了个干净,连那块巧克力亦被消灭。正如后世的女孩,看韩剧的时候,都爱吃零嘴,非是饥饿,就是想吃。待食物全部入腹,她还沉迷在故事里,伸手去抓饼干,这一抓,自是落空。她“啊”一声大叫,眼中已然滚出泪来,她心中伤心已极:自己竟把一包饼干全吃完了。

第六十六章 不求名来名自扬

“怎么呢,故事还没到感人的地方呢,怎么就掉眼泪呢?”薛向哪里不知dào

柳莺儿的心思,又怎好说破,伸了个懒腰:“我先吃块巧克力,喝口水,休息会儿,接着给你说。”说罢,从包里抓出剩余的四块巧克力和数颗糖豆,手掌微松,做出满满一把的样子,拣出一块巧克力,剩余的又放了回去。

柳莺儿擦了擦眼睛:“不听了,我困了,想睡会儿,你吃完东西,也别乱动,靠着我休息。”她心中凄婉已极,檀郎心细至此,我又怎生报答。她不想再让薛向浪费唇舌,尽可能减少热量的消耗。

薛向三十多个小时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舌尖刚接触巧克力,顷刻间,激活了所有的味蕾和胃酸,满口生津,腹鼓如鸣。一块巧克力下肚,饥饿感更加强烈,可他说什么也不敢继xù

进食,剩余的巧克力和糖豆,都是存亡续绝的救命之物。

听见薛向肚子的响动,柳莺儿自责更甚,她把身子背着薛向,暗自垂泪。一块巧克力吃了足有五分钟,一小块一小块的入口,每一块都咀嚼了数十下,根本不用吞咽,全随着唾液化作糖水流入腹中。吃罢,薛向挨着柳莺儿躺下,幸好是大夏天,这阴凉的山洞并不十分寒冷,地表温度适宜。他伸开了手臂,轻轻扶起柳莺儿的脑袋,移到自己的肱二头肌上,轻轻揽住。柳莺儿没有丝毫挣扎,配合着抬起头,侧过身子,面对着他,轻轻靠近他的怀里,再无半分娇羞。这一切的动作,写意自然,似乎两人的亲近天生就该如此。

薛向千里蹈险,和她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此刻,他满心的欢喜,腹中的饥饿似乎也烟消云散,轻轻拦着这人间仙子,身在绝境亦天堂,就是和她一同死在此处,又有何憾?

……….

日升日落,月出月隐,孔洞处的光亮明灭,薛向的心已若死灰。石室内,柳莺儿斜靠在他的怀里很久都没了声音,他头上的石壁上清晰的显露三条刮痕,正是他用来计量天数的刻度。又过去了三天,柳莺儿早在一天前便饿昏了过去。自她吃光饼干后再没进食,只偶尔喝些水,两天前还剩最后一粒糖豆,薛向用尽各种办法,几乎跪在地上哀求,她就是闭着眼睛,抿着嘴唇,不发一语。水壶的水早已饮尽,亏得洞内还有些许积水,二人才未脱水而死。

薛向挣扎着爬到最后一处水洼处,仅有巴掌大小的小坑内,淤积了最后的水滴。他伸出左手小心地让水流到手掌中心,方才弯曲手掌,捧了起来,右手赶紧叠在左手下方,深怕撒漏一滴。他爬到柳莺儿身侧,小心地掰开她早已干枯的嘴唇,把水灌了进去。如是再三,他几乎累得脱力,浑身上下绵软得好似棉花包,晕晕乎乎如在云端。

歇息了一会儿,薛向又挣扎着爬回水坑,把嘴巴埋进坑里,用力的吸允,直至其间滴水皆无。他想抬起手臂,可手臂是那样的沉重,他只得俯下嘴巴,狠狠咬在左手的食指处,鲜血汹涌而出,他奋起余勇,脱下早已破败不堪的衬衣,用尽全身力写下了一个“救”字。他挣扎着起身,噗通,没站稳,摔了下去,泛起阵阵烟尘。他不敢再试着站起来,浪费气力,爬到强光电筒处,取下缠绕在灯头处的一股细铜丝,一寸寸将其捋直,穿在衬衣的破洞处。他一点一点的向洞口爬去,每一步都那么艰难,只觉得在身受酷刑,浑身刺骨的疼痛,似乎被人拿了刀在剔骨剜肉一般,腹中早已筋挛得没有了任何知觉,眼前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不,不能睡,他咬破了嘴唇,汩汩鲜血流进嘴巴,剧痛让神志清明了些许,借着这最后的能量,费尽千辛万苦,他终于把这最后获救的希望送出了洞外。

薛向就这么倚着墙壁微微喘息,他依恋地望着柳莺儿美好的身影,俯下身子,一寸寸向她爬去,终于,他再没有了力qì

,脑子里发出的指令,身体已无法执行,再动一下手指,已是奢望。这咫尺之隔已成天涯。他眨巴着眼睛,这已是唯一能活动的器官,贪恋的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视线模糊了,接着,坠入了黑暗。

…………

薛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胖子在象棋室里大杀四方,忽而又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十七八的英俊青年抱着一个可爱的娃娃,站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四合院里,院子里一群人在嬉闹,自己正要走近,和他们一起开心。门口突然出现一道清丽的身影,是那么的优雅迷人,冲自己微笑。好熟悉,她是谁?正待发问,女孩嫣然一笑,转身逃了……

“别,别走…”

“大哥,你醒啦!”

“三哥,三哥…”

一片熟悉的呼喊中,薛向醒了过来。入眼的是一间雪白的病房,洁白的天花板吊着一个硕大的白炽灯泡,淡淡的苏打水味传来,让他脑子清醒了许多。眼眸转动,一张张亲切的脸庞,小晚,小适,麻雷子,小康,老猪,众人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心。小晚的眼睛红肿如桃,小家伙的脸上脏兮兮,哭成了大花猫。

薛向冲众人笑了笑,刚想出声说话,结果,却是一连串的咳嗽。康桐赶紧上前帮他扶坐起来,拿了两个厚厚的棉枕,垫在他的背后。

“小意呢?他手术怎么样?”薛向离开时小意正在做手术,这会儿,不见小意在身边,不免有些担心。

“在儿童区的病房,手书很成功,已经拆线了。大哥,他不知dào

你的事儿,骗他说你去执行任务了,还没回来。”小晚把床头桌上的水递给他,接着道:“大哥,你昏迷了三天,可吓坏我们了,我们以为…以为….”说着说着,小晚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些日子可把她吓坏了,累坏了。

薛向赶忙伸出手,替她擦泪,抚了抚她的脑袋:“别哭了,大哥这不是好好的嘛,哎呦,好饿,小晚,给大哥弄些吃的,这些日子尽打葡萄糖了吧。”小晚果然止住了眼泪,出去给他弄吃的去了。

薛向故作轻松,接着道:“老猪,麻雷子,小康,今儿个几号,是谁把我从洞里扒了出来,这行动够慢得呀。”

“三哥,今儿个八月五号,你可真够尽职尽责的啊,给你挂个参谋,你就玩儿命的干,知dào

地震就在当天发生,还敢往里冲,就为执行个军令,也忒不值当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哥,这次你这脸是露大了,万家生佛啊。”朱世军抢过话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通埋怨兼佩服。

八月五号!我昏迷的当天就被救了出来,运气也忒好了,命不该绝啊,咦,执行军令?薛向听得云山雾罩,出口问道:“执行什么军令?老猪,你怎么知dào

的?”

不待朱世军回答,雷小天笑道:“三哥,这还保密啊,这会儿谁不知dào

啊,你成大英雄了,给,自己看看。”说罢,递过一踏报纸。

薛向打开一看,眼睛就愣住了,连翻几张报纸,铺天盖地的都是秦唐大地震的报道。犹有一篇最是醒目,标题是,全文煽情至极,把他描述成了黄x继光,邱x云之类的英雄楷模,说成是身负j委密令,由于秦唐和京城的电话线路突然中断(中断的原因是遭敌对势力破坏,反正秦唐当局无人敢不认),十万火急下,他星夜驰援,历经千辛万苦方把情报送到,救得秦唐百万百姓,结果自己在救助一位护士时,身陷险境,目前仍昏迷不醒。行文最后说他是我军英勇战士,是党的好儿女,动情之处,估计笔者只恨他没壮烈牺牲。

薛向看得只咂舌,接着又翻了一页,标题同样吓人。全篇文章重点报道,我国预测地震之水平已远超国际,英法美俄等世界强国都将派遣专家学者前来学习、求教,标志着我国的科技水平有了巨大的提高,获得质的飞跃……薛向还在其中看到负责接待专家马x融的名字,想来马铁锤终于为自己老头子平冤昭雪了。

薛向再往下翻,松了口气,自己的一场辛苦没有白忙。整个大地震,人员死亡只有八百多人,受伤一千多人,比历史上二十多万人死亡,十几万人重伤已好得太多太多。

“小宝贝,半天也不理大哥,干嘛呢,来,让大哥好好kàn

我的小花猫。”薛向弯下腰,一把把正盯着他,一语不发的小适拎上了床,小家伙扭摆了几下身子,没有挣开。

薛向拉过床头的毛巾,替她擦了把脸,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颊瘦下去不少,他心疼极了:“来吃个苹果,我们的小宝贝都瘦了,得补补。”不知dào

都有谁来探视过,他弯下腰准bèi

从床头桌上拣个苹果,方才发xiàn

地上沿着墙壁摆满了各式的水果和花篮。薛向挑了个最大的,取过刀,去了皮,削下一块,递到她嘴边,小家伙一扭头,理也不理,来了个非暴力不合zuò



第六十七章 风收雨住归故园

薛向眼巴巴地看着小家伙,一块苹果切作布丁状,快要挨到她的嘴唇,小家伙还了个卫生眼,仍不理他。见小家伙不赏脸,他只好自己笑纳,手腕一抖,苹果块儿准确地飞到口中,嚼得啧啧有声,仿佛吃的是无上美味一般。这下可把小家伙惹恼了,你赔小心,就这么没诚意么?我不吃,你不会多哄我一会儿么?居然自己吃掉。

薛向的嘴巴正嚼得欢快,小家伙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小嘴巴狠狠咬在他胸口。这下,小家伙下了狠手,不,狠口,疼得他直呲牙,“呀”的一声,嘴巴含着的苹果碎渣掉了出来,眼看要落在小家伙的衣服上。薛向脸色大变,生怕再惹着这位小祖宗,出手如电,一巴掌朝碎末挥去,啪的一下,把碎末大飞,恰巧砸在自己脸上,弄了个大花脸。小家伙,嘎的一下笑了,乐得见牙不见眼,小脸蛋仿佛春风拂过的花朵,摇曳盛开。

小家伙乐了,薛向松了口气,自己这下没白挨。以他的本事岂会误中副车,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滑稽戏罢了。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小虎牙。他扯开衣服一看,但见一道深深的红印,隐隐有血迹露出。

小家伙也瞧见了薛向身上的红印,见把大哥咬得狠了,小家伙正欢乐的笑脸猛然垮了下来,小手掰开他刚放下去的衣服,脑袋靠近患处,小嘴轻轻给他吹气止疼。小心思后悔极了,大哥刚活过来,这下要是咬得狠了,他再昏过去怎么办啊。小家伙越想越懊恼,细细的柳叶眉紧锁,嘴巴下瘪,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薛向赶紧揉揉她的脑袋,递过一块切成心形的苹果块儿,小家伙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哭出来。见大哥被自己咬了,还给自己递苹果,不好不卖他个面子,张口咬住,吧唧吧唧,吃起了苹果,至于哭的事儿,待会儿再说吧。

薛向见哄住了小家伙,抬头对康桐三人问道:“和我一块儿关在洞里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住那间病房?”先前忙着安抚小适和小晚,萦绕于怀的问题不便问出,这会儿得了空,就再忍不住了。

此问一出,三人齐齐露出暧昧的笑容,连素来憨厚的康桐也笑得猥琐。

“三哥,你这招英雄救美可真是玩得绝了,这招子也忒毒了。这么标志的大姑娘,我满四九城转了十几年,也没遇见着第二个。兄弟我服了,你不知dào

,你昏睡的时候,百姓日报来了记者要给获救的护士拍照,结果一看这漂亮得不像话,当时领导就说了,这照片不能拍,登到报上,影响不好,弄不好,别有用心的人会误会咱们的人民英雄。”朱世军噼哩叭啦一通说道,边说便拿眼神瞟薛向,笑得淫dang不堪。

薛向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强笑道:“我问你人哪儿去了,用得着你小子这么白话么?”

“我知dào

,我知dào

,和你一起住进来的漂亮姐姐昨天出院了,走时还来过这儿呢?”小家伙正躺在薛向怀里埋头吃苹果,突然就窜了出来,抢声答道。

没事儿就好,薛向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他知dào

柳莺儿脸嫩,能过来看自己,已是鼓着绝大的勇气。

薛向正和众人聊得热乎,小晚端着一大碗馄饨进来,后面跟着小意。小意没穿病号服,脸色红润,显是大好了。薛向看得开心,接过小晚的混顿,三口两口就下了肚。祭完五脏庙,他翻身就下了床,精神抖擞,恢复如初。他本就没多大毛病,不过是低血糖加上轻微脱水,搁在解放前,几碗粥灌下去,就治了。

这医院,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指不定知dào

他醒过来的消息,会来多少人呢。他最怕迎来送往,来的是顽主们还好说,要是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来了,那就不美了。薛向招呼众人,收拾好东西,大包小包,扛了一大堆水果,留下满地鲜花,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这么溜号了。

薛向一干人等刚到家,收拾完屋子,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还未落座,呼啦啦,涌过来一群毛小子、皮丫头,吓得薛向一阵哆嗦,还以为是来了记者要采访。他哪知dào

,他的光辉事迹,在这些大兵小将眼里根本就视若等闲,况且人家压根儿就不知dào

有这么回事。原来薛向家这些日子一直没人,电视就一直没法放,这下,可把大院的毛小子、皮丫头们憋坏了,闻听薛向家开门了,就一股脑儿地奔了进来。二三十小子、丫头就这么直眉楞眼地盯着薛向,也不说话,意思是你看着办吧,我们已经等得很辛苦了,别不识抬举啊。

薛向看得好笑,大手一挥,“去搬吧,今儿个晚上就不搬回来了,让你们看个够。”

“噢,噢,噢噢噢……”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响起,为首的几个小子冲进康桐的房间,搬电视的搬电视,扯电线的扯电线,这一套流程驾轻就熟。剩下的小子、丫头们一窝蜂地跟了出去,又是一阵呼朋唤友,喊爷叫奶。

一番喧闹过后,薛家老宅重归宁静。小晚和小意各自回房歇息,这几天,姐弟两病的病,忙的忙,都疲惫得紧。小家伙自是赖在薛向怀里不肯回房,不过,她也好不了多少,不一会儿呼噜噜进入了梦乡。也亏得她睡得快,薛向早热得不行,抱着小家伙的胳膊已经汗水汲汲,见她睡得沉了,赶忙把她放回房间,帮她开了电扇,顺手拿了几盒烟,复又转回堂屋。

康桐三人散落在电扇周围,一人拿了一瓶冰镇汽水猛吹,因为有了冰箱,这大夏天的他们过得比谁都痛快。薛向抬手丢过三个铝盒,一招天女散花,三个烟盒朝三个不同的方向精准地落在他们前方,三人出手接住。

“三哥,你还甭说,这雪茄真是太好抽了,上次抽了一回,晚上做梦我还梦见过了,搁哪儿买的?”雷小天识得烟盒,见是上回抽过的铝盒,急忙打开一支给自己点上,抬手给康桐和朱世军各扔了一只。

“这岂是买得到的,今儿个和你们明说吧,免得你们疑神疑鬼的,这是大名鼎鼎的…”薛向递给三人的正是从江朝天那儿连唬带诈弄来的“2号”,自得了那六条他视若珍宝的雪茄,他便将其余五条封存,拆开一条给三人各自散过一包,众兄弟齐齐享shòu

了把领袖待遇,抽得众人醺醺欲醉,赞叹不已。薛向没和三人细说烟的来历,只让他们抽得在自己家抽就好,不许拿出去卖弄。雷小天当时也问过一次,被他随口搪塞了过去。这会儿,见雷小天老调重弹,薛向遂把烟的来弄去脉,珍惜程度,露馅的后果做了个系统的论述。

听罢薛向的交代,三人齐齐傻了眼。神经最粗大的雷小天也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叼着烟的嘴巴大大地张着,雪茄就这么黏在他的下嘴唇上,瑟瑟发抖。这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宛若在他们耳边炸响十万惊雷,伟大领袖是什么人,在他们仨眼里无异于真神,他老人家用的东西,那都是御品啊,自己居然有幸兼有胆儿尝到他老人家的雪茄,刺激、兴奋、惶恐,万种情绪一道涌上心头。

“小康,老猪,把老子送的雪茄还回来,我反悔啦!”雷小天最先回过神来,发出一阵狼嚎,嚎罢,就朝朱世军扑了过去,欲夺回被自己随手敬出的雪茄。他选择进攻朱世军也是思虑过的,康桐的战斗力犹在自己之上,只有先选这白面书生下手。康桐那儿,只有稍后晓之于礼,动之于情地打感情牌了。

朱世军贼精,早知dào

雷小天什么尿性,听得薛向告知雪茄的珍贵,他早做好了跑路的准bèi

。雷小天刚腾起身子,他一道烟就绕到了沙发后面,隔着沙发就冲雷小天奸笑:“麻雷子,丫忒不地道,敬出的烟哪有往回要的,还要不要脸!”

雷小天是彻底不打算要脸了,抬手将点燃的雪茄掐灭,珍而重之地放回了铝盒,“老猪,随你怎么说,这宝贝,你可真得还我,我得拿家里供起来,识相的话,麻溜儿地交出来。”

朱世军又岂是他三言两语能吓唬得了的,对他的威胁视若不见,一个强要,一个抵死不从,两人围着沙发一通追赶。薛向生恐他们二人将小祖宗闹醒,自己又得受罪,两害相权取其轻,连忙止住追逃的二人,自掏腰包,补了雷小天三根,方才平息这通追剿。

“叮铃铃,叮铃铃…”堂屋方桌上的电话响了,这是薛向成了安办参谋后,老王派人给他的安的。他家原有电话,可惜随着他伯父的下台,家里的电话也一并被拆走了。自打装了这电话,小家伙就化身电话小超人,随意拨打着号码,也不管对面是谁,就要和人家说话,好在这会儿有电话的多是社会的上层人物,接了她莫名其妙的电话,倒也没怎么喝叱,偶尔碰见脾气好的,还陪着她聊上几句,让她很是过了把瘾。可是光有打出,没人打入,小家伙就不满yì

了,遂立下规矩,来了电话,必须让她来接。

雷小天离电话最近,正待伸手要接,被薛向止住。薛向刚要开口叫小家伙接电话,就听见他房间传来小家伙稚嫩的嗓音:“都不准接,让我来,让我来…”话音刚落,小家伙嘟嘟嘟,赤着脚从房里跑了过来。

小家伙一把抓起电话:“喂,你好,这里是薛向、薛晚、薛意和我的家,请问你找谁?

小家伙文质彬彬,极有礼貌,不知dào

是从哪里学的。众人看她表演,忍俊不禁,这电话就是为薛向装的,知dào

这号码的人有限,这会儿来电话,不找他能找谁?

小家伙回头白了众人一眼,接着道:“什么,你找薛向?哎呀,你不按规矩来,你应该问问我是谁。”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大概是被小魔头这神来之问,弄得发懵。薛向看不下去了,笑着从小家伙手里接过电话,那边才又有了声音。小家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嘟,跑回房了。

电话是老王打过来的,说是安老将军找他有事,薛向早料到电话这会儿也该来了。他交代了康桐三人准bèi

晚餐,换了身军装,出门去也。

第六十八章 探罢来龙寻去脉

薛向见到安老将军时,他又在与人对弈,这回的地点改在了堂屋。这是间约莫两百平的复古式老宅,装饰得古色古香,虽无雕梁画栋,可布置、陈设皆是晚清的风格,黄花梨的翅帽太师椅,红木的八仙桌,淡雅的青花瓷随处可见。薛向径直走进堂屋,刚踏进门槛,便见堂屋里除了老王侍立一旁,多了两位生客。

斜阳晚照,余辉从张开的窗口处洒入,正巧落在棋盘上。和安老将军对弈的是位身着“的确凉”短袖的中年,望之四十岁许,方面大耳,皮肤白皙,乌黑油亮的头发朝后梳拢,正凝眸思索着棋局。棋盘一侧坐着位寸头黑脸汉子,样貌较白面男子年轻几分,亦是四方脸,不过面容精瘦,神态彪悍,两人轮廓极为相像。黑脸汉子身着军装短袖,脊背挺得笔直,两腿微开,双手搁在膝上,标准的军人坐姿。

薛向的到来没有泛起半点波澜,唯有老王远远冲他一笑,指了指搁着棋盘的四方小桌空余的一面,示意他坐下观棋。薛向亦不说话,拖开椅子坐了,对弈的二人头也没抬,倒是黑脸军汉自打他坐下一直盯着他猛瞧,虎目闪动,精光乍泄。薛向被看得发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低头假装观摩战局。

这一观摩就是半个钟头,这局棋下得太没意思,不带半分烟火气,纯是水磨功夫,看得薛向哈欠连天。双方只守不攻,不住地调兵遣将,建立防线,他实在是看不得这种闷棋,干脆靠着椅背打起了盹儿。

“嘿嘿,醒醒。”

薛向睁开眼,见老王正推着自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见同桌的三人齐齐盯着自己。老头子面色平静,显是知dào

他的脾性,白脸男子脸色冷峻,神情严肃,黑脸汉子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呵呵,那个什么,我,我这不是刚出院嘛,精神头不济,老爷子海涵,海涵。”薛向挠挠后脑勺,少见的对老头子有些不好意思。至于另外两位,他又不熟,做了甲乙丙丁,不去理他。

“你小子啊,什么尿性!”安老将军叱道,“说说吧,还愣着干什么,叫你过来,就为看我老头子献丑?”

“哪儿的话,您老的棋艺如同您老的g命意志一样坚挺,那是久经考验的,小子我学习还来不及呢。”一到松竹斋,薛向仿佛孙猴子进了水帘洞,总忍不住嬉闹:“说什么呀,两位年长的同志在座,您老也不给介shào

介shào

?”他哪里不知dào

,老头子要他说地震的事儿,腹稿还没打好,决定先糊弄一会儿。

老王见老将军面色不豫,赶紧接过话道:“小薛,我给你介shào

下,这两位都是安老的儿子,这位是长子安在海同志,这位是次子安在江同志。在海同志在中宣部工作,担任副部长,在江同志是58师的师长……”

“什么在海同志,在江同志,跟他客气什么?”老头子打断老王的话,指着薛向道:“这两位是你的二伯,三叔,没占你小子便宜,打听过了,知dào

你老子的年纪。”安在海另有一兄,年幼夭折,所以安在海成了长子,在老头子心中的序列却是行二。

安氏两兄弟愕然,老头子为何对这小子青眼有加。虽然知dào

特意叫我们回来,是有事相商,哪里知dào

叫回来个不知礼数的毛头小子,老爷子的眼皮子何时变得这么浅了?

安氏两兄弟心怀疑问的同时,薛向也在好奇。他奇的不是老爷子和自己的亲近,他心里何尝不是也和老爷子近乎,他奇怪的是安老将军家没听说有在政界的子弟呀?后世,安老爷子故去后,倒是听闻有安家子弟活跃军中,可政界从未耳闻。他作为党史办的资深板凳,对这些豪门大族知dào

的比一般人多得多,观安在海的年纪当不会超过五十,已然官至副部,如无意wài

,以安家二代接班人的身份,进入决策层是毫无疑义的,为何后世他名声不显呢?看他面色红润,毛发浓密,显是身体康健,养身有道,多半不是身体的原因。那么,那么就是站错了队!一想至此,他豁然开来,难怪安老一代元勋,身后哀荣如此草草。原来身前就失了势,多半还是重大zz问题上的失误,不然不会在丧礼上有所简慢。

薛向面色阴晴不定,安在海瞧了分外不喜,哼道:“叫声伯伯挺委屈嘛,小小年纪别太傲气。”

“二伯,哪里的话,我不过在想您到底有没有四十岁,怕这声伯伯叫得吃了亏。”这番话说得漂亮至极,遮掩了所有的尴尬。他早嗅到安在海身上淡淡的香味,再看他打理得乌黑油亮的大背头,光洁没有一丝皱纹的额头,对他的爱打扮的习性判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安在海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看不出来吧,我今年已经四十有九,当得起你一声二伯。”他平素对自己的养身功夫极为自得,薛向这声称赞,正是搔到他的痒处,原先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这会儿越看这小子越满yì



老王在老爷子背后朝薛向竖了根大拇指,这小子真是精明得可怕,见微知著,且洞悉人心。

老将军哼了声,道:“薛小子,别给我扯犊子,说说地震的事儿吧。别以为报纸上宣传你是英雄,你就当了真了,这事儿没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神,别跟我说什么那个姓马的预测的,我老头子还读过几本书,没听说过能把地震定死在哪几个小时的。”

原来,秦唐大地震一爆fā

,决策层就得到了消息,紧急召开二十三人团会议。闻听秦唐被史无前例的地震移为废墟,决策层被震动得一时失声,急忙联系驻秦部队的领导询问情况。这一联系就联系上了洪映,闻听洪映的回报,大佬们彻底被震住了,齐齐望着列席会议的军方大佬也是二十三人团成员的安老爷子,各自腹诽开了。

你们军方也太自作主张了吧,这么大的事儿,就敢瞒着z央,还要不要党的领导?

老安啊,老安,都是老伙计了,你咋吃起了独食,咋不在j委会上通报一声呢?

军政两方面大员瞪着安老将军,要他给个解释。老头子也被蒙在鼓里,闻听是薛向奉了他安办的指令,下的命令,他也被震得目瞪口呆。众人齐齐要他交代问题,他能怎么说,只好实话实说了。

他这一说自己并不知情,立时就炸了窝,那边率先发难,要求严惩乱命的薛向。这一箭,明指薛向,暗射军方。三位列席会议的军方大佬,哪里会让他们如愿以偿,遂以薛向救百万百姓,有功无过相反驳。一时间,二十三人团会议硝烟弥漫,烽烟四起,两方人马以此为契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奈何双方实力相当,那位威权未立,又摇摆不定,以紧要关头,救灾为先,结束了争议。

紧接着,秦唐大地震爆fā

的消息轰动共和国,也震惊了世界。毕竟如此剧烈的地震爆fā

在共和国首都的附近,想不引起国际的关注也难。再后来,国际社会获悉共和国居然事先预测了这起地震,并作出了妥善的措施,成功从震源城市,撤离了百万百姓,立时被惊得连叫上帝。

西方世界再也不摆架子,玩什么两极世界老死不相往来了,一窝蜂地要求共和国允许他们派专家、学者过来学习、研讨,其中尤以某地震多发岛国,哭着喊着要派人过来。

这时的共和国在国际社会不说举目无亲,也差不多快成了孤家寡人,除了和仅有几个s会主义的小兄弟关系不错,再没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得此天赐良机,大佬们哪有心思再去理薛向这只小虾米,一边忙着抗震救灾,一边忙着打破交战。谁这会儿还抓着薛向不放,那就是不顾大局,不讲zz。

薛向哪里知dào

其中有这么多曲折,打个哈哈,道:“老爷子,哪有什么神不神的,只能说福至心灵,误打误撞。我去秦唐是接个朋友,走到池塘边就看见群蛙乱鸣,水面咕噜咕噜冒泡泡,当时我就知dào

坏了,恐怕要发地震。半道上遇上马铁锤,两相印证,就大着胆子这么干了。至于您说的时间掐得准,那只能说是天意,要不您说是怎么回事儿?”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最关键的问题,一脚又踢了回去。本来嘛,这事儿要他怎么说,难道要他说自己是重生的?要不就扯什么神神鬼鬼的,哪也得有人信呀。

老头子被噎了一下,薛向踢回的球他也接不住,这事儿压根没法说得通,只能信了他的说词。

“老爷子,您说我这救了秦唐满城的百姓,您不上赶着给我发奖,怎么净追着我问啊,我这也算给您做脸了不是?我看您也不像那种见不得自己人好的人呀?”薛向趁热打铁,转移话题,倒打一钯。

老将军哈哈大笑,“你小子啊,给我老头子惹了多大麻烦,你知不知dào

?还要奖励,光给你擦屁股,就费了我老大力qì

。”

薛向当然知dào

自己能安然坐在这儿,谈笑风生,老将军的帮zhù

一定不小。在波诡云谲的zz斗争中,若是身后没座遮风挡雨的大山,任你功劳盖世,反手就被打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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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未料奇功夸盖世

薛向收起笑脸,站起来,正正经经给安老将军敬了军礼,“谢谢首长!”

老将军慈爱地挥了挥手,让他坐下,笑道:“军礼可不怎么标准,看来有必要下基层锻炼锻炼。”

闻得此言,薛向唬了一跳,还没说话,话头却被尚未开过口的安在江接了过去:“小薛,来我们师吧,先混几天列兵,我给你个排长,我那个师可是装甲师,好玩着呢。”

薛向苦笑,哂道:“我一个堂堂军委高参,就算含金量极低,也不至于混成个列兵吧,三叔,您这也太不拿参谋当干部了吧?”

一句后世的小品词,听得众人哈哈大笑。自安卫宏被老将军一句话打发到琼岛去后,老爷子也少不得觉得老来寂寞。薛向每每到来,或对弈,或聊天,或扯皮,让他老来光景,生色了不少。这回,薛向的误打误撞(老头子眼中的误打误撞,人家薛向可是早有预谋的)让老头子在j委好一阵扬眉吐气,现在越发看他顺眼了。

老头子笑道:“知dào

你小子志存高远,当不在军旅,放心吧,不会让你去当兵的。不过,你这次锋芒太过,近来当收心敛性。知dào

你意在仕途,宣传上我让你二伯特意关照过,照片都没登,以后也不会再提你的名字,什么先进事迹报道大会也全帮你推了,要不你小子现在能安生?”

老爷子的这份儿情可结得大了,自打看了报纸上关于自己的报道后,薛向就开始担心自己从此就站在了聚光灯下,供人吹捧神化,那他的仕途之路未始即卒。他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被老头子挥手阻住,老头子从老王手中接过一本红色硬壳文件递给他,硬壳上写着两个擘窠大字“证书”。

薛向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惊得叫了起来:“老爷子,这,这也太吓人了吧,您还是收回去吧,我肩膀小,可受不起这个。”

“哈哈哈”,老爷子今天笑的次数格外多,仿佛看这小子发窘,就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也难怪,薛向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糟糕,让老头子老大没面子,他记恨着呢。老爷子笑道:“怎么先前不是还吵着说要奖励么,真等奖励到了手,你就草鸡了?”

“关键是这奖励也忒吓人了吧,还是降低点规格,要不,奖励些实物也成嘛。”

“胡闹台,你当这是随手写的草纸,说改就能改的?这是荣誉,荣誉能让来让去的吗?再说,这不只是上了j委会,还上了xx局扩大会议,岂是你说换就换的。”

薛向无语了,这奖励实在太大了,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原来,这是一张特等功和特级英雄的荣誉证书,上面还盖着国家元首大印。要知dào

自打完朝鲜战争之后,再没设特等功和特级英雄这个等级的荣誉。特等功还好说,朝战时得过的人可不少,可特级英雄那就太稀罕了。共和国历史上仅有两人获得此殊荣,那就是抗美援朝时期的国防军著名战斗英雄杨x思和黄x光,这两位可都是拿命换来的荣誉。

薛向只觉得手中的荣誉证书沉甸甸地,有些烫手。他认为自己不过是靠着先知先觉,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况前,自己先前还逃避着呢,哪像两位已逝的英雄,慷慨赴死,人家那才是实至名归。饶是他两世为人,脸皮也练得厚了许多,也不禁有些脸红。

安在江见薛向推让着荣誉,微微点头,打趣道:“薛小子别推了,毕竟你小子也救了百万百姓,这荣誉也是拿命换来的嘛,就是你小子命大罢了。扒出你时,你小子也就剩了半条命,还是老爷子紧急调动军部救护车,才捡回你这条小命,要不,咱哪里去看活着的特级英雄?”

薛向这才知dào

自己这条小命是谁救的,连忙站起来,给安老将军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老将军端坐着,坦然受了,“证书你收好,轻易不得示人。你的情况特殊,这个荣誉不会记入你的档案,而是写入国家秘密档案。”毕竟国家正借成功预测地震的事儿展开外交工作,若是大肆宣扬他获此殊荣的消息,别人不禁怀疑:不过是传达上级指令罢了,值得给予这么高的荣誉么?难免横生枝节。

安老将军喝口茶,站起来道:“行了,就这样吧,也不留你吃饭了。待会儿,军委还有个布署抗震救灾的会议,我得参加。今天叫你过来,一是把这证书送到,二是让你认认你二伯、三叔,别哪天撞见,还不认识,那就闹了笑话。另外,我私人送你个奖励,得,先不说了,跟老王去领吧。”

薛向抬手冲三人敬了个礼,刚准bèi

告辞,又被老爷子叫住:“差点忘了,明天过来填个表,你小子被火线入党啦。”

这真是意wài

之喜,薛向伯父的问题一天不解决,他一天不敢往这方面想。谁成想歪打正着,预备都不用转,直接成了正式党员。十七岁之龄入党,大学毕业,自己也就是老党员啦。他欢快地应了一声,眉开眼笑地跟着老王去了。

“怎么样?”

“挺好啊,小伙子长得高大挺拔,且居功不自傲,合我脾气。另外,胆子挺大,在您老面前还敢油嘴滑舌。还有,看您和二哥下棋,他居然睡着了,这方面,我个人表示佩服。”

“臭小子,讨打。老二,你怎么看?”

“胆大心细、揖让有礼,进退有度,是个好苗子。不过,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不凡,至少没到您老说的高度。”

“敢怀疑你老子的眼光,走着瞧,到时候,你们就知dào

姜还是老的辣。”

…………

时入九月,酷暑渐消,秋高气爽,又是一年一度孩子们开学的时候。这天清晨,薛向骑着一辆乌黑崭新的摩托车,载着小晚三人,风驰电掣地行驶在通往育英校园的大道上。这辆苏制h5军用摩托正是安老将军赠给他的私人奖励,这辆摩托车机身全用锰钢打造,车身长达两米有余,特制大功率发动机催动下,最高时速能飙到140码,在这个年代已是极为骇人,车坐垫是用鳄鱼皮精心打磨而成,车轮用特种混合橡胶制成,其上刻制倒三角纹理,爬坡越野,不在话下,整个车形浑不似国产摩托那般一条直线,而是酷似后世哈雷那般,驾驶员的坐位呈下凹的弧线,极其有致。

薛向第一眼见到它,就喜爱上了,这一个多月以来,骑着它带着三小逛遍了京城的大小景点。所到之处,自是人人侧目,个个惊叹,毕竟此时国内的摩托车极其稀少,且样式单一、呆板。这辆拉风的摩托一露面,众人自是齐齐一震,四九城何时有过这么拉风的座驾?有开着军用吉普车的好事者,妄图和他抢道、飚车,他轻轻一拧油门,立时将吉普甩出好几条街,让人家跟在屁股后面吃灰,已是奢望。

“大哥,再快点嘛,风吹得人家好凉快。”小家伙照例坐在薛向的胸前,新剪的齐根短发被气流带动得飘扬飞舞,扫在薛向胸前痒痒极了。小家伙今天一套碧绿的连衣裙,白色的小球鞋,打扮得如同花仙子一般,红彤彤的脸蛋儿又丰盈了起来,宛若一枚精致的小苹果。小晚姐弟打扮亦是不差,小晚一套新裁剪的民国式学生装,清新自然,小意一套小西装短袖、短裤,新剪了碎发,打扮得小家伙英气勃勃,早把帽子头之王的称号扔进了大西洋。若非薛向怕招摇太过,对小孩子的影响不好,早把兄妹三人的球鞋换成小牛皮鞋了。他现在口袋厚实,除了经营古玩搜罗的钞票,再加上安卫宏赠的五千大洋,他现在的现金流已突pò

惊人的万元大关。另外,他现在的工资待遇着实不低,上次的一封荣誉证书将他的工资级别上调了五级,他现在每月的工资都有小三百元。他们家已率先踏入了先富一族,几乎提前实现了g产主义——按需分配。薛向唯一抱怨的就是现在市面上商品奇缺,娱乐匮乏,又没什么投资渠道,真是让他达到了有钱没地儿花的境界。

“小宝贝,已经很快啦,好多大车都被咱们甩到后面去啦。”薛向苦笑,小家伙似乎天生就不惧怕高速,自打他把这新车开回家后。小家伙就算是有了新玩具,每天傍晚必要薛向载着他出去兜风,说这比吹电扇凉快多了。薛向不理他,她就去缠康桐,自然次次如愿。当然,每次兜风,也落不下闷骚的小意。

小家伙脑袋后仰,抵着薛向的胸口磨蹭,“不嘛,再快些,都迟到好久了,老师一定骂的,待会儿要大哥陪人家上去。”

薛向无语,不是你贪睡,赖着不起来,一套衣服换来换去,能迟到?这些话当然不敢跟小魔头说,他连声应道:“好好好,我陪你上去,保管老师不骂你。”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他倒不怎么担心,第一天开学,报名,发书也要闹腾好久,哪里来得及上课。

“大哥,下次咱们再去看大伯,烟酒就不带了吧,多买些补品,昨天看他老咳嗽,烟也抽得厉害。”薛向正敷衍着小家伙,后面的小晚发话了。

“嗯,好的,不过,到时他骂我,我可说是你的注意。”

“没问题,大伯最听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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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故地重游非少年

薛向昨日带了三小又去探望薛安远,老爷子精神很好,就是受了凉,有些咳嗽。薛向把走门路失败的事跟老爷子说了,老爷子并没像他想象中的失望,只笑笑说“意料中的”,看来人家早就认定他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压根儿没做这指望。薛向被打击得不轻,当场就把军官证掏出来在老爷子面前晃了晃,老爷子立时就一把抓过去,一番询问。薛向自是把最近一段时间的作为细细交代一遍,当说到千里驰援这段儿时,老爷子叹道“报纸上的薛向就是你小子啊,我还以为是重名呢”,又是一番喝骂“贪功冒进”不提。临到告别,他安慰老爷子静等好消息,十个月内必是一翻新天地。老爷子笑而不语,挥手让他滚蛋,显是不再信他这老也测不准的神棍。

摩托车驶到初中部的校门口,故地重游,自有一番别样感受萦绕心头。校门里早已熙熙攘攘挤了不少送孩子入学的家长,进进出出,吵吵闹闹,沸反盈天。四五个保安正指挥着一辆妄图闯入校内的货车向外移动,货车四周急着入内的家长们也被逼得不住后退。

薛向远远地刹住车想等货车退出来,可小家伙不乐意了,她急着呢,先送哥哥姐姐还是小意和她吵了好久,才谈妥的条件。因为先送她上去,姐弟俩就得走着到小学部、初中部,人家哪里愿意。见不让车子入内,小家伙兴奋的笑脸立时垮了下来,哼哼唧唧地怪大哥不守信用,怪二姐、三哥瞎出主意,害得她要走好远。

薛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慰道:“放心吧,大哥怎么会让小宝贝失望呢。”说罢,一加油门,发动机轰然咆哮,招呼小晚、小意坐好,手闸一松,机车飙了出去。轰鸣的发动机,叫响得极为骇人,吓得前方拥塞的人群赶紧散开,薛向高超的驾技,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庞大的机车在他的掌控下如同一条灵巧的泥鳅,徜徉在人海车流里。机车险而又险地避过一个个行人,一辆辆自行车,小意、小晚吓得蒙住眼睛不敢看,小家伙却乐得咯咯直笑。机车靠近大门,薛向故yì

加大油门,却捏住手闸,特制的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立时盖住了所有的喧嚣,货车司机赶紧停住车,不敢稍动,让开一条路,准bèi

放这狠人过去。

四五个正指挥着交通的保安早发xiàn

情况不对,一起涌了过来,准bèi

教xùn

这嚣张的小子,待走到近处,看清来人,脸色齐齐大面,一个个点头哈腰地笑道:“哎呀,原来是三哥大驾光临,故地重游,请,请,您赶紧请进。”几人的怒容立时化作笑脸,这位爷来学校,谁还敢拦他,自己有几个脑袋?什么校长的命令,一边儿凉快去吧。

“嘿嘿嘿,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凭什么他的摩托能进去,我的自行车就不能进去啊?小同志,你们这是搞区别对待,不公平!”见薛向大摇大摆地进去了,立时就有不满地家长叫嚷起来。

“吵吵,吵吵什么玩意儿,也不打听打听人家是谁…”一个蒜头鼻的胖保安边吼,边向那位表示抗议的家长冲去,貌似要采取什么行动。

“三子,行了,好好值班。”薛向出口止住胖保安,丢过一包烟,手闸一松,一道烟去了。他自也知dào

他今天是没守规矩,搞起了特权,可眼下小魔头的要求是必须满足的,他也顾不得许多,谁叫他最宠这最小的妹妹呢。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一进这阳光灿烂、充满希望的校园,薛向脑海里不禁想起了里的这四句诗。他暗暗握了握拳:时光荏苒,我当珍惜。

校园内树木繁茂,碧草如茵,一条宽阔的水泥路两边白桦成林,红枫如阵,这一百一红,映带左右,意趣倍增。薛向载着三人,在一众学生惊叹的目光中,稳稳地停在了一座红墙碧瓦的六层教学楼前方。

“小晚,这边!”

小晚刚下车,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喊自己,扭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同学兼死党苗苗。她冲苗苗展颜一笑,回头和薛向摇了摇手,跑了过去。

“小晚,你今天的打扮好漂亮啊,一个暑假不见,你越来越好kàn

了。”苗苗亲热地拉过小晚,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摩托车,在她耳边低语道:“那个骑车的就是你传说中的大哥吧,好英俊呀,不愧俊宋江之名呢。刚才在大门口,我都看见了,那派头简直威风极了。你是没见,你们离开后,猪头三有多开心,你大哥扔给他的一包烟被他攥得死死地,毛四几个就差抢了,那肥猪死活不肯给,倒是掏出钱让他们自己去买,说什么这是三哥给我的,哪里能分给你们。小晚啊,好羡慕你啊,有这么个好大哥,你大哥有没有女…”

“行了啊,死妮子,你多大啊,臊不臊?赶快进去吧,要不然马老师又该骂呢。”小晚打断苗苗的调笑。

“马四眼哪里舍得骂你,肯定又是骂我。等等嘛,还有正事儿没说呢?”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好听的话,原来在这儿等我呢。说吧,看看本姑娘能不能帮得上忙,不会是要看我作业吧?”

“好啦,人家作业早写好了,别再我这儿显摆。是小冬瓜托我求你。”

“乔小栋?他要我帮什么忙?”

“哎呀,对你来说举手之劳啦,有好处哟。”

“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心,说说吧,收了那小子几盒糖?”

“得了吧,眼皮子也忒浅了,这回小冬瓜可是下了血本,两张大团结,求你帮他摆平高大壮一伙儿。”

“这么多钱,他哪儿来的,再说,他找我干什么呀,我和高大壮又不熟。”

“实话跟你说了吧,高大壮想拉小冬瓜当佛爷,小冬瓜这才求到我这儿,要我求你帮他和高大壮打声招呼。”

“我打招呼有用么?”

“傻妮子,就你这身份,随口给高大壮传个话就够了,他还敢二话?你平日里埋头学习,都不知dào

自己的名声有多响亮。上次你救方国华的事儿被他传了开来,这小子现在都狂成啥样儿了,整天走路抬头望天,后面跟着一帮坏学生,嚣张得狠。你要是不乐意去找高大壮,让方国华传个话也成啊。”

小晚思索了一会儿,“好吧,我跟方国华说声,管不管用我就不知dào

了。另外,钱就不要了吧。”

苗苗兴奋地跳了起来,抱着小晚笑道:“就知dào

我的晚晚最好啦,不要就不要了,让小冬瓜请咱们吃冰激凌,我看以后谁还敢惹姑奶奶。”

………….

“到了,老三,要不要大哥陪你进去。”薛向停下车子,反手把小意提了下来。

小意皱皱眉,显是有些不满,我一个男子汉还下不来车么?他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头发,摇头道:“不用,刚才路上见了好几个同学呢,我等他们一块儿进去。”

薛向笑着点点头,替他正了正有些歪扭的书包,揉揉他的脑袋,发动机车去了。也不管背后小意埋怨的眼光,好不容易理好的头发又被你揉乱了,待会儿让美丽看见怎么得了?

育英幼儿园座落在育英校园的西北角,距离育英小学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薛向加了下油门,就熄了火,任其滑行前进,几个呼吸,幼儿园的大门就遥遥在望。幼儿园不似小、初、高三部那样是楼房,而是一个占地颇为广大的单层院落。院落三面建起一排教室,院内是数块厚厚的草坪环绕构成,草坪之间皆是石子路相互勾连。整个院落并未种植硬木,砌了数个花坛,花坛里鲜花烂漫,灿烂盛开。除了这简单的构造外,在院落的西北角单独划了一个区域,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这类最简单的儿童玩具整齐的陈设其间。此刻,院内并没有嬉闹的孩童,朝阳如橘,照在安静的旋转木马上,空旷宁静。

小家伙见此情景,小脑袋暖洋洋地靠在薛向胸口,埋怨道:“一个小朋友也没有,肯定在教室上课呢。都怪三哥,早知dào

人家先来呢,终于害得人家迟到了。”

“迟到了也没事儿,待会儿我就把责任揽在我身上,保证老师不骂小宝贝。”薛向把车靠着院墙停了,幼儿园门口除了他这辆摩托,另有不少轿车、吉普正大模大样的停在门口,数量可观,停放亦无规则,险些把门封死。

“看来霸道的不只我一个,同道中人在所多有啊。”薛向心中哂到,抱起小家伙就进了大门。

小家伙突然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奶声奶气地道:“放我下来,别人看见会笑话我‘这么大了还要大人抱’,羞羞呢。”

薛向依言把她放了下来,手里的小花书包也叫小家伙夺了过去,装模作样地背了起来。他看得好笑,小家伙挺精嘛,知dào

什么时候该表演。

第七十一章 虎口夺食必遭噬

小家伙牵着薛向的大手朝左侧的教室走去,薛向心里大叫惭愧,他压根不知dào

小家伙在几班。小家伙倒是善解人意,指着左侧一排教室的正中间的那间道:“那就是我的教室,五班噢,大家伙可得记住了,晚上我回家要考你呢。”

薛向笑着应下,他细细估算一下,这三面的教室合起来约莫有十三四间,虽然不知dào

她们一个班有多少小朋友,料来这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有几百之数。他牵着小家伙拾级而上,刚刚走到五班的门口,就听见里面正在争吵。

“李园长,废话我已经说得够多了,这个位子我是要定了,你看着办吧。”

“凭什么你要定了,我们局长还没发话呢,这岂是你定得了的。”

“吵吵什么玩意儿,这位子就让给陈某吧,我小孩眼神不好,远了看不清黑板。诸位,诸位,今儿个,你们给我个面子,往后谁家有子弟要当兵,入伍、提干的事儿我包了。”

“这,这……”

“就这点能耐,也敢说嘴。谁愿意去当大头兵,我们厅长用得着这个人情么?”

“你…”

……….

……….

薛向在门外已把里面的情况听了个七七八八,一群官爹正在给官二代们争座位呢。这闲事儿他才懒得管,推开门就闯了进去。但见一百多平的教室摆了三十多张红色小漆桌,教室里已坐了二三十个小朋友,正睁大眼睛看讲台处的滑稽戏。黑板正前方的讲桌已经被七八个人围满,正中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大长脸,帽子头,已经被众人逼得面红耳赤,汗水涔涔。离讲桌不远处,立着两个身着藏青色职业套裙的年轻女郎,面容焦急,头发散乱,正惶恐地望着被围攻得几欲晕倒的李园长。另有三个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手里各自牵着小孩站在一侧,互不搭理,静等交涉的结果。看来这几位是自持身份,派了秘书出马。

薛向和小家伙的到来,并未兴起半点波澜。一众人等正争得热闹,哪里会理他们。倒是两位年轻的女郎急步迎了上来,未及说话,小家伙给两人鞠了一躬:“王老师好,白老师好。”

薛向很是满yì

,看来小家伙的蛮横只是对自己,在外面就很有礼貌嘛。他笑着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对两位迎上前的老师道:“两位老师好,我是小适的大哥,薛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小适很调皮,在学校就多多麻烦二位了。”说罢,伸出手要和两人握手。

小家伙听大哥说她调皮,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在老师面前她可不敢放肆,小心思正计划着晚上回家怎么作弄臭大哥呢。小家伙丢开薛向的手,径直朝自己的坐位跑去,她刚落座,争吵声嘎然而止。

两位老师顾不上和薛向握手,连忙跑到小家伙桌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满屋的视线齐齐落在这边,霎时间,又恢复了嘈杂,争吵声较方才尤甚几分。

“李园长,怎么回事,这桌有人了?好像我还没同意吧!”

“老李,看来你是不打算卖兄弟这个面子了,回头别来求我。”

“这是谁家丫头,敢抢这个坐位?我……”

“我家妹子,怎么?坐不得?”薛向盯着一个梳着小分头、作秘书打扮的青年男子,阴沉沉地问道,刚才正是他出言不逊。

搞了半天,这伙人挣得是自家小宝贝的位子,这不是虎口夺食么?

见人家正主来了,那边的争吵立时停了,齐齐朝薛向这边过来,九死一生的李园长立时瘫软在地,长长出了口气。

“小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儿,把位子让给我们毛厅长,这位子烫着呢!”小分头回瞪着薛向,不阴不阳地说道,话里满是威胁。

薛向最烦这种狗腿子,懒得跟他废话,一个侧步,挡住他的身体,亦挡住小朋友们的视线,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膝盖急速上提,狠狠地撞在他的小腹。立时,小分头身子弯成了虾米,面色惨白,冷汗如雨,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嘴巴里酸水直冒。

“大哥,这个叔叔怎么啦,是吃坏东西了,闹肚子吗?”小家伙见刚才正跟大哥说话的坏叔叔,突然直不起身子了,大为好奇。她被白姓老师抱在怀里,薛向出手自然也会关照到她,哪里会让她见到暴力。

“嗯,是的,他早晨吃了好多冰激凌和大肉包,吃多了不消化,肚子当然难受啦。小家伙,你看他疼得多厉害,以后看你还敢不敢贪吃。”薛向就地取材,因材施教。

小家伙看小分头实在疼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不信,心中开始第n次和冰激凌和大肉包告别,小眉头皱成一团。

听薛向这般解释,两位老师低着头,强忍着笑意。

两位老师暗里笑得欢乐,可吓坏了这群把薛向围了一圈的官爹和秘书们。他们哪见过这种一言不合,便挥手相向的狠人,平日里交往的都是文质彬彬的人物,纵是暗里已争斗得头破血流,见面了仍是互致问候。人家讲究地就是明骚暗贱,哪像薛向这般直来直往,挥拳便揍。众官爹被吓得齐齐后退一步,人人心里发毛:这也忒野蛮了,太,太他妈的不讲道理了,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什么条件咱可以谈啊,怎么,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他们哪里知dào

薛向心中的愤nù

,要是自己今儿个不来,小家伙的座位一准被抢了。不是看在小朋友在场的份儿上——见不得血,他早用牙齿粉碎机招呼了。

“诸位,还对这个位子有兴趣?”薛向揉了揉拳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众人。

“无故伤人可是犯罪!”

薛向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见说话的是位圆脸中年,正是三位自持身份者中的一位。终于端不住,跳出来了!

“那你自可报警。”

圆脸中年被薛向噎得一呛,出声叱道:“我毛昌顺堂堂京城市人武部副部长,用得着报警?你也忒瞧得起自己了。”他抬出身份,试图以势压人。

“我向来自视较高,毛大部长说我伤人,又不报警,难道想学人家见义勇为?”他的身份在薛向这儿可不管用,薛向盯着他,缓缓向他逼近。

毛昌顺这下可傻眼了,是啊,我不报警难道叫人来抓他?我傻啊我,跟这毛头小子摆什么官威,他,他不会也对我动手吧。毛昌顺彻底慌乱了,连连后退:“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是部长。”

这就是七十年代官员?心理素质较后世的滚刀肉,牛皮筋官员们可差远了,薛向腹诽。见他不过怂包、软蛋一个,且小孩在侧,遂收住脚步,不去理他,转身走到白老师身边接过小家伙,放回了坐位。

小家伙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第一排,正中间,也难怪有人追捧、争抢,可也不至于这么多算得上人物的家伙们一块儿抢啊?纵算薛向长着颗七窍玲珑心,一时也猜不出原委。原来,事情本没这么复杂,最开始只有两个人争,争着争着,到来的官爹越来越多,事情就这么糟了,自觉没有胜算的早早退去,就剩了这么一群半大不小的官僚争持不下。本来也不算多大个事,前几排的位置都不算差,可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凭什么退让啊,我这一让,不就显得我不如他了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上升到自己脸面的高度,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什么?你是局长,我还是厅长呢。你是厅长我也不差啊,我可是部委的司长。你们zf部门的再牛,也管不了我这个团长。一帮大小官僚的官僚作风一发作,可苦了李大园长,人家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他是耗子进了风门——八方着火。

见薛向蛮横地把坐位抢了,一众人等自是不服,可又不敢说出来。薛向有意无意撩起下摆,露出的手枪,可被他们看在眼里。一般人持枪,他们不怕,最怕的就是这种毛头小子拿枪,一个热血上头,搞不好就给你来一枪,那可就冤死喽。见玩儿横的不行,于是有人就开始讲理:“凭什么这位子就是你妹妹的呀,得老师说了算。”这小子不好对付,咱冲老师来,你再牛,你妹妹不也得听老师的不是?

“这就是我的位子,期末放假时我得的大红花最多。老师说了,谁得的大红花最多,这个位子就是谁的。”小家伙童声稚嫩,说得一众官僚老脸发红。

薛向亲昵地拍拍小家伙的肩膀:“小宝贝,不用理他们,有大哥在,我看谁敢抢你的位子。”

陈大河一双不大的眼睛转得飞快,心里也活泛开来。看这小子的牛皮鞋,军装短袖、长裤,还有配枪,莫非是军队中人?看他年纪轻轻就有配枪,搞不好是哪位熟人的警卫。你们zf部门再牛,还不是奈何不得咱军方区区一个警卫,看我老陈拔了头筹,露一把脸。

“小同志是哪个单位的,我是325师71团团长陈大河,说不定和你们首长还是老熟人呢。怎么,今天给老哥哥个面子?”陈大河目光灼灼盯着薛向,胜利就在前方。

“喔,原来你就是陈团长呀,久仰久仰。”薛向似笑非笑地恭维道,他哪里认识什么团长,他现在眼皮子深得紧呢。陈大河未觉,大喜过望,正待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薛向又说话了。

“在下的首长,不光陈团长认识,诸位应该都认识,至于是不是熟人,我回头问问老头子。”说罢,薛向拿出军官证展开,**四个黑色小字晃得众人发晕,安办两个血红大字,仿佛两把利箭射来,众人只觉遍体生寒。

这回踩到雷了!

安办的大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安家不仅在军界影响力惊人,在政界亦开始大展拳脚,岂是他们这群小官僚惹得起的。众人二话不说,和薛向告个罪,把孩子推给两位老师,灰头土脸地撤了。其中尤以陈大河最为狼狈,跑得急了,一头撞在门框上,竟不稍停片刻,一阵旋风般跑了个没影,只留下地上点点血迹,昭示着他曾经的存z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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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最谢檀郎一片心

时近正午,金碧辉煌的莫斯科西餐厅并没有多少食客,足以容纳上百人同时就餐的主餐厅此刻也不过坐了二十来桌,薛向和柳莺儿正是其中之一。他们坐在最外侧一端,紧挨着玻璃橱窗,眼眸的余光足于观赏到主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这并不是薛向第一次和柳莺儿共进午餐,不过带她来品尝老莫的西餐还是头一回。柳莺儿似乎耳闻过老莫的消费高昂,一开始说什么也不答yīng

来这里就餐,听说一顿午餐的花费,差不多是自己十来天的工资,她心疼檀郎的钱包呢。还是薛向再三保证只此一次,见识过就算了,柳莺儿不忍拂了他的美意,方才点头应下。

康复以后,薛向再没什么顾虑,中间的那层薄纱一被挑开,他再不似从前那么怯懦、犹豫。他开始大胆的追求,屡屡去接柳莺儿上下班,当然,下班之后一起吃饭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自打共过生死以后,两人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他们之间的交往并不似那种缠缠绵绵,一刻也分不开的痴男怨女,而是淡淡融融地相处,不见会想念,相见了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仿佛练就“他心通”一般。这种感觉很美妙,两人贪婪地沉醉其中。这些日子,他们一块儿去过香山,在满天红叶下吟诵普希金的长诗,也相互搀扶地攀登了长城,八达岭上相互依偎,纵览风光……

“两位同志,请问要点些什么?”身穿黑色“布拉吉”连衣裙、外罩纯白小围裙的女服wù

员送上菜单,温声问道。

“莺儿,你点。”薛向接过菜单,递给了柳莺儿。

柳莺儿慌乱地摆摆手,“你点吧,简单点就好。”她第一次吃西餐,难免有些紧张,她知dào

出入此地的多是归国人士(驻外使馆的工作人员)、机关干部、大院子弟等,怕在人前出了洋相。

薛向知她所想,亦不推辞,他在老莫早吃得油了,哪里用得着菜单,当下就直接报起了菜名:“罐焖牛肉、奶油烤鱼、奶油蘑菇汤、奶油烤杂拌、蜜制鹅肝,金枪鱼土司,除汤以外,都是双份。”他点的都是平素爱吃的,也是老莫的特色菜。

侍者记好菜名,正待离去,却被柳莺儿叫住:“等等,菜单给我,那是他要的,我的自己点。”她反悔了。薛向报了一长串菜名,听得她花容失色。

女服wù

员笑了笑,显是知dào

怎么回事儿,把菜单递还柳莺儿。柳莺儿粉面羞红,瞪了薛向一眼,打开菜单,寻找着理想的菜肴。“嗯?罐焖牛肉,三块、奶油烤鱼,五块、蜜制鹅肝,四块五…,天啊,这都是什么价啊。”她心中惊骇,照薛向的点法,这一餐岂不是吃掉自己一个月的工资?

“一份蔬菜沙拉,一份土司面包。”柳莺儿颤着心肝儿,忍痛选好两道菜,把菜单递给侍者,又狠狠瞪了薛向一眼。

薛向挠了挠头,回了个微笑,对侍者努努嘴,后者会意,含笑去了。柳莺儿瞧见他这番作为,知dào

他的意思,悄悄在桌底踩了他一下,算是默认了。

“带你来享shòu

的,可不是来受罪的,别板着脸啦,会长皱纹的,只一次,咱就当尝个鲜。”薛向早和她混得熟了,说话也越来越自然,熟捻中的调笑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还是心疼。”柳莺儿翘着嘴,抿了抿饱满的红唇。

“放心吧,这回保管不用咱自掏腰包。”薛向早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西北区的就餐点走去,他心中喜道:饭辙来了。

“嗯?你不会打算吃霸王餐吧?”柳莺儿眼睛泛起了星星,脸上亦是写满了兴奋。显是对吃霸王餐这种在她看来颇具传奇性质的活动大为好奇,潜意识里居然有些跃跃欲试地冲动。

“想什么呢,傻丫头。”薛向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真吃霸王餐,你不怕?”

柳莺儿不满地推开他的大手:“以后没有我同意,不准摸我脑袋,我比你大呢。”说完,突然,眼中的光彩淡了下去,她对自己比薛向长两岁一直耿耿于怀呢。

薛向无可奈何地住了嘴,不知dào

怎么安慰她,尽管他觉得柳莺儿的这种观念傻得可笑。可柳莺儿终究不能脱离这个时代的认知,她就觉得自己比薛向大,不好。至于哪里不好,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世俗中约定俗成的观念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至于“女大三,抱金砖”什么的,在她看来,掩饰的意味远高于解释。

薛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晶莹剔透的玉手,微微用力,给了她个温暖的眼神。柳莺儿也不愿檀郎担心,另一只手覆盖在相握的两只手上,摇了摇。两人脉脉不语,温柔相对。

正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十分钟后,第一道菜,奶油烤鱼端了上来,一尺来长的鲈鱼炙烤得金黄,瓷盘中的蘑菇,番茄,洋芋头被奶油和干酪末凝固在鲈鱼周围,老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两盘烤鱼被侍者小心地放好,然后做了个彬彬有礼的姿势示意二人请用,然后小步退开。

“好香啊,莺儿,要不要来点红酒。这里的特产是烈酒喀秋莎,苏俄的名酒噢,要是你不喜欢烈酒,咱们上红酒吧,我知dào

这里有一种咱们国产的红酒,味道也不错的,咱们来些?”薛向起身帮柳莺儿系好餐巾,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你点了那么多,我哪里有肚子喝酒,不吃完就浪费了。”柳莺儿的小农意识又发作了,白了薛向一眼:“故yì

吃什么西餐,想看我出丑吧,刀叉怎么用,我都不知dào

,别人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咱们俊男美女一道吃东西,让他们免费欣赏,不收费就算他们赚着呢。”

“就你嘴滑,吃饭啦,一会儿该凉了。”

柳莺儿果然对刀叉的使用笨拙之极,纵使薛向手把手地教她,亦是学之不会。眼看仙子的峨眉聚敛成峰,脸色也越来越冷,薛向又怎能独自享用美食。他伸手拿过柳莺儿的餐盘,右刀左插,双臂挥动,一片片鱼片飞速诞生,片片薄如蝉翼,大小均匀,厚薄相等。邻座的食客早主意到这边俊男美女的组合,薛向的神技自然也全落到他们的眼中,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进而爆fā

出热烈的掌声,惹得相邻几桌的食客频频朝这边观望,亦不知发生了什么。

薛向朝邻桌拱拱手,算是谢过掌声,接着把切好的烤鱼推回柳莺儿的面前,“请吧,尊贵的女士。”

柳莺儿早已羞得满脸通红,见薛向打趣自己,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餐。薛向这桌因为点的食物相当之多,餐厅特意给他们上的银质餐具。原本老莫早期一直使用银质餐具,不知什么原因(你说什么原因呢,亲爱的读者),餐具飞速地丢失,老莫也渐渐承担不起这种损失,后来就用普通餐具代替了。柳莺儿小心地叉起一片金黄的烤鱼,放进嘴里,霎那间,浓郁的奶香直冲肺腑,香甜的分子在每一个味蕾上跳跃。奶油烤鱼真的很好吃呢,臭小子真会享shòu

呢!

一道道菜肴依次呈上,薛向知dào

柳莺儿的饭量不大,她的每一份菜肴,他都会移过来大半,不然后面的美食还没端上来,她就吃饱了,岂不遗憾。一餐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柳莺儿早早地放下了刀叉,小手撑着美丽的脑袋,温柔地看着薛向据案大嚼。她作剧似地盯着薛向把最后一滴奶油蘑菇汤也喝了下去,才满yì

地笑了:叫你点这么多,活该,撑着了吧,看你以后知不知dào

节约。

薛向喝光最后一口汤,抬头见柳莺儿正在擦嘴,雪白的餐纸擦过红润饱满的嘴唇,美艳极了。

“你这就吃好啦,我才混了个半饱。”薛向有些惊讶,柳莺儿的四五盘食物大多数被他下了肚,怎么就吃饱了呢。

柳莺儿更是惊讶,愕然道:“天啦,你还没吃饱?”

薛向点点头,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本人才混了个三成饱而已。”他倒没有打诳语,看似他消灭了七八盘食物,可西餐通常都是大盘小食,以他三斤干货的饭量,又如何能饱。

“咱别要了吧,要不咱去别的地儿再吃?”柳莺儿真有些心疼呢,她看过菜价,细细一估算,这餐饭至少要三四十块,这怎么得了。

薛向有些无语,他自问自己已到了有钱没地儿花的境界,可眼前满是烟火气的仙子不知dào

啊,自己总不能说“我是万元户,这点钱,小case”,那才叫掉价呢。薛向正待要答yīng

,餐厅的一角陡然起了一阵喧闹,紧接着就听见噼里啪啦瓷盘碎裂的声音。

………

“怎么?老子点的菜,你也敢抢?”阴京华一脸的不屑,流光水滑的白衬衣扯开了扣子,露出满是长毛的胸膛盯着来人,脚下满是摔碎的磁盘碎片。

“好好好,好胆,我们天少看重的东西还有得不到的么。你也不满四九城打听打听,咱天少是什么人物,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一个西裤衬衣的长脸青年手里拿着点着的香烟,朝着阴京华三人弹拨着烟灰,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盛满菜肴的瓷盘,绕道身后,显是怕烟灰沾了上去。

阿猫阿狗也来踩老子?阴京华怒不可竭,立时就要扑上去,却被陈佛生一把拉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阴京华的脸蛋瞬间就变了颜色。

第七十三章 杀人非止头点地

原来,今天阴京华特意宴请陈佛生和张胖子。苦于长久以来在京城顽主圈打不开局面,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宴请顽主圈里新进红人——陈佛生,来指点迷津,传授经验。阴京华在四九城已经混迹了一段时间,自也知dào

几个月前的陈佛生也不过是个人见人菜的苦哈哈。短短时间内,人家居然翻身农奴把歌唱,在顽主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几次顽主们摆席,陈佛生都坐了主席,自己提了不菲的礼物,才勉强给自己在角落安了位置。待遇之差,两相对比,悬殊之大,一至于斯。一番考量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陈佛生身上,他不是没想过走薛向的门路,电视机他也送了,可情况还是没有多少好转,关键是他打心眼里有些畏惧薛向,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他只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请陈佛生传授绝技,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会餐。至于张胖子则是他请得说客兼中人,他不好说、不好问的话可以暗示张胖子代他咨询,反正这胖子一直和自己挺热乎。

本来会餐在友好、和谐的氛围下展开,结果就为了一道菜和邻桌的江朝天一伙起了龌龊。原来最近老莫西餐厅频繁接待外籍宾客,餐厅领导就特意准bèi

了一道名菜“黑松露煎海鲈鱼”以飨贵客,恰巧阴京华的老子参与了一次外宾接待,回到家里就对这道菜赞不绝口,阴京华听了就记在了心里。这不,几人吃着聊着,他就想起了这道菜,张口就喊来了老莫的经理老马要这道菜。阴京华不知dào

松露的珍贵,人家经理可是门儿清,这可是招待外宾几经周折才寻摸了一点,怎么能让你这毛头小子浪费呢?

阴京华灌了点马尿,见老马推诿,不肯给自己面子,当时就要发作。老马生怕他一番闹腾惊扰了别的食客,脑筋一转就想了个主意。当下,老马就说菜有是有,可价格太贵一百五十元一盘,要先付钱才能上菜,说着就把松露的价值和功效做了个介shào

,以示自己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他打的主意就是让阴京华知难而退,要知dào

松露价值堪比黄金,都是论克出售,毛头小子怎么消受得起。他哪想到眼下碰到的不是一个纨绔而是两个,外加一个有钱的胖子。三人一听,大喜过望,没想到今儿个还淘着宝了,享shòu

一把国宾的待遇,张胖子大手一挥“这钱老子出了,赶紧上菜。”说着就把钱给付了。老马这下没招了,人家钱都付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垂头丧气地去厨房招呼做菜,心里哀叹这最后一点宝贝就便宜了这帮土包子。

阴京华满yì

地拍拍张胖子的肩膀说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有需yào

直接找我,绝对没二话,一时间两人打得火热。这“黑松露煎海鲈鱼”一端上来,立时热气蒸腾,香气弥漫,三人齐齐闭了眼睛,放开嗅觉,陶醉在这诱人的香味里。就在这时,隔壁的桌子拍响了。但听邻桌嚷嚷着“好香,好香”,吆喝着老马照着阴京华那桌的这道香菜也做一份。三人听得好笑,这菜岂是说有就有的,级别不够吃得着吗?三人正待动筷,那盘香气四溢的黑松露煎海鲈鱼却被人伸手端了起来。

过来搅和的自然是江朝天一伙儿,江朝天闻着香味就觉得有些熟悉,待听得老马说出菜名,立时就叫了起来。四周的纨绔急忙靠拢,询问根由,江朝天自是一番吹嘘,直把松露说得如同蟠桃、人参果一般,仿佛吃了以后就可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这下子,可炸了窝,这帮纨绔子弟平日里惯好搜珍寻奇,闻得如此美味,又怎会放过,当下就要老马上菜。可老莫的松露本来就没有多少,还是千辛万苦,动用了特别储备,才搜罗了三四两,接待几桌外宾,就剩了最后十来克,凑合着给阴京华做了一盘菜,哪里还有丁点剩余。纨绔们一听说没有,立时就恼了,就要寻老马麻烦,以为他耍奸,却被江朝天拦住。江朝天是见过大世面的,对奢侈品精通非常,知dào

松露不是松仁,珍贵已极,没有存货乃是正常,挥手放了灰头土脸的老马离去。他心念电转,就把主意打到了阴京华三人身上,一个暧昧的眼神朝阴京华这桌一扫,四五个惯熟的纨绔哪里还不知dào

什么意思,齐齐露出奸诈的笑来。

王勇在江朝天的跟班中地位最低,原因嘛,自是他老子的级别和别的官爹比起来稍逊风骚,这就导致了他的地位不如其余几人。为了维护自身的面子和不被众人小视,这类既费力qì

又出风头的事儿,他总是抢着干了。收到江朝天的眼神,他立时奔赴第一线,抢在佳肴被破坏的霎那,将它抢了出来。

到嘴的鸭子飞了!

阴京华三人怒气直灌脑门儿,连脾气最好的张胖子也气得气喘吁吁,透不过气来,连连松皮带,才没被憋晕过去。

阴京华简直要气疯了,老子堂堂一个正牌衙内自打来了京城,都快混成小虾米了,不敢欺负人不说,还屡屡被人欺上头,被大哥大欺负就罢了,吃个饭也有人抢菜,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他暴怒而起,正待挥拳向王勇击去,却见王勇正颤巍巍地护着菜肴。暴怒中,他并未丧失清明,连忙收回拳头,打着人事小,打翻了这无上美味就亏大了。激愤间,他抄起桌上的餐盘,砸了个痛快。接着,就有了二人对骂,陈佛生拉住阴京华的一幕。

………

作为四九城纨绔中的一员,陈佛生当然识得江朝天,虽然和他素无往来,却也听过他的名头。陈佛生知dào

江朝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四九城里敢和他放对的衙内,无不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得罪他的衙内,家世稍弱的,莫不被他用尽手段,牵连家人,铲草除根。阴京华就是靠这股阴狠劲儿在衙内圈里闯出偌大的名头,纵是家世硬过他的衙内,也少有敢驳他面子的。

陈佛生的一番低语,自然也被张胖子听在耳里,立时,满腔怒火烟消云散,一股寒气从脊梁骨里冒将出来,直吓得手脚冰凉,几欲不得动弹。他一个中科大小小的后勤处处长,虽说级别才将将到处级,可油水着实不少,他实在舍不得这个位子。可这回得罪了这么个煞星,恐怕要风吹鸡蛋壳了,官位丢了不说,能不能保住平安还是两说呢。

阴京华虽然神经粗大,可并不鲁莽,要不也不会想出曲线救国——走陈佛生门路这种招数。陈佛生刚晓以利害,他立时就拎清了轻重。江朝天的老子可不似薛向那般只是威胁到自己在四九城地位的顽主老大,而是能威胁到自己老子地位的恐怖存zài

。自己的老子恐怕顶不住,而自己的幸福生活还不是都靠了老头子才得来的,一想至此,他哪里还有半点争雄的心思。当下就坐了回去,任人把菜端走,这一巴掌算是抽到脸上,挨得实了。

王勇见阴京华服了软,料到三人识破了江朝天的身份,哼了一声,乐颠颠地端着菜就回到了自己那桌:“天少,诸位,兄弟的手段不错吧,不辱使命,得胜归来。”

江朝天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红酒,轻轻摇晃,眼睛上的金丝眼镜在灯光下反着白光,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娴静非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洋洋得yì

的王勇,突然把高脚杯猛然往桌上一顿:“你小子就这点出息,这就完啦,去,把菜给老子端回去,让那小子亲自给老子端过来。”

江朝天的话音刚落,纨绔们就开始起哄,架秧子。

“小勇,你这还不成,还得历练,手艺也忒潮。”

“勇子,跟了天少这么久,皮毛也没学到,也忒跌份儿了。”

“小勇,不是我说你,有哥几个戳着,你怎么就硬不起来。

………

一叠声的嘲讽,让王勇刚绽放的笑脸立时垮了下来。他也不答话,端起盘子就朝阴京华那桌走去。

“小子,这事儿没完呢,我们天少让你亲自把盘子端过去,跪着把这盘菜给老子端上桌。”王勇吃了挂落,觉得这小子害自己失了面子,遂自作主张,让阴京华跪着送菜上桌,如此一来,众人还不得赞自己这份儿拔得彻底?

张胖子正劝阴京华和陈佛生离开此地,二人刚要应下,王勇就杀到了。听得王勇如此叫嚣,阴京华直气得三尸神暴跳,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阴鸷的眼静冷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张胖子赶紧按住他欲扬起地手臂,一个劲儿地劝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张胖子实在是怕殃及池鱼,陈佛生又是个没主见的,没见过这么高层的衙内争斗,早吓得傻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帮王八蛋也太他妈狠了,抢了东西步不说,还如此折辱自己。我要是跪了,以后恐怕就没脸见人了。可,可要是不跪,按陈佛生说的那小子如此阴损,老头子恐怕就要遭殃。一时间,阴京华进退两难,呆坐当场。

“快点吧,磨蹭什么呢?”王勇等得不耐烦了。

妈的,老子就当跪死人了,这狗日的京城,老子不待了,大不了,老子回闽南。阴京华计较已定,索性也光棍了,站起来接过王勇手中的菜盘,朝江朝天那边走去。陈佛生和张胖子也垂头丧气地在王勇逼视的目光下,跟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云霓最喜旱时来

餐厅外艳阳高照,阴京华的心却寒冷如冰。他一步一步挪到江朝天所在的桌前,端着菜盘的双手微微颤抖,站在桌边,一动不动,强烈的羞耻心和最后的自尊让他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膝盖。

江朝天一伙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阴京华,看着他写满悲愤的脸蛋儿,仿佛喝了蜜水一般,欢快无比。又一个跳起的猴子被拍了下去,四九城还有敢跟咱爷们儿叫板么?

“动作麻利点儿,愣什么呢?跪吧!”王勇跟了上来,嘴角含笑,眼睛直瞟着众纨绔,一副求求你表扬我的贱样。

闻听王勇让阴京华跪下,众纨绔发出哄堂大笑,没想到王勇这孙子还私自加了佐料,齐齐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江朝天也端起高脚杯对王勇致意,意思是这活儿干得漂亮。王勇几时获得过众人的一致肯定?尤其连素来看不上自己的天少竟给自己遥敬了杯酒,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此刻,他得yì

已极,一颗心乐得快要跳出胸膛来。

张胖子和陈佛生瘟头瘟脑地站在阴京华身后,脑袋低低地垂着,阴京华所受的屈辱,他们感同身受。

“不跪?你可以回去了,菜咱也不要了,请吧。”王勇又阴恻恻地开始逼宫。他熟谙纨绔的心理,知dào

他们最担心祸及家人,越是轻松地放过,他们越是多疑、惶恐。这套路数他早用得熟了。

果然,王勇轻轻的一句话摧毁了阴京华最后一丝自尊,心理防线霎时坍塌,当下,就弯了膝盖要跪下去。就在这时,阴京华只觉身上一紧,被提了一下,手头一轻,手里的菜盘没了,抬头一看,立时欢喜地叫了出来:“三哥!”这声“三哥”是他叫得最自然、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薛……三哥!”张胖子惊讶。

“三哥!!”陈佛生惊喜。

“怎么又是你?”江朝天惊疑。

来人正是薛向。早在薛向和柳莺儿就餐前就发xiàn

了江朝天的身影,早把饭辙打到了他的身上,所以薛向才对柳莺儿说了句“不用自掏腰包”。这边喧闹一起,他就知dào

肯定是江朝天一伙儿又在耍衙内威风,刚立起身,又瞧见三个老熟人。当时他就乐了:这饭辙也忒容易寻了吧。再往下看,才发xiàn

起龌龊的正是他这两帮熟人。他不急着掺和进去,招呼侍者给柳莺儿上了杯咖啡,拍拍柳莺儿的肩膀,让她稍坐,自己寻饭辙去了。柳莺儿不知dào

他又做什么怪,不过听他的意思,好像有人帮着结账。她自是抱着能给爱郎省点就省点的心态,点头放他去了。

薛向就在两拨人附近寻了个座位静观事态发展,原以为以阴京华的纨绔脾气,两拨人还会碰撞一番。哪晓得陈佛生和张胖子专门败坏己方士气,阴京华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家还没动手,自己倒先软了,这仗还怎么打?看着看着,越发地不对劲了,闽南暴发户居然混到要下跪的程度,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陈佛生算是勉强跨进了薛向的圈子,薛向自不会看着他吃亏;张胖子和薛向虽说并无什么感情,可人家人情做到了、做足了,这个人情债,他得记着还;至于阴京华,虽然给他的第一印象相当恶劣,可人家知错改错,小心赔尽,尤其是送给他一台极其珍惜的电视机,这个情可欠得大发了。

薛向见阴京华要跪下,哪里还坐得住,一是要还人家人情,二是也见不得江朝天一伙嚣张至此。他一个箭步转出身来,一把扶住阴京华的身子,劈手夺过菜盘:“京华,干嘛呢,小心点,怎么站都站不稳,这么好的菜洒了可就可惜啦。我老远就闻着香味,寻了过来,一路还嘀咕到底什么菜这么香,没想到是你小子这么好的口福啊。”薛向故yì

装作不知情,给阴京华留下脸面。

听得陈佛生、张胖子和江朝天各自不同的招呼声,薛向抬头一笑:“佛生,张处长,江大少,几位都在啊。今儿个,熟人可真不少啊,看来中午的饭钱是有着落了。”

薛向的出现让陈佛生仿佛受了欺负的小孩见到家长一般,眼睛红红地朝薛向奔来,一个闪身就躲到他的背后。张胖子也松了一口气,他在官场里打滚得久了,早混成了人精,听薛向和江朝天打招呼的口气,便明白这位爷不光是在顽主圈里呼风唤雨,对上江朝天这样的顶级衙内亦无半点惶恐。这三哥到底是何等人物,这底牌也藏得忒深了吧!

“啊哈,三哥,真巧啊,吃过没,走,中午这顿我老张请了,谁都别跟我争,谁争我跟我谁急。”张胖子眉眼通透,见缝插针,知dào

现在是打破尴尬的最好时机,激动间,竟忘形地怪叫一声。

张胖子这边说得热乎,妄图“化力qì

为浆糊”,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江朝天知dào

薛向的脾性和手段,可他手下的跟班不知dào

啊。王勇正逼着阴京华下跪,急着展现他的“赫赫武功”呢,被薛向突然这么横插一杠子,生生地搅了,又见薛向大模大样的和众人打招呼,视自己如无物,当下就恼了:“嘿嘿嘿,我说丫是哪里钻出来的,**…….”

王勇的“妈”字刚到嘴边,还没完全说出来,迎面飞来一个巴掌,巴掌迅速在他眼珠里放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再没了声息。出手的自然是薛向,他早看王勇这狗腿子不爽利,这会儿见他敢辱及自己去世的母亲,哪里还按捺得住心火,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到王勇正抖动的脸上。薛向恨极了他,决定给他个深刻的教xùn

,竟使出五分力qì

,将他抽得飞出了老远,狠狠撞在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众纨绔身上,立时冲击得江朝天等人乱作一团,连带着椅子也“噼里啪啦”倒了不少。

当!当!当!

阴京华、陈佛生、张胖子三人的脑袋同时当机,对眼前突如其来的混乱做不出任何反应。

江朝天最先从人堆里爬了出来,装斯文的道具——金丝眼镜也缺了条腿,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业已散乱。他一把扯开领口的扣子,将眼镜狠狠掷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薛向:“薛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管好你身边的狗,下次再敢乱咬,就不是只打狗,连狗的主人我也一块儿收拾。”薛向稳稳地托着还冒着热气的黑松露煎海鲈鱼,看也不看江朝天。

“你,你……”江朝天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他气得牙根发痒,可又拿薛向没有一点办法。自上次在薛向面前碰了壁后,他就对薛向进行了一番调查,这一调查就发xiàn

问题比想象的更为复杂。这个无父无母的家伙家世倒是不凡,可已经衰落,虽然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呼风唤雨,但在他看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家伙摇身一变成了安办的参谋,其中关节他怎么也想不通。再后来,听闻他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卓越功勋,更被授予特级英雄,他就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了,还打算找个机会和他结交一番,哪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

江朝天对付人的手段很多,总的说来,无非是对付当事人和对付当事人的家人两种,可这两种手段放在薛向身上是一点儿也不好使。首先,对付薛向本人。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掐死了。光看这小子亡命徒的狠劲儿,还是歇菜吧,王勇被他一巴掌抽得生死不知呢,咱可不去触这霉头。其次,对付薛向的家人。可这小子的家人根本用不着自己对付,浩劫基本就把他家给整垮了,还能怎么对付?总不至于去伤害他弟妹?那简直是摸老虎屁股,在老虎没死之前,想都不要想。

江朝天碰上薛向就是耗子拉龟——无处下手,且处处碰壁。原本的纨绔之争,家世之争,谋略之争到了薛向这儿,完全成了混混之争,暴力之争,拳头之争。自己这秀气的身体还想多玩几个姑娘,哪里经得起这莽夫折腾,怪就怪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动手,一点也没有纨绔应有的风范。

江朝天腹诽的时候,阴京华三人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霎那间,阴京华对薛向的感激之心,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用得滥了,本来想换一个,想了半天,愣是没发xiàn

比这个更形象的),顿时惊为天人。如果说以前阴京华对薛向只是佩服,现在完全就只剩了崇拜。薛向的家庭情况他也了解了个大概,人家完全是赤手空拳搏出来的地位,面对江朝天,照样敢挥拳相向,压得对方动弹不得,这是何等声威。

原来瘟头瘟脑的陈佛生也挺直了腰杆,从薛向背后跳了出来,顾盼自雄。原来的熊样儿完全不见了,似乎正在四下里寻找着对手,要来个一决生死。看他这二百五的劲头,就差在脑门儿上贴着“我家大人来了,你再动我下试试”。

张胖子则是不住地收紧刚才松开的腰带,先前又气又吓,皮带松得狠了,特大号的裤子快掉了下来。此刻,他表示鸭梨很大,这三哥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原本接近你,只想靠着你接触几个比我大个一两级的官员的衙内,走走门路。这下倒好,跟着你把这种级别的纨绔都踩了。丢他妈,过瘾!我老张也没白活一回,纵是丢了官,也够老子得瑟一辈子了。

第七十五章 招灾惹难又破财

“天少,小勇…小勇他快不行了,满嘴流血,现在完全昏迷不醒,脸像被汽车撞过一样,怎么办啊?”一众纨绔也爬了起来,看似对着江朝天说话,可眼睛都不住地往薛向这边瞟,心中又惊又恐,畏缩成一团。这群纨绔惯是欺软怕硬,眼前的这个家伙何止只是硬,简直是出手就要人命。众纨绔不住地腹诽,我们小勇就说了句不中听的话,你也用不着杀人啊,我们哪见过这个,我们晕血。

“嚷嚷什么,昏迷了就送医院,老子又不是医生。”江朝天也郁闷得不行,真他妈的丢份儿,在一众跟班面前简直有些抬不起头。他真想和薛向打上一架,可一想到王勇的下场,鼓起的余勇又散了个干净,一腔火气全撒在了众纨绔身上。

“瞎诈唬什么,我下的手,他伤有多重,我心里还能没数?不过是掉了几颗牙齿罢了,拿瓶喀秋莎往他脸上浇,立时就得醒过来。”薛向打老了架的人,对力量的把握已然妙到毫巅,又岂会脑子一热,伤人性命。

他说得平常之极,周围的人听得毛骨悚然,什么叫“不过是掉了几颗牙齿罢了”,你说得也忒轻巧了吧,这满地零零散散可是洒了一地带血的颗粒,约莫二十多颗,恐怕勇子以后就得镶满口假牙了。又一想,这家伙连把人打到什么程度都能控zhì

,这,这该打过多少人啊!

众人正心中腹诽,薛向招手叫过老莫的经理:“老马,拿瓶喀秋莎过来,快点。”

老马早知dào

这边情况不妙,陈佛生、薛向、江朝天一伙儿都是老莫的常客,他都认识。其中尤以江朝天恶名更彰,给他的印象最深刻,见这位爷又和谁起了龌龊,他不敢上来寻不痛快,只得把周围的食客劝到他处就餐。这会儿,见薛向相招,老马心中咯噔一下:该不是这两位爷对上了吧,这下可糟了,这两位正是强龙对猛虎啊,我这老莫可经不起他们折腾。尽管再三惊疑,他也只得亲自拿了酒,硬着头皮过去,到得近处,果见杯盘狼藉,血迹斑斑,更有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薛向劈手夺过酒瓶子,也不要起盖器,搓掌成刀,对准酒瓶颈端劈了下去,喀嚓,寸许长短的颈端被整齐地切落,露出一截圆润的瓶口,酒水哗啦啦飙射出来。众人看得嘴巴大张,眼睛溜圆,无不在想:刀砍的也没这么齐整吧,这一掌砍在身上和刀有什么区别。

薛向不理会众人的表情,径直走到昏倒的王勇身边,吓得正扶着王勇的两个纨绔,赶紧退开。薛向一把抓住失去了支撑就要倒下的王勇,哗啦啦,酒水对着已经变形的脸蛋倒了下去。

“啊!!!”,一声悠长的惨叫,王勇醒了过来。喀秋莎是斯拉夫人最爱的烈酒,倒在患处和酒精无异,自是疼痛难忍,哪里有不醒的。薛向用喀秋莎给他洗脸却是没有恶意,一是为了把他从昏迷中唤醒,二是烈酒清洗他的伤口,以免感染。

薛向见王勇醒了过来,也不再卖好,提着他扔给了众纨绔:“送他上医院,去桥口医院,直接找王瞎子,报我的名字,王瞎子补牙的技术不错。”

众纨绔听得都快疯了,太滑稽了,这他妈都什么人啊,包打包治?都他妈组成专人破坏,指定治疗的团队了!

薛向不理众纨绔如何思想,把手里的餐盘递给老马:“帮我打包,记得用保温盒,别给我整你们店里的包装盒啊。他们忙着闹腾,哪有功夫吃这个,避免浪费,我辛苦点,费点力消受了。”

老马听得哭笑不得,吃这玩意儿,您还辛苦,我倒是想辛苦,可我有这个命吗?老马巴不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端着菜一溜烟去了。

江朝天看着薛向自说自话,将一切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安排得妥妥贴贴,直视自己等人如无物,烦躁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下来。他心里不禁开始调整了对薛向的评价:这是个意志坚定,崇尚进攻的人,掌控意识强烈,大局观卓越,具有天生的领袖气质。年轻一代,还真没见过比他更优秀的了,以前只以为他是借着安老头的权势,倒是自己眼皮子浅了。想到此处,江朝天释然了:这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先输一仗未必不是好事。

江朝天挥挥手,招过两位纨绔道:“招呼两位服wù

员送王勇去医院,就去薛参谋说的医院。你们别跟过去,今儿个我介shào

你们认识认识一位咱四九城响当当的人物。”

江朝天先叫薛向又称薛参谋,众纨绔虽不明所以,却也知dào

他说的必是眼前的这暴力男。众纨绔都各自打着送王勇去医院的算盘,离眼前的暴力狂越远越好,却被江朝天喝破,也就熄了逃跑的心思。

“噢?江大少要介shào

朋友给我认识?那感情好,不过认识朋友前,能不能先替兄弟把帐给结了,你看,那边的老马贼头贼脑地盯着我,一准儿是在催饭钱呢。”薛向招呼阴京华三人坐下,自己也就近寻了张沙发靠上。

“老马有这个胆儿?这倒奇了。”

江朝天心中腹诽:要敲诈老子就直说,一顿饭老子还请不起么?接着又道:“一顿饭嘛,值个什么,兄弟我请了,记我账上。”

薛向笑了,挥挥手,把正探头探脑朝这边窥视的老马招到身前:“老马,中午我那桌饭就记江大少账上。另外,照着我刚才那桌再打包一份,弟妹们放学,也得吃饭不是?噢,对了,那个喀秋莎你给我装一箱,那酒不错,我喜欢,待会儿一并带走。”

薛向边说,老马边点头记下,交代完老马,他又冲脸上阴晴不定的江朝天说道:“江大少,看你脸色,该不回嫌兄弟市侩吧?那你可得见谅,咱穷人家的孩子跟你比不得,也只能穷日子穷过了,见笑,见笑。”

笑?江朝天哪里笑得出来,抽搐着脸颊,强忍着怒气,险些没破口大骂。“制怒,制怒,不跟他计较,不跟他计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这股邪火压下。他心中哀叹:胟àn

渭?庑∽幼艿闷撇疲?缰猟ào

刚才老子就和王勇一道溜了,出什么妖蛾子。

薛向解决完他认为最主要的事(找人埋单)后,本不愿多留,那边的人间仙子还等着自己呢,跟一群大男人搅合在一起,多没劲啊!奈何人家江大少请了午餐,出了血,这个面子无论如何得卖。他遂拉了陈佛生三人和江朝天一伙儿寻了个大桌子,,没有叫菜,只要了一瓶酒,团团坐了。

“江大少,有话快说,兄弟我忙着呢。至于搞什么介shào

之类的就免了,多俗套啊。”薛向率先发言:“佛生,待会儿你找老马把东西给我送回去,我不得空,另外,交代小适少吃点。”

陈佛生欢快地点头应下,看得阴京华一阵眼热:自己啥时候能跟三哥这样近乎啊!

“诸位,诸位,你们可别听薛参谋谦虚,他‘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名头咱们就不提了。诸位恐怕很奇怪我怎么叫他薛参谋吧,哈哈,这可不是我浑叫的,薛兄弟少年英俊,已经身居j委安炎阳老将军办公室高级参谋一职。诸位若是以为这个职位是走门子混来的,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们恐怕不知dào

秦……”

江朝天正要道出关键,被薛向及时地打断:“江大少,瞎白话什么呢,兄弟我这个参谋也就是混碗饭吃,连工作地点都没有,纯属玩笑,玩笑。”

江朝天心中喜道:总算把住你的脉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志存高远啊。江朝天从江歌阳口中得知了预测秦唐大地震的原委、经过,当然明白薛向此次立的功勋实在惊人,一个特级英雄的奖励在他看来实在是有点薄了。江歌阳听他说和薛向有些龌龊,还特意叮嘱他不要碰这个人:身负大功者,打之难死,罪之无益。即使不用江歌阳交代,江朝天亦不愿跟薛向这种泼天胆、怀奇谋的人为敌,没有根本利益的冲突,多这样一个敌人,睡觉都不安身。他故yì

留下众纨绔,就是为了拿秦唐的事儿相试薛向,一个屡次让自己吃亏的人,难道不应该重视吗?难道不应该了解他的志向吗?即使薛向不打断他,他亦不会说下去。他知dào

上面的策略和大局,自开始宣传了两天,关于薛向的报道就全部撤下,其中之意,不言自明。上面要遮住某些事情,可以理解。没有原因,你薛向为什么也遮住自己?做大英雄不好么?

至此,江朝天知dào

薛向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志在仕途,放眼天下,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愿意早早地站在聚光灯下呢?

江朝天思忖之际,陈佛生三人和众纨绔也各样心肠。陈佛生和阴京华想得最是简单:牛者恒牛,反正自己已经被三哥震到麻木了,就是以后有人说他其实就是xx的私生子,也没什么稀奇。

张胖子则不似二人这般粗燥,作为官场老油子,他又岂会没些想法?他心中最多的感觉就是奇,只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奇到了极处,他不是没研究过薛向的家世,按说他一个败家遗子怎么就摇身一变和安办挂上了关系,成了安老将军的心腹之人,这其中的戏法是怎么变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反正这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小树,待到大树参天,必能为自己遮蔽四方风雨。说什么咱也得抱紧了,打死也不撒手。

至于众纨绔听得江朝天的介shào

,没有一丝震动。反正,这位大爷咱是惹不起的,就是惹得起咱也不惹,以后也不打算和他见面了,至于他是龙是蛇,与咱无关,他到哪儿,咱退避三舍,咱只想过幸福的日子。珍爱牙齿,远离亡命徒。

一杯酒饮尽,薛向便急不可待地要脱身。他看见柳莺儿站起来老远地冲自己招手,屁股哪还坐得住,正待要告辞,江朝天又说话了。

第七十六章 片语只言说玄机

“薛参谋少待,兄弟我还有正事儿没说呢。”江朝天留下薛向,又对众人说道:“诸位散了吧,我和薛参谋还有正事要谈。”

众纨绔早坐得不自在了,闻听江朝天此言,大喜过望,连忙站起来,一窝蜂地逃离,临走前还不忘和薛向拱下手,道声“再会”,其实众纨绔心里是半点再会的愿望也无,只盼着从此海角天涯,再无相聚。

陈佛生三人倒是腰杆硬了不少,对江朝天的吩咐来了个充耳不闻,齐齐看着薛向,等他示下。薛向不愿在此空耗时间,却也想听听江朝天有何话说,遂对三人道:“佛生,你去给小晚他们送午餐,去得晚了,怕是来不及,现在就去吧。张处长,这次兄弟怠慢了,该日我请客赔礼。京华,你去帮佛生搭把手,都散了吧。”他一番交代,面面俱到,安抚了阴京华,亦照顾了张胖子的脸面。

阴京华大喜,总算是用得着自己了,今天居然因祸得福,和三哥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他倒是像个苦苦追求心爱女子的痴男,每一寸进步,都让他心中欢喜。张胖子则是对薛向钦佩不已,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照顾自己的感受,可见他心细如发,进退自持,这样一个人又怎能不成功呢?陈佛生领着阴京华去找老马要餐盒,张胖子却不甘脱离队伍,厚着脸皮也跟了过去。

“说吧,人都走了,我是真有事儿,你最好痛快点。”三人刚散去,薛向就催促江朝天速速道来。

“平生何最关情,只此区区色与名。若就两端分缓急,肯将铜像易倾城。薛老弟好艳福,如此国色,薛老弟可愿将铜像易倾城否?”江朝天早瞧见远处的柳莺儿和薛向暗里的眉来眼去了,即使他阅女无数,亦不免心中哀叹:这才是真zhèng

的倾城倾国啊,狗日的薛向也忒有福了!

“莫非你真是闲得蛋疼,来消遣薛某?”薛向哪里有心情跟他水磨。

江朝天哈哈一笑:“蛋疼!薛老弟真是妙人,先有非主流,后有蛋疼,虽说我不喜欢你,可跟你一起聊天却是颇得yì

趣,颇解心曲……”

“打住,别废话了成吗?赶紧说,我是真不耐烦陪你闲扯。”

“好,既然薛老弟佳人有约,我也不浪费你时间。只是此事颇为机密,关联生死,薛参谋神魂不定,我又如何敢与你商谈呢?”江朝天敛起笑脸,肃面问道。

薛向见他说得郑重,亦猜到了七八分,心中猛然一凛,“成,江大少稍后,我去去就来。”

不待江朝天答话,薛向便朝柳莺儿那边走去。柳莺儿早等得不耐烦了,虽说下午不当班,可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要做。她见薛向过来,以为是谈完了,便上来拉着他要走。薛向一时半会儿哪里走得开,只好温声软语一阵安抚。柳莺儿不是黏人的脾性,也知dào

薛向现在好像在军中做事,既然爱郎有事在身,她又怎么会苛责呢。薛向刚一开口,柳莺儿就答yīng

了。她冲薛向摇摇手,迈着优雅的步子去了。

“说吧,这下咱俩都清静了,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要事。”薛向坐回了原位,点燃一支烟,静待他惊人之语。

江朝天道:“最近天气恐怕不大好啊”

薛向剑眉一拧,深吸了一口烟,烟柱燃去了足有三分之一,“风向如何?”

江朝天闻言精神一振,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参谋。

“风向难明啊。”江朝天坐直了身子,眼光灼灼。

“恐怕西风渐紧吧,既然江大少无意推心置腹,咱们这就散了。”薛向起身欲走。

“薛老弟目光如炬,倒是江某小家子气了,罚酒三杯,权当赔罪。”江朝天赶紧拉住薛向,很是光棍地连干三杯。

薛向复又坐了下来:“江大少,今日留薛某在此,恐怕不是要和薛某谈天气吧?有何章程,不妨道将出来,薛某洗耳恭听。”

“薛老弟,我也不和你试来探去了,暴风骤雨,共度时艰如何?”江朝天一番话颇有推心置腹的感觉。

薛向知dào

恐怕他说的都是实情,这几天的天气确实越发的阴沉了,风雨如晦啊。他收回桌上的长腿,正色道:“江大少对我说这些又有何益,我不过是个卒子,连跑腿的都不算,恐怕爱莫能助啊。”

江朝天道:“薛老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安老心中的份量,别人不知dào

,我还能不知dào

?当日,若不是老将军护着你,别说什么特级英雄的荣耀,恐怕还有牢狱之灾。老将军拳拳之心,你就是这般报答的么?”说到后面,江朝天声色俱厉。

薛向心中有份天气预报,自然能明天时,避风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待价而沽,岂能叫江朝天如此轻易地拿下?他仰天打了个哈欠:“真困啊,日暖人乏,你困不困?”

“你!”江朝天好不容易聚起的气势,一下子被他的惫赖模样打了个烟消云散,“薛老弟的意思也就是没得谈喽?”

“你不觉得我们俩的谈话很可笑吗?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这些事情是你我能谈的么?”说罢,薛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向的目的达到了,他自不愿继xù

谈下去。他弄清了至关重yào

的东西,记忆中,江朝天那边独自操舟海上,颠簸于暴风雨间,最终满载而归。此刻,他心中欢喜已极,原来那边也认为海上风浪大,邀老爷子一起出海,料来被老爷子拒绝。人家发财后,自是要收拾曾经不识抬举之辈了。这次的谈话实在是太重yào

了,薛向大步前进,生怕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薛向大步而去,江朝天摇了摇高脚杯,杯中的红酒飘摇震荡,一如他心绪的起伏。突然,他也笑了。此行不虚啊!薛向达成了目的,江朝天何尝不也完成了任务,至少薛向最后一句话吐露了足够的信息——那边也动心了。他知dào

这是薛向故yì

透露给他的,但是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有意无意又有何妨呢?

…………

薛向刚跨着摩托离去,老莫西餐厅的拐角闪出一道人影来,他顺着薛向远去的方向,跺了跺脚,忽然,向大街的左侧奔去,边跑边喊:“大牙哥,白少,你们怎么才来,人都他妈的跑了。”

来人正是白可树和姜大牙一伙儿,说话的人是姜大牙手下的混混黑皮。原来,白可树就是柳莺儿口中的未婚夫。白可树性好渔色,仗着自己的老子是院长,在中心医院无恶不作。不知多少护士,女医生都被他使尽手段,坏了名节。柳莺儿天仙化人,白可树又怎会视而不见?若非柳莺儿生性刚烈,早让他得手了。柳莺儿抵死不从,白可树内仗老爹之威,外借大牙之势,亦不能得逞,心中自是不甘,猫儿越是偷不着的鱼,就越觉得香甜。白可树在别的事情上没有多少兴趣,唯独对猎艳那是韧性十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偶然的机会,他查得柳莺儿有以兄长名唤作大宝,幼时因脑膜炎烧坏了脑子,二十多岁只有六七岁的智商,每月都需yào

到中心医院治疗,方可维持性命。柳莺儿家中另有一老母一幼弟,一家人的吃穿几乎全着落在她身上,更遑论给大宝治病。白可树由此入手,一边以大宝的病情相胁,一边以柳莺儿的工作相迫。柳莺儿无可奈何,只得答yīng

,哪想到白可树这回是动了真心,非要娶了柳莺儿做老婆不可。一番威逼利诱,柳莺儿只好闭着眼睛应下。白可树逼之甚急,担心变生肘腋,非要签下一纸婚约,方才罢休,柳莺儿哪有半点抵抗之力,拖着这么一家子,想死都难,唯有如他所愿。

白可树一边等着柳大美人时辰一到做了自己老婆,一边继xù

在医院为祸一方,本来小日子过得快乐无比。可近来忽然发xiàn

柳莺儿似乎有了姘头,这怎么得了,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几经辗转,白可树终于打听到挖他墙角的是谁,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坏他好事还拔枪相向的小子。这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白可树发了狠,甩出重金再邀姜大牙出马。虽然上次被姜大牙摆了一道,可那也是形势所迫,他能理解。再说,除了姜大牙他还真找不出别人替他做这烂事儿。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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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见猎心喜施奇技(求收藏)

姜大牙本不欲再淌这趟浑水,毕竟那小子身上有枪,搞不好就是公安,这耗子和猫的游戏不玩也罢。结果,白可树一说“那小子的身份打听清楚了,无父无母,就是个臭当兵的”,姜大牙拍案而起“妈的,这活儿接了,还以为是公安,原来是个大头兵,那咱还怕啥,当兵的敢随便开枪?”姜大牙当即就表示这次只收一半的费用,上次栽了面儿,对不起白兄弟,这次就收个成本价权当赔礼道歉。

姜大牙接下摆平薛向的活儿后,就开始安排小弟盯梢,今天好不容易探得薛向和柳莺儿又在一块儿吃饭,且确定了地点,一伙儿人就跟着白可树一道风风火火地过来抓奸,结果,还是来晚一步。

“黑皮,你说你还能办点事儿不?让你盯个人都盯不住。”姜大牙老远就骂了开来,他打着个赤膊,露出满身的腱子肉,胸毛乌黑浓密,阳光炽烈,照得他浑身油亮,狰狞异常。

“大牙哥,这真不能怪我,我让老三回去报信,是你们来得太慢,那小子又骑着个摩托车,一会儿就没了踪影,我两条腿再快,也撵不上轮子不是?这事儿真…”黑皮一脸的委屈,话说了一半儿,牢骚没发完,就被打断了。

“你还委屈?你说说,让你盯了几回了,有哪一次弄准了的,这碗饭我看你是吃到头了。”姜大牙抖了抖两坨胸大肌,冷笑道。

“大牙哥,我…….”

“行了,黑皮,这事儿不怪你,我知dào

那小子有个摩托,来去如风,你能盯上就很不容易了。”白可树衬衣、西裤,再架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迷惑性,他安慰完黑皮,又对姜大牙道:“大牙哥,我看老是盯梢也不是办法,柳莺儿这小娘们儿是铁了心了不守妇道,今儿个咱就打上门去,让她老娘管教管教,也好叫街坊四邻瞧瞧,臊她一臊,让她也知dào

知dào

自己现在是谁的人。”

“白大少,我插句嘴啊,我觉得这么办不妥。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咱又没拿着证据,这么打上门去,也臊不着人家,搞不好就打草惊蛇了。”黑皮受了白可树的安慰,心里大是感激,当下就忙着给他出谋划策。

姜大牙正要喝叱,却被白可树抢在前面说道:“黑皮说的有道理,咱手中没有证据,这街坊四邻搞不好会向着她,这么闹下去,众怒难犯啊。”

姜大牙瞪了白可树一眼,道:“我说你麻烦不麻烦,他不是已经和你有了婚约么,有婚约就是你女人,哪有大老爷们儿管不住小骚娘们儿的?直接去了就教xùn

她,让她招出奸夫,咱们再去炮制那臭当兵的,非让那小子脱了军装不可。”

白可树听得一愣,黑皮却拍手叫好:“高啊,还是大牙哥见识高远,咱就玩横的。咱们这么办,抬了礼物就去下彩礼,当下就逼着她出嫁。这正大光明的事儿,谁也不能说个不是,她进了白家大门,还不是任白大少你处置么。”说罢,黑皮淫笑起来,忽而,众人皆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淫荡,惊起麻雀无数。

姜大牙受了黑皮的马屁,亦觉得自己脑袋灵光,当下,就拍板要和白可树一道去下彩礼。白可树自无不可,家里的彩礼是现成的,立时,就领着众人去了。

………….

薛向出了老莫,便决定去柳莺儿家一趟,相识以来他还从未去过柳莺儿的家里。虽说他暗里打听过柳莺儿的住址和家庭情况,甚至连白可树就是她未婚夫的事亦被他查到了。可柳莺儿不和他讲,他亦不便询问,他知dào

柳莺儿内心异常纤细敏感,一个不好就容易刺激到她。这次去探望柳莺儿的家人,还是他鼓足了勇气方才做出的决定,总不能永远这般挂着吧,她不便讲,自己上门探望总是一种委婉、温和的方式。薛向没有直接杀上门去,而是准bèi

去买些礼物,总要对未来丈母娘(他已然内定了)表示敬畏不是?

薛向折道转向健民副食店,那是和国营菜场同一个单位的分店,地点也紧挨着国营菜场。自打兜里丰盈了之后,薛向便到黑市兑换了各种稀缺商品的供票,连同一大堆其它的供票和大把的钞票放至丁卫东处,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雷小天三人需yào

什么菜品、副食就直接到丁卫东处领取,甚是方便。这次去探望未来丈母娘,薛向更是下了死手,半扇猪肉,三大罐奶粉,一台金陵无线电厂生产的熊猫牌收音机,其余的巧克力、糖果、饼干,零零碎碎不可记数。

丁卫东忙前忙后,跑上跑下,整整装了两大麻包,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可他心中得yì

无比。一听说是为三哥办事,他吆喝一声,硬是来了十七八个棒小伙子,吆喝这个,指挥那个,美得他直冒鼻涕泡儿。

薛向自不会亏待众人,招呼丁卫东买了两条翡翠,众人分了,一众帮闲自是推辞再三,方才收下。直到薛向驾着摩托去得远了,众人又围着丁卫东要他讲故事。自打丁卫东参加完那次四九城顽主大聚餐,身份陡然暴涨,这一片未适逢其会的顽主自是个个羡慕,常常来他跟前转悠。因为听丁卫东吹嘘说他和三哥铁着呢,隔三差五就要聚一次,他们过来也是寻摸接近薛向的机会。丁卫东倒也没打诳语,他是隔三差五就能和薛向聚一次,不过那是薛向隔三差五的来此购物罢了。丁卫东除了爱吹嘘自己和薛向的关系,没事儿就爱讲他道听途说来的关于薛向的传奇故事,没想到这些故事倒是吸引力不凡,引得听者日众。他在这一带顽主圈的地位也节节高升,人家都以为薛向做啥事儿都爱带着他,要不他咋啥都知dào

呢?丁卫东不知其中原委,倒也乐此不疲,这不,他搬了块大青石头,高居上座,摆开架势,自编自导,又开始讲述这辆京城独一份儿的摩托车的神奇来历。

……………

柳莺儿家住灵镜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里,这是个标准的京城老四合院,虽只一进院子,却并不似松竹斋那样打着四合院的名号快修成半个花园的半成品,而是四面建屋,朝中拱合。不过柳莺儿所住的院子说是四合院,那是恭维的叫法,虽然造型建构甚得其法,可是住户们的身份与其四合院的名号相差着实甚远。这里其实就是个大杂院,其内挨挨挤挤住了十好几户人家。

薛向到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正是饭点儿。他把摩托靠着正门前的老槐树停好,随手提了两个麻包,拾级而上,还未进门便见大院上空炊烟袅袅,细细一嗅,便闻到浓浓的饭菜香味。他推开两扇油漆脱落大半的正门,迈步走进院内,便见院内拉满了绳索,挂着红白黄绿的床单、被罩、衣服等,遮得人眼看不清前方的景物。院内几乎没有什么建筑,除了几个浣洗池,像他家中那样的花池一个也无,倒是支起了各种木架,上面搭着盛着各种杂粮的簸箕。

薛向越过一道又一道封锁线,及至尽头,才见着人影,两个十来岁的女娃正在踢毽子。他刚迈出封锁线,吓得女娃没有对好准头,毽子斜斜地便朝他这边飞来,眼看就要落地,他左脚轻轻一抬,毽子就稳稳地落在脚尖。两个女娃刚要拍手叫好,他却并不停下,脚尖轻轻一抖,毽子从脖子处绕到脑后,他并不慌乱亦不转身,左腿后摆,脑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脚底板准确地踢着下落的毽子,毽子着力,复又从另一侧脖子处飞到了前方,他又稳稳地接住,踢起,如是再三。见着这熟悉亲切的玩具,他不禁见猎心喜,当下振奋精神,卖弄本领,手中的两个麻包也不放下,随着他的身子舞动,侧踢,后踢,旋转踢,他越踢越快,花鸡毛毽子仿佛穿花蝴蝶围着他的身子上下飞舞,好一阵子过后,毽子飞舞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突然他一个用力,毽子急速升入空中,直到再看不见踪影,隔了四五秒,方才飞速下落,他一个钩脚,稳稳地接住,霎时,院内响起震天价的叫好声。

薛向歇住脚,才发xiàn

院内围满了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在热烈地鼓掌、叫好。刷的一下,薛向这张已练地颇为厚实脸皮也红了,他赶紧放下麻包,向众人抱拳问好。他这一抱拳不要紧,掌声越发热烈了。原来众人都把他作了耍把势的手艺人,只是好奇这耍把势的穿的也忒洋气了,大黑皮鞋,雪白衬衣,咋这么牛哄哄呢?

掌声刚停,就有几个年长的老者上前把他围了一圈,七嘴八舌地开始问他是哪个马戏团的,演出地点在什么地方,几点开演?边问边争先恐后地拉着他去自己家吃饭。其热情程度简直有些骇人,吓得薛向连连摆手,一个劲儿的说“误会,误会”。要知dào

这会儿普通百姓的业余生活实在是太苍白了,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看场京剧已是很了不起的享shòu

,更别说观赏性更强的杂技表演了,因此,这帮大爷们如此热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正在薛向进退失据,手忙脚乱的时候,柳莺儿站了出来,高声向大家一通解释。柳莺儿是眼睛边儿的孩子,她的话老少爷们儿自不会怀疑,立时就退散开来。也亏得她一通解释,薛向才算是脱离了苦海。

老少爷们儿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大婶子、小媳妇儿的八卦之魂正汹汹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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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你们的一贯主张就是“敢不开口苦求,也想让爷们儿/姐们儿给票,丫以为自己是大神呀。”

第七十八章 未卧东床亦娇客(求收藏)

“莺儿,这位小同志是谁呀,莫不是你的对象吧?”

“他李婶,我瞧着也像,你看这大包小包的,模样也和咱莺儿登对儿,莫不是新姑爷头回上门?”

“小同志贵姓,家住哪里,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

……

老少爷们儿们刚散去,老少娘们儿们又围了上来,扯着薛向一通乱问,直问得薛向头冒虚汗,眼冒金花。这会儿的邻里关系着实融洽,更不用说这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呢,“远亲不如近邻”用在这时,最合适不过。薛向也知dào

她们并无恶意,保媒拉纤不正是这帮三姑六婆的营生和喜好么。只是这热情实在太过,逼得薛向连连后退,直退到一棵水杉树边上,退无可退,方才止住。

柳莺儿也被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问得面红耳赤,心里不住地埋怨薛向:谁叫你招呼不打一声,就自作主张摸过来的?你来就来呗,悄悄进来不行?卖弄什么呀,弄得满院皆知,羞不羞人?一时间柳莺儿心乱如麻,低了头,红着脸任人询问,一语不发。

薛向也知dào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老远就窥见柳莺儿脸色不好,他这边也慌了神。你说你们饭做好了不去吃,都搁这儿添什么乱啊?他一边随意应着众人的问询,一边思索着脱身之计,可任是他长着七窍玲珑心,一时也无计可施,拿眼前的这帮狂热的中老年妇女们没有任何办法。就在他彷徨无计的时候,一个胖大身材的汉子冲进了包围圈。

“好香,好香,你袋子里装了什么糖,能给大宝吃一颗么。”胖大身材的汉子,二十一二的年纪,穿着宽大的白短裤、红背心,一脸的稚气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冲进圈子就挤开了众人,指着薛向手中的麻包袋,满脸认真地望着薛向。

薛向一听他自称大宝,再看看年纪、神态,就知dào

来必是是柳莺儿大哥柳大宝无疑。他赶忙把右手上的麻包放到地上,打开左手上的麻包,抓出一把巧克力递给他:“大宝,巧克力,拿去吃吧。”

大宝接过,扯开一个放进嘴里,嚷嚷着:“好甜,好甜,噢噢,比糖还甜。”

四周的娃娃们看大宝叫得欢快,立时眼睛盯着薛向的麻包直冒星星,年岁小点的忍不住诱惑,就嚷嚷了起来“要吃糖,要吃糖”。薛向招招手,招呼娃娃们过来,娃娃们早看得眼热,馋得直流口水,这会儿得了他的召唤,哪还客气,一窝蜂地冲了过来,立时将大婶子们组成的包围圈冲了个四分五裂。

娃娃们围着薛向里三层,外三层地站了一圈,薛向从麻包里抓出各种巧克力、糖果、饼干四散开来。娃娃们几时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其中更有巧克力这种传说中的美味,一个个欢天喜地叫着,散了开来,只觉得这会踢毽子的大哥哥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招待了娃娃们,薛向自不会冷落大人,他早有准bèi

。薛向从麻包里抽出两条翡翠,逢着老少爷们儿便敬上一包。大杂院的老少爷们儿自是连连推辞,他们哪里不知dào

翡翠是高档烟,一包小一块钱的价格,许多人一天的工资还不到这个数呢,初次见面,哪好意思生受了人家。薛向自有办法,直接塞进人家怀里,转身就走,这才把烟散了出去。

老少爷们儿有了打发,妇女同胞们自是不依,起哄嚷嚷着“要柳莺儿治治他,这重男轻女的毛病可惯不得”。薛向实在不知dào

如何打法这帮女同胞,只得到麻包里抓出各种零嘴儿封了她们的嘴,这才得安身。

柳莺儿眼看薛向忙得满头大汗,不禁有些心疼,趁着众人忙着抽烟,嚼零嘴的空当,她悄悄溜到薛向身边,小声道:“你怎么知dào

我住这儿,你过来,招呼也不打一声,我一点准bèi

也没有。”柳莺儿边说边偷偷塞给薛向一条手绢,众人当前,她不好亲自给他擦汗。

薛向接过手绢却不擦汗,悄悄塞进了裤兜里,惹得柳莺儿一阵白眼。初秋时节,秋老虎正猛,暑气逼人,薛向担心塞在另一只麻包里的半扇猪肉被捂坏了,赶紧解开袋口,“那间房子是你家?里面还有不少肉,我怕捂坏了,这就给你搬家里去。”

柳莺儿正待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莺儿,这位是?”说话的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娘,声音沙哑,面带愁苦,华发早生,一袭粗布麻衣上还打着许多补丁,脚上蹬的老布鞋都磨得起了毛边,怯懦地站在柳莺儿的身边,小心地打量着薛向。

“妈,这是我在医院的….同事,他今天路过咱家门口,顺道进来看看。”柳莺儿撒了个谎。

听到柳莺儿叫妈,薛向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老大娘就是自己未来丈母娘啊。听到柳莺儿当着他的面编瞎话,他心里好笑:你也有怕的呀,还真能编,亏得我今天没穿军装,不然看你怎么编圆了。

“大娘,我叫薛向,是柳莺儿的朋友,别听她玩笑,我是特意来拜访您的。”薛向可不会全顺着她的话说,最多不解释同事关系的问题,可柳莺儿把他说成顺道进来的,他就不愿意了,那不成了泛泛之交?他还想讨好讨好未来丈母娘呢,泛泛之交又如何亲近得起来?再说了,他大件小件买了两大包礼物,一个过路进来看看的朋友能这么大方么?难道要自己再搬回去?他才不干呢。

“那还不快进屋去,你这死丫头,来了客人也不知dào

往家里请,就让人家站在太阳底下晒着,这多不合适。”柳妈妈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柳莺儿的太阳穴,满脸带笑地招呼着薛向。

“这就进去,这就进去,街坊们好热情啊。”薛向边应承着柳妈妈,边拿眼睛偷瞄柳莺儿。

柳莺儿见了薛向这谨小慎微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甜滋滋地。

薛向提了麻包正要跟柳莺儿回家,大宝又冲了过来:“糖,糖吃完了,我还要。”说罢,拉着薛向手中的麻包不放手。

薛向放下麻包,正待给他拿,大宝却把另一侧装肉的麻包打开了:“肉,哇,肉,好多好多肉,吃肉喽,吃肉喽…….”

大宝也不要糖了,满院子飞奔,边跑边喊,惹得人人侧目。众人好奇地从远处盯着大宝刚刚打开的麻包,心中揣测:莫非麻包里装的全是肉?继而又想:不可能,这么大个麻包少说也能装个一百来斤,哪里会有人拿这么多肉送人?再说,也没人送得起啊,有钱你也买不着。

柳莺儿也愕然地看着薛向,薛向冲她笑了一下,伸手把半扇猪肉提了出来,“莺儿,给大娘补身子用的,可不是给你的噢。”

“啊!”

“哇!”

“我的个天啊!”

一片惊叫声响起,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人,这毛头小子居然给莺儿家送来半扇猪肉!看这半扇肉的厚度,少说也有一百多斤,这,这该花了多少钱和多少肉票啊?众人心中震撼极了,盯着那扇在阳光下肥得晃眼的猪肉发呆,就连吵吵着朝自家大人索要被收走的糖块的娃娃,亦盯着猪肉流起了哈喇子。

“薛同志,这猪肉是….是送给我们家的?”柳妈妈一脸的难以置信,脑子几乎有些转不过弯来。

要知dào

现在虽然不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了一棵白菜就可以闹出人命。可这时的物质仍然极其匮乏,每人每月不过才几两肉票,许多家庭一年到头也就攒那么十几斤肉票留着过年,更有家庭实在困难的,买不起肉,把肉票拿到黑市换了钱花,许多年也不曾吃过肉。因此,薛向提着一百多斤肉来送礼,才叫人那么震惊。

“大娘,就是送您的,听莺儿说你拉扯着一家子甚是辛苦,我就想着给您补补身子呢。”反正是拍未来丈母娘马屁,怎么肉麻也不为过。

“这…这不行,这怎么能行了,薛,薛同志,这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你家大人知dào

了怎么得了,说什么我也…”柳妈妈显是受了惊吓,有点语无伦次,左一个不能收,右一个太贵重。

薛向心中苦笑,连连给柳莺儿使眼色,柳莺儿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周围的邻居看着二人这般眉来眼去,哪里还不知dào

眼前的年青人和莺儿对上眼了。方才一段时间接触,众人对薛向的观感不错,觉得这小伙子不仅生的俊模样,且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定是个好人家的孩子,都替柳莺儿高兴。

薛向使不动柳莺儿,看着在院子里欢快地跳来蹦去的大宝,顿时,计上心来,“大宝,快过来。”

大宝正满脑子想着有肉吃,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见是那个给自己糖吃的好人,他连忙跑上前去:“叫大宝什么事儿啊,是不是要烧肉给大宝吃啊?”他圆圆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憨厚。

“是啊,大宝,我想把这肉送给你家,可惜你妹妹不要,怎么办啊?那大宝就吃不着肉了。”薛向不敢得罪丈母娘,只有把矛头指向柳莺儿,也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ps:看来还是得张嘴要啊,今天张嘴的效果不错,各位同志一定要继xù

保持啊!江南在这儿谢过了。

第七十九章 柳家有子初长成 (求收藏)

大宝一听不能吃肉了,哪里肯干,当下就跑过去拉着柳莺儿又蹦又跳。柳莺儿被闹得没有办法,哄也哄不住,连连朝薛向瞪眼睛。周围的邻居仿佛看大戏一般,也不回去吃饭,笑吟吟地看着这出轻喜剧。

终于,柳莺儿没耗过大宝,只好说一会儿就给他烧肉吃,才把大宝哄得又笑了起来。柳莺儿安抚住大宝,来到薛向边上,悄悄问道:“肉有多少?”

“一百六十三斤二两,女士,乐意为你效劳,要搬到哪里,您发话。”薛向刚得罪了仙子,这会儿忙着找补。

“少贫嘴,都是你闹的。”柳莺儿轻哼一声,朗声道:“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各家回去拿盘子,咱每家五斤肉。”

柳莺儿话音刚落,大杂院里针落可闻,继而,爆fā

出一阵猛烈的喧闹。

“这不行,莺儿,这是人家送给你家的,我们哪里能要?”

“莺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肉还是你自家留着,不过,这大热天的,得赶紧腌了。”

“莺儿,听你大叔的,你家也不宽裕,你要是有心,做好了,大伙儿来吃一顿,解解馋就好了。”

……….

大人们一片反对声中,娃娃们目光灼灼。柳莺儿还未来得及继xù

劝说,柳妈妈开了口:“各位街坊们,大伙儿都别推辞了,我们老柳家这些年要不是靠着大伙儿帮衬,早该过不下去了。大伙儿再推辞,那实在是让咱老柳家没法做人啊!”

柳妈妈说得情真意切,热泪盈眶,众人不好再推辞。柳莺儿回家拿了把剔骨尖刀和一条围裙递给薛向,薛向愕然地看着她:啥意思啊,让我分肉?这也太不拿咱当客了吧?

柳莺儿一个白眼扔过去,薛向老实地系上围裙,操起杀猪刀,白衣翩翩西门庆立时化五大三粗作镇关西。

薛向把肉钉在一棵白杨树上挂了,手起刀落,一条条大小不等,重量均匀的肉条在他的刀下飞速诞生。柳莺儿捡起肉条刚要称量,却被一道声音阻住:“莺子,不用称了,保证条条重量相等,你王大爷我卖了一辈子肉,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自称王大爷的老头制止住柳莺儿,又对薛向道:“小同志是哪个屠宰场的,师傅是谁,说不定我还认识。看你年纪轻轻,手上的活儿却着实扎实,后生可畏啊,那个胡一刀……”

“死老头子,我看你又灌多了猫尿,瞎白话什么呢?你哪知眼睛看出人家是杀猪的?快给我回去洗碗,见不得你这灌了二两黄汤,就管不住嘴的德性。”王大爷正说到兴头上,却被一位围着围裙的老太钻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拎着耳朵拽回了家,引起一阵哄笑。

十八家街坊分走了九十斤肉,给柳莺儿家堪堪留下了六十来斤。肉被分了,柳莺儿还不满yì

,把薛向带来的两大包东西全部取了出来,摆了一地,看得众人连连咂舌:莫非这后生是来下彩礼的?

一大堆零食分给了大杂院大大小小的娃娃,只留下少许给大宝还有弟弟断嘴儿。三大罐奶粉,柳莺儿送出了两罐,被一位孕妇和一位家有病人的奶奶满脸感激地收下了。幸亏大宝早早地把收音机抱进了怀里,不然薛向真怀疑柳莺儿会把它也给送出去。

分罢东西,在众人的道谢声中,薛向跟着柳莺儿终于进了屋子。这是一间四进的房间,约莫六十来平,两间卧室,一个客厅外加一个厨房,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桌椅板凳,没有沙发,亦没有任何家用电器(当然,本山大叔口中的手电筒除外)。客厅的正面对门的墙上贴着一张伟大领袖的画像,狭小的客厅内整齐地摆着五六把椅子和一张黑色的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盘馒头和三碟小菜,外加一盆米茶,若干碗筷,显是正准bèi

吃饭。

柳妈妈热情地把薛向迎进屋内,忙着招呼他落座,又指挥柳莺儿给他倒水。薛向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了,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仙子,生怕她心有不满。柳莺儿却比他想象中大度得多,优雅的身子一扭就进了厨房,未几,端出一杯水来,趁薛向接水之际,轻轻掐了下他的手心。到底还是看不惯他在自己母亲面前装大尾巴狼。

薛向刚替柳妈妈放好猪肉,大宝牵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跟进了客厅。这个小男孩,他发糖时见过,只是当时不知是谁家孩子。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就是身子略显单薄,留着大众型的帽子头,怀里抱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大宝那儿弄过来的收音机,小脸立着跟了进来。小家伙很是聪明,他怀里的收音机被他拨弄了三两下居然咿咿呀呀发出了声音,里面正唱着京剧。柳妈妈在厨房里切肉,听见唱腔,竟然跟着哼了起来。

“小风,把收音机关了吃饭,你下午还要上学呢。省电点,晚上回来听。”柳莺儿在厨房里说话了,她正帮着柳妈妈腌肉。先前,薛向进来了要帮手,却被柳妈妈劝了回去。

小风听了姐姐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挑衅似地把声音调得更大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姐姐话,去吃饭。”见小家伙不听话,柳妈妈不满了。

小风脖子一梗:“都怪姐姐,她把我喜欢的巧克力给发光了,我和大宝合起来才六块儿,她都不知dào

巧克力有多稀罕。上回我们班曹小胖拿了一块,可威风了好久,说那是他爸爸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原来小家伙是为了巧克力和姐姐闹别扭。

“小风,给,我的都给你。”大宝傻乎乎地看着翘着嘴巴的弟弟,从口袋掏出三块巧克力递给他。

小风摇摇头,把大宝递过来的手推了回去:“我不要,你吃吧。”

兄友弟恭,小家伙不错嘛!薛向看着眼前一大一下的两兄弟,心中一阵温暖。

“吃饭,吃饭,我也饿了,小家伙不来陪客?”薛向挨着饭桌坐了,拾起碗筷摆出要吃饭的架势,他这番举动纯是为了哄小风来吃饭。

“我叫柳扶风,你叫薛向对吧?成,哥们儿就陪你一陪。大宝,拿酒去,咱哥仨不醉不归。”小家伙语出惊人,浑然不似刚才埋怨姐姐发光了巧克力的娃娃模样。

大宝得令,转进厨房抱出一个酒瓶来,小风起身拿了三个酒杯刚要摆上,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客厅的柳莺儿劈手夺过:“你多大?喝酒!快点吃饭,再闹,仔细你的皮。”说完横了薛向一眼,收起酒瓶,回了厨房。

薛向倒是头一回见她呵斥人的蛮横模样,柳眉倒竖,樱唇翘起,别有一番风情,看得她一阵傻眼。

“嘿嘿嘿,眼睛珠子快掉出来啦!你是喜欢我姐吧?兄弟你眼睛够贼,我敢保证满四九城就没有第二个姑娘有我姐这般好kàn

。”小家伙搂住薛向的肩膀,有些自得,亦带着戏虐。

薛向看着他人小鬼大的模样有些好笑,拍开他的手:“你小子,小小年纪知dào

什么叫喜欢啊,赶紧吃饭,你下午不上学啊?”

“上个鸟学,读书有什么意思,你别瞧不起人,我告sù

你,我就喜欢我们的曹晓佳,要不是他哥哥曹小胖横在中间,哥们儿我早得手了。”小家伙盛了一碗米茶递给大宝,又给薛向和自己一人盛了一碗,得yì

洋洋地卖弄着见识。

薛向听得一阵咂舌,柳莺儿这个弟弟可不简单啊,简直一个地地道道的混混苗子。

小家伙见薛向不说话,似被自己震住了,他惬意地喝了口米茶,接着指点薛向:“震住了吧,哥们儿,你不成,你胆儿太小,我姐哼哼一句,你都吓得哆嗦,也忒窝囊。”

“我哪里哆嗦了,你小子别瞎白话。”

“得了吧,那你为啥给我家又送这又送那,难道不是怕我姐?”

“是喜欢,不是怕。”

“一个意思,不喜欢能怕?”

这小子简直成熟得惊人,噎得薛向说不出话来。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这也早得过了份。

“哥们儿,十块巧克力,我告sù

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还没答yīng

呢?”

“成!”

“我姐有未婚夫了,你小子这些礼物可扔水里了,哈哈哈……诶诶,说好的噢,十块巧克力不准反悔!”说完,小家伙恶作剧似地盯着薛向,仿佛想看他悲痛欲绝的模样。

“这我早知dào

了,算什么秘密,巧克力作废。”薛向就着咸菜咬了口馒头:“味道不错,你也吃啊,你看大宝吃得多香。”

“你,你,你这是耍赖,咱总不能因为失望而失约啊,你这也太不爷们儿了。”小家伙自以为是的秘密不仅没有取得yì

料中的效果不说,反把算计好的巧克力给得瑟丢了。他分外不满,抓起桌上的馒头大咬一口,似在泄愤。

“我没失望,是你失望了。”

“你!”

“你喜欢你姐的未婚夫么?”

“王八蛋才喜欢他,那个小白脸忒不是东西。嘿,要不你带着我姐私奔吧。咦,看你的表情,莫非你没种?”

“你小子真行,鼓动人带着自己姐姐私奔,你这真是蝎子拉屎。”

“怎么讲?”

“独(毒)一份啊!”

“别扯没用的,只说你敢不敢吧?”

“用不着那么麻烦。”

“噢,我知dào

了,看你又买这又买那的,你家里一定是做大官的吧。你不会想让公安把那小子抓起来吧?这招够狠,公安有枪,那小子见了枪还能不怂?”

就在薛向二人正聊得热烈的时候,门外起了喧天的嘈杂,再细一听竟是荒腔走板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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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鸳鸯成双非因系(召唤收藏)

“东边刮起那邪风来啊,一朵儿梨花儿枝上开啊,俏妹妹你开门只能我来啊,一顶花桥迎你来啊,一顶花轿迎你来啊(具体唱腔参见中的锦袍记里的付三山迎亲)…….”姜大牙领着黑皮十来个混混儿,肩挑手提地带了大大小小的礼盒、箱子,唱着荒腔走板的野山歌儿闯进大杂院来。一众混混学着姜大牙的打扮,光着个膀子,边吆喝边晃着膀子,痞气十足。倒是白可树白衣黑裤,打着发蜡,带着金丝眼镜,打扮得衣冠楚楚,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跟在后面。

“嗨嗨嗨,我说你们是哪儿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往里面闯,大中午的人家都休息呢,你们吵吵什么玩意儿?”王大爷刷完了碗,正坐在门前的青砖上抽着旱烟,就看着这帮痞里痞气、咋看也不像好人的家伙冲了进来,当下就喝问了起来。

“老头儿,没长眼睛啊,这披红挂绿、大包小箱的,不是来下彩礼的还能作甚?”姜大牙嘬了嘬牙花子,回了王大爷一句。

“下彩礼,哪家姑娘?”

“老柳家的柳莺儿呗,你们这大杂院也算是柴屋出佳丽啊,除了柳莺儿还有谁能配得上咱白大少爷?”黑皮指着翩翩而立的白可树答道。他这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白可树甚是舒服,白可树回了黑皮个微笑,负手不语,继xù

保持着翩翩佳公子的造型。

“莺子?她,她不是?”王大爷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这小白脸是来下聘的,那,那刚才割得一手好肉的后生和莺儿是什么关系?这可真够乱的。

就在王大爷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大杂院的各家大门纷纷打开,听到吵闹的男女老少们一道涌了出来,嘈嘈杂杂约莫三四十口子,将白可树一众人等围了个半圆的圈子,众街坊人多势众也不惧这十来个光着膀子、一看就知dào

不是好东西的阿飞,当下就七嘴八舌的质问了起来。

“嘿嘿,你们是来给莺子提亲的?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这伙儿歪瓜裂枣,哪个配得上咱家莺子?”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大妈发言了,直接无视了正作翩翩欲仙状的白可树。在她老人家看来,白可树和这帮光膀子的混混搅合在一起的造型,活脱就是过去的恶主和刁奴来强抢民女,哪里有半分好颜色给他。

“我说,我老汉是莺子他三大爷,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啥时谈的对象我咋不知dào

?那个头发抹得站不住苍蝇的后生,你说是来下彩礼的,想必是婚约已定,那我就问问你,谁给保的媒?谁给做的主?我就不信她柳严氏敢这么大胆子。我把话搁这儿,没我老汉的同意谁都别想娶走咱家莺子。”说话的正是柳莺儿爷爷的叔伯兄弟,亦是柳莺儿爷爷辈唯一的老人。柳老汉六十多岁,膝下三女无子,三个女儿早已出嫁,他脾气倔强,性子刚烈,哪里愿意去做女儿的拖油瓶,独身一人住在大杂院里,靠着退休工资,日子倒也过得滋润,平日里对柳莺儿一家很是照顾。在他看来柳氏兄弟就是他们老柳家唯一的血脉,柳扶风更是他的心头肉,对其更是宠溺异常。若不是柳老汉骄纵,柳扶风也未必小小年纪就成了现在的惫赖模样。方才,柳老汉在邻院下棋,并未得知薛向来时的那阵欢闹。这会儿,他刚回来准bèi

吃午饭,就撞上了这闹心的事儿。

“我说你们这群老不死的,瞎掺和什么玩意儿,人家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干你们什么事儿?现在可是新社会,不兴你们那老古董的一套。”黑皮为了搭上白可树,是奋不顾身了。在他看来,跟着姜大牙继xù

混下去也只不过是饱个肚子,无甚前途可言,要想有个正经出身还得跟着白可树这种老头子披着半张官皮的纨绔。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哪里来的阿飞居然跑咱大院来祸祸了,胆子不小。”

“狗日的,再吵吵,老子回家拿刀剁了丫的。”

……

……

别看这大杂院青壮少,老弱多,可抱起团来压根就不怕这些混混,这种邻里关系远不是后世淡漠的人情可比的。虽说众街坊和老柳家的关系不到生死相托的地步,可也绝容不得别人欺上门来,不然,这一院子的人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嘿嘿,哥们儿看见没,那个带眼镜的小白脸就是我未来姐夫,怎么样,卖相不比你差吧?有压力了吧?”小风扯着薛向的胳膊站在门槛上,悄悄在他耳边嘀咕,显然是为了打击他,报方才的一箭之仇。

薛向顾不得回击他,握着柳莺儿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早在外面起了荒腔走板的歌声的时候,薛向就知dào

是谁来了,柳莺儿亦知dào

是怎么回事。柳莺儿面色苍白,从厨房里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泫然欲绝地望着薛向,一双眸子深邃地看不见底。她心中惶恐极了,她一直没有告sù

薛向她未婚夫是谁,她害pà

薛向知dào

了,会破坏两人这种融融淡淡的感觉。她甚至不断地在心里麻醉自己,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薛向望着柳莺儿明丽无俦的脸蛋儿,心疼极了,赶紧起身扶住她,悄悄在她耳边道:“我都知dào

了,怕什么呢?原先我还怕你有心上人呢,现在我开心得狠呢。别怕,有我呢!”

是啊,有他,我不怕的!柳莺儿又想起了那个天崩地裂的夜晚,山呼海啸一般的灾难,他都把我救出来了,我还怕什么呢?

薛向牵着柳莺儿的手站在柳家门前看戏,大宝和小风一人霸着一边门槛站在二人身后,柳妈妈挤在门前的一边角落里,惶恐地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白可树众人。柳莺儿和白可树的婚约,柳妈妈是知dào

的。她也实在是没法子,大宝要治病,一家子要吃饭,只有委屈自己的闺女了。她何尝不知dào

白可树不是什么好东西,嫁给她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可她也是万般无奈,只有心里一遍遍告sù

自己:许是女儿嫁过去,白可树就变好了呢,她在白家衣食无忧,应该会过得好的吧。可现在,柳妈妈看见女儿“明目张胆”地和薛向手拉着手,哪里还不知dào

女儿的心思。要说薛向这后生着实不错,不仅长得好kàn

,和自己这万里挑一的闺女很是登对儿,看穿着和今天的慷慨,料来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人也和气不说,还有一副好心肠,最重yào

的是,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他们当是情投意合的。

白可树冷眼看着黑皮和柳老汉他们争吵,并不插嘴。他自觉气质不凡,高人一等,又怎愿意自降身份,和这等村夫愚妇争口舌之长短。忽然,他扭头一看,正望见柳莺儿和薛向手牵着手,俏立于门边,仿佛正看猴戏一般看着自己。柳莺儿明艳的脸蛋儿上挂着无限温柔,浅浅的微笑宛若梨花溶月,一阵风吹来,荡起她的裙角,飘飘欲仙,仿佛要登临而去。白可树看得一阵发呆,脑子里满满的思绪搅作一团,心脏肺腑里充塞着说不出的欢喜和愤nù

。欢喜的是这绰约如仙子的人儿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愤nù

的是这小骚娘们儿居然如此不守妇道,在自己眼前还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白可树还未来得及喝叱,柳老汉窥见站在门口的柳莺儿一家,先开了口:“莺子,你过来,当着你三大爷的面儿,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这群阿飞来找事儿,你实话实说,咱老柳家的男人还没死绝呢,容不得人欺上门来。”说罢,柳老汉用旱烟袋磕了磕鞋梆子,狠狠瞪着白可树一众人等。

长者召唤,柳莺儿不敢不去,她欲挣脱薛向的大手,却被薛向牢牢地握住,挣之不脱。薛向不顾众人的视线毕集于此,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别怕,我跟你一块儿过去。”说罢,牵着柳莺儿的玉手,迎着艳阳,大步上前,阳光下两道欣长的身影仿佛生了光辉,刹那芳华,光彩夺目。看得薛向身后的小风眼冒星星,传说中的浪漫大概如此吧;看得正喘着粗气的柳老汉目瞪口等,手里的旱烟袋跌落在地,恍然未觉;看得白可树怒火中烧,五内俱焚,几欲忍不住上前厮打。

“柳大爷,您看见了吧,您作为莺儿的长辈,您可不能不管啊,这光天华日之下她柳莺儿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这不是丢您老柳家的脸吗?”白可树忍不住开了口。这次他采取迂回战术,知dào

柳莺儿多半是铁了心(其实人家柳莺儿对他压根就无心),只得寄望于这个甚是操蛋的老头,遂出言挑拨。

柳老汉人老,却不昏聩,常年对弈,让他脑子极为灵活,闻得白可树此言,哪里不知dào

他是拿自己当枪使。柳老汉看着白可树这副公子哥儿的派头就来气,又岂会给他好脸色:“咱老柳家的闺女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指指点点,臊还臊着你呢。多事!”说罢,柳老汉刚欲用烟锅子敲打鞋梆子以助威势,才发xiàn

烟袋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他赶忙弯腰捡了起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不满地瞪了柳莺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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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一纸婚约岂是凭(求收藏)

柳莺儿被柳老汉的眼神吓得一阵哆嗦,她不怕柳妈妈,独独畏惧这个柳氏一族硕果仅存的三大爷。她知dào

三大爷极喜欢自己的小弟,却看不上自己,认为自己长得太招祸。平日里柳莺儿小心地应对,柳老汉亦没好脸色给她。现在闯下“弥天大祸“,惹得三大爷都瞪了眼,差点儿没吓得柳莺儿魂飞天外。柳莺儿赶紧抽回握在薛向手中的五根玉葱,这次她使了老大的力qì

,薛向觉察到心上人的心思,不敢拂逆,松手让她抽了开来。

“外人?呵呵,柳大爷,我可不是外人,不信您问莺儿的妈妈,我是不是她未过门的女婿?”白可树阴恻恻地盯着越走越近的薛向和柳莺儿,指着躲在门边的柳妈妈说道。

柳老汉瞥了柳妈妈一眼,看她畏缩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小白脸说的是真的?这顺子媳妇儿(柳莺儿亡父大名柳顺)怎么这么糊涂,这小白脸哪里像个好东西,不成!我绝不能看着我老柳家的闺女跳火坑。

正在柳老汉沉思之际,薛向终于开了口:“怎么,白大少在医院祸害腻了?又跑到这儿来,想祸害谁?”

白可树没来得及接话,黑皮护主心切,抢先发难:“祸害?我看你才是个祸害,你一个臭当兵的不好好放哨站岗,整天缠着人家大姑娘算怎么回事儿?我们白大少和柳莺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早已立下婚约,今儿个就是来下彩礼的,过几天就吹吹打打娶她过门儿了,你在这儿掺和,算怎么回事儿?”

黑皮此言一出,满院子喧闹立止,一片死寂,只有姜大牙一伙儿在那里哼哼唧唧,显得十分刺耳。众人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可看柳莺儿一家的表情,答案显而易见,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当时老百姓的心中,纵使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个婚姻自由,可诸如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传承千年的婚嫁传统还是根深蒂固的。在诸人的观念中对婚书契约之类的约定看得还是很重,在他们心目中不次于法律的地位,基本上立下婚约就不得反悔,否则再嫁亦难,没有哪个良家子愿意娶这毁过婚约、已算二婚的女子。

黑皮对自己一番话取得的效果颇为满yì

,一副单薄的身架,造型却摆得颇为别致。昂首、挺胸、提臀,嘴唇紧闭,目视东方,颇有力挽狂澜,一语定乾坤的气势。

柳老汉惊怒交集,正待喝问柳妈妈,薛向又开了口:“婚约?那是什么东西?拿来大伙儿瞅瞅,拿不出来就别在这儿毁人家姑娘清白,空口白话谁不会啊?”他语中带笑,其实心中已是怒极,看着心爱的女子惶急的面孔,他心疼极了,对造成这一切后果的白可树、姜大牙一伙儿,已经恨得牙痒痒了。若非关系到柳莺儿的脸面,须得说清楚,他早就动武了,收拾完,往公安局一撂,保准把这群跳蚤关到地老天荒。

白可树受不得激,婚书他揣在身上,正欲拿出,却被油滑的黑皮止住,“白大少,我看这小子心怀不轨,莫不是想毁书灭迹?我看你还是把婚约拿出来交到大牙哥手里,再让这家伙站远些,当兵的再难对付,总不可能从大牙哥手里把东西抢走?”黑皮的声音很大,故yì

让众人听见,也好做个见证。

白可树听得此言,大点其头,当下就让薛向退远些,见薛向如言而为后,把婚书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早等得不耐烦的姜大牙。姜大牙今天的风头全让黑皮抢了,让他很没有存zài

感,这会儿见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上场了,架势拿得比黑皮还足,抬头望天,看也不看白可树,伸过手大咧咧地接过白可树递过的婚书。在他看来,一个臭当兵的能奈自己何?这光天化日,莫非这臭当兵的还敢开枪不成?再说,看他的腰身压根也不像带了枪的,看来今天正是收拾他的好机会。此外,黑皮此计实乃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一副胆小模样,没得让这群村妇愚夫笑话。

“准bèi

好了?”薛向站在离白可树等人十米开外的地方,漫不经心地问道。

“准bèi

好什么?”白可树大惑不解。

“准bèi

好让我抢啊!”薛向话音刚落,就大步向姜大牙冲去,及至近处,一个跳跃,奔至半空,出手如电,一把扯过轻轻托在姜大牙手中的婚书,膝盖上提,准确而猛烈地击中正仰头望天、做深沉状的姜大牙的下巴,姜大牙哼也没哼一声,向后飞出,半空中牙齿飘零,血喷如柱。姜大牙在空中飞驰了足有秒余,才重重的撞在一棵皂荚树上,轰然倒塌,压得满是横刺的皂荚树从根部断裂,这强dà

的滞空能力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向也颇为惊叹——莫非小飞侠也重生了?

满场鸦雀无声!

众街坊哪想到,这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团和气给大伙儿分肉的后生一出手就这么狠辣!强烈的形象对比,让众人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倒是小子、丫头们只觉得这分糖给自己的大哥哥跳得真高,一下子就把坏人给撞到了,看起来威风极了。

“你,你怎么……”白可树也震撼莫名,吱吱唔唔不知dào

说什么好。这他妈也忒霸道了吧,不是说好了不准抢吗?还讲不讲道理?

黑皮和众混混也看得傻了,强壮威猛如大牙哥也没撑过一招!就是人家偷袭,这么远冲过来,大牙哥也尽够时间反应过来啊?这他妈的怎么回事,看着这小子就头皮发麻,还怎么打?众人顾不上去扶倒在刺堆里、不知死活的姜大牙,脑子里只想着是不是该撤了,这当兵的也太能打了,搞不好就是哪个特种大队的。

柳莺儿这回倒没给薛向脸色,小妮子正惶恐,怕三大爷责备呢,哪里还顾得上对姜大牙表示一下人文关怀。薛向笑吟吟地立在柳莺儿身边,三把两把,把婚书扯得粉碎,看也不看一眼,往天上一抛,婚书顿时化作片片胡蝶,随风去了,“白大少,还有啥凭证,再拿出来我瞅瞅?”这话说得刻薄,调侃意味十足。

白可树气得脑门儿生疼,这臭当兵的也忒孙子了,没看见让你后退,意思就是不准玩横的,这他妈一点规矩不守,还怎么玩啊?白可树瞪了薛向一眼,也不说话,扭头冲黑皮一伙儿猛使眼色,意思是“上啊,不说是为了我这些钱,就是为了给大牙哥报仇,你们也得上不是?”。谁知dào

一众人等瞬间集体化作睁眼瞎,愣是装看不见,倒是一窝蜂扶着姜大牙,给他摇身子、掐人中,连方才一直在他白大少面前刷存zài

感的急先锋黑皮,也立时化身大牙哥的忠心小弟,抱着姜大牙的脑袋一通猛摇。这帮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混混无不在表达同一个意思“牛仔很忙”。

一看众人这副情状,白可树知dào

是指望不上了。他心念电转,急步走到柳妈妈身边,道:“阿姨,我和莺儿的婚约您是知dào

的,总不能这小子毁了就当没有吧。我不信您老柳家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婚约也不是我拿刀拿枪逼着您签的不是?你们老柳家要不答yīng

,可以明说嘛,用不着这样啊,我是来上门下彩礼的,又不是来抢亲的,看把我的人给打的。众位街坊,你们给评评理啊,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啊!”他脑袋灵光,知dào

冲薛向去那是自讨苦吃,找柳妈妈这颗软柿子就容易下手得多。这会儿白可树仿佛化身道义的使者,一边讲道理,一边卖委屈,很是迷惑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街坊,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一时也不明白这事儿到底是谁理亏。

柳妈妈就是个居家妇人,何曾面对过这种情况,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看得越发觉得是柳家理亏。

柳老汉闻得街坊的议论,心头火起,急步冲到柳妈妈身边,正要喝叱,柳家小弟说话了:“姓白的,别跟小爷这儿装乖、卖可怜,要不是你拿不给大宝治病和要开除我姐来威胁她,她能答yīng

给你签婚书?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小爷我现在力qì

小,打不过你,不过我给你个机会,你要是打赢那个姓薛的,我就做主把我姐许给你。”

小家伙嗓音清脆,声音宏亮,众人皆听了个分明。原来这小子跟咱这儿装大尾巴狼,也忒他妈的可恶!立时,众人就喝骂了开来,什么难听骂什么,街骂俚语一起上阵,直骂得白可树、黑皮一伙儿面红耳赤、胸膛起伏,倒是有些羡慕这如何也唤不醒的大牙哥。

柳老汉得知事情真相,怒火俱消,亲昵地揉了揉小风的脑袋,笑道:“好小子,是咱老柳家的种,没给你三大爷丢脸。那个姓薛的小子和你姐是什么关系,说给你三大爷听听。”

“老头子,年轻人的事儿,你就甭瞎掺和啦,对了,回头你跟我姐和姓薛的小子说一声,以后他们交往得听我的,不然制不住这姓薛的小子,我姐得吃亏。”小风跟柳老汉说话一贯如此,你来你去的,浑没半点礼貌。柳老汉也不在意,倒是认为这是有出息的象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孩子能有出息么?

柳老汉一口应下:“成,我跟莺子说,你小子警醒点,别让你姐坏了咱老柳家的名声。”

小风乐了,心道:这下你姓薛的这身打架的本事,还不乖乖献上?以后巧克力、饼干要满天飞喽!姓薛的来了,幸福日子还远么?

就在小风满脑子巧克力、饼干的时候,大门又被人给撞开了,脚步声蹬蹬,走进一群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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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是非善恶终有报(万恶的收藏)

“李公安,就是他们,就是这伙儿人来咱大院儿祸祸。”大明子领着众老虎皮刚跨进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对一个穿着警服的络腮胡嚷嚷了起来。

来人正是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噢,不,代所长李得利。自上次误抓薛向被李天明一道手令解除职务后,李得利惶惶不可终日,他表弟钱大彪和准衙内王喜的惨状,他可全看在眼里。两个倒霉蛋被判了五年不说,在号子里过的那可是水生火热一般的日子,和一帮重刑犯关在一起,吃得是人家吃剩的,睡就睡在马桶边,闲来就成了这帮重刑犯戏弄的玩物。肥胖如钱大彪者瘦了三圈,单薄如王喜者简直成了芦柴棒。李得利他姨父也就是钱大彪的老子,连同王喜老爹这部委c经司的重量级干部,这些天不知跑了多少关系,走了多少门路,可不论谁打招呼,到了分局一把手李军代表那儿,依旧是四个字“依法办事”。后来,事件居然发展到这两个跑关系的官爹也被牵连下马,他俩以前给钱大彪和王喜擦屁股做下的烂事一股脑儿地被抖落出来,齐齐进了号子。二人倒是想去秦城,奈何级别不够。

李得利被这件事一系列的延伸、影响简直吓懵了头,连忙撒丫子托关系、找门路,几经辗转,方才打听到中科大的张胖子貌似和那个传说中神通广大的三哥有些来往。当下,李得利也顾不上细思量,都火烧眉毛了,死马权当活马医吧,掏出积蓄,抱了被子,就堵了张胖子家的大门。张胖子得知因果后,好说歹说,李得利反正就是你不答yīng

,我就睡你家门口了,这滚刀肉的架势摆了开来,张胖子也只得松口,应承下来说一定会打个招呼,代为转圜。谁成想薛向一直记着张胖子的人情,陈佛生把张胖子的话一传到,薛向就抬手放过了。李得利得知消息后,第二天一跑到李天明面前认错,李天明果然就把他的处分撤销了,不过原本有希望调到分局的李大所长成了代理所长,以观后效。

李得利今天正带着小王几个家伙在街上转悠,他这正牌所长混成了代理所长,不急着表现自己的认真尽责,兢兢业业,难道等上面再派个所长过来,自己转副?这大热天的,李得利一伙儿转到了灵境胡同口的一家副食店门口,每人手里正拿着瓶汽水朝肚里猛灌,就碰上了慌慌张张从胡同口跑出来的大明子。大明子今天十四岁,正是大杂院一干娃娃的头儿,时常混迹街头的他一见姜大牙一伙儿冲进来,就知dào

准没好事,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来,直奔派出所,哪想到刚到胡同口就遇到一群穿警服的,他就奔了过来。

李得利见是个半大小子报警本,不欲理睬,他最清楚这帮半大小子最是讨人嫌,一堆烂事儿缠上了,能把人烦死。可一听说来闹事儿的不过几个混混,且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礼品,这下他精神来了。好久没捞着油水了,没想到天上掉馅饼了,砸头上不捡就是傻子!就这么着,李得利领着一众老虎皮就到了大杂院。

“这大中午的,你们吵吵什么玩意儿呢,是哪些人旗杆子绑鸡毛,跑到老子辖区来闹事?再吵吵,都跟老子去所里说道说道”李得利人未至,声先到。

他这番先声夺人,效果很是不错,众人齐齐住了嘴巴,朝他这边看过去。大杂院的街坊们何曾招过公安上门?这在他们看来不是什么好事。老百姓一怕病二怕官,其中最怕的当数这披了老虎皮的半官——警察,俗语云:警察上门,准没好事。

大杂院的老老小小惊疑之际,白可树却喜上眉梢,春风满面地迎了上去:“李叔,大热天的,您怎么亲自带队来了?辛苦辛苦!”白可树边说边掏着烟,满面欢喜,仿佛找到了组织一般。

李得利和白可树的老子白殊胜同属于东城干部系统的兵头将尾,平常二人也是称兄道弟,玩些权力交换,颇有些来往。白殊胜亦领着白可树宴请过几次李得利,为他这总是满屁股屎的儿子打好前站。尽管白可树和李得利年岁相仿,奈何人家李得利吃官饭,穿官衣,手中有权,白可树这声叔叔倒也叫得自然,竟听不出谄媚之意。

李得利接过白可树敬来的万宝路,笑道:“是可树啊,怎么今儿个有闲心来这杂八地儿,这儿有什么乐子?”他知dào

白可树的嗜好,这小子满屁股都是屎,若不是看在白殊胜孝敬不断地份上儿,就凭白可树做下的那些烂事儿,早把这小白脸拿下请功了。

“李叔说笑了,我哪里是来寻乐子的,而是来下彩礼的,结果就遇上有人捣乱,把我请来抬彩礼的人都给打了,还拦着不让我进屋。李叔,您可得给我做主啊!”白可树小嘴吧唧,颠倒黑白,边说边用手指悄悄比着捻票子的手势。

李得利瞧在眼里,乐在心头。原本他见着是白可树提的聘礼,发笔小财的心思也就断了,正准bèi

打道回府,谁成想还有意wài

惊喜,白家小子可比白家老子出手大方得多,说不得又得生发了。

李得利整肃面容,扭头喝道:“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给我侄子找不痛快?可树,你指给我瞧瞧,今儿个你李叔非给你出出气不可!”

李得利说得声色俱厉,众街坊听得面色大变,他们本就对天桥派出所的老虎皮们没什么好感,平日里贯会多吃多占,很少管事儿。这会儿倒是管事了,居然拉起了偏架。大明子看在眼里,亦悔不当初。

闻得此言,白可树精神大振,手指朝站在人群里的薛向一指:“就是他!”

李得利顺着白可树的指向看去,“啊”的一声,整个人就定在了那里,一双死鱼眼迷迷瞪瞪地乱眨,嘴巴大张,口里叼着的香烟黏在下嘴唇瑟瑟发抖,嘴角处肌肉急速抖动,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嗬”的响声,似欲择人而噬。

白可树突来强援,仿佛要把刚才受的憋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出去,亦不装什么斯文,嘴巴霹雳叭啦一通说道:“李叔,就是那个穿皮鞋的小子,我就说那小子长得就招人恨,你看他穿得就反dòng

,头发弄成什么样了都?李叔您如此气愤,我能理解,我认为这小子不仅要抓,而且要……”

白可树一旁自说自话,压根没注意到李得利的一张脸鼓气如球,面皮上的颜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变成猪肝赤。白可树每一句话都敲打在李得利的心头,仿佛白可树正拿了铁锹,在一锹一锹地刨他老李家的祖坟。终于,李得利的心火猛地一下扑了出来,胳膊抡圆,肥厚的巴掌狠狠印在白可树的脸上,让他的话音嘎然而止。白可树被李得利的一个巴掌抽得歪了一边,金丝眼镜横飞了出去,耳朵里仿佛钻进了无数只蜜蜂,嗡嗡乱叫,眼镜也迷糊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李得利犹不解恨,一脚狠狠踹在白可树的肚子上,这下,白可树彻底站不稳了,被踹得滚出老远。

“给老子上,打死了,老子抵命!”李得利冲一众手下吼道。

小王等也瞅见薛向了,知dào

李得利如此愤nù

,所为何事。上次,误抓了薛向,小王就从老鸟口中得知了三哥种种传奇故事和不凡,早在心中视其为偶像。余众老虎皮均在东城混迹多时,薛向虽不见得识得他们,他们可对薛向熟悉得紧。这会儿,李得利就是不下令,他们也得叫白可树吃些苦头,知dào

只道天多高、地多厚。李得利话音刚落,众人就扑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直将白可树揍了个生死不知。

众街坊虽都知dào

天桥派出所的老虎皮们最不是东西,也不过是见他们平日里混吃混喝,何曾见过这帮家伙如此恶形恶相,直欲草菅人命。几个实在看不下去的仁厚长者出声劝阻,众老虎皮只当放屁,无人理睬,埋头猛揍,看得姜大牙手下的众混混晕头转向。天桥的老虎皮们何时如此善战,简直他妈的是在浪战,人家白大少都已经这样了,还打!这是要杀人啊,如果个个警察都向你们这么个打法,这,这东城还能呆么?

柳莺儿亦认出了这个满脸倒霉相的李所长,偷偷掐了掐薛向的胳膊。薛向知其意,出声道:“行了!”薛向话音刚落,小王那边的攻击立时停止。老头子们说破了嘴也没让众人罢手,让他轻飘飘的两个字搞定!

众老虎皮停下手,就要过来见礼,被薛向挥手止住,他冷眼看了看正咬牙切齿的李得利,道:“李所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此问纯属多余。

可是这多余之问,听在李得利耳中,不啻九天惊雷。他一个激灵从对白可树的憎恨中醒了过来,赶紧扎紧皮带,扣上领口的扣子,走到薛向跟前,一个立正,抬手正要敬礼,却被薛向拦住。

“依法办事,速速离去。”薛向跨前一步,轻轻在李得利耳边说道。非是他不恼李得利,可他更不愿在柳莺儿面前显露真身,他知dào

这人间仙子心思细腻,异常敏感,一个多想,自己一番功夫虽不说付诸东流,若是生了隔阂,未免不美。再说,李得利什么德性他早已知dào

,这种人在基层虽不说已经泛滥,但也比比皆是,他也懒得多管。至少这个家伙眼色较好,经此一事,他对柳莺儿家也该另眼相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李得利也是个伶俐人,薛向的轻声细气让他马上明白对方的意图——这是不愿声张啊!

再看看薛向身边的人间绝色,李得利哪里还不知dào

其中原由多与此女有关,白可树竟敢和他抢女人,那是找死,怨不得别人。思忖已定,李得利一挥手,众老虎皮拖着白可树、姜大牙和一众吓得魂不附体的混混儿,浩浩荡荡地去了,只留下一地披红挂绿的大箱、小包散落着。

白可树和姜大牙被义愤填膺的李得利带走,自是没有好果子吃,收拾他们正好给三哥看,至于什么白院长,去他妈的吧。白可树和姜大牙都是一屁股屎的家伙,略略一查,臭气熏天,二人就此和王喜、钱大彪做了难兄难弟,同吃同睡,同唱铁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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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求收藏啊)

薛向昨晚翻来覆去,整夜未眠,他不知dào

为什么会这样。尽管他知dào

就在这个夜的凌晨一颗巨星陨落了,可按理说他来自后世,对今世的重大事件已经有了基本的免疫,不应该如此焦躁不安才是。可是种种愁绪和烦躁随着他的思绪此起彼伏,如同波浪一般涌上心头,搅得他不得安宁。薛向原以为自己经lì

了后世网络种种思潮的洗礼,不会再有对他的崇拜,可真zhèng

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薛向竟然发xiàn

自己的心在颤抖,是对神灵死去的不舍,还是对巨星陨落的哀痛?那一刻,他再也分不清了!他竟有种融入历史、见证变迁的厚重!

一夜难眠,他干脆早早地起了,收拾收拾浣洗池中的衣物,打扫打扫家里的卫生,心绪竟然平复了很多,不觉间,时间从他指缝悄悄流过,东方刚刚发白的时候,大院的大公鸡打鸣了。雄鸡一唱天下白,薛向负手而立,遥望苍穹,东方天际的一抹红晕渐渐扩大,一缕缕红云向四周蔓延,每一丝寸进都是那么缓慢,这红云仿佛正承shòu着分娩的痛苦,慢慢地裂开一道缝隙,忽然,跳出一个崭新的太阳,放出万丈光芒。朝日初升,其道大光,他胸中一缕豪情陡升,昨夜的无奈与颓废消散了不少。

薛向反身回到厨房,提了保温桶就出了大门。当他提着满满一桶豆浆和两大袋热气腾腾早点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了。他不急着唤醒小晚三人,反而把买回的包子油条放进煤炉上的蒸锅里保温。他特意提了保温桶盛豆浆,亦是希望三小多睡会儿,因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薛向正给育英校园打请假电话的时候,小晚和小意的房间传出了响动。两小生物钟早已形成,到了时间就会自然醒来,倒是小家伙那边还没有动静。他心中苦笑:小家伙娇憨,心思也单纯,上学又怎会放心上,想必依旧酣然沉睡吧。

薛向轻轻扭开小晚的房门,“小晚,再睡会儿吧,今天不上学了,我给你们请假了。”

小晚正要折被子,被大哥的一番话弄得晕头转向,揉揉脑袋,问道:“今天不是星期四么,我又没生病呢,干嘛请假?”

“都不去了,听大哥的就行!”

薛向回了个微笑,小晚也不再问,渐渐地大哥完全成了她的倚靠,是兄似父,听从他,早已成了习惯。小晚倒没有拆开被子,接着睡,而是扭开台灯,准bèi

温书。薛向带上门,来到小意这边,照例对他一番交代,小意是个闷骚性子,早烦了上课,平日里为了在大哥面前装好好学生的模样,总是学着姐姐一样在房间故作温书,其实他可羡慕妹妹了。凭啥她就可以不看书,不学习,整天那么快活、自在?薛向话音刚落,小闷骚男问都懒得问,哧溜一下,钻回了薄毯,打了个呵欠,闭眼睡了。

薛向苦笑一声,摇着头回了房间,小家伙睡得正香,花格短袖睡衣的纽扣被扯开了,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侧着身子,肥嘟嘟的小手小脚正朝薛向这边抱过来,保持着攀附的姿势,粉嫩的嘴角晶莹一片,不知是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薛向走到床边,轻轻把被蹬在一边的薄毯搭在她的肚皮上,又拿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孰料他刚替小家伙擦完,小家伙的大眼睛攸的一下睁开了,大眼睛眨啊眨地,忽然,笑了,月牙弯弯,嘴角浅浅,“嘻嘻,你开门的时候,人家就醒了,哈哈,我装的像吧?大家伙你都没发xiàn

噢,人家故yì

把被子踢掉,就是看你给不给人家盖上,嘿嘿,大家伙对人家真好!”

小家伙边说边乐,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一会儿嘻嘻,一会儿哈哈,笑得得yì

极了。薛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笑道:“还要不要睡?今天大哥给你请假了,小宝贝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呢,想睡就接着睡。”

“噢噢噢,真高兴,大家伙,今天带人家出去玩儿吧,还要坐摩托车!”小家伙倒是一点疑问也没有,丝毫不问大哥为什么给自己请假,小心思满是脱得樊笼的兴奋。

薛向摇摇头,温声道:“今天可不行,今天大哥陪小宝贝在家看电视。小宝贝,早餐我买回来了,要不要吃?”

“哼,不出去就不出去嘛,要大哥端到这儿,喂我吃。”小家伙眼珠一转,想了个小小的惩罚措施。

薛向笑着应下,回到厨房,用小家伙早先的奶瓶给她灌了一瓶温热的豆浆,用盘装了四五个肉包,返回房来。小家伙一见奶瓶,小嘴一撅:“拿这个干嘛呀,人家早不用呢,不好,要大家伙换我的小花碗装。”最初,薛向买回豆浆,大伙儿都用碗盛了喝,小家伙为了表示自己不走寻常路,不知dào

在哪儿把自己早先的奶瓶寻了出来,把奶嘴稍稍开大,装好豆浆,直接吸允,得yì

洋洋地在众人面前显摆。孰料,小意忽然哈哈大笑,笑话她还是吃奶的娃娃,这下,下家伙不乐意了,直接扔了奶瓶,冲小意就扑了过去,两小好一阵闹腾,方才收兵回山,自此,小家伙再不用奶瓶了。薛向这次用奶瓶盛装豆浆也是情非得已,小家伙毛躁性子,在床上就餐,端着碗喝豆浆,怎么看怎么不保险。

薛向见小家伙立了小脸,笑道:“哎呀,这个奶瓶可是我用来喝豆浆的,用碗盛了,我可端不稳,容易洒在床上,小宝贝先吃包子吧。”

小家伙一听,面露惊诧,小心思震撼莫名:你,你这么大了还用奶瓶!这,这…….小家伙贫乏的词库里找不到词来形容,她不明白大哥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小家伙不知dào

这个词,我替她归纳)。

薛向看着小家伙满是惊愕的小脸蛋,心中好笑,走到床前,坐下,把盛肉包的瓷盘放到床头床上,拿过毛巾给小家伙擦了擦手:“吃吧,小馋猫。”

小家伙回过神来,觉得小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抓起一个肉包就咬了起来。薛向亦拿起个包子吃了起来,吃一口包子,喝一口豆浆,好不惬意,看得小家伙一阵心烦,小脸皱了起来。薛向故作不知,反把豆浆喝得滋滋有声,小家伙终于受不了,歪了脑袋,大眼睛直直盯着他,忽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握住薛向手中的奶瓶:“这是我的,还我!”

薛向哈哈大笑,把奶瓶递给了似羞似恼的小家伙,一顿欢快的早餐扫清了他心中的烦闷。吃罢早饭,他招呼三人在家看电视、写作业,自己出门去了。

薛向返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中饭时间。上次,从老莫打包回来的西餐,小家伙吃滑了嘴,吵着还要,所以他顺道去老莫又打包了一箱西餐,胳膊里还夹着一卷黑纱进了家门。

一顿丰盛的午餐过后,薛向依然没有什么困意,抱着小家伙,和小晚、小意一起坐在堂屋里看电视,电视上正演着的革mìng

戏曲,尽管这三两套戏剧每天翻来覆去地放,小晚三人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一套戏剧演了三个多小时,突然,节目中断,画面陡然一转,变成了天宁门城楼的相片,停止不动了,接着,电视里传来阵阵哀乐。

薛向看了看手表,四点多了,他知dào

尽管是异时空,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一颗伟大的巨星陨落了。小晚三人正看得有趣,电视突然换了画面,三人齐齐愕然地看着薛向,似乎要他这个大哥给个答案,毕竟,这种情况还未遇到过。

薛向指了指电视,示意三人继xù

看电视,用心听就好。电视里哀乐奏完,接着念起了治丧委员会名单,此时,年长的小晚已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张大耳朵倾听。

长长的治丧委员会名单念完,电视里画面依然未动,声音一转,奏起了国际歌,三遍国际歌过后,一道语带悲怆,动人心魄的声音响起了:“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呜呜呜…大哥,这….这…不是真的…….呜呜呜…….”广播没播完,小晚早已泣不成声,薛向赶紧搂着她,不住地安抚,小意和小适眼中迷茫,不知出了什么事,姐姐怎么突然就哭了?

薛向能理解小晚此时的心情,护卫整个国家的天神突然有天不在了,信徒心中的迷茫和不舍无论如何也难以排遣。他的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悲痛,反而有种置身历史长河的感觉,看着这条滚滚东去的历史长河,不停地奔流,带走一个又一个伟大的生命,留下一串又一串的传说。他不禁想到:有天我也会被这条河流带走,可我会留下属于自己的传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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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不意今朝效子猷(呼吁收藏)

薛向正安抚着小晚,康桐、雷小天、朱世军三人满脸铁青、眼睛红肿着冲了进来,雷小天性子最急,刚跨进门槛,就哭丧着脸喊了出来:“三哥,老人家他….他去了!”

薛向赶忙把小晚扶着靠上沙发,起身迎了三人坐下。他虽然没有多少伤痛,可完全能理解这帮骨子里还是gm小将的顽主们的心态,巨星的去世对共和国来说不啻于天崩地裂,那是精神世界某座神?的崩塌,远超过秦唐大地震带给他们的震撼。薛向也不知dào

怎么规劝三人,他自己正茫然着呢,家里的小晚还在哭泣,两个小家伙也被众人突如其来的悲伤弄得郁郁寡欢,傻傻地坐在那儿,盯着电视,似要从这电匣子里看出个究竟。

薛向正想办法安抚众人,耳边又起了一阵噪杂,接着大门轰地被推开了,一群人冲了进来。他抬眼望去,尽是军分区大院的熟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约莫三四十人,人人脸带悲戚,泪痕斑斑。他知dào

众人是来看电视的,尽管大多数家里都有收音机,可众人还是愿意看着画面听播报。

见众人到来,薛向赶忙招呼康桐三人往外搬电视,他知dào

一会儿来的人会更多,这堂屋虽然宽大,却不是哀悼的地方。康桐三人也顾不上垂泪,起身把电视转到了平日里放映的大院操场上。薛向抱着小家伙,牵了小意和小晚跟在后面,出了门。

薛向刚出了大门,耳朵里便被各种声音塞满,哭泣声,喊叫声,广播声….这声音似近似远,清晰又飘渺。说近和清晰,是因为大院里随处可见的哀伤的身影,哭泣的喊声,各家的收音机无不打开着;说远和飘渺,则是因为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共和国何处不是这种景象呢?汇聚而成的声音充塞天地,听在耳里不正是这种感受么?

薛向走到操场的时候,电视机已经架设好,重新开始播放了,大院里的家属似乎都出来了,没有人带椅子,黑压压小三百人,在电视前站了十几排,聆听着电视里一遍又一遍的哀乐、国际歌和讣告。薛向带了三小,在最后一排站了,忽而想到了什么,招呼小晚和小意一声,抱着小适回家了。少顷,他返回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卷黑纱和一把剪刀,黑纱正是他中午外出买的。他放下小适,把黑纱剪成一条条的丝带,先给小晚三人每人臂膀系上一条,又给自己系上,转身朝队列前排走去。

薛向个子高大,手里扬起的黑纱自是人人看在眼里,不待众人出口索要,他早把剪成一条条的黑纱发了下去。众人悲痛之余,无不暗赞他心细。他发完黑纱,回到后排,依旧抱了小适,站立一旁哀悼。

这一哀悼就到了落日西斜,残阳晚照。小家伙早被这满天的哀怨压得烦闷异常,一直愁眉苦脸地被薛向抱在怀里。这会儿,她实在挨不住了,小身子在薛向怀里不停地扭动,嘴里哼哼着就要哭出来。薛向自也知dào

一直让小意和小适,在这种愁云惨淡的环境里呆下去不好,他抱着小适走到前面和康桐三人打了个招呼,转身领着三小回家了。由于他刚才发黑纱的举动,也没谁觉得他此举冒矢,所以没有人阻拦。(大院皆是军方家属,祭奠隆重是应当的。)

薛向回到家就发动了摩托,抱了小家伙在前,招呼小晚和小意上车,载了三人就出了家门。一出胡同口,车子速度就提了起来,刚过了了虎坊桥,就听到哀乐声声,哭声阵阵。他带着三小出门就是为了排遣愁绪,免得郁气骤结,坏了身体,哪里愿意继xù

被这悲伤的情绪包围。他招呼小晚和小意抓紧自己的衣服,油门猛踩,车速陡然飙升。没多久,小家伙便靠在薛向胸前迎风呼喊,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倒是嗓音清亮,显是郁气尽消;小晚也止住了抽噎,高速之下带动的劲风,仿佛吹透了她每一个毛孔,由里到外,将身体洗了个干净;小意闷在小晚和薛向之间,嘴唇紧紧抿着,风吹不着他,可高速带来的紧张让小闷骚男无暇思想,满脑子都是“慢点儿,慢点儿”,可人家就是不肯说出来,妹妹在前高呼,自己这边畏缩,还要不要面子?

薛向一路向北,目标直指七达岭长城。七达岭长城在京城西北方向,辖于延清县内,距离薛向家也有七十多公里,纵使他一路疾驰,到得七达岭的时候,天色业已渐暮。他倒不在乎天色多晚,来此一游,不啻于王子猷雪夜访戴。别人是为尽兴,他是为了给三小解愁,愁散即归。

薛向在七达岭长城下立了车,这会儿已不是攀登的时候,他领着三小遥遥望了会儿长城,复又上车,回返。来时如驰电,回时如蜗行。既然三小精神好了许多,再疾驰已无必要。是时,皓月当空,辉洒万里,凉风袭来,花草如舞。值此良辰美景,薛向又怎会辜负。正是:花开明月下,宜当缓缓归。

薛向载着三小,一路缓行。清风朗月,环置当前,茂林修竹,映带左右。回到家时,小家伙已然春风满面,笑颜如昔;小意也没了去时的紧张,眼睛闪亮,似是意犹未尽;即使先前最为哀伤的小晚,悲戚之意也一扫而空。

薛向抬手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电视机依然放在操场里播放,不知dào

康桐三人现在情绪如何,众人聚而悼念,料来三人也不会沉痛太过。

“大哥,我饿了。”小家伙摸了摸肚皮开始叫饿。看来她是真的饿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叫薛向的“大家伙”也换成了“大哥”,嗲嗲的“人家”也换成了“我”。

小家伙一叫饿,薛向肚子里也呱呱叫了起来,九点多了,能不饿嘛?中午的西餐本就不管饱,九个多小时未进食,又站了那么久,这饿字一被提起,饥饿感如山呼海啸一般涌了上来。小晚起身要去厨房拾掇晚餐,却被薛向止住:“小宝贝,先把你的零食拿出来给你二姐、三哥垫垫肚子,大哥去给你们做晚餐。”

小家伙的零食素来都是她和小意瓜分后,自己收藏。小意是个闷骚性子,总爱带了零食去学校送给他心目中的天使张美丽。他又好显摆,这个给点,那个送点,慷慨的名声到手了,他自己也成了日光族。他不是没想过打小家伙的主意,可小家伙对他的警惕高到令人惊叹的地步,做梦也常呼“不准偷”,如此一来,此念唯有胎死腹中。小家伙是个精打细算的“小资”,好的零食都会被她收起来,每天品尝一点,细水长流,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这会儿,小家伙听得薛向召唤,竟没小家子气,条件也没提一个,清脆地应了一声,就回了房间,拎出一个粉红色的小包来,里面装的尽是他珍藏的巧克力、夹心饼干等高级零食。小家伙知dào

姐姐今天伤心得厉害,小心思有些心疼,拿出自己的珍藏,就为了让姐姐开心开心,至于,臭三哥嘛,就让他沾沾光啦。

薛向打开冰箱,取出大块牛肉、些许西红柿、芹菜,返回厨房。天色已晚,众人皆饿得厉害,他没功夫做饭,打算下碗面条充饥。前世,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烧火做饭那是看家的本领,闲极无聊,一手厨艺倒是练得颇为不赖。

煤炉上正温着水,下午新换的煤,此时,火焰正低,不适合煮饭。薛向捅开灶台,抓了把干草,打火点燃,塞进灶台,复又加了两根木柴,灶台里立时噼哩叭啦烧了起来。灶台砌得较长,一前一后架了两口铁锅。他把两口锅刷净,第一口兑满水,静等加热,转身去拾掇菜蔬。

薛向把牛肉、番茄、芹菜洗净,放上案板,系上围裙,捋起袖子,开始切菜。只见他挽一个刀花,菜刀飞速地在牛肉块上空旋转,速度快到看不清刀身,可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却飞速地产生。他没有切,为求速度,直接把肉片剔了下来。收拾好牛肉,番茄被他一个刀花就整整齐齐地被肢解成八瓣。芹菜的菜叶被他除去后,一阵急风暴雨的切剁,一快快粗细相等,长短均匀的芹菜段宣告诞生。前世的厨艺配上今世的身手,让他有种莫可名状的自得:我这不当官,做个厨子想必也是一流。又一想,后世莫不会有诗叹我曰:做个厨子真绝代,可怜薄命做jw!

前锅里的水隐隐有些沸腾的时候,薛向把菜油倒进了后锅,倒好油后,转身回到壁橱取出粗粗一筒二斤装的面条,全下进了已经沸腾的前锅,盖好锅盖,后锅里的菜油已经烧得冒起了青烟。他取了盛牛肉的菜盘,小心地将牛肉滑进油锅,刺溜一下,油锅里冒出了明火。他急忙挥动锅铲翻炒几下,下入食盐,香葱、大蒜、辣椒干等调料,再烧烧翻炒几下,下入芹菜,一顿爆炒后,浇上两瓢水,取出前锅的锅盖盖上,拿一个瓷盆捞起还有些生硬的面条。待后锅水沸,面条和切好的西红柿一同下入后锅,再等上两分钟,薛向开始退灶火。

一盆鲜亮喷香的牛肉面端上桌后,正吃着饼干的小家伙“哇”的一下将饼干塞给了正苦口婆心说着什么的小意,围着面盆,耸动着小鼻子,“好香,好香,大哥做得比二姐都香呢。”小家伙表扬人,也不知dào

避讳。

“小宝贝,快去洗手,拿碗筷。”薛向笑了笑,取了毛巾擦了擦手。

“好的,拿四个吗?”小家伙明知故问,意有所指。

小意白了他一眼,放下刚求到手、还没来得及吃一块的奶油饼干,苦着脸朝她走来。小家伙得yì

一笑,摇着肉肉的小身子,领着倒霉的三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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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非是公卿亦登堂(收藏和推荐)

薛向四人刚端起碗,面带悲戚的雷小天三人就进了屋。

“自己拿碗吃饭,别的事儿先放一边。我只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节哀!”薛向知dào

这三个家伙多半刚从操场过来,肚里肯定没食儿。最后一句安慰,虽然简单,却是肺腑之言。他亦只能说这些,说多了,不是错,就是过。

三人听了招呼,也不答话,反身回了厨房拿了碗筷,抄起满满一碗牛肉面,就稀里呼噜吃了起来。这番吃法自是惹来小家伙一阵白眼,声音就不能小点儿,就不能斯文点儿。薛向本是个大肚汉,面条下的也够多,两斤面条煮了满满一大锅,有三个生力军的加入,虽然他们四条大汉是不可能吃饱的,可垫垫肚子也尽够了。

众人闷头不语,一餐饭吃得香甜又沉闷。吃罢饭,小晚和小意洗涮完,回房休息去了。小家伙今天也折腾了一天,趴在薛向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薛向也顾不得给她擦洗,直接把她放上了床。伺候好小家伙,回到堂屋,康桐三人正抽着闷烟,室内猛然多了这三个烟囱,自是烟雾霭蔼,呛人得紧。

薛向挥手扇了扇二手烟,在三人对面的沙发坐了,手指敲了敲沙发中间的茶几,道:“行了,都少抽点儿,该干啥干啥去,时间不早了,麻雷子和小康明天还得当班,也该休息了。虽说有天明哥关照,可你们毕竟还未转正,工作的事儿得上心。至于老猪,你小子也别整天瞎溜,书本赶紧捡起来,我已从上面听到风声了,你别跟没事儿人似的。”他故yì

出言转移三人的注意力,交代朱世军的那句,完全是他胡诌的。这会儿哪有高考的风声出来,反正朱世军知dào

他现在在j委混,怎么着也能接触高层,再加上他一贯言出无虚,朱世军对此倒是深信不疑。

三人跟散了魂魄似的,精气神儿失了大半,听了薛向的话,三人也不应声。朱世军和雷小天起身就走,康桐僵直着身子回了自己的房间。薛向看得一阵摇头,突如其来的打击,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抚平的,好在都是毛头小子,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他出去插上大门,也学了小家伙,不洗不涮地就上了床。昨夜一夜未眠,今天又忙碌了一天,他是真的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睡乡。

………….

“大哥,醒醒,醒醒。”

薛向睁开眼,揉了揉,看清来人,见是小晚,迷迷糊糊地说道:“是小晚啊,几点啦?是叫大哥买早餐吧,别急,这几天你们肯定也是休息,我再睡会儿。”说罢,倒头又要睡去。

“大哥,别睡了,一会儿要来人接你去大礼堂。”小晚兴奋得小脸通红,抓着薛向的胳膊一阵猛摇。在她看来,大礼堂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圣地啊,大哥居然要去那里了,这该多荣耀啊!

“什么!去大礼堂?”薛向听到大礼堂几个字完全清醒了,直起身子冲小晚问道。他可知dào

这会儿的大礼堂有多么的神圣,远不似后世可以旅游,出租那般半商业化。而是被层层纱幕遮盖,让这个传说中的地方神mì

而又庄重。

小晚道:“我也不知dào

,刚才有个自称老王的人,要你收拾好,八点钟在家等候,说会有人来接,噢,对了,他让你别穿军装,普通衣服就好。”

“噢,知dào

了,嘿,小妮子脸红扑扑地,是不是也想去大礼堂?”薛向打趣道。

小晚哼了一声,转身回跑,边跑边说:“快起吧,我去红星买早餐了。”

薛向冲她背影笑了笑,心里开始纳闷儿。这会儿去大会堂做什么?难道是遗体告别?可这么隆重的事儿怎么也轮不上自己这毛头小子啊,就算算上这含水量多达几十斤的杂牌参谋,也不够份儿啊。再说,记忆中的告别也是从明天开始到十七号结束啊?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一会儿人来了,不就知dào

怎么回事了么。

薛向翻身下床,正寻着衣服,小家伙醒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大家伙醒了,也不叫人家,是不是想自己偷偷出去玩啊?”

薛向扭头一笑:“就知dào

玩儿,今天你还不想上学?”薛向知dào

这几天学校也会放假,故yì

逗她。

果然,小家伙一听,粉嫩嫩的小脸垮了下来,伸了个小懒腰,“哎,真不想去呢,跟着大家伙玩儿最舒服呢。”

薛向心道,跟我在一起,你都快混成老佛爷了,能不舒坦么?他扬了扬手表,道:“七点半了,快穿衣服,起床啦。”

小家伙一听离上课只有半个小时了,这哪里来得及,立时急了,嚷嚷道:“你先别穿啦,来给人家穿嘛,人家还要洗刷,时间不够呢。”

薛向用计不成,自讨苦吃,只得草草穿上衣服裤子,来到床边伺候老佛爷。小家伙这回学乖了,也不让大哥穿下边,她穿上边了。她抬手就是让薛向给穿衣服,抬腿就是要套上裤子,仰脖子就是要系扣子。小家伙指挥得当,薛向配合默契,倒是穿得飞快。

小家伙系上鞋带,牵着薛向的手出了房间,正碰上小晚买早餐回来。薛向正要上前接过早点,“嘀嘀嘀”,大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他招呼小晚和小家伙先进屋,走上前去,打开大门,一辆挂着中字头的军用吉普停在了门前。他刚踏出大门,吉普车上下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衬衣西裤,圆脸寸头,神情肃穆。

“请问这里是薛向薛同志家吗?”圆脸男子温声问道。

薛向料到是来接自己的,开口道:“我就是薛向,你是?”

圆脸男子伸出手和薛向握了握,道:“我是xx办公厅秘书三处的秘术崔语言,是奉治丧委员会的命令,来接你参加告别仪式的。”

薛向愕然,还真是来接自己参加告别仪式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他忍不住激动,脱口问道:“不是明天举行仪式么?再说,我这级别也不够啊!”

“今天是一次内部的告别,明天才开始接受各界人士参加告别。至于你说的级别问题,我不清楚,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来这儿接你。”崔语言回答了薛向的问题,却并没有说全,其实这次告别是高层、做出重yào

贡献的科学家、突出文艺工作者以及立下卓越功勋的共和国英雄们参加的一次告别仪式。

崔语言接到接待任务后,看着接待对象简要资料,也好一阵愣神。这接待对象未免也太年轻了吧,资料上显示才十七岁未满,且和参加仪式人员需满足的条件,哪条也挨不上啊!唯一能挂边的就是资料上显示是j方人员,纵使17岁的高参有些惊世骇俗,可他离j方高层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至于科学家、突出文艺工作者们哪个不是声名远播,显耀于世,这位更不可能是其中之一了。最后的共和国英雄,据他所知获得过这个称号的无不长眠地下,他认为组织上把这个条件也列上去,不过是激励后进,象征的意义更大,他压根儿就没把薛向往这方面联系。崔语言看完薛向的简要资料后,几乎要返回办公厅问个究竟,可一想到组织纪律,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崔语言迷糊,薛向也在思索。内部告别?虽说自己直接一步到位,成了正式党员,可党内地位趋近于无,如何就让自己享此殊荣?老王交代说不穿军装,想来与安老将军定是无甚关联,那,那一定就是秦唐地震余荫的福利!薛向果然生着颗七窍玲珑心,瞬间就想通了关节,肃容道:“崔秘书,仪式几点举行,我需yào

准bèi

些什么?”

“仪式上午十点举行,什么也不用准bèi

,服装庄重即可。”崔语言是个老牌的秘书,有问必答,思虑周全,薛向没问道到的,他也一并交代:“现在已经八点了,到了大礼堂还要做些安排,如果方便,咱们现在就启程?”

薛向看了看身上的白衬衣、黑西裤,正是正装,无须更换,点头道:“成,我跟家里打声招呼,马上出发。”

说罢,薛向回屋和小晚交代一声,就出了大门。孰料,他刚走到大门口,被他丢下的小家伙皱着小脸儿冲了出来,小家伙今天穿着一套紫色的短裤短袖,扎着羊角辫,打扮得娇俏可爱,短裤下的小短腿儿快速迈动,短袖外露出的胖乎乎的小胳膊也左右摆动,飞扬的羊角辫甩在空中,边跑边喊着:“臭大哥骗人,二姐说了,今天不上学,你出去玩儿,就想丢下人家?”

薛向见她小家伙跑得急了,肉乎乎的小身子眼看要歪倒,赶紧一个跨步,跃出两米开外,一把把她揽进怀里:“急什么呢,小宝贝,大哥出去有事儿呢,你在家待着,大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家伙环着胳膊搂住薛向的脖子,小脑袋摇得飞快,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嘴儿一咧,整齐的贝齿闪露寒光。薛向看得心中发寒,赶紧住嘴,指不定小家伙正找下口的地方呢。

薛向抱着小家伙不知所措,等在一边的崔语言发话了:“薛同志,要不就带上小朋友吧,通知上说可以带一位家属的。”

听得此话,薛向还没来得及说话,精灵鬼怪的小家伙“叭”的一下亲在了他的脸上,又冲崔语言招招手,得yì

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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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不意此酬同诸公(求收藏)

薛向抱着小家伙坐在车里朝外面观望,一路行来,不时可以看见披麻戴孝,抱头痛哭的路人,车子驶过红旗广场的时候,动静就更大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数万人齐聚于此,对着天宁门上的巨幅画像,垂首恭立,肃穆的场面直击人的心神。小家伙扒在窗口朝外面张望,不住地问薛向“他们在干什么”,薛向正要敷衍,坐在副驾驶上的崔语言说话了:“薛同志,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没事儿,有什么话你直说,我没什么忌讳。”薛向嘴上这般答道,心里却纳闷,我不过是去参加仪式的,一切按章程办不就好了么,又有什么不可说?

崔语言转过头来,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小朋友待会儿参加仪式的时候,你要多多照顾下她,刚刚在你家门口时,小朋友还冲我笑呢。你知dào

,这个时候,笑容是不合适的。当然,童言无忌,不过特殊时期,还是注意些好,你说呢。”这些话他本可以不用交代,不过他还是对薛向的神mì

,感到好奇,提点一句,未免不能落下个人情。

崔语言说得严肃,听在薛向耳里,他的神经却瞬间绷紧了。这哪里是什么小事,方才就不该答yīng

带小家伙来,小家伙真闹出点事儿来,就是泼天大祸。不过既然带来了,也只得小心应对了。他冲崔语言道了个谢,扳过正扒在创口观望的小家伙一番仔细交代,要她去了不准乱说话,不准笑,一切跟着自己做就好。小家伙见大哥说得严肃,脸上全没了平日里的温柔,小心思虽不知dào

轻重,却也知dào

大哥是认真的,乖乖点点头,爬在薛向怀里,闭眼不动了。

大礼堂位于京城市中心红旗广场西侧,西长宁街南侧。车子驶上了长宁街,少顷,大礼堂就遥遥在望了。大礼堂建筑高大,气势雄伟,坐西朝东,占地面积15万平方米,整个建筑群气势恢宏,方正肃穆。车子沿着停车线停好,崔语言招呼一声,驾驶员开着车去了,他领着薛向二人进了大礼堂.

三人从北门进入,经风m厅、过厅到交y大厅。崔语言领着薛向在一道明黄色大门前停下,指着门牌道:“薛同志,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到这儿,里面差不多都是参加这次告别仪式的特殊客人,你请进吧。另外,告别仪式在北大厅举行,你进去后,听工作人员安排就好,他们会做好接待工作的。”

薛向点头应下,抱着小家伙,就推开了大门。四百多平的室内,装点得金碧辉煌,大红的组合沙发、独立沙发,散落而有致地布置在大厅四周,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皎洁的白光,墙壁四周挂着各个时代的名画,其中最多的是近些年创作的gm油画。接待大厅此时已有百多人,其中中老年居多,年青人寥寥,这少数的年青人也多是以家属的身份到此。这些中老年人皆名重当时,妇孺咸闻,有许多薛向在后世还见过他们的照片,其中更有他熟悉的造火箭的和造超级炸弹的两位老者。这些名人多是相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神情肃穆、面色凝重地说着什么。

薛向和小家伙的到来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大门推开的时候,众人只是看了看,又低头细语,偶尔有诧异的,也不是好奇薛向的年轻,他们只不过误把薛向作为了哪位的家属,真zhèng

好奇的是,居然有个可爱的娃娃来了。遍观大厅,像薛向这般年纪的青年也不过寥寥数人,像小家伙这般五六岁的娃娃,是一个也无。毕竟,大家都知dào

来此何为,在这个神圣而庄重的时候,小娃娃性子不定,倘若闹出乱子,那就是大麻烦,是以无人冒险。薛向不理那些惊诧的眼神,抱着小家伙正寻着合适的地方落座,就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三哥,你也来了。”

薛向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不是陈佛生又是何人。薛向和他握了握手,道:“佛生,陈老爷子呢?”他自知dào

陈佛生来此,必是和陈开真同来无疑。

“被办公厅召去了,说是待会儿安排他领队,老头子过去熟悉流程去了。”陈佛生的精神倒还不错,不似康桐三人那般消沉,见着薛向来此,他心里很是兴奋。方才,陈开真一走,他就如进了囚笼一般,没人理他,他也不知dào

理谁,放眼望去,尽是白头,偶尔几个年轻的,也多被老家伙们拉在身边,做着简单的应酬。薛向的到来,又岂能不让他高兴,虽然现在的场合他不应该有这种心情,可情绪又岂是能操控的。

薛向掐了下他的胳膊,朝四周努努嘴,陈佛生会意,收起嘴角的笑意,学了他人的模样,笑意化作戚容,拉着薛向来到靠墙的一张沙发上坐了。薛向抱了小家伙和陈佛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他瞥见陈佛生臂上的黑纱,方才想起崔语言交代的“要先找工作人员报道”的事儿,他连忙开口问陈佛生,哪里领取黑纱。陈佛生一拍大腿,道:“怪我,忙着和三哥叙旧,忘了正事儿,来,我领你过去,不止领黑纱,还要领牌号,待会儿凭牌列队。”

薛向跟着陈佛生来到大厅西侧的一间套间内,工作人员询问了基本信息,就发了两条黑纱和一张十号的绿色卡片给他,发放的时候还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原来,这些牌号的发放看起来是随意的,实则内有乾坤,办公厅根据上面指示按照贡献、影响力、级别,这三个标准依次往下,排列序号,薛向的是十号,也就是说他前面仅有九个人,而那九个当中就有薛向熟悉的造火箭的和造超级炸弹的,这是何等惊人。

工作人员脑子里正转着圈儿,猜测此人是谁,薛向却老神在在地打量着这间房子的装饰,偶然扫到一副油画上,灵机一动,出声道:“同志,能不能给我准bèi

一枚党员徽章和一条红领巾。”

工作人员正揣测着他的身份和来历,闻听招呼,连连应道:“有,有,您等会儿。”不知觉间,竟用上了敬语。

未几,工作人员就把薛向需yào

的徽章和红领巾拿了过来,薛向接过,把徽章小心地别在胸口,又给小家伙的脖子里系上红领巾,再把两条黑纱紧紧的缚在他和小家伙的臂上,便领着陈佛生去了。

九点五十分的时候,工作人员开始领着大厅的客人们整顿队列。薛向抱着小家伙站在第一排,前后左右无不好奇地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若不是场合不合适,恐怕早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了。陈开真站在最前端,他一眼就看见了薛向,眼光却没有停留多久,只在小家伙身上驻留了几秒。陈佛生虽然是跟着老爷子来的,可他老爷子是领队,他总不能也蹿到最前面去吧,只得和薛向分离,老老实实地在最后排站了。

十点整的时候,陈开真领着大部队踏进了北大厅。宽阔的北大厅主席台的正中央放着灵柩,整个北大厅俱裹缟素、大红大紫的装饰被裁撤一空,满目的雪白和肃穆。薛向跟随大部队到来的时候,北大厅的主席台上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人人面带悲伤,臂挽黑纱,他只略略一扫主席台的正中,便发xiàn

许多后世传说中的人物,再仔细一看,人群中更有他的三四个熟人,安老将军三父子,外加奸诈yn江朝天。

薛向看见他这几个熟人的时候,这些人也发xiàn

了他。安老将军仿佛苍老了不少,眼袋深重得隔得老远的薛向便能窥见,老将军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低了头不去看他;安氏两兄弟只把眼睛往他身上停留略长的时间,算是打过招呼;至于,江朝天则是双眼红肿,悄悄冲他拱了拱手。薛向在队列的最前端,自是不好做出动作回应对方的招呼,抱了小家伙更是无暇做手势。不知觉间,他便随着大部队踏上了主席台。

十点十分,哀乐准时奏响,三遍国际歌后,薛向又跟着众人合唱了一遍国歌,在一位老者的主持下,告别仪式正是开始。

ps:快掉出十名了,四更是肯定了,江南说话算话,起来一看,果然在榜上,你们威力真大。要知dào

本书收藏低得惊人的情况下,这个成绩是不易的。至于十更,呵呵,晚上咱十点钟见分晓,那时若还未掉出前十名,江南吐血几十升,也要完成。十点前,咱先把四更的任务完成。

第八十七章 变生肘腋是虚惊(求收藏)

司仪一声“致哀”声中,薛向放开了小家伙的小手,他们第一排十多个人齐齐走到玻璃棺前,注视着遗容。但见老人神态安详,头发乌黑,一面宽大的红旗覆盖至胸口处,身着一领灰白的中山装,扣得整整齐齐,面目自然,宛若熟睡一般。哀乐声中,薛向随着众人齐齐弯腰致敬。小家伙得了他的吩咐,倒也听话,和他一起弯腰鞠躬。

薛向并不知dào

此刻数百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小家伙的身上,只因为,遍观整个大厅,就只这一个娃娃,且打扮的可爱不失庄重。小家伙本就长得粉雕玉琢,紫色的短裤短袖露出肥肥的小胳膊、小腿儿,脖子里再系一个宛若围巾的宽大红领巾,如同一群衰朽残年拱卫着的小天使一般,又如何不显眼?

主持仪式的老者看见小家伙如此乖巧、可爱,心中一动,先前仪式虽然庄重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温情。谁家对逝者的祭奠,没有子孙参加?老人家的告别仪式,又岂能缺了娃娃,亏得有个小女娃撑场子,不然可真是一大疏忽。一想至此,老者看向小家伙的眼神越发地温柔了。

薛向余光看见身边的小家伙听话地行礼时,悬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孰料,就在此时,变故陡生。小家伙行完礼,直起小身子,好奇地向玻璃棺里看了一眼,眼神再也挪不开了,大眼睛瞪得溜圆,小嘴说道:“大哥,这个爷爷怎么睡着啦。”小家伙先前听了薛向嘱咐,一直没往玻璃棺中看,直起身子时,终于忍不住好奇,看见一位爷爷躺在玻璃床上,她何时见过这般景象,便忍不住出声相询。

小家伙声音依然稚气清脆,可听在薛向耳里宛若惊雷,直吓得他浑身冷汗直冒。小家伙声音不大,却在这个满场静寂无声,只余低沉哀乐的大厅里显得是那样地震耳,人人听得分明。一旁的司仪早吓得失了声,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下去,到嘴边的礼毕,就这么出不来了。

薛向脑子转得飞快,也亏得他是个矛盾综合体,若是前世小科员的他遇到这种情况早吓瘫了。早在小家伙出声的霎那,他就知dào

要坏事,小家伙每一个字都被他印在心里,细加分析,小家伙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爷爷为国操劳了一辈子,累了,当然要休息啦,来,给爷爷敬个礼。”

小家伙倒是没有接着发问,听话地行了个少先队礼,那还是它学自三哥的,她小心思里只记得敬礼是这样的。小家伙礼毕,不光薛向松了口气,全场无数人齐齐松了口气,不用侧耳,轻易就能听见那汇集而成的声音。一旁的司仪,不知dào

是第几遍抹头上的汗了,他不住地拿眼神看中央主持仪式的老者,那边却没有任何信息传来。

司仪不说话,薛向也不能退场,刚想拽过小家伙,把她拉在身边,没想到小家伙迈动小腿儿,嘟嘟嘟地跑了,小皮鞋咔咔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听在众人心中,宛若擂鼓。薛向快崩溃了,纵使他再是矛盾综合体,可他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他咬着牙齿,强忍着才没昏倒。他不敢过去追小家伙,如此庄重的场面,又岂容他一个大小伙子狼奔豚逐?

小家伙只觉得老爷爷一个人睡觉挺孤单的,他的床和被子虽然漂亮,可身边太空旷。司仪见小家伙在主席台前跑动,刚要挥手招呼警卫把她抱下去,主席台的老者却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否定的手势。司仪会意,扬起的手放了下来。小家伙跑到主席台中央附近,那里摆放了许多洁白、淡雅的菊花和百合,小家伙弯腰报起一束,又嘟嘟嘟地跑了回来,小心地放在玻璃棺边,才退回薛向身边。

小家伙这一整套行动耗时数分钟,整个主席台鸦雀无声,连一刻不停地哀乐也停奏了,数百道视线齐齐落在她的身上,没人敢出声,亦没人敢阻止。直到小家伙回到薛向身边,哀乐方又奏响。

薛向紧紧抓着小家伙的小手,若不是理智尚存,恐怕要把小家伙的手捏碎。饶是他使了很小的力,小家伙的小手仍觉得疼痛,用力在他手里挣了挣。薛向察觉到小家伙的动作,慌忙减轻力qì

,生怕小姑奶奶一个不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司仪此时的心情和薛向差不多,只差跪着求遍满天神佛,让位小祖宗别再闹出事儿来,即使他是无神论者,他也决定信上一回。似乎,他的请求被神佛听见了,小家伙回到薛向身边,再没了动作。司仪迫不及待地喊出了“礼毕”,薛向拉着小家伙急步走到了最前面,三步两步就下了主席台。

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了大哥的紧张,直到告别仪式结束也没闹腾,一直乖乖坐在薛向怀里。众人祭奠完毕,主要领导人讲话,追忆老人伟大、光辉的一生。整个告别仪式一直到下午一点,方才结束。

仪式一结束,薛向便迫不及待要离开,即使办公厅安排了午餐,他也不愿参加,宁可饿着肚子回去吃。先前崔语言有过交代,说午餐完后,由他负责送返。可薛向哪里等得及,抱着小家伙就要往外走。

他刚走到过厅,却被一道女声叫住,“是薛同志吗?稍等一下。”

薛向扭头一看,见一男一女向自己这边急步走来,男的大约四十岁,女的二十七八的模样,手中捧着一个红色的盒子,二人都是一身工作服,和崔语言的装扮很像。莫非小家伙闹出的乱子上面已经有了结论,要处理?薛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脚步却停了下了,问道:“什么事儿?”

女同志道:“薛同志,你好,我是办公厅秘书二处的秘书马苏,这位是我们二处的刘国成处长,具体情况请刘处长告sù

你。”

刘国成接过马苏的话道:“薛同志,是这样的,我奉治丧委员会的命令,来给你身边的小朋友送礼物,小朋友这次在仪式上的表现,让委员会大受感动,委员会命令我将这支钢笔,送给小朋友,祝愿她好好学习,早日成为祖国的栋梁。”说罢,他从马苏手中拿过红色的盒子递给小家伙。

小家伙半天没有得到薛向的小脸,一直闷闷不乐,这会儿见薛向笑着点头,小心思也松了口气,双手接过刘国成递来的盒子,鞠了一躬,算是回礼。刘国成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和薛向寒暄几句,领着马苏去了。

小家伙把盒子递给薛向,薛向拿在手里,方才仔细打量着个盒子。红色的盒子长约二十厘米,宽约五厘米,摸在手里,却分不清材质,只知dào

不是木器,却也非铝非铁,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只银白色的钢笔和一张卡片。他先拿起卡片,只见上面写着:祝薛适小朋友学习进步、茁壮成长。接着后面落款没有名字,只有姓氏。委员会的动作很快嘛,这么快就知dào

了小家伙的名字,薛向拿着卡片心中惊叹。他又盯着几个姓氏,思索开了,顿时,吃了一惊,这些姓氏代表的都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啊。

薛向把钢笔放回盒子装好,抱起小家伙,大步前行,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他刚出了过厅,便看见江朝天正倚着门前的立柱,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江大少,不去吃饭,在这里作甚,莫非是特意等兄弟我?”薛向明知故问。

江朝天站直身子,走到近前:“薛参谋,好福气,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不过,我更佩服你的胆量,这种情况,居然敢带娃娃来。”

薛向肚子正饿,小家伙也老早喊着饿,哪有功夫跟他废话,出口道:“江大少,有话快说,什么时候见你,都是磨磨唧唧,兄弟我肚子饿得厉害,若是没事儿,我去吃饭了。”

“吃饭好啊,兄弟我请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大礼堂是有御厨,可这会儿的气氛,不是吃饭的地方,咱还是去外边,选哪儿,你挑!”江朝天一番大包大揽,似乎薛向已经答yīng

了一般。

薛向摇头到:“得了吧,这会儿上哪儿吃饭都不合适,影响不好,我宁愿回家喝豆汁儿,有话就说吧,我可真不跟你在这儿穷耗了。”

江朝天见薛向一直不松口,索性也不废话了,“你知不知dào

你妹子这回闹出的动静有大多,我在上面都看得心惊肉跳,太吓人了。你别的我都不佩服,就他妈佩服你的运气,按说这么大动静儿该闯了大祸了吧,结果那帮总是吵吵闹闹的老头子这回的意见竟出奇的一致,说什么‘赤子之心,足慰领袖’,还有你那番话也是答的妙绝,把小家伙的行为完美的串联起来,兄弟不得不再说声佩服。”他先前早说了佩服薛向的胆量,这会儿又佩服薛向的妙答,中间还加个别的什么都不佩服,只佩服薛向的运气,听得薛向一阵发懵。

小家伙先前听到江朝天说粗口,皱了皱眉毛,觉得这大哥哥真不礼貌,后来又听到他赞美自己,方才对他改了观感,小心思得yì

极了,竟在薛向怀里冲江朝天做起了鬼脸,惹得江朝天哭笑不得。

薛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道:“江大少就是专程来告sù

兄弟这个消息的?那兄弟我足感盛情,告辞,不送,回见。”

“别别别呀,有正事儿,真有正事儿,一分钟,再给兄弟一分钟。”江朝天见薛向拔脚欲行,哪里还端得住,反正和这小子说话,你休想抢到主动权。

“安老将军那边可有定计?时不我待啊。”江朝天终于吐露真言。

“我一个小小参谋,怎么有机会参与如此机要,你高看我了。”薛向老调重弹。他这段时间确实去过几次松竹斋,不过是老将军打电话邀他过去下棋,至于江朝天上次在老莫和他谈的事儿,他压根儿就没和老将军提起。江朝天打的主意,薛向清楚。江朝天不过是希望薛向出面说动安老将军,然后他那边做出一副迎合的姿态即可,妄图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安老的支持。薛向又怎会上当,即使安老将军真如历史上那样选择要走死胡同,薛向也尽有时间谏言,此时急得是江朝天那边,而非自己,他当然优哉游哉地等他出价了。

“老弟,你这番话,每次一谈到正事儿,你就拿出来说一通,有意思么?”江朝天哪里不记得这家伙上次在老莫就是这般敷衍自己,看来情况不妙啊。

“呵呵,习惯了,习惯而已,不过,不得不说这套话挺管用不是?”看着江朝天的窘样儿,薛向忍不住笑了。

“好了,薛老弟,我也不和你白话。既然你看不上我的表态,近期会有人亲自去松竹斋走一遭,到时还望薛老弟多多美言,玉成此事,老哥我必有重谢。”这才是江朝天真zhèng

的意思,上次他从薛向那儿试出了那边的一丝意图(其实是薛向故yì

露给他的),这次他自然仍把主意打到薛向身上。从上次安老在会上力保薛向,他就察觉到这个人在安老心中的份量不一般,绝不仅仅是个有名无实的参谋,恐怕也是和自己是一般的角色。不过无论猜测的对与不对,他这张牌打出去,终归没有坏处,他知dào

薛向恐怕也不会看着那边胜利,毕竟他的家庭落到如此下场,和那边已然无法调和。何况他也并非真心希望安系靠过来,不过是要把戏做得更真罢了。

“成与不成,且看天意,礼物准bèi

好噢。”薛向做出一副市侩的样子,话依旧不说死。说罢,抱着小家伙大步去了。他当然不会现在就去找安老将军,如果他现在进言,说不定就动摇安老通向死胡同的心思。他正是需yào

安老的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固精神,从江朝天那边榨出最大利益,然后他再出面替老爷子分析局势,尽最大的努力把老爷子拉到他预订的轨道上来。若是老爷子还是打算一条胡同走到黑,他也只能徒呼奈何,想办法脱身。不过,他自问是有信心说动老爷子的,老爷子如此市恩于己,不正是看重自己的表现么,说明老爷子心里还是认同,第一次和他下棋时自己吐露的判断。自己的大局观已然展现在老爷子面前,他定不会熟视无睹。

薛向抱着小家伙自顾自地去了,江朝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ps:压力巨大,某作者躲在角落里阴暗的祈祷十点的时候掉到十一名。千万收藏啊,诸位,那个火力是不是得减弱了。

第八十八章 乍逢天官非为巧(撒泼求收藏)

薛向抱着小家伙在工作人员地引领下出了大礼堂,一路急行,转上了西长宁街,朝最近的一处公交车站走去。忽然,“滴滴滴”,一辆红旗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薛向扭头看去,红旗车的车窗正在下移,露出一张清瘦的中年人的脸来。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的确良”短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薛向,忽然,他开口了:“薛向是吧?上车!”六个字,一问,一命令,干脆、简洁,不待回答,亦不容质疑。

“您是?”薛向有些好奇,来人他不认识,不过好像在大会堂见过,看他坐着红旗,显然是高官之属。

“怎么?不认识我?听我闺女说你把她灌醉前还提到过我的名字,原来你小子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过我的大名。”中年人眉头一皱,似乎对薛向不认识自己大为不满。

听到这里,薛向哪里还不明白来者是谁,他灌醉的女孩就只许翠凤一个,既然自称是他老子,又坐了红旗,不是大名鼎鼎的中z部副b长许子干,又会是谁?知dào

来人的身份后,薛向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先欺负了人家闺女,再碰上闺女的老子,弄不清对方的来意,多少有些担心人家是兴师问罪来了。他故作镇定,道:“原来是许伯伯啊,久仰久仰,我老听翠凰兄提起您呢。”许翠凤的哥哥许翠凰不过是重生前的小青年见过几面,这两人一个腼腆文静,一个纨绔好武,又哪里深聊得来,不过是点头之交。许翠凰又岂会和小青年谈他老子,就是他要谈,小青年也不情愿听呀。重生后的薛向现在脸皮越来越厚,说谎话再不会脸红。

许子干冷哼一声:“上车,忒饶舌。”

薛向本就心虚,见许大部长面色不善,不敢再练嘴,抱着小家伙就上了红旗。上得红旗,发xiàn

车内已有三人,除了后座上的许子干,副驾驶坐着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驾座上坐着一个穿着军装的长脸汉子。

“小王,上五四食堂。”薛向坐定后,许子干冲前方司机招呼一声。

一路无话,五分钟后,车子在一座食堂门口停了下来。这座五四食堂是众多京城机关食堂中的一座,专供机关干部就餐,只须出示工作证和少量钞票,并不需yào

饭菜票,便可就餐。薛向一言不发地跟着许子干下了车,心里却活动开来,思索着许子干叫上自己的意图。自己和许子干素未谋面,甚至和许翠凰也算不上朋友,许子干为何会如此自说自话,把自己拉了过来,这种自作主张的对待,宛若自己如他子侄、晚辈一般。

因为是大热天,五四食堂的玻璃门大开着,走到门口,就可以听见食堂里转着的吊扇发出“呜央呜央”的声音。入得大堂,四五百平米的大厅里已坐了数百人正在就餐,尽管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大厅里很安静,只听见吃饭弄出的响动和头顶上电扇发出的噪音,因为是特殊时期,大厅里没有什么鲜亮的眼色,餐具俱是素白、淡雅,就餐的人们身上多是身着白衣,臂上缚着黑纱,面带愁容。

许子干刚领着众人踏进大堂,便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迎了上来,许子干只说了句“老地方,老规矩”,中年人便热情地迎着他们来到一间雅室。雅室很小,不足十个平方,里面的布置却显露功夫,淡黄的地板豪华不失内敛,一方只能容纳四人就坐的大理石餐桌倚着墙壁上的窗子摆放,腾挪出的空间摆放着一盆秋海棠和两个分不清年代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大白天里,小巧玲珑的水晶吊灯却亮着,照得淡黄的地板栩栩生辉。

中年人引着许子干进了雅室,不待许子干发话,便主动退去。此时,雅室只有许子干和薛向,外加一个老早就喊饿的小家伙三人,至于那个一直未说话的秘书和司机小王似乎早已熟悉许子干的这套流程,没用许子干吩咐,便自动寻了地方,就餐去了。

许子干落座后,薛向便把小家伙放在靠着窗子的位置坐了,自己紧挨着小家伙坐下,顺手拉开封闭的窗子,未几,便有凉风吹来。

“这地儿好是好,就是设计不合理,大热天的也没个电扇,您一直就在此间就餐?那该多难受啊!”薛向没话找话,总得打破沉闷不是?他发xiàn

许子干有些像他儿子(毕竟薛向先认识许翠凰的),是个闷葫芦。

薛向话音刚落,刚才引他们入内的中年人又回来了,来的还不止他一个,另有三个小伙子,抱着几个电扇和插板,不一会儿,三架电扇就正对着三人装好了。中年人一挥手,三个装电扇的小伙子便小步退去,他弯腰对许子干道:“许部长,您看今天还需yào

些特别的吗?我看您今天带着小朋友,才冒昧多问一句,您别介yì

。”

“小马不错,是我疏忽了。”许子干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扭头正要问小家伙需yào

些什么,忽然,仿佛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稀疏的眼睫毛更是凝固了一般,一张枯树皮般的脸上此刻的表情丰富至极,似哀怨,似深情,似回味,似惆怅…

许子干如此盯着小家伙好久,早把小家伙看得发毛了,只觉得这不漂亮的老伯伯真没礼貌,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弄得人家汗毛都竖起来了。小家伙恼了,忽然,大眼眼一凝,冲许子干翻了个白眼,才把许大部长从梦游中拉了回来。

许子干心中早已愁肠百转,宛若从小时候又活过一回般,此刻心绪虽未平复,灵台却已清明,尴尬一笑,对小家伙笑道:“你,你想吃什么,尽管说,伯伯给你弄来,想吃什么,伯伯都给弄来。”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极了,语气竟似哀求一般。许子干面容清瘦,长得并不难看,可脸部的线条太硬,整个人就显得严肃、刻板,猛然一笑,给人的感觉很难受。

果然,小家伙小身子往后一缩,求助地看着大哥。薛向摸摸她的小辫子,抬头对侍立一旁的中年人道:“随便来些吧,她不挑食。”薛向也察觉到许子干对小家伙的异样来,不过心中并未多想,只以为小家伙生得可爱,招人欢喜罢了。小家伙不挑食才怪,他又说了句违心的话。不过他早计较妥当,若是自己开口要这要那,总归不好,毕竟他和许子干初次见面,尽管对方的态度不错,可自己也得谨慎,免得对方觉得自己轻佻。再说,他相信眼前的马姓中年人是个聪明人。

中年人大名马永胜,正是五四食堂管理委员会的主任,他自负责管理五四食堂以来,来的最大的干部要数许子干这位手握重权的中z部副b长。自打他知dào

许子干偶尔会来此就餐后,就特意辟出了这间雅室,并加以精装,仅供许子干一人使用。他这番良苦用心倒也没有白费,果然许子干来五四食堂就餐的次数猛增,偶尔还会带些他望不到边的客人。纵使他曲意逢迎,许子干对他也从未假辞色,倒是今天罕见地说了声“小马不错”,差点没让他乐疯过去。看来许部长很是看重这位小女娃啊,幸好这年青人也挺有眼色,给了我老马卖弄本领的机会。

闻得薛向此言,马永胜故作小意地看着许子干,许子干挥挥手,加重语气:“你看着办吧。”

马永胜如闻纶音,一道烟去了。

马永胜退出去后,雅间的气氛陡然冷了不少。许子干强忍着心中的激荡,遮应走马永胜,心中已彻底乱作一团,呆坐着,盯着桌布上的花格子怔怔地出神。

…………

原来,许子干今日寻薛向会餐不过是临时起意。那天,许翠凤醉酒回家,躺在床上,满口的酒话都是“臭小子喝啊”、“臭小子怕了姑奶奶吧”、“臭小子还敢做我师叔不”…满口的臭小子,早让许子干记进了心里。他这个宝贝女儿自幼便是小子性格,爬树,掏鸟窝,打鸟枪,毛小子爱玩儿的东西,她一样不落。反倒是皮丫头们喜爱的跳皮筋、编花环之类的游戏,她一点兴趣也无。及至长大,许翠凤的性子越发的野了,竟然背着他老子偷偷到兵站报了名,招兵的摄于许子干的名头,并未细查,并放过了,于是许翠凤就这么成了一名女兵。许翠凤今年已经十八了,已到了出阁的年纪,许翠凤是一点儿不急,可许子干却已急得火上房了。这不,刚发xiàn

女儿口中念叨着臭小子,他便急不可待地打听这臭小子是谁。这一打听,就打听到女儿口中的臭小子竟是安办的参谋,接着,这小子居然又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泼天也似的功劳,今天,更是参加了如此高规格的告别仪式。许子干哪里还压得住心中的好奇,仪式一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准bèi

见见这颇具传奇色彩的“未来女婿”。

ps:第四更!你们真猛,第六了。那个,选第一种方案的人不是很多啊。想来也是,一次看十章,谁都会疲惫的。继xù

打滚求收藏,江南一大把年纪了,你们看着办吧。

第八十九章 三生谁更问前因(爆求收藏)

许子干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小家伙,当他的目光第一次光凝在小家伙身上的霎那,脑子里就如架起了一台放映机,往事如胶片一般,一帧一帧地飞速从心海划过。许子干此时哪里还不知dào

眼前的这对兄妹就是“她”的孩子。薛向生得壮硕高大,英俊挺拔,极类其父。可小家伙却生得和幼时的“她”如一个模子般锻出来一般,许子干自幼和“她”一起长大,此时见了小家伙,宛若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扎羊角辫的“妹妹”一声声喊“哥哥给我抓雀”的年代。

原来,许子干幼年父母双亡,恰逢战火纷飞,一路乞讨过活,七岁那年,被李萍的父亲也就是薛向的外公收养,此后,便拜当时还是戏班子班主的李父为师,生长在了李家。当时,李萍尚在襁褓,许子干便接过了照看“幼妹”的任务。忽忽十五年,李萍渐渐出落成了人见人爱的大姑娘,许子干业已二十二岁,到了成家的年纪。李父视这个关门弟子为己出,几次帮着他张罗婚事,都被许子干寻了理由推了。谁也不知dào

,许子干竟对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生了爱慕之心,一根情丝竟牢牢缚在了李萍的身上。又一年,许子干终于忍不住遐思的煎熬,将心中绮念对李父和李萍道出。当时,李父勃然大怒,就要将许子干就地正法。在李父看来,许子干犹如自己亲子,哪有以兄娶妹的道理,这不是乱了伦常么?李父当即就奔了厨房,拖出砍刀来,要将这个忤逆之徒毙于刀下。

许子干直跪当庭,闭目待死,还是李萍拼死相阻,拖着他逃出了家门。李萍虽然知dào

自己和许子干并无血缘关系,可心里一直视许子干为亲哥哥,却无半分儿女之情。是夜,李萍将自己心中所思告知许子干,便又悄悄溜回家给他偷出了干粮和钱钞,让许子干外出暂避一段时间。许子干此时心若死灰,只觉了无生趣,接过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年,朝鲜战争爆fā

,许子一心寻死,自忖寻短见不若为国捐躯,便报名参加了当时的531敢死队。世道往往无常,造化最是弄人,阎王爷似乎一点也不喜收那些一心寻死的家伙。许子干历经数常恶战,非但没蹭破块油皮不说,职位却从小兵飞速提升到了连长。后来更是参与了围攻美帝第七师、87空降团,上甘岭战役等多场恶战。战火纷飞,许子干居然如有神助,连连立功,朝战三年结束,二十五岁的许子干竟然成了一名团长,升迁之速,几乎破了建国后的j方升迁记录。又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子干早已军转政,步步为营,辨天明时,紧靠大树,竟然以区区四十九岁只龄登上了天官之副,已然是权威赫赫的一方人物。

许子干军旅、仕途一番风顺,李萍一家却命途多舛。58年,李家亦发生饥荒,未过半载,李父为了省下粮食供应李萍,患了浮肿,未几,便一命呜呼。时年二十岁的李萍不得不避走他方,投亲戚,托熟人,历经千辛万苦方才进入京城的朝阳钢铁厂,成了一名光荣的女工。后来就遇上了已经成为厂轧钢车间主任的薛定远,未几,两人相恋成婚。

从许子干出走李家到李父逝世这八年间,许子干多次给李父写信,希望可以回家尽孝,都被李父去信喝骂,连许子干送回的东西也一并扔进了厕所。李父去世后,许子干悄悄返回李家村,跪在李父坟前放声痛哭。许子干尊重李父生前遗命,自此避见李萍,就是组织将他工作单位安排在京城,他也会主动申请外调。73年,李萍不幸辞世,许子干更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整天。这时,他已经有了妻子,且许翠凰、许翠凤兄妹已经十五六岁了,可他心中的那缕情丝终究没有斩断,此后,李萍这个名字便葬在了他的心里。73年下半年,许子干方从荆楚省调职入京,他从未打听过李萍的丈夫是谁,只知dào

姓薛。他怕听了心会痛,更加不会打听李萍的家庭情况。因此,薛向几兄妹这些年那般落魄,他也未曾耳闻。孰料,小家伙和李萍幼时长得实在太像,许子干一见,不问便知眼前的这对兄妹是谁的孩子。他心底的思念仿佛破闸的洪水,几十年来压抑的洪流终于咆哮着涌上心头。

………………

许子干盯着桌布发愣,心中感概万千,仿佛被思绪拉进轮回,又活了一遍。而小家伙只觉得面前的老伯伯古怪极了,不仅笑得难看死了,而且看着他就觉冷飕飕地。小家伙不愿和他亲近,小身子从椅子上溜了下来,拽着椅子就往薛向这边拖。直到和薛向的椅子并拢,她方才张开手臂,要薛向把她抱上去。小家伙这一连串举动,终于把许子干拉回了现实,看得他心中五味陈杂,直欲掉泪:她到底不是你,你小时候是愿意和我亲近的。

薛向不明就里,只觉得小家伙极不给许大部长面子,却又不便说出来。他脑筋急转,搜索着话题,心里也不免埋怨许大部长不分好歹把自己拉这儿来,却又不说话,还得自己寻觅话题,打破尴尬。好在他脑子灵活,眼睛扫了扫许子干挺得笔直的背脊,心思一动,就开了口:“看许部长坐姿,当年也为共和国流过血?”这句话问得高明,和顽主们盘道无异,只不过他的方式更温和,隐晦。他本就好奇,许子干为何对自己这般自来熟,饶是他心窍百转也猜不透其中的曲折,思来想去,只有往伯父身上联系,观他年纪和自己伯父差不太多,一起共过事的可能性很大。

薛向的问题一出,早已收敛心神的许子干心中便是一声赞叹:这小子果然机灵、油滑,变着法子套我的来路。许子干对他的评价和安老将军如出一辙,要是让薛向知dào

他们都这般评价自己,恐怕要叫起撞天屈:用聪明睿智不可以吗,非得用什么油滑。

“怎么,摸我的底?”许子干瞪了他一眼,勉强回了这一句话,又闭口不言了。

薛向大感无奈,正另想着招儿,马永胜又推门进来了。马永胜后面还跟着两个端着大红木盘的服wù

员,他自己手里也端着个小号的木盘,原来是上菜来了。马永胜准bèi

的午餐很精细,四菜一汤、主食、副食看得出来都是花了功夫的。四道菜是清蒸石斑鱼,红烧牛肉,肉末斩蛋,清炒地三鲜,外加一碗三鲜汤,这四菜一汤做得色香味俱全,还未上桌,老远就闻着诱人的香味,菜虽然都是家常菜,可从配料一看就看出不凡来,唯一的一道素菜——地三鲜的菜盘四周居然裹着虾仁儿,石斑鱼的肚子外微微露出一截火腿,至于另外两菜一汤,要尝过才知dào

内里乾坤。主食是大米饭,也不知dào

是什么大米烹饪而成,居然一颗颗如珍珠般晶莹剔透,颜色淡绿,松散地堆在一个碧透的小碗里,一碗米饭看起来好似一块翡翠一般。副食是一大盘水晶饺子,个个饱满圆润。

饭菜送上了桌后,薛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马永胜,只见这家伙嘴角微微上翘,显露得yì

。马永胜瞥见薛向投来的眼神,回了个微笑,等两个服wù

员退下后,他又献宝一般,端着小盘来到小家伙面前,“小朋友,别眨眼噢,请看我为你准bèi

了什么!”马永胜腆着笑脸,小心地从木盘上端下四样物品来。最漂亮的是一个精致的小花碗,里面盛着一块色彩缤纷奶油蛋糕,蛋糕分作四层,每层各不同色,最上面的奶油层点缀着粉红的草莓和碧绿的葡糖干;最靠近小家伙的是一个红色的透明玻璃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雪白的冰激凌,冰激凌上插着一柄银色的挖勺;冰激凌旁摆着一个粉色的铝盒,铝盒打开着,里面堆着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从铝盒侧面刷着的拉丁字母,可以看出是新进伙伴美帝制作;最后一样最是别致,居然是一个小巧的花篮,花篮上端用红色丝绸打着小结,透过花篮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摆着各种小装饰和文具、玩具,都是小娃娃们最喜爱的顶级玩意儿。饶是小家伙在薛向的熏陶下,也算是见过世面,开了眼界,可看着眼前色彩缤纷,小巧可爱的好吃的和好玩的以及好kàn

的,大眼睛里也是星星直冒,一根晶莹肥腻的小指头含在嘴里咬来咬去,渴望之意不言自明。

薛向又撇了马永胜一眼,对这个家伙逢迎的手段拍案叫绝。这般洞悉人心、因人制宜、恰到好处的拍马,无论是谁也生不出厌恶之心。许子干看着小家伙盯着这四色礼物出神,眼角泛起笑意,温声问道:“娃娃,喜欢吗?”

小家伙还记着他那难看的笑容,听了他的话也不敢看他,扭头看着薛向,小手却抱着小花篮不松手,喜爱之意不言自明。薛向笑着道:“小宝贝,还不谢谢许伯伯和马伯伯。”他做事儿素来讲究,道谢也不会厚此薄彼,让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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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欲售奇技只待召(求收藏)

小家伙盯着薛向,小心思思考着到底哪个是许伯伯?哪个是马伯伯?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记起大哥好像在上车前,喊过这个年纪大的“许伯伯”,她溜下椅子,给许子干鞠了一躬:“谢谢许伯伯。”小家伙在家里蛮横娇憨,在外面却是记着在学校老师教的礼貌。小家伙声音稚嫩清脆,悦耳好听,听在耳里,舒服极了。

许子干听小家伙叫了一声许伯伯,心中欢喜得仿佛要爆zhà

开来,乐得满脸枯树皮也开了花,连连道:“好,好,好孩子,快坐下吃东西。”

小家伙又转身要给马永胜鞠躬道谢,唬得他慌忙侧过身子,上前拦住小家伙。他可是见识了许大部长有多喜欢这小女娃,一声“伯伯”就让这千年铁树般的老脸开了花。再说,许大部长已经让小家伙坐下,难道自己非撑着受这一礼,那不是找不痛快么。马永胜是迎来送往,混老了的官油子,眉眼通透得紧,领导一声咳嗽,他都能判断出领导“血压”的高低来,更别说许子干如此明显的暗示了。

小家伙见马永胜不受自己的鞠躬,就奶着声音说了声“谢谢马伯伯”,慌得马永胜一个劲儿说“使不得,使不得”。尽管薛向知dào

他在做作,可也觉得这家伙做作得不让人讨厌。小家伙张开手臂,要薛向把她抱上座位,这次却被许子干抢了先,起身把小家伙抱了上去。小家伙有些尴尬,嘴上还是说了声“谢谢”。

马永胜在许子干赞许的目光下,飘着出了雅间,一顿午餐方才正式开始。小家伙摆开架势就要吃冰激凌,却被薛向拦住,“先吃饭,否则待会儿肚子受不了。”有外人在,小家伙还是挺给他面子的,苦着脸接过他递来的米饭,吃了起来,桌上的冰激凌和蛋糕被薛向支使服wù

员放置冰箱保鲜。许子干见小家伙动筷,赶紧给她餐盘里夹了满满一盘的好菜。小家伙确实饿了,再加上马永胜精心准bèi

的美食,埋头吃得香甜。

“工作日我不喝酒,你想喝,自己叫。”许子干说罢,端起了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用了,吃饭好,肚子饿得紧呢。”薛向亦不客气,端起碗来,就是一通狂扫,他的吃相素来猛恶,看得许子干直皱眉头。不多时,一碗米饭就下了肚,他还未及起身,服wù

员又端了一碗送了进来,他来不及好奇对方是怎么知dào

他需yào

米饭的,就对服wù

员道:“换大碗,这小碗看着还成,吃饭可不爽利。”

服wù

员愕然,愣了一下,就应下,出去给他换碗了。去时心里还不住嘀咕:许部长何时交上了这种鲁汉子。

薛向端起了海碗,堆尖一碗米饭被他淋上各种汤汁,搅拌一下,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四道菜的汤汁选料都是精品,蚝油、卤虾油交替着用,汤料也都是火腿、虾仁辅之于高汤,味道鲜美异常。小家伙看着大哥吃得香甜,也打上了汤汁的主意,可她在外人面前脸嫩得紧,不好意思开口,直拿了眼睛看看薛向,再看看菜盘。许子干看出了门道,温声问她“是不是也要汤汁”,小家伙这回对这善解人意的难看伯伯满yì

到了心里,弯着月牙,点动着羊角辫。许子干好不容易逮着拍马的机会,拿起菜盘就要给小家伙倒汤汁,可汤汁差不多被薛向一扫而空,剩下的看着还有,可多是粘稠的酱沫,哪里还倒得出来。

小家伙皱着眉头瞪了大哥一眼,意思是你怎么只顾着自己吃啊,菜不给人家夹就算了,汤汁也抢光了,臭大哥。见小家伙不得开心颜,许子干脸色骤然大变,起身按了下窗边的一个红色按钮。

未几,满头大汗的马永胜便冲了进来,便擦汗,边喘着声道:“请许部长指示。”他这气喘嘘嘘的模样,宛若跑了几十里路一般。薛向知dào

这是他故作姿态,从食堂任何角落至此,都不超过五百米,哪里会喘成这样?不过就算是人家做做姿态,不也是让领导感受到自己端正的态度么。他对这种逢迎领导的小技巧倒不怎么排斥,前世排斥了半辈子,把自己排斥得坐了冷板凳。现在的他想通了,这不过是一种官场生态哲学罢了,上有所好,下必甚效焉,非人力所能阻也。

“给我们的小天使弄点汤汁浇到碗里,小天使要拌饭吃,记着,要最好的。”许子干端起小家伙的小碗递给了马永胜。

马永胜双手接过小碗,说了声“稍后”,转身就跑了,没多久,一碗搅拌均匀的汁浇饭就端到了小家伙面前。小家伙得yì

地瞅了薛向一眼,冲他耸了耸小鼻子,埋头扒饭。薛向一大碗饭也吃了个精光,正拿了筷子清菜,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吃饭从不剩菜。许子干早停了筷子,笑眯眯地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

午饭过后,马永胜亲自送上两杯香茗和一盘切成薄片的西瓜,另外帮小家伙把储存zài

冰箱内保鲜的冰激凌和奶油面包也一并端了上来。小家伙记挂着自己的美味小甜点,午餐就吃了一小碗米饭,留着小肚子消受美味呢。

马永胜退了出去,小家伙抱着玻璃杯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冰激凌,薛向和许子干捧着香茗,吹着电扇,默然无语。忽然,许子干抬了抬手臂,看了下时间,开口道:“我下午还有个会,也没功夫跟你磨唧,不过,我说的话,你都得听仔细了。”

薛向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何时磨唧啦?是你老先生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拽到此地,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玩深沉,反正你是领导,由得你颠倒黑白。

许子干没去看薛向的脸色,眼睛盯着手中香茗浮起的缕缕轻烟,说道:“你小子的情况我大概知dào

一些,只是有些事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碰得地,这段时间尽量待在家里,安老将军那边你少掺和,我话只说到这里,你最好听进去。”说罢,他揉了揉正和冰激凌搏斗的小家伙的脑袋,大步去了,留下一脸愕然的薛向,不知所措。

许子干今天本是来相未来女婿的,哪里知dào

居然碰上了“她”的孩子,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正事儿”一个字没谈,结果还得操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的安危。许子干已算是吐露天机了,他不打算说得太透,既然你这小子敢不知死活的往里掺和,就让你识得其中的厉害。

薛向端着茶杯浅浅嗫了一口,他没有追上去问个明白,甚至没有站起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仿佛此刻所有的感官只剩了味蕾上的触觉,只有那处的温热香甜才是整个世界的全部。其实他在思索许子干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被他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

首先,他能确定许子干是无恶意的。其次,他努力思考的就是许子干说这句话的意图。显然对方是善意的提醒,要他和安家保持距离。可为什么要和安家保持距离呢?安家可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正是光辉的时候呢。或许许子干看出了安家潜在的危机,但是真zhèng

激烈的碰撞,此时尚未到来,而且安老将军这个层级的人物是不到紧要关头,绝不会轻易下注。况且为了自己在秦唐的冒进,老将军还和那边拍了桌子,此时绝不会有明显地倾向靠向那边。那许子干是从何处看出端倪的呢?答案呼之欲出,许子干能接触到,且常见的必是安在海无疑。两个相同重量级的**委,又同属副职,纵使私下无交往,可工作上的勾连也是不可避免的,想判断对方的倾向,当然是轻而易举的。薛向不禁把许子干的警告和先前判断安系在某次重大问题上站错了队的想法相互映衬,最可能的答案就是安在海可能已经倾向了那边。想到此处,薛向不禁打了个冷颤,要是安系真的倒向了那边,恐怕只得落个惨淡收场。可现在老将军并没有邀他深谈,纵使他自问在老将军心中已经颇有分量,可他在从未为设一谋,从未被老将军询之以政事的情况下,他万万不能行交浅言深之举,他甚至不能表现出迫切的心情。劝谏首重之要就是不能表露自己的倾向,而要绝对中立、客观的为对方分析局势,始终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剖析利害。他现在的家庭的破碎本就有那边的“功劳”,这必定会让安系对他的分析打上几分折扣,若是他再表现出迫不及待,那很可能谋划不成,反被人指为私心自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安老将军的召唤。

薛向正抱着已经半凉的茶杯愣愣出神,小家伙轻轻推了他一下,“大哥,什么时候回去啊?这里的冰激凌好好吃噢,要不咱们给二姐和三哥也带一些,让他们也尝尝?”

薛向被小家伙拉回了心神,望着她灿然一笑,“是小家伙馋嘴了吧?还打着二姐、三哥的旗号。”小家伙总能让他安乐宁静。

小家伙被薛向戳破小心思,分外不满,白了他一眼,把最后的一勺冰激凌送进了嘴巴。薛向起身帮小家伙提了花篮和巧克力,小家伙抱着盛奶油蛋糕的小碗跟着溜下了椅子,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手走出了房间。

二人刚走到大厅,马永胜和许子干的司机小王便迎了上来,马永胜快步在前,脸上堆笑:“薛同志和小朋友用完啦,可还满yì

?初次见面,老马我招待不周啊。”他早在等待的时候就借故和小王攀谈,妄图摸摸薛向的根脚,哪想到小王和薛向也是初次见面,只知dào

这个小年轻的名字,那还是听许部长称呼时获知的。

“哪里的话,这顿美餐可让我终身难忘,受益无穷。”薛向语带双关,语罢,又偏头对跟上来的小王道:“王同志,怎么没和许部长一道回去?是许部长还落了东西?”

“不是,是首长要我送二位回家,他自己打车走了。”小王心中也暗自揣测这位和许部长的关系,先前在车上听二人对答,知dào

眼前的这位并不认识许部长。可素来冷面的许部长居然上赶着送二人回家,宁可自己和刘秘书去打车,显然这位在许部长心中的份量不低啊。

薛向对许子干的卖好已是见怪不怪了,闻言也没多问,正待和马永胜告辞离去,却见马永胜招呼一个服wù

员抱着一个泡沫箱子向这边奔来。

“薛同志,我看小朋友爱吃冰激凌,特意在隔壁冷饮厂赶制了一些,送给小朋友解解暑。”马永胜打了个哈哈,一脸的笑容。他哪里是让冷饮厂赶制的,压根儿就是派人过去抢了一批特供部委、军区家属的配货,寻了一个特制的保温箱就快马加鞭地送了过来。

“那我就替小家伙谢谢她马伯伯啦。”薛向一边道谢,一边拿眼睛瞟着小家伙。小家伙倒是好运气,想啥来啥。小家伙听见马永胜说那一大箱子全是今天中午吃的那种冰激凌,这箱子再没一刻脱离了她的视线。

“既然小朋友叫了我一声伯伯,我这做伯伯的当然要有所表示啦,再说谢的话,就外道啦。”马永胜交际应酬那是一流,几句话就把自己和小家伙的距离拉近到了极处。他哪里不知dào

许部长有多喜欢这小女娃,这不,自己搭车去了,硬是留下司机送她,指不定这小女娃和许部长什么关系呢。

薛向又和马永胜寒暄了几句,方才接过箱子,坐了许部长的红旗一道烟去了。

…………

从参加完告别仪式那天算起,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从zy到地方展开了声势浩大的追悼和报道活动,所有电台广播的新闻、文艺节目都停播,循环播放着领袖的讣告、生平、著作等等。各地的悼念活动也开展得如火如荼,其中场面最是壮观的要数18日在红旗广场举行的三十万人集体追悼活动。数十万人展开,密密麻麻遮蔽了整个红旗广场,衣冠缟素,哭声盈天,整个京城无处不闻。

这十多天里,薛向除了陪柳莺儿吃过几餐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守在电话机旁。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改变命运的电话。可是越是希望,事情的发展走向往往就越让人感到绝望。电话倒是响过几次,无不是陈佛生、阴京华之流的邀请他吃饭,更有甚者,马永胜不知dào

从哪里淘到了他家的电话,打电话表示要来看望小家伙,说他又弄到了不少稀罕的零食,弄得薛向哭笑不得。

时间已入中秋,明天就是国庆节,安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本就未打算大操大办,碰上老人家的故去,连家宴也取消了。薛向原本打算到陈开真那边回购一件字画,补上对远在琼岛玩泥巴的安卫宏的承诺,这下彻底省了,倒是白赚了安卫宏五千大洋。

时间一天天过去,整个京城上空盘踞着的悲伤的阴云已开始逐渐散去。可谁又知dào

,这团阴云还会消散,一团更大更阴沉的乌云正在悄悄凝结,只待电扇雷鸣,就是倾盆暴雨。

这天傍晚,薛向照例搬了藤椅在葡萄架下纳凉。这方葡萄架是薛向五月份新搭的,结的葡萄虽然又酸又少,可衍生出的绿荫倒是又浓又密,虽然秋节已至,已经过了草木繁盛之期,可他头顶的这方葡萄架依然碧绿如玉,丝毫未到?j黄华叶衰。

薛向躺在藤椅上,透过葡架、树杈,仰望着天空的银汉长河。他看似平静如水,其实心中已沸腾如煮。时间已经一点点迫近,离大变之期不过区区数天,看来自己终归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安老心中的份量,呵呵,毛头小子岂足以为谋?

薛向正痴痴地望着天空,小家伙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大家伙,喝汽水啦,老喝茶有什么意思,又不甜,又没有泡泡,来,把人家的汽水给你喝一口。”小家伙今天穿着一件雪白的缀袖衬衣,下身是一条粉色的细筒长裤,脚上瞪着一双黑色小牛皮鞋,这一身搭配把小家伙装扮得如洋娃娃一般。她的两条羊角辫已消失不见,本就不长的头发被修剪成如薛向一般的发式,这下,小家伙假小子的发型配上小公主的面容,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每次薛向领着她出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声音赞叹小家伙的可爱,时不时有人要和她合影留念,超高的回头率足以甩出后世的名模巨星好几条街,美得小家伙没事儿就要薛向带自己出门。明天国庆节,小家伙今天下午就放了假,小心思正琢磨着让这个最近一直不怎么爱出门的大哥明天带自己出去玩,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拿手中喝了一半的汽水行以利诱。

薛向正待答话,堂屋里的电话响了,“叮铃铃,叮铃铃”,每一声铃响都如同巨锤一般砸在他的心坎上,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几个跳跃就冲进了堂屋,留下一脸不满的小家伙原地翻着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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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机变无双夸国士(收藏啊)

月上中天,安老将军的书房灯火通明。这是一间老式的书房,十平见方,陈设古旧,除了高悬的壁灯,看不见任何现代化物品雕琢的痕迹。

书房的西侧是一个硕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线装书,小说、演义居多。安老将军军人出身,最推崇伟大领袖从古典演义中汲取战争思想的方法,慕而效之,所以他的书房关于战争的小说最多。不光有国内的古今演义,汉译的国外战争小说也在所多有,除此以外,书架上陈设的就是马、恩、列、领的理论专著和对这些理论加以研究的理论著作。这个硕大的书架就占去了整个书房的三分之一,紧靠着书架的是一张行军床,这是供安老将军看得累时,休息之用。这方小小书房内除了这两件主要家俱之外,就剩下一套红木的八仙桌和太师椅的套件了。八仙桌摆放在正对房门的位置,两端各置一把太师椅,在主座位的下首摆着左右两排共四把太师椅,椅子之间搁置着摆放茶水的檀木立凳。

此时,这间小小的老旧书房里共有六人。安老将军居中而坐,老王侍立在侧,左侧下首坐的是安在海、安在江两兄弟,右侧下首依次坐了大女婿左丘明、二女婿陈道。

左丘明是个红脸胖子,眼睛上架着副黑框眼睛,今年五十二岁,娶了安老将军的长女为妻,正是安氏兄弟唯一的姐夫。左丘明现任江淮省革委会班子成员,虽然他这个年纪的副部级,在时下来说,已算是仕途通畅,宦海显达。可他自家事自家清楚,他四十八岁就坐上了现在这个位子,已经过去四年了,还原地不动,在革委会班子里,他也被排挤得靠了边,几个后进的班子成员排名都爬到了他的头上,让他这个自问算是有些根脚的大员情何以堪?因此,他借故挤进这次江淮省进京哀悼的代表团,就是为了找老丈人借借力,哪想到居然有幸第一次踏进了这间传说中的神mì

所在。此刻,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脑子里飞速的转动,搜寻着奇妙之计,惊人之语。

陈道和左丘明的情况大不相同,他今年方才三十八岁,生的仪表堂堂,年纪轻轻的他已经坐上了江汉省平阳地区革委会副主任的宝座,这可是份量十足的副厅级宝座,距离正厅级革委会主任也只有一步之遥,且平阳地区是江汉省的核心区域,地位仅次于省府所在的汉水地区。安老将军二子八女,陈道娶的正是第七个女儿,虽然他除了这个官居副省的大姐夫,还有六个连襟,可那些连襟不是在军中苦熬资历,就是在机关坐板凳,哪里有他这般起居八座,威风八面,因此,众人皆不在他眼中。就是这个副省的大姐夫,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自己到那个位置恐怕不会超过四十五吧。陈道此时亦是正襟危坐,踌躇满志,他是来给老丈人拜那个已经取消了的八十大寿的,结果碰上领袖故去,一直在安家滞留至今,恰巧就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参与老爷子的书房会议。他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思谋方策。若是在闻听高层较量的同时,自己得售奇计,老丈人从此必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进而大力扶持。再大着胆子往下想,安系将来交到自己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了,人到得差不多了,老王,去把房门关上,点香。”老爷子对侍立在另一侧主位边上的老王吩咐道。他没说人都到齐了,只说人到得差不多了,其中之意,除了他自己,只有负责打电话的老王知晓。

老王低声应下,将门关上后,从书架的一处角落抽出一支长约一尺、颜色驳杂的香来,此香并非寺院里礼佛用的那种普通木料粉末混着香精制成,而是檀香、沉香、麝香揉之以虎骨粉粘合而成,正是混着多种香料,白黄灰黑的颜色绞在一起,才形成了这般颜色。檀香明窍,沉香醒脑,麝香凝味,虎骨壮神,此四大好处皆在助人凝结神思,清除杂念,是故,此香唤作灵台香。灵台香是安老将军依着一张故纸上的古方,托老王多方奔走,特制而成。每年产量也不过数十只,除了送人,自己留下的也不过区区十来只,只有在需yào

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

老王寻到香炉放至八仙桌的正中处,将灵台香稳稳插在正中,顺手点燃,霎时,一股似兰似麝,如菊如莲的清香飘了出来,香烟如线,仿佛银针一般,从鼻孔直插脑门,让人的灵台瞬间一清。

安老将军深吸一口气,脊背朝椅子后背靠了靠,开口道:“在海,你先向丘明和陈道说下当下的形势和今晚的议题。”

安在海闻言,清了清嗓子,道:“大哥,老七,大的局势,相信你们在京城待了这些日子,也差不多有所了解,我就不赘述了。爸爸今天召开这个会议,主要是想讨论下今天下午季老那边来人提出的条件,我们应不应该接受?我认为…”安在海今天一身白衣如雪,头上依旧打着发蜡,手中拿着把折扇,边说边摇,颇有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味道,孰料,他刚要发表自己的见解,却被安老将军打断。

“行了,叫你介shào

情况,没叫你发表意见。”老头子瞪了他一眼,拿眼神扫了扫似在坐禅一般的大女婿,“丘明,这个屋子的晚辈,年纪以你为尊,你先说说吧。”

左丘明早就料到今天的议题必与下午的那边来人到访有关,他和陈道这几天都住在松竹斋,虽然迎客的时候并未出面,可对那边提出的条件已从安氏兄弟口中知dào

了个七八。他早在胸腹中打好了草稿,只待老头子询问,便将自己的惊人之见,道将出来,果然,老头子第一个就找上自己。闻得老头子召唤,他冲老头子微微欠了欠身子(这番细微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更像他在表明自己是个活物),开口道:“爸爸,我认为咱们应当立定根基,不动不摇,眼下风波诡异,浪大水深,胜负最是难定,咱们又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冒然跟进,说不定就选错了反向,我的意思是不动如山,明哲保身,进而坐收渔利。”左丘明说完,得yì

地扫视了一圈,扫到老头子脸上的时候,得yì

变成了渴求,仿佛急于获得老头子的肯定。

左丘明话音刚落,众人脸上各般颜色。安在海轻轻哂笑一下,没有说话;安在江眉峰凝聚,似在沉思;陈道嘴角含笑,崖岸自高,看不出他同意还是不同意。左丘明自以为妙计的一番高见没有获得众人的肯定不说,竟弄得满室鸦雀无声。

安老将军轻轻用指骨敲了敲桌面,引来众人的视线,他的眼神在安在海身上定住,“在海,你一直急着想说,现在你说吧,且看你有什么高见。”

安在海闻言,把手中散开的折扇轻轻一挥,向里收拢,启唇露齿,道:“爸爸,我认为大哥的想法过于保守,天时哪里是晦涩难明,分明是风光霁月,一眼可辨。季老那边虽备好了舟楫、渔网,可殊不知眼下风高浪急,又岂是出海的时候?况且那边给我们的肥鱼远多于季老,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安享其成?我看,用不着讨论,优柔寡断乃是大忌啊,爸爸,是该下决定的时候了。”安在海说到最后,语气激昂,竟站了起来,摇晃得打着发蜡的头发也有了散乱的迹象。

“浮躁!坐下!哪个优柔寡断了?还用不着你来教xùn

老子,每逢大事需静气,你的静气哪儿去了?”安老爷子勃然变色,猛拍一下桌面,喝叱得安在海慌忙坐了回去,其余三人也被老头子这股威势骇得脸色发白。老爷子发作完安在海,依着顺序又点了安在江的名,“老三,你说说。”老爷子知dào

自己这个小儿子长于军事,而短于谋略,但每次书房议事,他都会询问小儿子的意见。老爷子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锻炼锻炼这个在他看来比浮躁的长子更堪用的小儿子。

安在江素来是军人作派,身子坐得如标枪一般笔直,老爷子话音刚落,他就接上了:“具体要我拿什么主意,我说不上来,我只知dào

无论什么时候,鱼叉须得握紧了。”他的话和他的头发一般,短小精悍。

听罢小儿子的发言,老爷子罕见地微微点头,又冲他最看重的女婿温声道:“老七,你的意见呢?他们几个里就数你最擅权谋机变,想必你胸中早有丘壑了,说说吧。”老头子罕见的未曾听言,先表扬了一通,他这番赞许听得安在江和左丘明连连皱眉。

这一切,陈道自是看在眼里,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大舅哥性子轻浮。如此关联命运,沟通生死的大事儿,怎么能不细加绸缪,就一言而决呢?此外,陈道亦小视自己的二舅哥,认为他说的虽然无错,可全然都是废话。谁不知dào

鱼叉重yào

,没有鱼叉,你上得了席面么,这用得着赘述吗?在他看来,满室诸公皆不足以为谋,为老爷子参详、画赞,还得靠自己这颗阅尽三千年权谋诡诈的大脑,安氏的未来不在安,而在陈!

陈道站了起来,正了正衣衫,朗声道:“爸爸,我认为三位兄长说的都有道理,但我却有不同的看法。依我之见,首先,握紧鱼叉那是咱们谈论一切的前提。刚才三哥已经说了,我就不再多言,我只增加一点,就是当下我们应该对掌握鱼叉的同志们吹吹风,让他们明辨天时,以免生肘腋之患。其次,二哥说当下那边占据上风,实jì

情况确实这样,我们向那边示好也是必须的。但是咱们又不能完全倒向那边,因为现在还不到分胜负的时候,况且那边也未必占有压倒性优势。最后,大哥要行渔翁之举,我认为是可行的。但方式还有待商榷。我认为我们不能盲目的作壁上观,必须化被动为主动,两边都要示好。最紧要的是,待胜负分定的霎那,我们……”

“当然,我这种策略,大家可能觉得是墙头草的做法,乃是大忌。可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局势虽然有所倾斜,可还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谁胜谁负,无从判断。而我们又不可以坐等,那样只会两边不讨好,适当的活动一下,一来,显露肌肉,二来,可拖延下时间,以待局变。综上所述,我认为,当下要做的无非两件事。第一,紧密联系咱们自己的力量,静待时机。第二,派出人员同时向两边洽谈渔利,拖延时间,以待那边分出胜负。以上,就是我的看法。”

陈道的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将眼下安系所面临的困境说了个通透,又对安在海三人的意见做了简要的点评,又摔又捧,让三人恨不起来,还得承他的情。最后,他又将自己的意见结为两小点,抓住主题,突出重点,以供安老将军抉择。这一番话下来,将他的工于策论,善于谋划的才华展露无遗。

陈道的这番高论,颇具纵横家的风范,听得安老将军连连点头,便是素来不喜他的安在海和左丘明亦对他生不出恼意,反而生出些许钦佩之感。陈道说完,微微冲老爷子鞠了一躬,坐回了原位,面容平静、心中得yì



老爷子听罢众人的观点、看法,并没有说话。即使对他方才点头赞许过的七女婿的观点,也不置可否。他微微眯着双眼,骨指轻轻扣击着桌面,似在思考,实在叹息。老爷子虽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军头,但这几十年操舟于波诡云谲、涛声不断的怒海,而能屹立不倒,又岂能不识知谋略?不辨天时?

老爷子不先亮出观点,却叫自家最有前途和希望的四根栋梁发表看法,一是锻炼他们应付顶尖博弈的能力,而是想看看众人是否能发表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可惜四人都不能让他满yì

。在他看来,大女婿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顶级博弈,岂有置身事外,便可获渔人之利的?哪边不是智囊群集,工于绸缪策划?这点伎俩岂能瞒过他人,止增笑耳罢了;长子的主意看似颇具勇烈,气势十足,实则幼稚得可笑,局势未明便心热血沸,舍身相投,将一族之生死寄之草草,如此浮躁,将来怎么挑起安系的大梁?小儿子的话虽然中规中矩,沉稳厚重,可并不是时下之选,当务之急是要破局,而不是自守;至于这个最具谋略的七女婿,自己对他点头赞许,不过是肯定他对局势的把握精准,论述条理分明,并且列出了对策。不过,这也是一孔之见,看山是山罢了,终究没有经lì

过最顶级的搏杀,见识有些不够,拿下面的博弈手段应付此等变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矣。

安老将军轻轻磕了磕茶盖,示意老王给他续茶,老王尴尬一笑,赶忙给老将军续上。老王也正在思考眼前的局势,结果却想得入迷了。他知dào

老将军视己如心腹,此等谈话亦不避讳自己,是希望锻炼自己的能力,将来好给自己谋个前程。虽然老将军曾经戏言把自己调到中办,还干文字工作,其实他知dào

老爷子还是希望自己下去带兵。因此,每每书房议事,他虽然不发言,却都会用心思量,并对各人的观念熟记后,闲来无事,加以分析、揣摩,锻炼自己的应变能力。

老爷子重新端起茶杯嗫了一口茶,又低眉不语了,书房的气氛重又回归沉闷。最先受不了这种压抑的自是安在海无疑,他自以为自己的一番高论,不说获得老爷子的采纳,总也该有些许赞许才是,哪里知dào

先被老爷子斥为浮躁,后又被这阴险的老七明褒实贬的诋毁一通,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安在海站了起来,手中原本一直摇晃的折扇却不在掌握,原来被他随手扔在立凳上,散乱的放着。他挺直脊背,看着老爷子道:“爸爸,老七的一番高论,想必合了您的心思,您看咱们要不要按老七的意思办?”他清楚老爷子的脾气,若是赞同早就出声了,必不会只是点头嘉许,他这是给陈道上眼药呢。

安老将军岂能不知dào

他这点鬼域伎俩,他这个大儿子别的都好,就是喜欢在他面前争宠。平日里,安在海气量亦不是这般狭窄,可一旦有人威胁到他未来当家人之位,他的小心眼就忍不住发作。

老爷子瞪了安在海一眼,道:“你急什么,要下决断,总得集思广益,还有人没到呢。”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还有人?是谁?老爷子的腹心们,他们不说都认识,可现在够份量进这间房的,并无一人在京城,要说外人,老爷子决计不会请到书房这等机要所在。安在海呆立当场,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发问,老王腰间的一个小巧的军用报警器“滴滴”响了。

老王冲老爷子一笑:“他来了。”

“去迎迎,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急头白脸的模样?”老将军呵呵一笑,挥了挥手。

………

薛向放下电话,狠狠亲了小家伙一口,大笑着出了堂屋,来到停车棚,发动机车,呼啸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小家伙怔怔地发呆,忽然,小家伙猛地跺一下小脚,奶着声音嗔道:“臭大哥,居然趁人家不注意,逃跑了。”

薛向一路飞驰,这些日子的郁气一扫而空,片刻就到了松竹斋。他先前过胡同口岗哨的时候,警卫一路放行,及至到了大门前,却被阻住,警卫拿着报话机一通汇报,没过多久,一脸古怪的老王便迎了出来。

“薛向,你来得可真够快啊,这些天都睡在电话边上吧。”老王把薛向迎进了大院,边领着他向书房进发,边打着趣。

薛向闻言一愣,他从老王的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一是,安老将军果然是故yì

吊着自己;二是,老头子今晚相招必是商谈机要。他回了老王一个微笑,没有说话,低头跟着老王进了堂屋,穿过堂屋,来到一间他从未到过的房间。

薛向紧跟着老王进了书房,冲老爷子问声好,方才定睛打量这间书房的其他几个人。安氏兄弟他熟识,也笑着向二人问过好。其余两人他没见过,但进得此地的,想来必是安老将军的腹心、亲人无疑,他也冲两人点点头,算是问好。

安老将军乐呵呵地看着他忙活,招呼老王搬来一张绣凳,紧挨着安在江放下,让他坐了。见他坐好,安老将军方才给薛向介shào

起左丘明和陈道的身份,并让他随安卫宏一般唤二人作“姑父”,薛向闻言,复又站了起来重新问好。

左丘明和陈道一边应付着薛向的致意,一边心里好奇得跟猫爪子挠心似的。这个看起来年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有何过人之处?居然劳动老王亲自出迎不说,还登堂入室进了这个自己窥视多年才得一进的核心所在。自打薛向进屋,他二人的眼神就盯着这个年青人,灼灼的眼神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烧个通透。

其实,不光他二人好奇,就是和薛向有过数面之缘、且有些了解的安氏兄弟也震惊莫名。此前,老头子高看薛向,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认为是对一个有勇有谋且有运气的年青人的赞许。老头子的一句“走着瞧”,他二人也不过当了戏虐之语,哪想到老头子竟然真把薛向唤到此等所在,这是要参与机要啊,这,这是不是太草率了!老头子莫不是老糊涂了吧,如此机要,稚子安能与闻?只不过,两兄弟还没失了心智,敢对老头子语出不逊。纵是如此,二人几次忍不住要起身说话,都被老头子那眼神逼了回去。

老王从大厅搬来一个稍矮一些的紫色立凳,放在薛向面前,又捧来一杯茶,放至其上。薛向谢过,老王正待回到他原来站的地方,却被老头子出言止住:“小王,先别急,你先把方才丘明他们的意见跟薛小子说一遍。”

老王依言,向薛向转述了方才安氏兄弟及左陈连襟的观点。他虽不长于谋略,可是记忆力超群,文笔和口才都是一流,将各人的主要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甚至偶尔遣词造句,加以修饰,一场转述几乎成了老王炫技的舞台。安老将军听得连连点头,显然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满yì

至极。

老王转述完毕,退回原地,立好,众人皆把视线落在薛向身上。薛向站起身,微笑地看着安老爷子,道:“老爷子,您是什么意思?”

众人闻言,几乎绝倒。这也太能扯了吧,老头子要是能直抒胸臆,还要你来费什么事儿,刚才直接命令我等行事就行了。其实他们如果知dào

后世的某个汉字和某个英文字母组成的一个极其强dà

且极其普及的那个词汇,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在薛向身上。当然,如果老头子不生气且允许,他们更想用到老头子身上。

没想到,老头子并无众人预料中的震怒,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这冒失小子,道:“找你来是要你摇小扇子的,可不是要你来问我的。”

“您老至少得有个倾向不是,那样我就可以站在您的立场上,替您画赞一番。”薛向一脸的假笑,看得左丘明和陈道心中诧异至极,这小子跟老爷子怎么这般熟捻?

“我老头子没有倾向,叫你来就是分析局势的,再磨唧,我让人把你撵出去。”老头子轻拍下桌面,吓得他自己的两子两婿噤若寒蝉,薛向却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这番作势在他把老头子杀得血流成河的时候,可见得多了,此时早已见怪不怪了。

薛向要的就是老头子没倾向,若是老头子此时已有了明显的倾向,他反而不好办了。

若是老爷子决定倒向那边,以老头子的心智坚毅,恐怕自己很难劝得他回心转意。虽然正如他所料,安在海果然倾向了那边,可听老王方才的转述,似乎老头子对此议甚为不满,那记忆中老头子究竟是如何倒向那边的呢?他现在有些迷糊了,或许安氏的衰落并非因为这次的风浪。他可知dào

未来的数年里,激烈的碰撞无数,指不定安氏族在哪一次就翻了船。当然,这些不是他眼下需yào

探究的。

反之,若是老爷子已经决定接受季老出海的邀请,安氏必会坦然而度,且有不菲的收获呢。但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薛向无用武之地,从这个角度看,安在海的坚持反而帮了他的大忙。作为一个穿越客,他对某些事情虽说知dào

的不是掌上观纹那般清楚,但最简单的谁胜谁负,。在这些等待老爷子召唤的日子里,他几乎把所有的说词都想好了,纵使老头子决定靠向那边,他也有几分把握力挽狂澜。不管老头子是不是嘴上说说自己没有倾向,反正此刻正是他英雄布武之时。

薛向饮了口茶,轻轻挪了挪绣凳,站起身来,面对着老爷子,道:“既然您老看得起小子,小子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我就抖胆,发表一下孔管之见,望诸位…”

“废话忒多,记得你小子以前虽然油滑,倒还算爽利,今儿个是不是见有外人,要振奋精神,卖弄一番?叫你说个话,还跟我老头子咬文嚼字的,麻利点儿,给老子速速道来。”安老爷子见薛向总不入正题,心头不爽,出言将他的前戏打断。

薛向俊脸微红,自己方才确实有些热血沸腾了,毕竟这是前世今生第一次参加如此层次的博弈,潜意识里文人好卖弄的毛病发作了,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郭嘉献曹操“十胜十败论”的恢宏场景,嘴巴里的酸词儿就忍不住往外冒。他尴尬地笑了笑,重新理清思路,道:“成,那我就干脆点儿。我还是接着七姑父的话往下说,毕竟七姑父已经将大姑夫、二伯、三叔的话做了个小结,且他的基本观点我也认同。我要说的不过是对七姑父的一个补充罢了。首先,我认为作壁上观,行渔翁之举是不合适的。先说作壁上观,要行此举,首先自己得有强dà

的实力,坐山观虎斗亦不怕反噬。可我们眼下有如此实力么?若是我们有这个实力,恐怕此刻也无须费尽心神地讨论自保之策了。再说渔翁之举,此次风浪不比寻常,不用我赘言,大家也都知dào

其中的凶险。而通常渔翁若想获利,都是在双方斗的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可眼下的情况会是两败俱伤吗,眼下的双方博弈不是两只野兽相互撕咬,不管哪方获胜都会伤痕累累。而实jì

情况是一方战胜,则群星拱月,彻底吞噬掉另一方的力量,从而变得更强壮,一个更强壮的胜利者会允许我们做渔翁吗?我想多半是算回头账的时候到了。其次,我再谈谈对二伯局势胜负论的看法。眼下的局势确如二伯说的胜负分明,不过,不是那边胜势明显,而是季老那边胜券已操…”他的话说到这儿被一脸不满的安在海打断了。

“薛向,你小子怕是说梦话吧,怎么颠倒着话说。我对你前面的判断表示赞赏,可是你这般混淆是非,二伯我却是看不下去的。”薛向批判左丘明的观点,他当然高兴,可临到自己头上,这批评的话怎么听怎么刺耳,他当然要起身反驳了。他可不似左丘明那样有诸般顾虑,怕老头子不高兴等等,他有主场优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况且薛向批判的是他引以为傲的结论,而且他都跟那边拍了胸脯,一定说服老爷子,此时,怎容得薛向来坏事。

“听别人说完不成么,一把年纪了,还是如此毛躁,当得甚用?”老爷子不高兴了,把茶杯狠狠顿在桌上。

薛向赶忙打圆场:“理不辩不明,二伯指教的是,也怪我没说清。”他当然不肯得罪安在海,纵使这个二伯的格局实在够呛,可人家也是堂堂重量级部委的大员,自己这个勉强算是一只脚踏入仕途的宦海新丁,将来说不定还得多多邀他之助呢。

薛向稍稍平息了老爷子的怒火,转身对安在海道:“二伯,切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其实判断目前两边的胜负也非难事,方才王叔说今天下午季老那边来人开出了出海的条件,我猜那边给的都是小鱼小虾,配不上老爷子的份量吧。”

薛向话音刚落,人人面色凝重,露出思索的模样。在座的都是精明人,纵使有不擅长机变权谋的,智力上也是出类拔萃之选,话不挑不明,薛向刚指出了缝隙,众人就从其中窥出了关键。是啊,按理说,如果那边真心邀己方出海,不应该开出如此不符合时下风浪的条件,己方纵使不趁火打劫,坐地起价,正常的价码也该达到吧。可对方给出的条件不说不能和那边相比,简直是在把己方朝那边推,这不是古怪之极么?如此一来,眼下只有一种可能,会出现这种不合常理的做法,就是那边已经聚齐了渔夫,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已经不需yào

己方的支持,这个条件不过是试探己方的态度。更有甚者,那边未尝不正等着自己这边拒绝,趁此机会,将己方势力连根拔起,分而吞之,也顺便酬了他人助拳之功。一想至此,人人脸色大变,纵是一直稳如泰山的老爷子也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众人默然无语,狭窄的房间但见香烟弥漫,萦萦绕绕,随着众人的呼吸,幻化成各种形状。安在海先前的不满之意,此时赫然烟消云散,他满脸的紧张,暗自为自己的冒失后悔;安在江则是低着头,用力地捏紧指骨,似在思索如何破局;左、陈连襟此刻对薛向的好奇和轻视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惊讶,两人此刻脸上也没了先前的从容,毕竟自己和安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事已关己,又如何能不着急?

安老将军从老王那里要过一支烟,灵台香已经不能澄清他的灵台,他需yào

借助尼古丁来安稳神魂。他深吸了几口烟,长长出了口气,笑着望着薛向:“你果然还是如初见时一般敏锐,我赞你是严世蕃一流,果没冤枉你吧?好了,我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住你折腾,这事儿是你提起的,由你了结。”老头子竟然不由分说地把定策的责任推给了薛向。

薛向自不会矫情,他此来所为何事?不正是要立这定策之功嘛。他回到自己的立凳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复又转过身来,正对着老爷子的眼神,道:“其实,情势从一开始就很明了,那边的船体看似坚固,他们的强dà

不过是建立在沙堆上罢了,纵使他们此刻依旧掌握着舵盘,可最重yào

的问题还是如三叔指出的那般,他们何曾真zhèng

掌握过鱼叉?老人家著名的论断,他们何曾记得。鱼叉未握,风帆早破,且遍地结怨,人人无不苦之久矣,如此种种,皆是灭亡之道。我敢断定季老那边一定已经获得了最广泛的支持,今天他们那边过来,不过是走个形式。当然,对他们来说是形式,可对我们来说却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眼下,再谈论谁胜谁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无非两点。第一,立kè

向季老那边亮明立场,什么条件也别谈。那边自不敢不教而诛,若是他们真敢把咱们作了肥鱼,现在结成的渔夫之盟马上就会溃散,一个不守信用的盟主,是无法让盟友们感到安全的,既然不安全,谁还愿意以身‘侍’虎,所以咱们暂时是安全的。第二,我建议老爷子这几天多到下面走动,尤其是曾经有过来往的老同志,不论关系如何,也去拜访一二,既算是探探风,又向那边亮明肌肉。最重yào

的是,要和潜在的渔夫们多加沟通,团结以求自保。我想如果做到这两点,不说将来会获得如何的回报,但至少咱们暂时是稳如泰山的。”

薛向的话说完了,众人却久久不语,安氏兄弟、左、陈连襟加上一边打酱油的老王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词:帅才!

唯有老爷子站起身来,长叹一声:聪明天授,国士无双!

众人齐齐变色!

………….

江家大宅座落在王府井西路一侧僻静之处,这是一座最正宗的四合院。说其正宗,是对比着松竹斋的构造而言。松竹斋就是个单进的院子,一间正屋里辟出堂屋、卧室、书房等多个房间,哪里有四面建房,拱卫合围的四合院的神髓。而江家这座大宅就不一样,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整个建筑构造是堂堂正正的四面建宅,朝中合围,前两进院子皆建了宅子,而整个第三进院子却是一座宽大的花园。这座正宗又复古的四合院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了,原是前清一个贝勒的宅子,从民国到共和国,历经无数豪绅富贾、达官显宦之手,最终落到江歌阳的手中。江歌阳在大内本有居所,不过,他和安老将军一般,不愿住在大内,除了平日办公得晚了,会在大内困上一宿,大多数时间,他还是愿意赶回家来和自己的妻子、儿女团聚。

就在薛向于安老将军书房高谈阔论的侍候,江歌阳的书房也有三个人正在纵谈风浪,指点波涛。

江歌阳的书房和安老将军的书房比起来,自又是一番天地,简直可以说是两个鲜明的对比。百来平的室内装点得金碧辉煌,大理石的地面在穹顶上的水晶大吊灯的照射下,晶莹一片,三张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围着一个一米见方的水晶茶几,水晶茶几前方五米处的玻璃柜上摆放着一台电视机,看牌子正是当初明珠机电厂试行研制的143台彩色电视机中的一台,紧靠着电视机后方是一个大红的合金金属书架,这个巨大的书架并非是和普通书架一般立在地上,而是镶嵌在墙壁内,无数的大部头陈列其间。百平方的书房布置得大气、庄重,在这个时代尤其显得前卫,几乎看不到一点老旧的色彩和过时的器物。

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江歌阳居中而坐,手里捧着一盏紫砂椭球杯,面带微笑地听着他下首左侧的一个中年人侃侃而谈。江歌阳今年方才五十四岁,虽然将入暮年,但对翻腾于宦海中人来说,正是骄阳当空,黄金岁月。他保养得很好,一方国字脸白皙无须,浓眉大眼,浓密的黑发虽无发型可言,却打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上去气势十足,浑然没有他儿子半分的阴柔之气。

正和江歌阳说话的中年人大名丁世群,乃是季老的生活秘书。他今年刚过不惑之年,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平日里负责照看季老的生活外,也参赞文字工作,颇得季老重用。今天下午就是他受季老之命探访松竹斋,不料,他此行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这不,得空之后,连夜跑到江歌阳处问计。

“江公,我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在下实在是心中惭愧啊。其实,我心中也是七分委屈三分苦啊,当时我听了季老说的底线,就知dào

这是个难办的差事,可既然季老发话了,刀山火海,我也得早一遭不是?我费尽唇舌,那边只是含糊不清,没个态度,我看这事儿玄了。这儿没外人,我就跟您说句心里话,季老开的条件实在是够呛,瘦鱼、小虾三两条,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这哪里有拉拢的诚意嘛!江公,我这次在季老面前失了分,还望您要在季老面前为我开解一二,多多美言啊!”丁世群面容周正,服装俨然,时近中秋,暑气并未消散,他却穿着翻领中山装,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头上整齐的小分头也因情绪激昂,随着说话时的摆动有些散乱了。

“世群莫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季老是另有深意。以他老人家的格局、睿智,若是真心拉拢人,怎会开出这种条件?不过是试探那边的态度罢了,或者说想推他们一把。我想,季老不告sù

你其中真意,不过是行‘瞒人先瞒己’之策罢了。世群啊,你从那边回来还没先见过季老吧?若是你见过季老,就不会这般慌张的跑我这儿问计啦。”江歌阳语重心长地安抚着方寸大乱的丁世群,毕竟眼前的这个家伙颇得老头子信赖,将来扛过大旗,说不得还要借他的助力呢。

“高啊,季老真是高啊,三千年权变之术在他老人家手里,方才融为一炉啊!”丁世群听了江歌阳的一番解说,悬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站起身来,开始大拍季老马屁,这是他平时惯行之术,不管季老在不在场,每逢谈到季老的时候,他必肃然站立,赞叹一番。

忽而,丁世群的脸色大变,停止了吹拍,失声道:“江公,还是不妥啊,季老露出的破绽我居然没看出来,季老会不会以为我性子鲁钝,不堪造就啊?”

江歌阳看了他这副扶不起来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厌恶,难得你还知dào

自己不堪造就。这种人平日里高谈阔论,实jì

上担不得一点事儿,不知dào

季老怎么会看重他的。莫非人到了绝巅后,都喜欢这种人?

江歌阳正思索着如何安慰这个阿斗,坐在他右手沙发上的江朝天却主动接过了老爹的担子:“丁叔稍安勿躁,您想想季老的谋略是如何高深,您瞧不出来那是正常呀,安老头那边恐怕也已被季老陷了进去,丁叔又何必惭愧。再说您的智谋,那是众所周知的,用不着向谁证明。”江朝天说完最后一句话,自己都忍不住想吐,吹捧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可吹捧这种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家伙,实在是让他心中作呕。

“噢?这么说安老头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喽!哈哈,叫他们张狂,先前季老不是没和那边吹过风,可安老头子一副崖岸自高的模样,着实令人气闷,他们想坐山观虎斗,也不称量称量自己几斤几两,这次就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丁世群受了江朝天的宽慰,彻底放下心来,又变成一副万事尽在我股掌的模样。

江歌阳亲手拾起茶几上的紫砂壶给丁世群续上一杯水,道:“世群尽可放心,以你在季老心目中的份量,再加上今日又立下如此大功,外放高升,那是指日可待呀。来,作为兄长,我先敬你一杯,为他日高升贺。”

丁世群听了江歌阳的这番话,乐得一张扑克牌脸瞬间开了花,口中连连说“哪里,哪里”,手上却未停,端起茶杯和江歌阳撞了一下,一饮而尽。

江朝天在一旁笑眯眯地陪饮了一杯,他刚把茶杯放下,却见父亲转过头来问道:“朝天,你背着我和那边接触了两次,情况如何?今儿个你丁叔也在,说出来,也让他安安心。”

江朝天愕然,他和薛向的接触确实是自作主张,由于一直未得到那边实质性的答复,他也就没和江歌阳报gào

。这会儿,江歌阳突然问起,他吃了一惊:“这您都听谁说的?”他吃惊的不是担心老头子知dào

了自己的小动作,而是吃惊老头子何时在自己身边埋了眼线。

“你别管我如何知dào

的,你就说说那边当时是怎么答复你的。”上次江朝天被人打进了医院,他就派人暗地里查过事情的经过,结果一查,自己的这个聪明异常的儿子居然背着自己做了那么多烂事儿。自此,他就私下里给江朝天身边安了个人,一边保护他,一边把他干的烂事儿都报给自己,方便自己随时给他抹平。江歌阳有一子四女,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从小就宠爱有加,及至江朝天成人,居然对zz表现出了惊人的洞察力,让他对这个儿子更是爱若珍宝,寄予厚望,视作当之无愧的接班人。

这会儿,江朝天哪里还不知dào

老头子在自己身边埋了人,尽管老头子是好意,可谁愿意被监视着生活。当然,发作老头子也得等丁世群走了之后。江朝天摒除杂念,理清思路,道:“爸爸,丁叔,我确实和那边接触过两次,虽然那边都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不过,我的目的都达到了。”

丁世群听得有些迷糊,出口问道:“朝天,你又打什么哑谜,没有回应,你还能达到目的?别跟你丁叔绕圈子啦,利索点儿。”

江朝天心中骂着草包,脸上却挂着笑,道:“丁叔,是这样的,和我交谈的那个人恐怕也是安老头的智囊之一。第一次,我问他,共度时艰如何,他回答说没有老爷子的授权,这就说明安老头见起了风浪,也动了捞一网的心思。既然安老头动了心思,我们这边就有希望把他拉过来。第二次,我和他谈之前,季老已经取得了最广泛的支持,安老头的态度已经无关大局,我甚至觉得咱们应该推他们一把,把他们推到那头,让妄图坐山观虎斗的猎人,成为咱们腹中之食。另外,拔掉他们,咱们也可以正好用来酬功。所以,我就行了个韬晦之计,故作迫不及待,要他代为说项,实则是麻痹对方。我想这两次有意无意的谈话,那小子必会透露给安老头,有了这两个一真一假的烟雾弹,咱们此次的计划必是万无一失。”

听完江朝天的解说,丁世群抚掌大赞:“朝天不愧是江公虎子,家学渊源,恐怕已得江公八分真传了吧。我料那人必不敢隐瞒如此重yào

的信息,退一步讲,就是他两次都压下了朝天传过去的意思,季老也做好了万全之策。事先,季老已多次向安老头子吹风,这次派我前往传递条件,也算是一次正式的沟通,摆明了车马,我料安氏只是嫌咱么条件苛刻,万万想不到咱们竟是项庄舞剑,这次对付他们可以说是手拿把攥了。除非安老头子一开始就看清了风向,早打算向咱们靠拢了,哈哈,若是安老头子如此灵醒,恐怕早就有所表示了,岂能拖到咱们动手的当下?得,我先告辞了,季老有起夜的习惯,我得回去侍候。江公,朝天,咱回见。”

丁世群一番慷慨激昂的总结后,就欲起身告辞,就在这时,水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江朝天接起电话递给江歌阳,江歌阳将听筒放在耳边,那边说了几个字,未待他回话,便把电话挂了。听筒里传出的嘟嘟的忙音,丁世群和江朝天立时就知dào

是谁的电话了,除了季老,没有人敢不待江歌阳说一个字,就这么直接地撂了电话。

丁世群猜出是季老的电话后,刚跨出茶几的半个身子忽然定住了,脸上布满了惊恐,“江…江公,季老来电话是不是骂我来了,我这是偷偷溜过来的,莫不是季老震怒了。”

江歌阳见了丁世群这般形状,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也忒没担当了,私自出来算个什么大事儿?就吓成这样,看来老头子们身边都喜欢留这种毕恭毕敬的奴才。江歌阳心里再不舒服,脸上也不会露出端倪,依旧安慰他道:“世群,没事儿,不是你的事儿,何须惊慌,季老打电话过来,通报个情况罢了。”

“什么情况。”丁世群听说事非关己,心神甫定,又生出好奇心来。

“安老刚才亲自和季老通了电话,同意出海了。”江歌阳面无表情地将得到的消息转述了一遍,看似在告sù

丁世群,实则在问计江朝天。

丁世群一屁股跌坐回沙发,“怎么会这样?安老头子那边是怎么识破的?难道他们已经知dào

了咱们这边大势已成?不对啊,季老联络的事儿,不可能透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系居然死里逃生!要说他们从我话里听出了破绽,也不会等了十来个小时才决定站过来,一定是哪里除了纰漏。”丁世群跟着了魔一般,自问自答,自说自话。

江朝天得了这个消息,不过稍稍一愣就回过神来,他老子的眼神一扫过来,他就知dào

是问计来了,这会儿见了丁世群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决定一起做个解答:“丁叔,切莫焦躁,天塌不下来。我想,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无非两个方面,一是,那边可能知dào

季老组盟的事儿,毕竟再是隐蔽,也难免透出风来。不过,我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较小,机密之事,又值此紧要关头,渔夫们皆知dào

厉害、轻重,毕竟事关性命,透露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他们从季老的条件中窥出了破绽。纵是我们先前多番麻痹,也难免有人跳出局外,参破其中玄机,我想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丁叔,此事须怨不得你,你不过是代季老传话罢了,有功无过。爸爸,您在安老那边有没有人,就是家门口埋的人也成,我想那边这么晚又这么急地亮明立场,一定是刚刚破局,说不定参破其中玄机的人也就是今晚进门,这会儿可能就出来了,只要知dào

是谁,大约就能判定安系那边倒过来的隐情。”其实江朝天猜想的最可能人选就是薛向,只不过他没有证据,全凭直觉,所以没有说出口。他一直对薛向抱着好奇和探究的态度,他认为这个人机敏过人,胆色超群,更难得的是格局宏伟,胸怀天下,这样一个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你小子疑心病也忒重了吧,不就是派人照看一下你,你居然怀疑你老子搞特务?安老那边是什么所在?在那边安人,找不痛快么?”江歌阳少见地喝叱了宝贝儿子。

江朝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不过是故yì

和老头子开个玩笑,担心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到,宽宽他的心。以他的智力,岂会不知自家老子绝不会行这等雕虫之计?

听了江朝天的话,丁世群方才安定下来。他今天是一日数惊,饶是每天照顾季老起夜锻炼出来的顽强精神,此刻也难免有心力交瘁之感,当下,和江氏父子寒暄几句,就告辞离去。

江氏父子送罢丁世群,复又坐回了沙发。

“怎么?我看你情绪有些低落,安氏倒与不倒,其实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他们那块儿多在兵营,就是成了盘中餐,我们也吃不到嘴。再说,现在咱们虽然大势已成,胜券在握,但这个层此的博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轻言胜负。多一个助力,未尝不是好事。我观你素来放眼全局,今天怎么就盯着安氏这一隅,非是你平日的作为呀?”江歌阳轻轻拍了拍江朝天的肩膀,怕他意气消沉,反而来安慰他。

江朝天抬起头,露出张笑脸:“我没事儿,爸爸,我只觉得此事大是蹊跷,安氏虽强,不过是冢中枯骨,后继乏人,我并未太过萦怀于此。只是,我感觉到有个人突然插了进来,将我原先设定的节奏都他打乱了,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钦佩之感。”

江歌阳听得大是好奇,他知dào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眼光奇高且奇准,成人以来,臧否人物,评点高官,更是言出必中,浑没把这些令常人高山仰止的大人物放在眼里。除了对已逝去的老人心怀敬意,就是对自己这个当老子的也不过是父子亲情,而对自己的眼光也从未高看,倒是自己平时多借了他的才智,这几年方才稳住阵脚,渐渐入了季老的法眼,现在大有接过大旗之势。儿子今天居然说对一个人生出了钦佩之感,不由得不让他这个老子惊心。

“是谁?告sù

爸爸。”江歌阳盯着江朝天的眼睛问道。

“过了”江朝天扬了扬眉毛。

“若是杂草有害,趁着这次打药的机会,一并拔出,未尝不是一举两得。”

“算了吧,爸爸,那些手段终究是落了下乘,弄不好,既伤人又伤己。何况,他也不一定站在咱们对面,再说,有个对手不挺好吗?否则,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我这颗脑袋没有对手,说不定会生锈。”江朝天说完,起身到书架下的柜子里拿出瓶红酒,扬了扬:“爸爸,为这次的胜利,咱爷俩干一杯。”

“成,我陪儿子好好喝几杯。”

第九十二章 月华不及玉颜色(哭求收藏)

薛向和老爷子在书房议罢事,又下了一局棋,方才出了松竹斋,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他驾了车,轻轻拧下油门,向家驰去。

是时,月如圆盘,星斗暗隐,微风徐来,草木摇曳。薛向扯开衬衣,任由疾驰带动的劲风荡涤着身体,吹得两片衣衫向后鼓起,犹如披了斗篷一般。他穿过红旗广场,沿着长安街一路缓行。此刻的街道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悼念领袖的活动渐渐淡去,尽管对领袖的离去,无数的人还无法适应,可日子终归要过下去,柴米油盐酱醋茶依然要关心,平凡的百姓经lì

过沸腾,终归还是要回归平凡。

薛向驾着车过了老天桥,鬼使神差地转到那次和柳莺儿诀别的林荫道边上的大路来,他轻轻一扭车头,打开探照灯,就上了林荫道。他降下车速,沉静心神,徜徉在梧桐树下,聆听着树唱风吟,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此地正上演着诀别。忽然,他热烈地思念起柳莺儿来,这些日子偶尔陪她吃过几餐饭,大部分时间自己都神魂不宁,心上的人儿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担心呢。这股突如其来的思念仿佛破闸的洪水,波涛汹涌般涌上心头,他竟不能自已了,车把一扭,转了方向,就向柳莺儿家奔去。正是:梧桐叶落萧萧院,薛郎夜奔款款情。

薛向在大杂院后墙的胡同里寻了颗树,把车靠树停了。他不打算走正门进去拜访,一来时间晚了,吵着人家,终归不好;二来,月下会美人,岂能少了一个“偷”字?

薛向熟悉柳家房舍的布局,柳莺儿的窗子就在眼前的这堵墙后。只见他往后退了十来米,猛然加速前冲,几个箭步就冲到墙边,一个纵身,跳起一米多高,左脚狠狠蹬在墙上,一个借力,身形又向上拔高一米有余,右手瞬间暴涨而出,攀住墙沿,又一个借力,翻身就跃过墙去,落地时一个前滚翻,将下冲之力卸掉,这堵四米多高的院墙就这么轻松地被他秒杀。薛向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心中微微得yì

:老顾教的攀登之术,居然被自己活用在了偷香之上,回头见了老顾,说给他听,也好惊他一惊。

薛向寻到属于柳莺儿房间的窗户,轻轻地敲了敲,结果,房内没有任何声息。这是一扇老式的纸糊木窗,窗檐处已经腐朽,但是纸层糊得很是厚实,从外往里望去,压根看不清东西,甚至连里面点了灯火没有,也无从知晓。

薛向不敢用力敲击,生怕惊动了隔壁的柳妈妈,可小声击打,恐怕已经辛苦一天的柳莺儿早睡得沉了,哪里听得见。一时间,薛向束手无策。他沉思良久,决定以力破巧。大不了明天给莺儿装上玻璃窗和纱布窗帘,这么个纸糊的窗户实在让人没安全感。

打定主意后,薛向曲指成钳,握住窗棱轻轻用力一拧,“喀嚓”一声脆响,窗棱被拧断了。他轻轻推开窗子,忽而,房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是谁”,声音惊慌却清脆,不是柳莺儿是谁?薛向刚要回答,一片月华洒进窗内,一副瑰丽的画面直照他的灵台,到嘴边的声音嘎然而止,张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皎洁的月光下,柳莺儿衣衫凌乱,如瀑的青丝散乱的披在羊脂白玉般秀气的肩上,一张灿如朝霞的玉脸上写满了惊恐,她正慌乱地往身上披衣,来不及喝叱来人,半侧坐起的身子露出雪白如玉柱的大腿,一瓣光洁的**欲遮还掩地裸在空气里,勾勒出惊人的弧线。最让薛向血脉喷张的是那对饱满如球的玉兔,被月华一照,雌伏间乍起,随着她的身子的摇摆,去掉衣衫束缚的玉兔跳脱得厉害。他脑子不知觉间浮现个疑问:动如脱兔莫非搁这儿来的?

薛向高大的身躯背着月光,柳莺儿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只知dào

往身子上盖东西。柳莺儿今天牢累了一整天,睡前又喝了些补气的药,身子燥的厉害,家里没有电扇,睡了凉席,仍觉酷热难耐。无奈之下,她只好解光了衣衫,方才好受一些,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哪里知dào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窗子被击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又消散,她正待沉下心来入睡,忽而,听到“喀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断裂了。她原本头一次裸着身子入睡,心中总挂着什么,不得安宁,听到这一声响动,不若晴天霹雳,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遮掩身子,甚至来不及呼救。就在她刚刚在席子上拾起一片衣衫遮住女儿家最紧要的**,窗子被打开了。

“啊….”柳莺儿惊恐地叫声终于出了喉咙,薛向猛然惊醒,慌忙从窗外伸出手来,将那刚刚出喉,还未扩展到最大分贝的“啊”字生生按了回去。他还未来得及说话,捂住柳莺儿樱桃小口的右手,便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手臂处又是一痛。柳莺儿嘴咬,手扯,做着搏命般的抗争。她双手死死掐住薛向的胳膊,掰扯,明亮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薛向连忙压低声音,开了口:“莺儿,是我,薛向呀。”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和温柔的称呼,疯若雌虎的柳莺儿猛地停住了拼命,眼睛怔怔的地望着窗外来人,那高大的身影,被月光映衬出的熟悉的脸廓,不是那笑嘻嘻的臭小子又是何人?她连忙松开指甲已深深陷进薛向手臂里的一双玉手,咬着他手掌心的贝齿也瞬间开锁,她轻轻一扯薛向的臂膀,薛向跳进了窗来。柳莺儿扑到他怀里就是一顿粉拳,边打边脆着声音清斥:“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如果不是你,可要我怎么活?”

薛向没有出声,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受了眼睛支配,大脑已彻底失去了中枢的地位。他贪婪的看着这眼前绝世无双的美景,圆月清辉下,晶莹的玉趾根根圆润如珠,修长纤细的小腿向上延伸,腿柱及至连臀处骤然变粗,一根光滑的白玉柱连接着这丰隆如瓷的美臀,纤细、丰满被这修长修饰,组成了这世界上最动人的弧线,最瑰丽的景致。他的一双眼睛已不够用了,这衣衫半掩的月下神女无一处不美丽,无一处不勾魂。状近圆球的玉兔,纤细如玉钩的锁骨,光滑圆润的香肩,优美修长的脖颈,如宝石一般璀璨的玉脸…

柳莺儿见薛向迟迟不说话,又没有动作,她扬起头,凝了眸子投在薛向脸上,发xiàn

檀郎竟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圆睁的双眼,半开的嘴唇,已经拖在半空的涎水,眼珠子一上一下的乱转。忽然,柳莺儿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给了薛向一记粉拳,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慌忙下了床,拿起床头桌上的被子就往身上披,“哼,还不闭眼?”

先前被人扒开了窗子,柳莺儿又急又怕,待发xiàn

来人是薛向的时候,惊恐交加成了又惊又喜,仿佛失却的清白身又回来了。这会儿,她只顾着平息心绪,竟把自己还半裸着身子的事儿给忘得死死地了。虽然她心已归属,可女儿家与生俱来的羞涩又哪里是理智能消除掉地。柳莺儿又羞又恼,恨恨地瞪了薛向一眼,怪他冒失,不请自到,居然还半夜破窗而入。忽而,她的一颗芳心又惴惴不安:我今夜是裸着身子睡的,他会不会疑我性子轻浮,不知自爱,不是好女孩?一想至此,她竟低了螓首,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薛向好不容易把脑子里那一幕幕香艳的画面驱逐出境,正准bèi

和柳莺儿说话,仙子竟然掉了泪,慌得他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他刚跑到柳莺儿身边,替她擦了擦眼泪,握住她冰凉的玉手,正要安慰一番忽然传来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拍门声,惊得二人魂飞魄散。

“莺子啊,你在那边干什么啊,这么晚了还不睡?我怎么听着一会儿响动,一会儿闹腾的,干嘛呢?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开开门,让妈看看。”柳妈妈听到女儿房间有了响动,不放心,就要过来看看。

柳莺儿惊得面无人色,还是薛向胆大如斗,钻人家女儿闺房,撞上人家妈妈查房,依旧面不改色。他指指门外,又朝柳莺儿努努嘴,示意她先应付一二,自己则慌乱地寻着藏身之所。

床下,不行!里面已塞满了杂七杂八的坛坛罐罐,哪里容得下他这大长的身子;衣柜,也不成!衣柜本就狭窄不说,光是里面堆得被子,折放的衣服已塞得密不透风,要藏人先得移出来,这样做,欲盖弥彰不说,就是时间也来不及。薛向左顾右盼,上看下瞧,亦不得容身之所,忽然,他眼睛扫到月光照出,灵光一闪,猛拍一下脑门儿。我真是急糊涂了,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就成了?他正要向窗外奔去,却被柳莺儿跑过来捂住嘴巴,拖着身子就不由分说地朝床边拽去。

原来在薛向寻觅藏身之所的时候,柳莺儿咬着牙齿,有一搭每一搭的敷衍着柳妈妈,只说自己今儿个身子不爽利,刚才有只老鼠跳到床上,被自己赶走了,已经没事儿了,要柳妈妈先回去。她说别的还好,一说身子不爽利,柳妈妈哪里还放心得下,她这个闺女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她病了,这一家人的日子可怎么过。柳妈妈直说要进来,柳莺儿吱唔着不肯,柳妈妈也不罗嗦,回了房间拿了钥匙就要开门进来瞧瞧。柳莺儿听到钥匙插门的声音,脑子里立kè

当机,当机前就一个程序还在运行,就是一定要藏起薛向。

柳莺儿拖了薛向就让他上床,薛向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刚要说自己可以跳出窗去,可看着柳莺儿俏脸惨白,再不敢违逆她的意思。薛向鞋也不脱地跳上了席子,长大的身子蜷成一团,靠墙倚了。他方蜷好身子,柳莺儿就跳了上来,朝他身上一挤,玉背上的被子当空布展,就搭了二人的身子上。

柳莺儿刚靠着床头躺下,“咿呀”一声,柳妈妈推门进来了。柳妈妈正待走到门边去拉灯绳,却被柳莺儿止住:“妈,您去睡吧,我没事儿,别拉灯,晃得眼睛疼。”

柳妈妈记挂着女儿的身子,听了她的话,伸到半空的手放了下来,“莺子,你哪里不舒服啊,这天也不热啊,干嘛捂着个被子?”柳妈妈边说边向床边走来。

柳莺儿慌乱间,开动脑筋:“妈,我有点感冒,身子有些发冷,盖着舒服。”

柳妈妈走到近处,看见打开的窗子,问道:“感冒了怎么还把窗子开这么大?赶紧关上。”说着就要走到床的脚头,俯下身子来要关窗。

柳莺儿慌忙道:“呀,妈,你快过来摸摸我的头是不是有些发烧啊。”薛向的身子正靠墙蜷着,窗子正在他身子的上方,柳妈妈若是真俯下身来,伸长胳膊关窗,一准儿会碰到他。再说,窗子已被薛向破坏,哪里关得上,柳妈妈见了定会生疑。柳莺儿见事急矣,急中生智,将柳妈妈诓回了身前。

柳妈妈听了女儿说不好,哪里还有心思关窗,慌忙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怎么烫啊,我还是把窗子给你关上,免得夜里吹风受凉。”

柳莺儿这会儿哪还会放她过去,拽着柳妈妈的胳膊,柔声道:“妈,我是护士,我知dào

怎么应付,感冒的时候,屋子要通风。再说,我捂了被子,就是为了吹吹外面的新鲜空气。”

柳妈妈听得此言,只得应允,眼睛忽然掠过被子露出的一角,惊声道:“莺子,你说冷,怎么还睡凉席啊?快给我下来,我给你换床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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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未有偷心偏成盗(吐血求收藏)

第九十三章未有偷心偏成盗

柳莺儿一直盯着柳妈妈的眼睛,见柳妈妈盯着床铺的眼睛忽然变色,以为妈妈发xiàn

了薛向的存zài

,吓得她慌忙地把身子后挪,想尽量把薛向挤到最里处。其实,薛向早已把身子缩到了舒展状态的最小面积,要是再小,恐怕就得把被子顶高了。结果,薛向再不能后退,柳莺儿还在往后挤,她见再挤不动薛向,忽然,下意识地抬了下美臀,一下子压到了薛向的身子,不,居然压到了薛向屏住呼吸的脸上。

“呀”的一声,柳莺儿叫了一声,双颊瞬间酡红,她哪里不知dào

自己羞人的紧要之处压到了薛向的脸蛋儿。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檀郎鼻孔喷出的丝丝热气正喷着自己的**,臀下一片柔软不是檀郎的嘴唇又是何物?先前,她一门心思地忙着应对妈妈,生怕妈妈发xiàn

了薛向的存zài

,反倒对自己光溜溜着身子和一位青年男子共处一被亦没有多少羞涩之意。这会儿可不比先前,这是多么羞人的举动啊,自己的那里居然和他的嘴巴碰在了一起,这,这叫人家以后怎么见他?羞死个人呢。

柳莺儿心如猫抓,又羞又急,几欲昏迷。柳妈妈也不再细究女儿为何说冷又睡席子的事儿了,赶忙上前关切地摸着柳莺儿的额头,她见女儿的脸蛋儿越来越红,气息渐渐粗了起来,也慌了手脚,连连问柳莺儿哪里不舒服。

柳莺儿心中的羞愤哪里说得出口,直说让柳妈妈先出去,她要睡了。柳妈妈见女儿执拗,也不好强逼,忐忑着心思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柳莺儿见妈妈出了房间,连忙将身子抬了一下,把自己的美臀挪了出来,心中百种滋味一起涌将上来,她双腿收拢,抱膝而坐,美丽的脑袋下垂,抵着膝盖,不敢说话,亦不敢看薛向。此刻,她羞涩得恨不得这是梦境,可下体的酥痒,还有那最最让人无地自容的粘液,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柳莺儿彷徨无颜之际,薛向正躲在被子里装死。先前柳莺儿拉他上床的时候,他还是神志清醒,脑子里想着如何规避,如何脱身。当柳莺儿柔软的身子也上了床,盖上被子,一下子撞进他怀里,把他挤在墙角后,他脑子就开始晕晕乎乎了。柳莺儿未着寸缕的香软身子挨着他肌肤的霎那,他感觉心脏猛地收紧,激动地用力握拳,捏地骨指咯咯作响,倒向在受酷刑一般。

薛向实在是太紧张了,他这个两世童男,对男女之事实在是心向往之,身不能至。这突如其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让他的灵魂几乎出了窍,差点再来一次穿越。他只觉得身子绵绵软软如坠云端,脑子里一片混乱,连柳莺儿和柳妈妈说什么,他也完全听不见。

当柳莺儿的香臀跨坐到他俊脸的霎那,轰地一下,他的脑子如爆zhà

一般,原本一团浆糊的思想被炸得四分五裂,飞散开来。他整个人好像从云端直接被掼到了地上,摔得他彻底回了人间。那两瓣如瓷似玉的圆臀接触他嘴唇的时候,他甚至停止了呼吸,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了嘴上,体味着这世间最美的柔软。他的脸颊万全陷进了丰满臀肉之中,香软滑腻之感直冲心腹。弹力十足的臀肉让他彻底知dào

了第一次见柳莺儿时,心中冒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渐渐地,薛向发xiàn

此种香艳有些难以消受了。他的鼻息慢慢粗重,下体也胀硬得厉害,挪了挪脑袋,想把脸蛋儿抽出来。可柳莺儿坐地太紧,他用力一扯,脑袋倒是扯出了一分,却再也动不了了。他的脸蛋居然卡在了柳莺儿的胯下,哪里还能动弹分毫?

薛向这下彻底没了艳福天降的感觉,他尴尬极了。他岂能不知dào

那个地方对女孩子来说是何其紧要,饶是后世他“阅尽a片,心中已然**”,对女性的那个地方已不再陌生,可柳莺儿又岂与那种女人等同。她是自己心中的爱人,仙子一般的人物,先前沉浸在她圆臀带来的美妙感觉,已是罪过。这会儿,又碰到这最私密的所在,他心中再没了一丝绮念。甚至,柳莺儿的潮湿滴到他笔尖的时候,他心中想的也是如何善后,并未有半点猥亵之意。

薛向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躁动的下体没了荷尔蒙的支援,此刻也已偃旗息鼓。他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对策,如何化解尴尬,解开柳莺儿的心结。可惜他两世为人,已算是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奈何在女儿家的事儿上就束手无策。他真想大叹一声后世那句著名的广告词:谁知女儿心(后半句您自动过滤,过滤不了的,自己面壁三分钟)。

大热天里,薛向捂在被子里已快一个小时,他还没想出对策,被子外面也没有任何声息。他原本想装睡,甚至彻底睡了过去,等明天一早醒来,故yì

装什么事儿也不知dào

,那样就可以最大程度的化解尴尬。可他又一想,柳莺儿冰雪聪明,这样做,不是欲盖弥彰嘛?所以,他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开,彻底化掉心结,以免此事成了阻碍二人感情的死疙瘩。

薛向掀开了被子,长长透了口气,窗外,渐渐起了风,吹进房间,十分清爽。此刻玉盘早已偏西,窗外只有淡淡的月影映衬得树影婆娑,花草迷离。他把视线移到柳莺儿身上,但见柳莺儿歪倒在一边,双腿还抱起合拢着,身上一件短袖,无状地搭着。

薛向以为柳莺儿睡着了,扯过一条薄毯给她盖上,但他还是决定今夜把话说清。薛向俯下身子,把嘴巴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结果,她毫无反应。薛向复又加大声音,她还是没有反应。这下,薛向彻底慌了,抱起她的脑袋,轻轻摇晃,边摇,边压低声音喊她的名字。柳莺儿宛若熟睡,没有一丝回应,此刻,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心上人昏迷了。

薛向在衣柜翻出几件衣服,也顾不上检验美观,随意拣了一套内衣,外加一套短裤短袖,给柳莺儿换上。把柳莺儿简单地装扮后,薛向扛起她的身子就跃出窗去,他依旧不打算走正门。他在围墙四周绕行一圈,相中一颗倚着院墙长得枝桠繁茂的歪脖枣树。他把柳莺儿扛在肩头,攀上这颗大腿粗细的枣树最底端的一处延伸,他踏着这处延伸,用尽全力一蹬,喀嚓一声,胳膊粗细的树杈被踹断。借着这股巨力,他攀升一米有余,不用二度在墙壁借力,便攀上了院墙。他左手搭在柳莺儿身上,照顾着她的平衡,右手手臂发力,身子快速上移,翻身过了院墙。这次,他没有直接跳下,而是吊在另一端墙壁的半空,待身子稳定后,自由下落,“砰”的一声闷响,双腿直直掼在了地上。薛向下落前,早把柳莺儿夹在了腋下,下落刹那,将她上抛,待自己落地后,出手将她接住,横向带动一周,卸下这股巨力。

薛向这一连套动作,看似做得轻松之极,实则极费心力。他半吊空中,而不似第一次那般直接一个大回环跃过院墙,向地上飞去。只因第二次他身上多了个柳莺儿,无法前滚翻卸力,且他半吊空中,也是为了降低下落的重心。后来,他将柳莺儿上抛,虽然加快了自己下落的速度,但柳莺儿下落的速度却大大减缓,这样对她下落时受到的震动就减小。再后来的接住、挪移,不过都是些卸力的太极推手,都是为了将柳莺儿下落受到的震动减到最小。这一连串的动作说着容易,没有超强的力量,身手,外加敏捷的反应能力,缜密的计算能力,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因为这不是武侠世界)。

薛向把柳莺儿抱在身前,跨上摩托车,一路飞快,片刻功夫,就到了长征医院。长征医院是京城著名的军方医院,仅次于大佬们专用的红旗医院。在此处接受治疗的并不只是军中将士,亦多有zf机关干部,只因整个京城的杏林国手、留洋大夫进不了红旗的,大多被此处搜罗一空。

薛向抱着柳莺儿闯进了医院大厅,此刻已是深夜,医院只受理急诊,院部大厅虽然灯火通明,却空旷宁静,只在大厅中央的导诊台留了一个短发女护士接受询问。

薛向心急如焚,柳莺儿到现在还没一点反应,自己可是唤了她一路。他顾不上走程序,抱了柳莺儿窥见指路牌,就朝急诊室所在的方向走去。导诊护士早已发xiàn

了他手中昏迷不醒的柳莺儿,知dào

这是个来急诊的,正要通知他去哪边挂号,却见来人理也不理的朝急诊室冲去。导诊护士困意顿消,慌忙跟在后面呼喊,招呼他去挂号,便喊边说“急诊室有人,请稍后”。

薛向一米八三,女护士一米五三,薛向的大长腿一迈开,女护士哪里跟得上。跟到半路眼见追不上了,她索性不跟了,跺一跺脚,掉头朝回走去。边走边念叨:“叫你别去,你偏去,那边已经一屋子人,乱成了一锅粥了,你这会儿去还不是添乱?”

女护士念着念着,就回了原位,忽然记起来那个高大的青年长得英俊无比,手中抱的女孩也是清丽逼人,如此一对璧人,大半夜里来了医院,中间到底又发生了何种离奇、曲折的故事呢。

女护士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最爱联想,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马上就在她脑海形成。俊男美女,月下拥奔,她心底的涟漪,此刻就如同雪原上的风,吹起细碎的雪花无声无息的落在这个寂静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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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方案通不过,你们都是今天吃饱、不管明天的。明天开始苦日子了,各位记得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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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拳脚刀枪来接风(跳脚求收藏)

龙国涛此刻很不高兴,可以说心情极度恶劣,,本来在新侨饭店和陈为民一伙儿干了一仗,没占到上风不说,己方七八个人居然人人挂彩。虽说陈为民那伙儿也未必好过,十来个人更有一个被锤子一板凳砸晕了,可自己并没有获得yì

料中的胜利不是?他就弄不明白陈为民那伙人还死端着老兵的名义,傲个什么劲儿?老兵是风光过,早个七八年,那是神挡杀神,佛挡弑佛。至于现在嘛,套句孔老二的话:逝者如斯夫。他们也不开眼看看如今的世界是啥形势,爷们儿今儿非得在这帮老兵面前拔份儿不可,要他们知dào

今后的四九城谁说了算。再说,自己的老子现在可不比从前,终于跳出了军职,出任c政部副b长,天下财权在握,他妈的这伙儿丘八遗孽还要炸刺儿?先前在新侨干了一仗不说,这会儿还敢跟自己抢急诊?这不是反了天么!

一念至此,龙国涛心中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他一脚踹翻左脚边的长凳,瞪着陈为民,呲牙道:“姓陈的,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我告sù

你们,老子今天刚跟老头子返京,自顾身份,注意影响,先前在新侨那边是给你们留了面儿,别他妈把老子招急了,直接带人灭了丫的。”

……………

龙国涛的爸爸龙在田正是原京城卫戍区a军的z委,乃是薛安远的第二任搭档,薛安远被隔离审查后,龙在田兼任过几个月的军长。龙在田本想趁这几个月政、军一把抓的时候,将a军彻底掌握。可他终究是个摇笔杆子的出身,a军这种血火中拼杀出来的王牌军岂能服他这个没有丝毫战功的“麽麽派”。再说,a军是薛安远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以国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兵们为老底子组成的军官团,全军上下遍布腹心,且薛安远战功卓著,为人又颇有些关云长“傲上媚下”的作风,在a军素来深受全体官兵的爱戴,又岂是龙在田说拉就拉走的?

龙在田也不是不知dào

薛安远对a军的影响已深入骨髓,但他深信人都是有弱点和**的,只要找准了弱点和**,就没有攻不克的堡垒。因此,龙在田就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在a军开始了轰轰烈烈地整顿。结果,这群当兵的都是死硬份子,一根筋,没人朝他靠拢,他想提拔都找不到人,想打击,却发xiàn

全军上下遍是他打击对象。直到最后,闹得狠了,a军差点出现哗变。上级连忙把他调走,连带着薛安远在接受审问的时候也多了条罪名——拉山头,结党羽,图谋不轨。

龙在田被调出了a军,却并未受到惩处,不过是换了个军区,转到地方上,依旧在军队系统中窃居高位。毕竟他行事时,打着批斗薛安远反gm集团这种当时很流行又很有用的旗号。最近一段时间,不知dào

龙在田走了谁的门路,居然跳出了军队系统,一脚跨入了政界,且担任重量级部委c政部的副b长。这下不仅龙在田志得yì

满,连他那个素来跋扈的儿子龙国涛也意气冲天,欢欢喜喜地跟了老头子过了把“还乡团”的瘾。

这不,他刚跟老子从羊城军区返回京城,中午就寻了一些从前的故旧,显摆身份,抖擞气派,当然其中也少不得财政系统的大院子弟前来逢迎,在众人的吹捧声中就把接风洗尘的地点定在了和老莫齐名的新侨饭店。龙国涛一伙人在新桥喝到酒酣耳热,就开始原型毕露,高歌欢笑,调戏侍者,搅扰邻桌。

恰巧陈为民这个当年的老兵中的“小兵”,也是今日随兄返京。他的兄长陈卫国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小将首领,较之薛向的大哥薛荡寇也不遑多让。不过是一在东城,一在西城,各领风骚罢了。然而陈卫国却不似薛荡寇,没个好结局,当他发xiàn

风向不对的时候,就跟家里划清界线,寻了父亲的军中故旧,远遁边疆当兵去了。陈为民当时年纪虽也幼小,但已有十二三岁,他探得陈卫国要去甘陕当兵,夜里偷偷跟着陈为国溜上了火车。也亏得陈父在甘陕军区故旧不少,再加上,他也怕这两个在浩劫中不安份的儿子再生出事端,就摇了电话通知那边的战友照顾。就这么着,陈为民十二岁就呆在了军营里,每日里和大头兵一块儿吃饭、训liàn

、学习,到了十四岁就破格入伍了。

陈氏兄弟这一离开京城,七八年间就再没回来过,这次还是陈父病重,二人才赶回京城。垂髫离家弱冠还,胡报国,李学明这些儿时伙伴乍逢陈为民,自是一番亲热不提,当下,就约了四五个童伴儿,来新侨给陈为民接风。这一接风,两拨人就接到了一块儿。眼见得龙国涛一伙儿闹得实在不像话,搅了自己这桌的酒兴不说,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几个漂亮的侍者,性子急躁的李学明就忍不住出声喝斥了。

龙国涛正喝得头昏脑热,热血上涌之际,巴不得寻些乐子解闷。这会儿见了真有凑趣儿的,高兴地跟过年似的,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显摆他b长公子的威风呢。当下,龙国涛起身就拎了酒瓶子砸了过去,边砸,边骂“丫找抽啊”。您还别说,这小子出京四五年,一口京片子倒是地道。

陈为民一伙儿自也不甘示弱,拿了酒瓶就回砸,龙国涛当下就直接吆喝着众人接战,却被一边的同伴拉住,说什么“一看那边也是大院子弟,咱们虽不是那帮不成气候的顽主,可该讲的规矩还是得讲,不能叫人家看了笑话,说咱窝里斗,还是先盘道吧”。龙国涛本是京城人士,自小也是混迹四九城的,当然知dào

这点规矩还是不能破的,当下,就解了衣衫,赤着膀子喝问起陈为民一伙儿的来历。

接着,两拨人就开始盘道,叫场子。一边是机关部委,一边是军区大院,虽然都混迹于四九城,两拨人中倒也互相瞧着对方眼熟,可毕竟没能盘到一个根子上。龙国涛那边全是国战后期和解放战争初期的老后勤机关、秘书机关、保卫机关的子弟,而陈为民这一帮全是作战部队的子弟,父辈儿那会儿两个系统就互相看不顺眼,这会儿自然更没什么好说的,再加上又都是心猛血热的年青人,黄汤一灌,热血一涌,一场混战势所难免。

两拨人拉开架势,就以新侨饭店为战场,正式开打。双方兵力对比,龙国涛一方占优,他这边有十三四号人,较陈为民一伙儿足足多出五六人,可实力对比却是陈为民一方略胜一筹,。虽然两拨人都是由青壮小伙子组成,可胡报国一伙儿军区大院子弟,终究遗传了父辈好斗的基因,再加上多在军营里混迹过一段时间,打架虽比不得薛向那伙儿人,可王八拳挥起来,也是虎虎生风。

不知dào

两拨人中哪一拨先掀了桌子,桌子落地的巨响,就仿佛进攻的冲锋号。两拨人各自随手拾起趁手的家伙,椅子、板凳、刀子、叉子,嗷嗷叫地冲了上去,二十来人混作一团,乱战了起来。惊得新侨饭店的食客做了鸟兽散,苦的新侨饭店的经理一张圆脸皱成了菊花。这二十来个棒小伙打得激烈,新侨的桌椅板凳损毁得也厉害,胖经理看得边捂腮帮子,边招呼服wù

员上去拉架。可人家服wù

员也不傻,眼前啥阵势啊,刀枪并举,桌凳乱飞,时不时地战团中还飘出几滴血花来,一个个连连后缩,死活不肯触这霉头。

胖经理这边焦灼万分,战场上的两拨人也杀得难解难分。陈为民这边虽然战斗力强上三分,可到底没有学过战阵之法,优势无法转化为胜势,终究叫龙国涛那边发挥了人数优势。往往就是龙国涛那边两个围攻陈为民这边一个,尤其是陈为民,一上来就踢翻了两个,龙国涛看不出不凡来,亲自招呼了两个能打的围攻陈为民。龙国涛三人手上挥舞着板凳,下面踹着王八腿,愣是将陈为民逼入了角落,苦苦支撑,反攻无力。

龙国涛这边虽然暂时占了上风,却始终收拾不了陈为民一伙儿,双方胶着一团。不知dào

什么时候,李学明被龙国涛那边的一个壮硕青年一板凳砸到脑袋上,立时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胡报国见了陡然发疯,扔了手中的椅子,逼开围攻他的两人,折身就向厨房冲去,少顷,他提着两把菜刀又冲了回来。这下,龙国涛这边的优势彻底被化解了。他们这边虽也有刀,叉,可那都是吃西餐用的物什,杀伤力有限,先前倒是有几个操持着挥舞了一会儿,可被别人的板凳一砸,立时就吃了大亏,急忙就地丢弃,寻了板凳做武器。

胡报国手中的两柄菜刀又宽又长,开着刃的刀锋,在水晶灯下泛着点点寒光,晃得人眼发寒。这两把刀本是厨师胖老五专用的,胖老五身长力大,用这两把大菜刀正合适,平日里用它砍骨斩鸡从来不须第二刀,都是一刀两段。

ps:昨天“纵欲”过度啊,爆fā

十更,江南受不了了,各位无论如何也给些安慰——投票、收藏。严格说起来,昨天更了十五更,当然,大部分人可能不明就里,问老书友或者进q吧。

第九十五 沙场战场一百处(求收藏)

胡报国骤得利器,满脑子想地都是为李学明报仇,一套疯魔刀法使将出来,如旋风一般从大厅门口直冲战场,逢着龙国涛那边的人就剁,立时将龙国涛一伙儿冲得连连后退。起先,倒是有人提了板凳就上去逞英雄,结果被胡报国一刀斩在板凳上定住了身子,另一刀反手就朝着那人提着凳腿的手剁去,孰料刀法不精,没剁着手,倒把凳腿剁下一截,唬得那人提了手中的半截凳腿,怔怔愣了一会儿,忽而,哭爹叫娘地朝龙国涛那边奔去,再也不当英雄了。边跑边念叨:英雄真是个高危职业,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儿,谁爱当谁去,爷们儿不侍候了。

龙国涛这边早窥见胡报国来势汹汹,先前还有人跃跃欲试,争着出头,结果见了抢着先出头的兄弟那般惨状,再没人叫嚣了,边后退边喊着“对面拿菜刀的,丫还要不要脸,也不看看爷们儿手中拿的什么家伙,还讲不讲武德。”

胡报国砍得疯了,对这些聒噪,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朝龙国涛这边猛冲。他正冲到兴头上,忽而听到“呜哇,呜哇”的警笛声,方才回过神来,招呼陈为民一伙儿闪身就撤。

龙国涛一伙儿自也不傻,公安来了还硬挺,那是脑子有毛病。虽说他们这帮衙内不怕公安,可进局子总归是件丢脸的事儿。龙国涛见陈为民那伙儿先撤了,冲身边的青年们吆喝一声“咱爷们儿胜了,那边的孙子先逃了,风紧,咱也扯乎”。他这精神胜利法用得拙劣,倒也没人较真,众人跟着他学着陈为民一伙儿也跳窗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外加欲哭无泪的胖经理和喊着“还没结账”的服wù

员。

龙国涛走到半路就发xiàn

不对劲儿,胯下一阵生疼,再走几步,裤档磨得小鸟一阵火辣辣。他也顾不得众人在场,寻了一处路灯,就解下裤子,观察小鸟,这一观察,就发xiàn

事情坏了。小鸟倒是依旧软小,两颗鸟蛋却膨大了不少,色呈乌青,状近乒球,根根血筋透皮凸起,在这浑暗的路灯下也清晰可见。龙国涛面色大变,边嘶嘶地抽冷气,边吆喝了众人送他去医院。

本来按龙国涛的衙内作风,当然是要去最好的红旗医院。奈何即使众人架着他奔行,他也觉得那命根子疼得厉害,也就顾不得摆谱,直奔最近且最好的长征医院来了。龙国涛的纨绔性子自不会去挂什么号,奔着急诊室就冲,领头的锤子一脚踹开急诊室大门,还没进门,众人就发xiàn

先前在新侨打架的陈为民一伙儿赫然在内。

原来陈为民一伙儿架起昏迷的李学明,跳窗出了新侨饭店后,一路上怎么喊叫,李学明也是不醒。众人这下才知dào

事情恐怕不妙,七手八脚地抬了李学明,就奔了长征来。急诊室的医生自然是手段高超,一个浸过酒精的尖锥轻轻在李学明人中点出一滴血来,李学明就悠悠转醒。医生刚对李学民交代说要打几针,急诊室的大门就被踹开了。

双方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龙国涛刹时眼珠子就通红了,断子绝孙之仇岂能不报?他顾不上命根子痛得厉害,推开搀扶他的两人,吆喝着众人就要开打。急诊室内两名医生和三名护士哪见过这种阵仗,先前见了人人带伤的陈为民一伙儿,心中就忍不住嘀咕,这会儿见又冲进来十多位个个挂彩的青年,心中猜测多半要糟。果然,两拨人一对上,便斗鸡般地互相瞪着,眼看一场激烈的打斗马上就要爆fā

。众医生护士心急如焚,池鱼之殃就在眼前,急诊室的大门却被堵得死死地,夺门而逃那是妄想,几人互相打了个颜色,便要齐齐开口呼救。就在这时,长征医院的王副院长领着医院的保安队长费红星等四五个保安浩浩荡荡地就冲了过来。众白衣天使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星,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战乱之地了,哪知dào

这两拨青年人人有背景,个个有来头,一阵喝斥外加把自己某某局长,厅长,部长老爹的字号一报,就将还未来得及开口但已展现出汹汹气势的王副院长和费大队长吼得面红耳赤,羞答答地躲在一边怯懦不语了。

龙国涛和陈为民两拨人虽然收拾了来掺和的王大院长和费大队长,可气势终归是颓了,架是干不起来了。毕竟再闹下去肯定会惊动院方最高层,说不定待会儿来的就不是公安和保安,而是部队了,要知dào

这里是长征医院,挂着军方的牌子呢。龙国涛见陈为民这边没了动手的意思,他也不愿多生纠葛,此刻他蛋疼得厉害,再加上他对成为共和国最后一个太监表示毫无兴趣,抬了脚就朝急诊室的行动病床走去。龙国涛边走边嚷嚷着来个漂亮女医生给他检查检查身体,直将陈为民一伙儿视若无物。

李学明刚醒过来,现在方才回过神儿来,挠头思索一会儿,方才记起自己他妈的居然被人干晕了,这脸可丢到了什刹海了。这会儿,他见龙国涛还在自己面前装大个儿,羞愤和怒火一下扑了出来。他猛地一下子从行动病床上翻身跳了下来,指着龙国涛就是一顿破口大骂接着,接着一把扯掉手臂上的吊针,摆开架势,就要开打。

李学明这番举动,骇得装了半天孙子的王副院长,赶紧招呼费大队长领了众保安,将两拨人隔开。王副院长几经辛苦,好说歹说,才将两拨人劝消停了,自己却累得弯了粗腰连连喘气儿。

其实,这两拨纨绔们多是早息了动手的心思,至少不想现在马上开打。一来,双方在新侨战得伤痕累累,体力和冲动尽消,满身的伤痛正急着治疗;二来,长征医院到底不比普通医院,纵使众人不惧公安和大兵,若是让在此就医的“熟人”看见自己在这边大打出手,恐怕又是一阵绕舌,个别舌长的说不定还告到老头子那儿去,总归丢脸不是?

两拨人刚偃旗息鼓,王院长一口气还没喘匀。不知dào

谁先扯起了就医顺序,双方又开始为谁先治谁后治,闹将开来。接着,就有了上文提到的龙国涛踹翻长凳后说的那番话了。

…………….

“姓龙的,你丫第一天来京城吧?土豹子一个,也不打听听咱爷们儿是谁,还要找人灭你爷爷,丫也不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狼狈模样。先前,在新侨是谁被爷用菜刀撵得乱窜?这会儿你还涨行市了,要是不服,咱找地儿单练。再说,爷们儿就是喜欢自称老兵又怎得?丫管得着吗?满四九城的顽主们都没意见,岂由得你聒躁!咱爷们儿也不跟你讲什么先来后到的俗礼,虽然本就是咱爷们儿先来的,可我向来认为排队那是娘们儿才讲的规矩。咱爷们儿到哪儿都没排队的习惯,啥时去就啥时办,利索着呢。”陈为民离京多年,和现在的四九城的青年们行事有些脱节,虽然此刻他在胡报国这帮人中年纪最长,但出来回击龙国涛的却是胡报国。

胡报国的这番话说得痞气十足,不讲理十足,气势十足,却真真切切摆出了一副蛮横的嘴脸,听得李学明一伙儿哄然叫好“咱爷们儿从来就是这么霸道”。龙国涛却听得眼前一阵发晕,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胡报国说别的还好,居然骂他土豹子,这话算是戳中他痛脚了。

龙在田虽不是老京城,可建国后一直在京城工作,“huan妻”亦在京城,生子却被老家的老母按农村的规矩拉回了老家。所以龙国涛不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身上终究沾了土腥气,比不得别的大院子弟硬气。他最在意别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儿,老头子外调后,他又跟着老头子出去“落魄”了几年,心中对这出身亦发敏感,生怕别人说他混得不如人,满身磕碜气。胡报国这声“土豹子”一出,听在他耳里,他就觉得自个儿已被这帮大院子弟开出京籍一般,完全不入流了。

龙国涛这几年跟着老头子,虽说也没怎么受委屈,可总觉得混得不沾贵气儿,在地方上再威风,心中总不得劲儿。好不容易老头子又杀回京城,且官升权涨,怎么着也该轮到自己过过衙内瘾了吧,居然刚到京,就被人骂土豹子,这,这打人不打脸都不知dào



龙国涛被胡报国挑动了敏感的神经,顾不上蛋疼,立时状若疯颠,隔着王副院长和费大队长一帮保安就朝胡报国飞扑过去。龙国涛这一动作自然就点燃了导火索,双方隔着众保安就开了战,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衣服,皮带满天飞,手术刀、精钢钳隔空洒。两拨人打得热闹,可苦了王大院长和众保安了,一帮人战也不是,逃也不是,就捂了头,傻站在中间,成了战壕一般,王八拳,无影脚更是生受了不少。仨医生、俩护士不愧是文化人,脑子就是活络,一看风向不对,就寻了角落就各自散开、蹲下,倒是没遭池鱼之殃。

就在急诊室沸反盈天之际,一声巨响,急诊室的大门挨上今天的第三脚,终于在这最猛烈的一脚下轰然倒塌,带起一阵劲风,吹得众人齐齐停了动作。接着,从门外跳进一个怀抱女郎的高大男子,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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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垂髫相斗弱冠仇(不说了)

“医生,医生,快给她看看!”薛向人未至,声先到。他浑然不觉自己踹飞了人家医院的门板,需yào

致歉,依旧火急火燎地招呼着,门板落下后,他眼睛丝毫没有落到这满屋的混乱上,只顾着搜寻白大褂。

“三哥?”

“三哥!”

一声惊讶,一声兴奋,叫出这两声的正是胡报国和李学明。三哥怎么来了?三哥来了咱爷们儿还有什么好怕的!

薛向被这两声叫喊,稍清了下心神,朝着声音的来处寻去,发xiàn

了胡报国和李学明,再定睛一扫,满屋的狼藉,哪里还不知dào

这俩小子在此处做什么,即使此刻心神不定,心中也不免赞一声“玩得够绝,都耍到长征来了!”

薛向急着给柳莺儿看病,顾不上和二人寒暄,更顾不得问明原由,冲二人点下头,便朗声道:“你们这一群一伙的干嘛呢,要闹出去闹。”他这一竿子捅翻一船人,胡报国一伙儿多认识他,倒没什么意见;王大院长和一众院方人员对此议倒是附和到心里去了,可刚脱离火海的他们哪里敢吱声;龙国涛一伙儿那意见可就大了去了,哪里来的毛小子,敢喝叱老子,没看见爷们儿几个身上都带了彩么,还敢寻晦气,这不是捋虎须么?

“操,丫是什么东西,也敢让老子出去!”砸翻李学明的锤子是个暴脾气,身高足有一米八八,比薛向还高出小半个头来,方才就是靠着他的勇猛,才逼退了陈为民。锤子并不是大院子弟,而是京郊一带的青年,这次也是跟着他靠上的某位纨绔菜有机会来给龙国涛接风,顺便见识下世面。席间,他摸清了龙国涛的来路,顿时就起了攀附之心。一开席,他就不断地给龙国涛敬酒,往往是龙国涛浅嗫一口,他连干三杯,这番做作却没白费,倒是颇让龙国涛高看他几分。待得和陈为民一伙儿起了冲突后,他更是奋不顾身,冲杀在前,龙国涛刚一招呼来人收拾陈为民,他便第一个冲了上去,和龙国涛并肩作战。就这么一来二去,龙国涛越发待见他了,一路上都是让他搀扶着进了长征,拉拢之心显露无疑。锤子本就有意转换门庭,二人正是:郎有情,妾有意。一时间,两人打得火热,就差如胶似漆了。这会儿,锤子见薛向目中无人,居然敢藐视众人,尤其是无视了自己的“心上人”,这还得了,遂出声喝骂。

薛向此时心急如焚,怀里的柳莺儿依旧没有声息,他哪有功夫跟锤子罗嗦,正要用暴力解决纷争,忽然一阵刺耳的巴掌声响起,巴掌声方落,就有人说话了。

“哈哈…哈哈,我道是谁这般张狂,原来是薛老三啊,多年不见,我还真没认出你来,若不是你依旧这副蛮横模样,我今日恐怕要错过你这位我来京最想见的人了。人家都说落翅的风凰不如鸡,我咋觉得你这完全是落翅的草鸡赛风凰呢?你家老爷子都倒了,你还不知收敛,兄弟我真是替你担心啊!”龙国涛先是送上一阵掌声外加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算是助了自己开言前的声势,接着语带惊喜地说薛向是他最想见的人,弄得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故友重逢,最后却是充满快意的讽刺和咬牙切齿的收尾。这时,众人哪里还不知dào

,这是老仇人重逢,方有的场面啊。

在龙国涛不断喷粪的时候,薛向怔怔地看着他出神,即使他言出如粪,薛向亦没打断他。薛向盯着他,不断地思索来人是谁,这副尖嘴猴腮的尊荣配着副公鸭嗓子,我真不认识啊!薛向纳闷了,听他的口气,有好几年没见了,必是幼时相熟,可这变化也忒大了吧,和我还有仇,可我收拾的人多了,到底是谁?薛向怎么也想不起,来人是谁。惯因少年到青年的容貌变化最是巨大,况且都经lì

或者处于变声期,认不出来那是自然。若非龙国涛对薛向恨如江海,念兹在兹,无时或忘,恐怕他也难得认出薛向,何况他还得了个“三哥”的提示。

薛向正沉吟不决,龙国涛的话音落了,龙国涛如此含讥带讽,薛向又岂会听不出来,只是他一门心思地猜测来人是谁,没顾得上出手收拾他。这会儿,他懒得管来人是阿猫还是阿狗,踢开拉到,打扫完虫蚁蟑螂,好赶紧给心上人治病。

薛向一手托着柳莺儿的脖颈,一手托着她的腿弯,尽量用让她用最舒服的姿势休息。他就这么抱了柳莺儿,向龙国涛逼近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睛在龙国涛左侧额头的发际线处凝住。那隐在发线处的寸许的伤疤外翻殷虹,若非细瞧,哪里发xiàn

得了,这时,他终于想起来人是谁——龙、国、涛。

往事如胶片一般,一幕幕地从薛向脑海里飞了出来,在薛向眼前飞速翻过。

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薛向当时年方十岁,龙国涛亦是垂髫童子。龙在田七零年调到a军担任政委,龙国涛自也随着他老子一起住进了军区大院。龙国涛本不是个安分的家伙,自小娇生惯养,养成了一副颐指气使、爱充大个儿的毛病。他这一住进军区大院,稍稍一打听,大院一号薛家的大儿子已经十六七岁了,且并没有和他同龄的孩子。按照他心目中的排列顺序,既然1号军长家没有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那作为2号政委家的自己岂不是这帮大院毛小子的天然首领?

龙国涛一到大院,初次和那些同龄的伙伴接触,便自号为首领。且他不乐意只在区区一个大院内纵横,其它的师团级家属区,亦被他一一造访,要众小子皆奉他号令。一众毛小子知dào

他是政委家的,虽然心里老大瞧他不起,个儿又不高,瘦不垃圾,又没做出让人心服的事来,凭啥敢在老子面前称大哥,可毕竟没谁说出来。反正众小子既不承认,也不反对,先跟你混着,且看暑假来的时候,让你知dào

这里谁是大哥。

龙国涛没见着有敢出头的檐子,心中虽对自己新收的这帮胆小的手下看之不起,可也不免有些自得,哥们儿的威慑力还挺强,以前莫不是我小看了自己,要不咱把四九城的毛小子一起收拢了?

就在龙国涛飘飘然、自以为已是一方孩子王的时候,七零年的暑假到了。每年的暑假薛向三兄妹都是在薛安远的大院里度过,今年自也是一样,往年都是薛定远夫妇一道送三个孩子过来,今年却不一样。由于薛向的妈妈李萍正怀着小适,薛向便自告奋勇带了弟妹来了大伯家。

薛向这一来,大院里的李红军自然得到消息了,李红军立时就领了一帮毛小子寻了薛向就诉苦。在他们看来,只有薛三哥才是他们的头儿,爬最高的树、挑大毒蜂的窝、淌最宽最深的燕子河,这些都是自己没有勇气干的壮举。最让人佩服的是,三哥曾经一人打倒过五个来抢玻璃珠的高年级学生,那时三哥也不过九岁。

龙国涛有什么本领?又矮又瘦,只会仗了老子的势欺负人。要不是家里的老娘看得紧,揪着耳朵一遍遍叮嘱要自己不准惹他,早削丫的呢,又岂会每天跟着他屁股后面,听他指挥,做这做那。

薛向一遇上李学军一伙儿,众小子就把自己最近受龙国涛的鸟气一股脑儿地朝他喷洒。薛向刚要安慰众人,龙国涛居然寻上门来了。

原来,早有真心贴上龙国涛的小子把薛向到来的消息透给了他,只说是大院里军长家的客人,每年暑假都来,在这一带大伙儿都听他的。龙国涛一听,这还行?这不是闯到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么?老子还没打出去,倒让人先打进来了。

龙国涛听罢消息,立时眉眼不顺,唤了几个小子就要去寻薛向的晦气。可众小子一听薛向来了,人人后退,且面带喜色,皆不愿随他一道去,各自寻了由头,作鸟兽散去。就连那个告密的小子一听龙国涛居然要拉自己去挑zhàn

“魔鬼筋肉人”,不等龙国涛把话说完,自己先一道烟跑了,边跑还边说“肚子疼,憋不住了”。

龙国涛没想到自己登高一呼,不仅没起到从者如云的效果,自己倒先成了孤家寡人。见此般情状,龙国涛没有气馁,单刀赴会,只手撑天,不更能显出自己的不凡么?不信那小子敢在自己地头上撒野,待收拾了这个看起来挺厉害的小子,不信还有人敢不服。

思忖已定,龙国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薛安远家走去。在他看来,自己打上门去,一番有理有据的喝斥,那小子必会懦懦退去。再说杀上军长家门,那小子在大人面前必不敢动粗,自己也没有人身风险,靠着嘴巴,就将他拿下,正是以己之长克彼之短。退一步讲,就算搞不定那小子,传出去,不也显得自己虎胆龙威么?

ps:标题的一点解释,薛向和龙国涛现在的年纪当然称不上弱冠,惯因笔者已将二人视作青年,这里的弱冠就指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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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欺吾姊妹以血偿(收藏)

龙国涛怀着一腔豪情,妄图一战大院惊,哪知dào

,刚走到操场就碰见被李红军一伙围着的薛向。他在找薛向,薛向也思谋着如何寻他,为李红军一伙儿出口恶气。虽然两人未曾谋面,可李红军一喝破,立时就明白对方是谁了。

这群小子的家长畏惧龙国涛老子的权势,薛向却不怕,收拾那小子一顿,就算他老子找上门来,不信伯父能拿自己如何。就这么着,怀着同样目的,却抱着不同解决方式的两个小子碰面了。

龙国涛思索的是文斗,薛向考lǜ

的是武攻。龙国涛不仅没到达他事先预测好的“战斗地点”,反被薛向打了伏击一般,闹了个措手不及,不待他施展思谋好的口才,薛向一个耳光就上去了。

原来的小青年对看不顺眼的家伙,从来就是这般粗野加直接。龙国涛豆芽菜般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薛向这只已经磨石蹭树了一年多的巴掌,亏得薛向也只是想让他长长记性,老实些,出手仅使了五分力。龙国涛就仿佛受了翻天印一击般,被扇倒在地,爬不起来。他满脑子的思谋和满肚子的义正严词,都被薛向这一巴掌拍飞了,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龙国涛虽然傲娇,却着实硬气,既不喊疼也不求饶,伏在地上,拿眼睛死死地盯着薛向几人。薛向见他硬气,心中倒有几分佩服,也就没继xù

攻击,丢下几句警告的话,就领着李红军几个扬长而去了。薛向以为经此一役后,龙国涛就是再不识好歹,也必有所收敛。哪想到,没过几个小时,龙国涛就又生出事来。

当天下午,薛向正和李红军一伙儿在大院的操场里玩玻璃球,几人正在兴头上,忽然,来了一个半身泥泞的毛丫头跑得衣散鞋拖地就到了近前,气喘嘘嘘地说小晚在荷花池被龙涛一伙儿带人围住了。薛向一听,汗毛都炸了,一把扔了手中的玻璃球,拔脚就向荷花池奔去。

荷花池虽名为池子,不过是方两亩大小、不着半点色彩的水塘。不知谁在其内洒了几粒莲藕种子,翻年竟生出荷花来,不知dào

什么时候,就有了这个简单却雅气的名字。其实荷花池早先不过是军区大院为老年军属辟出来钓鱼、纳凉的所在,塘里自是不愿多些荷花水草之类的“杂物”,以免遮掩了视线,加大了老人垂钓的难度。

荷花池内虽未刻意修饰,水塘四周的岸堤却是装点得垂柳依依、花草离离,东北角更是修了个宽大的凉厅,以供人休闲、歇息。荷花池既然是为了荣养老军属所设,因此必不会离军区大院很远,其实,它就设在军区大院正门的对面,一路之隔。

这天下午,小晚刚在伯父家吃罢午饭,就被相熟的伙伴叫了出去,说是荷花池边的花圃里的向日葵开了,一起去采些下来,磨了泥作画。小晚到荷花池没多久,就碰上了卷土重来的龙国涛。

龙国涛被薛向一个巴掌彻底扇清醒了,跟这帮小子就不能练嘴,就得凭他妈的拳头让他们知dào

自己的厉害。龙国涛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就出了大院,寻帮手去了。他知dào

凭自己一个人或者在这大院里寻人对付那小子,是万万不成的,还得去找自己的铁杆儿。

龙在田调来a军自不会是光杆司令,他夹袋中自有些人物随他一道跟了过来,另外,a军亦有些许不得志的文职人员朝他靠拢,那么这些人员的子弟自然被龙国涛视为自己天然的跟班和属下了。龙国涛这回寻的都是十三四岁的毛小子,他把众人召集到一起,说了自己的遭遇。当然,必是薛向那方以众凌寡,而他则是奋起反击,血染沙场,干翻了三四个,最终寡不敌众,成了这般模样。

随他父亲一道调来的亲信们的子弟早和他混熟了,自是知dào

他的尿性,不免惺惺作态地安慰、称赞一番,且拍着胸脯保证,一会儿准替涛少出头。而那些新靠拢龙下田的干部们的子弟自然知dào

薛向是谁,这小子比自己小三四岁,不过,听说挺厉害,且又是军长的亲侄子,本来不敢和他起冲突。可家里的老子早叮嘱了多和眼前的豆芽菜戏耍,还要自己万事皆顺着他,眼看着豆芽菜灼灼地盯着自己等人,不去替他站脚助威是不行了,大不了到时自己不动手。再退一步想,即使动手,想来薛向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娃娃,有这几个新来的傻大个儿出手,也尽够应付了。

就这么着,龙国涛领着这七八个毛小子就冲军区大院奔来。这次,他可不会莽撞地去军长家闹腾,再者说,就算他想去闹腾,身后的几个大个儿也没谁愿意跟他玩儿这种找虐的刺激游戏。这回,他决定在操场四周堵薛向,不信丫一直躲屋里装缩头乌龟,不出来。

孰料,龙国涛刚领着众人走到军区大院的门口,就听见马路对面的荷花池里有人喊“小晚,薛三哥呢,待会儿要他领我们去抓雀儿,在老松林…你是他妹妹可要帮我…”龙国涛这会儿早打听清了薛向的各种诨号和雅号,立时就明白其中那个叫小晚的必是薛向的妹妹。

龙国涛性子阴沉,可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祸不及家人的朴素争斗思想,领着众人就朝荷花池进发,他决定先收点利息。众人不知何故转向,一问,方知龙国涛居然要大伙儿朝个女娃娃下手,众人边大摇其头,边苦口婆心地劝他罢手。奈何龙国涛已对扇自己耳光的小子恨之入骨,他的妹子自然不肯放过。众人见劝不动他,心中虽然对这豆芽菜鄙视到了极处,也认识到了这小子的阴损,更不敢得罪他了。

龙国涛到达荷花池的时候,小晚和伙伴儿已经采好了向日葵,且小晚已经上了荷花池边的一条小木船,正待接了伙伴上船就开动、就在这时,龙国涛就吆喝开了“哪个是薛向的妹妹”。他这般粗声粗气的咆哮配着肿了半边的的嘴脸,小晚两人哪里不知dào

事情要糟,亏得她的小伙伴儿机灵,用尽全力一推,把小船儿朝池心推去,转了身子就跑。

这时,龙国涛哪里还不明白船上的毛丫头就是薛向的妹妹,他自不会去阻拦那个一看就是去报信的丫头。自己就在这儿等着薛向那小子,给他来个围点打援,也算报方才被打了埋伏之仇。

薛向赶到时候,正碰见龙国涛在岸上嘎嘎尖笑,边笑,边指挥着众人朝已经荡到池心的小晚扔泥团和土块儿,旁边已有三两个垂钓的老头正或劝或喝斥着他们。龙国涛几人对这仨烦人的老头来了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薛向一见在池心哇哇大哭的小晚,眼珠子瞬间就红了,毛发根根竖起,一个冲刺,冲到近前,飞起一脚,就将一个拿了石块儿正准bèi

投掷的小子踹进了水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便虎入羊群般地扑进了人群,一双肉掌再不留力,专朝众人的脸上招呼。他习武经年,神力初成,一巴掌下去必有一团血花飞了出来,七八个大个儿小子,没人挨得起第二掌,便被打翻在地,捂了脸哇哇大哭,边哭嘴里边喷着血沫子。

龙国涛暂时无恙,不过是薛向留着他最后下手,非给他做个记号、让他终身难忘不可。龙国涛早被薛向的凶悍给震住了,小孩子打架哪有出手就见血一说,不过他并未慌了神智,因为他早有准bèi



薛向缓缓朝龙国涛逼近,忽然,龙国涛从腰里掏出把十多公分的军用匕首。龙国涛早打算让薛向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事先藏好了这把插子,这会儿正是用它之时。

龙国涛满以为自己掏了插子,薛向该停下来求饶或者和自己谈判了吧。哪里知dào

,薛向见他拔了插子,怒火更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掌拍掉他手中的匕首,顺手抄住,对着他的额头右侧就是一划,刹时,破开一条两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哗哗而下,瞬间流了龙国涛一脸。

薛向还待给他左侧额头也做个记号,却被三个早看得傻了眼的老头拦住。若非薛向神智尚清,仨老头子哪里拦他得住。龙国涛虽然嚣张、阴损,且硬气,可终归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先前,见了自己带的手下人人喷血,已经心中惴惴。这会儿,见自己的血仿佛止不住了一般流遍了全身,嘴里也溢进不少,满嘴的腥咸,再加上额头的巨痛,早让他慌了神,挠丫子就跑,边跑,边扯着喉咙嘶吼“杀人啦,救命啊,我要死啦…”反正心里想什么,嘴里就喊什么,根本不过大脑,因为这会儿,大脑早吓停机了。

龙国涛已被薛向开了瓢,可薛向犹不解恨,如何肯放他离去,挣开三个老头的拉扯,拔脚便朝龙国涛追去。龙国涛见薛向提着匕首追来,魂都吓没了,也不叫喊了,开始哇哇大哭,也不知dào

朝何处跑,直绕着荷花池,埋头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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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生平伤人无过此(不求收藏)

薛向追了几步,便窥出门道,停了脚步,口中依然诈呼地吼着。龙国涛耷拉了血淋淋的脑袋,边哭,边拼命地跑,根本不看道儿,结果,绕了一圈又回了原来的地点,眼看着就朝薛向这边跑来。仨老头看出不对,赶紧拼命吆喝着,让他掉头跑。龙国涛猝然清醒,抬头一看,嗜血狂魔就在前方十几米处,冷笑地看着自己。龙国涛浑身一个机灵,脑子又是一懵,也不掉头跑了,掉转身子,便扑进了池子。

薛向今天是恨毒了他,眼看着小晚还在池心抽咽,对他的恼恨如何能消?龙国涛刚跳进水里,薛向便从远处极速奔来,一个猛跳,跃至水塘上空,瞅准龙国涛的位置,便飞踹了下来,一脚将他踢进了水底,复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揪着龙国涛的头发,就拖上了岸。

仨老头原以为这生猛的娃娃已经解了气,毕竟这捣乱的娃娃已经见了血,且他们仨都已经看得心惊肉跳。哪知dào

,生猛娃娃刚把捣乱娃娃扯上岸,就倒提了他的一条腿,把捣蛋娃娃的脑袋直往池子里浸。薛向的这番举动,看得仨老头差点没昏死过去,慌忙上前劝阻,薛向只是不理。

可终究动静闹得太大,薛安远得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才把只剩半条命已经昏过去的龙国涛给救了下来。经此一事,龙国涛再不敢和薛向照面,可骨子里的羞辱和愤恨却是怎么也消不了的。

龙在田对龙国涛爱逾性命,爱子受了如此委屈,又岂能释怀。自此之后,龙在田和他本就看不入眼的薛安远誓不两立。七一年,薛安远被下放,龙国涛激动的浑身发抖,吵着龙在田,要寻薛向报仇。龙在田对儿子上次受得苦,无时敢忘,奈何眼下他忙着收拢薛安远留下的果子,报仇的事儿只好先压下。再说,薛安远虽然倒了,可a军并不是立kè

就成了自己的天下。更何况,人家刚倒,自己就秋后算帐、打上门去,无论如何斗给人留下话柄。报仇的事儿,暂时被龙在田压了下来。龙在田原以为自己只略施小技,a军就是囊中之物。哪里知dào

,几个月之后,他自己也被发配出京,报仇之事就这么不了而了。龙国涛的仇没报了,可他却把这事儿牢牢地记在心上,这件事仿佛成了他的心魔、梦魇一般,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被那提了刀的毛孩吓醒。

……….

这番回忆说来繁琐,其实在薛向眼前,不过是一掠而过。往事如烟,且又是自己这个前身儿时的争斗,在他看来,不值一哂。即使龙国涛恨绝江河,又干他何事?他只想快些打发了这些苍蝇,好给自己的心上人儿看病。薛向无惊无喜,眉毛都不曾抬一下,眼珠微微一斜,在龙国涛身上落定:“原来是小水蛇啊!你我不过数面之缘,用不着这般亲热吧?你若是要叙旧,我给你机会,现在请你麻溜儿的滚开。”龙者,大蛇也;国涛者,小毛孩也;水者,避遁之所也;自那次龙国涛被薛向吓得自己跳进了水塘,小水蛇这个诨号便未经许可,自动落到了龙国涛的头上。

众小子虽不敢当着龙国涛的面叫,可龙国涛终究是知dào

了。他自是羞愤欲绝,却又不能明令禁止。不准别人背地里叫这个绰号,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尽管从未有人在龙国涛面前叫这个绰号,他却把这个绰号记进了心里,自此,每次有人提到水蛇他就十二分敏感。更有甚者,他随父发配羊城的那段时间,有人当他面骂蛇,也遭了他的收拾,可见他虽极为不喜这个绰号,心里竟是默认了。

从来没有人敢当他面叫出的绰号,竟被薛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淡如白水般地说了出来。最让龙国涛暴走的是,这该死的绰号也是由这该死的薛老三而来。龙国涛忽然感到胯下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整个身子再没了别的感觉,只有五脏六腹内宛若踢翻了老君炉、倾下八卦火一般,烧得他心肝儿疼。

锤子在一旁早窥见了龙国涛听到那抱了美女的小子说出小水蛇后的一张脸如打翻了酱缸一般,面红耳赤,嘴角处好似上了发条一般,以极高的频率抖动着。别看锤子长得五大三粗,却极会钻营,观人眉眼自是拿手好戏。他见龙国涛这般情状,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未来的恩主,此时怒火中烧。主子有了难处,做奴才的,尤其是打算要做最贴近主子的奴才又岂能不挺身而出?即使化为豚犬,也要为主子出了这口恶气。

锤子手里倒提了一把铝合金的座椅,上前一步拦住薛向的去路,二话不说,劈头朝薛向砸来,他这番举动倒是颇有几分薛向那般信奉行动永远比语言有力的风采。锤子的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着实让薛向吃了一惊,急诊室本就狭窄,且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根本就腾挪不开。最要命的是,他怀里抱着毫无声息且又必须保护的柳莺儿,身后紧紧跟着胡报国和李学明这两员哼哈二将,他即不能让心上人受到丝毫伤害,又不能侧身避过,让胡、李二人尝这“当头一棒”。

薛向腾不开手,拔脚攻击已然来之不及,但见他微微侧步,猛然一个转身,脑袋急沉,双肩猛扬,生生吃了锤子这猛烈的一击。锤子提了铝合金椅子“轰”的一声闷响,砸在薛向拱起的背上,咔嚓一声,结实的铝合金椅子的主体猛然一瘪,四条腿儿和椅背四散开来,“哐哐”的落在地上。锤子这一击之后,方室之内针落可闻,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薛向身上。但见他恍若未觉般,温柔地拂了拂搭在柳莺儿明艳脸庞上的青丝,一缕缕小心地将它拂落下来。

薛向这一连串温柔的动作,在这爆烈一击后,更显得温情脉脉,看得三个女护士泪眼朦胧,星光点点。薛向一扬头,飘逸的碎发随之震荡,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正怔怔发呆的锤子,嘴角血丝隐隐可见。薛向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如此强烈的冲击已然让他肺腹受创。

一击过后,锤子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他内心实在太震撼了,他知dào

自己这一击的力量有多大。成人以来,每逢秋收抢场时,两百斤的麻包他一次抗俩,依旧健步如飞。这次,自己为了攀上涛少,出手可是一分力也没留,别说是个人了,就是头小牛犊子,恐怕挨上一下,半天也起不了身来。怎么眼前的这个并不粗壮的小子竟然浑若无事,泰然而立?

就在锤子一椅子砸在薛向肩上的时候,胡、李二人目眦欲裂。以他俩对薛向身手的了解,哪里不知dào

,若不是三哥为了护着自己,就是再小的空档,三哥也尽能避得开来。两人“啊”的一声吼了了出来,脖颈处青筋直冒,叫喊着就要冲上前去和锤子拼命。

此刻,薛向虽然面平如水,心中猛虎实已出柙。他不恼龙国涛的讽刺,亦不是怨自己不小心,挨了突如其来的一击,独独恨锤子居然敢朝自己怀里的玉人下手。薛向更不废话,双肩一沉,左右一挤,一记“贴山靠”抵开了要上前找锤子拼命的胡、李二人。

薛向已恨锤子入骨,又岂能假他人之手为自己出气?胡报国和李学明的这翻举动,彻底点爆了早已火药味弥漫的急诊室。龙国涛手下的众人和陈为民一伙立时就对冲而来,眼看就要搅作一团,再战风云。

锤子也回过神来,正待寻了趁手的家伙,再替涛少冲杀一番,哪知dào

,这个念头方起,就彻底的失去了知觉。薛响靠开胡报国和李学明后,将柳莺儿竖着用左手抱了贴靠在左侧胸口,右腿闪电般踢出,和立在地上的左腿瞬间成一百八十度,化腿成鞭,这道含雷带电的腿鞭就狠狠朝锤子抽去。但见锤子生生被薛向这记含恨而出的腿鞭,从脸部直劈下来,整个身子被抽得蜷成了一团。薛向犹不停腿,右腿并不从半空落地,而是朝后摆起,扬起最大的弧度,像射皮球一般,一脚怒射,将蜷成一团正要倒地的锤子,射得飞了出去,顺带着,将龙国涛等四五个已冲到最前面的家伙冲得滚了三四米远,抵在墙上,方才停了下来。这自是薛向有意为之,若不是锤子多了这几个肉垫,撞在墙上,保管成了一堆碎肉。

薛向这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两拨人刚要冲到一起,就被他这一记人肉炮弹给射散了。“哐”的一声,不知dào

谁踩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手术钳,鸦雀无声了近一分钟的急诊室才算被打破了沉默。薛向含恨一脚射翻龙国涛几人的刹那,室内再没有人动作,亦没有声音,只因锤子的模样实在太惨,让众人的脑子混乱成一团。

ps:本章为群里的大炮和累不死、外籍人士加更的,只要丫仨不争吵!和谐!

第九十九章 小姑居处本无郎

锤子原本颇为舒朗的面容,此刻已然分不清五官了,鼻子更是遍寻不见,不知dào

是贴在了脸上,还是已经和脸部脱离了关系,浑身上下,只要是洞的地方都在冒血,没多久,整个急诊室里已经流得遍地都是。几个女护士更是捂了眼睛不敢看,心里蹦蹦直跳,怎么也不明白,方才还款款深情、勾人心魄的浪子燕青,怎么立时就成了残忍嗜血的黑旋风李逵。

龙国涛双眼无神,眼珠在定眼眶当中,动也不动,只是脸朝着薛向没有丝毫表情的立着,从他那空洞没有一丝神彩的眼睛,外人也不知dào

他是不是在看薛向。龙国涛此时仿佛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那一魂一魄又飘啊飘地,飘回了那个夏天,那个荷花池边。仿佛他又遇到那个满脸狰狞的少年拿了匕首刺了自己一脸血后,又追得自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跳了水,那可怕的梦魇怎么又来了?

见锤子如此惨状,薛向也暗自后悔。他这一脚确实出得重了,纵使他射出的霎那,澄清了灵台,调整了踢射的方向,终归还是击得狠了。薛向扭头朝一脸茫然的王副院长道:“这位医生,叫内科手术的医生们准bèi

抢救。”他不认识王副院长,可在场的白大褂们隐隐以这个塌鼻梁中年人为尊,他自是第一个找上了他了。

王大院长被薛向的话音刺个正着,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满脑子大汗,这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因斗殴死了人,还死在急诊室内,那自己这个副院长算是做到头了。他慌忙招呼了费红星和一众保安,慎之又慎地把死活不知的锤子抬上了行动病床,又玩命儿般的头前拖了行动病床,就朝手术室奔去。

一路上,保安小王压着嗓子问费红星道:“队长,看这小子的伤势,就是挺过来,恐怕也要在医院里躺上半年。这可是重伤害啊,咱要不要报警?”小王倒是良民大大的,颇具法律意识.

不待费红星答言,在前方埋头拖车的王大院长听得小王的鬼祟言语,猛然扭过头来,眼珠子瞪得仿佛要飞出眼眶,对着小王就是一阵狂骂:“报,报,报你妈个b,你狗日的也不看今天是啥阵势,来的都是谁?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亲手结果了你,别牵着大家伙儿跟你一块儿倒霉!“素来文质彬彬,且自诩为如玉君子的王大院长猛爆粗口不说,面目狰狞得仿佛要把多嘴的小王生吞活剥了才解恨。费红星和众保安也回过味儿来,一起恶狠狠地盯着已经瘟头瘟脑的小王,无不在表达一个意思“丫要是敢死,爷们就敢埋”。

………

薛向抱着柳莺儿出了急诊室,站在过道里,和胡报国等人寒喧,龙国涛早被一众跟班架着不知去了何处。这要命的地方,他这些跟班是一刻也不想呆了。众人若不是顾忌龙国涛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子,恐怕早就作了鸟兽散,逃之夭夭了,哪里还顾得上他。

薛向并没有阻止龙国涛离去,一来,他急着给柳莺儿看病;二来,他并没将孩提时的那些冲突放在心上。尽管他知dào

以龙国涛睚眦必报的阴损性子,必不会善罢干休,可他如今大势已成,又何惧龙国涛之流。若是龙国涛再不管不顾地撞到他手里,就别怪他薛某人不教而诛。

急诊室内此刻正聚集了四五个清洁工忙着除血祛污,薛向等人只好在过道里等候。

“报国、学明,你们怎么跟那家伙起了冲突,你们该不认识吧?”薛向问道。

“别提了,三哥,那小子简直是条疯狗,你不招他,他还逮谁咬谁。我们…”胡报国简略地将晚上的冲突和薛向说了一遍,又拉过陈为民相互介shào

一番。

陈为民离开京城时,薛向也是小毛头,两人一在东城,一在西城,是以两人并不相识。陈为民早在晚间的饭桌上,寻问过众人这些年来四九城的风物、趣事,众人谈来谈去,总要谈到那个叫薛向的小子。听罢众人讲了薛向的种种事迹,他心里亦生出仰慕来,再细一打听,没想到他竟是东城小将头头薛荡寇的弟弟,竟和自己差不多的身份。

胡报国介shào

完双方,薛向手里抱着柳莺儿,不方便握手,便互相点头致意,出言问好。陈为民本是个四海的性子,也不以自己的年纪较薛向大了两三岁为意,竟也和众人一样称薛向为三哥。

薛向两世为人,心理年龄远较这群小子为大,是以穿越以来,他从未唤过同龄人为兄长,倒是习惯了别人称自己为三哥,就是三十来岁的张胖子这般唤他,他也未觉有任何刺耳,所以听到陈为民如此尊称,他也坦然受了。

陈为民自幼长于军旅,性子豪迈大气,最爱武勇,对薛向的身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是以真心结交。薛向也欣赏他这般不拘小节、豪爽大气的性子,两人竟是一见如故。奈何薛向此时的心思都在怀中的玉人身上,心神无属,当下就坦言以告。陈为民等人早窥见薛向怀里的人间绝色,柳莺儿那裸露在短袖短裤外的皓腕、**晃得人眼发花。先前争斗时,众人还不觉得,这会儿和薛向交谈时,人人低着脑袋不敢抬头,显然这是三哥的菜,自己要是看得挪不开眼,那多不合适。众人已知薛向心思,齐齐敬了个军礼,准bèi

告辞,陈为民临去之时,直说改日相请三哥,共谋一醉,众人竟不管已挂了彩的身子,勾肩搭背地去了。

………

一间淡雅的单人病房内,薛向垂头而坐,他握着柳莺儿的玉葱,倚在床边,温柔地凝视着这倔犟的可人儿。他实在太震撼了,也自责极了,护士离开后,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直到现在脸上仍青肿可见。

原来,柳莺儿竟是因为这段时间频繁卖血,导致了贫血和营养不良,再加上晚上喝了些补气的药,不能受风,哪知dào

薛向破窗而入,让她吹了半晌的夜风,再加上又惊又吓,本已虚弱的身子,又如何支撑得住?自从白可树父子被收拾后,她身边是少了头恶狼,可大宝病却没地儿治了,一家人要吃要喝,她那点微薄的工资无论如何也遮应不了,只得偷偷卖血来勉强维持。

薛向不敢抬头,不敢看心上人两条玉臂上的密密麻麻的针孔,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自己只顾着打杀,收拾一通后,自己是痛快了,何曾为她多想过,白可树尽管不是东西,可人家至少为她做了实事儿,而自己呢,丝毫未曾真zhèng

走进她的心里,看看她的心有多苦。每日只知dào

带着她去会餐、兜风,赏景,她眉头那经久不散的峰峦,自己竟从未察觉,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思及恨处,薛向又是一掌向自己左脸扇来,巴掌竟没落到脸上,却被人用手拉在了半空。

“莺儿,你醒啦!”薛向抬起头,满脸的惊喜:“怎么样,好些了么,你可吓死我了,你…你缺钱可以可以告sù

我呀,难道我在你心里…”他终究有些惭愧,说不下去了。

柳莺儿醒了有一会儿了,还未来得及深呼吸,便有淡淡的苏打水味传来,睁眼只见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子,熟悉的床头柜,自己此刻的所在不是最熟悉的医院,又是何方?再移了眸子,这熟悉的人儿怎么低着头呢?我怎么会躺在医院呢?忽然,昏迷前的一幕幕,电光火石地从眼前掠过,柳莺儿刷的一下,苍白的玉脸尽染红霞,羞死个人哩。她简直没脸见人,尤其是见眼前的促狭鬼,正待要闭眼装睡,却见促狭鬼挥动手掌朝自己脸上扇来。她怎么忍心见他自惩,虽不知dào

为什么,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来,将他拉住。

“怎么呢?干嘛打自己,啊,你的脸怎么了?”柳莺儿终于看见薛向仰起脸后,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从先前薛向自惩的动作,以及头上正吊着的葡萄糖水瓶,她哪里不知dào

檀郎已经获悉了自己的秘密,他这是自责呢。看着檀郎红肿发亮的左脸颊,柳莺儿的泪腺像被捂进了辣椒堆一般,热泪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柳莺儿半起了身子,缓缓伸出收来,轻轻捧着薛向正抬起来的脸庞,红唇半启,对准红肿之处,轻轻地吹气:“疼吗?”此时,她再无半分拘谨,仿佛昨夜的羞愤欲绝,在这张红肿的脸前,烟消云散,随风而去了,我和他不是本就该如此亲近么?

“不疼。”薛向伸出手来,替她擦拭眼泪,擦完后,复又收回手,握住柳莺儿正捧着自己脸蛋儿的玉葱,攥紧:“莺儿,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告sù

我好吗,不许一个人抗着。”

薛向话音刚落,柳莺儿“呀”的叫了出来。原来,她捧着薛向脸蛋儿的左手上正插着针头在挂瓶,而薛向也疏忽了,攥紧她的手,不免轻微扯动,吊针便又多刺入柳莺儿皮肉一分。柳莺儿刚叫出声来,薛向便知dào

自己又莽撞了,但见她晶莹如玉的左手腕插针处竟冒出血来。薛向慌忙起身奔出门外,疾呼医生护士,王大院长听见呼声,第一个就冲了进来,其后紧跟着四五个白大褂也闯了进来。

ps:小姑,指代柳莺儿;本无郎,是说薛向的疏忽。无脸要票和收藏了,先委屈两天啊!

第一百章 秋风秋雨融融夜

“怎么呢?薛同志,女同志只是贫血,补补就好了呀,难道还没醒过来,还是又出了什么变故?不应该啊!不过,你别急!我们长征也是京城响当当的大医院,我马上组织最好的专家会诊。”王大院长冲进来,还没看病床上的柳莺儿,就自顾自地打了通机关枪。他早从薛向挂号的证件上,得知了眼前这个人的姓名和来历。如此年轻的少校虽希罕,毕竟只是末流军官,也不令人敬畏;j委的招牌虽大,挂着这牌子的人多了,给j委站岗的战士还挂着这牌子呢。可如此年轻的少校,又是大名鼎鼎安办的特参,那就既希罕又令人敬畏且不一般了。尤其是这个年轻的参谋驱赶那些大小衙内们,如撵鸡驱狗一般,立时就赶了个干净。如此强势,要是谁说这年青人背后没人,说破大天他也是不信的。

长征虽说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医院,且接受的都是机关干部和部队军官及其家属入治,可终究不如红旗,极别高的干部都一窝蜂的奔了那儿去了,来长征的多是些厅级以下的干部。这帮人放在外面,自然也算一方人物,可在他这堂堂副师级副院长眼里,也不过尔尔,哪里用得着他摧眉折腰,就是今天晚上,若不是这帮衙内报出了几个大人物的字号,他王副院长早就吆喝费红星出手收拾了,不然他带这么多保安汹汹而来,又所为何事?安老将军身为j委委员,正好分管总后,算是王副院长正管领导的正管领导,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有机会碰上了安老将军的腹心(这么年轻的安办特参不是腹心又是什么),又如何不急着表现一番。这不,他刚从挂号室获悉了薛向的信息,便立时组织了四五名医生、护士在门外执勤,只要屋里一声招呼,他立马就冲进去。王大院长此刻只恨住院的女郎病得不重,让他没了多少奉献殷勤、卖弄本领的机会。

不待薛向说话,柳莺儿那边便传来好听的声音:“没事儿呢,只是针刺得深了,我已经处理好了。”她是护士出身,这点小事,她自是手到擒来。

王副院长顺着声音朝病床看去,眼睛却被晃得一花。先前,他一直没仔细打量过这年轻参谋怀里抱着的女郎,这会儿一眼看去,饶是他早过了冲动的年纪,也挪不开眼了。但见这身着奶白病号服的女郎,如瀑的青丝柔顺得披在脑后后,黑漆如珠的眸子含羞带怯,一张素净的瓜子儿脸如莲如玉,这实实在在是他王大院长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最美的一张脸,就连病号服都穿出了风致。

也亏得王大院长阅人无数,久历红尘,灵台瞬间就清明过来,急忙扭头对身后紧跟而来的五个白大褂,开口道:“小马,待会儿等这位女同志挂完瓶,你就领着他去做个全面的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隐患,对,就直接去,摇电话对老张说,就说我的指示,马上开工。小苏,在这位女同志住院期间,你和小马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专门护理她,医药和补药都用最好的,你俩要是护理得这位女同志满yì

了,年终我给你们发奖。”

王副院长话音刚落,两名一脸喜色的女护士便越众而出,朝柳莺儿的病床抢去。柳莺儿正待说不用了,却被薛向抢在头里应了下来。此刻,薛向哪里察觉不到王副院长的交好之意,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眼下,大宝的病也必须得医治,所以,他把大宝的事儿也一并对王副院长说了。大宝是脑膜炎留下的后遗症,需yào

定期服用一种抑制中枢神经的药物来止痛。中心医院是一家小医院,尚且有药,更遑论长征了。王大院长就怕他没有所求呢,当下,二话不说就应下了,拍了胸脯保证明天一早亲自上门接人。薛向又和王副院长寒暄几句,后者早窥出病床上的女郎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哪里还愿意做灯泡,眉开眼笑地领着一众医生护士去了。

“明天,妈问我怎么来的医院,我怎么说?”解决完一直萦绕于怀的事儿了,柳莺儿玉颜方展,忽然又皱了下来,她还面临着这个既尴尬又无解的难题。

薛向一阵挠头,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想明天怎么和未来丈母娘交代。

“快说呀,你主意多呢。”见檀郎只是挠头,就是不言语,仙子急了。

薛向实在是无解。门关着,窗户坏了,人没了,墙边的一颗枣树的枝桠被踹断了,这活脱儿一个完整的翻墙现场,如何能圆得团圆?

“不管了,大不了实话实说,老太太那么欢喜我,不信老太太能把我吃了!”薛向耍起了光棍。

柳莺儿柳眉倒竖,提了枕头就朝薛向扔来。

……

窗外,淅沥沥地下起了十月以来的第一场秋雨,今天已是十月六号,柳莺儿出院也有两天了。她不过是营养不良,挂了几瓶葡萄糖,再加上薛向这些日子四处搜刮上好的阿胶、红枣,人参等等补品,一股脑儿地给她灌下去,没两天功夫就补得面红耳赤,到最后,柳莺儿说什么也不吃了,夜里睡觉都觉得烧身子呢。柳莺儿住院的第二天一早,王大院长就亲自把大宝接到了医院,后面还跟着一脸茫然的柳妈妈。今早起来,自己闺女不翼而飞,窗户也破了,她正纳闷呢,王院长就带着费红星一伙儿不由分说地把大宝送上车。柳妈妈听说是自己闺女一大早去医院联系的(这个谎自然是薛向嘱咐王大院长编的),她也顾不得思忖窗户的事儿,大儿子这病好久都没着落了,她正烧心呢,这会儿哪里还有犹豫和废话,跟着大宝就一起上了车。到了医院,柳妈妈见了薛向,心道果然是这后生找的门路,莺子哪有这个本事。至于柳莺儿怎么也在卧床,薛向自有一番解释——休养,柳妈妈知dào

女儿确实辛苦,再看脸色和精神好像都不错,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安安心心地在医院看护起了两个孩子。至于住院费的事儿嘛,自然被薛向大包大揽了。

时近九点,小家伙依旧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今天她兴奋极了,这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睡一张床上。原来,今天下了一天的雨,电视机自然是留在家里,归他们自家享用,且今天是康桐姐姐康美枝的生日,晚上,薛向领着一家子,约齐了雷小天、朱世军一起给康美枝庆生,康桐今晚自是要回家陪姐姐。小家伙的小心思老早就策划着,和哥哥姐姐一起睡一回了,虽然臭三哥不招人喜欢,也不能让孤单单他一个人吧,那样终归不好。

今天下雨,正是个好机会。在新侨吃完晚饭,刚回到家,小家伙就开始和薛向蘑菇。薛向本就愿意和自己三个弟妹亲近,尤其是小意,这小子至今也少和他近乎,自是笑着答yīng

了。小家伙得了大哥的应允,乐滋滋地摇着肉肉的小身子返回房间,拿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出来,径直走到小意房间,捣开们,进去没多久,就笑眯眯地走了出来,看来糖衣炮弹的威力不俗。

小家伙收买了三哥,却不知dào

怎么对付二姐,蹙了漂亮的小眉毛,又开始来到沙发上,摇薛向的大腿。薛向哪里不知dào

她所为何事,其实在小家伙收买小意的时候,他已和小晚打好了招呼,此刻,小晚正在自己房间铺被呢。

“怎么啦,小宝贝。”薛向明知故问。

小家伙也不好意思说出原由,只是抱着薛向的大腿边摇,边哼哼,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小晚的房间。她虽和大哥亲近,每天睡在一起,却也知dào

年纪大的男孩、女孩不该睡一块儿,二姐该是大女孩呢,怎么办呢?她开不了口。

薛向还没来得及安抚,小晚就打开了他的房门,探出头来:“大哥,床已铺好了。搬电视吧。”

小家伙望着在自己房间的大姐愣神,忽然,大眼睛里的黑珠子“攸”的一下在眼眶里划了半个圈,对着薛向翻了个白眼,接着,一头撞进薛向的怀里,开始膺惩装相的臭大哥。

薛向调好电视、上床的时候,小晚三人已经齐齐靠在床头,享shòu

小家伙康概拿出的典藏零食了。这张老式的红木大床宽一点八米,足以轻松容纳他们四人并排着躺下。时入中秋,又逢雨季,北方不似中原,温度下降得极快。此时,他们这张床上就堆了三条被子,小晚和小意把各自的被子抱了过来,独自盖了,小家伙照例挤进了薛向的怀里坐了。电视上没有三小爱看的戏剧,正放着革mìng

歌曲,此时的房间内,除了低沉的歌声外,安静异常,连素来坐不住的小家伙也恬静地靠在薛向怀里。

小家伙的眼睛并没盯在电视上,而是微微地闭着,似乎她也察觉到了房间内弥漫着的浓浓的温馨。这是血肉相连的感觉,无须眼神,无须诉说,只须轻轻的呼吸,静静的聆听,同一股血脉跳动出了同样的频率,引发了共鸣。这种温馨,薛向同样查觉到了。床,终究不同于别的物什,不是最亲最近的人又怎能同卧其上呢?它天然就蕴含了亲近的元素,一家人第一次同床而卧,有这种体悟,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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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凤凰、雾等的帮zhù

第一百零一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曲东方红唱完,小家伙打了个阿嚏,薛向连忙把她从怀里挪开,去关窗。尽管此时温度已然大降,薛向还是担心几个人挤在一起会太热,只把纱窗拉上,放入一室好风,哪知dào

小家伙就有了感冒的迹象。

“大家伙,人家不想看电视了,想听故事呢。”薛向刚上了床,把小家伙用被子裹紧,小家伙就提出了要求。

小家伙话音刚落,小意的眼神儿也攸地扫了过来,他早知dào

大哥每天都给妹妹讲故事。偶尔听了妹妹卖弄过几次,尽管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也让他听得大呼过瘾,还时不时的将从小家伙那里盗版来的故事,进行来料加工,到了学校说给美丽听。结果,一个故事下来,引得四周的同学齐齐动容,简直快把他当了童话小王子,在班里一时大受欢迎,连素来不爱睬他的张美丽最近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变了。奈何,小家伙的故事实在凌乱得厉害,有时好人坏人的身份都会不断变动,听得他大是苦恼。即使这般粗燥的盗版他也不是总有机会听的,小家伙对他一直心怀戒备,就凭着连睡觉都要疾呼“不准偷”的警戒程度,和他的双边关系能好到哪里去?目前能保持双边对话就不错了。每每都是他苦口婆心,许下无数条件,方才换来一个半成品,也亏得他在小家伙面前伏低做小,他童话小王子的身份才维持至今。

今天,小家伙刚提了东西到他房里,邀他和大家一块儿睡,他二话没说就答yīng

了。其实就是小家伙不搞糖衣炮弹,他也早有此意了,谁不愿意免费听原装正版,反而贱了皮子,去听那“价格”高昂且劣质粗燥的盗版?

小意终于等到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卷了被子特意朝小家伙这边挤了挤,以图听得更清楚些。他这么不断地向故事的发声处挤去,自然会碰到坐在薛向怀里的小家伙。小家伙给了他个白眼,意思是:挤什么嘛,又不是我讲故事,那么激动干嘛呀。

“好吧,大哥今天就说个最好听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做。”薛向见了小意这番举动,哪里猜不出他也想听故事,难得给小意说个故事,自然要把夹袋里最好的拿出来了:“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住着一个国王和王后,他们渴望有一个孩子……”

半个小时后,故事说完了,三小听呆了。小家伙早就不是背靠着坐了,她翻过身来,脸对着薛向,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大眼睛咋也不眨地盯着他不断开启、闭合的嘴巴,仿佛要钻进他肚里;小意这次算是开了眼界,见识到了什么叫大师级的水准,这故事怎么能讲得这么好听,这,这我以后听不到了,还能睡得着么?难道我也要厚着脸皮睡过来;纵使小晚已算是个大姑娘了,可如此瑰丽、神奇、浪漫的故事,远远不是她这种只听过放牛郎王二小的青葱少女能抵抗的,她早听得呆了,直到故事说完了,她还沉浸在他奇幻美丽的故事里不可自拔,连薛向起身关了电视,她也不曾察觉。

薛向语调低沉,娓娓道来,一山一水细细素描,一草一木费神勾画,直将故事延伸拓展,前后勾连,用心动情处,竟发挥了最高水准。薛向讲完故事,看着三小惊讶的表情,心里满yì

极了,见再没人看电视,便起身关了电视,顺道解了个手。待他返回房间,三小已经恢复过来,小家伙和小意已经在床上展开激烈的讨论。

“我要做白雪公主,三哥做小矮人,二姐做…做….第一个王后,大哥做…做王子,嗯,暂时就这样吧。”小家伙抢先将故事中的角色做了个分配,倒是按了他小心思的喜好。二姐对自己很好,好像第一个温柔的王后;大哥虽然比人家大那么多,可是和王子好像啊,自己一辈子也不要和他分开,永远躺他怀里;至于臭三哥嘛,看他最近听自己命令的份儿上,让他做个小矮人吧。

“哼,你….”小意听了自己竟被她分配成了小矮人,而不是自己中意的王子,心里极不满yì

,刚想出言讽刺,争辩,忽又想起了,以后盗版还得从人家这里来呢。虽然质量糟糕,总比没有强啊,被人捏住痛脚,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憋得他直翻白眼。

薛向重新抱着小家伙躺下,说时间不早了,招呼几小快些睡觉,其实他心里一点睡意也无,有件正在进行的大事儿让他挂心。他不打算扭灭台灯,柔和的光线正好更增温馨。小意和小晚依言躺了下来,小家伙却坐靠在床头蹙眉,薛向以为她还在思索故事,就没吵她,待她从故事里走出来后,自然会睡。

忽然,小家伙撩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薛向以为她也要睡了,哪里知dào

小家伙进了被子,就开始倒腾,跟炒菜一般,在被子里不断地翻身,小身子更是用力的抵着薛向的身子磨蹭。小家伙这番动作一出来,薛向就知dào

她定是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这都成了习惯。小家伙现在是越来朝老佛爷的脾性发展,连话都不愿说了,表达意思就是用隐晦的动作,至于内里真意,不好意思,你自管猜去吧。

薛向伸手拍了下额头,马上猜到问题出在哪儿了,自己炫了一把,就把台子拆了,人家真zhèng

的大腕儿还没出场呢,岂能不恼火?参透其中原由,薛向知dào

要是再不赶紧搭台,指不定小家伙还要使出什么手段呢,“哎呀,睡不着,小宝贝不讲故事,浑身都不舒坦,小宝贝,怎么样,给大哥讲一个呗?”

“哼,人家困呢,没精神讲。”小家伙终于把脑袋钻出了被子,架子依旧端得十足,比大腕儿还大腕儿。哼,叫你方才不求我讲,这下知dào

不听我故事,难受了吧。

薛向心中好笑,你要是困了,刚才在被子里翻江倒海的是谁?谁让自己先前没眼色,得罪了人家大腕儿了,这会儿,不得不继xù

求告:“小宝贝,给个面子嘛,看你二姐、三哥都没听过你的故事呢,看他们的份儿上,就说一个吧,顺便也让我沾沾光。”

“好吧,看二姐的面上,我就说一个吧,三哥嘛,就让他和你一起占个便宜好呢。”小家伙懒洋洋地说道,戏没开演,名角的风范倒是撑了起来。

小家伙一骨碌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坐靠在床头开始了表演前的预热:“你们都把耳朵张大点啊,我这个故事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比以前的故事都好听呢。”

薛向慌忙也跟着坐起来,把被子上拽,给她的小身子围住,心里却是哭笑不得,以前都是买冰棍、借橡皮、削铅笔之类的故事,能好听到哪里去,不知dào

她这回要出什么惊人之语。小晚没听过她的故事,倒是有几分期待。小意听过她盗版的故事,已经对她的讲演水平有了些许免疫,只是不知dào

较她之前翻版大哥的故事有多少差距,至少,这是她自己的故事,总该能表述通畅,不会说着说着,就忘了吧。想到此处,小意也生出几分好奇来,扬起了小脸,静待她的下文。

小家伙见自己的一番前戏,效果不俗,居然三个大的都被自己吸引了过来。哎,真不想讲故事啊。小家伙一番做作后,清了清本就清脆的嗓音,开腔道:“从前,有条小鲤鱼,她总也学不会游泳,她妈妈好着急,带她来到河边,说,孩子,下去吧,水很浅的,不会有危险。小鲤鱼就是不敢下水,她妈妈急得也没办法,忽然,看见一只小花猫从眼前走过,鲤鱼妈妈走过去说,你能帮我个忙吗,我孩子不会游泳,待会儿,你吓她一下,小花猫笑着就答yīng

了。小鲤鱼还在岸边发抖,鲤鱼妈妈跑过来说,小花猫来了,快跑,噗通一声,小鲤鱼跳进了水里,她在水里欢乐地说,啊,我终于学会游泳啦。”

小家伙故事讲完了,全场鸦雀无声。小晚花容失色,瞪大了眼睛,仿佛接受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小意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直拿手捂了肚子,不知dào

的准以为他阑尾炎又犯了呢,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笑,若不是怕得罪了小魔头,失去了盗版的来源,早就放声大笑了;就连薛向也被震得不轻,以前小家伙说的最多就是生活中的琐事,今儿居然也拟人化,学着讲童话故事了,莫不是受了的影响?

小家伙见众人皆不说话,自以为效果好得惊人,刚才大哥的说完了,大家不也是这样不说话么。嗯,人家都没想到自己讲的故事竟然这么好听,以后就得这么编故事,现在想来,以前的买东西之类的故事一点意思也没有。

小家伙得yì

之余,又把大眼睛凝在薛向脸上,眨呀眨地,意思是:你该提问题,和说出在故事里得到了什么收获了呀。薛向见了她的眼色,哪里不知dào

她的意思,可是眼下他实在是无语、凝噎了。平日里讲的故事,诸如买东西,可以说知dào

了要如何注意挑选;诸如削铅笔,可以请教怎么削能削得最尖……可是这个故事实在是想想骨子里就觉得发冷,鱼生下来不会水,还要去学;猫儿不吃鱼,还去助鱼为乐;鱼妈妈知dào

猫儿是吃鱼的(不然何以叫花猫来吓唬小鲤鱼),还把自己孩子往猫口里送,这可真是野蛮老妈啊。

薛向直想得脑子当机,也没想出值得一问的问题,忽然,他发xiàn

小家伙渐渐神色有些不善的迹象,赶紧开口道:“小宝贝,你的故事讲的实在是太好了,大哥一直在回味呢。”

“噗哧”一声,小意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哥这副难受得模样,实在是让他忍俊不禁。小家伙听到笑声,转移了注意力,掉过头来,冲小意道:“你笑什么,我的故事又不可乐。”

小意刚用双手捂住嘴,被小家伙逮了个正着,他赶紧把手下移,捂了肚子:“胃疼。”

他这番举动,看得薛向和小婉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出来,小家伙就是再迟钝,也明白大伙儿在笑话自己呢,她先是狠狠瞪了骗人的臭大哥一眼,小虎牙一呲,掀开三哥的被子就钻了进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军事打击。

第一百零二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

今天天气很好,旭日方升,松竹斋的大院就被染成了一片金黄,这花草的海洋霎那间鲜活起来,层层叠叠的红白黄绿的花草,犹如在大地上缀了一层厚厚的花毯,优雅地向远方布展开去。时间已是十月的最后几天,秋,已是晚秋,苗圃内的颜色虽然单薄了些,却愈发地浓烈了,尤以菊花开得最为热闹,满圃子一片烂漫的黄色。盆景菊、塔菊、悬崖菊、案头菊、万寿菊施施然捧出一片淡雅;国庆菊、野菊、雏菊、金盏菊、翠菊、三色菊豪气地堆出一方明艳;名贵的“绿牡丹”最是调皮,虽同属菊科,却硬是在这一片烂漫黄中点缀出几丛浅绿,仿佛黄毯上的明珠,又如骄阳边的星星;妩媚的“西湖柳月”出落得明快如皓月临水,让人联想到宁静的湖水、丝丝岸柳和皓月当空的美好景色,花开后,花冠偏垂似葵花向阳,又与众菊不同。

一大早,薛向便蒙安老爷子召唤来了松竹斋,他知dào

老爷子准是又遇到难题了。这段日子,他已多次为老爷子画赞,且言出必中。老爷子现在对他的信心爆棚,遇到丁点事儿,亦会让他动脑子解决,丝毫不会想他会没有办法。谁叫相识以来,薛向给了他太多的意wài

,若是老爷子看过机器猫,没准会以为薛向是多啦a梦变身的,要啥有啥。

这会儿,薛向人来了,召唤多啦a梦的“大雄”却不见了,倒是安氏兄弟齐齐在家。薛向便陪着安在海、安在江两兄弟,有一搭没一搭一搭的聊了起来。时间直到十点半,安老爷子方才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地踏进了堂屋。

“老爷子诶,您这事儿办得可忒不地道了,哪有请客,主人自行离开,叫客人空等的理儿?您老满四九城打听打听,看看您这做法是不是独一份儿。”老爷子还没坐稳,薛向便开了腔。近来,他和老爷子的交谈,越发得恣意汪洋,调侃、打趣那已是常事儿,老爷子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颇有些享shòu

,看得安氏兄弟暗暗称奇。

“你小子算哪门子的客人,往近了说,是我老头子的孙子辈,往远了说,是我老头子手下的一兵一卒,使唤你,还须什么理由么?你当安办的牌子是白挂的,天下有这美事儿?”老爷子不甘示弱,直击要害。薛向确实还挂着个从未上过一天班的参谋牌子,甚至连他上班的地方——j委大院儿,他都从没去过。他知dào

这牌子不过是老爷子给他的一块护身符,外加变相羁縻他的笼头,除此之外,啥用没有,哪知dào

,老头子这会儿又把这厢拿出来说事儿。

“老爷子,您要是横竖不讲理,我是拿您没办法,谁让咱是小辈儿呢,说吧,这次唤小子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又想请我来搞大屠杀?”薛向嘴角向两颊拽起,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滴溜溜地乱转。

“谁要和你下棋,老头子我方才已经过足了瘾,老首长可是被我杀得够呛,这会儿,估计还在棋盘上爬格子呢。和你下?你想得美!”提到下棋,老头子被搔到了痒处,今儿一大早,他可是赢了个痛快。

“老首长?谁呀?”薛向有些好奇,安老爷子还得称首长的恐怕就那么几位吧。

“除了司徒老帅,谁还当得起我称首长,愣小子!”老爷子说完,哼了一声。

“噢,原来是他老人家啊,看您这模样,莫不是赢了?”

“怎么?我老头子就不兴赢一回,实话告sù

你这小子,若不是年纪大了,脑筋不灵光,就你这样的,十个八个的,压根儿就不够看。”

老头子一番话罢,众人齐齐哈哈大笑。

老王从侧门提了茶壶进来,给众人续上茶,薛向起身谢过,扭头对安老将军道:“老爷子,看您今儿个的精神头儿,这次咱们所获不菲吧?”

老爷子眯了眼睛喝茶,竟不理他,安在海接过话头,笑道:“按老爷子的话说,你小子不愧是孙猴子在世,猴精猴精地,也亏得你几次画赞,咱们的大船才没翻啊。”他今天又恢复了油光水滑的老花花公子打扮,此时气度俨然,渊?s岳峙,颇有几分高官风采。

安在海赞罢,又道:“这次咱们收获确实不小,那些零散所得,我就不说了,单说说那边给我和老三献上的肥肉。这次老爷子叫你过来,主要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呵呵,我倒觉得这本就是好事儿,没什么值得思忖得嘛。是这样的,那边放出轻工业部的主官给我,给老三的是17军的政委,那边这回撕下了块肥肉,算是下了血本啦,哈哈,薛小子,你看你二伯我是不是笑纳了呢。”安在海志得yì

满,薛向几次力挽狂澜,助安系定计,他现在完全认可了薛向智囊的地位,隐隐觉得这小子的智谋不在自己之下(安大先生就是这么想的,别喷我),与其为谋,不算跌份儿。

安在海说完,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把描金的折扇,得yì

地晃了起来。安在江和老王的性子相近,喜静不喜动,背脊笔直地坐在椅上,眼睛盯着薛向,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安在江不似他二哥安在海那般好谋无算,他自知自己所长在于征战、杀伐,对这些zz上的博弈,十分不感冒。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薛向这种在zz上有着惊人判断力的天才心怀敬佩,他确实想知dào

薛向对那边开出条件的看法,因为他隐隐觉得己方这次所获是不是有些多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故老相传的古话,他还是记得牢的。

薛向抿了口茶,眼睛偷偷从茶杯上沿撇了老头子一眼,却见老头子正拿眼瞪着自己。他慌忙放下茶杯,笑道:“方才想得入神了,二伯勿怪啊,绝不是小子做作。”他先为自己久久不语的行为做了一番辩护,复又道:“二伯和三叔官升一级,那当然是好事。不过,这好事儿也分几种,第一种是只对自己有利的事儿;第二种是对自己有利,且对别人也有利的事儿;第三种是对自己有利却对别人不利的事儿。二伯,我认为这件好事应该属于第二种,对咱有利,却是对别人更有利的事儿。但是,这个别人随时有可能化身为敌人,那么对咱们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薛向一番话虽然有些拗口,众人却都听了个分明,只有安老帅哥还有些迷糊,他隐约听出了薛向不赞同之意,却不太肯定。

薛向见安在海眼睛直钩盯着自己,继xù

出言为他解说:“二伯,在我看来,轻g业部的部长、17军的z委不过是取名不取实的桃子。当然,我并非说这两个位置没有权力,只是,眼下,您的x传部副部长和三叔的装甲师师长的位置更加重yào

。宣传口必然是未来的主战场,装甲师师长更是强有力的安全保障。以名换实,那边打得好算盘啊。”薛向说完,轻轻磕了磕茶盖,貌似是喝水时不经意的动作,其实是在提醒已经目瞪口呆的安老帅哥保持形象。

安老爷子含笑地点点头,难得地用嘉许的眼神瞟了薛向一眼,其实,老头子心中亦生出些许钦佩之感;安在江早对薛向这种语出有物,言之必中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会儿,更是对薛向伸出了大拇指;老王照例酱油党般地点头,一副此言深得我心的模样。

安在海“啪”的一掌拍在桌上,站了起来,面色不豫,似乎对自己被耍了,很是愤nù

,忽而,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到薛向身边,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没有说话,接着,正了正衣衫,浓浓的眼神盯着薛向,似在说“天下英雄,唯向与海尔”。

……………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童声稚嫩,嗓音清脆,一首应景的被小家伙吟诵出来,听得薛向频频点头。小家伙背完,扭过头,冲身后的薛向道:“大家伙,看人家聪明吧,这么长的诗,人家只读了几遍就背下来了。”小家伙站在抄手游廊里,歪了小脑袋,看着薛向,似在求他表扬。

这是1977年的第一场雪,至于是不是比1976年的来得稍晚了一些,薛向并不清楚。即使让原来的小青年来答,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事儿太小,太自然,年轻的小伙子又不是耕植农田的农人,哪里会记这个。元旦方过了三天,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古都的世界一夜全白。

ps:本书很难满足所有人的口味。有的说打斗过了,再打就不看了,顽主生涯不就是这些毛小子的事儿么,有冲突,哪个不是挥拳相向,难道说道理?好吧,不爱看打斗的,暂且忍耐十多章,做官了就不会打斗了;有的说看了家庭戏的拖沓就烦,抱歉,这种温馨是江南极力想展现的,这是本怀旧的书,不会yy的没边,76年,薛向做不了什么,好在这章已是77年了;有的说章节名起的没阅读**,这个我真无语,当然,也有说就喜欢这种风格,我算是理解了什么叫众口难调。无解了,还是我手写我心吧,暂时不耐烦本书的先去起点搜搜别的书吧,没心没肺地说一句,转一圈后,您还得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瑞雪初停趣事频(打劫收藏)

小家伙今儿个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惯因昨个儿夜里,她起夜的时候已经发xiàn

外面下雪了。前几回下雪,他就惦记着拉扯大哥给她堆雪人,可惜那几次下雪,她不是还在上学,就是没好机会,雪早早地化了,让她这个小小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自昨天夜里察觉到下雪了,她恨不得连夜就穿衣服起来,拉了大哥坐等雪下得厚了,就堆雪人。若不是小家伙还知dào

半夜三更,无论如何都不合适,恐怕真的要行此策了。

这不,方才七点,天还没全亮,小家伙就开始在床上倒腾,捏鼻子,捂嘴巴,呵痒痒,硬是把正和周公对弈的薛向拉回了现实。小家伙不容分说地开始穿衣服,顺带着把薛向放在床头的衣服也扔了上来。薛向知dào

小家伙老早就念叨着要堆雪人,这次让她逮着机会,不遂了她的心思,估计以后就甭想睡觉了,无奈,只得穿衣起床,离开这温暖的被窝。

雪扑棱棱地下着,给院里的白桦披上了斗篷,戴上了毡帽,花坛里除了雪白再无颜色,不,应该说整个天地除了雪白再无别的颜色。若非要以小比大,辩证出些异样的颜色,那小家伙此时的装扮无疑是合适的。小家伙一袭火红的呢绒大衣直打到腿弯处,腿上亦裹着赤红的毛裤,脚上蹬着一双粉色内嵌鸭绒皮鞋,脖子里缠着条紫色的貂裘围巾,除了头上没有装饰,留着假小子的发型,浑身上下的颜色无一处不透着热烈。也不知dào

是不是小家伙故yì

如此这般打扮,银白的世界,仿佛突然钻入了一只火狐,这鲜明的色彩对比,竟让薛向有了泼墨挥毫的冲动。

………….

小家伙一首词背完,却迟迟没有等到薛向的称赞,小心思有些不满,歪着的脑袋也直了起来,提了小脚,轻轻在薛向的皮鞋上踩了一下。薛向终于被小家伙拉回了注意力,笑道:“小宝贝真聪明,比大哥都厉害呢,大哥当年背这首诗的时候,可花了一整天呢。”小家伙分不清诗词,薛向也不在这上面纠缠,就顺着她说了。

小家伙终于得了赞美,得yì

地摇了摇梳着偏分的小脑袋,精致的笑脸霎时就绽放开来,这纯白色的世界,仿佛立着一只火红绽放的玫瑰,“大家伙,雪小了,咱们来堆雪人吧,不等二姐和懒三哥了,好半天都不出来,真是大懒虫。”

小家伙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道稚嫩的男高音:“说谁懒呢,你就今天比我早起,还有哪次比我早的,好几次不是我帮你收拾书包么?”原来是小晚和小意从堂屋里出来了,小意刚站上走廊,就听见妹妹在编排自己,尤其是瞪眼说瞎话,许是被污蔑得狠了,一时间倒把对“故事来源渠道”要时刻“伏低做小”的茬儿给忘了,竟然出言反驳了。

小晚和小意的打扮亦是不俗。小晚的着装几乎和小家伙等同,只是大小颜色,有了变化;而小意则是模仿了薛向,军大衣,大头皮鞋,皮帽子,一样不差。这些都是薛向发财后,早早就给三小采办好的,若不是顾忌影响,他真想怎么漂亮怎么给三小打扮,什么贵就买什么。

小家伙见二姐和三哥出来了,竟顾不上反击小意,欢呼一声奔进了雪地,吆喝着大哥下来堆雪人。

两排花池中间是一溜空地,花池相距七八米,这溜空地的宽度自然也就是七八米。雪已下得极厚,薛向一脚踏进雪地,雪深竟至齐踝。他脱去厚厚的手套,开始堆雪。小家伙不知何时拖来一个簸箕,在小肩膀上勒了绳子,小身子一扭一扭地走得甚是起劲儿,簸箕在她小身子后面如游鱼般,嗖嗖的在雪地上滑着。小晚和小意也拖了铁锹、木锨来助阵,却被小家伙阻住,原来小家伙嫌他们的工具脏,怕弄污了雪人,说着还得yì

地介shào

自己的簸箕可是在浣洗池冲过的。

薛向堆雪人哪里用得着这些工具呀,但见他伏身下蹲,双手似门,如风似闭,骤而成圆,环绕八方,一招大海无量(具体招式去研究东成西就),雪地里陡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米余的圈子,圈呈浑圆,如圆规度量过一般。圆圈处原来的积雪瞬间被堆高,薛向如是再三,积雪越堆越多,看得三小齐齐拍手叫好。

按小家伙的要求,塑四个雪人,分别以薛家四兄妹为原型。薛向振奋精神,搓指成刀,曲掌为刷,塑体,成型,勾勒轮廓,指抹,拳钻,掌刷,不一会儿,以小家伙为原型的雪人便出世了。但见雪人高矮和小家伙一般,苹果脸儿,大眼睛,小嘴巴揪起,神态和小家伙酷似之极。一个雪人堆罢,三小围着雪人就不眨眼了,大哥这,这堆地也太像了吧。小家伙欢喜已极,解了自己的围巾就给雪人围上了,顺手还拍开了小意伸出的试图摸摸雪人的手,嗖地一下,小家伙窜回了堂屋,不一会儿,又嗖地窜了回来,手里拿着顶粉色的帽子和一件湛蓝色的风衣。小家伙小心地将“自己”打扮好后,就开始围着“自己”打转转,连薛向堆另外三个雪人,她也无心观看了,只想着好好和“自己”亲近。

薛向沉下心来做一件事,速度自然是迅若奔雷,以他对力量掌控至妙到毫巅的程度,这类手工活儿哪里难得到他(当然,木匠活儿除外)。不到一个小时,另外三个雪人齐齐问世。小晚和小意早就离开了小家伙的雪人,开始关注“自己”了,见大哥雕塑好后,他们也学了小家伙的样儿,回房拿来平素最好的衣服,开始装扮“自己”。薛向倒没这么孩子气,可是小家伙不干,悄悄溜回房间,亲自帮他把衣服、帽子取来。薛向无奈,只得给“自己”披上。

朔风飞扬,雪花渐细,鹅毛渐渐化为柳絮,倒是合了谢道蕴言道的“未若柳絮因风起”。院子里四个雪人披衣着帽紧紧挨在一起,立在风雪里,薛向四兄妹已上了走廊,搬来凳子,椅子,一道儿坐在走廊里赏雪。至于早饭,压根儿就没人提起,小家伙近来大方不少,照例背出一包零食,赠给大家填肚子。小心思难免有些傲娇:关键时候,还得靠我吧,哼,以后,你们还不对我好点儿。

一家人正乐陶陶地赏雪,叮铃铃,叮铃铃,堂屋里的电话响了。

“小宝贝,去接电话。”薛向躺在扑了褥子的藤椅上,两脚相交,搭在栏杆上,小家伙赖在她怀里正在剥糖纸,准bèi

递给臭大哥。

问得此言,小家伙停了准bèi

递给薛向的巧克力,忽而,半空里,一个转折,塞进了自己嘴巴里,“才不要听电话呢,又没人找人家。”电话小超人彻底对电话失去了兴趣。

不待薛向起身,小晚先站起来,折回了堂屋,未几,传出声儿来:“大哥,是世军哥,他说要你去蛐蛐原逮兔子呢,他已经到了,电话就是蛐蛐原逮兔子?薛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块无边际的大草甸上,数百上千的毛小子们一起狼奔豚突撵兔子的景象。是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每年片片飞雪之际,不正是蛐蛐原最热闹的时候么。

薛向抱着小家伙一跃而起,大手一挥:“走,大哥带你们逮兔子从那边的派出所打来的。”

去。”

两个小家伙早听见大姐传过来的话了,一听逮兔子这么有意思的事儿,哪里还坐得住,小意更是老早就给小魔头使眼色,意思是让她跟大哥蘑菇,小家伙却回了他个白眼。小心思想着,这点小事还来烦我,用得着人家发话么。小家伙正打算使出无声**,薛向却抢在头里答yīng

了,乐得小家伙“叭嗒”一下亲在他脸上。

…………

蛐蛐原是一方大草甸,东西长十来里,南北宽四五里,因状近蛐蛐,故得名蛐蛐原。蛐蛐原并不在京城,甚至不算郊外,而是在阳县和京城的交界处,离薛向家小五十里,即使按照后世的交通速度,也不算近了。可四九城的顽主平素都闲得蛋疼,哪里在乎这点路程,自行车一摆,呼朋唤友地就杀奔而去。此去,不说是寻乐子,运气好逮只兔子,祭了五脏庙也是美事儿不是?

薛向的摩托车如一座小山,在国道上奔驰,引得路人不住地观望。你道为何,原来,大雪方停,天气冷得厉害,朔风凛冽,薛向生怕冻着几个小的,干脆寻了两床棉被把四人扎了起来。小意和小晚在后座上箍着一条棉被,棉被在小意前胸处,用麻绳打了个结.薛向本不需yào

棉被,以他的体魄,这点寒风算不得什么,本来是准bèi

单给小家伙准bèi

两条棉毯捂住。可小家伙不乐意,非要学了小晚和小意那样,也用棉被围着,她小心思觉得坐摩托盖被子,拉风得不行。老佛爷下懿旨了,小薛子也只有遵令。

就这么着,满大街最怪异的组合诞生了。这年头摩托车本就稀罕,且跑得赛过公交车的就更稀罕了,尤其是这辆跑得哇哇快的摩托车上竟然铺了棉被,满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儿这回真算是开了眼了。一路上,摩托车所过之处,嘴歪眼斜,桌翻椅倒,小家伙在被子里只露出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看见路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她躲在被子里得yì

得咯咯直笑。

ps:有读者说上章提到“薛向多次为安老爷子画赞”有些突兀,我就再说一遍,见第九十一章的ps,和谐时代啊!删节在群里共享。

老群满了,新群号218289431

第一百零四章 童声稚言摧肝肠

一切准bèi

停当,薛向如阵旋风一般从坡上冲了下来,坡下几人未及反应,几个跨步,他已经到了跟前。身到,拳头到,巴掌到,腿鞭到,但见他出拳如电,挥掌成刀,腿扫似鞭,但听得,噼哩叭啦一阵脆响,忽而,响起震天的惨叫声。没有人能撑过一招,他指东打西,戳南扫北,拳到处如山倒,掌到处似海啸,腿鞭抽过,血溅三尺,十秒钟不倒,十多个人倒了一地。人人脸上开花,惨叫连连,在地上不断地打着滚儿。薛向犹不解恨,伸手把小家伙捂紧,阻了她的耳朵,步踩莲花,但听“喀嚓,喀嚓“的脆响,每人被他踩断一根小指。其中,尤以那个调笑小晚的家伙最惨,生生被薛向用脚把一截小指踏得粉碎。

这帮组团前来寻刺激的家伙被收拾得惨不忍睹,薛向却看也不看这帮已经叫哑了喉咙的杂碎,抱着小家伙大步朝坡上走去。

到得坡上,薛向放下小家伙,系好皮带,正待招呼众人上雪橇,准bèi

出发。小家伙抱着灰皮兔,奶着声音说话了:“大家伙,以后你揍那些坏家伙的时候,能不能不捂住人家的眼睛和耳朵啊,人家想看呢,看你是不是打得比电视上唱戏的叔叔好kàn

。”小家伙方才哭过,大眼睛还有些微红。

薛向听得小家伙此言,差点没一头栽下坡去,没想到这小魔头除了不惧高速,竟还欣赏暴力,这二者加起来,活脱一个未来大姐头嘛。

薛向白了小家伙一眼,将她抱上雪橇,招呼小晚和小意站稳,拉过缰绳,轻轻一抖,幻出一道波浪,波浪传感到四只笨狗身上,笨狗猛地站了起来,拔腿朝坡下奔去。雪坡本就陡峭,再加上笨狗气力方复,去势惊人,带起的雪雾,扑棱棱洒在众人身上,小家伙郁气尽消,又开始脆生生地吆喝起来,边吆喝,边扬了扬怀里已恢复了精神却仍旧懒洋洋爬着地灰皮兔。

雪橇速度极快,一支烟的功夫便行出里余,薛向将手中的烟蒂弹入积雪,正待转向,却听到东北方向有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他扯了缰绳,调转狗头,朝声源处奔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望见戴着狗皮帽的朱世军和拖着个麻包袋的陈佛生、胡报国、李学明等人。

“三哥,刚跑哪儿去了,找了你老半天,先前就听人说你来了,我们几个就停了手头的活计,在寻你,这大草甸子说大也不大啊,寻了半晌,不见你踪影。”朱世军老远就埋怨开了。

“三哥,你来得可晚了,兔子早被撵了个差不多。本来我们来之前,就准bèi

叫你,谁知半道上碰见去上班的康哥,康哥说你昨个儿夜里歇得晚,正睡觉呢。我们就先来了,幸好收成还不错,弄了约摸十来只,晚上弄个全兔宴是绰绰有余了。”陈佛生披着军大衣,戴着貂皮帽,眼睛上竟还架着副墨镜,打扮得风骚无比。

薛向滑到近前,将雪樵停住,弹过数只烟,不接朱世军和陈佛生的腔,却对胡报国和李学明道:“报国、学明,我听蓝豪说陈为民已经回部队了,怎么这小子走之间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是不是太不地道了?”自那次薛向和陈为民在医院分别后没过几天,陈为民果然如约下贴子宴请薛向,二人意气相投,薛向也甚感其情,接连回请了好几次,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竟好得如多年老友一般。

胡报国抄过薛向丢来的烟,含在嘴里,正在打火,闻言,将烟从唇上取下,道:“三哥,这事儿须怨不得为民,他老子病情刚稳定,部队里就来了电话,要他归队。他可是夜里三点钟走的,我和他一个院儿里,也是天亮了才从他妈那儿得到的消息。”

“这还差不多,我就说这小子办事不至于如此青瓜,看来他也是个劳碌命啊。”薛向打趣完,眼睛窥见李学明身后两人提着的土黄色麻包,麻包高高鼓起,麻包皮时而翻起一阵波澜,里面似有活物在动作,料来就是陈佛生方才说的十多只野兔。他自不会开口寻问,以免小家伙知晓后,爱心发作,要众人放生,那就不美了。

薛向正和众人寒喧,忽然,变故陡生。大草甸的四面八方猛然起了骚动,但见无数的毛小子或驱狗,或驾了雪樵,朝这边围拢过来。

薛向眼睛微眯,心中已猜到定是方才被自己收拾的小子叫帮手来了,这里不是自己的地头,自己虽然无惧,可拖了三个小的终归是麻烦。薛向大略扫了下围过来的波线,出声道:“老猪、佛生,找麻烦的来了,你俩带着小晚三人,从东南角突出去,他们不认识你们,应该不会为难三个孩子。”

“三哥,你这是什么话啊,哪回开活,我老猪后撤过,再说也难得有机会耍子,怕他们个球,叫佛生送过去就好,我今儿个要松快松快。”朱世军这个浪战之王,好容易撞上有架打,正兴奋得不行,哪里愿意离开。至于对方实力如何,打赢打输,那就不是他操心的了,再说,三哥在此,打架何曾输过?这小子颇似天龙八部里的江南一阵风风波恶,酷好打架,不过人家风波恶武艺高强,能力战数人,打架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正面对垒。而朱世军的风格就与之完全迥异,这小子打架就是喜好打闷棍,敲边鼓,成名绝迹就是“断子绝孙脚”和“电光毒龙钻”,且转好朝落水狗下手。

“我也不走,想我陈某人活了十几年,大打仗小仗也打了数百次,啥场面没见过,这点儿人,小意思。”陈佛生牛叉地取下墨镜,哈口气,擦了擦,复又带上,顺带着还紧了紧军大衣,一副做好了战前准bèi

的模样。他说得慷慨激昂,就凭这番气势,不知dào

的准会以为这小子也是群架圈里常来常往的英雄豪杰。其实在场的除了三小,谁不知dào

他是何等人物,这小子打架的次数倒没夸张,不过都是被打,平日里一副嬷嬷做派,今儿个也难得硬挺一回。说实话,这全是跟薛向在一起惯的,眼界开了,四九城的高级顽主,他陈某人也算是见过不少,现在俨然顽主圈的一号人物,小圈子的老大们摆席,说不得还得请他,他陈某人早已飞鸟化凤,自命不凡了,岂能临阵脱逃?十多年钻营的辛苦,岂能毁于一旦?陈某人暗道,就是被揍死,墓志铭上说不得也得写上“生得猥琐,死得伟大”。更何况,有三哥在此,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了。就凭三哥那些传奇往事,这些不过是小场面,不过,对自己来说,就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壮举,以后说出去,谁敢不道一声“陈哥,好汉子,和三哥共过生死。”一想至此,陈佛生竟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恨不得那把插子放放血,缓缓亢奋。

胡报国和李学明等四五个家伙是四九城唯一以老兵自称的毛小子,在四九城和无数看不惯老兵的顽主都干过仗。这次虽然对方人多了点,己方又不是不能打,就是血溅三尺,也不能坠了咱老兵的威风。

“人家才不走呢,要看大哥打坏蛋。”小家伙错过无数次薛向打架的场景,小心思一直好奇极了,怎么每次大哥扭着自己身子的时候,外面的人都会倒下,有的还会鼻青脸肿。她当然知dào

那是薛向的杰作,只是具体场面她从未见过,小心思难免有些期盼。

小晚和小意也摇摇头,坚定地和薛向站一起。薛向苦笑一声,无可奈何。他倒不是怕三小受到伤害,凭他的身手,来再多这种毛孩子,也不过是送菜,更何况他腰里的黑星m20又不是摆设,说穿了,还是担心三小见血,影响小孩子心理成长。

薛向招呼一声,众人将三小围在中间,静待呼啸而来的青年们围拢。终于四面八方,二三百穿着各样军装、戴着各式军帽的青年们,驱狗驾橇,越迫越近,最终将薛向一众人等困成了一个直径十来米的小圈子。

薛向仿佛看戏一般,看着他们行动,末了,还掏出烟来,四下洒了一圈。

“周哥,就是那个戴水獭皮帽的大高个儿下得手,这孙子忒不是东西,把老炮的一根指头给废了。”有挨过揍的在人群里,开始指认打人凶手。

“哟呵,你倒是好胆儿,被咱爷们儿几百人围着,还如此不紧不慢,是个人物。若是平常,说不得我还得结识一番,今儿个只怪你运气不好,惹了我‘小混蛋’的人,不留下点什么,恐怕你今天很难全须全尾地回去了。”铁桶阵的西北角忽然分开一条缝出来,缝隙中走出五个人来,为首的是个个子高大的青年,二十四五的年纪,神情彪悍,眉目疏朗,脚下黑皮鞋,外罩一条毛哔叽的风衣,遮了裤腿,头上戴着顶水獭皮的帽子,打扮得和薛向颇为相似,方才说话的正是此人。

ps:响应群里某人的要求,特意把小混蛋合理复活了。这是个传奇的爷们儿,至于他真zhèng

的品行如何,本书不加评论,纯是虚构。

第一百零六章 混蛋之名四九扬(很刺激)

小混蛋!薛向听得这个名字,脑子里陡然跳出关于他的信息和传闻。小混蛋,大名周昌里,正是京城老街口一带的亡命徒,手下数百号顽主,竟然组成个菜刀队,浩劫最初的几年,更是猖狂得只对付当时实力最强的老兵,是个出手见血、不要命的厉害角色。薛向没想到,在此处竟然碰见了他,他倒不觉得这家伙有多了不起,后世倒也听过他的传闻。不过,这小子该在前几年就完蛋了呀,怎么今儿个又冒了出来?

小混蛋大名一出,不只薛向陷入了沉思,朱世军、陈佛生、胡报国、李学明等人齐齐一震,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家伙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朱世军还好些,小混蛋风光的时候,他年岁还小,印象不深。胡报国和李学明几人对小混蛋那可是记忆犹新,恨浸骨髓,早在五六年前,他们还是孩童时,小混蛋的大名已因专和老兵做对,而名扬四九城了。那时的小混蛋已是刀不离身、见老兵就扎、专抢老兵和逮大院子弟做佛爷的著名顽主头目。作为老兵遗脉、且念念不忘当年老兵风光的胡报国和李学明几人,又岂会忘了当年老兵和小混蛋结下的深仇大恨。

那几年,四九城的老兵和以小混蛋为首的顽主们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会战”,甚至有好几次恶**件都上了高层内部的。其中有一次,各机关大院的老兵们合围小混蛋,影响最大。那一次,小混蛋落单了,整个四九城仿佛一个猎场,数百上千的老兵们把持各个要道,拼死要把小混蛋的性命留下。后来,却不知怎么让他逃了。再后来,六五年z央严打地痞、混混,四九城不少老兵、顽主全被施于徒刑,发配边疆了。自那后,再没听见小混蛋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竟藏在老兵们的眼皮子底下,在阳县扎下根来。

薛向几人打量小混蛋的时候,小混蛋也玩味地揣度着自己的盘中肉。说实话,他烦透了这些仗着家里老子的权势、称王道霸的老兵们,在他心里,他才是四九城当之无愧的顶级霸主加顽主。自己玩的都是高难度的动作,操最锋利的插子,扎最牛哄哄的老兵,骑最漂亮的妞儿,抢最尊贵的军服。这天下,除了自己,还有人配得上第一顽主么?

小混蛋满脑子的江湖思想,信奉以力为尊,至于最朴素的江湖道义,在他看来,都是屁话。他向来认为,顽主要混出名堂,除了手里有绝活儿,最重yào

的就是要为小弟出头和踩那些牛哄哄的主儿。这很好理解,为小弟出头,可以收拢人心;踩牛哄哄的家伙,更能拔高自己身份,引得众人敬仰。二者合一,自然声名远播,八方来投。先不说小混蛋的顽主思想如何浅薄,但他就是靠着这几招混出偌大的名声,四九城呆不下去了,人家避居一隅,落魄阳县,不靠往日威名,依旧重新聚起这泼天的势力,道声豪杰,亦不为过。

小混蛋阴沉的眸子凝在薛向脸上,似乎要从这张白皙、英俊的脸上瞅出一丝慌乱,可惜,他失望了。小混蛋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这人就仿佛沙砾中的宝石,群鸡里的风凰,无论是谁,看进那个小圈子,第一眼瞧见的,只会是他。小混蛋猜到眼前的这帮人是四九城过来的,他在阳县待得久了,能够成团伙的,无不在他的笼罩之下,哪里有他不认识的。小混蛋很满yì

自己报出名号,对方脸上的惊容:老子不在京城很多年,看来京城还流传着老子当年的传说。唯一让小混蛋不满的就是那个打扮得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大高个儿只是眉毛跳了下,再没有别的表情,浑不似另几个大张着嘴巴。

小混蛋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己似乎遇到对手了。这小子的镇定绝不是假装地,看他抽烟时喷出烟雾的频率和速度,正是心境平和,波澜不起下方能做到的。小混蛋是老烟民,对这个知之甚深,此种辨烟雾之法,通常也是他判断陌生人心性的手段。被数百人围着还这般镇定自若,小混蛋自问做不到。想当年,自己被满四九城的老兵们围杀的时候,也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亏得相熟的发小李魁勇寻摸了辆垃圾车,把自己埋进垃圾里,方才逃出城外。那时的情况只不过是满城大索,哪像现在,这小子已经被自己数百人围困,居然还不急不徐地抽烟,若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怀着泼天胆儿。

小混蛋不知自己心中一时间怎么多了这么多感慨,竟似在给自己鼓气一般,难道最前面的那个挂笑的大高个真的有恃无恐?是了,这小子恐怕自恃身手不凡。爬回去的几个不成器的兄弟的伤势,自己也看了,确是惨烈无比。听说,这十来人竟是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没摸上,瞬间就被干翻了,这就有些意思了。不过,纵使你再能打,被咱这二三百人围住,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遮应不过来吧。被围攻的滋味自己可是尝过,近在咫尺,人尽敌国,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况且,这小子还有三个小的要看顾,除了服软,他还敢动手不成?想通此节,小混蛋心头一松。

“小子诶,看来你听过老子的大名,看你打人打得挺利索,想必在四九城大小也是个人物,如何收拾你,待会儿再说,先报个万儿吧,让咱阳县的爷们儿也知dào

今天踩得是谁?”小混蛋见薛向一伙儿不答话,他却起了好奇心,想知dào

四九城的这位后起之秀姓甚名谁。

小混蛋话音刚落,他那方的人群里就起了各样式的腔调。

“是呀,报个万儿吧,牛逼哄哄地跑咱阳县来折腾,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儿。”

“就是,谁不知dào

咱阳县就是四九城顽主的禁区,到得此处,那是要三拜而行的。”

“跟丫废什么话啊,还能指望他是一号人物不成,我看这群小子早被咱周哥的名号下得傻了,哈哈哈….”

“……….”

“小混蛋儿,你丫也敢在咱三哥面前显摆,当初是谁顾头不顾腚地灰溜溜逃出了四九城,按说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年了,丫咋不敢去四九城露个脸儿呢?尽在这杂八地儿里充大个儿,什么玩意儿!”雷小天不在,薛向这伙儿人中当属李学明脾气最为暴躁,他早看小混蛋扎眼了,这会儿见了这帮杂碎竟敢仗着人多,出言不逊,心里的火哪里还压得住,当下就喝骂开了。

闻得李学明的讽刺,小混蛋脸色骤然一沉,李学明的话正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小混蛋又怎么不想回京城?阳县在他眼里,确实是个杂八地儿,如何能与皇城根底、天子脚下的四九城相比。想当年,他在四九城呼风唤雨的时候,是何等的逍遥自在,那种振臂一呼,万众云集的场面至今仍让他无比的缅怀。他之所以避居京郊附近的阳县,而不是远遁他方,心中正是存着有朝一日杀回去的念头。可惜,虽然如今四九城的老兵已经凋零,可当年的顽主同样物是人非,他不是没去联系过旧日的伙伴。可那帮人绝大多数去做了知青,剩下的不是进了厂子就是当了兵,整个四九城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他只有蜗居此处,仗着一股子狠劲儿和高人一等的手段,重新组织起了可观的势力,只待东山再起。

小混蛋凝了眸子,死死盯住方才讽刺他的李学明,鸡皮密匝的眼角放出点点寒光,他一扭头,对边上的一个壮硕的汉子朗声道:“老熊,这小子嘴巴挺滑腻,去,给他上点儿彩,让他长长记性。”

叫老熊的壮硕汉子足有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大冷天的只穿了件靠披绿,胸前的领口还敞着,露出里面大红的背心。老熊闻言,狞笑着应下,越众而出,朝薛向这边的李学明逼来。

李学明毅然不惧,暗里已开始思忖着如何攻击,倒是他身边的陈佛生惊惧得不行。陈佛生藏在军大衣的两只大腿,摆如筛糠,这家伙到底没有真zhèng

面对过如此阵仗,先前的一番豪言壮语外加心中自我的鼓励,到底不能在直面威胁时发挥多大的作用,一腔热血来得快,去得也快。

老熊将将走到薛向所在圈子的外围,便一把撤掉靠披绿,露出里面的红背心和满身的腱子肉,“喂,那尖嘴的小子,是要老子亲自下场拎你出来,还是你自己滚出来?看你这畏缩模样,也是个没卵子的货,爷爷我就辛苦一趟,亲自走一遭,旁边的毛孩子们可站稳了。”说罢,老熊的身子陡然前倾,步子瞬间加大,竟似蛮牛一般,朝圈子横冲直撞过来。李学明听了老熊的叫嚣,立时就要走出圈来接战,却被薛向举手止住。薛向早看出老熊的不凡来,绝不是李学明能对付的,他怎会让李学明吃亏。再说,收拾掉这蛮汉,也正好涨涨己方士气。

ps:和群里的一帮哥们儿凌晨零点整冲榜好刺激,都数着秒,像按火箭发射钮一般抚在鼠标右键上,等时间准点同时按出,真的像大年三十守岁一般,谢谢了,真的谢谢了。特意感谢棋如生,妇科,革mìng

家,想死,马甲,忽喜忽忧,荣耀,三毛,累不死,小小叶子,爱无罪,倘若,风飞焰,堂主。另腹诽下不给力的凤凰,皇城,梅尔,谢尔顿,局长等等等等。最后,感谢爱无罪和书友12的打赏。

第一百另七章 灭罢熊罴战群狼(求收藏)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老熊就要撞进圈子,薛向撮唇一吐,半截烟柱陡然飞出,左手跟着急追而去,一个弹指,烟柱瞬间转向,“砰”的一下,撞在老熊的左眼处,迸出无数明灭的火花。老熊“呀”的一声惨叫,伸手捂眼,身子陡然一歪,眼看就要向圈子里倒来,薛向轻舒猿臂,一把提过老熊壮硕的身子,左手将他身子高举过头,右拳狠狠击在老熊的太阳穴处,将之击晕,复又提了老熊快速摆动,在空中画一个圈,势能大增后,便狠狠朝小混蛋所在的位置砸去,“砰”的一声,以小混蛋为首的几个越众而出的装b男躲避不及,被砸得滚作一团。

薛向瞬间将老熊秒杀,顺带着将小混蛋聚集起来的气势,扫得七零八落。从老熊奔出,到薛向制住老熊,将小混蛋一伙砸倒,这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眼睛慢点的恐怕都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老熊刚一落地,满场鸦雀无声,继而一阵抽气声聚如鸣鼓。

这帮阳县的小子们彻底被震住了,老熊什么体格,什么武力,他们可是清楚得很。老熊可是周哥手下的第一战将啊,横扫周边县市,那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老熊就是胜利的保证啊!怎么一会儿功夫,自己眼睛一花,老熊就躺地上不动了呢?老熊可是一百九十多的身高,两百多斤的壮汉,怎么这家伙就像提婴儿似的,在手中耍弄,耍弄罢了,还将老熊作了人形兵器,这得多大的力qì

啊。

阳县的毛小子们心中惊疑,薛向所在的小圈子里亦有两个人激动非常。一个就是先前摆如筛糠、现下摇如挂钟的陈佛生,只不过两种别致的造型,一为惊吓,一为激动。此前,他是真被吓住了,尽管心里不住地给自己鼓气,一颗脆弱的心脏终究还是叫恐惧吞噬;忽而,薛向如天神般降临,一招大神功,将对方的嚣张气焰秒杀殆尽,他只觉痛快异常,暴力因子瞬间激活,胸中生出万丈豪情,只想出了圈去,找人放对。另一个热血沸腾的自然就是嚷嚷着要看大哥打架的小魔头了,但见大哥猛地把那么高那么胖的一个人举过头顶,像扔枕头一般扔了出去,小家伙就惊讶地合不拢了嘴,这,这大哥的力qì

怎么这么大啊,以前和他掰腕子,他怎么老掰不过人家呢?小家伙惊讶完,蹙了眉头,又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力qì

到底能不能举起那个“高大胖”。

“啪啪啪,好,好,好小子,今儿个愣是让你爷爷开了眼了,今儿个要是不给丫放放血,我小混蛋就绝了回四九城的心思,别他妈的藏着掖着了,报名儿吧,老子将来在丫碑上,也好给丫留个字号。”小混蛋从人堆里爬了起来,先送上一阵掌声,继而亮出了腰里的插子,此刻他杀心已动。薛向识得这把插子,正是苏制军用c5折叠匕首,翼展开来,全长二十三点八公分,刀身是特种钢打造而成,双面开刃,锋利异常。

小混蛋握紧了这把五年前从一个将校呢小子手中抢来的宝刀,心中也是震撼至极,老熊的本事,他远比这帮不明就里的小弟知晓得清楚。老熊不是阳县人,而是他从京郊火车站的乞丐堆里捡回来的。捡回来时,老熊枯瘦如柴,已饿得只剩半条命了,小混蛋也是见他身材长大,养好后未必不是一大帮手,才动了收容之心。捡回来后,小混蛋便将好吃好喝一股脑儿得往老熊肚子里塞,没过仨月,一条昂藏壮汉便诞生了。起先,小混蛋只是以为他身长力大,只当普通小弟带在身边,在一次和临近县市的冲突中,小混蛋身陷重围,眼看就要被刀枪淹没了,老熊杀了进来。老熊赤手空拳,一个冲锋便将围着小混蛋的数十人冲散,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倒下十多人,小混蛋才彻底得以脱险。那一战,也彻底奠定了小混蛋在阳县混混圈的地位,事后,小混蛋才想起问老熊的来历。

原来,老熊家住嵩山脚下,自小就在少林寺厮混,和内里的武僧混得熟了,也学了个一招半式,年纪再大些,家里已养不活这胃大过猪的老熊。老熊只得委身少林寺,打杂谋生,就这么着,老熊在少林寺混迹十年,倒也练得一身好武艺。六七年,浩劫爆fā

到**,少林寺亦未幸免,老熊无奈之下,只得避走他方。老熊本是个大肚汉,又身份不明,四处无投,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就饿了个半死,倒在京郊火车站,才被小混蛋救出。自打跟了小混蛋,老熊才算知dào

啥叫过日子,清规戒律早让他忘了个干净,只觉得混混的生涯才是此生的大自在。平日里,打打架,砍砍人,睡睡妞,给个佛祖也不换的。

小混蛋万万没想到勇猛如老熊者竟在这白面青年手下未走过一招,不过,一惊之后,也就镇定下来。他是个光棍性子,信奉的就是过一天,赚一天,这身皮肉就是要活得自在,又岂能与人伏低做小。再说,眼下的境况,到底是自己这边占优,这小子能打,自己早有心理准bèi

,可几百人乱刀齐下,就是如来佛来了也得蹭下块油皮来。

小混蛋这已是第二次发问,薛向依然置若罔闻,仍旧从兜里掏出烟盒给朱世军几人散烟。他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看得小混蛋等人眼中险些喷出火来。陈佛生倒是在一旁跃跃欲试,想道出薛向名号来试试威力,却被朱世军拿眼瞪住。

小混蛋终于愤nù

到极点了,正待要招呼众人齐上,将薛向等人团灭,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将他的话阻在了嘴里。

“周哥,这人我好像有些面熟,好像是…是四九城的….俊….”声音来自包围圈的东北方向,结结巴巴说到最后竟停住了。

小混蛋顺着声音的源头寻去,辨清源头,骂道:“狗日的土豆,说句话都说不清楚,吞吞吐吐地作甚,赶紧给老子说清楚了,看你这副球样子,莫非他还是个人物?”

被小混蛋称作的土豆的青年戴着单面军帽,个子不高,神情畏缩。众人听得小混蛋的招呼,让出条道儿,把土豆推到前方,似要听他说出个究竟。毕竟眼前的这等猛人可是少见,不,压根儿就没见过。被数百人围着,还敢动手不说,竟然眨眼间将己方最能打的老熊给虐了生死不知。

土豆也是偶然机会在京城的北海溜冰场见过薛向,不过那是一年多以前。少年人的样貌变化最是巨大,此时他也不敢肯定那人是不是他。只是,那次在北海溜冰场见的那人打架的风姿和眼前的这人是那么的酷似,同样的暴烈异常,再看样貌,也是英俊非常,土豆此时颇有几分把握确定眼前这人的身份。

土豆正要道破薛向的身份,忽然想起,若眼前这人真是那人,那事情可就大条了。想那人在四九城的赫赫声威,他们在阳县也是如雷贯耳的,要是眼前的暴力男真是那人,恐怕这事儿就麻烦了,自己若是搅合进去,能有好吗?四九城的顽主们啥脾气他不知dào

,可四九城顽主大哥大啥脾气恐怕在场的就无人不知了。

小混蛋看着土豆一副猥琐模样,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上前扯过土豆,厉声道:“说吧,那小子是谁,你怕啥,万事有老子给你戳着。”

土豆吱吱唔唔地说不出口,眼睛不住地偷瞟着薛向,似在寻求这位大哥的谅解。小混蛋窥见他这般作态,一巴掌就拍在他的后脑勺,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甭说了,管他娘的是龙是蛇,就是阎王爷来了,爷们儿今儿也要他爬着回去。”

“好大的口气,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爬着回去。”薛向终于出声了,他这会儿也被弄得烦了,耽搁不少时间,中午饭怕是要改到下午吃了,又听见小混蛋大言旦旦,哪还按捺得住。

小混蛋再不答话,冲身后也已爬起来的四个跟班打个响指,然后侧开身子,从圈子里跑出三条纯黑的大狗来。但见这三条狗身高皆有米余,体长更是都过了米五,哪里是一般的笨狗,上竖的尾巴和尖利的獠牙,不是狼狗又是何物?

小混蛋唤出的这三条黑色的狼犬为一母所生,被小混蛋弄到手已有三四年了,平日里皆用活物喂它们,偶尔更是赶入大青山里让它们自生自灭,这三条狼犬在大青山里非但没有饿死,反而生出野性来,时不时地竟会发出几声狼嚎。小混蛋把这三只狼犬养得精熟,这三只狼犬只听他的指令,平日里,更没少替小混蛋立下汗马功劳。小混蛋初到阳县声名不显,两年后,三只狼犬成年,他算是得了一件无上利器,靠着这三只狼犬打下好大一片名声,再加上在四九城混出来的手腕,立时就在阳县称霸一方。人家是狗仗人势,他倒成了人借狗威了。

第一百零八章横扫千军如卷席(哭求收藏)

三条狼狗的脖子上没套缰绳,出了圈子,缓缓朝小混蛋走去。三条狗一般模样,狼一样的脸上挂着两颗猩红的眼珠子,紫色的舌头吐出嘴来,吊得老长,时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吼声,似要择人而噬。小混蛋一个口哨,三犬齐齐抬头朝他瞧去,小混蛋伸手朝薛向一指,喊了声“上”,三只狼狗眼神齐齐盯住薛向,拔腿就朝薛向扑去。

早在小混蛋唤出狼狗的时候,薛向就让小晚抱了小家伙,捂住她的耳朵和眼睛。小混蛋这是想要他的命,他又岂能不“投桃报李”?先前对付老熊,他还记着小家伙要看打架,下手根本就没沾血,这会儿,杀心已被小混蛋引动。

三条狼狗一个呼吸就奔到了薛向近前,它们自幼受训,对小混蛋的指令领悟极准,认定小混蛋所指的目标,根本就不顾余者。三条狼狗一母所生,自幼长在一起,心意早通,在大青山的围猎生涯,已经无师自通了结阵之法(此乃野兽的本能)。这会儿,三条狼狗各据一角,成三角阵朝薛向咬来。

薛向既不招呼朱世军等人相助,也不让它们退后,只是吆喝一声,让众人站定不乱,军大衣一撩,竟向三条狼狗对冲而去。三条狼狗见薛向竟敢主动出击,立时吃了一惊,先前打算如猎兔一般的合围立时不成了,它们压根还没来得及围拢,此时三犬还在同一个扇面,直面薛向。三条狼狗见惯了血腥且饱尝了战斗,见目标对冲而来,前飙的身子只是一凛,复又继xù

向前。

三条狼狗齐齐蹬腿朝薛向扑去,锋利的牙齿分别各自瞄准了薛向的咽喉,脸颊,左肩。薛向一个跺脚,腾空而起,高高跃起一米有余。三犬、一人本就只距十来米的距离,一息的功夫,双方就在半空中相遇了。但见薛向陡然伸出右手,屈而成钳,出之如电,精准地卡住扑在最前亦是最中间的那条狼狗的脖子上,手钳瞬间合拢,“喀嚓”一声脆响,那条奔赴最前线的狼狗被他捏碎了喉骨,软软地从半空落了下去。薛向右手击毙朝它喉咙而来的狼狗,左手骤而成拳,半空中划起一到惊人的弧线,钵大的拳头宛若从天际击来,带出一道尖利的呼啸,“砰”的发出一阵巨响,击在从左侧攻来的狗头上,狗头瞬间爆zhà

开来,惨白的脑浆子和狗血四散飞迸,浇得那帮围在最前处的众混混一头一脸。最后一条狗跃在半空中也瞧见了两个狗兄狗弟的惨死,已然吓破了狗胆,忽而,猛地吊头,向回逃去。薛向岂容它逃脱,沾满鲜血和脑浆的左拳,化而为掌,急速像刚掉过头的狗身追去,一把握住狗尾,倒拽了回来,提在半空,左脚豁然踢出,将这条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狼狗踹飞了天,半空里仿佛下起了一阵血雨,悠悠扬扬地落在了避之不及的小混蛋一众的头上。

三条猛恶的狼狗瞬间被薛向用如此鲜血淋漓的手段残杀,满场的人实在是已经惊无可惊。阳县的小子们先前见薛向秒杀了老熊,心中还存着未必不能一战的想法,毕竟老熊只是晕过去,并为出现如此残酷的画面震撼人的神经中枢。可眼下三条小牛犊子般壮实的恶犬居然被眼前的杀神如杀鸡般弄死,且弄得鲜血如雾,脑浆成雨。众人实在是再生不起对抗的勇气,杀狗尚且如此,杀自己岂不是和喝水一般简单,阳县的这帮小子此时已然丧胆矣。

小混蛋见自己爱若性命,倚为腹心的三个“小弟”如此惨死,他早已失去了理智,更遑论害pà

。但见他大呼一声:“给老子上,乱刀砍死,出了事儿,老子兜着。”喊罢,提了匕首,率先朝薛向扑来。

小混蛋一声凄厉的喊叫,倒也并非没有效果。他在阳县经营日久,核心心腹也有二三十人,都是一起见过血的兄弟,虽不见得多么情深意众,可好勇斗狠时,皆愿意出死力。小混蛋吼罢,二三百人中大部分立了身子不动,似已被薛向震散了魂魄,但仍有三四十人提了小刀、匕首朝朱世军等人围成的圈子扑来。

小混蛋话音刚落,薛向便动了。但见他一个侧步,滑进小混蛋等四五个朝他攻来的混子们的圈子,提肘,撞肩,挥掌,扬拳,戮脚,他浑身上下无处不化为攻击的利器,但凡挨着的就没有不倒地的,小混蛋被他一巴掌拍飞了军刀,一肘狠狠撞在太阳穴处立时就倒了,另外四个压根也没阻住他几秒,也倒了一地。薛向击倒众人,身子不停,拔脚就射,小混蛋四五个家伙被他作了炮弹,狠狠朝正扑向朱世军等人结成圈子的混混飞去。

薛向靠着小混蛋等人的身体稍稍阻了一阻众人的攻击,但他终究隔了小圈子还有断距离,眼看就要救之不及。但见他猛然一撩军大衣,右手探进腰间,带出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来。手枪被他勾住挂环,滴溜溜地在掌中转了一个圈子,忽然,枪口立定,豁然刺出,“砰砰砰砰”,四声巨响,枪口处冒出缕缕青烟,空气中飞扬着淡淡的火药味。远处正在围拢的众混混中有两人正扬起的砍刀从中断为两截,冲在最前的那人的帽子被打飞了,攻向小晚的那人伸出的手被钻出一个血洞,此时正汩汩地冒血。

全场彻底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帽子被打飞的那人两只眼睛成了斗鸡眼一般齐齐上竖,似在观察自己的脑袋究竟还在不在;被打穿手掌的那人哼也没哼一声晕了过去;其余的混混早在枪响的霎那,彻底地吓呆了。这些混混打起架来往往悍不畏死,尤其是以强击弱的时候。可混混终究只是混混,不是军人,在面对枪,这种传说中的兵器时,终究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尽管人人皆知一把手枪存不了几粒子弹,且眼前的这人已经射出了四粒,就是拼着再让他射三粒,最多也不过损失三个人,己方也是必胜。可究竟谁来做这注定要完蛋的三人呢,恐怕谁也不愿意,毕竟选择权完全在持枪的那人手里,他必定是谁先动就打谁,看他方才的枪法和狠辣的手段,要了自己的小命也不过是呼吸间的事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于是就齐齐震住了。

这帮亡命的混混被震住还是经过一番思想争斗的,而剩下的二百多阳县的小子早在薛向鲜血淋漓的干掉三条狼狗后,已经散掉了精气神儿,这会儿见他还拿出了究级武器,已经被震麻木了,反正它们是彻底死了反抗之心。

薛向拿枪逼住众人后,迈步朝小圈子走去,圈子外的混混们握了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薛向走到近前,一把扯住一个戴狗皮帽混混的衣领,狠狠一个膝撞,撞得他晚下腰来,猛吐酸水,手中的刀早已握不稳了,从半空落了下来,却被薛向抄在手里。薛向继xù

前行,两巴掌扇飞了两个,一脚踹翻了四个,那把抄在手里的长刀也被他折断,狠狠插在另两个眼露不忿的倒霉鬼的肩头。薛向的这一连套动作下来,众混混彻底不敢再挺了,呼啦啦,仿佛突然回过神来的僵尸,一窝蜂地朝后面跳去,将包围圈散了开来。

薛向走到圈里,拍拍围在最外围的朱世军等人的肩膀,没有说话,进到圈里把小家伙从小晚怀里抱了过来,他的军大衣早沾满了鲜血和脑浆,早被他扔了,此时,他一身棉军装干净得紧。小晚三人被朱世军、胡报国一伙儿牢牢的围在中间,丝毫未受到波及。小家伙被姐姐围在怀里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小心思虽然万分想看,却也知dào

外面那么多人好像对自己都不友好,就忍住躁动,没给哥哥姐姐添乱。

小家伙抱了灰皮兔,重新回到薛向怀里,一双大眼睛彻底解放开来,奋力地扭着小脑袋四处张望,先前的几声鞭炮响声比平时听的都响,她这会儿正在满地寻鞭炮纸了,小心思打着主意,回家也让大哥给买几个那么响的鞭炮,震震院里的玩伴儿。

“走,回家吃饭。”

薛向抱了小家伙,牵着小意、小晚,径直踏上雪橇,招呼朱世军、陈佛生、胡报国等人跟上,抖了抖笨狗脖子上的缰绳,看也不看呆立当场的阳县众人,一阵风去了。

见薛向去得远了,忽然,满场竟发出一道巨大的出气声。方才的杀神给他们的压力和震撼实在太大了,一己之力独抗数百人,不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更何况自己等人竟还做了可耻的配角,被他一步秒一人,竟压得己方不敢还手,打完后,竟然轻飘飘的说声“回家吃饭”,就扬长而去了,浑不把眼前满地的污血,狗尸当一回事儿。在场的数百人心里齐齐泛起了常听放羊的朱老倌哼唱的那首长歌里的几句词儿“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第一百零九章 杀神偶像竟同身

从前,众人只觉得这几句诗很有气势,今天竟有种诗如其人、找到了契合对象的感觉。可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么?自己竟连那杀神的姓名也不曾闻得。

此刻,不少人心中无比后悔,如此英雄人物、豪杰猛士,自己竟然不能得闻其名,实乃是莫大的遗憾。以后和人说起今天的这般热血沸腾的大场面,少了主角的姓名,又如何来的说服力。就是方才被薛向爆揍过的小混蛋的铁杆心腹们,也是一般的遗憾,以前只觉得满世界就周哥慷慨重义、肝胆无双,听周哥说起当年他在四九城的顽主生涯,也是佩服无比。不过,那些事儿和今天那人方才的所为终究多有不如吧,毕竟一为耳闻,一为眼见,不,亲身的感受,何者说服力更强,不言自明。

忽然,不知谁起了头,问道:“土豆呢?这小子方才说好像认识刚才那人,叫狗日的土豆赶紧出来,说出个究竟,不然,老子待会儿打出他屎来。”

这句话出,仿佛一锅热油里浇下一瓢冷水,霎时间,震天价的吆喝声响起,皆是要先前吞吞吐吐的土豆道出个究竟,若是土豆胆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众人已经在口头上将之分尸了。

不多时,土豆便被人从人堆里挖了出来,你一脚我一脚,踢到了圈子的最前方,要他接着先前未说完的话,道出个结果来。

土豆先前哆哆嗦嗦,正要将薛向的身份道将出来,两边就起了冲突。他正暗自庆幸,此事终于与己无关了,就是那位爷将来报复,也找不到自己头上,反正他只不过是打酱油的,没有丝毫掺和进这事儿。两边起了冲突后,土豆立时化身钻地鼠,悄悄隐进了人群。他倒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终究怕这样做太过显眼,不若隐在人群中更加保险,战端一起,谁还记得他啊。哪里知dào

这帮人挨了揍,反倒成了贱皮子,起了仰慕之心,竟然要知dào

那人的名号。

土豆无奈,反正这会儿那人也走了,就算自己说出他的名号,将来,就是他带人杀回阳县,多半也不会去打听,究竟是谁露的底。反正他名号那么响亮,稍稍打听一下,谁不知dào

啊。土豆思忖已定,竟站直了大虾般的身子,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不是我窦图方才做作,故yì

不说,实在是怕打击各位的士气啊。哪里知dào

没有我出来搅合,你们还是一败涂地,要是我…”

“**的,废什么话,叫你说个人名儿,怎么磨磨唧唧,再罗嗦,老子先把你收拾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见不得土豆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出言喝叱。

土豆见众人神色不善,这才想起来,打败他们的是那位爷,又不是自己,自己这般得瑟,不是找不痛快么?土豆终于找准了自己的定位,直起的身子要塌了下来,耸着鼻子,嗡着声音道:“那人姓薛,名向,绰号俊宋江,人称三哥,‘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是他在江湖中竖起的招牌,实乃四九城顽主圈中老大的老大。”土豆刚给薛向做了个简单的身份介shào

,就发xiàn

先前一直不停地骂骂咧咧的杂声彻底消失了,人人面色古怪,眉目大乱。

土豆心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不服,二个不忿的,只道小混蛋是天下第一豪杰,到底是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哪像自己那是真zhèng

开过眼界的人物,去过四九城不说,还亲眼见到过三哥。土豆见众人被惊得不言语了,弯下的腰又直了起来,接着卖弄:“要说三哥在四九城那是呼风唤雨啊,你们方才和他放对,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定是回去吆喝人手,将你们一举荡平,我看周哥这昔日的传奇终究敌不过三哥这位今朝的偶像,诸位还是赶紧找地儿避一避吧。我肯定是没事儿的,毕竟我和三哥认识,你们哪位要是害pà

,可以让我…”

土豆正昂了头,突突突地说得吐沫四溅,丝毫没注意到满场的人脸色一沉再沉。忽而,不知谁最先动手,接着数十只手齐齐朝土豆招呼过来。霎时间,土豆被拖进了人群,一阵收拾,再没了声息。

此时,阳县众良家子和小混蛋手下的众混混恨极了狗日的土豆,要是这王八蛋方才在动手之前,道出三哥的名号,自己哪里会吃这么大的亏,当咱爷们儿是脑子有毛病么,拿了鸡蛋去撞石头?狗日的土豆,死不足惜,还不知dào

三哥回城后,会叫多少人来收拾自己呢。

原来,这帮阳县的小子对俊宋江的大兵也是闻之久矣,毕竟阳县紧挨着四九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也算四九城的顽主,因为阳县正是京城辖下。只不过,阳县离四九城的核心区域地带实在太远,众人平日里也不好意思以顽主自谓,然而,到底心里都觉得只有皇城根脚的人才配得上顽主的称呼。虽然往日里,大家嘴上都瞧不起顽主,那只不过是一种“不得之、便毁之”的狭隘表现,其实人人都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对传说中在四九城号令群雄的薛三哥更是仰慕到了骨子里。今儿个,居然稀里糊涂的为了几个臭番薯、滥鸟蛋,和自己心中的偶像动了手,这实在是太滑稽了,太他妈的没天理了。

土豆不观风向,不辨天时,只顾着卖弄,方才遭遇此劫。满场的青年们一边老火,一边担心。三哥什么手段方才是彻底见识过了,且三哥方才总是护着三个小孩,多半是见他们在场,不方便下死手,他这一回去,岂不是要带了大队人马,杀奔过来,这可如何是好,就自己这几百人怎么经得起折腾,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阳县众青年自怜自艾,惶恐不安的时候,薛向已带着三小踏上了回京的大道。回程时,也和来时做一般打扮,依旧拿被子缚紧了车身,唯一不同的是,车速慢了许多。你道为何,原来薛向的摩托后座的钢环上栓了六七道绳索,朱世军和胡报国一众吵着要和薛向一道回去,不愿踩着脚踏,哼哧哼哧地跟在后面吃灰,就想了这么个笨主意,让摩托拉自行车。也亏得薛向的摩托车是特制的,马力强劲,且是大雪天,地面光滑平整,不然如何带得动这么多自行车?好在,众人只是想掺合着和薛向一起回城,倒也没有偷懒、耍滑的打算,一路倒也蹬得勤快。

“佛生,你怎么啦,怎么半拉屁股坐在车位上扭来扭去地,这是何种造型?”朱世军驾了风凰行在陈佛生左侧,陈佛生好似控车不稳,时不时地老朝自己这边歪来,他见了陈佛生坐姿怪异,就出了声。

“没,没事儿,路有些滑罢了,军哥,要不你紧踩几步,行到我前边,我转个圈,绕到你左边来,这样就别不着你了。”陈佛生有苦难言,他此时难受得厉害,下体处湿漉漉一片,张开腿骑车,冷风灌进胯间,冻得小鸟冰凉一片,刺棱棱得快没了知觉,只有踩一下脚踏,抿一下裤裆,给小鸟加热,方才能舒服一些。

原来,薛向在收拾小混蛋一众时,顾不得照应陈佛生所在的小圈子。三四十混混拿了家伙齐齐朝陈佛生等人结成的圈子围来,陈佛生满腔的豪情壮志又散了个干净,只觉众混混手中的在阳光下泛着白光的插子,迟早要在自己身上开个窟窿。一想到要流好多血,要疼得满地打滚,陈佛生膀胱一松,竟撒出一泡尿来。

这会儿陈佛生有苦自知,却不能明言,心中苦闷异常,直把阳县的那帮混混恨到了骨子里。陈佛生一边咬牙切齿地思索着什么时候回城,号集力量,杀回阳县报仇,一边恼恨自己胆小如鼠,经不得风浪。陈佛生正瘟头瘟脑地骑着车,忽然前方一阵雪花滚滚,铃声阵阵,紧接着,出现一大团黑影,快速地相向行来。

半支烟的功夫,薛向一行和那团黑影靠近了。这哪里是什么黑影,分明是数百上千辆自行车弄出的动静,难怪数里地以外,就弄出这么大的声势。

“咦,三哥!”

“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三哥诶,我老张听说你被困在阳县,可是撂下碗就飙来了。哪知dào

竟是谣言,狗日的,谁传得谣?”

“球毛的谣言,想来是三哥已经将阳县的那帮小子收拾服帖了。我就说嘛,就凭他们,哪里困得住三哥!”

“不成,今儿个非让阳县的那帮小子知dào

天多高、地多厚,三哥,咱杀回阳县,给他们上上课。”

“好主意”

“就这么办,大冷天的,来了,也得活动活动不是?”

“……”

“……”

十来个各圈子的老大挤在最前头,率先发了言。薛向早停稳了车子,听他们说话,正要出言相谢,忽而,大部队后面又“突突突”地来了一辆偏三轮。薛向定睛一看,骑车的竟是雷小天,坐在跨斗里不断嚷嚷着加速的不是康桐又是何人?

第一百一十章 得意忘形露乖丑(求收和推)

原来,薛向被围的事儿,早让在蛐蛐原逮兔子的几个四九城的毛小子们瞅见了,这几个小子当然识得薛向。先前,薛向一路过来,还同他们打过招呼,散过烟。这几个小子知dào

凭自己几个力量就是冲进圈子支援三哥,也是杯水车薪,灵机一动,竟直奔最近的公用电话亭——派出所。这帮四九城来的小子嘴皮子本就滑溜,几句话一扇呼,就把看电话的老王头给吹上了云端,一个电话就摇到了四九城。这么一来,三哥被围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飞速地传了开来。

当下,在吃饭的,就撂了碗;在打架的,各自拔腿就撤;在家午休的,掀了被子……就这么呼啦啦,一阵喧腾,出广渠门的时竟然汇成了一道庞大的车流,上千辆自行车就这么哐当咣当地流出了四九城。这番声势,直把附近巡逻的老虎皮们弄了个目瞪口呆,调转自行车就往派出所奔,来勘询所长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这边一闹腾,康桐和雷小天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两人知dào

就凭三哥的本事,莫说阳县的那群不成气候的毛小子,就是满天下也尽可去得。可是消息里说三哥带了三个小孩,被数百人围起来了,这可就麻烦了。虽说“双拳难敌四手”用在三哥那里是不合适的,可毕竟拖着三小,又被团团围住,纵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全身而退吧。一念至此,两人哪里还镇定得下来,一把扔了手中的饭碗,抢出食堂,就近跳上辆辆偏三轮,踹响就走,压根儿不理身后的呼喊。

“三哥,没事儿吧。”康桐从还未停稳的车上跳了下来,几个大步,奔到近前。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看我的样子,像有事儿的吗?”

“错,三哥这话可就不实事求是了,怎么是没事儿了?阳县的那帮小子的事儿可大了!你们不知dào

当时的场面是何等的壮观、情况是何等的凶险,数百人围着三哥……”见来了这么多人,陈佛生的小鸟不冷了,蛋也不疼了,热血上涌,仿佛九阳神功大成一般,一股真气在奇经八脉,一百零八个穴位游走了一遍,浑身懒洋洋地,开始描述薛向方才力敌百人的壮举。当然,重点是讲述最佳男配角也就是他自己,如何临危不惧,如何力战数人。一番演义说了十来分钟,倒也听得众人血脉喷张,入戏甚深。当然,人家都是沉浸在薛向的无dí

风采里,至于陈某人什么德性,数个月前,大伙儿可是门儿清,谁也没把他吹嘘自己的那段话当真,只不过暗里埋怨这孙子不多讲讲三哥是如何破敌的,尽在那儿不着边际地吹嘘自个儿。

陈佛生难得在满四九城顽主面前露把脸,拿出生平最大的嗓门儿,让上千人听了个分明。说着说着,这小子站上了朱世军的车后座,双手也不扶朱世军的身子,竟然也站得稳稳当当。他解开军大衣,弹了弹军大衣下摆,拿足了气势,一番讲演,挥手扬眉,唾沫横飞,倒也颇有几分小胡子在万人广场上表演的风采。

“佛生,你裤裆处怎么湿漉漉一片,莫不是方才被吓尿了吧?”不知谁作了皇帝新装里的小女孩儿,竟一语道破真相。忽而,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也怪陈佛生得yì

忘形,肆意张扬,非要站得老高,且忘形得解开了军大衣,大冷天的,裤裆处的尿渍,一时半会儿,哪里干得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下露了出来。陈佛生被人喝破阴私,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仿佛被人一榔头直接从天堂砸进了地狱。陈佛生羞愤欲死,只觉数月来的辛苦努力、打扮包装,片刻间被戳得粉碎,以后在四九城彻底没法混了。

“燕子,你小子这玩笑可开得过啦,小心佛生待会儿找你玩儿命。方才佛生临危不惧的表现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小子又不在场,瞎咧咧啥。他那地方确实是尿,不过是方才报国这小子使的坏,趁佛生小解的时候,竟拿了把农家的铁锹猛地挡在前面,就这一挡,尿全部反向,浇了佛生一裤子,方才佛生还缠着报国拼命呢。燕子,你下回走路可留点儿神,佛生这小子蔫坏儿呢。”薛向知dào

要是不给陈佛生圆这个谎,这小子恐怕得在心里结下个死结。他也顾不得小晚在身后,把男孩撒尿的事儿都当着她的面儿说了。

薛向的这番话遮应得团圆,胡报国也配合得连连朝陈佛生作揖,众人也就不再生疑,但笑声依然,毕竟拿铁锹趁人撒尿时,挡住那话儿,确实可乐得紧。陈佛生早跳下了车,满脸通红地倚着自己的车子不说话,众人以为他正为被胡报国作弄的事儿让大伙儿知dào

了恼火呢,也不疑有它。

“佛生,方才你们逮的兔子带上没,莫不是落在租雪橇的那家了?”薛向故yì

找陈佛生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没,在报国车后绑着呢。”陈佛生心中对薛向感激万分,若不是三哥替自己圆谎,明儿一早,自己恐怕就长眠于北城外的护城河了,太他妈的丢人了。陈佛生,你狗日的胆子大一点能死啊,连三个娃娃也不如,陈佛生开始在心里痛骂自己。

“佛生,你带小八和小飞分头去找张胖子和丁卫东,弄两头猪,晚上招呼大家伙儿。”薛向早窥见了人群里正朝他不断挥手的几个老熟人,其中还有郝运来,他竟也领着几个小弟,被围在中间。薛向故yì

支使陈佛生活动,一来,他确要摆宴答谢大伙儿的助拳之举;二来,也好让陈佛生单独静静,缓缓精神。陈佛生和在人堆里的康小八、徐小飞等人闻言,高声应下,驾了车就往四九城奔,看来今儿个晚上又有一番热闹啊。

听得薛向此番言语,人群中不少小子喜上眉梢,这些人多半是上次没机会参加大会餐的。他们多听过有幸参加过的顽主吹嘘过当天的热闹,心里早羡慕的不行,没成想,今天不过出城十来里,不过热了个身,就逮着参加大场面的机会了,这,是不是太容易了,看来得撺掇三哥往阳县走一遭,不然自己也不好意思光吃饭不干活儿啊。

“三哥,不用了吧,哪能回回让你请,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是啊,这回还是大伙儿凑份子吧。”

“凑份子就算了,我看这样吧,咱们各自寻摸点趁手的吃食儿,弄锅大杂烩吧。”

“这主意不错”

“嗯,我看行,大伙儿荷包不丰,可弄些食材的本事还是有的,就这么着。”

……

几位各圈子的老大不欲总占薛向的便宜,想出这么个主意,薛向听了也暗暗叫好。虽然,这回他出两头猪,可饭食、菜蔬一时半会儿真的无处着落,更何况这回聚餐的人多了一倍,两头猪如何够消受?再说,回了四九城,指不定还有谁加入呢,各带食材,不论好坏,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众顽主谁不是要面子的主儿,拿来的东西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会餐的事儿,倒把寻阳县众混混晦气的事儿给忘到一边去了,独独康桐和雷小天还记在心里。

“三哥,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不好吧,我看必须给阳县的那群小子做个记号,不然不长记性啊。”雷小天看着朱世军大衣上的污渍和破洞,心中就来火儿。

雷小天此言一出,众顽主这才想起,来这儿是给三哥助拳的,虽然三哥此刻已经用不着助拳,怎么着也得杀杀阳县那帮乡巴佬的威风,不然真当咱四九城的顽主是泥捏的不成?想到此处,众人无不为刚才贪食轻义而脸上发烧,怎么就这么嘴馋呢。也难怪这帮小子们一听见薛向又要摆席,而欢喜得魂飞魄散,实在是薛向上次摆的席面太丰盛了,简直让众人毕生难忘。这次居然又要摆席,参加过上次聚餐的自然是记忆犹新,没参加过的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毕竟,众人无不听过那次聚餐的席面,红烧肉、猪肉炖粉条、排骨炖冬瓜、大肥的烧鸡、猪耳朵……想到这些,这会儿嘴里已生出涎来。

“算了,又没吃亏。”

薛向不欲再去多生是非,一来,这回的阵仗太大了,上千人出动,放到哪里都是大事件,又在这个高层甫定的敏感时刻,这样的冲击事件无疑会让高层倍加警惕。更何况,人多手杂,一旦乱起,如何能控zhì

得住骚动,随时有闹出人命的可能。二来,他也实在不愿再和小混蛋扯上瓜葛。这人的身份很敏感,作为前辈顽主,小混蛋在四九城名声太响,惹下的是非太多,抓住了就是个死。薛向心中到底还有顽主情结在作祟,不愿六扇门掺和进顽主的圈子。因此,他从根子上不愿众人再去阳县。薛向一锤定音,众人不再纠缠,浩浩荡荡地跟着他摩托后面返回京城不提。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次会餐的地点依旧在华联木器厂的老厂区,不过会餐点从老厂区的作业厅转到了空旷的厂区大院里,毕竟这回的上千人不是那个作业大厅所能承shòu的。而这大院倒有两千平见方,供应上千人就餐,虽然拥挤,倒也勉强够用。

薛向等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了。薛向四兄妹和朱世军等人中午饭没赶上,下午又要忙着置宴的事儿,薛向索性不做饭了,照例搬出一堆零食让众人对付一顿,就匆匆朝华联木器厂赶去。这回,小家伙说什么也要跟着去的,先前她就躲在薛向怀里把摆席的事儿听了个分明。小心思虽然不知dào

他们摆席是怎么一回事儿,却也知dào

自己大眼睛一眼望不到边的这么多人一起参加,会有多热闹。

薛向领着三小和雷小天一众赶到华联木器厂的时候,陈佛生和康小八、徐小飞等人已经到了,众人正指着不远处的老槐树上拴着的两头大肥猪,估算着斤两。众人见薛向到了,急忙迎了上去,陈佛生照例最先开口表功:“三哥,您还别说,这两头猪可真难弄啊,张胖子那儿使尽了手段,才从后勤处的养猪场里偷摸调出一头来。丁卫东那里压根没有活猪,都是肉块儿,且早卖得光了。还是我脑子机灵,一见事有不谐,就去寻了阴京华,这小子听说您又要摆宴,二话没说就拍胸脯应了下来,这不,我们刚把从张胖子那儿弄来的肥猪运到地儿,那小子就派人把另一头猪送到了。”

陈佛生这小子先前的郁郁之气一扫而空,觉得自己弄来两头猪,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先前的那天腌?过失只是小节,又没失了大义,担心个甚。陈佛生本就有着粗大的神经和极强的情绪自愈能力,要不,也不能在挨了多年的耳光的悲惨岁月之下,还养成这么个乐天派的性格。说到底,周医生笔下的某种精神已经被他运用、发挥到了极致,也多亏这种本事,他才能茁壮成长至今。

“京华人呢?”薛向扫了扫四周,并未发xiàn

阴京华在此。倒是两头肥猪膀大腰圆,每头都有三百斤上下,正哼哧哼哧地倚着枝叶凋零的老槐树呼呼大睡,浑不知大限将至。

“三哥,您还担心那小子不来掺和?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小子去弄酒去了,他说今儿晚上的酒他包了,这会儿恐怕已到了玉华酒厂了。”陈佛生大包大揽,把薛向的话全接过去答了,惹得一旁的徐小飞和康小八直翻白眼,他俩自觉也是一方人物,却硬生生地被陈佛生整成了酱油党。

薛向自不会冷落众人,拿出几盒烟来散开,又和众人寒暄了起来,话没说几句,便有顽主陆陆续续成群地杀到。

“三哥,我燕子没别的本事,就给今儿个晚上的晚宴加个荤腥。这可是我得了信儿,立时领人到京郊漫山遍野抓的,可费老了劲了。蓝豪,上货,让三哥上上眼。”说话的是个中等个头的青年,留着修长的碎发,面目清秀,正是葫芦街一带有名的顽主燕垒生,绰号燕子。

“上啥货,别听燕子瞎叨叨,也不看是啥场合。”叫蓝豪的青年出言阻住了正准bèi

解编织袋袋口的两个青年,说罢,朝燕垒生使了个颜色。

燕垒生恍然大悟,三哥的三个弟妹在此,倒出满编织袋的地龙来,不是找不痛快么。

薛向也料到袋中藏的物什,招呼小晚领着小意和小适先去木器厂南侧的老家属区玩耍。小晚矣猜到定是有什么自己不便见,干脆地应了一声,拉着扭扭捏捏的小家伙和一脸不满的小意去了。

三小去后,不等薛向眼神传来,燕垒生便掏出一把匕首划破编织袋,倒出二十来条死蛇来。这一堆花花绿绿的软物,猛地出现甚是吓人,多是大拇指粗细,二十公分左右长短,更有一条有小儿臂粗细,一米多长,也不知这帮小子是怎么拿下的。蛇的种类也驳杂,二十来条就分作四五种,有菜花蛇,乌梢根,青蛇飙等,都是常见的肉蛇和毒蛇。这会儿的蛇都在洞里冬眠,肠胃最是干净,且蛇肉本就滑腻,素有“龙肉”的美称,卸除毒囊,料理得法,做出来的蛇羹也最是鲜美。

“燕子,好手段啊,两三个小时就让你掏了这么多,若是放开手脚,你小子还不将满四九城的蛇窟给掏空啊。”雷小天最喜蛇肉,奈何他脚粗手笨,没这个本事,薛向几个又不爱漫山遍野地猴爬,他老早就念叨着想吃蛇肉,却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儿见了这一地大肥的地龙,脸上立时就乐开了花。

燕子正张嘴要谦虚几句,哐哐哐,木器厂门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巨响,必是多辆自行车绞在一起方有这般声势。薛向几人还未动作,第一辆自行车就驶进院来,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车越来越多,人自然也越来越多,且每辆车后架上必不放空,无不坐了手中提着物什的青年,木器厂大院的这溜儿空地竟有盛不下之势。

薛向见这般挤在一处不是办法,别说会餐了,就是站着也艰难。他招呼几个领头的老大各自安排手下把车子移到木器厂外停放,大院里方才陡然空旷了不少。调理开空当后,薛向马上安排起了会餐的准bèi

工作。先前他就想好了,这次不同上回——事先有了准bèi

,这次纯属事出突然,且会餐的人数还翻了倍,要像上回一般摆席面,恐怕无论如何也摆不下。不说成百上千的桌椅不好筹措,就是筹措到了,这木器厂也没地儿摆放。所以,这次他决定举办个中西合璧的晚宴,也就是弄上若干个大铁锅,支起炉灶,炖上几锅大杂烩,各自取用,也不设坐位,这不正是中餐的火锅和西餐的自助的结合体么。

当下,薛向就站上高台吩咐开来。哪些人负责在这空地里支起简易灶台,哪些人负责杀猪取肉,哪些人负责清除地上积雪,哪些人负责清洗菜蔬,哪些人负责备齐吃喝的器具…薛向根据哥各顽主圈子的出身和特长安排得井井有条。列位看官想必会问:这帮混混也有特长?那您就外道了,要知dào

满四九城,不是说你混迹市井就可以称作顽主儿的,当然你这般自称,也没人说你个不是。只不过真zhèng

的顽主是不会承认的,各顽主圈子也不会接纳,要不阴京华、陈佛生之流忙前忙后所为何来?

要真zhèng

混进顽主圈子没一两手绝活又怎么成?当然,这绝活不是说要高到什么程度,至少你得不学有术,身有所长吧。比如说这哥们儿打架厉害,合格了;比如说这哥们跟着屠宰场的老爹学得一手杀猪的绝活,也成;比如这小子溜冰技术出类拔萃,自然也行……总之,顽主就得有顽主的样儿,光游手好闲,那是混混,哪里称得上顽主。要是没点深浅也都成了顽主,那满四九城十多万青少年不都成了顽主啦。

薛向这一安排,满场上千人立时有了主心骨了,各自随了自己圈子的伙伴儿分头行事。屠宰厂大院出身的顽主们领下任务,拔脚就走,回厂里取杀猪用的刀具和汤锅,准bèi

宰猪放血;搪瓷厂的一帮小子窜出门外,就回了厂,去蘑菇晚上作了饭碗的搪瓷缸;垒简易灶台的活计被康小八一众飞车党承包了;搜寻干柴、粗木的事儿由徐小飞领着姬长发和候小春办理;清除场地的积雪更是声势浩大,上百人没领到具体任务的,就在木器厂寻了简易的工具倒腾开了;清洗菜蔬这类事儿最是难办,不在于冬天水冷冻手,实在是这是个精细的活计,众人带来的菜蔬几乎都是刚从地利拔起来的,沾满了污泥脏雪,这倒霉事儿,被薛向摊派给了郝运来和他新收的一众小弟……

因为分工明确,各安其位,上千青年一起动作起来的声势惊人,同样速度也惊人。两个多小时后,时近六点,天色已暗。厂区大院里此时早已片雪不沾,上千平方的空地里,间隔有序地垒了十个简易的灶台,灶台内塞了粗树墩,正烧得啪啪作响。灶台上正是屠宰场那边弄来的杀猪用的汤锅,杀完猪就成了火锅。本来杀猪用不了十个汤锅,可薛向正为用什么锅盛菜挠头,见了这粗大厚实的汤锅,立时就认准了它,遂又让屠宰厂的这帮小子辛苦一趟,又拖回八个锅来。这时,十个最大直径约一米八的汤锅里的肥肉片子、大骨头棒子、大块儿猪血、各式菜蔬盛得满满当当,被炖得嘟嘟作响,几欲溢出,一眼望不到底的汤面上浮着厚厚的干红辣椒,望着让人口中生涎,腹中起暖。大院的的四角和正中位置各点起的篝火,红彤彤的火舌伸出一人多高,映红了半边天,也映得大院恍如白昼,篝火的四周各自围了几人,不是取暖,而是手中用毛巾包了铁丝,在炙烤今天白天朱世军等人弄回的十多野兔野兔。这会儿,野兔已被烤的金黄滴油,香气撩人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酒当歌有几何(讨收藏)

满院诱人的香气,实在是大乱炖几乎混合了各种食材的原味,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这袭人的奇香。锅里的油正是两头肥猪身上取下的板油炼制,为怕荤腥不够,薛向特意招呼负责烹饪的几个食堂大厨子弟把百来斤五花大肥肉也炼了,熬出大半锅油脂,被均匀地分到另外九个锅里。锅中的扑鼻奇香除了这肉香外,配料的功劳更是不少。有不少没带菜蔬的家伙,居然捧来了各式佐料。成捆的香葱,成钵的蒜瓣、成瓶的花椒,最厉害的是上回吃滑了的嘴的石川和蔡国庆,这两小子竟然一个提了一桶家里夏天晒制的干辣椒,一个提了一篮子老生姜,欢喜得负责做菜的厨子连连说“有了这两样,晚上准bèi

吃得脱衣裳吧”。

锅里的菜已经炖了半个小时了,撩人的香味已引得众人熄了交谈,齐齐盯着锅里,凝神闻香。今晚的荤菜虽然单调,无非是薛向买的两头猪和燕垒山送来的蛇肉,可蔬菜可是丰富到了极点。新鲜的时令蔬菜有白萝卜,胡萝卜,花菜,大白菜,芥菜,菠菜,小白菜,黄芽白,椰菜,芥兰,芥兰花,青菜、紫菜苔、莲藕等,春夏干制的菜蔬有土豆片、红薯粉,豆腐干,干花生、老蚕豆等等,反正只要是曾经在世上出现过的菜蔬,几乎在这儿都能找着。当然,此时的锅里大炖特炖都是萝卜、土豆等经炖的蔬菜,至于白菜、菠菜之类的菜蔬都洗净了,盛了满满五大桶,就等着待会儿烫食。

“大哥,我饿了。”小家伙早在这边开时炒菜的时候,便和哥哥姐姐一同闻着香味,寻了过来。等负责准bèi

餐具的搪瓷厂的顽主们运来了瓷缸和筷子,她立马上前就抢了瓷缸和筷子,拿在手里,大眼睛就盯着锅里,嘴巴里流出了口水。小家伙中午就吃了点零食,早饿了,这会儿扑鼻的香味老是挑逗着她脆弱的心理防线,防线被反复的蹂躏,终于,崩溃了。

“小宝贝,一会儿就吃啊,再等等。”薛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扭头对站在他身边的阴京华道:“京华,舀子和汤勺啥时能到。”

阴京华这会儿早到了,今天他的功劳不小,不仅解决了一头猪,且提供了两大缸玉华酒厂酿制的剑南春——正是薛向上次摆席时所准bèi

的白酒。可惜酒来了,薛向才发xiàn

没有取酒的舀子,一想到取酒的舀子,自然就想到取汤、盛菜的汤勺同样忘了准bèi

。方才炒菜用的是新制的铁锹,舀油用的是水瓢,总不能待会儿开吃了,也用锹挖菜,用瓢取汤吧。薛向正安排陈佛生去寻张胖子完成此项任务,却被立功心切、已走火入魔的阴京华一口接了过去。抢下任务后,阴京华就吆喝几个开了小货车送酒的战士,回总后取舀子和汤勺,还说他们有车,速度快。这些顽主们会个餐,居然还要总后供应餐具。若是让阴大政委知dào

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如此荒唐,军机紧要之地竟成了儿子的餐饮供需部,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闻得薛向问话,阴京华正要回答,总后的战士就把勺子和舀子送到了。这下,万事俱备,不欠东风,会餐正式开始。

上百把碗口大的汤勺分发到各个汤锅里,每个汤锅配了十来把,供应上百人,虽然略微紧张,也勉强够用了。汤勺上锅后,薛向便踏上了大院东北方向的半米来高的一方青石,这回,他甚至连开场白都省了,大手一挥“开动”,便跃下石去,朝离他最近的那个汤锅走去。

有了薛向做榜样,众人自也知dào

下一步该干什么了。上千人早各自划好了“防区”,开始有条不紊地排队取食了。薛向奔赴的那处汤锅,他特意吩咐了未放蛇肉,虽然他知dào

三小并不忌食,且蛇肉实在鲜美,他还是不愿三小吃那玩意儿。他自己食来无妨,可蛇对小孩子来说,终究还是个恐怖的物什,若是让三小知dào

自己吃了蛇肉,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呢。

薛向站定,拾起一个汤勺,招呼紧跟而来的三小递上瓷缸,一人给他们捞了满满一大勺,其中多是肉骨头和胡萝卜。三小接过,笑眯眯地抱着瓷缸准bèi

去取馒头,没走几步,便遇上来送主食的康桐,康桐拿了三个馒头就散给了三小。这些馒头碗口大小,四四方方,正是在薛向授意,陈佛生指使张胖子赶制的。总共用了五大袋面粉,蒸了**筐,五点多的时候就送到了,这会儿早冷得透了,不过,用来泡**肉汤,却是正好。三大袋面粉对张胖子来说是小意思,馒头蒸好后,还直问陈佛生,说缺不缺肉,若是不够,厨房冷冻库里他刚密下了半扇猪肉,正是怕三哥那边不够,可以给三哥送过去。张胖子现在是彻底服了薛向,对他的能力、风采实在是敬仰到了极点,一门心思地就想和薛向粘得紧点儿,再紧点儿。他甚至巴不得薛向天天摆宴,那样方能显出他的能耐,不然,他这一个小小的学校后勤处处长如何才能在薛向面前寻到用武之地。若不是今天恰巧赶上中科大召开各部门的联席会议,张胖子早扛了肉和陈佛生一起去了。

张胖子还要送肉,陈佛生自然是婉拒了。他来吩咐蒸馒头的时候,那边已经翻炒好了肉块、骨头,兑了水开时熬汤,这会儿再弄冻肉过去,肯定又是一番折腾。他这个不馋肉的纨绔自然怕麻烦,就替那些馋肉的顽主做了一回主。好在众人不知dào

,要不然非把他剥了不可,吃肉还有怕麻烦的?

薛向手中端着的瓷缸有碗口粗细,一掌来长,这种特制的瓷缸正是专门用来给野外施工的工人师傅准bèi

的。因为它不单能作口杯用来刷牙,也能泡茶、盛水,最大的用处恰是吃饭。薛向早饿得狠了,也顾不上去和众位老大讲什么礼数,抬手做个手势,示意众人自用,径直寻到盛馒头的竹筐,一把抄起三个,就掰碎了,泡进了肉汤里,用筷子这么一搅合,便混着肉块、肉骨、蔬菜倒进了嘴里,未几,吐出几块被剔光了肉的骨头,一大缸干货就下了肚。

小家伙人小力小,不能长久地端着硕大的瓷缸,便拖着薛向给他找了处放碗的地方——正是薛向方才跃上的大青石。小家伙和小晚、小意就把这方青石作了饭桌,围了一圈,学着大哥的模样,把馒头掰碎了泡在了汤里,埋头大吃起来。这一餐饭,三小吃得甚是香甜,竟比在家吃得更痛快。大冷天里,三人额头上汗水涔涔,鬓角已被湿透。小家伙更是不住地吐小舌头,喊着要脱衣服,却被薛向阻住。虽然三小所在的青石离最近的一堆篝火只四五米远,此处的温度正暖,脱衣也不会着凉。可薛向知dào

小家伙的脾性,没准就玩得忘了加衣,快过年了,感冒了总是不好。

薛向吃饭的速度极快,三口两口干下三四缸,混了个肚儿圆,便搁碗停著。小家伙三人碗里的食物,根本不用他费心,康桐几人压根就没让三小碗里空过,甚至连数量极少的兔腿,也弄来了六只。这会儿,三小早搁了瓷缸,各自一手拿着一只炙烤得金黄的兔腿,吃得满嘴流油。

一餐饭吃到灶火尽灭,方才结束,两大缸酒自然也被牛饮鲸吞完毕。薛向要照顾三小,没敢多喝,洗净瓷缸后,盛满一缸酒,便把众老大和来敬酒的应付了过去。众人知三哥今天有弟妹在场,倒也知情识趣,没有一个劲儿的劝酒。薛向虽然没有奉陪到底,可这帮顽主们却是喝得尽了兴。这二十年陈的剑南春,哪里是他们能常喝的,更何况,现在又是大冷天,正好喝酒暖身。这帮鲁汉子虽无“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雅兴,却也颇有几分“剧饮千杯男儿事”的豪情,两大缸酒愣是被众人喝了个底朝天。

今天,阴京华算是尽兴到家了。这会儿,这小子已经喝得乱醉如泥,昏睡如猪了,被薛向招呼人放在一处火堆旁,嘴角上还挂着得yì

的笑。开饮后,薛向与人对饮,皆捎上他,略略提了下他今日的功劳。众顽主一边知晓三哥这是在给阴京华做脸,一边却也颇承阴京华奉肉献酒之情,皆给足了他面子,连连向他敬酒、举杯。

阴京华在四九城苦苦挣扎大半年,期间被薛向恫吓,被众顽主冷落,被江朝天欺负得几欲下跪….等的不就是今天吗?等的不就是被众顽主认可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会儿,见众老大给面子,阴京华热血上涌,几乎是心酸和豪情一起奔上心头,自是酒到“杯”干,干脆异常,。奈何这“杯”子是何等粗大,一杯即使不盛满,也有小半斤,两三“杯”下去,阴京华便摇摇欲坠,人事不省了。

酒足饭饱后,众人便齐齐围着篝火开始神侃。薛向也拉着三小寻了堆篝火,就地坐了,此时篝火已经燃了六七个小时,这方土地早被炙烤得温暖异常。忽而,不知谁先起了歌声“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接着,大伙儿皆跟着哼唱了起来,声音越聚越大,一帮变声期的破锣嗓子竟唱出了豪迈的感觉。这是74年上映的的主题曲,甫一问世,便战胜同时期所有的革mìng

歌曲,成为时下最流行的歌曲。这会儿,就连小家伙也开合着嘴巴,躺在薛向怀里,跟着众人哼唱。一曲“红星照我去战斗”唱罢,又起了别的歌曲开始接着演唱。

薛向跟着哼唱,抬头望天,天空阴霾,不见一物,可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欢乐。他看看身边欢乐歌唱的弟妹,再瞅瞅放浪形骸的众兄弟,开合的嘴角泛起笑来。这是一个战天斗地的年代,虽然物质匮乏,可人的精神面貌远胜后世。尽管这些歌曲在意境和词意上较后世悠扬婉转、直入肺腑的抒情歌曲多有不如,可和这些阳刚无畏的青年们一起合唱,不知觉间,竟让人心中凭空升起一腔豪情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年味

时光荏苒,眨眼间,就进了腊月,在老京城人看来,春节差不多从这儿就开始了。这一个腊月可把薛向忙得够呛,前世,他独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也活在京城,可到底没领略过老京城人过年的繁琐和隆重。

这不,一进腊月他就傻了眼,不知dào

到底该准bèi

些什么,来应付这新春佳节。好在,他脑子灵光,照葫芦画瓢,别家准bèi

什么,他就准bèi

什么。别家扫尘,他指挥三小跟着扫尘;别家熬腊八粥,他也呼啦啦买回一堆桂圆、花生等八宝,哼哧哼哧,熬了一大锅,把三小和康桐等人撑得直翻白眼;别家扣扣索索地买来几刀肉和几条鱼来准bèi

腌制腊货,他反正紧着糟蹋钱先生,买回一拖车鸡鸭鱼肉。康桐、雷小天、朱世军几家要送,孙前进、刘援朝、李红军各家也不能冷落。当然,柳莺儿家的年货更是被他包圆了,他让丁卫东愣是开着小货车拉了一车过去,唬得大杂院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他暴发户的瘾过足了,腰间的嫩肉却也被柳莺儿折腾得紫青一片。

这个新年与往年不同。这一年可以说是共和国历史上最特殊的一年,经lì

了无数的灾难,也结束了最大的灾难。春节来临,共和国大地上空竟弥漫着冲天的欢乐气息,仿佛要冲喜一般,将这污秽和霉运荡涤干净。

这个春节亦这是十年来最有意义、最不同的春节。方进腊月,百姓日报便发文说“要老百姓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至于往年的“革mìng

的春节”再没人提了。老京城的百姓仿佛把十年来积累的过老春节的热情全部在今年迸发出来,祭灶、祭祖宗、祭财神等往年所不允许的活动(破除封建迷信),刚过了腊八,各家便风风火火地闹腾开来,让灶王爷和骑黑虎的赵公明也生受一回肥腻的香火。

腊月二十四这天,薛向领着三小一同祭完灶王爷,便又到北郊坟场给亡父亡母上坟,扫墓,接二老回家过年。

二十五这天,薛向准bèi

了满满两大箱烟酒、副食、腊货拉到北郊农场给薛安远送去。这会儿的北郊农场空旷了不少,原先的数百名在此地“学习、改造”的老干部已经解放回家了,只有数十位顽固不化或有不可原谅历史错误的老干部仍旧在此“改造”,薛安远正是其中一员。

薛向知dào

其中原由,那位虽然做了不少革旧布新的事,有两件事依旧是他坚持的。老首长不起复,薛安远这种藤子根儿都牵着老首长的自然也得老实地待在里面。不过,薛向知dào

薛安远出来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薛向见到薛安远的时候,他的精神面貌不错,又在和人对弈,笑声爽朗,面色红润。薛安远见了薛向,抢过箱子,就抄出一条翡翠,散给了棋牌室的另外几个老头,散完后,赶紧给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一口,解了烟瘾,开口就骂“老三这回送烟送得晚了,害得老子抽了几天工农,怎么抽怎么不得劲儿”。

薛向见薛安远精神不错,也就放下心来,自然又把薛安远快出来的消息报道了一遍。这回,薛安远倒没有喝叱他这屡算屡错的神棍,老头子也看出了风向,知dào

自己大概要脱得牢笼,猛虎归山了,只让薛向在家照顾好弟妹。若是三个小家伙较上回瘦了,他回家了可要给薛向紧紧皮,唬得薛向慌忙告退。

从二十六这天开始,薛向便再未出过家门,都是和三小、康桐在家鼓捣着腊货,准bèi

着春节的大菜。今年和去年一样,康桐姐弟照例在薛向家团年。由于康美枝所在的棉纺厂搞什么“争分夺秒促生产”运动,春节也只大年三十和初一这两天放假,康美枝这几天都在厂里加班呢。

腊货说是腊货,在薛向家不过是指腊月里买来的年货,而非腊月里胭脂的肉制品。他家除了墙上吊挂着的十多串香肠和两条腌制的咸鱼属于名符其实的腊货,其余的鸡鸭鱼肉全一股脑儿地塞在冰箱,新鲜着呢。

这天已是腊月二十八,按老京城的习俗该准bèi

最后几道待客的大菜了。说是大菜,不过是些卤味和蒸菜,方便来客的时候,直接加热便可上桌,毕竟新年里,要是来了客,再紧赶着现做,那多耽误功夫啊。这不,一大早,薛向便和康桐起来了,开始在厨房忙活开了。

薛向和康桐二人先将昨晚泡好的五花肉片和大块儿的肉骨头捞起来,沥干,辅之于炒米粉、黑芝麻、干辣子、花椒粉、菜油搅拌均匀,然后装上土碗,上笼开蒸。灶台的后锅里安排好了蒸笼,前锅自然也不能空置。一大锅八角、茴香、花椒、豆蔻、大枣、红糖等调料盛了满满一锅水,八点钟开始熬制,十点多的时候,已熬得大半锅色彩红艳、汤浓香溢的卤料。卤料制得后,薛向和康桐便把猪头、猪尾、猪肚、猪肝等二师兄奉献的食材开始下锅熬煮,这一卤就卤到了下午四点多。后锅的三大笼蒸肉和蒸排骨早出了锅,寻了荫凉的地方用菜篮盛放好了,至于空出来的后锅,也一并熬制卤味,开始卤菜。

这个春节也是薛向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因此,薛向操办得格外隆重,准bèi

的食材也多不胜数。除了主打二师兄外,肥鸡、腊鱼、板鸭、大鹅等等肉制品在所多有,甚至还有张胖子和马永胜等人送来的野味,这一干肉制品一通折腾,就折腾到了下午,期间午饭都没功夫准bèi

,好在守着这满屋子的熟肉,倒也没谁饿着。蒸好的五花肉和肉骨头,被薛向、康桐以及三小尝味儿,生生尝去了十多碗;卤好的猪头,拆肉剔骨的时候,又被众人干掉了大半;及至香肠出锅,更是一人抄起一截,也顾不得烫手,就往嘴里猛塞;至于卤得红艳滴油的肥鸡、板鸭、大鹅无不是缺胳膊少腿,偶尔还有几只折翅。

薛向正在灶台上捞最后一锅卤味,小家伙就冲了进来,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吵着让薛向去找小意索要猪尾巴。

原来,刚卤好的猪尾巴出了锅,便被早在一旁盯着的小意顺走了一根。小闷骚男早听人说,躲在门角里吃年关的那根猪尾巴,能治翻年一整年流鼻涕的毛病。小闷骚男恰好就有鼻涕虫的毛病,让他这童话小王子经常在激扬文字的时候忍住不耸动下鼻子,呼噜一声像吃面条一般将吊出鼻孔的鼻涕给吸了进去,往往惹得美丽同学扔来卫生眼。这不,这一整天,小闷骚男就盯着猪尾巴,刚一出锅,便被他抢过,一道烟去了。

小意拎着这根卤得发红的猪尾巴从厨房窜出来,在雪地里急奔,直朝堂屋钻去,看得正在院子里边玩着雪,边啃着香肠的小家伙大是好奇:臭三哥这是得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人家得去看看他偷摸藏什么呢,若是好吃的,难道他不该交出来给妹妹先吃么?

小家伙一口咬掉最后一小节香肠,一双油腻腻的小手抄起小团雪球,搓了搓,算是洗了手,便跟着奔向堂屋。小意提了猪尾巴奔回房间,打开房门,刚躲进房门和墙壁形成的夹角,小家伙就冲进来了。

“臭三哥人呢,明明看着他进来的呀。”小家伙奔进来并未发xiàn

小意,心中大是纳闷,接着在房间溜溜达达,寻摸了一圈,连床底和衣柜也没放过,还是没发xiàn

人,倒是在臭三哥枕头下发xiàn

了不少自己曾经典藏的食品。小家伙小眉头一皱,就要将抄没得的“赃物”没收,躲在门缝窥见一切的小意彻底绷不住了,“喂,你干嘛呢,那是我的呀。”

小闷骚男急了,这些高级零食可真不是他偷来的,而是由小家伙发善心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他舍不得吃、偷偷攒起的。小闷骚男好不容易攒了一小袋,准bèi

开年上学时,拿到班里去炫耀一番,结果就被原主人查获了。

小家伙听见门后面传来声音,也顾不得收缴“赃物”,扭了小身子就朝门边奔来。她小心思好奇极了:到底什么好东西,竟然要藏在门后吃,恐怕要比刚才吃的香肠好吃许多吧。

“臭三哥,在偷吃什么,还不拿出来让人家看看。”咿呀一声,小家伙将门拉开,就开了口,“好哇,被我发xiàn

了,还敢藏,哼,快拿出来吧,小气。”小家伙打开门,见到的居然是臭三哥的脊背,立时好奇更甚,不满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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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红封

小意闻言,却不说话,直将剩下的大半根猪尾巴一个劲儿的往嘴巴里猛塞。以他对小魔头的了解,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总要和自己争抢一番,多说何益,还不如着紧着将标的物消灭,熄了纷争。

“臭三哥今天是怎么呢?竟然敢不听自己命令!”小家伙越发的好奇了,伸出小手掰扯着小意的肩膀,垫起脚尖,小脑袋朝墙根靠拢,黑漆漆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斜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终于看清了小意在吃什么——猪尾巴。

“猪尾巴有这么好吃么,我都没吃过,臭三哥竟然藏得这么严实,对,一定很好吃的。”小家伙以常理推测,断定猪尾巴必是无上美味,当然要拐过来自己尝鲜:“三哥,给我尝一口嘛!”小家伙见小意今天大为反常,这会儿竟放下了身段,软语哀求了起来。

“猪尾巴不能分。”

“嗯?”小家伙拉长了鼻音。

“嗯也没用,就是不能分!”小意哪里肯给,听人家说猪尾巴分食了就没效果了,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秘方。

“好哇,你,你!”小家伙被气得直翻白眼,臭三哥这,这是……她贫乏的词库已经找不出形容词来赠予这已揭竿而起的小意了。小家伙眉毛一蹙,哼了一声,抬脚用力踩了小意一下,摇着肉肉的身子就奔了厨房,搬救兵去也。

“大哥,三哥把我的猪尾巴偷走了,你快去帮我要回来嘛,去晚了,就被三哥吃光了。”小家伙一进厨房,一把就抱住了正在灶台前忙活的薛向,扯着他身前的围裙,就朝外拽。

薛向纳闷儿了,小家伙近来很大方啊,今天怎么又犯了老毛病啊。薛向正待问明究竟,在灶下捉火的康桐站了起来,拿了双筷子,从灶台边的簸箕里夹起一根卤得红亮的猪尾巴递到小家伙身前:“来,这儿还有。”原来方才小意拿走的那根正是连着猪臀一起卤煮的,而薛向特意准bèi

了十多根猪尾巴,等着过年下酒,这会儿方才卤煮完毕,捞锅晾晒。两个小家伙都不明就里,小意纯是着紧着“治病”,不及多想,也没发xiàn

这多出来的十多根,要不,先前就发话说猪尾巴还多着呢,就能轻松将小家伙打发。

红亮油腻的猪尾巴晃得小家伙一阵迷糊:一头猪有两个尾巴么?小家伙盯着猪尾巴好一阵愣神,方才接过,递到嘴边,就是一大口下去,“呸呸呸,呜哇哇,臭三哥又骗人。”小家伙方才咬下的就是最粗的那截,此处最是脂厚油腻,咬在口里,直如喝油一般。已经吃惯了精细美味的小家伙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油水,贝齿刚一咬破肉脂,便溢出满口油来,直腻得她恶心反胃,当下就吐了出来。

小家伙这一阵折腾,弄得薛向和康桐也没窥出究竟,直盯着小家伙,看她如何表演。小家伙吐完口出的肉沫和油脂,小脸蛋儿有些发烧,小心思又羞又恼,倒提了去掉一截的猪尾巴原地愣神。忽而,小家伙眼珠子一转,动了,但见小家伙急奔几步来到盛放猪尾巴的簸箕边上,垫起脚,抄起两根猪尾巴,闪身就奔出了厨房,未几,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接着又有喊声传来:“三哥哥,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薛向和康桐听着这腻死人的“三哥哥”,汗毛都立起来了,满头黑线直冒。

……….

“咚咚咚…”

一阵闷响把正在呼呼大睡的薛向给吵醒了,薛向挣起身来,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就是大年初一,几个小的也不该起这么早啊。薛向翻身下床,刚扭开门,三小便窜进门来,齐声道:“大哥,新年快了,我们给你拜年啦!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薛向迷瞪瞪的双眼瞬间被这无厘头之极的贺年词儿给激清醒了,过年有说这个的么?他揉揉睡眼,定睛一看,只见三小手中还各自抱着家什呢。小晚端着一个洗脸盆,肩上搭着条毛巾,小意手中提着暖水瓶,小家伙手里端着口杯和牙刷,三小齐齐笑吟吟地看着吃惊的大哥,心中得yì

极了。

原来,早在大年三十吃罢团年饭后,三小就奔了大院操场,参加了一次军区大院首届毛头、丫头联席会议。这个会议是自发组织的,年关前开始做大菜的时候,大院里的小子、丫头们已经串联完毕,年三十下午的那次会议不过是最后的“战前”动员。你道这么小子、丫头们在闹腾什么呢?原来众人是在商量如何拜大年。要知dào

十年浩劫,不止传统的年关祭祀习俗中断,就连拜年也成了封建糟粕,同样被禁(年,一种凶兽,拜字就不解释了)。别说小意和小适这种懵懂孩童,就是小晚这堪堪算得上大姑娘的花季少女同样没有拜年的印象,更加不知dào

拜年的具体形式和操作模式了,众人齐聚正是商量着如何拜年。有年纪稍长的,且听过家里大人提过的,便出主意说那天要早起,且要给家里的长辈端洗脸水;又有人说拜年时,要说过年话,讨喜词,众人出主意,凑来凑去,也不过是把平日里寿诞、婚庆时听来的吉利词儿搬了出来。因此,才有了眼前三小端茶送水的一幕。

“新年好,新年好。”薛向挠挠头,心中一阵温暖,前世今生,最值得珍惜的不正是眼前的一幕么。

三小各自端着家什,看着穿着秋衣秋裤的大哥被自己打了个突袭,心中可乐,噗哧一下,齐齐笑出声来。

“小晚,小意,小宝贝,都放下,放下,大哥给你们发红包。”说罢,薛向伏身,将手伸进枕头底下,掏出三张红包来。红包是用年前写对联剩余的红纸裁剪、糊贴而成,都是薛向背着三小悄悄完成,就是要给三小一个惊喜。

三小齐齐一愣,给大哥端个水,居然有钱收!三小哪有收红包的思想准bèi

啊,甚至连红包这个概念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三人目瞪口呆。自从薛向穿越后,三小的物质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在家在校,吃穿喝用无不是优中选优。可那都是薛向直接置办的,他们何曾有过多余的钞票自己支配,就连小晚也是如此,除了第一次薛向给过她五元钱外,再没给过钱钞。薛向到底不想三小养成纨绔、骄矜之气,吃好喝好可以,乱花钱的毛病可惯不得。因此,三小见到薛向手中的红包,金星齐冒,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三小还没享shòu

过支配钱钞的感觉。

小家伙哇的一声扑上前去,将手中的口杯和挤了牙膏的牙刷往床头桌上一放,伸手便要来拿。薛向刚把摊开手掌摊开,小魔头便相中了最厚实的那封,劈手摘过,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小晚和小意见状也放了手中的家什,奔上前来,准bèi

择“优”而取,毕竟小家伙的榜样在前呢。小晚和小意奔到近处,看着红包却愣住了,红包上写了各自的名字,薛向手中剩余的两个,正是写着“晚”和“意”,毫无疑问,小家伙取走的正是属于她的那份。

原来薛向制作红包的时候,除了在红包上写上各自的姓名,还在背面加上了四字祝福。小意和小适的红包背面写着“茁壮成长”,小晚的写着“学习进步”。至于,小家伙怎么就恰好挑中了属于自己的红包,倒不是说小家伙细心,认清了自己的名字,而是薛向在给小家伙准bèi

的红包里塞了崭新的一扎分币,聪明的小家伙自然择厚而取啦。

“哇,好多钱,二姐,三哥,快打开啊,保证你们都没有我的多呢。”小家伙早拆开了红包,大眼睛满是星星,扯出一踏分币,捻动小指头数了起来。小家伙识得钱币,数学毕竟没到心算的程度,几十张不同面值的分币早把她给算糊涂了,也只有嚷嚷着好多,来表达自己已是有钱一族。

小晚和小意也各自打开钱包,小晚钱包中装的正是一张面值十元的大团结,小意的则是由毛币组成的混合军团,两姐弟相视一笑,齐道:“大哥偏心,我们都比你少呢。”

小家伙望着小意手中薄薄的一踏钱,得yì

地笑了,再看看小晚手中只有一张,小心思不禁觉得大哥果然偏心得厉害,对自己怎么比二姐好那么多,这,这二姐只一张,该多伤心啊,不行,待会儿,还是自己补给二姐一些吧,一定要二姐比臭三哥多呢。

ps:感谢累不死,无罪,浪迹冰河,圣浪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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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军

薛向刚穿上衣服,还未来得及享shòu

三小送来的服wù

,外面的大门被人咣咣捣响了。三小呀的一声,顾不得回房藏好红包,便齐齐朝外奔去。未几,军区大院的拜年军团便在内应的帮zhù

下,攻破了薛家大宅,杀奔进来。

“拜年拜年,客气向前,茶米一碗,糖果又甜,不要不要,直往兜里倒。”这是独树一帜,唱莲花落的油滑小子。

“三哥,新年好,给你拜个年。”这是矜持型的少年。

“三哥哥,新年好,我是来给你拜糖的。”这是直抒胸臆的鼻涕娃。

“……….”

薛向还未出房门,就听见满院子的拜年声,他慌忙将手中的毛巾放下,奔进康桐房间端出三个大圆木盘,放进堂屋的新置的八仙桌上。木盘色呈赤红,半米长短,一尺来宽,分别盛满了瓜子、糖果还有饼干,正是薛向昨夜提前准bèi

好的。

薛向刚在堂屋站定,毛小子、皮丫头们便涌了进来,人人衣着鲜亮,脸带笑容,显示对这开天辟地的拜年活动兴奋到骨子里了。想来也是,能光明正大的讨要零嘴儿,哪个娃娃还绷得住。

众人刚挤进堂屋,视线落在三个盘子上就不动了,齐齐停了喧闹,心中满是惊讶。尽管年关前,他们在薛向家戏耍时,也尝到过糖果和饼干,可那也不过以为是三哥买给小晚姐弟断嘴的零食,哪里想到三哥竟端出满盘子来,这是要发给大伙儿呀。

要知dào

这会儿的白糖尚且要凭票购买,更别说各种水果糖和饼干了,再说此类零食价格无不高昂,一般人家哪里舍得成斤地购买,更别提拿出来散给来拜年的孩子们呢。这会儿,各家准bèi

的吃食多是炒花生,炒蚕豆、爆米花、年糕等,就连瓜子也不是家家都备得起的。

薛向不待众娃娃回过神来,便端着盛着水果糖的盘子上前,挨个儿往娃娃们的挎包里塞上一把。发完糖后,饼干和瓜子自也没有落下,直把众娃娃乐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的喊着“谢谢三哥”,直觉第一个来给三哥拜年可真是选对了。

发完零嘴后,众娃娃便要靠退,奔赴下家,却被薛向叫住。但见薛向从大衣兜里掏出一踏崭新的钱币来:“来来来,过年了,三哥给你们发压岁钱,每人两毛,拿去买铅笔、作业本,来年考个好成绩。”

薛向话音落了,众娃娃集体石化:啥,还有钱发,这,这没听家里大人说过啊!众娃娃麻木的接过两角毛币,连道谢也忘了,接过钱,飘着就出了堂屋,到大门口时,更是集体加速,狂奔出了屋,生怕发钱的三哥方才是没睡醒,别想明白后,找自己把这笔巨款要回去,自己几时兜里有过毛票啊!呜哇哇!

小晚三个跟着大部队出发后,薛向回房洗刷完毕,开始清扫家宅。此时方不过六点,且冬夜漫长,天空不见一丝光亮,薛向将院中游廊的路灯拧开,开始扫地,院子里昨个儿中午团年时燃放的鞭炮和夜里升空的烟花余下的纸屑还未收拾,这会儿,正好清扫一遍,以待来客。

薛向刚放下扫帚,康桐、朱世军、雷小天便联袂杀到,三人齐齐拱手:“三哥,新年好,哥儿几个给你拜个年。”

薛向迎上去,伸出手来和三人握了握,笑道:“新年好,新年好,你们可真够早的啊”一年到头,也只有这天,几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家伙会讲些虚礼。收回手,薛向又道:“来给三哥拜年,三哥给你们发红包。”说罢,薛向竟从大衣内侧的兜里掏出三个特大号的红包来,塞给三人。

三人自是连连推辞,哪里肯要,却被薛向强行塞进了各自的大衣兜里。每个红包各塞了二十张大团结,正是薛向特意给三人准bèi

的。自打薛向钱包丰腴以来,三人虽然跟着他好吃好喝,自己兜里到底没有多少票子。康桐还好说,除了这个小圈子,他也没别的交际应酬,自然没什么花销。可朱世军和雷小天就不同了,自然少不了人情往来,二人都是大小伙子,都要面子,就是手里钱紧,却也不好意思朝薛向开口。重生后的薛向自然不比小青年,对人情世故精通、惯熟,自然能想到此种旮角,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将钱钞赠予。同样,他也要照顾到哥仨的感受和面皮,好容易盼到春节,逮着机会,自然要把这个问题一并解决了。

三人勉强收下后,同薛向回了堂屋,开始喝茶、谈天。未几,又是一阵拜年大军杀到,唬得薛向慌忙招呼康桐三人起来接客。这一帮子较先前那一帮人数更众,粗粗看去,竟然望不到头,大军如长龙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大门口涌住,看得薛向几人一阵发呆:这大院貌似没这么多小子、丫头吧,就是师、团级大院的小子、丫头们一起杀到,也没这阵势啊!

原来,薛家老宅豪爽打赏的事儿,早被军区大院的小子、丫头们得yì

洋洋地宣扬出去了。想来也是,拜了这么多家,舍得发糖的寥寥无几,且是数着颗粒,每人才得一两颗,哪像三哥那样,成把地往包里装;发钱的更是绝迹,让众小子、丫头们大敢失望。两相对比,众人自是更怀念在薛三哥家享shòu

的待遇啦,遇到相熟的玩伴儿哪里能忍住得yì

,不显摆一番呢?就这么着,军区大院附近的小子、丫头们齐齐被一张张崭新的两毛钱币给晃得血脉喷张,当下,一窝蜂地杀奔那个传说中会发钱的家宅而来。

一叠的拜年声中,薛向招呼康桐三人各自端了木盘准bèi

迎客,他则奔回康桐房间,将盛着糖果的蛇皮袋给拎了出来。经过一大早的折腾,娃娃们对拜年的流程早已精熟,喊完过年话,便自觉地排着队列,移到康桐三人身前,准bèi

接收“战利品”。这会儿,三大盘子早被薛向倒满了水果糖,三人开始忙活着给众娃娃上贡。

终于,门口的长龙了收了尾巴,这时,薛家大院差不多给挤满了,堂屋里三列纵队,正有条不紊地开始发糖了。

“那个谁,在哪儿领钱啊?”领完糖的仍旧在堂屋里磨蹭着不走,等着收钱,众娃娃到底不好意思开口明要,终于,有绷不住的娃娃“仗义执言”了。

“领钱?领什么钱?”雷小天莫名其妙。

“压岁钱啊!”满院的众娃娃齐声喝道,如海的声势唬得雷小天一跳。

“拜年哪有发钱的?诸位领完糖的哥哥、姐姐们赶紧撤啊,没见后面还堵着么!”朱世军笑吟吟地看着一众嘴巴敲得足于挂起油瓶的娃娃们,调侃开了,他们仨倒是真不知薛向有发钱的先例。

“骗人!你们看这是什么!这就是早上三哥哥发给我的。”说话的正是早上那个来给“三哥哥拜糖”的鼻涕娃,但见他垫着脚高举一张贰角的钱币,大眼睛骨溜溜挑衅似地盯着康桐直转,再得yì

地朝四周的娃娃身上乱瞟。人家鼻涕娃这是明目张胆地来拜二道年,领二道赏,一听没了赏钱,哪里答yīng

,当然要挺身而出,作污点证人,戳破康桐的欺世谎言。先前,鼻涕娃跟着大部队出去溜了一圈,小书包倒也塞满了,不过尽是蚕豆、花生,让见识过大把糖果和“巨额大钞”的他分外没有成就感。待听得众娃娃说去发钱的那家拜年,鼻涕娃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跟着他们再去拜年领赏嘛,这不,就大咧咧地跟着来了。

薛向看着一脸不爽的鼻涕娃哭笑不得,他先前准bèi

的毛票压岁钱不过是特意用来打发大院里相熟的娃娃们的,哪知dào

这帮娃娃“里通外国”,引来外敌杀入,倒让他做了难。倒不是薛向舍不得这数十块压岁钱,过年嘛,不就是图个喜庆,可关键是他准bèi

的毛票已经打发的差不多了,还剩了十来张,无论如何也不够眼前这二三百娃娃们发啊。

“小康,你马上到老王那儿,把他店里的毛票全部拿来,赶紧打发这帮小祖宗。”薛向无奈,只好招呼康桐去军区副食店的老王那儿换取零钱。

康桐应了一声,拔腿就跑,片刻功夫,便抱着一个老黄色的抽屉,奔了回来,“三哥,全在这儿了。”

薛向接过一看,喜上眉梢,屉子里足足放了二三十扎毛票,打发这帮娃娃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ps:春节做杀猪菜,吃猪尾巴治流鼻涕都是笔者小时候的趣事,至于那句“拜糖”的过年话,更是笔者幼时喊过,被人笑了好久的“肺腑之言”。77年的春节确实有太多可以写的,可以说新老春节的中断、交替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不过,本书到底还是官文,怀完旧,该转入正题了。另外,说一声,本书会时不时地穿插些怀旧的情节,不会刻意地为了斗争而斗争,毕竟薛向此时的年纪实在不适合给予太大的官职,我尽量不偏离主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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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扑克

送走一帮小祖宗,薛向四人齐齐舒了口气,这阵折腾竟耗去了个把多小时。此刻,朝日初升,光明大放,屋宇上的冰棱和积雪已经滴滴答答掉起了泪珠儿。

众人趁着空当,生起一盆炭火,开始围着火盆,喝茶、谈天,正打趣着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三人在军营里苦熬的惨状,又有访客登门。竟是张胖子、阴京华、陈佛生把臂而入,三人皆是一身黑色圆领中山装,不知dào

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统一的着装,让这仨走一块儿,倒颇几分哥仨好的感觉。三人都没空手,大包小袋地提了不少,进得院内,便齐道拜年。

薛向笑着将三人迎进门来,招呼雷小天三人上茶,众人刚要落座,又有三人有说有笑地跨进了大门。

“小薛,新年好啊,前进不在家,我这个作姑父的就替他给你拜个年啦。”抢先开口的是华联木器厂的马良马厂长,他嘴上说是替孙前进拜年,不过是遮掩下面皮。这老小子凌晨三点多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等着天亮,好赶早来给薛向拜年。这段时间,他早把薛向目前的差遣给打听清楚了——安办参谋,这可是戳着天啊,吓得他差点酥了脊梁骨。吓完之后,就是狂喜,喜的是自己怎么着也算和小薛结下几分香火之情,再好好培育一下,将来未必不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马良知dào

了薛向的底细,却苦于没有机会和薛向近乎,总不能厚着脸皮天天往人家家跑,那样显得做作不说,没得让人厌烦,说不得就伤了情分。好不容易,盼到大年初一,马良寻到了这名正言顺的拜访机会。天刚亮,马大厂长就爬了起来,一番收拾过后,正要出门,孰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来给他这位厂长拍马的厂内干部先杀到了。马厂长心中不耐烦,却也不得不讲众人迎进去。谁知dào

送完这拨,来了那拨,折腾了个把小时,马大厂长的一双脚还是出不得屋。眼看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马大厂长再顾不得他这群手下的面皮,丢下句话,提了精心准bèi

的两条好烟,便奔薛向家去了。

马良话音方落,另外两人也开了口。

“薛参谋,我老丘来给你拜年来了,来晚了,莫怪,莫怪,中午我自罚三杯。”

“薛同志,新年好啊,我老马不请自到,唐突了,我那可爱的小侄女儿呢,看她马伯伯又给她送什么来了。”

前一位说话的正是禁卫师十二团团长邱治国。邱治国满脸含笑,左右两只手各提了一个紫色的帆布袋,里面装的正是他拖遍关系弄来的人参、何首乌、虫草等珍贵的药材。邱治国为了这次登门也实在是费尽了心思,以他的揣度,薛参谋家吃喝穿用啥也不缺,自己送什么都达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供销社的山珍药材上来。你道邱治国为何这般上心?原来四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想来,还让他丘团座麻爪儿。整个禁卫师从师长刘高到亲近刘高的军官被一网打尽,禁卫师辖下三个团,独独只有他这个主官安然无恙,其余两个团的团长当夜就被带走了。邱治国若还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托了谁的庇荫,那他被人称靠拍马起家也就纯是冤枉了。因此,丘大团座一直就想找个机会,来好好感谢下这神通广大且重情重义的薛大参谋。丘团座现在在薛向面前架子放得极低,以他超出薛向十几岁的年纪,连拜年这种厚脸皮如马良者也得假托晚辈的身份才好意思道出的话,就直接被他大咧咧地道将出来。

后一位自然是五四食堂管理委员会的马永胜马主任了。自打小家伙叫了他一次马伯伯,马永胜便使出浑身解数,在最短的时间内,愣把这伯伯的称呼给坐实了,隔三差五的差人或亲自上门送些吃食、玩具。这不,他听说小家伙爱吃大闸蟹,年关前,愣是托关系从阳澄湖带回了四五斤给薛向家送来。马永胜现在是彻底把住了许大部长的脉,只要许大部长一到五四食堂就餐,他有意无意地提起小家伙的近况,总会引起许大部长的注意和问话,让他最近和许大部长熟捻了不少。更有一次,许大部长居然亲自向他讨教小家伙爱吃什么、哄娃娃的技巧,乐得马永胜差点灵魂出壳。事到如今,他还看不出来许大部长对小家伙的宠溺之心,那他就糟践了人赠的“灵犀马”的绰号了。

三人刚走到花池边上,薛向便迎了出来,一阵寒暄过后,便把三人让进了屋。待众人重新落座后,薛向便将马永胜和邱治国同众人做了个相互介shào

。马良和张胖子、阴京华等人一道参加过那次会餐,本就相识,这会儿见面了,自有一番问候不提。马永胜、邱治国和众人是第一次见面,薛向介shào

时,少不得也把各自的背景做了简略的交代,听得两人心中亦是一凛。

众人团团围着火盆落座,这帮人,顽主和官员同坐,青年和中年共侃,没寒暄几句,便冷了场。薛向作为主人和连接众人的纽带自然要负起搞活气氛的责任,他转进房,带出几副扑克来,这下,众人算是找到了共同的爱好,围着八仙桌,便玩起了拱猪(拱猪,当时比较流行的玩法,猪,暗指走z派)。

说到这儿,年轻一些的看官少不得要问:当时有扑克么,能玩儿么?答案是有,且能玩儿。事情是这样的,浩劫初起的时候,扑克牌中有三张花牌j、q、k和大小王joker作为西方腐朽思想的代表,被小将们穷追猛打,扑克牌就此遭禁。扑克牌禁完后,这帮闲得蛋疼的小将们突然发xiàn

自己想玩儿牌也困难了,当时的乐子本就少,自个儿把扑克禁了,等于是自废武功,难受得紧。扑克牌被禁了,难受的不止是小将们,高层爱玩儿牌的也不少,这怎么办呢?好办!人民的智慧总是无穷的,便有人出主意将扑克牌的j、q、k改作数字11、12、13,大小王直接写上汉字,扑克牌上的印画也改作gm口号和领袖题词,就这么,禁了几年的扑克牌便在七十年代初又重新投产了。

张胖子、陈佛生、阴京华、马良、马永胜、邱治国围着八仙桌玩起了扑克,康桐、朱世军、雷小天三人被薛向拉进了厨房准bèi

午饭,先前邱治国便喊出了罚酒三杯,这帮家伙大年初一不出去跑动,却赖在薛向家玩儿牌,混午饭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在荤菜年前已经做熟,中午,只须加热,配上几份小炒,便可凑成一桌,倒也方便。薛向正在浣洗池边刺杀一条红鲤鱼,三小便乐呵呵地跨进了家门。

小家伙一马当先,昂着梳着偏分头的小脑袋,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显是收获不小;小意双肩各跨着一个鼓得满满的挎包,脸上无喜无忧,紧随其后,显是被小家伙抓了壮丁,拉去作了苦力;小晚背着双肩书包,喜气洋洋地走在最后,这次拜年,也让她尝到不少甜头。

小家伙刚走几步,便发xiàn

了正在杀鱼的薛向,立时嘟嘟嘟加速,昂头冲到浣洗池边,变魔术一般,左一个兜,右一个兜,忽上忽下,掏出许多个红包来,接着便介shào

起这是李伯伯给的,这是王阿姨给的,难得小家伙竟把十来个红包出自何处,记了个分明。听小家伙报了姓氏,薛向便明白给红包的是谁,多是薛安远在a军的老部下的家属。

薛向看得好笑,得了许多红包,有必要得yì

地将小脑袋昂上天么?他正待发问,小家伙又说话了:“三哥哥,过来把我帽子里的零嘴儿接着,压得脖子痛呢。”原来小家伙今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帽呢子大衣,待她的小书包装满零嘴儿后,便突出奇想,用脑后的坠帽作了盛袋。就这么着,小红帽装满了,她的小脑袋也被带得昂上了天。

小意听着小家伙一声拖长了音的“三哥哥”,立时浑身打了个冷颤。二十八那天,小魔头对小意实施核打击——掐断故事来源渠道,缠着他一下午连吃四根猪尾巴,吃得小意到今天看见荤腥还反胃。小意闻言,急忙上前,将两个挎包打到背后,掀起军大衣,挽成兜状,老老实实地待小家伙弯腰,将小红帽的零嘴儿接了过去。

三小进了堂屋,刚向众人道罢“新年好”,打牌的众人立时停了战斗。马永胜最先迎了上去,老脸笑成了菊花,弯腰道:“好好好,来,伯伯给你们发红包。”说罢,马永胜伸进大衣兜里掏出三个一掌大小的红封来,封口竟用金线打着毛边。马永胜将红包依着年纪大小发给三小,待发到小家伙时,更是用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马永胜这番举动倒像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众人齐齐从兜里掏出红包来,发给三小。这帮家伙没一个眼色差的,就连陈佛生和阴京华事先也备下了红包。众人赖在薛向家不走,所为何来,不正是等着给三小散发红包,结个人情嘛,难道就为了混一顿饱饭?

三小没料到,都到了家了,居然又下了阵红包雨,欢喜得三人眉开眼笑,真恨不得每天都是年初一才好。

……………….

薛向骑着摩托,行驶在长宁街的大道上,一路行来,最引他注目的便是家家户户的各样式的春联。这会儿,他见得最多的春联便是从领袖诗词中摘出的句子,诸如: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等。除领袖诗句以外,得见最频繁的便是和他家大门外挂的那副一样的“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此句乃是华夏大地第一副春联,为蜀主孟昶所撰。众人悬挂此联,无不是表达辞旧迎新,万象更始的美好意愿。

今天是大年初五,薛向此去正是受他伯父所托,去给一位老人拜年。此刻,薛向骑在车上,一路春风拂面,满街玉裹琼装,可他却无心欣赏,这几天的闹腾实在是让他筋疲力尽。他万万没想到过个年,竟比和数百人大战一场,更令人疲惫。

初一下午,薛向将满大院的亲朋故旧跑了一遍,天擦黑时,方才想起安老爷子那儿,自己竟给忘了,又慌里慌张地往松竹斋奔。等他到达松竹斋时,安老爷子家正在大宴宾客,二子、七女、七婿竟齐齐在家。老爷子对薛向这迟来的拜年,分外不满,也亏得是过年,才没出声喝叱。薛向在老爷子面前永远是孙猴子脾性,几句话一挑逗,老爷子竟和他吵起嘴来,吵着吵着自个儿又乐了,看得安老爷子的一众女儿女婿啧啧称奇。谁不知dào

老爷子平日里冷峻非常,对谁都不假辞色,怎么和这小子好得就和哥俩儿似地。安老爷子众女婿中唯有左丘明和陈道知dào

薛向是何等人物,在老爷子心中有着何等份量,当下,竟齐齐起身,来拉薛向入座。一场晚宴吃到月上中天,饭罢,老爷子掏出红包来塞给薛向,薛向作势不收,老爷子刚想准bèi

喝叱,薛向却道“您老也忒抠了吧,如此薄薄一封,就算全是大团结,也不值个甚”,把老头子噎得直翻白眼。孰料,薛向话音方落,安氏兄弟竟也掏出红包来赠他。未几,陈道、左丘明加入了布洒红包雨的行列,左、陈的余众连襟就是再迟钝,此刻也看出点门道来,慌忙在桌底下招呼着老婆给先前准bèi

发给其它侄子的红包加厚,先紧着眼前的这位大爷。薛向出了松竹斋,就在路灯下清点起了所得,一清点,吓了他一大跳,十多个红包加起来竟有小三千元,快赶上他这特级英雄一年的工资了。

初二这天,众顽主齐聚薛家老宅,欢饮达旦,玩儿牌彻夜。初三这天,薛向终于逮着空当去给自己的未来丈母娘拜年,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其中多是贿赂鬼灵精柳扶风的。这小子贼精,年前好几次,薛向借着帮老柳家干活的机会,亲近柳仙子,都被这小子撞破。后来,这小子竟开出价码来,要薛向用巧克力兑换和他姐的私会时间。这不,一大箱子,有近半皆是给柳大间谍送去的巧克力。初四这天,正是北郊农场的探视时间,薛向便带着三小去给薛安远拜年。这次来,农场又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十余位老干部,薛安远的精神也越发地健旺了。期间伯侄二人谈起来了半月前宣传领域里,那位投下的巨型炸弹,形式陡然有了翻转的迹象。临去前,不待薛向安慰薛安远稍安勿躁,薛安远竟先交代薛向持了他压箱底的那把磨平了膛线的王八盒子去梅园给老首长拜年。

…………….

梅园座落在什刹海边的杨柳街西北角,正是老首长下野后的“荣养”所在。梅园并非如同松竹斋那般,以院内植被命名,而是梅园第一代主人姓梅,也不知什么原因,解放后梅园几经周转,从未更名。梅园自六十年代,由老干局分给老首长后,一直被老首长居住至今。

薛向到达梅园时,方才早上八点。昨天他从伯父口中得知要来拜年的对象竟是老首长,彻底慌乱了。要说薛向重生至今,大人物诸如陈开真、许子干、安老将军,大场面诸如夜闯十二团、老莫欺江衙内、荣登大礼堂等也算见过、经lì

过不少。可真到要和这位老人见面时,他心中无论如何鼓气、压制,依旧不免掀起滔天的风浪。

昨天一下午,他就忙着思索给老首长的拜年礼物。思前想后,差点抓破了头皮,依旧不得要领,最后差点想把邱治国送来的人参、虫草给老首长送去、可又一想,自己不过一个破家遗子,送这种礼物不是找刺激么。薛向边搜肠刮肚地思想,边在满院子乱窜,直把栏杆拍遍,方才从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搜出一丝灵感。老首长是蜀中人,记忆中的报道里,老首长尤爱吃川菜,川菜最重三椒——干海椒、泡海椒、花椒。送这三样岂不是低调中尽了心意么?想到此处,薛向也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敏喝一声彩。此三椒,别处没有,可有一处一准有,此处正是陈大校长家。陈开真亦是蜀中人,尤好吃辣,曾有诗赞海椒,诗云:海椒户户红成串,多彩欣看百货骈。薛向第一次在陈开真家倒卖古董、被留饭时,就在陈家见到了满盘的泡海椒,欲寻三椒,不去陈大校长家,又去何处?

果然,薛向到得陈家说完拜年话,便道明来意,陈佛生对三哥能来家拜年已经兴奋得找不着北了,闻听这点小事,当下就奔了厨房搬出三个坛子,赠给薛向,此三坛中盛放的正是陈开真最爱的三椒。薛向大喜过望,生怕老头子反悔,抱起坛子说声告辞,转身便撤,根本不给陈佛生留饭和老头子说“不”的机会。

ps:二合一大章,庆贺本书的第一个执事的诞生,谢谢妇科的豪赏。章节名的出处相信大家都知dào

,出自“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里特意多嘴一句,就是怕有读者误以为江南笔误。此处用“运来英雄不自由”是有道理的,因为这几章的内容里,薛向不能知dào

这次的转折将给他的仕途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被动着接收了任务。

另,这是第一卷的最后一个小节,此节结束,薛向便困龙出海。最后,诉诉委屈,没存稿的日子很难熬,希望诸位能给票和收藏,江南接着熬夜,生产明天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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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战

薛向在杨柳街的街口找了处墙角,将摩托停了,提着三个新置的盛着三椒的青花瓷坛,径直朝西北方向的街角行去。刚转过街角,便远远瞧见一处岗哨,料来岗哨之后便是梅园了。

“同志,帮我叫下关春雷。”薛向行到近前,不等迎上来的警卫战士喝问,便先开了口。到得梅园,便叫关春雷,是薛安远事先提点好的。

警卫战士看着眼前身着呢子军大衣的薛向一阵愣神,关春雷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直管领导,可到此处的,无不是来探视老首长的,还从没有人开口就找关队长的。

听得薛向道明来意,警卫战士朝后方的哨卡做了个手势,那边对着报话机说了几句,未几,呀的一声,梅园的大门打开了,步出一条昂藏大汉来。

“谁找老子啊,真新鲜,我老关在梅园十多年,还头回有人来看我。”关春雷赤红脸,倒戟须,体魄雄健,身材高大,远观难辨年岁。人未近前,如雷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般威势倒是人如其名了。

“关伯伯,新年好,我是薛安远的侄子,薛向。”薛安远昨天便和薛向介shào

了关春雷的基本情况,薛向倒是知dào

他今年五十有二,较伯父小了五岁,较自己的父亲大了不少,一声伯伯是没错的。

“薛-安-远!你真是….老连….长的侄子?”关春雷待听见薛安远三个字,一个加速便冲到近前,扯着薛向的衣领便追问了起来,话语中满是难以置信。

也难怪关春雷如此失态,老首长起起落落,总算还能避居梅园,可老连长却是一去再没了音讯。关春雷作为当年229师老警卫连幸存不多的老人,对老连长薛安远的感情岂是言语能表达的?那是枪林弹雨、血火冲杀中为对方挡子弹、拿命换出来的生死之交,是抢着抱了炸药包去摧毁敌人机枪阵地的过命兄弟。薛安远进去快六年了,苦于当时的zz气候,关春雷从未敢去探视。倒不是关春雷自己怕受到牵连,他是怕连累了薛安远和老首长。这会儿,听说来人竟是老连长的侄子,关春雷哪里还忍得住激动。

这些年,自己被羁縻得连老连长的家人也未曾照顾,还算什么老警卫连的重义关大炮。孩子今天过来,一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看看今天梅园来的都是谁!纵是有天大的事情,自己一定要求着老首长给这孩子办了。关春头在心中倒是先给薛向所来为何,定了性。

薛向左手提着用细麻绳串起来的三个青花瓷坛,右手虽然空闲,却并未格开关春雷伸过来抓着他衣领的大手。关春雷话音方落,薛向并不答话,却探手进腰间掏出一把枪来,正是薛安远交代的那把王八盒子。

关春雷松开薛向的衣领,一把抄过这把日本产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双手不住细细地摩挲,忽然,眼中竟滚出泪来。关春雷哪里不认识这把手枪,这是老首长当年的配枪啊,说起这枪,自己又欠了老连长一条命啊!

那是三十四年前的事儿了。那是四二年,正值反扫荡,老首长接到八路军总部机关的通知前去开会,229师师部安排警卫连长薛安远和警卫战士关春雷沿途护送。当时的师部离总部有一百多里,一路上更是要穿过鬼子占领区。薛安远和关春雷护着老首长昼伏夜行,尽挑小道,一路行来倒也顺畅,可是翻过正太路附近的山梁时,出了状况。

当时恰逢鬼子的一支特种部队——“特别挺进杀人队”,奇袭太行山总部机关,败退下来,薛安远三人遭遇的正是化装成我军的挺进队的第二中队“益子挺身队”的残部。这支益子挺身队专门化装成我军,且队员人人皆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专门从事刺杀我军高级党政干部。

是时,天色微明,双方在二道岗一遭遇,关春雷见对方身着八路军的军服,以为是自己人,老远便招呼开了。益子挺身队的队长益子重雄假意回应了一声,便招呼手下将手电筒晃了过来,待看清老首长的面容,益子重雄立时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比对。原来我军的高层领导照片皆被“益子挺身队”的队员贴身收藏,随时准bèi

刺杀。

薛安远一见对方竟掏出照片来,立时明白大事不好,赶紧扯住正准bèi

冲出山岗、过去接应的关春雷,保护老首长隐蔽。这时,益子重雄也从照片认出了老首长来,哪里愿意错过这位八路军的重yào

首脑,又见对方似乎起了疑心,当下就招呼身边的七八个手下展开强攻。于是,双方就隔着一道土坡交起火来。

交火不到五分钟,薛安远和关春雷便觉出那帮鬼子的不凡来,对方居然用冲锋枪打起了点射,且精准异常,若不是天色昏暗,视力受阻,自己两人早报销了。双方又对峙了一会儿,益子重雄竟领着七八个手下打起冲锋来,亏得薛安远和关春雷知dào

此去凶险,每人身上带了五六颗香瓜手雷,靠着这些威力奇大的手雷,才将鬼子的这波冲锋给打了下去。

薛安远和关春雷虽然挡下了第一波冲击,可到底没能全身而退,薛安远左臂中枪,关春雷被打飞了军帽。薛安远知dào

再这么撑下去,迟早要糟,且两人这会儿的子弹已然告罄,只剩下三颗手雷威慑着不明就里的鬼子。当下,薛安远便下令让关春雷护着老首长先退,由他断后,却被老首长和关春雷断然拒绝了。当时,老首长便拔出了腰里的手枪——一把日制南部十四式,就要和二位警卫并肩作战。可老首长纯是政工干部,哪里会打仗啊。薛安远一个侧滚,滚到近前,劈手夺过老首长手中的王八盒子,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以死相胁,要老首长和关春雷先撤,他来阻敌。关春雷无奈,只得拖着一脸怒火的老首长撤tuì



益子重雄也发xiàn

了那边的动静,此次“停进队”奇袭八路军总部失利,若是能留下眼前的这条大鱼,他这个中队就是打光,也赚了。益子重雄立时领着剩下还能动弹的鬼子嗷嗷叫地冲了上来,薛安远这时也不管不顾地发起了反冲锋,从老首长手中夺过的王八盒子此刻已用不上了,被他倒插进腰间,提了剩余的三颗手雷便依次拉去引环,掷了出去。薛安远没有选择延时投掷,正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老首长和关春雷跃下二道岗制造空当。由于没有延时,三颗爆zhà

的手雷并没有对数名身经百战的鬼子造成有效的杀伤,未几,益子重雄领着四名鬼子又冲了上来。

薛安远这次不再莽撞地冲锋,而是伏身扒出了那把王八盒子,打起了阻击。再说,此刻他已无力冲锋,投掷三颗手雷的空当,他又挨了两发子弹,好在没伤在要害,倒也还能支撑。薛安远又阻了四名鬼子数分钟,此时,天色昏暗,料来老首长和关春雷已经逃脱身,且他又挨了两枪,自忖性命难保,又不愿尸首落在鬼子手中,手中的武器被鬼子缴获事小,可衣服夹层里的重yào

文件被鬼子得去,那就损失惨重。思及此处,薛安远奋起余勇,挣起身来,朝二道岗的南侧狂奔。

此地,正是一处断崖,薛安远正待跳下,背后又中了一枪。这下,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zhì

,直直跌进了崖下。孰料,他命不该绝,断崖下有一湾水潭,正是小商河分支,潭水甚深。薛安远落进潭后,便被水流冲到了下游的洼地,被二道岗脚下早起洗衣的农妇所救。农妇看他着装,便知是八路军,就通知了当地的地下党。接着,薛安远几经辗转,被送进了后方医院,方才获救。此战,薛安远身中七弹,幸好未中要害,但是由于耽搁了治疗,伤口已经感染化脓,送到后方总医院做了整整一夜的手术,方才九死一生,挺了过来。

此次重创,薛安远花了大半年功夫方才将养好身子,返回部队。归队后,薛安远就要把那把王八盒子归还老首长,却被老首长回绝,说是赠给薛安远,让他代己杀敌,多宰几个鬼子。此后,薛安远便下了作战部队,一路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在老首长有意无意地关照下,步步高升。而关春雷从此便作了老首长的贴身警卫,数十年来,从未换过职务,也再未遭遇战火。可以说那夜的二道岗遭遇战是关春雷此生最凶险的一战,是以,他对这把王八盒记得格外清楚,更何况,王八盒子的手柄左下角还刻着老首长的姓氏“南”字,因此,关春雷一见,便认出这把枪来。薛安远将这把枪交付薛向持到梅园来,并非是提醒老首长和关春雷莫忘当日救命之恩,不过是赠予薛向一张通行证罢了。不然,是不是个人又岂能随便进得了梅园、见着老首长?

关春雷紧紧握住这把王八盒子,虎目泛红,看得身边并未退去的警卫战士大是好奇。关大炮什么脾性,满梅园的警卫谁不知dào

,那是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谁曾见过他洒泪花子?

铁汉流泪最伤情,警卫战士看得不忍,竟从兜里掏出手绢来,递给关春雷,让他擦泪。警卫战士的这番举动彻底把关春雷从悠远的回忆中给拉了回来,在两个小辈面前淌泪,让关春雷老脸泛红,有些下不得台了。孰料,关春雷颇似猛张飞的脾性,粗中有细,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大大方方地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道:“你小子够机灵,怎么知dào

我热啊?”

侧立一旁的薛向和警卫战士闻言,额头黑线直冒,齐齐抬头望天,心道:难道这天上正飞着的,不是雪花,而是棉花么?

ps:“挺进杀人队”和化装成我军的“益子挺身队”并非江南杜撰,历史上确有其事。穿插二道岗遭遇战,并非江南跑题、注水,实是没了这一节,如何显露薛安远和老首长的交情来?毕竟警卫过老首长的战士多着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梅园

薛向跟着关春雷进了梅园的大门,刚出耳房,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似乎瞬间就星移斗转,沧海桑田,让人只觉这一步之间,便从喧嚣闹市跨进了南山田园。

这哪是一座宅子,分明是一座农庄嘛!

但见这座百亩有余的大宅内,膏腴锦绣之地竟被辟作块垒农田,其间冬麦青青,白雪覆头,竟占去了梅园一大半的面积。农田的西侧是一弯水渠,此水渠不似普通池塘那般,四方堵死,而是从南海子修渠引水,灌注其间。水渠环绕麦田一周,从北角出园,再汇入南海子。渠水从园子的南部蜿蜒而入,渠内构筑之法更是匠心独运,竟在水渠两侧,间隔用青石垒出凸起、回环,渠水流过,撞击其上,便会幻出一道浅浅的漩涡,淙淙而去,意趣倍增。水渠构筑得法,势能差极大,渠中水流湍急而下,冲刷腐朽,荡涤污秽,水渠因此清澈见底,偶尔流入的活鱼更是一眼可辨,端得是“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薛向跟着关春雷一路行来,左顾右盼,东西扫瞄,入眼的皆是风景,入耳的尽是天籁,看得他心旷神怡,听得他心静神宁,心中那份拜会老首长的忐忑竟然消散不少。二人正要穿过渠边的小道,忽然,跑过三五个手拿纸船的娃娃来,娃娃们奔至近前,齐齐对薛向道声“哥哥新年好”,便拿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亏得薛向早有经验,大年初一以来,身上哪天不得揣着数十封红包,来应付这阵不知从哪里刮起地“拜年要红包”的风潮,殊不知始作俑者正是他本人。娃娃们如愿以偿后,欢呼一声,朝渠中浅洼处放纸船去也。

又绕过一片竹林,关春雷头前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三间大瓦房,说首长就在此间,让薛向自己过去。临去前,还说“到这儿,就是到家了,老子领你认认门就够了,哪有在自个儿家,还要大人领着的?”说罢,关春雷抱着那把磨平了膛线的王八盒子,寻地儿怀旧感伤去了,留下尚未反应过来的薛向原地愣神儿。

……….

这是一幢普通的乡间大瓦房,红墙红瓦,墙壁居然都没有粉刷,裸露在外的就是红砖的本来面貌。薛向跨进大门,直入庭院,便觉进了农家。庭院的左侧是一方菜畦,右侧垒着鸡舍、鸭架,鸡舍的前方的空地用一围绿渔网线圈起,其内不少小鸡、肥鸭正欢快地啄食。

正对着庭院的是堂屋,大门敞开着,薛向行到近前,便听见屋中正在谈笑,入耳的皆是浑厚、低沉的男中音。薛向越发地靠近堂屋了,遍赏田园风光后,稍稍平静的心绪此刻又翻腾起来,终于,要见到这位他重生以来最想见的两位老人之一呢。

堂屋窗明几净,陈设简单,只摆设着摆设的桌椅,连普通市民家常见的沙发,此处也未得见。此时堂屋内,有八人围着一张硕大的老黄木茶几团团而坐,正说笑着什么。

薛向刚跨进堂屋,众人立时挺了交谈,张张老脸齐齐转向,各色的眼眸齐齐凝在他的身上。忽然,众人脸上泛起各色表情来。除了最前方主位上那位身材高大、面容慈祥的老人面带好奇,其余众人皆是面色古怪,其中尤以两人为甚。

那位身材高大的慈祥老人正是此间的主人,亦是薛向此番来拜年的对象——老首长。老首长不识得薛向,却对这穿过层层封锁、突兀闯进来的娃娃大是好奇,心中猜测这娃娃的来历,莫不是哪位故旧之后,前来给自己拜年?

另外七人中的五位,皆是那次在大礼堂参加告别仪式、居中端坐的大佬。此五位无不对当初“大闹”大礼堂的小女娃印象深刻,连带着对当时站在小女娃边的年轻人也特意留了心。粗粗一查,大略知dào

了这位年轻人正是挽救秦唐百姓的核心人物,荣获过共和国英雄的光荣称号。诸位大佬倒没对薛向的家世细加勘询,自然没想到他和老首长之间还有关联,只道他是安炎阳的腹心,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

其中面色最为古怪的两人,一位是近来快成了研究儿童喜好专家的许子干许大部长,一位是江大少之父江歌阳江执政。

许子干倒不是好奇薛向和老首长之间还有关联,自那日在五四食堂偶遇小家伙后,他便暗里打听了薛向的家庭情况,自然也对薛家的当家人薛安远做了番了解,哪里会不知dào

薛安远的根脚。许子干之所以面露古怪,一来,薛向来得突兀;二来,他早恼了这小子。原来,初三那天薛向在柳莺儿家呆了大半天后,便折去众顽主家走动,绕到胡报国所在的大院时,正巧被同院的许子干在楼上窥见。许子干原本以为薛向初一那天就会带几个弟妹来给自己拜年,红包他都事先封了老大一叠,应酬也全被他推了,就在家坐等薛向四兄妹上门,结果,等到天黑也没见踪影。这会儿,薛向来了大院,许子干以为走动完几个小子家,会折过来给他拜年,正想着说词,准bèi

喝叱薛向怎么不带几小过来。哪知dào

,薛向出了胡报国家门,径直就朝大院外走去,瞅也没瞅许家大门一眼。许大部长在楼上,立时热血上涌,差点扯着嗓子,对着窗外,破口大骂这不知礼数的小子。其实,还真是许大部长自作多情了。他一厢情愿地将薛家四兄妹视作外甥,尤其是小家伙,更是宝贝得不得了。可薛家四兄妹哪里知dào

其中曲折,自己还有这么个外姓舅舅。

江歌阳又是一番别样心肠,他只觉眼前的年轻人诡异到了极点,对,就是诡异!那晚,江朝天说遇到了旗鼓相当的人物,江歌阳嘴上虽答yīng

不去查这件事,暗里却调动力量,查出了些蛛丝马迹,安氏翻盘,就有这个年轻人隐隐绰绰的影子。且这小子成功预测秦唐大地震的事情,至今还未有说得通的解释。没想到,今天在此地又遇见了他,再联想他的家世,江歌阳立时明白了眼前的年轻人竟和老首长还有一段渊源。

薛向站立当堂,看着眼前一个个前世今生都熟悉的大人物,尤其还有老首长这位他最尊敬的老人,心中激荡,唇齿似粘,竟开不了口。

许子干这会儿早回过神来,看着当日油嘴滑舌的小子,在大礼堂那种场面都不曾慌神,这会儿,竟乱了分寸,心中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就是再有火,此处也不是他能出头的地方。

许子干轻咳一声,薛向回过神来,赶紧一个立正,敬礼道:“首长,新年好,我叫薛向,代我伯父薛安远,来给您拜个年。”他上来就直抒胸臆,道出根脚。而这番立正敬礼的举动也并非别出心裁,他现在本扛着军人的身份,又是代军人伯父向老首长致敬,当然用军中礼节最为合适。

“什么!你是安远的侄子?”老首长本来含笑看着这愣在当庭的傻小子,闻言,腾得站了起来,差点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老首长的这番举动,惹得众人齐齐失色。老首长是何等人物,面对千军万马亦是面不改色,何曾见他面露惊容。众大佬哪个不是心窍百转,按着薛向报出的“薛安远”三字,前后勾连,慢慢上溯,立时就知dào

了老首长和薛向的渊源。

老首长迎了上去,拉过薛向,好一阵打量,笑道:“娃娃,和你伯父长得不像嘛,他可是个烟盒脑壳,没你长得俊嘛,哈哈….”老首长这会儿哪还有怀疑,薛向能长驱直入,若是关春雷不开后门,哪里能做得到。

薛向尴尬一笑,心中激荡,被老首长温热的大手握住,水晶猴子也变了笨嘴拙腮。老首长看着高大英俊的薛向心中欢喜,小薛也算后继有人了。

见薛向腼腆无语,老首长知他拘谨,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憨娃儿,见到在座的长辈们,也不晓得问个好嘛。”

薛向闻言,慌忙向众人敬礼问好,他今天确实是失了往日的风度。惯因眼前的这几位身份太过骇人,随便一位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且还有老首长的神格加成。就算薛向再穿越十次,恐怕也难立时定下心神。

“南老,您老可唐突了咱们的大英雄喽,谁当得起他的礼嘛!”当先开口的竟是江歌阳。

老首长闻言,不明就里,回看众人,似在询问。许子干这次本是跟着吴老前来,在众人中年龄最小,职位最低,当下就站起来,将薛向目前的身份和在秦唐所立的功勋简单说了一遍。

老首长听罢,微微点头,却无言语。

ps:先传一章,十点钟那章若是赶不出来,十二点前,一定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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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留地

一阵寒暄过后,从侧门进来位身着中山装的青年卫士,便要接过薛向手中的瓷坛。孰料,瓷坛口本就是用坛盖松松盖着,卫士一下没提稳,装泡海椒的那个瓷坛的盖儿竟从坛上滑落下来。眼看瓷盖儿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青年卫士吓得脸都白了,就在瓷盖落地的霎那,募地一只手从天而降,精准地将瓷盖捏住,勾了回来,出手的正是薛向。

瓷盖滑落之际,满坛的海椒味再也掩盖不住,浓浓的辛辣分子瞬间朝四方扩散。卫士正要向薛向道谢,老首长却惊道:“泡海椒?”说罢,老首长快步移了过来,掰过卫士手中的瓷坛,笑道:“果然是海椒!就说嘛,这家乡的味道,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说完,老首长迫不及待地打开另外三个瓷坛,指着薛向笑骂:“好一个伶俐的小鬼,你伯父可没你这么多心眼哟。”

……….

青年卫士按老首长的吩咐将三椒送至厨房,便又折回堂屋,要领薛向去另一处宅院歇息,却被老首长止住:“他去干啥子嘛?就让他在边上听听,好开开眼界,涨涨学问嘛,莫要只会呈匹夫之勇!”

薛向闻言,俊脸发烧,看来老首长对他只身赴险秦唐,有所不满,竟用了匹夫之勇的评语。

众大佬心中也泛起波澜,老首长对这小子何以如此青眼有加?要知dào

,他们也是各自带了子弟前来给老首长拜年的,不过,拜完年,皆被卫士领至他处宅院。想来也是,众大佬是何等人物,言出,必涉国策,就是谈笑风声,机锋之间也显露峥嵘,稚子安能与闻。就是天才如江朝天者,也被悲催地作了打酱油的小儿辈,给带走了。因此,独独薛向被老首长留下,就显得异常地扎眼了。

卫士闻言,眼中闪过惊讶,转身就要去给薛向搬椅子,又被老首长喝止:“不用麻烦了,年轻轻的,要什么椅子,站着好,能醒脑子嘛。”

老首长言出法随,薛向立时就化身卷帘大将,侍立老首长身后,静听众大佬谈话。

“振华同志,接着说嘛,说说这次下去,地方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农业学西晋,到底是不是有报纸上的那么好嘛?”老首长率先开口。

“南老,一言难尽啊!”说话的振华同志五十多岁,一张清瘦的脸上写满了愁苦。

“一言难尽,就慢慢说,中午饭还早嘛。就是紧着吃伶俐鬼送来的三椒,也得润润嗓子嘛。来,喝口水,慢慢说。”说罢,老首长推了推振华同志身前的粗陶茶杯。

振华同志依言端起茶杯,接着道:“底下的同志们还是尽了心,使了劲儿的,可是一经难度全天下,哪有绝对真理嘛!我这次主要考察了江汉和吴中两省,这两省可以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吴中省整体情况不错,农闲时节,各级革委会组织劳力开荒建渠,开垦田地、兴修水利的工作开展得不错,秋粮也有了小幅度的增产。可江汉省的问题就严重多了,江汉省本就是产粮大省,土地肥沃,境内千湖,根本不缺土地和水力。而江汉省的一些干部却不发挥主观能动性,生搬硬套喊口号,大搞毁林造田,四处开沟挖渠。其中荆口和湖口两市的问题最为严重,荆口市的原始森林竟被砍秃了一大片;横贯全省的利农、乐农两渠本来完好无损,仍堪大用,可在湖口市的渠段楞生生地被凿开了,说是市革委会号召造大渠,要扩宽。结果,遭遇雨季,湖水暴涨,挖开的渠道没来得及填充,将两条水渠生生冲垮了几十里。造孽啊!”说罢,振华同志狠狠捶了下桌面,震得满桌的茶盖跳了起来。

振华同志言罢,众人皆沉默不语,似乎能看见满山苍翠变为白地,膏腴之地化作泽国。老首长磕了磕茶杯,引来众人注意力,温声道:“学西晋,有成就,有过失,熟功?熟过?功大?过大?自有一笔帐,历史是会对咱们算总帐的。大家不要悲观,看到不足是好事,也要看到成绩嘛!振华同志,别消沉嘛,再和我说说,老百姓现在的日子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振华同志来了精神,朗声道:“别的我都不说了,要说这几年老百姓都吃饱肚子了,哪是鬼话;可要说还有老百姓饿死,那就是屁话!”振华同志一句粗口,众人听得哈哈大笑,薛向也抿嘴泛笑,实在是这有名的冷面愁苦的振华同志难得有这么幽默的时候。

振华同志见众人被自己的话逗乐了,满面愁容也有了几分笑意,接着道:“没饿死老百姓,自留地当居第一功啊!我这次下去,发xiàn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自留地的农作物长势总是较生产队的公田要好。倒不是说分给各家的自留地都是肥地,公田都是瘦地。其实公田远较自留地靠近水源,且土松壤软,实在是社员们大都把心力用到了自家的自留地上了。我甚至看见有老百姓拿着挖菜的小铲,将自家自留地的土壤一缕缕捣得细碎,小娃娃甚至拉粑粑,也要拉到自家地里去,更别提妇女社员们满村的寻牲畜粪便,移往自家的自留地。你们说,这样精耕细作、当宝贝一般照顾的土地能不肥沃,能不高产么?说到这儿,还有个有意思的事儿。说是有个别的公社见社员们的自留地肥得不像话,想出这么个办法,就是拿社里的公田跟社员们的自留地置换。谁知置换后,没过两年,和社员们换来的肥地又瘦了,置换给社员的瘦地重新肥得流油。”

振华同志说罢,众人又不言语了,其实置换土地的故事听来颇具喜剧效果,可听在在座诸位的耳里,分外难受。有些东西是这些开创者们心中的底线,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这是此生的信仰!

“滋滋滋”,老首长的茶杯喝得干了,薛向慌忙上前,抢过桌上的茶壶依次给众人续上,正待退回原位,却被老首长指道:“小伶俐鬼,听了半天,可听出些什么了?”

薛向早知dào

老首长绝不会只留他听故事,迟早会问出话来,早在振华同志话音刚落,他心中便打好了腹稿。这会儿,千难万难、看似无解的问题,其实后世随便问个小学生都知dào

答案,关键是这会儿没人敢说出那个答案,薛向亦不敢。虽然薛向不敢说出答案,却不妨碍他隐晦的提出自己的观点。

老首长点了薛向发言,众人皆是吃了一惊,这娃娃貌似没过二十吧,正是撵鸡追狗的年纪,就算凭着逆天的运气立了大功劳,可谈起这些自己尚且为难的问题,他能有什么建树?当然,并非在座的诸位大佬都是这般想法,其中隐约知dào

薛向或有不凡的江歌阳和许子干倒是颇为好奇,想听听他有何高论。

是骡子是马,这会儿该拉出来溜溜了。

薛向道:“老首长,诸位首长,听出什么不敢讲。小子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说出来,怕污了诸位首长的耳朵。”

众人听薛向竟要给自己讲故事,个个哭笑不得,虽知dào

这故事必内有乾坤,心中到底还是别扭。这几位多是足以做薛向爷爷的年纪,哪有孙子给爷爷说故事的,岂不荒诞?

“有话就说,文驺驺地,绕个甚舌,伶俐鬼看来得改成饶舌鬼了。”说话的是位白眉老者,正是带许子干来此的吴老。

众人听得吴老的“仗义执言”,哈哈大笑,薛向也是老脸一红,也不卖关子了,开口道:“说从前有个岛国,岛上的田地极其有限,根本不能养活所有的国民。于是就有大臣建议国王将全国的土地和国民统一集中起来,耕作田地,生产粮食,这样一来,国民们都有了工作,且都不会饿死了。国王觉得这个建议很好,便诏令全国推行。一年以后,果然再没人闲来生事,也没有国民饿死了,但国王却不高兴了。原来将土地分封给各贵族时,国王收取的粮食虽然不多,可总算能维持整个王国的运行。可将土地集中起来后,生产所得仅能维持国民不饿死,国王却没了多余的财富来给大臣们发俸禄了。国王为此,苦恼万分,又不知dào

如何化解,便请来智者给出挽救国家财政的方法。智者没有多言,只说先把土地分给各省,按您原来征收贵族的税率收粮,来年再看。国王依言而行,来年果然发xiàn

收入增加了,且有的省竟然有了开始有了结余。国王不明就里,找来智者询问原由,智者不答,只说让国王接着把土地下分,分到各府。越明年,国王收获的粮食比将土地分到省一级时又增加了。这次,国王不再询问智者,便将土地逐年下分。国王发xiàn

每下分一次土地,他收的粮食就会增多,直到分到各个村庄,他收的粮食比集中统一时,多了十倍不止。国王仍然不能参透其中玄机,又遣人去召唤智者,来人回报,说智者已经亡故。于此,国王到死也没明白其中道理,可他的子子孙孙却将这项政策执行了下去,国家再没人饿死,反而越来越强盛。”

薛向的故事简单至极,甚至有些幼稚,众人听罢,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ps:对不起诸位,更晚了,总算赶在十二点前,这章隐晦的地方较多,太费心力,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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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任纵横

这个故事本身平淡至极,纯是薛向临场发挥、编纂而成的。故事中设计了个国王,不过是现实中国家这个主体的隐喻,毕竟封建皇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归国王所有正好映射了土地公有。而故事中国王只将土地分到村庄一级,也是薛向刻意给自己留的余地,就算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触到那个雷区。即使是这样,众大佬也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若说方才振华同志说到关于自留地诸般好处,让众大佬隐隐看到了那层膜。那么,薛向这个故事简直就是拿刀尖戳到了膜上,只须微微用力,这层膜立时就破了。

可这层膜岂是随便能挑的?这简直是在挑zhàn

众人的信仰,挖集体主义的墙角,动摇国本!众大佬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他,就是方才说自留地好处的振华同志听得也是眉峰敛聚,苦色更深。

“黄口小儿,不学无术,国家大事,岂是你能置喙的?”许子干拍案而起。

薛向这番“冒失“的话听得许子干又惊又怒,若不是众大佬在座,轮不到他这个小字辈出头,早在薛向隐隐碰到那层膜的时候,许子干就得出言将之禁口,哪里会容得薛向说到如此露骨的境地。这会儿,趁众大佬尚在沉思之际,许子干马上抓住机会,先将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甥”狠批一顿,实jì

是暗中维护,一句黄口小儿,已将薛向言论定了性——童言无忌。

“憨娃儿,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讲个故事也要指桑说槐。方才听子干说你现在在j委给人家做参谋,你现在的年纪做得啥子参谋嘛。我看你当前的任务是要学习,进学校学习,咱们的高考也要恢复,将来祖国的建设还需yào

大量有文化的青年嘛。就是不进学校,也要到地方,到农村去锻炼锻炼嘛,领袖说‘到农村去,哪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是至理名言嘛。憨娃儿现在学人家‘满瓶子不晃,半瓶子晃’,要在我这草堂里学诸葛亮,你得有诸葛亮的本事嘛。”老首长接过许子干的话,将薛向从头到里的一通批驳。

众大佬谁不是智深如海,城府无涯,哪里不知dào

许子干和老首长这是在回护薛向。众人倒也不会真跟这不谙世事的娃娃较真,毕竟老首长刻意为某人说了那么长一番话,近来可是少见。

薛向被许子干和老首长先后批评,虽然感激二人的维护之情,心中却无半分惭愧。他今天的这番举动并非是因为见了当道诸公而急着表现自己,以他现在三十多岁的心理,哪里还会如此幼稚。他不过是要让在座诸位记住他,对,就是记住他。

要知dào

此刻能围着老首长而坐的无不是现下和未来共和国zz版图上的重yào

人物,薛向能有机会在他们面前发表自己的观点,不管说得对与不对,至少让众大佬知dào

了有他这一号人物,而不会简单地将他字符化,未几,便彻底地遗忘了。

更何况,他知dào

自己的这个观点此刻一定不会被众人接受,不过先见之明总是要在事成之后,方才被证明是正确的,先抑后扬,才能让人影响深刻。再说,要证明他今天的先见之明并不需yào

等很久,也就一两年的功夫。

“这个世界有很多被埋没的天才,不是他们的聪明才智没办法展露给世人,只是没能展露给能影响世人的世人。”薛向低了脑袋,似在反省,其实心中一片安泰,他默默念叨着这句自己方才编造而成的名言警句,未几,又在心中吟哦起一首唐诗来:“江上有奇峰,隐在云雾中。平时看不见,偶尔露峥嵘。”他倒颇有副小人得志的心肠。

众人被薛向的故事弄得冷了场,纵是老首长出言维护,气氛到底没方才那般活跃了。就在众人无话之际,方才提海椒入厨的卫士进得堂来,告知午饭好了。

老首长笑道:“你们今天可有口福喽,我家乡的泡海椒烩鲈鱼可是一绝哟,来来来,咱们入席。”

老首长话音方落,堂外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音,“老领导,这可就是您的不对啦!您老请饭,怎么能落下我老任呢。”雷声方落,一条大汉便从大门昂首而入。

待来人近前,薛向才发xiàn

这哪里是条大汉,分明是位年已过花甲的老人。但见来人赤红脸,扫帚眉,身材高大,腿长肩宽,浓密的短发根根竖起,若不是鬓角染霜,额头深纹,远观谁能发xiàn

这中气十足的大汉竟到了垂暮之年。

“司令好!”许子干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竟然冲来人敬了一个和他现在职务如何也不相匹配的军礼。

任姓老者闻言望去,笑道:“是子干啊,好小子!当敢死队的时候,你小子就走狗屎运,冲锋十多次,竟没蹭破点油皮。哪像老子当年领着兄弟们冲锋,子弹长了眼似地专冲老子咬。要不是老子皮糙肉厚,武艺高强,十条命都报销了。你小子现在当了官,又快跑到老子前面去了,再混个几年,恐怕老子反倒要给你小子敬礼了。”

任姓老者进门后只对老首长遥遥敬了个礼,同其余诸位大佬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倒是接上了许子干的腔。他出言肆意、无忌,众大佬在座,也言必称老子,连“狗屎”这俩字也当堂端了上来,和薛向印象中的我军高级将领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道任姓老者何以顾盼自雄,崖岸高峻,除了老首长外,隐隐有俯视当堂诸公之意?实乃这任姓老者一生经lì

当称得上传奇。

任姓老者大名任纵横,江汉省人,十五岁逃荒至南豫省,为求活命,便在南豫省某著名寺院出家做了武僧。任纵横这和尚一做就是八年,二十三岁那年,寺院遭劫,任纵横无奈,只好下山归家,途径麻县,恰逢我党在此地发动起义。

任纵横是穷人出身,早就知dào

执政党在穷人的口碑甚佳,二话不说便加入了起义行列。这一加入,任纵横彻底神龙入海,猛虎回山,算是找到了组织,亦明确了此生奋斗的方向。此后,任纵横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一路行来,无不是冲锋在前,撤tuì

在后,摧城拔寨,十荡十决。尤其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任纵横被号为我军的敢死队之王,更是开了军长充当敢死队长的先河。由此,任纵横被领袖钦点为百万解放军中第一猛将,殊荣至此,按说任纵横该当位高爵显。

孰料,世事最是无常,造化从来弄人,五五年授衔前夕,任纵横执掌的东南军区发生了士兵叛逃事件,竟有两名士兵被海峡对岸的奸细收买,成功偷渡了。此事在当时的影响极其恶劣,因此高层在给诸将论功叙衔之时,任纵横从将军序列第一档直降第三档,也成了唯一一位以中将之衔执掌大军区的将领。

浩劫爆fā

后,任纵横受冲击,下野,也是最近方才复职。因此,在座的诸位若论资历,除了老首长,无人超过任纵横。便是吴老也不过和任纵横并驾齐驱,不过二人不是一个系统,来往并不密切。至于江歌阳、振华同志这些后起之秀,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任纵横素来孤傲,性子又耿直,于官场礼节最是反感。他对诸人这般态度,也就可以理解了。

任纵横的到来令老首长很是欢喜,笑着上前,和他握手,便来拉他入席。

…………

一方宽大的红木八仙桌上摆着四荤四素一汤,菜色红亮,一看便知薛向送来的三椒成了主打配料;菜式大气,九道大菜皆用汤碗盛放,将宽大的八仙桌几乎铺满。

列设在八仙桌四周的非是太师椅或立凳,而是最土气的长条凳,同薛向第一次在华联木器厂摆宴所设的条凳别无二致。每条凳长与桌长等同,坐上三四人亦不嫌拥挤,正适合多人就餐时使用。

众人落座后,持壶把酒的任务自然被薛向这唯一的小字辈领下。能参与此等规格的宴席,莫说持壶,就是抗缸,无数人也是求之不得的。

第一杯酒,自然由老首长领着众人举杯贺岁。薛向刚起身给诸人满上酒后,坐他身边的任纵横突然端着酒杯立了起来,说出一番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运来英雄不自由

任纵横举着酒杯,道:“老领导,我敬您一杯酒。不过,在喝这杯酒之前,我有话要说。”

众人听了任纵横的话,齐齐搁杯停著,朝他看来,看这任大炮要打出一颗什么炮弹来。

老首长挥挥手,示意任纵横坐下说。任纵横却是不理,双手举杯,朗声道:“不能再让他们折腾下去了,全面工作刚有了些起色,又要开倒车?半个月前又胡扯一气,这是要干什么?您老要是在不站出来,我恐怕又得被他们逼回老山去了。我不怕别人说我狭隘,我这杯酒不是替别人求您,就替我老任自个儿。反正我是死活不回老山了,要是您再不管我,我就抱了被子来梅园,天天搅合您。”

任纵横以一句戏虐收尾,却没人笑出来,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静等老首长的答复。来此众人除薛向外,皆是来探老首长口风的。只不过众大老是何等人物,说话从来都是含而不露,哪里像任纵横这般憨直性子,直来直去地道出来意。

老首长笑道:“好嘛,你搬梅园来我举双手赞成,人多热闹嘛。”

这下轮到任纵横词穷了,方才搬来梅园不过是耍无赖的戏虐之语,可老首长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纵横是犟脾气,愣是直挺挺地站着,双臂平托,端着酒杯,就是不放下来。

众人正待规劝,老首长又道:“你呀,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副毛躁性子,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嘛!”

…………

一餐战战兢兢的饭罢,薛向当先告辞,老首长也没挽留,只告诫他“这段时间哪儿也不要去,在家多读书。”

薛向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老首长在隐晦提点自己高考快要恢复了呢。后来才知dào

,人生的道路竟然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转了个老大的岔道。

薛向出得门来,抬手看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天空中,来时的柳絮已化作鹅毛,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地上的雪已下得极厚,一脚踩上去,已然没鞋。

薛向大步前行,未几,便踏上了水渠边的小道。因为水流的势能差营造极佳,水渠并未结冻,流水淙淙,一倾而下。

薛向正待转过小道,忽然发xiàn

水渠的西南方向,竟有一人持了杆鱼竿坐而垂钓。那人披着件白色的雨衣,坐在农田的田埂上,满天的风雪早将这数十亩麦田裹得一片雪白。那人就隐在麦田下,若非凝眸细瞧,无论如何也难发xiàn

。当然,薛向也非细瞧方觉,而是那人竟喊了一声“薛老弟,你竟也在此?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薛向循声望去,垂钓者不是江朝天又是何人?薛向走到近前,方才发xiàn

江朝天手中拿着的竟是根空竹杆,连钓线也无,遑论鱼钩。

这十三装得也忒绝了吧,一口气毁了俩典故,糟蹋了“独钓寒江雪”不说,连姜太公这死了千多年的老头儿也不放过。薛向看着原本就虚成了一副青白脸的江朝天这会儿已满脸雪白,小鸡崽儿似的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心中大乐,嘴上却道:“江大少好雅兴,兄弟佩服,佩服!”

“闲来无事,追思古人,东施效颦了,薛老弟切莫笑话。”江朝天站起身来,又紧了紧雨衣,强忍着哆嗦把话说完了。他哪里是追思古人,倒是真让薛向给猜中了,纯属在此地装十三。

江朝天确是刻意在此等候薛向。

原来,当薛向一脚跨进瓦房的大门时,正好被闲游至竹林的江朝天看见。陡见薛向,江朝天满心的惊讶,正待开口招唤,方才想起此地不比别处,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

薛向那边开饭的时候,江朝天这边也开了饭。和他同桌皆是青年俊杰,都是各位大佬精心挑选方才带来给老首长拜年的,众大佬心中未必不存着让子弟在老首长面前露一把脸的想法。

其中家世超过江朝天的更是比比皆是,可江朝天却丝毫无**和众人交谈,略略应付几句,草草扒了两口饭,丢下碗,便奔了这必经之路的水渠小道,静候薛向。在他看来,那帮油光水滑的公子哥不过是样子货,满四九城虽大,能与之“交心”的竟只有这个自己怎么也看不顺眼的破家遗子。

按说,江朝天等就等吧,也没必要大冷天的拿个破竹杆,在水边装十三。可人家江大公子就是不想让薛向知dào

自己是刻意在此等候,那岂不是自降身份?奈何四周空旷,亦无凉亭、石凳可供游冶、闲坐。无奈之下,江大公子只好折了根竹竿,缩在麦田一角假作垂钓,作出闲适之状,静等薛向到来。

在江朝天想来,薛向和众大佬同桌就餐,虽然荣耀,必也拘谨,料来也和自己一样,三两口吃完下桌,就是等也不会等太久。哪成想,薛向确是如他所料拘谨非常,可桌上还有不拘谨的呀。

任纵横坐下后,就开始找人拼酒,可众人大佬都是质朴之辈,无人陪他牛饮鲸吞。最后,这陪酒的任务自然又是落到薛向这小字辈身上,两人这一碰杯,那算是酒逢知己。薛向习武经年,血气方刚,再加上,自幼同顾长刀一起厮混,酒量极宏,对上嗜酒如命的任纵横,也不落下风。因此,一餐饭就吃了近两个小时,方才和任纵横最后下桌。

初始,江大少饭罢身暖,且园内雪景怡人,他摆开在水一方的造型,确实惬意非常。可薛向迟迟不至,风雪渐大,江大少体内的热量飞速流失,这下装b彻底装成了傻b。江大少正心中大骂薛向,便待起身寻地儿取暖,薛向却摇头晃头地出现了。江大少只好再悄悄归回原位,做出一副怡然自得地垂钓模样,原指望薛向能先发xiàn

自己,结果,还得他自己主动招呼。

“薛老弟端得好运气,潜龙方要出渊,你老兄就附之尾翼,这是要飞腾千里啊,可羡煞老哥我了。”江朝天抖掉肩上的雨衣,这会儿也不死撑了,双手搓了搓冻得惨白的小脸儿。一阵搓揉过后,青白脸上方才有了一丝血色。

“江大少说笑了,貌似每次见面,你都是先对我报喜,接着便是有事相商吧。说吧,我洗耳恭听。这回我有的是时间,你尽可慢慢道来,咱不急。”薛向倒是把江朝天的路数给摸清了。此刻,他见江朝天独钓寒江,钓得自己满脸乌青,心中好笑,就忍不住戏虐两句。

“半个月前的报道,薛老弟怎么看?”江朝天不理薛向的调侃,直抒胸臆。

“我无名小卒一个,怎么看,又有什么打紧。倒是江大少辗转腾挪,风浪滔滔,照样稳坐钓台。昔时同船出海,今朝分道扬镳,辨天明时至此,我得道声佩服才是。”薛向语带双关,意有所指。

江朝天苦笑一声,竟不答话,良久,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罢了,不说这些灰心丧气的话了。”

薛向道:“我可没觉得丧气,乱得久了,终归要有人来收拾。”

“我倒是推己及人了,忘了薛老弟现在是春风得yì

马蹄疾,又怎会同我一般心肠?”朔风飞扬,扯得江朝天修长的碎发有些凌乱,单薄的身子在风里颇有几分落拓,看来形势的翻转,对他的打击很是不小。

不等薛向答话,江朝天忽而挥手前指:“江山如画,薛老弟可曾动过折腰的心思?”

“是江大少你动了折腰的心思吧?”薛向不答反问。

江朝天拂了拂额前的乱发,竟从兜里掏出张黄壳证件来,摊在薛向面前,道:“我痴长你几岁,笨鸟先飞,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说罢,竟掉头去了。

薛向知dào

江朝天递过那张刻着“中办三局秘书二处”的证件,是在下战书,可他又怎会怯战?

西风渐紧,飞雪成阵,二人背道而驰,片刻便消失在风雪里。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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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组部

窗外风飞雪扬,室内温暖如春,薛向捧着一本高三数学课本,静坐窗下阅读。一上午,他连翻了高一、高二的两本课本,吃过午饭,便又开始向这最后一道关卡冲刺。

今天已是正月十六,热闹喜气的春节便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于昨日远去。年过完了,三小开始上学,薛向也开启了复习计划。倒不是他凛遵那日老首长“要他在家学习”之令,实乃是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高考越迫越近了。

虽然薛向前世京大高材生的身份也是历经无数次考场搏杀,方才获得的,应付此时低难度的考题,应该无碍。可他到底丢弃书本已有十数年时间了,就是语文、政治、历史、地理这四门浸淫以久、早已转化为专业领域的科目不须多加瞩目,但是数学这一涉及多种定理、模型的科目,却不是他凭记忆中的知识就能应付的,偶出一道定理释义,就得将他难住。

数海滔滔,好在薛向操舟已渡。这会儿凭着累积的数学底子,复习起高中课本来,自然事半功倍,一上午就解决了两本。高三的课本虽然稍稍艰深一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下午的功夫。

正在薛向埋头演算的时候,叮铃铃,叮铃铃,堂屋的电话响了。

………

“王叔啊,老爷子莫不是又手痒了?得嘞,您先帮我把茶泡上,我片刻就到。”薛向奔回堂屋,抓起电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以常理度,老爷子这会儿找自己准是下棋。

电话那头却不是老王浑厚的中音,而是一道沉稳的男低音,语气竟出其的客气,“喂,你好,是薛向薛同志吧?我是中z部许部长的秘书刘勇啊,我们上回在五四食堂见过的呀。”

“喔,原来是刘大秘啊,你好你好。”薛向嘴上说着“原来是”,其实他压根不记得那日的酱油党秘书模样,更遑论姓氏了。此时,他满心的好奇,怎么他给自己来电话了?

“记起来吧?呵呵,叫我小刘就好,或者我托个大,你叫声刘哥。”刘勇不说正事儿,先在电话里叙起交情来。

非是刘勇性本温和,平易近人。要知dào

刘勇身为许子干的文字秘书又兼着办公室主任,在京城下层官场圈子也是一号人物。平日里,谁逢着他,不得礼敬三分?就是下面地区一级的头头脑脑们回京述职,见着他刘某人也是笑脸相迎。

刘勇之所以摆出这低姿态,实在是薛向今天惊着他了。

原来,就在方才,刘勇亲眼得见安在海横冲直撞进了许子干的办公室。要知dào

这位宣传部的二当家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君子仪范,何曾见过他这般大失风度,进门前,不小心拌上门槛,险些摔了一跤。

安在海一进门就和许子干吵了起来,争论的对象正是薛向,说什么“薛向是军方的人,不是你能随便调动的”、“你这是扇阴风,点鬼火,搞小动作”云云。

刘大秘哪敢听这二位吵架,只得快速出去,将门带上。不过,他到底知dào

了薛向的不一般。先前在五四吃饭时,他已隐隐觉得薛向和许子干有关系。而今天,这小子竟然引动两大重量级人物为之红脸,连大员的体统也不要了,那可就太惊人了。

……………

“刘哥来电话,有何指教?”薛向依言变了称呼,倒没多嘴问他是怎么知dào

自家电话号码的。想来准是许子干召唤自己,许大部长要查自家电话还不是手到擒来?马永胜那儿就有。

“指教不敢当,确是公事,我奉许部长之命通知你,马上到许部长办公室报到。”

“去哪里做什么?”薛向听他说得正式,愈发地好奇了。

“这个就不是我能知dào

的了,薛老弟,你还是快点来吧,许部长脸色不好呢。那个,我先挂了,许部长叫我呢,门卫处我已通知好了,你报名就行,回头咱哥俩再叙。”说完,刘勇不等薛向回声,就把电话挂了。

“中z部!去那儿做什么?若是私事,许子干大可还是通知自己去五四食堂之类的地方,没必要这么正式,还派了秘书传话。可要是公事,自己虽是党员身份,组织部自然管得上自己,可自己不过芝麻粒大,要管也轮不上通了天的中z部。再说,自己是军职人员,就是组织上找谈话,肯定也是军方出面啊。”薛向思忖半晌,不得要领,却也不得不去,再说,去了,不就知dào

许大部长闹什么玄虚么?

………………

“爸爸,没人接,必是许子干那小子抢先一步将人叫去了。您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还要不要组织原则,还讲不讲组织纪律,军职人员何时归他中z部调配?这不是明抢嘛!抢别人我管不着,可是竟然抢到咱们头上了,爸爸,这口气无论如何我也咽不下。”安在海面沉如水,手里的话筒还未放下,拿在手里必来划去,激动异常。显然这次安大公子被人招急了,平日的温润做派,风度仪表全然不见了。

屋外,风息雪止,久违的太阳竟窜出云层,明晃晃地挂在当空,挥洒着笑意。

松竹斋的大堂内,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棱,在地上铺了一道金黄的渔网。安老将军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微眯,视线投在地上的网格中,似在沉思,又似在假寐,不理这个快暴怒成狂的长子。

“爸爸”

“够了!大中午的也不让人清净。”安老爷子将茶杯顿在立凳上,将安在海刚要抬高的音量生生堵死在腔里,“你当就凭老吴头和许子干敢这么不管不顾地跑我手里抢人?没有我的点头,他小许敢直接动我的参谋?以后逢事儿多动动脑子,慌里慌张,成个甚气候!就是薛小子一时半会儿被调走了,又能怎么的?就不是咱们的人啦?去了天涯还是海角,见不着啦?”老爷子难得说了一大通话,立时口干舌燥,连忙端起才放下的茶碗,咕噜一大口。

“这事儿,您事先知dào

?还同意了!”安在海满脸惊讶,拽着话筒,近前几步,强忍住摸老头子额头的冲动。若不是老爷子积威已久,安大先生恐怕就得大声问出“您老是不是老糊涂啦!”

薛向屡次画赞,可以说为安氏立下定策之功,若无薛向那次的调度,恐怕安氏说不定早翻船了。这次恰好又到了变局的关键时期,已经认可薛向的格局和智慧能和自己比肩的安大先生怎么舍得薛向这时被调离身侧,安大先生认定这是对方的阴谋,是以,才会如此激动。

安在海质疑罢,正待接着发问,侧立在安老将军身后的老王窥见老爷子面色不善,抢先道:“南老早上和首长通过电话。”

“南老”这两个冒着金光的大字,刚钻进安在海的耳朵里,他便愣住了,本来因愤nù

敛聚的眉峰陡地平了,紧握话筒的右手攸地松了。电话失去掌握,从空中跌落下来,电线吊得老长,啪的一下,撞在搁置电话的红漆桌上,响声久久不绝。

……………

中z部大楼和这时大多数的中y权力机关一样,座落在西长宁街南侧。这是一座六层大楼,建筑平面呈“山”字形,两翼略低,中部稍高,四面开门。大楼的外表为浅黄色花岗岩,上有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屋檐,整栋楼的气势非凡,壮观巍峨,倒是没坠了天下第一部的威风。

薛向到来的时候,方才下午两点,这会儿,满天的风雪已化作灿阳如霞。他报上自己的姓名,门岗室一个电话上去,未几,从大楼奔出一个青年来。青年人二十多岁模样,一身中山装,容貌平常,倒是唇上的一抹小胡子让人印象深刻。

小胡子老远就伸出手来,满面堆笑,道:“薛同志吧,是刘主任派我来接您的。这会儿许部长正在开会,刘主任负责记录,来不了,他让我向您道个歉。”他姿态极低,竟用上了敬称。

薛向接过对方伸来的手,摇了摇,道声“无妨”。小胡子笑着寒暄几句,试图打探出他的来历。结果,薛向充傻装愣,让他无功而返。倒不是小胡子性本好奇,实在是素来冷傲的刘主任再三嘱咐让自己一定要接到来人,弄得他紧张兮兮,吃完饭压根儿没进办公室,一直在大厅静候。

小胡子本以为来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至少也得是厅级大员。孰料,来人却是一个毛头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参加工作的。

小胡子倒也不会因为薛向年轻,而有所怠慢,反而热情地头前引路,说趁现在得空,要带薛向在四周转转,参观参观。

薛向自无不可,跟着小胡子将堂堂中z部作了游园,转了半个钟头。一路上,小胡子再没出言试探,而是化身导游,将这坐大楼的历史、风貌一一道来,倒也听得薛向意趣盎然。

小胡子带着薛向游了一圈,估摸快散会了,便领着薛向来到一间雅室,让他在此稍后。雅室内此时已有三五人闲散而坐,人人服装俨然,面目整肃,见着薛向被小胡子引进来,诸人齐齐抬起头来,心中好奇,什么时候这间屋子能随便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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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部长发威

原来此间雅室正是会客室,且是六楼的会客室,而诸位部长的办公室皆设在六楼,因此,来得此间的官员是何等级别也就不问可知了。所以众人见了薛向才会吃惊,毕竟观其年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列居高位。若不是众人都知dào

小胡子的身份,当下就得喝问出来。

薛向略略冲众人一点头,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未几,小胡子从外边捧了一杯茶进来,递给薛向,让他稍坐片刻,会议马上就结束。室内众人见小胡子对薛向这般小意,心中反而淡定了,自把薛向当了某位衙内。

薛向品茗闲坐,室内众人也不理他,倒也没再说话,或靠了沙发假寐,或凭窗远眺风景,一时间,室内静寂无声。

“小胡啊,上那罐碧螺春,可别替你们许部长遮掩,我上回可在他办公室见着呢,他可瞒不过我,你可甭拿那一块二的树叶糊弄我喔。”

薛向正送目远眺,门忽地被推开了,紧接着,跨进一个趾高气昂的胖子,料来方才在这楼道里大言旦旦的就是他了。胖子刚踱步进门,又有一个梳着分头、作秘书打扮的青年跟了进来。

“哟呵,竟是熟人!”薛向心道,这两人正是那日在幼儿园和薛向争座位铩羽而归的毛昌顺和他的倒霉秘书。薛向回头瞧见了二人,这二人的视线也落到了薛向的身上。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怎么,这地方是阿猫阿狗也能进来的么?你不是那个谁谁的参谋么,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给我出去。”毛昌顺语出惊人。那次在幼儿园,薛向一亮证件,这位老兄就落荒而逃,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原来,毛昌顺新近攀上了吴公子,自然将自已视作吴氏干将。不过,他到底知dào

吴公子再有能量,也不过是穿针引线,归根到底还得结识吴氏真zhèng

的大将。于是,毛昌顺就把主意打到了许子干这个新崛起的吴氏新贵头上。

毛昌顺使出浑身解数,果然,几天之后就将吴公子打通,费尽心思,方才在五四食堂,制造了出巧遇,结识了许子干。认识了真zhèng

权威赫赫的许子干后,毛昌顺自觉眼界开了不少,心气儿陡然拔高。

自此,毛昌顺再见到同僚,隐隐就有了俯视的意味;见到高个一级半级的领导,竟也平礼以待,气粗了不少。更有甚者,昨个儿,他还挺身干了件大事儿,在数百人的大会场狠狠露了把脸。

昨天下午,京城市革委会下属人民武装部开会,毛昌顺这个副部长竟突出奇兵,骤然而起,侃侃而谈,将先前他视为恩主的正部长的讲话给批了个一钱不值,把老部长气得差点中风。

可事后,人家毛昌顺居然安然无恙,这让毛昌顺愈发得yì

气风发了。平日里没事儿,就吟哦李中堂的名诗: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这四句诗几乎快成了他的座右铭和招牌了,背地里,人家都呼他“毛侯爷”。他听见也作不知,心中倒是得yì

更甚。

自那次小试身手后,毛昌顺愈发得张狂了,在单位,见谁都是昂首挺胸。其他几个副部长几乎快被他当了下属,呼来喝去的使唤。这倒也符合他中山狼的脾性,得志岂能不猖狂?

毛昌顺自然把上次触怒上级、仍旧安然无恙的功劳归给了许子干,自认为,只要贴紧了许部长,满四九城大可去得。

因此,毛昌顺更是频繁地往中z部跑,时不时地提些小礼物,弄得许子干哭笑不得,却又不得喝叱,毕竟他是吴公子引见的,这个面子得顾全。

毛昌顺见许子干似乎并不反感自己频频造访,越发得来得勤了,此后,俨然以许子干的至交好友自居。看他方才呼喝小胡子上茶叶的劲儿,不知dào

的还准得以为他能当得了许部长一半儿的家。

………….

今天,毛昌顺出言讽刺薛向,倒也不是念念不忘那日在幼儿园受辱之事。只是今儿个恰逢薛向在此,又值他血量和武力值处于满格状态,再加上中z部又算得上他主场,毛昌顺顿时自信心爆棚。

“你在跟我说话?我们认识?”薛向转过身来,近前几步,戏虐一句。

小分头见薛向竟不记得自己主子了,抢先道:“你小子什么记性,我再告sù

你一遍,这位就是京城….”

“闭嘴!”毛昌顺恶狠狠地打断小分头的罗嗦,瞪了他一眼,心中大骂:连人家反话都听不出来,带这样的秘书还能混么?

禁言小分头后,毛昌顺又瞄上了罪魁祸首,冷笑道:“小子诶,你不就会耍嘴皮子么?说到这儿,假意顿了下,拍拍额头,接道:“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你拳脚也挺厉害,怎么着,在这儿还敢动手?”

听到这儿,薛向反而不往前走了,转身返回窗口,接着眺望风景。这家伙说的没错,中z部何等地方,在这儿动手,那是找不痛快;动嘴么,纯属浪费唾沫,就当犬吠吧。难得信奉武力、崇尚进攻的薛大官人也学起了陈佛生,用起周医生的精神胜利法倒也驾轻就熟。

毛昌顺确实担心薛向热血一涌,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和自己动粗,没想到对方竟自己拿话将住,退了回去。

毛昌顺以为薛向服了软,立时这小子在安办也不过是端茶送水的货,心气儿愈发高涨,仿佛回到了喝叱自己的正管领导那天的会场,那感觉舒服得让人迷醉。

“你当不说话就没事儿了么,我告sù

你,这事儿没完!上次在幼儿园,你不是挺张狂么,不是挺能为你妹子抢坐位么?你信不信我只一个电话,明天你妹子的位子就得换人!”毛昌顺就好似吃了过期春药的积年老处男,这会儿血脉喷张,唾沫横飞,说得爽快无比。

确有一种小人属于此种类型,这类人长期伏低做小,被压抑本性。得志之后,积累爆fā

出的本性、原欲已然归于变态。

室内其他人本觉得进来个衙内挺突兀,没料到这位更是不着调。听那小分头呼其为部长,且进得此地呼使工作人员如此嚣张,想来也不是甲乙丙丁,怎么一点官员体统也无?人家小伙子都被你说得不说话了,怎么还得理不让人?众人看不下去了,正待上前规劝几句。

忽地,大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门板猛地拍在雪白的墙壁上,嗡嗡直震,半天静不下来,可见方才受力之猛。

“许部长!”

“许部长好!”

“……”

来人正是许子干!众人虽不明白大门怎么会以这种方式打开,倒是先紧着同许天官叙礼。

室内的众人齐齐站起,向许子干问好。但见许子干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血红一片,枯树皮的老脸寒得仿佛快滴下水来。

许子干不理众人,双拳紧握,径直冲正伸出手来要与之相握的毛昌顺奔去。行到近处,许子干似又想起了什么,折身返回,奔至正目瞪口呆、不知许部长为何发了雷霆之怒的小胡子面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茶杯,复又奔至毛昌顺跟前,抬手就是一泼。泼完后,茶杯被许大部长狠狠贯在地上,摔得粉碎。

毛昌顺瞬间被浇了个透,他点名要的碧螺春,此刻正莹莹如玉贴了他满脸。因为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当机,滚烫的茶水淋了满脸,他也未发出惨叫。

毛昌顺实在是糊涂了。先前许子干急冲冲地冲他走来,他心中高兴,还以为是许部长给自己面子,第一个就和自己握手。可许子干走到半途,又折了回去,忽又带了一个茶杯来。

这时,毛昌顺彻底激动了,许部长何以如此客气啊,这,这真是受宠若惊啊。正当毛昌顺急速搜出了满肚子的感谢、赞美之词,伸出手来,要接杯的时候,茶水就迎面打到。

当!当!当!

满屋子的人脑子当机,实在是不明白这平素冷得吓人的许部长今天为何如此暴虐,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只有薛向猜出了些许原由,却也不敢肯定。他自忖,自己和许子干不过萍水相逢,就是许子干再喜欢小家伙,也不至于如此不顾身份,做出这等冲动的举止。

薛向哪知dào

许子干可是把李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对李萍的思念之情几乎全混杂一团,寄托在了他们四兄妹身上。他们不知dào

有许子干这个舅舅,可许子干却时刻惦记着这几个外甥。

许子干碍于身份,不便亲自登门看望,可心中却时刻记挂着几人。要不,许子干也不会频繁地去五四食堂召见马永胜,询问众人的生活状况。

更何况,小家伙更是许子干的心头肉,寄托了他所有儿时的回忆。欺负了别人可以,可要是惹上了小家伙,可算是在揭许子干的逆鳞。

方才,许子干正行到雅室外的走廊,却被苏副部长叫住,交谈了几句。就这会儿功夫,许子干就听见了门内二人的对话。

当听到毛昌顺狂言要夺小家伙坐位的时候,许子干彻底炸了,多年敢死冲锋沉淀的血气霎时就崩了,满脸乌青,直吓得正说着什么的苏副部长浑身一个激灵,嘴巴给冻住了。

许子干转身就是一脚,接着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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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朝贬下九重天

许子干的办公室比薛向想象中的要奢华不少,原以为冷脸老头是老古董做派,没想到潮得一塌糊涂。

开门就见一领淡黄的地毯,踏在上面如坠云端;硕大的淡蓝水晶吊灯竟装了四个,这大白天的竟把窗帘拉着,百平见方的室内被淡雅的光晕照得蓝汪汪一片;前走几步,就是三张宽大的棕色毛皮沙发,若是有猎人在此,一眼就可辨出此皮料必是出自棕熊无疑;组合沙发的背后,倚墙立着一台大红的冰箱,看个头,瞬间就把薛向家的那台雪花给秒杀掉;最稀罕的自然是沙发正前方五米处的大理石茶几上座落的电视,这可是和江歌阳书房里的那台是同一款型号,正是我国最先研制出的143台彩电中的之一。

“这,这老头子也太不注意影响了吧,就算你是天下第一部的一号人物,看这摆设,谁进来也不能不想入非非啊。”薛向心中腹诽老头子明目张胆地搞**,脸上却作一脸沉痛状。

只因许子干招呼刘勇叫来警卫将毛昌顺两“主仆”给拖出去后,便把薛向提溜到此间,一顿教xùn

便是个把钟头。

初始,薛向还反驳几句,说“这是中z部,自己没出声,那是注意影响”云云,却被许大部长一阵摔板凳、拍桌子给唬得噤若寒蝉。

他倒不是怕许部长能将自己如何,他心中正反复思索着“咱俩关系没近乎到这种程度吧,用得着你死命维护?人家毛昌顺顶多就是快活快活嘴,你老先生若不是被那个姓苏的什么部长拉着,就得上演全武行了。”

一旁的刘大秘早被许大部长今天反常的举动给吓傻了,坚定信奉无神论的他,此刻心中也泛起了惊疑:莫不是许部长被撞客了吧?

……………

“好了,老子也不废话了,反正你小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人戳到脸上了,屁也不敢放一个,老子也难得管你,还是说正事儿吧,听完,你赶紧滚蛋,眼不见心不烦。”这已是许大部长今天第n次用老子自称了,冷峻天官瞬间化身粗鄙丘八,仿佛回到了二十六年前,回到了哪个决死冲锋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薛向今天是被寒碜惨了,被骂作阿斗,眼睛连眨都没眨,话更是不敢说,倒是心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抵抗,许子干嘴上说一句,他心里就回一句。

许子干说他扶不起,他心道我又没请你扶;许子干说他屁也不敢放一个,他心道当时毫无屁意,如何能放得出来;许子说老子懒得管你,他心里更是大吼一声:哪个要你管啦,自打被叫进来,你老先生骂了我多久啦…

总之,薛向满腹的怨念,却还得作聆听状,静候许大部长示下。

“这次部里要组织一批年青的干部下到地方去,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这和我有关么?”

“废话,无关,老子和你说这个作甚,吃错药啦!实话跟你说,你就在这个名单上!”

“什么!我可不是你们组织部的,再说,我又不是干部,更何况,我可是有军职在身的,军方人员可不归你管吧。”薛向一听许子干竟要把自己打发的地方去,立时就炸了。

“只要老子想管就管得着你,你小子狗屁军职,军籍都没录入,算什么军方人员。人家给你块破布,你就作了盖头,还喜滋滋地拿着要娶媳妇儿?”许子干一掌贯在桌面上,他对薛向说他管不着,分外生气。

“什么!不可能,我可是得过共和国英雄称号的,那可是上了zz局扩大会议的,怎么可能没有军籍?”薛向真得被惊到了,难道自己这威风八面的军官证真得只有出入松竹斋的权力?

“别得了些虚名,就翘尾巴。实话告sù

你,给你建档时,我在军委那边查过,什么安办参谋,压根就没你这号人物。这档案还是你小子立功后新建的,一直就放在中z部,你以为若不是你立下些许功劳,能劳动我这儿为你建档?做梦去吧!”

“老爷子呀老爷子,您办事儿也忒不靠谱了吧,本就知dào

这不着调的参谋份水分大得吓人,谁成想你老人家压根就没往里装一点干货啊!这军官证竟然就只您承认,压根不受官方认可!你老挖得好大的坑,可把我坑惨喽。”薛向这会儿彻底被搞懵了,满心思就只埋怨安老爷子这一个念头。

“反正我不去,没军籍就没军籍,我做我的小老百姓总成吧。”憋了好久,薛向也没找到拿得出手的理由,索性耍起了无赖。

“你是党员吧?”许子干皱眉问道,直击要害。

薛向彻底词穷,他总不能回答说“不是”。他要说“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许子干必然还有一句“是党员,就要服从组织纪律”在后面等着他。他总不能说“我**”,要是他能说出这“仨字”,佛祖不把他**兼灵魂毁灭之,江南都得让他再穿回去,省得浪费笔墨。

许子干知dào

彻底降住了这头叫驴,额头的皱纹平复了不少。方才,他故作余怒未消,就是要把气势拉足,不然以他了解的薛向的倔强性子,说不得要吵翻天,那就是下下之策了。

许子干正待假惺惺地安慰几句“好男儿志在四方”之类的云云,薛向又说话了:“我下去,安老爷子能同意?”这可是他死了无数脑细胞,方才搜出来的最后保命绝招。以他思忖,现下正值大变之期,老爷子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许子干把自己调走的吧。

“让你下去,也是南老的意思,你最近在京城闹得有些过分,老首长说要磨磨你的性子。”许子干终于搬出了翻天印,一下子将薛向拍翻了。

“南老”这两字当真是神挡杀神,佛当弑佛,遇之,则诸邪辟易,众神归位。薛向听见“南老”俩字彻底熄了抗争的心思,有他老人家发话,谁能拦得住。

“去哪儿?”薛向认命似地挤出了这仨字。

许子干闻言一笑,指着身边的刘勇道:“念给他听。”

侧立在许子干身侧的刘勇一动不动,似乎许子干的话在他这儿已不好使了。实jì

上,刘大秘这会儿是被震得差点归了位。安老爷子!南老!这都是什么人啊?这小子才多大啊,怎么能劳动这么多大人物为他劳心。

老天啊,你狗日的太不平了,为什么就不能把我换成他,别说下基层,就是下到大西洋底也行啊!

刘大秘的三魂七魄仿佛都被震散了,手里拖着个大红的文件夹,双眼无神,口角竟流出涎来。

“刘勇!”许子干猛地一拍桌子。

“啊,啊,许部长您叫我,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入神了,请您指示。”刘大秘的三魂七魄瞬间被许子干的大手印震得归了位,猛得一个激灵,才知dào

自己居然走神了。真是该死,羡慕人家有球用啊,最重yào

的是伺候好领导啊。

许子干正待喝叱,薛向却先开了口,将许子干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刘大秘回了个感激的眼神,当下就打开了文件夹,念道:“任命薛向同志为江汉省、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兼靠山屯生产大队支部书记、代大队长,希望认真贯彻政策,严格遵守制度…….认真细致做好本职工作,管好集体经济,严抓阶级斗争,为农业现代化做出更大贡献。”

刘勇每念一级行政区,薛向的脑袋就低一下,直到念到xx生产大队,薛向的脑袋已吊得老长,似乎肩膀已抗不住了。

薛向已彻底无语了,军委高参的身份就算是大水货,可我这共和国英雄总是货真价实的吧,居然一脚把我踹到了九重天以外,干什么狗屁大队长(薛某人倒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知dào

那个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多半是个样子货,实职肯定是这个大队长)。

薛向由原来神气十足的军委高参被贬为芝麻粒,心中真是不痛快到了极点,如此不入流的职位,让他这个前世三十出头还没熬上副科的小官迷情何以堪。

“大队长?您没搞错吧,大队长是由社员中选出来的,我户口还在京城呢,又不是社员,怎么能当大队长。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就是安排个公社的电影放映员,我也没怨言啊。”

一番自怜自艾之后,薛向又开始讲起了条件。让他干这个麻烦事无数的大队长,说什么他也是不愿意的。繁琐的工作不说,就是社里的农活都能把他困死。还是做个逍遥派,舒坦个一两年,熬够了,就在回京城学习江大少混机关吧。

“这个你不用操心,户口会帮你挂过去,地方上已经给你们这批下去的同志安排好了一切。你的,就更不用操心了,自留地都替你分好了,听说你的新房更是有特色,你的副队长连夜组织人用稻草给搭的茅屋,要知dào

稻草在这寒冬腊月是何等珍贵,我们的乡亲们是多么热情啊。”许子干打量着薛向沉得快要滴出水的小脸儿,心中竟是快意无比。

注意,下面的ps一定要看。

ps:特意在末尾加了句“要看ps”,实在是有太多的读者只阅读正文,而忽略江南的ps。江南的ps大多会做出对文中某些名词或者事件的解释和备注,而不看ps的读者有时会因为某些正文没说到的,挑bug,其实有些所谓的bug,ps里已经说了,所以希望大家还是能看看。说下面几个问题。

a.官制问题。这时的官制和我们现在的官制有太大的不同,行政级别就不提了,前文已经说过,为了方面阅读,行政级别和军级都按当下的划分来,这个倒是无伤大雅。但是官制就不一样的,这时各级政权还是以革委会的形式存zài

,而革委会的班子成员通常是一正n副的主任组成,间或加上几位委员组成。而党委的权力被架空了,七十年代初期,也就是浩劫中后期,党委的权威又有所增强。当然,这些细枝末节就不是本文要讨论的。

b.本文中一些需yào

说明的地方。70年的中y部委进行过合并,大部分部委也不叫xx部,而是xx革委会,比如国计委,当时就叫国家计划革委会。这里提一句,是怕有爱考据的读者诘问。当然,中z部不在此列。另,这里给薛向的队长职务,其实应该是靠山屯生产大队革委会主任,只是觉得还是队长符合众位的认知,所以就讨个巧,队上就不这么称呼了。

c.行政区。这会儿的全国行政区仍是省、县/市长、乡,只不过多了两个派出机构,省、县一级多了个地区,县乡之间多了个区公所,也就是区,所以这里的区同县不是平级关系。当然,文中会慢慢交代,这里只是打个预防。不耐烦这些细枝末节的读者,也没关系,毕竟本文不会纠缠这个。说这么多,还是为了应付爱考究的读者,当然,也理清下基本行政框架。

总之,本文会是爽文,但不会没边。本文会注意官制和官职,但难免有疏漏,有疏漏和不足请大家尽量在书评区指出,不要张口就喝骂小白、垃圾,毕竟江南也不可能是六七十岁的老者,经lì

了当时的官场生涯,很多资料都难以查阅,文中的委任状也是多番查阅才得的。

另外,交代一件很久之前就想说的事儿。很多年轻的读者恐怕没读出文中发生过的一次半激烈的交锋(别喷江南妄自尊大),其实每次江朝天和薛向碰面的对话都是有重yào

意义的。另外,看到迷糊的地方千万注意文中提到的时间。当然,很多不能多说,看不出来没关系,下基层就好了。毕竟这是架空文喔!

写着写着,就老长一段了,幸好还没入v,不然就有骗字数的嫌疑了。呵呵,或许有人会问,写那么多,还不如开个单章了。不是江南没想过,实在是近来,快混成单章之王了,搞得单章比更新还多,那就贻笑起点全站了。

最后,再悄悄多句嘴,本书不出意wài

,九月一号上架。届时,诸位有钱的帮个钱场,不方便的帮个人场,本书免费章节预计高达四十四万,也算稍稍对得起大家了。喝口水,鞠躬退场。

写于八月二十五日零点四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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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云梦

薛向坐在一列高速行驶的绿皮列车里,双手支着下巴,凭窗远眺。窗外麦田成块,平整地向远方布展,田间早已冰消雪融,越冬的麦苗抽出一丝绿芽,在风摇曳着春意。

薛向弹出支烟,叼上,将烟盒递给了身边的小胡子:“来支!”他心情不好,倒是忘了火车上不准抽烟的规定,好在他坐位靠窗,这会儿的火车车窗也没封死,窗户半开着,通风畅气,倒也没人出言阻止。

“谢谢,不会。”小胡子尴尬一笑。

薛向也不多说,收回烟盒,扭头回望窗外,眼前的景色陡然一变。向远方布展的麦田突然中断,凭空生出一片水汽蒸腾的汪洋来,是时,残阳晚照,横铺水面,映衬得半江瑟瑟,半江血红。

火车逼到近处,这片汪洋的伟容越发得清晰了。一眼望去,当真是水连天,天连水,哪里望得到尽头,水势浩瀚迂回,水中山峦突兀,远处渔帆点点,芦叶青青,鸥鹭翔飞。

“这莫不是云梦湖吧?”薛向凝神望湖,似在自语。

“对,就是云梦湖。”小胡子应了一声

“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气象万千啊!”薛向竟站了起来,念起了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中形容此湖的名句。

此时,车厢中的旅客多是瞩目窗外,被这浩瀚如海的云梦湖瑰丽多姿的伟容所吸引。

“这会儿虽是初春,到底是冬景,虽说这云梦湖号称四时之景各有千秋,但最为人所称道的还是秋景。无需多言,太白一句‘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已道尽此中真意,尤其是中秋前后,满山的枫叶被斜阳一照,映得满江通红,这峻山秀水就活脱儿一个喝醉了酒的美人儿。”小胡子似乎频来此地,对这云梦湖的景色知之甚深,说得头头似道,引得众人连连看他。

薛向看了一会儿湖景,便回身坐下,心中怅然,凭空生出有了几分范仲淹凳楼临湖所叹的“去国怀乡”之感。与范公不同,他倒不是忧谗畏讥,却是伤情。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亲情、友情、爱情,岂是他转身一别,就能舍下的?

十六日从中z部归后,薛向直接去了松竹斋,孰料,安老将军闭门不纳,只让老王带出一句话来“不管到哪里,都要站直身子做人。这个军官证想用就用,有我老头子担着,我看谁敢说这是假的!”

此前,薛向还准bèi

将配枪和证件交回,待听到老头子是这番态度,便提也不提了。显然老头子心中还憋着一股火儿,他还是不去触这霉头。

十七日,薛向帮柳莺儿请了一天假,两人去了香山,腻了一整天。柳莺儿听说檀郎要下乡,自也万般不舍,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身后永远有这么个坚强的臂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风雨中总有他共度,再不是自己一个咬牙苦撑。

柳莺儿到底不是黏人的女孩儿,并没有抽抽噎噎,作小女儿姿态。只说此去千山万水,要薛向多多珍重,并要他到地儿后,第一时间给自己去信,以后,两人便通信联系。

十八日,薛向约齐康桐、朱世军、雷小天、陈佛生、阴京华、张胖子、马永胜、马良、邱治国等人在老莫聚餐,酒足饭饱后,便将下乡之意道出,众人惊诧不已,实在不明白三哥怎么愿意到那犄角旮旯去。

康桐最是激动,当下便要同去。薛向只说此去不会太久,顶多一两年,春节还回来过,要他在家看顾三小,康桐才没犟着要跟去。

薛向说下乡,朱世军也毛了,直说:“三哥忒不够意思,诓哥们儿整天钻纸山书海,自个儿却溜号,早知dào

还不如同麻雷子和小康作片儿警来得威风。”

薛向指指天,说高考年底就恢复,考试时间都定下了,十二月7,8,9三天就考,让朱世军安心复习就好。

其实这会儿高考还没影儿呢,要等七月份,由南老口中正式讲出。薛向倒是吐露天机,将记忆中的77年高考时间都说出来了,考试时间都被精确到天了,朱世军哪里还有不信。

其余众人虽对薛向此去,有不解,也有不舍,到底没问出来,只说“此去保重,实在不行,就回来,三哥大才,怎么能在犄角旮旯做个破队长,纯属埋没人才。”

十九日开始,薛向便给三小请了三天假,带着他们吃遍四九城各色小吃,游遍老京城十方景点。每夜都是叫齐三小和小家伙说故事那夜一般,四人同卧一床,薛向贪婪的享shòu

着这前世从未获得的亲情。

时逝如水,任凭你怎样珍惜,它总是趁你不注意,悄悄从你指缝溜走。二十二日晚,薛向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尽管他心中万千不舍,尽管他知dào

说出自己要远行,对三小的打击会有多大,可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去的。

当薛向说出要下乡的时候,小晚和小意惊呆了,小家伙还在沙发上蹦来蹦去,直说“乡下在哪儿,好不好玩儿,什么时候去”,小心思压根就没想到薛向这是要“单飞”。

直到薛向说“不会去很久,春节就回家,让小晚好好照顾弟妹”,小家伙这才明白大哥这是不要自己啦。

霎时,小家伙的核按钮齐齐按下,泪珠儿如决堤的洪水,奔腾而下,不一会儿便哭得上去不接下去,小嘴巴叭嗒叭嗒直喘气。小家伙边哭,边猛地从沙发的一头直扑过来,薛向慌忙将她接住。

小家伙撞进薛向怀里,便拿两条肉滚滚的小胳膊勒紧了薛向的脖子,任薛向好说歹说就是不撒手。小家伙好一阵闹腾,直哭得山崩石裂,地动天摇,直到薛向被逼得连连说不去了,小家伙才勉强把眼泪止住。

在小家伙小心思里,大哥是哥哥,是玩伴儿,是老师,是被自己欺负的小可怜,是爸爸,更是妈妈,自己怎么可以和大哥分开呢?

薛向虽说不去了,小家伙的警惕性却彻底被吊起来了,反正就是要薛向抱着,说什么也不下来。吃饭也要坐他怀里;喝水也得拉着;就是薛向去上厕所,小家伙也在外面把门看得死死地;及至晚上睡觉,小家伙更是拿了根红头绳把自己的小胳膊和薛向的手臂拴在一起,就是这样,她还不放心,小身子愣是紧紧抱着薛向另一条胳膊。

反正那一晚上,小家伙逼着薛向许下无数个不准偷跑的保证,谁知薛向还是在那个夜的凌晨悄悄去了。他何尝不知dào

小家伙三人对自己的依恋,小晚和小意嘴上没说,那是年纪大了,知dào

隐藏自己的感情。可是不去实在也是不行了,长痛不如短痛,但愿三小能快快恢复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伯父恰在自己远行的这天“解放”,也不知dào

是不是老首长刻意安排的。不管怎样,总算小晚三个不至于没了倚靠,自己也能走得稍稍心安。

……………

“薛同志,过了云梦湖就到江汉省的地界儿呢,你看咱们先去省里住一晚呢,还是直接下去。”小胡子见薛向低了头抽闷烟,以为他年少离家,心中忧焦,便主动出言,拉他说话,搞活气氛。

“直接下去吧,咱这虾米儿大的队长上任,还是别去省里现眼了。”薛向掐灭烟头,趁乘务员不注意,将之弹出了窗外。

小胡子本想说就“凭咱这中z部的招牌,何处去不得,谁敢笑话”,却见薛向态度坚决,便没说出口。

小胡子此去正是负责送薛向上任的,原本陪薛向上任的活儿是被刘勇刘大秘最先抢到。在刘大秘看来,薛向绝对是前途无量,就算这小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凭那日在办公室里听到的几个大人物的名号,就够这小子折腾个几十年了。此等黑马不抓住,难到脑子被驴踢了?

孰料,许大部长却以刘大秘职务太高、和薛向此去上任不匹配为由,将刘大秘的美梦给生生粉碎。接着,这坨肥腻的馅饼就砸在了小胡子的头上。

本来,中z部只负责任免、考核省一级大员,哪里会理他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就是这回同一批下基层的干部中职务最高的已到了副厅,还不是得自己拿了任命状,去上任。

薛向这最小的队长由小胡子陪同上任,自然是出自许子干的手笔,护犊子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说,薛向这虾米官不比其他,这官职实在是小得够呛,许子干不派个人跟着下去,就让他单枪匹马的下去,恐怕办个交接,就能把他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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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洪局

小胡子是做惯了送人下地方的行当,一路行来,各种明、暗规则惯熟,进哪个部门,找哪位负责人,提着中z部副部长兼人事部部长许子干办公室机要员的招牌,一路横冲直撞,畅行无阻。各色食堂、旅馆无不为二人大开方便之门,至于准bèi

的菜票、饭票压根就没用上。

按说,中z部派人送干部下地方,一般是要过省革委会,再由省里派人一级一级往下打通。但薛向这小小的队长实在寒碜,薛大官迷不愿现眼,要求直下地方。小胡子不便违了他的意思,便领着薛向直趋荆口地区人事局。

孰料,就在这小小的人事局大门外,小胡子的中z部招牌似乎不好使了。

…………….

人事局的洪局长一听秘书回报,说是中z部派人送干部到荆口地区上任,脑子里跳出的头一个想法就是,这小李是不是魔怔了,看来得换。

洪大局长按常理度之,中z部和自己这小小的地区人事局虽说是一个系统的,可连边儿也挨不着,就是送人上任也是送去省里,哪有往自己这儿领的?

自己这人事局可是只管理级以下的干部档案,中z部难道会亲自委任哪个县官上任?扯淡!

孰料,洪大局长言出有中,还是真被扯着蛋了!

……………….

小胡子何曾受过这等冷遇,这些年也没少跟着部里的大员送人上任,扛着中z部的牌子那是无往不利,哪想到今天居然被拦在一个小小的地区人事局大门外了。

小胡子觉得这回可丢了老大的脸,若是薛同志不小心把这事儿透露给许部长或是刘大秘,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可是逃不掉的。

一念至此,小胡子心火陡旺,抬脚便踹开人事局的红漆大铁门,一马当先便奔顶楼去了,压根不理看门老大爷的嘶喊。

以常理度之,头头脑脑们总是喜欢住最高层的。果然,小胡子转过楼梯口,一眼便发xiàn

了“局长室”三个红漆大字。

当小胡子把门推开的时候,洪大局长的胖大身子正压在一张紫旧的藤椅上,边摇着蒲扇,边晃着肥大的脑袋,身板下的藤椅也配合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按理说,现在的天气可是正凉快,哪里用得着凉椅,更遑论蒲扇。可洪大局长硕大的身子早热得不行,若不是怕人笑话,恐怕他早穿短裤汗衫了。

小胡子看见他这副官爷做派,心中就来气。让老子在外面傻等,你在这儿当老爷,真他妈的快活。小胡子三两步走到近前,掏出证件便狠狠砸在藤椅边的立凳上。终于,洪大局长攸的睁开了眼睛。

先前,洪大局长正闭眼假寐,李秘书又被打发出去,去给他准bèi

中午的午餐——辣子回锅肉。这会儿他正酝酿着食欲,准bèi

中午大干一番。

孰料,洪大局长脑海里正努力营造着一个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逃荒者,并把自己幻想成他们中的一员的时候,小胡子的证件便啪的一下,将洪大局长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饥饿感给冲散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我的办公室了,出去,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办事给老子走程序,这里是你随便来的吗?小李,小李,死哪儿去了,叫保卫科的老马马上给我上来,要是…”洪大局长看清来人,立时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惊扰了老子的好梦,待会儿有你狗r受的。

孰料,洪大局长后半句准bèi

威胁保卫科老马的话还没出口,开合的嘴巴停定住了,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版面,版面上刻着三个血红大字“中z部”,晃得洪大局长脑仁儿生疼,到嘴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小胡子早被洪大局长这肥猪式的官僚做派给弄烦了,若不是顾忌中z部的体面,早就一脚上去,将这肥猪踹翻在地了,哪里还用的着亲自打开证件,给这肥猪“御览”。

“哎哟,哎哟哟…”洪大局长猛地一个激灵,从藤椅上立起身来,便嚎叫开了。

小胡子瞧得一头雾水,就算你惊讶,也别跟杀猪似的嚎啊!

他哪里知dào

洪大局长确实是被惊着了,原本是要爬起来道歉、问好。

孰料,动作太过迅猛,兼之这紫藤椅长年累月的被洪大局长石磙似地碾压,早裂出了一个老大的口子。洪大局长猛地坐起,裤子裹着蛋蛋便掉进了这口子里,洪大局长一起身,这口子猛地合拢,便夹着了蛋蛋,疼痛之下,条件反射地便要站起,口子尚未张开,蛋蛋透不出来,这下彻底扯着了。

是以,洪大局长到嘴的道歉话彻底成了捂裆派的杀猪嚎了。

“就是他,老马,你立功的机会到了,马上把他给老子拖出去。”一个寸头青年领着一帮身着靠披绿的青壮年刚冲进来,就嘶吼开了。

来人正是洪大局长的秘书小李,小李护主心切,眼见局长这般惨状,自以为是眼前的小胡子所为,当下就恼了十分。

老马得令,领着三五条大汉便逼了上来,还为来得及动手,惨嚎不已的洪大局长陡然停了噪音,胖大的身子踩着紫藤椅便跳了起来,一条大飞腿凌空就到了老马面前,狠狠一脚,踹得老马翻了个跟头。

洪大局长胖大的身子落地后,屋子顿时一阵闷响,被他这庞大的吨位带起一阵烟尘。

“滚,滚,都给老子滚,李立,你明天就给老子去档案室,老子用不起你。”洪大局长对着众人就是一番怒骂,将方才所受的苦楚积攒而成的邪火一倾而下。

洪大局长这番做作自然是在小胡子面前挽回印象份。虽然粗口、暴力是为官的大忌,可洪大局长却知dào

忌不忌的那得看是冲谁、为了谁。若是为领导、上级出气,如何野蛮、暴力都不算过失,更扯不上忌讳。

果然,李秘书风火火而来,灰溜溜而去,小胡子面色好了不少。洪大局长正要邀小胡子落座,门口又现出一人,正是薛向。

先前,小胡子急奔上楼,薛向却在后边施施而行,一路行来,又叉了道,找人问路,方才寻到此处,耽搁了许多功夫,错过了一场好戏。

…………….

“什么,您是送这位薛…薛队…队长上任的?”洪局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小胡子的证件莫不是假的吧,连组织程序都不清楚,哪有中z部送队长上任的,莫不是合伙来蒙我的吧?

洪局长这念头方起,又被按下了,刚才的证件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钢印如铁,国徽如血,哪有半分伪造的痕迹。再说,这两人一口京片子,一听就是皇城根脚下的,骗人也不会骗到那穷旮旯去。

“正是!”小胡子浅嗫一口茶水,点点头。

洪局长虽无七窍玲珑心,却也是迎来送往人儿,哪里还会猜不到其中必有猫腻。能劳动中组部副部长兼人事部部长的许大天官的机要员亲自陪同上任,且就任一个区区的山沟沟队长,这是要干什么?还不是锻炼子弟嘛!这机会我可不能错过,谁知dào

下次天降机缘又是何时。

洪大局长自以为想通原由,当下便要亲自陪同小胡子和薛向直下承天县。孰料,刚出了人事局大门,就遇上了江汉省人事厅的公车。

一辆绿吉普还在老远的地方,便有人唤洪局长的大名“洪天发”。洪局长知dào

抢生意的来了,可又不敢扭头不理,这可是直属领导单位的来人,得罪他们比得罪自己够不着边儿中z部,后果更严重。

“原来是苏处和王科啊,今天是刮得什么风啊,怎么把您二位给吹过来了?”洪天发向小胡子和薛向告个罪,自个儿上前招呼,希图遮掩过去,好独享这份蛋糕。

“洪局长客气,我们可是接到我们厅长的命令,让我们下来陪同京里的同志配合工作,听说人到你这儿了,怎么,还不替我引见引见,想必那边二位便是吧。”说话的是个长脸中年,正是洪局长先前称呼的苏处。

洪天发知dào

瞒不过去了,索性也大方地做起了人情,拉着两拨人好一阵介shào

。介shào

到薛向时,他却不知dào

这位爷的履历,便含糊地说了句年轻有为。

殊不知,苏、王二人此来正是为了这英俊挺拔的年轻人,两人都是做老了人事工作的干部,这么邪乎的人事任命还是第一次遇到。若不是厅长要求严格保密,说不得这会儿的人事厅已经满城风雨了。

薛向今天是彻底做了回酱油党,存zài

感都没刷出一丝一毫来,余光中,总能瞧见诸人时不时投来的好奇的眼神,准是在猜度着自己的身份。

想来也是,做官不就是一靠眼色,二靠运,第三才轮着说能力么。自己有何资格瞧不起人家,这种官场生态哲学你可以不喜欢,但不可以不适应。

薛向啊薛向,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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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伙食风波

众人在人事局门前寒暄了几句,做了相互介shào

,薛向便知dào

了苏姓处长大名苏星河,刘姓科长大名刘秀,二人的姓名倒都是他熟知的名人。

诸人闲聊几句后,便在苏星河的邀请下,上了车,向承天县驶去。薛向出京下省,一路行来,本不欲张扬,悄悄下县便罢。要不是他这挂名的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归县革委会直管,县一级行政区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他真想直接下了公社上任。

可小胡子却有一番道理,说咱们从部里下来,绕过省里已经不合适了,无论如何不能绕过地区,就算绕过去了,下面也会报上去,索性就直接悄悄去人事局,让人事局派干部随行。哪里知dào

,小心又小心,还是让省里知dào

了,并派下人来。

众人一路无话,承天县城遥遥在望时候,已是斜阳时分。

承天县因是老城,且此地在明朝时,有位藩王承天开运,入京做了皇帝。其母老太后死后归葬老家,因此便在承天县修了皇陵。是以,老城连同皇陵很早便作了文化遗产被保留了下来,即使浩劫时期,也未遭破坏。因此,至今还保留着故旧的城墙、城门。

薛向透窗望去,但见凄绝的夕阳下,一座斑驳古朴的城墙静静地立着,未及近处,便感受到了那深纹的墙面上,是悠长岁月凿刻出的沧桑和厚重。

城墙并不高大,两层楼上下;墙的厚度,未到近处,无法估量,想来也不会太厚。毕竟江汉省自古便是鱼米之乡,战乱甚少,承天县又在江汉省腹心,久未经乱,这里的百姓并不需yào

用高厚的城墙来增添安全感。

车子终于进了承天县城,薛向便觉己身被陡然置身于黑白胶片的电影画面里。

此前,他出京城,下江汉,远途所过,不是穿山越水,就是省城、大市。虽然一路所见的城市比之京城的万千气象不可同日而语,可到底都有了后世都市的格局和雏形。

可进了这承天县城,薛向心中的感觉便不知如何道出了。先前远眺城墙的沧桑、厚重此时已化作深深的叹息。

薛向万万没想到七十年代的县城会落后成这样,满街灰白色的建筑,高楼更是少有,一路行来,仅路过县广播电台的时候,见到过一座四层灰楼,这大概已算是承天县的最高建筑了。街面上行人也少,且多是穿着破衣旧裤,满身布丁。

薛向盯着窗外看了好久,心中压抑得快透不过气了。他是八十年代生人,算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幸福一代。就是穿越了,也是身在全国的中心、所有物资优先供应的中心——京城。

虽说时下的京城,满眼所见的物质远不如后世丰富,但他凭着“投机倒把”、巧取妙“夺”,已勉强实现了小康化、电气化。可眼前落后的县城、贫苦的百姓,让他彻底感受到了七十年代整个共和国的具体风貌。县城尚且如此,自己此行的终点——那座听起来就似山沟的小村庄又该是何等景象呢?

……………

车子在一座红墙红瓦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众人刚下车便迎上了两位中年人。两位中年人皆身着藏青色的圆领中山装,一胖一瘦,看装束和神情必是zf工作人员无疑。

果然,两人走到近前,笑着说了几声欢迎,便介shào

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这二位竟然都是县革委班子成员,胖的那位大名唤作耿福林,是分管政法的革委会副主任,瘦的那位是革委会秘书长兼农宣组组长的革委会委员陈光明。

这两人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一上来竟顾不上向中央、省、地下来的小胡子等人问好,直问哪位是要下靠山屯的薛同志。

薛向闻言,只得站出来向二人问好,以后这二位可以说就是自己的领导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饶是他薛大官人在四九城纵横无dí

,到得此地,就算入了官场,再不是自由身,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耿、陈二人竟不领众人入楼,直说先下地方,到胡家街区再吃晚饭,又道那里的名菜“面滚黄鱼”不错,是当地一绝,让众人尝尝。

此处皆是人精,哪个瞧不出其中关节,洪天发和苏星河、刘秀更是心中暗叹“为官不易,同道中人啊”。

这帮家伙都打着相同的主意,认为薛同志这种优质资源自己掌握就好,散开了,哪还有效果?这条通天小路大家还是各显神通,悄悄经营吧。

闻听立时就下去,小胡子拿眼瞧薛向,意思是由他定夺。薛向自无不可,他这一路行来,早烦了不断地转道。就算那山坳里的茅草屋再差,也比这身如转蓬,飘来荡去的强。当下,就点头同意。

小胡子这番眼色,众人自是看在眼里,越发肯定这位定是传说中的四九城衙内。众人心中欢喜,咱这穷乡僻壤何曾现过这种金疙瘩啊,这回得抓住喽,抓紧喽。

计较已定,众人便待启程,可那台绿皮吉普无论如何再挤不下他人。好在耿、陈二人皆是承天县的一号人物,片刻功夫,便叫来一辆机动车——东方红拖拉机,突突突地黑烟直冒,竟跑在了众人的前头。

………………

晚饭最终没在胡家街区吃,却是落到了薛向此行的倒数第二站——快活铺人民公社。原来区里的领导今天毕集于快活铺,商讨着社里提出的“学西晋,大造田”计划,区里却是没人。众人只好在办事员的指引下,到了社里,晚宴自然也就在公社的食堂举行了。

说是晚宴,不过是贴金的说法。就是在一间宽大的饭堂内,将两张宽大的红漆八仙桌并起,桌上摆着六道大菜。说是大菜,只因盛菜的器皿实在是大得离谱——皆是洗脸用的瓷盆。

在薛向看来,晚餐很不丰盛,六大大菜居然是两荤四素,素菜倒占了多数。六道菜分别是一个熟猪头,一盆尖椒爆猪下水,外加三盆家常蔬菜,最后一盆花生米混蚕豆,皆是堆尖一盆。

菜上桌后,满桌的人,有一大半脸色立时垮了下来。倒不是薛向、小胡子、苏星河、刘秀、洪天发这些远到之客面色不豫,而是以耿福林、陈光明等为首的县区领导面色冷得快结冰了。

耿福林心头最是火大,此间承天县的官员以他为尊,他自然将自己视为半个地主。可快活铺公社搞出这等席面,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自己好kàn

啊,你们快活铺公社再穷,莫非连一头猪都拉不出来?

这明摆是要出自己的丑哇,砸承天县的门脸儿啊!先前老子又不是没介shào

来的都是谁,你们这是要把承天县的脸一路从地区、省里丢到中央去啊!

耿福林碍于眼前的小胡子等人,不便发作,直拿眼睛狠瞪区革委的一众干部,眼珠子鼓得快要飞出眼眶了,阴恻恻的眼神看得区里下来的众人直哆嗦。

区革委主任廖学兵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在公社食堂的服wù

员将这满盆的萝卜白菜外加猪下水端上桌的霎那,老头子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阴自己。当耿福林恶狠狠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廖学兵正拿眼神在拷问快活铺公社当家人马山魁。

老头子这会儿快气炸了。快活铺乃至胡家街不说是来中央和省里的领导,就是地革委的领导啥时候来过?这天大的机缘不好好把握,这是要干什么?要砸大锅,烧天火,挖老子祖坟啊。

廖学兵今天五十有一,当胡家街一把手也有六七年了,奈何上面没人,一直卡在现在的位子上,不得寸进。当区里办事员小刘第一时间冲到快活铺告知上面来了大领导,不只县里的甚至有地区、省里乃至中央的领导的时候,老头子第一反应就是小刘在撒癔症。

待东发红一马当先,突突突,杀到近前的时候,老头子透过黑烟瞅见了耿福林那张黑脸,才算是彻底信了小刘的话。他可知dào

耿主任最爱面皮,县里只有一张吉普,大家公用。若是吉普不得空闲,耿主任就是骑自行车,也不愿坐拖拉机丢面子。

这会儿,耿主任坐着东方红竟也眉开眼笑,气宇轩昂,后面影影绰绰的小车里不是大领导,那才是见鬼了呢。

确认小刘的话后,老头子第一时间就安排了接待任务。本来欢迎仪式,介shào

会都在友好、祥和的气氛下举行了,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廖学兵也高兴万分,耿主任和陈委员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柔和了,那个地区的大胖子局长连连笑着拍自己肩膀,上层路线即将接上,升迁之门已经开了缝隙。

孰料,一盆猪下水上了桌,将这刚刚搭上的线路喀嚓剪断,打开缝隙的大门又啪的关上。

老头子这会儿直气得眼前发黑,亏得也是久经考验,知dào

当众发火那是自绝于天下,才没掀桌子,砸椅子,骂出声来。

最后感谢“蟑螂的自己生存观”在长期无打赏的岁月里一直以来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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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害

暴怒之下,廖学兵倒还是拎清了哪头轻,哪头重,现在发火于事无补不说,少不得在诸位领导面前落下个御下无方、不堪大用的印象。况且,当务之急是如何圆了场子,赶紧重新整治席面,挽回一点印象分。

廖学兵勉强挤出副笑脸,正待招呼马山魁加几个“硬菜”,但听啪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杯碟齐齐一跳,接着就有人说话了。

“老张,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这满桌子都是什么,我不是交代了又交代,今天是咱们快活铺建社以来最荣光的一天么!今天在座的诸位领导可是从地区到省里乃至中央下来的,是来对咱们快活铺全体社员表示亲切关怀和慰问的。咱们就是用这一桌子萝卜、白菜招待?说出去丢人啊!老张,你搞出这么个席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向对说话的那人印象尤其深刻。此人三十七八年纪,国字脸,大高个儿,颇有几分威仪,正是快活铺人民公社第一副主任蔡高智。蔡高智的这番作势倒和洪天发先前在办公室暴踹保卫科的老马如出一辙,都是为了领导,不要面皮,但尽心意。

先前,开欢迎会的时候,薛向就看出此人的不一般来,满嘴的阶级斗争理论说得溜熟。轮到快活铺组织干部发言的时候,蔡高智竟一马当先,横在了一把手马山魁的前面,这在最讲规矩的官场可是犯忌的。而马山魁只是两撇扫帚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竟没出言喝叱。

当时,薛向就咂摸出点味道来,这小小的快活铺也是庙小妖风大啊!自个儿可得小心谨慎,别真把自个儿当了在四九城时能掐会算的诸葛亮,那不过是先知先觉。入得此地,才算是官场修行的第一课啊。

“蔡主任,这,这可不怨我啊,是吴秘书到食堂下的通知,我也是奉命行事啊。”说话的张光柱是个长脸瘦子,正是公社食堂的主任,他也是才赶到就餐大厅。

因为他还兼着大厨,所以一直在厨房忙活,先前的欢迎会他压根没参加,今晚招待谁吃饭,他也不清楚。还是有食堂的服wù

员小王见了满桌子素菜看不过眼,溜回厨房,调侃他胆子真大,今儿个来的谁谁,也敢上这么个席面。

张光柱一听小王报了几个字号,差点没吓昏过去,勉强镇定了心神,便火急火燎地奔到了餐厅。还未来得及解释,便遭了公社内最有威严的蔡主任劈头盖脸的一顿喝叱。

闻听张光柱道出吴秘书仨字,公社的其他几位副主任全拿眼神投向了马山魁。薛向看在眼里,自然猜到了吴秘书必是和这位快活铺一把手大有关联,多半就是他的秘书。果然,未几便有人替他证实了。

“吴天桥人呢?把他给我叫过来,让他当众说个清楚。咱们快活铺公社可不兴扇阴风,点鬼火。马主任,小吴是您的秘书,您是不是另有任务安排给他了。”蔡高智将球踢给了马山魁。

孰料,球到半路,被人断走了。

“呵呵,蔡主任息怒,咱们紧着吃饭,一路颠簸,倒真是饿了。我看这荤素搭配,色泽油亮,还有我最爱吃的干辣子,很好嘛。我今儿个算是正式上任了,快活铺公社也算是我的家了。胡秘书,苏处长,洪局长,刘科长,今儿个招待不周,也实在是咱们快活铺公社条件有限,诸位莫怪。我自罚三杯,权当赔罪。”

断球的正是薛向,话罢,他果真连干三杯,倒转了杯子,滴酒无剩。

小胡子、苏星河等人见薛向把烂摊子接过去了,自然要给足了面子,连道“不必,不必,很有特色嘛。”

小胡子等人倒是心里齐齐喝了声彩,薛向此举当真是做得漂亮,初来乍到,便知dào

替领导顶雷。这等机敏,再配上这衙内身份,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薛向话音刚落,耿福林、陈光明、廖学兵齐齐投去了赞赏的目光,跟着也站起来,说了几句致歉的话,也陪着连罚三杯。诸位顶头上司这般做派,区里、公社的干部哪敢不跟进,便齐齐干了三杯,算是承天县以降给小胡子等人集体赔了礼。

蔡高智饮完三杯酒,面上无喜无忧,淡淡的光晕下,谁也看不见他鸡皮密杂的眼角在急速跳动。

薛向横插一杠子终于将这将起未起的风波暂时按了下去。

不待马山魁招呼,老张一个踉跄便蹿回了厨房,十多分钟的功夫,一盆红烧蹄膀便上了桌,未几,接连着几盆山珍野味也端了上来。

一餐饭吃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至于尽没尽兴,满桌的人恐怕是各样心肠。不过,席间快活铺众人看薛向的眼神亲近了不少。

虽然都知dào

这小子背景不凡,不然哪里劳动这么多自己一眼望不到边的大人物齐齐出现在这小小的快活铺,可人家说话、做事儿却着实漂亮。

无论谁去敬酒,人家都一饮而敬,且保准还回敬一个,丝毫不见半分纨绔做派。

……………

旭日初升,惠风和畅,薛向提着行李箱和马山魁朝着前方的一大片山脉进发。小路蜿蜒不平,路边杂草野花盛开,一路行来,满眼的风景,青山绿水,白云黄鹤,薛向只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此刻,他哪里还有被发配边疆、远别亲人的烦闷,只觉幸运至极,到了一处洞天福地,在四九城哪里能见着这等自然之美啊。

薛向虽然贪慕沿途风景,可走着走着,便觉着不对劲儿了。怎么老远就望着山峰近在眼前,行了那么久,就像在原地打转呢?

他倒是知dào

有“望山跑死马”一说,可那句话终究是纸上得来,这回才算是知dào

了什么叫“绝知此事要躬行”。行了一个多小时,小山村的影子都没见着。

薛向此行正是赴靠山屯走马上任,他这个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头衔也只是头衔,连分管工作都没安排,他也只得去赴他的实职——靠山屯大队代大队长。

今天早晨送走了小胡子众人,马山魁便抢下了送薛向到任的任务。其实另几个副主任也是这般心思,不过马主任到底是一把手,发了话,众人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

“薛主任走累了吧,我看你还是别假客套了,箱子我来提吧。呵呵,我这双铁脚板走这条山路几十年了,可每次下靠山屯,心里都哆嗦。趟过这一段就好了,后面的路就开阔了。”路面陡然转窄的时候,马山魁转过身子,冲薛向开了腔。

“不用不用,您可比我年长,哪能要您受累。”薛向笑着婉拒,又道:“马主任,先前我还好奇您怎么不叫辆车,见着这条路我算是明白了。”

周医生曾言“世上的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薛向眼前的这条羊肠小道彻底颠覆了这句话,这压根已经不能算是路了,尽管走它的人也不少。

这条羊肠小道压根就是夹在两座山坡之间,宽仅容两人并排而过,且小道被山坡的凸起夹成了一个有一个弯道。若是行车,也只能过自行车,就算是用了自行车,过这条小道,转弯时,调转车头都是奢望。

“是啊,这条小道算是把靠山屯生生给卡死在里面了,可这是靠山屯出山的必经之路,不走也不行啊。乡亲们好些东西都运不出来,每年卖公粮,都是靠人一袋袋地往外抗。”马山魁说着说着,眼睛泛起了泪花子。

他擦擦眼角,又道:“薛主任,你此去靠山屯可是任重道远!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主任压根儿就不称职。都说靠山屯有三害,十来年了,我老马都没给乡亲们解决,惭愧啊!我知dào

你是有门路的,上面把你安排到靠山屯,肯定也是希望你做出一番成绩的,你下去后,好好干,不要有什么顾虑,能抗的,我老马都替你抗了,只希望你能给靠山屯的乡亲们多多造福哇。”

“马主任言重了,我向您表个态,组织上安排我去靠山屯,我一定竭尽全力干出成绩,不辜负组织的信任。”薛向语气坚决,目光坚毅,似在表决心,其实说了番套话。

谁又知dào

他的心思全被马山魁口中的三害给勾走了呢,至于马主任是真动情,还是演滑稽戏,他都无心细究。

穿林的阳光斑驳如网,也如同薛向此时的心思,凭空生出无数个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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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承诺

感谢半夜雨寒,蟑螂的自己生存观、泪痕的打赏!

靠山屯遥遥在望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薛向和马山魁攀上一道山岗,居高临下,整个靠山屯和靠山屯背靠的金牛山一目了然。

薛向来时,查看过当地的地理志,对金牛山的事儿了解不少,也听说过金牛山在大炼钢时期,还能得以幸存的趣事。

原来,五八年,大炼钢的风潮不可避免的刮到了承天县。于是当地就把燃料的任务瞄准了金牛山。哪知dào

,组织人进山砍树的头天夜里,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几个人。当时,众伐木工就不敢砍了,可大炼钢是zz任务,必须完成。无奈直下,第二天,众人只好接着干,哪知dào

当晚又不见了两人。这下,彻底炸窝了,迫于当时的zz气候,众人不敢说出山精鬼魅的话,可说啥也是不敢再砍了。

失踪伐木工的事儿,报了上去,县里倒是派下人来查过,可查来查去又没结果。想组织人接着砍大金牛山吧,哪知dào

神神鬼鬼的事儿从来传得最快,信得也最多,无人敢应命。当时的县里领导也怕事情闹大,封建迷信的风可刮不得,只好将目标投向别的山林。因此,整座金牛山才得以幸存,靠山屯也没遭了劫难。

金牛山的整座山脉纵横数十里,山势陡峭,海拔倒是不高,山中植被极其丰富,由于水源充足,山中树木涨得都极为高大,树大根深,水土也就稳固,压根不必担心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

所以才有了最早的山民为了方便进山狩猎,而依山建了房屋,最终发展成了村落,靠山屯之名也由此而来。

靠山屯整个村落的布局十分有致,却又不整齐。说其有致,是房屋皆依着山脚而建,随着山脉而走,起伏得颇有韵致。说其不整齐,是此处山势忽上忽下,连带着沿边的房屋也没了规矩。

艳阳当空,照射得满山的水汽蒸腾,风吹雾涌,这依山而建的村庄霎时间飘渺起来。薛向和马山魁在山岗上拿起随身带的军用水壶,猛灌几口,便奔下岗去。

……………

“铛铛铛,靠山屯的社员同志们注意啦,社员同志们注意啦,请马上到村头的打谷场集合,公社的马主任带着咱们的新队长来上任啦…”靠山屯的会计苏顺民敲响了老槐树下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钟,对着把断了半截的喇叭,扯着嗓子嘶吼了起来。

钟声刚落,整个神mì

、静宓的山村霎时间活了起来,山脚下的矮小土房里钻出一个又一个身影,四面八方的朝正中央的一溜宽阔的平地奔来。

一支烟的功夫,千多平的打谷场上便围了一大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带椅的带椅,提凳的提凳,各自寻了空地,或站或坐的,千姿百态,不一而足。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众人皆鼓着眼泡盯着稻场中央的那个一身呢子军装的漂亮年轻人,连平日难得一见的公社马主任也直接被无视了。

众人心中齐齐冒出了这么个念头:老苏方才说新任大队长到了,没见着啊,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众人正鼓着眼泡子,心中打鼓,马山魁却很快替众人揭开了答案。

“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今天我是来给你们送当家人来了,你们靠山屯这回是撞大运喽。我身边的这位年轻的同志,叫薛向,不止是派来给你们靠山屯做队长的,还是咱们快活铺公社的副主任,你看看你们靠山屯好大的面子,公社主任亲自给你们当队长哇。”

马山魁一番话到了这里,村民们哄堂大笑了起来。马山魁笑着压了压手,接道:“你们的大运到这里还不算完,你们知dào

薛主任是哪里来的?他可是来自我们祖国的心脏和**住的地方——京城啊!同志们呐,你们荣耀啊,这是党中央和**给大家派来的领路人,大家一定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听党的话,跟党走,紧紧团结在薛向同志身边。我相信只要我们社员同志们团结一心,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好日子已经在向你们招手啦!”

马山魁话音方落,底下起了一阵如雷的掌声。倒不是村民们被马山魁的话打动,实乃是开过无数次大会留下的后遗症。

马山魁上来就是一番长篇大论,将薛向好一阵吹捧。尤其是当他抬出**的时候,众人看薛向的眼光满是敬畏,齐齐挺直了腰杆,双手各自背在了身后。

薛向被众人这么盯着,脸上有些发烧。他倒不是害羞,而是马山魁实在是太能吹了,把他说成是党中央派来的还算着调,可说成是已经去世的老人家派来的,他彻底不淡定了。

“薛队长,说两句吧,当着乡亲们的面儿,给大伙儿讲几句。”马山魁瞅见薛向的俊脸微微泛红,心中好笑,娃娃到底是娃娃,把偌大一个村庄交到一个娃娃手里,也不知dào

上面是怎么想的。

薛向闻言,倒也不推辞,摘下头上的水獭皮军帽,冲众人挥挥手道:“靠山屯的社员同志们,大家好!先做个自我介shào

,我叫薛向,薛是薛仁贵的薛,向是一颗红心向着党的向,十七岁,高中毕业,来自京城,大家以后可以叫我队长,也可以叫我名字。”

说到这儿,薛向顿了一下,不停顿也没办法,底下起了一阵鸣笛般的抽气声,实在是薛向的年纪把大家给惊着了。

先前看他凛凛一躯,棱角分明,以为是个二十当啷的小伙子,哪知dào

竟还是个娃娃。

这下,众人看薛向的眼神全变了,由原来**派来的领路人的敬畏,变成了满脸的失望。还以为来了救星,却是个娃娃,这不是坑人么,以后这靠山屯还不是蔡家三虎的天下。

马山魁也被惊着了。

薛向讲话的的时候,他正在抽烟,闻听薛向道出十七岁的时候,嘴巴猛地张开了,叼在嘴巴的香烟攸地滑落,落在他的手上,好一阵烫,才把老马烫醒,接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灭火。

原来,马山魁还未来得及看薛向的档案,没想到这大个子青年还没自己儿子大,这不是扯的么。

众人如此反应,早在薛向预料之中。起先,他也考lǜ

过暂且不道出年龄,毕竟“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在何时都广有市场,一个毛头小子怎么看,也不靠谱,怎么能做大家的领路人呢。

可薛向另有一番计较。一来,道出年龄,也算示之以弱。他可知dào

这会儿的农村也有另类的村霸和刁民,先示弱,正好引得这些杂鱼跳出水面,免得自己还得力qì

一个个去揪。二来,他做事向来是光明正大、实事求是。再说,日久见人心,同样日久也见能力,自己做出成绩来了,还有谁会盯着年纪说事儿。更何况,隐来藏去,从来都不是他薛某人的风格。

薛向平静的看着众人,两只眸子精光闪动,哪处叹息声最大,他就朝哪处瞧去,哪处叹息声不歇,他就一直盯着瞧。

直到漫长的叹息声被他这双电眼尽数剿灭,他又开了口:“叹息声说明一切,看来乡亲们很不信任我啊,大伙儿是不是心里都想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个娃娃能干个甚?”

被薛向戳破心思,人群里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薛向虽然还未立威,到底也算上任了,上任了就是靠山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在这个严肃到禁锢的年代,生产队大队长的权力简直大得吓人,可以说队内的一切司法、治安、给工分平级、分配生产所得等等等等,几乎都由大队长一言而决。

众人何曾得见大队长这般和颜悦色的自我调侃,尽管眼前的大队长实在是年轻得过分,心中也不免亲切了几分。

听见笑声,薛向知dào

这番自贬起了效果,接着道:“大中午的,大伙儿还没吃饭吧,我这一来,可算是做了恶客。话我就不多说了,只做个保证:今年秋收结束,要是有一位社员家里还分不到足够吃上一年干实白米饭的粮食,我薛某人就自己收拾包袱滚蛋,绝不给大家拖后腿。”

薛向话音落了,漫长鸦雀无声。静宓的天空忽然飞过一群白鸽,扑哧扑哧,遮得骄阳不见了踪影。

许久,才有一道掌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铺天盖地地巴掌声。你若是以为众人信了薛向那句豪言壮语,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起先一道巴掌声,是马山魁见冷了场,赶来救的场。后面的巴掌声,不过是社员们条件反射地就跟了起来。

其实这会儿众人心中无不在哀叹: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你默默的坑也就罢了,怎么还敢说出来,你不羞,俺们都替你羞得慌,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马山魁心中也是猛拍桌子:京城来的伢就是不一样,放卫星都放到啥程度了,五**年,老子们也没敢这么闹腾。得,真是头疼,看这小子的折腾劲儿,以后少不得要给他擦屁股,我老马真是倒了血霉喽。

第九章 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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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矮小的老旧行军床上,薛向和衣而卧,双手枕在脑后,开始第n次打量眼前的这个家。这是一方不过二十平的茅屋,主要构建材料——稻草,还透着新亮,扎得也严实,四四方方,远观也甚是爽眼,可他这会儿躺在里面,看着就憋屈了。

薛向是个享乐主义份子,青山绿水固他所愿尔,可物质条件跟不上,照样让他眉头大皱。这二十来平的小茅屋空荡荡,给人的感觉倒是足够宽敞,屋内就一张床,几把缺胳膊少腿的椅子。至于电视电话,那只能是梦里,这会儿村里连电都没通呢,按说本山大叔口中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可以有,不好意思,这个真没有!薛向这会儿还是借着如豆的烛光,才不至瞎了眼。

要说这小小茅屋一无是处,那也纯是胡说,静卧山村,岂无野趣。

正对着薛向头顶处的屋顶,是一方一对巴掌大小的透明玻璃开的狭小天窗,正是用来采光的。这会儿,这块天窗却成了薛向唯一的乐趣。

倚枕而望,但见墨蓝的夜幕上挂着一轮弯弯的淡黄月牙儿,俗语说月明星稀,此处反过来用是合适的。

此时,月华尽敛,星空却是烂漫,一颗颗星斗如缀在碧天里的宝石,晶莹闪烁,布满银河。薛向看到妙处,愁消绪散,嘴角泛起笑来。忽而,他下了床,打开左右两道气窗,夜风如浪,一涌而入。放入的不只是这一室好风,还有满耳的宫商角徵羽,虫唱蛙鸣,枭啼鹊吟,这大自然的乐手奏出的天籁,怎不让人沉醉。

天上银河灿烂,窗外鼓瑟吹笙,薛向放眼看,倾耳听,心中惬意无比。忽而,夜风骤急,风吹云散,方才紧紧露出裙角的月牙儿,似乎受到了鼓励,竟盈出半张脸来,玉华骤放。

明月出,星斗隐,薛向侧过身子,借着月光欣赏起茅屋两侧的田地来。这两侧半亩大小的土地正是他这位新落户的队长的自留地,他虽方到,这两垄地却也没荒着,种着他这农盲不知名的作物。

一丛一簇的叶子在月下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尺来高的影子被月光投在了不远处的石灰墙上,夜风吹来,风移影动,明月半墙,叶影斑驳,姗姗可爱。

薛向微眯着眼睛,欣赏着这清风朗月就着这不知名的叶子导演出的纯美之作,整个人快沉醉了。

是啊,灿烂星空入眼,天籁之音入耳,还有草树幽香入鼻,夜睡如此,夫复何求?

正在薛向沉浸在这无限风情的夜色中将要睡去的时候,窗外陡然起了一阵喧嚣,继而火光大作,整个静宓的夜突然就乱了起来。

薛向掀开被子,就下了地,急急朝门外奔去。他这方茅屋驻地倒是很讨巧,就在那方打谷场的西北角,正是靠山屯九个小队的中心位置。他奔出门外,便窥见骚乱的中心正在朝打谷场移动,数十个火把映得满场通明。

薛向快速奔到近前,还未挤进人堆,便听见有人高声叫骂。

“柳眉(6m出场),老子告sù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先前你吊着老子,老子只当是逗乐子,今儿个还敢跟老子推三阻四,信不信老子当众将你扒了,让大伙儿也瞅瞅大城市的娘们儿那地儿究竟有啥稀罕,哈哈哈…”

话音中气十足,听嗓音是个青年男子,满嘴的荤话,粗俗不堪。可效果却是不俗,引来一阵附和的淫笑声。

“蔡国庆,你,你别过分,我们知青也不是好欺负的,惹急了,我们去社里告你去,就不信你们蔡家人能一手遮天。”

听声儿,这回话的又是个青年男子。

“好啊,去告啊,不去,你是我孙子,杨四眼儿,别光说不练瞎诈唬,老子告sù

你,不光这靠山屯,就是这快活铺乃至承天县,我蔡国庆也是横着走。你们这些知青到地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先前又不是没人到社里、县里告过我,结果咋样,爷们儿**毛都没少一根,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方歇,又听那声道:“狗熊,肛毛,还愣着做什么,领着哥儿几个上啊,这有五个妹子,虽然狼多肉少,咱民兵连的主力们可以轮着来啊,说好了柳眉归老子了,谁抢,爷们儿跟谁急。跟她们耗了有些日子了,哥们儿懒得玩了,直接抗家去啊。”

这番匪话方落,一阵淫笑和吆喝声并起,当然,也参杂着忠厚村民的规劝声,却无人理会。

未几,场子里的火把陡然乱了,火光摇曳,尖叫声骤起,眼看就要闹出惨剧,忽然,响起一声打雷般的“住手”,满场霎时失声。

喊话之人正是薛向!他此刻方才赶到。

这靠山屯虽是个小山村,可住户着实不少,四五百户人家依山环建,分作九个小队,总计小两千人。社员们本就无聊,见了乱子和见了乐子没啥两样,一见火光和骚动,便各自奔出门来看热闹,大人小孩挤作一团。

先前,薛向顾忌着老人、孩子,不敢用力挤,这会儿见乱子要闹大了,哪里还忍得住。但见他双手随意一拨,挨在他前面的人群就像分水断浪一般,被轻易地拨开。

薛向刚挤进最里层,便见一帮大晚上还赤着膀子的青年,将七八个粗布麻衣的青年围成一圈。

那群光膀子的人中为首的是一个高个儿汉子,方脸圆目,左脸颊处有一条老长的刀疤,红火光之下,分外狰狞。料来此人就是方才对话里的蔡国庆。

那七八个粗布麻衣的青年倒以女性居多,顶在最前端的三个男青年皆是斯文模样,居中的那人大晚上还戴着个眼镜儿。料来此人就是蔡国庆口中的杨四眼儿。

薛向先前在外边已听出了事情的大概,这是当地的地痞恶霸要占知青的便宜啊。前世,他就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儿,下到偏远地区的知青,有不少都遭过此等厄运。

眼前的景象,薛向突然想起了自己远在南疆插队的大姐,推人及己,若是大姐在南疆受了此等侮辱,他又该是何种心情。更何况,他生平最见不得的恶事就是**,厌之比抢劫、杀人更甚。

眼见得,杨国庆领着众地痞就要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薛向舌绽春雷,就喝出声来。

圈里圈外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怔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朝声源处看去。这会儿,数十个火把将打谷场照得恍如白昼,众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竟是那个娃娃队长。

“嗯!”蔡国庆斜睨着薛向,鼻腔内拖出出一道长长的鼻音,冷着脸道:“你是谁?这里轮得着你放屁!”

白天开欢迎会的时候,身为靠山屯民兵连连长的蔡国庆确实不在场,他正在南坡折腾这帮知青砸石头修渠呢。是以,他确实不认识薛向。

不认识,却不代表蔡国庆不知dào

薛向是谁。下午回村,他就听说来了个娃娃新队长,听完也只是一乐,并未挂在心上。

这会儿,他见了薛向这一生人,看年纪和打扮,哪里还猜不出薛向的身份。蔡国庆知dào

了薛向的身份,不单气势未颓,心中傲气更甚:你是队长又如何,来了这靠山屯,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是我蔡家人的天下。

蔡国庆故yì

装作不识,就是要当面打薛向的脸,让他自个儿唱名。

“蔡国庆,现年二十八岁,靠山屯大队民兵连长。我没说错吧。”闻听蔡国庆秽语,薛向眼眸骤然一寒,嘴上却平静如水,背起了蔡国庆那简短得可笑的履历。

薛向从来都是不打没把握之仗的人,在快活铺公社的那天夜里,他就七拐八弯地摸清了靠山屯的大致情况。

蔡家三虎正是马山魁溜到嘴边又咽回去的“靠山屯三害”之一。此前,他尚不清楚蔡家三虎到底有何恶行,暗道观察一段时间,核实之后,再施手段。哪知dào

,初来乍到,他就被蔡国庆这举火撩天的强抢民女给惊到了。

这会儿,薛向心中立时给蔡国庆判了死刑,哪里还要什么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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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欺负

要感谢的人太多了,江南就不一一列举了,你们是最好的书友!

“怎么,才来就打听清了老子的名号!不过,知dào

了也好,识相的话就给老子滚回你那茅草屋,躲到被子里发抖去。别碍着爷们儿好事儿,让爷们儿给你来个不好kàn

,以后,你端碗吃饭,搁碗睡觉就行,别真把自己当了靠山屯的一号人物,且轮不着你小子呢。”蔡国庆张嘴就骂,压根儿就把薛向这单人独身的娃娃放在眼里。

你道薛向是转了脾性,还是独在异乡,心中怯了,竟容得蔡国庆满嘴喷粪说了那么一通,浑不似他在四九城的蛮横模样。

殊不知,俗语云“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儿”,万事万物皆有法度。他薛某人一日为官,为人行事就得有自己的一番体统。收拾蔡国庆这样的村霸,自不能诛之无名。

蔡国庆既然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儿辱骂他这靠山屯的一把手,不正是给他递刀把么。

蔡国庆见薛向面沉如水,却不言语,心中只道:那娃娃定是被老子威势所骇,小孩子没经过世面,怕是这会儿想服软又怕落了面子,正给自己找台阶呢。

蔡国庆以为薛向怂了,竟换了个笑脸:“薛队长,没你事儿了,回房子睡觉去吧,放心,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我蔡……”

蔡国庆正耍着从他老子那儿学来的“打一巴掌揉三揉”的花活儿,孰料,话没说完,但见迎面现出一道黑影,黑影在他眼中急速地变大,中枢神经还未做出躲避的指示,那道黑影就击中了他的下巴。

嘭的一声闷响,蔡国庆似乎化身超级赛亚人,因为人家此刻似乎摆脱了了地球的引力,斜斜地朝天上飞去,飘了好一会儿,方才软软落地。

事实证明,一切违反自然规律的行为,都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果不其然,蔡国庆被动地学了会儿超人,惩罚立时就到了。

这小子落地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下巴处仿佛开了闸似的,一条十公分长的口子霍然外翻,正汩汩地冒血,脖子也歪到了一边去,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出手的,喔,不,出脚的自然是薛向。

薛向完全是被蔡国庆给气乐了,若不是要蔡国庆亲自递过刀把,他早不耐烦了。哪知dào

蔡国庆居然还和他玩儿起了招安的把戏,这是将他无视到家了。薛某人还忍得住,那才怪了。

但见薛向一个跨步,就到了近前,左腿立地,右腿霍然踢出,一道快若闪电的腿鞭准确击中将蔡国庆正不断开合的下巴,抽得他凌空飞起,半空里少不得又是血雨飘零,断齿横飞。

对付这种粪渣,薛某人出手向来是不留情的。

………………

当!当!当!

蔡国庆飞出去霎那,满场的喧嚣嘎然而止,像似正扯着嗓子嘶吼的鸭子被人陡然拧断了脖子,这突出起来的沉闷令人难受得紧,却没人敢第一个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靠山屯的社员们实在是太震撼了,蔡国庆是什么人,那可比这金牛山中的鬼魅更加怕人,靠山屯三害可是以他为首的啊。

这蔡国庆的身份可不仅是靠山屯民兵连连长那么简单,他还是靠山屯第一副队长蔡高礼的儿子,快活铺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蔡高智的堂侄,承天县革委会主任郭民家(gmj出场)的外甥。

要不是这种种光环加成,他蔡国庆区区一个有名无实的民兵连长,连大队管委会班子都进不去的小人物,何以敢大晚上的,明火执仗地强抢民女?何以敢放出我“蔡某人不止在靠山屯,就是快活铺乃至承天县也是横着走”的豪言?

这种强dà

到众靠山屯社员们无法生出抗衡之心的人物,突如其来得被他们看不上眼的娃娃队长一脚给踹了,且给踹得生死不知。这种震撼,不让众人脑子当机,那才出鬼了呢。

至于这三男五女八个知青更是瞪得眼珠子快要飞出眼眶了,满脸的难以置信,似乎这金牛山中的鬼魅现出真身来一般。

实在是这帮知青可是被蔡国庆欺负得惨了,一提起“蔡国庆”这仨字不是浑身颤抖,就是眼泪哗哗。此时,众知青见了蔡国庆这番倒霉样儿,若是他们直到范伟那句经典台词“苍天啊,大地啊…”,非同声嚎出来不可。

原来,这八个知青来自两个地方,眼镜男和五个女郎来自吴中省的石头城金陵,剩下两男来自南疆省的春城。这帮知青到是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家里遭了浩劫的冲击,要不然也不会发配到这个穷山沟沟里来。

这三难五女发配前都是各自家里的宝贝儿,落到了靠山屯,算是从天堂打落凡尘。日子苦些,干活儿累些,这都不算啥,大伙儿都能忍耐,关键是靠山屯的恐惧大魔王蔡国庆几乎成了众人的梦魇。

这帮知青今年也不过才十**岁,到靠山屯也有近三年了。就是最近的这一年来,众人可以说是被蔡国庆当玩物一般折腾。从干农活到吃饭、睡觉,乃至评级工分,众人无不被蔡国庆刁难。

你道蔡国庆为何这般刁难众知青,其实他的心思也很简单。一是,折腾这帮城里的文化人,让他这文盲有着莫名的快意;二是,五名女知青中的柳眉长得实在把他这有妇之夫的魂儿给勾走了。

柳眉那弯弯的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光滑的鹅蛋脸,挺翘的屁股,高耸的胸脯,无不让蔡国庆看得心中猫抓。和柳眉一比,蔡国庆只觉自家原本觉得还颇有几分姿色的婆娘,真该扔进垃圾堆去。

蔡国庆自觉凛凛一躯,威武不凡,弄一个无知少女上床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儿么。哪知dào

人家柳眉出自帝王之都,眼界奇高,如何能看上蔡国庆这个耗子扛枪窝里横的山民,且是个有老婆的山民。

起先,蔡国庆倒还颇有几分小资情调,知dào

强扭的瓜不甜,决定下水磨功夫,慢慢厮磨,不信这铁树不开花。此后,打谷场的东北角——知青驻地前的榕树下,就经常能发xiàn

一个落拓的身影,倒提着一本残了一角的普希金诗集,在树下深情地朗诵着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诗篇。

当然,这外国人的玩意儿在当时可是遭禁的,可在靠山屯之王蔡国庆眼里,屁事儿不算。

读情诗这招,还是他翻山越岭,出了靠山屯,杀奔县城,在管教所寻到承天县当年最轰动的流氓犯那儿问来的。实在是这流氓的名声太响了,靠着几首破诗,坏了几个大姑娘的名节,因此被县革委会作为重点批斗对象,直接给判了重刑,收到号子里了。

蔡国庆这文盲倒拿书本,念情诗,除了制造出搞笑的氛围,哪里还有其它效果。头两年里,蔡国庆换遍了方法,又磨又泡,奈何人家柳眉正眼都不瞧他。

终于,蔡国庆的耐心被磨光了,软的不行来硬的。脏活累活,老子都分给你,不识辛苦,又怎么知dào

老子怀抱的温暖。

就这么着,众知青的悲惨岁月正是开始了。好在众人也知dào

蔡国庆此番折腾自个儿所为何事,这帮知青倒也硬气,咬着牙全抗了。

直到今天,蔡国庆在家灌了二两黄汤,捶了顿婆娘,胸中一缕邪火陡升,光着膀子吆喝了众地痞,就要来个霸王上弓。恰好,倒霉催的,就碰上了比恐惧大魔王厉害十倍的嗜血狂魔薛大官人。

可众知青不知dào

薛大官人往日的光辉事迹,在他们看来恐惧大魔王已是顶顶让人哆嗦的物件儿呢。

……………….

“怎么,你们几个还有别的想法?”薛向出言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闷,抬脚朝那帮已回过神来、有些跃跃欲试的村痞们走去。

“哥儿几个,蔡哥平日里待咱们不薄,今儿个咱不能不讲义气,管他什么狗日的队长,有社里蔡主任罩着,怕他个球,大家伙儿一起上啊,不信…….”说话的正是蔡国庆的狗腿子肛毛。

肛毛的话说到一半,便遭了同蔡国庆一般无二的厄运。

薛向见肛毛胆边生毛,还敢挑衅,当下,也不客气了,两个大步跨到近前,一巴掌狠狠印在肛毛的肥脸上,抽得他倒飞出去,压倒了好几个正冲上来的村痞。

抽飞肛毛后,薛向更不停手,脚踩莲花,肘撞膝顶、挥掌扬拳,出之如电,又快又准,全是近身格斗的狠辣手段,往往一招击在众地痞的要害处,对方便倒在地上开始制造噪音了。

一分钟不到,便打完手工。对薛向来说,和这帮毫无技击技巧的人格斗,和打沙袋没啥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打沙袋可以使全力,收拾这帮村痞还得留大部分力。打坏了,要队里出钱治还是次要的,这免费的贱皮子劳力,正是薛向未来某项计划的劳役。

ps:别吐槽打架情节啊,说当官了如何如何,下一章会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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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问心

眨眼的功夫,二十来个村痞就被薛向干净利落得撂倒在地。打完收工后,他拍拍手,掏出烟盒,弹出支烟,叼上,深吸一口,冲挤在圈子西北角的会计苏顺明道:“老苏,去给老子把钟敲响,招呼伙儿过来开会,老子有事儿要宣bù

。”

薛向故yì

自称老子,就是要现出一副蛮横的丘八模样。拳头都亮了,这蛮横模样索性一装到底。

要知dào

,在靠山屯这种荒山野村,宗族的势力极大,他一个外来户没点煞气如何震得住场子。

若是方才蔡国庆强抢民女的时候,薛向做出副唐僧模样,苦口婆心说些“哎呀,抢女孩子总是不好的呀,这是违法的啊,就算不违法,也要照顾人家女孩子的感受啦。”

估摸着回答他的就是蔡国庆的巴掌。

薛向要想真zhèng

把这靠山屯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位子坐实了,靠的不是满嘴的大道理和**,亦不是去搞什么团结大队管委会班子成员,实实在在的只能靠这蛮横的巴掌、粗野的拳头,收拾得这帮村痞社霸失了声,自然说啥是啥。

薛向是既来之,不安之。到了靠山屯,他自然就要想法子做出一番成就。不然,下来一遭,就为吃完两年苦,收摊回家?要是这样回到四九城,如何面对许子干,如何面对老首长?臊也臊死了。

薛向心中早规划好了一盘大棋,要下好这盘大旗,不立威是不行的,不令行禁止也不行的。而除去靠山屯三害早就在这盘棋中,今天蔡国庆主动跳出来,那就正好先拿他试刀。

苏顺民缩在人群里,正和众人一般模样——瘟头瘟脑的出神,陡然闻听那霸道的声音唤自己,他一个激灵,仿佛才从梦里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撒腿便向挂钟的老槐树奔去。

未几,沉闷悠扬的钟声便响了起来,惊得金牛山外沿的宿鸟乱成一团,呼啦啦飞走老大一片。

薛向一支烟堪堪抽完,靠山屯的一千多社员加数百名娃娃齐齐聚齐了,在打谷场中央围了老大一个圈子。

有新来的社员不明就里就问先到的社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半夜的开什么会,扰老子的好梦,正梦见杀猪呢。再说,蔡队长又不在家,谁召集开会啊。”新到的那位压根儿就没把薛向这娃娃队长放在心上。

先到的社员闻言,也不说话,只用手一指圈子中间的二十多个倒了一地的村痞,后者发出一阵倒抽气声,便再没了声音。

薛向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也不说话,竟转身绕出圈子,朝挂着铁钟的老槐树走去。

众人不明就里,心道:怎么这彪悍大队长把大伙儿聚齐了,不先开会,还闹什么幺蛾子。这会儿,能来的都来了,就是你再去把钟敲破,那些老胳膊老腿儿们也爬不下床啊。

哪知dào

,薛向压根儿不是奔着铁钟去的。原来老槐树下,有一方石磙,色呈青白,高约米余,两人合抱粗细,正是每年靠山屯用来压谷子用的。

薛向此来正是为了这方石磙,但见他行到近前,曲身弯腰,右手握住大石磙一侧的铁环,肩臂用力,这方石磙竟被他楞生生的拔起,原地留下一道寸许的压痕。

薛向像提一捆稻草一般,提着这方石磙原路返回。

先到的社员们此时已是惊无可惊,被震到麻木;后到的社员们没见着薛向收拾蔡国庆一伙儿的手段,少了视觉冲击,所受的震动到底不足,可这会儿见薛向猿臂轻舒,倒提铁环,衣袂飘飘,踏月而来,真如天神下凡,眼珠子差点给惊爆了。

反正靠山屯的这帮社员只觉这新队长别的本事还未曾见,可折腾人眼睛的功夫绝对一流,你说这一天到晚的,谁的眼睛不是被他整的又酸又涩。

这方石磙到底多沉,别人不清楚,在靠山屯住了半辈子的他们又怎会不知dào

。每年秋收打谷结束,这方石磙都会被存放在老槐树下。

因为一放就是一整年,长久不挪窝,再加上,雨水浸软土地,这石磙就一点一点的陷进土里。来年秋收再用时,就得要四五个大小伙子,各自在石磙两端,提了铁环,使出吃奶的力qì

,才能将这石磙原地拔起,抬上稻场。

可这石磙刚才是怎么起来的,众人又不是瞎子,那是被大队长单手轻轻一提,好似捻灯草,就被提了起来,这得多大的力qì

啊!

薛向不理满场的鱼眼泡子,大步向圈子中央走去,未至中心,便抬手将手中的青石磙向场中掷去。但听嘭的一声闷响,石磙稳稳的落在中心位置,火光之下,掀起满天的烟尘。

薛向抬脚站上石磙,朗声道:“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这么晚叫大家来,是有重yào

的事情要通知。大家伙儿请原地坐下,我们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先开个现场扩大会议。”

说到这儿,薛向停了一下,接道:“下面,请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的诸位委员,各小队的队长,团委的同志们,新老党员们到前面来,咱们当着全体社员的面开个现场办公会。”

要说这会儿的基层党组织的纪律性和党员荣誉感较后世强了八条街不止,党委兼管委会一把手一招呼,呼啦啦,二三十人井然有序的列队上来了,围着青石磙站了一圈。

薛向见人到齐,便跃下石磙,靠着石磙原地坐了,双手向下压压,示意众人也坐下。众人坐定后,薛向便开了言:“全体起立,齐唱。”先坐下,再起立,你看他折腾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开会前的仪式是必不可少的。

这正式开会前的几道程序还是他在快活铺的欢迎会和招待会上学来的,此时正是活学活用。

薛向话音方落,两三千人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薛向起了个开头,众人便扯着嗓子跟着吼了一遍,这歌儿大家都唱得惯熟,恐怕是梦里也不会跑调。

小两千人扯着嗓子,吼得也颇为整齐,只是五音驳杂,将金牛山边缘受了惊吓方飞回的宿鸟又惊得一阵飞腾。

一曲罢了,薛向挥手,让众人坐了下来。接着,他立在原地,大声背起了老三篇()。他背一句,众人跟着念一句。

由于事发突然,众人压根儿没有带红宝书。好在薛向前世一直和党刊、文献打交道,对这著名的三篇文章确实精熟,竟背得一字不差。

而靠山屯的众社员虽是文盲居多,可这三篇文章哪次开会前不要读一篇。虽然记不全,但只要有人稍稍领几句,便能背个完整。更别说,只是跟在薛向后面照话说呢,这个程序竟也没走差。

薛向对这两道程序的效果很满yì

,靠着主持、引导,他已经将整个会场的主动权抓到了手里,接下来的会就好开了。

仪式走完,便轮到戏肉了。

“党员同志们呐,这是我到靠山屯的第一天吧,不到十个小时,你们就给我送了这么大个礼——我们的民兵连长明火执仗的强抢女知青不说,还扬言要我这个大队长别多管闲事儿,躲进被子去发抖。这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嚣张,这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咱们这靠山屯难道要搞独立王国么?”薛向边扯着嗓子大声喝问,边用巴掌狠狠拍在身前的青石磙上,只拍得石磙跟没涂好粉的女人脸一般,灰石簌簌直落,不一会儿,便成了大花脸。

被他喝叱的众人心中一边被质问得惭愧,一边吓得哆嗦,生怕这暴怒的彪悍大队长激动之下,用这熊掌朝自己身上招呼。

薛向见众人被说得低了脑袋,仍不放过,接道:“党员同志们呐,你们对得起你们党员的身份么?对得起靠山屯的社员们对你们的信任么?你们扪心自问,可曾真zhèng

尽到了一个党员应尽的责任。蔡国庆和这些村痞社霸们是嚣张,是难对付,可他们明火执仗强抢妇女的时候,你们的党性也没有触动吗,你们的良心都叫狗吃啦!你们的脑袋是不是都缩进裤裆里啦?”一声断喝,石磙竟被他猛地一掌拍塌了一块儿。

被薛向喝叱的众人起先也不是没有不服的,只不过碍于薛向此时威势正盛,没敢出言反驳。心中却是念叨着:你新来,不知dào

蔡家三虎的厉害,光我们使力有个屁用啊。

待薛向说到蔡国庆明抢女知青的时候,先前不服气的党员,这会儿也彻底没话了。他们到底还是心存良知和羞耻,先不说自个儿是不是党员了,就凭着还是个带把的大老爷们儿,见此恶行,也不能缩头闭眼啊。

薛向骂完,狠狠盯着众人,没人敢抬头,人人脸上通红,也不知是臊的,还是被这满场的火把照的。

第十二章 活阎王

薛向见众人被自己骂得低头不语,心中的三分火气便全消了。

为什么说三分火气呢?

你道薛大官人义正词严地骂了满天,当真全是恼这帮人让蔡国庆一众村痞祸害社员多年,而不敢和他们争斗?当真是怒这帮人眼见知青遭厄,而缩了脑袋看戏?

薛向何尝不知dào

这帮人的为难之处,以蔡国庆在靠山屯乃至承天县的势力,这帮靠山屯的党员还真是拿他没办法。人首先是利己的,就是他薛向重生前,不也是逢难就躲、遇危便缩的芸芸众生。

若不是重生后武力值满格、性格矛盾化,家世复杂化,他哪里有这见谁灭谁的威风,恐怕还得夹着尾巴做人。推己及人,他有何资格去要求靠山屯的这帮弱势党员挺身而出,去做那些注定不会有好果子的事儿呢?

其实他说得痛快,有七分倒是过嘴瘾。

此前,他薛大官人不管是在安老将军,还是在许子干、老首长面前,都是被教育的对象。而在家里,小晚乖巧听话,用不着他教xùn

;小意不和他亲近,他不便教xùn

;小魔头娇憨刁蛮,他舍不得教xùn



因此,他今天难得有机会,大言惶惶,找到了家长的威严。尤其是其中还有两三个半拉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头子,都被他说得老脸通红,脑袋快吊进了裤裆。这种抢占道德制高点、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感觉果然令人沉醉。

一人呼,百人诺,是一种威风;可一人震怒,天下怖恐,何尝不是绝顶的威风。这会儿,薛大官迷是彻底体味到做官的威风和痛快了,这比在四九城统领众顽主的快意不知要高了多少倍。

“好了,骂我也骂完了,回头你们写个检查和思想汇报交给我,下次开社员大会的时候,挨个儿上去念。”薛向这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手握大义,要众人写检讨,竟没一个敢顶撞的。

尤其是那几个花胡子党员,更是喃喃道:“我检讨,是该检讨,我对不起**的信任,我对不起……”

压服靠山屯的上层建筑后,薛向便开始瓦解蔡国庆的力量之源——民兵连,他接道:“另外,宣bù

几个人事任命,蔡国庆干民兵连长,我看是不合适的,老子把他给撸了。这民兵连的工作暂时由李队长先抓一下,过几个月再从民兵连里选才任能。原来的民兵连也就地解散,看看这一个个,招的都是什么人,明天重新选人,有入伍经lì

的优先。”

薛向话音刚落,满打谷场惊声一片。他们倒不是为蔡国庆被撸了民兵连长的职务,而惊讶。虽然蔡家三虎在快活铺公社遮天蔽日,可方才这娃娃队长,喔不,彪悍大队长连蔡国庆人都敢往死里捶,撸了他,有啥好奇怪的。

众社员是在为这三十来个即将空出来的民兵位子而狂喜,要知dào

参加民兵连,压根儿就是白拣工分,一年到头,就扛着棒子集结几次,绕打谷场跑个几圈,就凭空多了二十个工分,谁不愿干,那是脑瓜子被驴踢了。

先前,能入得了民兵连的无不是蔡国庆的狐朋狗友和狗腿子,哪里轮到上靠山屯的良家子。这会儿,眼见希望就在前方,那些青壮的社员哪里还不热血沸腾。

哪知dào

,这点惊喜只是开胃菜,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薛向对社员们的表情很满yì

,天下熙熙,皆为名利,一个利字搅动天下,岂能拿不下这帮靠山屯的苦哈哈,“社员同志们,我们这次招的民兵就不算工分了,我看了下,咱们生产队还是很困难嘛。一年到头,一个工分还不到两毛钱,这可要不得啊。我看这样吧,一个民兵,一年给发十块钱,由我这个当队长的负责,入选通过的就先发两块钱!”

呼啦啦,这下满场的人彻底坐不住了,被惊得站了起来。起先,说招收民兵让那帮青年社员们动了心,现在说每人一年有十块钱,那帮老头子们一个个也挺胸昂头,动起了捞一把的心思。

要知dào

,靠山屯是有名的穷大队。去年一年到头,年关结算,队里非但没有结余,反而倒过来欠着社里的钱。就是原来那帮跟着蔡国庆混的村痞们挂着民兵的招牌,一年到头,也不过是按两毛钱一个工分,每人分上四块钱的粮食。

就这样,已经让无数的社员红了眼睛,只不过摄于这帮村痞的祸害劲儿,敢怒不敢言。现下好了,当民兵竟然能拿十块钱,这可比原来翻了翻不止啊。

起先,还有人担心自个儿抢了原先属于这帮村痞的位子,会遭报复。这会儿,闻听有十块钱,哪里还管得了这帮村痞们是何样心情,一个个咬牙暗道:就是你们这帮杂种点了老子的房子,这位子,爷们儿也是抢定了,谁他娘的跟钱有仇啊?

这会儿,不止这帮社员动了心思,甚至围在薛向身边的这群靠山屯的上层建筑们,也起了意。他们又不是脱产干部,照样得按劳力算工分,一年到头,未必能余下这十块钱。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张开,各自心里都打着小算盘,待开完会,找大队长说说情,把自家小子、侄子啥的塞进去,料来问题不大。

一件事儿往往就是有人满yì

了,就有人不满yì

。众社员们抢了原本属于这帮村痞的蛋糕,那这帮村痞岂能心服?兼之山民又素来彪悍野蛮,这帮村痞更甚。众村痞跟着蔡国庆纵横靠山屯惯了,啥时吃过亏,服过软?

方才,薛向不愿毁了这帮壮劳力,下手都是朝麻筋、肋骨处招呼,只让他们疼痛难忍,动弹不得,压根儿没见血。

这帮村痞没尝到薛大官人真zhèng

的厉害,眼见得属于自己的肥缺,转眼就没了,一个个怒火中烧,当下就喝骂开了。

“姓薛的,暂且让你狗日的得yì

,等蔡队长回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这是胆边生毛,直骂薛向的。

“你们这群瓜蛋,竟敢抢爷们儿的位子,信不信爷们儿明天就把你们圈里的几只鸡,给宰了吃肉。”这是威胁社员的。

“哥儿几个,没事儿,让他们抢,这民兵也没球意思,就让他们替咱们代劳,不过嘛,末了,那十块钱还得给咱爷们儿花,哈哈哈…”这是已经狂得没边儿的。

“…………”

薛向见这帮村痞还敢饶舌,脸上一寒,沉声猛地一喝:“李队长!”

“有!”一个穿着大棉袄的红脸汉字,一个立正,越众而出,这红脸汉子正是靠山屯大队三个副队长之一的李拥军。

白天的欢迎会后,马山魁又组织靠山屯的上层建筑们和薛向一起开了个见面会,当时薛向对这个笔挺着腰板儿的李副队长就留了心。

当李拥军自我介shào

的时候,薛向才知dào

他竟然参加过朝战,不免肃然起敬。再加上,薛向对军人天生就有好感,是以,就将民兵连的工作指给了李拥军,而非另一个在场的副队长铁勇。

李拥军这会儿也纳了闷儿,怎么这大队人一声喝问,颇有部队官长的架势,自个儿闻声竟打了个立正,亏得没敬出礼来,不然,非让人笑话自己溜须不可。

“李队长,你去将那些要报名参加民兵连的社员们挑出来,第一次训liàn

马上开始,目标就是这帮村痞社霸。给老子把他们扒光了,吊起来,冻上这些杂碎一夜,看他们老不老实。咱南坡不正在修渠么,明儿个,把他们给老子拖过去,那些石头,冻土难伺候,正好让他们锻炼下身体。派上二十个民兵,把猎枪都扛上,有偷懒、逃跑的,直接给老子拿枪打,打死了就埋渠里,出了事儿,老子抗了。”薛向阴声狠气竟说出这么番话来,可把这李队长和广大社员给吓惨了。

众人心中无不惶恐:这,这是上级给派的队长么?这简直是个活阎王啊!和他一比,蔡国庆哪里是恐惧大魔王,完全是粉嫩小绵羊哇!蔡国庆在坏,也不过是强抢明占,这位可是张嘴就要搞死人呀!俺们的苦日子算是没完没了啊,这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呐!

ps:能看到此处的,证明本书还有可看之处,希望您至少给个首订,鞠躬感谢!

第十三章 烧山

“哐哐哐”,一阵沉闷的捣门声将薛向从睡乡拉了回来。昨夜折腾了半宿,窗外又是风清月柔,他竟是一夜好睡,连梦也没做一个。

这会儿,薛向被人吵醒,抬手看表,方才七点多,挣起身来,拉开门一看,门口竟挤了不少人,多是昨晚被他训斥的靠山屯上层建筑们。

“大队长,昨晚的那伙儿社员,喔不,那伙儿村痞们被冻惨了。这会儿脸都乌青乌青的,要不要先把他们从树上放下来啊,再冻,我怕,我怕搞出人命啊。”说话的是老实会计苏顺民,穿着个土黄色破棉衣,说句话,还呼噜地吸下青鼻涕。

昨夜那帮村痞,被李拥军召集了一帮急着争表现、当民兵的棒小伙子,剥光衣服,只留了条裤衩,先是吊了个把小时,又放下来捆在树上一夜好冻。

起先,这帮村痞倒还硬气,身子无力反抗,嘴上依旧骂骂咧咧,可被捆着双手半吊在空中,那扯得手筋、胳膊筋的疼痛简直难以言传,不一会儿功夫,嘴里便再吐不出个囫囵句子。

众村痞是先骂,后叫,再讨饶,继而大哭,只差崩溃了。月上中天,其余的社员们早回家睡大觉去了,没人愿意替这帮平日里人闲狗憎的家伙们说好话,另一帮良家子从来就是这帮村痞欺负和勒索的对象,这会儿更是忙着落井下石。

倒是薛向估摸时间差不多了,知dào

再吊下去,那些村痞的两条胳膊没个把月是不能使力了,这可不是他所愿意的,便令众人将众村痞放了下来,依旧捆在树上挨冻。

时下虽是初春,可山间湿寒尤重,好在这帮村痞皆是年青力壮、血气方刚之辈,再加上早习惯了靠山屯的气候,一夜好冻。倒不会真闹出人命来。

“放下来吧,招呼食堂的老姜给煮一锅姜汤,给他们灌下去。”薛向同意了苏顺民的意见,这帮村痞待会儿还是修渠的主力呢,岂能这么快就给折腾坏了。

苏顺民得令,便一道烟直奔稻场西北角解救“苍生“去也。

“你们一大早来堵我门,到底有什么重yào

的事儿?”打发完苏顺民,薛向便对着众干部便开了口。

“大队长,今天不是要组织社员们烧山么,这会儿人都聚齐了。就等您下命令了。”说话的团委书记韩东临是个长脸汉子。三十七八年纪。可是靠山屯为数不多念过中学的知识分子。

“烧山!干什么要烧山,谁下的命令?”薛向莫名其妙,心中却起了不好的

“是区里下的文件,号召农业学西晋。要咱靠山屯要积极响应,把这金牛山给烧了,好劈出土地,来造田啊。”薛向这么一问,众人也迷糊了:昨天你和公社马主任一起下来,竟不知dào

咱靠山屯眼下的头等大事儿?还是李拥军给了薛向个答案。

薛向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了那日初到快活铺公社,区革委的领导们正好在快活铺开会,商量的正是开荒造田的事儿。

李拥军言罢。薛向久久不语,抬眼向金牛山望去。但见旭日初升,郁郁葱葱的山林沐浴在淡淡的光晕下下,安详而又恬静,林间宿鸟飞张。莺歌燕舞,一阵山风吹来,扑面而来的就是春天的脚步、生命的气息。

可眼前的众人,有哪位有他薛大官人的这种诗情画意?在肚子都吃不饱的年代,谈什么保护环境、拥bào

绿色、艺术与人文,那真是见了鬼!

薛向不知dào

怎么劝说众人,这会儿,他自不能用拳头说话,不然,那可真成了莽夫。可来自后世的他,经lì

了灰蒙蒙的天空,无处不在的废气,对这种青山绿水犹为珍惜和眷念。要他亲自下令,生生毁去这满山苍翠,无论如何,他也开不了口。

“烧了这座山,能辟出多少田地?”薛向不答反问。

“少说也得有个六七千亩吧,大队长,您该知dào

咱靠山屯本来就地少人多,一千三四壮劳力,人均还划不到二亩地,再加上多是旱田、孬地,产量低得吓人,所以咱们屯子忙活一年,还得倒欠着公社的公粮。”答话的是韩东临。

薛向看着这一身百衲衣的韩东临,接道:“把这片山烧成白地,又得花多少劳力来开荒?”

“大队长,咱们屯儿不差劳力,就差地啊!您不知dào

,往年别的大队还热火朝天的忙活的时候,咱们屯子早闲得发荒了。就拿眼下来说,正是闲月,咱们屯子又被二道坡给锁死了,不能像别的大队那样,进城搞副业,大伙儿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啊。”这次接话的是一小队的小队长钟原,一个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

听了韩东临和钟原的话,薛向顿时沉默了。他原先还以为诸人依山而居,对这片大山应该是有感情的,万万没想到,诸人烧山造田的愿望竟是这么的强烈。

“这金牛山纵横十数里,就不产东西么,山里的山货、药材拿到供销社出售,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啊,该不会比田里的收成差啊,为什么一定要烧山呢?”沉默良久,薛向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良久的问题。

最初,薛向听说靠山屯三害,是在和马山魁来靠山屯的路上。马山魁似有难言之隐,薛向影影绰绰只听出了“蔡家三虎”、“锁天路”这两害,最后一害只知dào

和金牛山有关。

来到靠山屯当天下午,送走马山魁后,他便在屯子里溜溜达达,转了一圈。尤其是社员们房子背后的金牛山,他更是沿着山脚走了一遍。但见山脚下的灌木丛生,百草丰茂,密密匝匝,长得不透一丝缝隙,显然是经年未有人踏足。

若是一两处地方如此,也就罢了。他将这四百多户人家走完,金牛山的山脚也转了大半圈,可处处皆是如此,似乎社员们已经多年未踏足金牛山了。

薛向本打算背地里询问老好人苏顺民,哪知dào

,他还没找着机会,靠山屯的干部们竟齐齐要求烧山。当下,他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就直接问了出来。

薛向话音方落,众人齐齐抿住了呼吸,霎时间,场面静寂得诡异。先前,诸人正情绪激动,牢骚满腹,皆想好了词儿,准bèi

劝说这个武力彪悍,智力似乎不咋样的大队长。哪知dào

薛向竟把靠山屯近二十年的禁忌给搬了出来,众人哪里能答出半个字来。

薛向看众人皆面色凝重,便知其中必有隐情,鼓励道:“没事儿,谁知dào

,就说说嘛。咱们gcd员天生就不怕事儿,有问题,咱们解决问题,就是说得离奇也没关系,实事求是,咱们决不搞因言罪人的那套。”

说罢,薛向便拿眼睛一个个扫过去,意在鼓励。哪知dào

,他一圈还没扫完,竟有两人同时开了口。

“大队长,别人不说,我说,老子豁出去了….”

“大队长,事情也没那么邪乎,我相信是以讹传讹的….”

前者发言的是副大队长李拥军,后者抢话的是大队团委书记韩东临。两人的语速都很快,一张嘴,就飙出了一长串,待反应过来有人和自己抢话,方才齐齐停住。

薛向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此时,当空骄阳恰好移步过来,金黄的光晕恰好打在他的脸上,微微一笑,一片灿烂。

这时,薛向哪里还看不出李拥军和韩东临的靠拢之意。若是二人有意疏远,就不会主动吐露这马山魁轻易也不愿道出的隐情,恐怕早就和另一位副队长铁勇那般,干脆就不在自己面前露面。

薛向猜得确实没错,李拥军和韩东临正是意在投桃。至于说二人是要完全紧贴他薛某人,那还不至于,还得看他薛某人的本事,第一副队长蔡高礼多年积威,又不是吃素的。

原来,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班子成员只有五位,老支书兼大队长两年前就去世了,也就剩了四位,分别是村支部副书记、第一副大队长蔡高礼,副大队长铁勇,副大队长李拥军,村团委书记韩东临。

老队长尚在世时,就已经隐隐有压不住蔡高礼的迹象。老队长死后,靠山屯彻底成了蔡家人的天下。蔡高礼上有堂兄蔡高智、内弟郭民家作胆,下有儿子蔡国庆纠结一批村痞社霸张目,靠山屯立时被蔡家人笼罩得蔽日遮天。

蔡高礼得志后,剩下的三个班子成员,铁勇第一时间便从老队长麾下投向了他;李拥军是个直拔性子,看不上他的为人,知dào

自己这副队长说了也不算,干脆就不管事儿了;至于韩东临倒是也想投过去,可人家蔡高礼压根儿看不上他,铁勇好歹是分管大队工作的班子成员,他一个团委书记纯是占位子的,要之何益?

按说,剩下的三个班子成员,一个被蔡高礼收服了,另两个被他整成了酱油党。蔡高礼该万事顺遂了吧,哪知dào

事情就是这么邪乎。老队长去世两年有余,可社里迟迟不提他做队长。

第十四章 鬼故事

蔡高礼虽然已是名副其实的靠山屯之主了,可国人做事儿从来就讲究个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屯子里,无人敢呼他蔡副队长,可到社里开会的时候,别的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从来都要将这个副字带上,恶心得蔡高礼听见公社开会就牙疼。

这一两年间,蔡高礼不知dào

往公社、区里、县里跑了多少次,就为把这个副字去掉。按说,他是那啥睡觉——上面有人,去掉一个区区生产大队队长前的那个副字,还不是手拿把攥。可谁成想这临门一脚,他就是跨不过。

这回,蔡高礼听到风声说上面可能要派个新队长下来,立时就毛了,火急火燎地直奔他小舅子——县革委主任郭民家的府邸,要他小舅子无论如何得把他副字给去了。

蔡高礼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星期,恰好,薛向到承天县报到,半路被耿福林和陈光明给截走了,直接下了快活铺。蔡高礼恐怕这会儿还不知dào

消息呢,要是他知dào

自己追求多年的位子被人截走不说,原来他蔡家人的天下这会儿已被戳了个大窟窿,非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由于其中有这么番曲折,再加上薛向初来乍到便把靠山屯最凶狠的蔡国庆给撂翻了,兼着薛向的京城人身份,众人皆道他来历不凡。所以,李、韩二位酱油党才下了向薛向靠拢的决心。

………

“来来来,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聊,钟原你去通知大伙儿今儿个休息,烧山的事儿明天再说。另外,那帮需yào

教育的社员,咱们也不能放qì

啊,你就辛苦点,待他们灌下姜汤,就招呼民兵们压着去南坡把水渠修好,农忙不远啦。这个可耽误不得。”薛向边说边领着众人朝老槐树走去,因为槐树下的土地最是平整,且有个垮了大半的石磙可以作讲桌。

钟原领命去后,薛向领着众人在槐树下坐了,掏出一包翡翠,便散了出去。他此次下乡,一箱子行礼就装了几件衬衣、军裤,其余的就是五条香烟、小三千钞票、各种供票,一堆电池和一个收录机,外加一盒子弹和那把m20。

这帮干部都是烟民。不过平日里肚子尚且混不饱。哪里有闲钱买烟。多是用草纸卷了树叶自制土烟过过嘴瘾。这会儿,见大队长掏出那包他们早馋了好久的香烟,开始散烟,愣是没一个开口讲礼的。皆是忙不迭地接了。

雪白修长的烟身,精致的过滤嘴,烟身和过滤嘴交界处缠绕的那细细的金线,无不让众人瞪大了眼珠子。众人接过后,竟没一个点燃的,各自珍而重之地放进了上衣兜里。

薛向看得心中酸楚,掐灭才烧了一半的翡翠,塞回口袋,点了靠山屯第一才子韩东临的名儿。让他开讲。孰料,韩东临,还未开言,话头却被李拥军截了过去。

“大队长,你别看我老李是个粗人。可要说这金牛山的那邪**儿,我保管比韩秀才知dào

得清楚。五八年,韩秀才正在外面念书,我老李当时刚复员到家不到一年。那年组织进山伐木,我是小组长,当时在场。所以,大队长您还是受点累,听我讲。咱老李口齿虽没韩秀才那般利索,保管说得就好像你亲眼得见一样。”李拥军二话不说,就把韩东临整成了酱油党,惹得韩东临拿眼直瞪他,他却视而不见。

不待薛向说话,李拥军挪了挪屁股,将背靠上了那垮了一边儿的石磙,就说了开来:“那是五八年七月份,当时县里刚下了大炼钢的通知,老子家里的那口豁了大半个月牙口的黑铁锅都被生产队收上去了,其它的铁锁,锅铲,甚至钥匙都被收走了….”

说到这儿,韩东临将李拥军的话给截断了:“老李,说重点啊,没人听你摆古,你要是不说,我就开讲了。”

李拥军难得有机会在众人面前一展口才,尤其是在这京城来的大队长面前逮着了卖弄的机会,正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准bèi

好好将这个神奇、诡秘的故事给说个完整,正打算交待时代背景和故事的起因,就被韩东临打断了。

李拥军心中分外不满,狠狠瞪了韩东临一眼,接着开讲,到底没接着交待那些离题万里的破事儿了,“时间我记得很清楚,七月十五,正是我家东东生日。当时,大队安排了四个小组,进山砍树,每个小组十人,我正好是第二小组的组长。那天晚上的月亮贼溜溜得圆,金牛山里也被照得亮堂堂一片,本来已经砍了一天了,大伙儿都累了,各自寻了地儿,点燃艾草就准bèi

睡了。蔡高礼这时寻了过来,他那时还不是队长,坐着他儿子现在,喔不,以前的位子——民兵连长。”

“蔡连长一来,就吆喝大家鼓足干劲,力争上游,趁着月色大好,加班加点地赶。还说另外几个小组已经开始干起来了,要我们跟上进度,七道岭的高炉已经没柴火了,紧等着呢。当时,咱们都老实,组织上交待的任务,谁敢怠慢,那就爬起来接着干呗。我刚抡了没两斧子,就听见,西北方向的第三组那边陡起一声凄厉的惨嚎,那嚎的声音又尖又利,刺的我脊梁骨当时都酥了,你们说说大老爷们儿嚎出这种声音该是遇到多吓人的事儿。当时亮堂堂的月亮,俺们看在眼里,也是惨白惨白地,现在想起来还瘆得慌。”李拥军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一阵风刮来,吹落几片树叶,他竟有意无意的紧了紧衣服。

饶是薛向素来胆儿大,心中也吊了起来,另外几人更是好不到哪儿去,本来挺松散的圈子,这时也挤成了一团。

李拥军将膀子抱了起来,咳嗽一声,接道:“三组那边的嚎叫刚起,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消失了,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吼声,只听见那边不断地呼喊‘赵老三哪儿去了’、‘老三’、‘三伢子’。听到这儿,我们知dào

坏事儿,各自提了手中的家伙,便朝三组那儿奔去。我们赶到的时候,一组和四组的人人也到了。咱们一群人连连问二组那边到底出了啥事儿,赵老三人呢,二组竟没人能给出个答案。你想想一群人在一起做活儿,但听一阵惨嚎,人凭空消失了,这该有多邪性。”

说到这儿,李拥军不知是不是穿得少了,哆嗦了一下,竟从破大褂的上衣兜里,将先前舍不得抽的翡翠掏了出来。从兜里拿出火石来。准bèi

打火儿。薛向却当先从兜里掏出个银色的打火机来。替他点上。李拥军感激地笑了笑,深深抽了一口,现出一脸陶醉,似乎放松了不少。

众人见李红军抽得惬意。心中痒痒,咬咬牙,也各自掏出烟来,用薛向的火机点上,美美得抽了开来。一阵喷云吐雾,恐怖的气氛消散了不少,李拥军小心地弹了弹烟灰,接道:“当时咱们四个小组长加上蔡高礼这个民兵连长便聚齐开了个会,打算分头去寻没了踪影的赵老三。那会儿,大伙儿还没往邪的想。再加上,当时咱们三四十棒小伙儿聚到了一块儿,胆子陡壮,便决定不分散。聚在一起向周围搜索。哪知dào

,还未散会,后方又是一声惨叫,这回简短得多,一个“啊”字像是生生呗闷在了腔子里,只出来个半截儿。这阵惨叫一起,立时炸了窝,咱们三四十人顿时哭爹喊娘地就朝山外奔去,有的还张着嘴巴喊‘有鬼’,你说说就当时的zz气候,都吓得说这个词儿了,那不是吓迷了心了又是什么?”

“你当时嘴巴里喊的什么?”这次是薛向出口打断了故事。

他见旁边的韩东临脸色已一片惨白,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子铺了一层,像鱼鳞一般,太阳一照,点点光耀,另外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抱着膀子直个哆嗦,知dào

众人是被吓着了,便故yì

调节下气氛。

说到这儿,诸位别以为是这帮山民生来就比城里人胆儿小。要知dào

如此诡秘的事儿竟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每天朝夕相对的山林,代入感恐怕比任何恐怖故事都强了十倍不止,有几个人能镇定得住心神?也就薛向这种矛盾综合体,外加经lì

过网络各路思潮兼奇闻怪谈的洗礼,才会如此平静。

李拥军憨憨一笑,道:“既然大队长问,咱老李就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其中喊有鬼的,就有咱老李。”说罢,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深抽一口烟,将烟柱燃尽,方才恋恋不舍地将烟蒂吐出,正待接着讲,薛向又掏出包未开封的烟来。

这回,薛向不让众人自取,而是每人两根,正好将一盒翡翠分光。众人和薛向一起抽烟,一起听故事,也不觉得这叫嚣着“打死了,老子抗了”的大队长有先前那么恐怖了,陡然亲近了不少。

李拥军这回没有接着点燃,而是像先前那样放进了上衣袋里。方才一只翡翠,算是让他进了回天堂,心中只觉:这才是烟的味道啊,以前哪里是抽烟,压根儿就是在烧树叶嘛。

好在这感概也就是心念电转,他倒没忘了正事儿:“四十个人去,回来了三十八个,这回一清点,第七小队的郭大嘴丢了。当时,再没人敢说进去看看,都吓得傻了。当天半夜,我们几个小组长就把这怪事儿报给了当时的老队长,那知dào

,倒霉催得,当时区里的孙书记正好宿在老队长家,他正是来督促老子们砍柴的。他一听我们说凭空不见了两个人,当时就怒了,批评我们搞封建迷信,一阵大话扇呼得我们一愣一愣的。亏得老队长仗义,竟当面和姓孙的吵了起来,说就是不当这队长了,也不能让靠山屯的伢们平白无故的丢了命。姓孙的到底没耗过老队长,连夜就去了临近的红庙村。第二天,便又传来消息,红庙村进山砍柴的也丢了两个人。这下,全公社都震动了!”

第十五章 巨兽

李拥军说到这儿,咳嗽了声,正待出声,韩东临抓住机会,将话把儿接了过去:“老李,你还是歇歇吧,说得嗓子都冒烟了,剩下的就我替你补充吧。当时我正好从学校放假回来,后面的事儿,我可全知dào

。”

李拥军白了韩东临一眼,竟没反驳,这会儿,他连说带抽地,嗓子确实有些干了。

韩东临打了个翻身仗,一张大长脸笑得快扯成了方形,“那天我正下学回屯子,恰好逢上屯子开社员大会,我挤进去细一瞧,不止区里的孙书记在,县委的刘书记和方县长都在。当时,我就纳了闷儿,靠山屯这七拐八弯的地方何时来过县里的领导?县委刘书记一讲话,我才明白是咋回事儿。这会居然是封口大会,刘书记要求咱们不信谣、不传谣,不搞封建迷信,说赵老三和郭大嘴是工伤致死,县里会给家属表彰、抚恤。”

“我再细一打听,才知dào

昨儿个晚上出了多大的事儿。县委和区里的领导在咱靠山屯开完会,接着便去了洪庙村,又是一番同样的话,总之,就是想把这事儿给捂下来。我看他们压根就不是关心死不死人的问题,重yào

的是这人是怎么死的!当然只能是工伤致死,绝非山精鬼魅作祟,当时的zz气候,哪个领导不怕和封建迷信沾边儿?其实这工伤致死的说法糊弄别人可以,可这快活铺十里八乡的谁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儿。后来,就再没人敢进金牛山了,这山从五八年的那次事故起,便自动封了。就是六零、六一那两年最困难的时候,咱们这帮山民也只得守着这满山的果子和野牲口挨饿,倒是有饿得实在受不了的,进去了,却再也没出来。”

说到这儿,韩东临扭头冲薛向苦笑一下,道:“大队长。这下你知dào

我们为什么要烧山了吧?不是咱们忘恩负义,这金牛山早些年怎么说也养活了咱的祖祖辈辈,咱们怎么可能对它没有感情?可以说,没有这金牛山,就没有靠山屯,若不是实在被逼得没了法子,谁愿意毁了祖宗的根基啊!说到这儿,我也不怕您说我党风不正,这山中定是有邪祟。那夜赵老三和郭大嘴凭空不见,绝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所为。一来。金牛山也就纵横十数里。老辈猎人早把这山做了天然的养殖场。虎豹豺狼等厉害地猛兽早打得绝了种,就是为了让山鸡、野兔、野猪这类野牲口生长;二来,就算还有漏网的虎豹豺狼,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凭空弄没一个人,短促的声音还好解释,可能是被猛虎咬断了脖子,可没血迹撒漏,这就不正常了。所以,定是鬼魅山精一流,不然是不可能说得通的。鬼魅怕火,再厉害的精怪,也敌不过咱们一把火。所以,这山,非烧不可啊。”

“狗屁的鬼魅精怪,你韩秀才压根儿就是胡咧咧。”李拥军语出惊人,横空飞来一句话。将众人的视线皆引到了他的身上。

众人皆拿眼灼灼盯着李拥军,就是韩东临被打断了言语,也没回嘴,等着看他有什么要报料。毕竟鬼魅精怪作祟,可不是韩东临一个的想法,几乎这十里八乡都说这金牛山不干净,难道李拥军真见过那物件儿。

李拥军拿出了杀手锏,果然引得众人齐齐动容,他竟不忙着言语,似在等人捧场打赏一般。薛向这会儿也听得心如猫抓,他一开始就不信什么鬼魅精怪的说法,只猜测是某种猛兽。可韩东临的方才的推测,也未必没有道理,一时竟让他好奇更甚。

这会儿,薛向见李拥军竟然卖起了关子,心下不爽,瞪了他一眼,“麻溜儿地说吧,莫不是还等着领赏呢?我一大早,饭也没吃一口,尽听你白话了,怎么,还不满yì

?”

“那哪能呢,不是我老李卖关子,实是在想怎么说。方才,我说韩秀才是瞎咧咧,其实我也不知dào

那是个啥物件儿。”李拥军话音刚落,韩东临蹭得就站了起来,要报方才的一箭之仇。他还以为,李拥军知dào

是啥物件儿,被骂了也就认了,哪知dào

,这小子竟跟自己这儿装犊子。

“韩秀才,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李拥军玩了把挑逗,伸手拽了韩东临坐下后,就开了口:“那是六三年九月初,稻子正是将熟未熟的时候,那年天干得厉害,个把月没下一滴雨。你们都知dào

,那会儿刚熬过三年大饥荒,社员们对粮食敏感得吓人,生怕再不下雨,田里绝了收,又得挨饿。当时,老队长便组织人到三十里外的田字港引水,可田字港又不止供咱们一个屯子,这快活铺一大半儿的农田都指着田字港。因此,各大队就派了人在田字港守夜,生怕别的大队把水给放多了。那夜,正是我和邓四爷负责守夜,说起来,那晚要是没有李四爷,咱这条命就交待了。”

“邓老四!那老疯子?”接话的是第三小队的小队长彭春,一个三十来岁的圆脸汉子。

“你狗r的说谁是疯子呢?”李拥军立时炸了,方才他就说了邓四爷救过他的命,见了彭春说邓四爷是老疯子,能不急眼?

“怎么不是疯子,哪次开会说烧山,这老,老爷子都跳出来,说什么烧不得啊,再等个三五年,这山就活了啊。你说说,这不是说疯话是什么?”摄于李拥军当过兵的威名,彭春把到嘴的老疯子换成了老爷子。

李拥军还待要争辩,却被薛向挥手止住,让他言归正传。见大队长发了话,李拥军不敢再辨,接道:“那晚田燥球热,我和邓四爷就睡在田字港边上的田埂上。田里虫叫蛙鸣,噪得不得了,再加上蚊虫乱扑,四周点了一堆艾草也不顶用,浑身被咬得尽是疙瘩不说,耳边的蚊子嗡嗡声,跟打雷似地,月亮都挂到西山边上了,我和邓四爷两个还没睡着。当时,真是热得不行了,浑身粘汲汲的。一抹全是汗。我受不得热,起了身子,便跳下田字港准bèi

洗个澡,哪知dào

我刚一入水,邓四爷紧跟着便跳了下来。

“我正准bèi

张口说您老也热得不行啦,哪知dào

嘴巴刚张开,邓四爷一把便捂住了我的嘴,伸手指了指对岸的稻田。那晚月色不好,再加上,已是半夜。光线越发得暗了。可当时眼前的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但见对岸一大片稻田。突然一阵骚动,忽地,稻田就跟翻了波的水面似地,陡然起了一道直直地波浪。大片的稻子向两边分开,一道黑线从远处飞快地像我们所在的田字港射来。”

“当时,我一个激灵,拔腿便要跳上岸,准bèi

逃走,却被邓四爷死死地按住,他拽着我慢慢地蹲伏,将身子靠着岸边稳下。这会儿,我也回过神来。知dào

要是弄出响动,以那黑影的速度,片刻功夫就得被它追着。我静静地蹲在原地,心却跳得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般。这时,我忽然发xiàn

原来遮天蔽日的蚊子不见了。原来的虫鸣蛙叫也突然歇了声,四周静得吓人。忽然,一道怪声响起,呼噜噜,呼噜噜,似在喝水,又像牛在打呼噜。我顺着声源正要望去,李四爷狠狠掐了我一下,我转了一半的脑袋,立时就顿住了,方才想起这声音只能是那黑影弄出的,我这一动简直就是找刺激。”

“果然,我刚转了脑袋,眼珠子还吊在半个眼眶里,没敢划过去观望,那边的呼噜声立时停住了。我确信当时那黑影一定是朝我这边看来,因为当时我汗毛都炸了起来。这是我当兵打仗练出来的本能,就靠着这感觉,我不知dào

多少次从美国鬼子枪口下逃生。你们永远想不到当时我的心跳得有多块,脑子里一边空白,鼻腔里都没敢露出一点热气,身子软绵绵地没了一丝力qì

,若不是邓四爷在下面死死托住我,说不定我当时就得倒在水里。”

“这种状况持续了大约几个呼吸,那边又响起呼噜声的时候,我的魂儿才算又回来。呼噜声响了大概有三四分钟,声音刚停,我陡然感觉水面顿时荡起了波纹,鸭蛋黄的月光下,我才看见,那波纹居然有十来米大小,这,这该是个什么东西啊!”

“波纹来得快,散得也快,我和邓四爷所在的这边岸上起了嗖嗖声的时候,水面又定住了。我知dào

那物件儿上了岸,我和李四爷哪敢立时就上去,还是老实地隐在岸边。直到蚊子如雷,蛙声四起的时候,我这才和李四爷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岸。天亮的时候,我特意去了对岸的稻田,那面稻田像被石磙碾过似的,开出一条水桶粗细的路来。”

“后来,我问李四爷那是个什么物件儿,李四爷却让我别问,也别出去乱说,只说别进金牛山,保管没事儿。再后来,我再没见着那物件儿的影子呢,想来六四年到现在,又是十多年过去了,说不定被老天爷收走了呢。”

李拥军这段故事很长,却没有人打断他。实在是众人对金牛山这二十年的禁忌之物的真身,实在是太好奇了。即使李拥军终究没道出那物件儿的模样,可众人却从方才李拥军的描述中,真真切切体味到了那物件儿出则百兽震恐,万籁无声,动则迅疾如风,搅动江河的赫赫凶威。

“老李,莫非你认为那物件儿就是导致五八年失踪案的罪魁祸首?”韩东临最先开了口,提出了关键问题。

韩东临临门一脚踢罢,众人心中也泛起了波澜:是啊,这物件儿凶恶,又怎见得五八年的赵老三和郭大嘴就是丧在它的手里了。毕竟听李拥军方才所言,那物件儿出没之际,可是动静大得吓人,又怎会是无声无息,让那三四十人都不能觉察?

李拥军正待出言分辨,忽然,远处起了喊声,声音沉郁,似在唤“大队长”。薛向循声望去,但见来人是位老者,发白如雪,散乱地搭在脑门儿上,身型虽有些佝偻,但依然高大,一张橘皮脸迎着阳光快速地靠近。

及至近前,薛向见了老者的装扮,心中先是一乐,接着,便惨然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老者上身是一件补了无数个补丁,翻了毛皮的破羊皮袄,这倒没什么。可他下身的裆处赫然写着“尿素”两字,这裤子竟是用化肥袋缝制而成。薛向猛然一见。便如见了后世的ps恶搞一般,心中可乐,接着,想到靠山屯的社员竟穷得连裤子都不穿不上,心中那还有一丝喜感。

薛向站起身来,还未答话,李拥军先喝破了来人的身份:“邓四爷,您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李拥军故事中的男配角、靠山屯硕果仅存的老炮手(猎人)邓四爷。靠山屯自五八年封山至今,已有整二十年,老一辈炮手差不多被岁月这把杀猪刀宰了个干净。新一代炮手又未长成。就剩了这残喘至今的邓四爷。

邓四爷竟不理他。双手在身上的破烂羊皮袄上擦了两下,上前便拉着薛向的胳膊,道:“大队长啊,这金牛山千万不能烧啊。再等五年,不,三年,我保管这金牛山会变成一座金山啊。大队长,不能让烧山啊……”

邓四爷反复就是“不能烧山”,却又说不出个究竟,薛向听得纳闷儿。可彭春几人听得眉头大皱:这老疯子果真疯到大队长这儿来了。

“邓四爷,来来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薛向拉着邓四爷,便要他坐到石磙上,慢慢说。

邓四爷何曾受过这等待遇,而且给予这待遇的,还是昨晚那个打人比自己打牲口还利索的彪悍大队长。邓四爷一叠声地“不敢”。死活不肯落座。

要知dào

,解放前,邓四爷家可是靠山屯这个小山村中为数不多的地主之一。浩劫开始后,李四爷可没少遭罪。因为靠山屯地处偏远,蜗居山中,山民们多是贫下中农,地、富、反、坏、右此所谓的黑五类遍地难寻,因此,邓四爷这穷得叮当响的小地主就悲催地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

每回开批斗会,他都是被挨斗的主力,多年下来,这早先脾气火爆的青年炮手,也被彻底折腾老实了。平日里,邓四爷逢着普通社员,尚要尊敬三分,更别说这眼见比蔡高礼还蛮横的娃娃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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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书中的事儿。那物件儿分稻如浪,喝水如牛饮,这个非是笔者杜撰,正是老父当年晚上给大队守夜,遇到的真事儿。当然,笔者加入了夸张的成分,毕竟故事需yào

爽点。

再说下,官斗是主体,但会穿插怀旧和老故事,诸位,我生怕奔着官文来的会放q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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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展开,绝不是拖戏,本书估计有些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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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伤心

说说更新的事儿吧,虽然无耻,可不这样搞,没法活,榜单全是强推的书,我这裸奔的,干脆就不要脸了。别让我掉下来啊,有票一定给我,拜托了。

保底两更,每二十五加一更,现在是五十八票,要掉出总榜前五十了,救命!

…………………….

邓四爷磨磨蹭蹭半天,终究没敢违了薛向的意思,历代大队长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儿可比那物件儿厉害一百倍。

邓四爷半拉屁股坐在石磙上,薛向递了支烟过来,他还没坐实的屁股腾得又站了起来,连连推辞。

薛向看出来了,老爷子确实被压迫得狠了,对组织的敬畏已经有些扭曲了心理。薛向也就不再客气,将烟狠狠塞在邓四爷手里,令他拿着。

邓四爷挨了喝叱,这回反倒舒坦了,一句客气话没有,接了烟就塞进了兜,这点小老百姓的狭隘总算还未被磨去。

“邓四爷…”

薛向刚喊了个名字,邓四爷又腾得站了起来,“大队长,您叫我老邓头就好,切莫叫什么爷啊!我现在是普通的社员,一颗红心早已交给了党。方才,李副队长那是开玩笑叫的,您可千万别误会啊,下次开会,我一定检讨。”

薛向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跟李四爷这经lì

过浩劫而产生心理阴影的人交流,你对他客气,那是让他不痛快。索性,他彻底放开了,道:“老邓头,你方才说只要不烧山,你保证三年之内,金牛山就变成一座金山,是怎么回事?”

薛向从李拥军的故事里,听出了点味道。显然邓四爷不是第一次见那物件儿,该是熟悉那物件儿习性,不然当初在田字港遭遇时。就不会那般镇定。想来以邓四爷老炮手的身份,该是对这金牛山熟悉无比,定是看出了什么门道。

众人见薛向竟然把邓四爷这整天挂在嘴边的疯话,当了真,心中齐齐哀叹:大队长莫不是为了兑现那颗“秋收后让全体社员能吃一年饱饭”的卫星,而失心疯了吧,连疯老邓的话也要信!还金子,这金牛山名字前倒是挂着个“金”字,可遍地都是土坷垃。

就连素来尊重邓四爷的李拥军,也觉得老头子这回是不靠谱了。他虽和邓四爷一道碰上过那物件儿。且也确信五八年的失踪案就是那物件儿所为。可邓四爷居然说能把靠山屯变金山。这不是瞎扯么!

五八年以前,还没发生那邪**儿,他李拥军又不是没随屯子里的老炮手们进过山。山里的山鸡、野兔之类的确实不少,野果子、紫葡萄等零嘴儿也遍地都是。可要说有金子,那简直是瞪眼说瞎话。别说金子,就是铁疙瘩,这金牛山也没见一块。

以彭春为首的小队长们正待出言喝叱邓四爷,生怕这疯老头瞎白话,把这不知dào

金牛山虚实的彪悍队长给说动了心,毁了烧山造田的大计。可邓四爷却先开了口:“大队长,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能说。但只要等个三五年,便见分晓,那时金牛山就真是一座金牛呐。”

“老邓头,你是何居心?屡次阻挠咱们响应公社的政策,农业学西晋。这是**的指示,你难道连**的话也敢不听么,你好大的胆子!”彭春终于忍不住喝出声来。

邓四爷被这天大一顶帽子砸在了头上,黑炭一般的橘皮老脸刷得一下就白了,“**”这仨字对他的威慑太大,唬得他脑子一阵发懵。

薛向哪里听不出彭春这是话里有话,和一个老头子说话,用得着搬出这些七七八八的政策和**么?还不是说给他这个嘴上没毛的大队长听的。

薛向倒没有怪彭春的意思,他知dào

众人急着烧山,生怕自己被邓四爷劝动。其实就是邓四爷不主动跳出来,他也打算进山一探。因为,一开始,他就不信是什么山精鬼魅的,只认为是猛兽。

薛向对自己的身手向来是信心爆棚,又听拥军描述过那物件的威风,虽然确实厉害,他一枪在手,又有何处去不得?他有信心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金山银山的先不去管它,说说,为什么要等三年?”薛向抓住了关键问题,他倒不觉得邓四爷是在发疯,其中说不定还隐着什么。

此问一出,彭春等人也回过神来:是啊,你疯老邓整天喊着“这金牛山三五年之后便是宝山”,可你总该给出个由头啊,要不然,你就是说疯话。

“这,这…”邓四爷吱吱唔唔说不出口。

彭春见邓四爷哑了火,竟换出副微笑面孔:“老邓头,说不出来了吧?其实我们都知dào

你对金牛山的感情太深,舍不得看它没了,故yì

编些理由阻止咱们烧山。可我们哪个不是从小在这金牛山里玩大的,谁对它没感情啊?只是现如今,不烧山,咱屯子就没活路啊!所以您老还得想开点,莫要再阻拦了。”

要不是彭春见薛向待见邓四爷,且隐隐有了被邓四爷说动的迹象,他哪会对邓四爷这般客气。早就一顿喝叱将老头子给赶走了,岂会在乎老头子的感受。

彭春话罢,邓四爷依旧不出声,直把两个拳头握紧,一双浑浊的眼睛直钩盯着前方的金牛山,山风吹来,飘摇地它满头白发乱飞。

彭春见了邓四爷这番别致的造型,以为老头子玩儿起了深沉,忍不住就要喝出声来,却被薛向挥手止住。

终于,邓四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右拳狠狠击在左掌上,沉声道:“大队长,要是您不信,我老邓可以带你进金牛山去转转,进去了,您就全明白了。”

“疯老邓,够了!”

“邓老四,你狗r的到底要干什么!”

“邓四爷,你……”

“………”

哪知dào

邓四爷此番话出,竟似往毛厕里扔了颗炸弹,激起了公愤(粪),众人齐齐喝出声来。

这二十年来,进过金牛山的,有谁活着走出来了?这疯老邓不是将老子们的军么!

众人正待继xù

喝骂、批斗。却被薛向挥手拦住,但听他道:“成,就听你老邓头的,我就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金疙瘩。”

薛向话罢,众人的反应却比方才听邓四爷邀请薛向进山的疯话更甚,几乎是齐声喝出了“不可”二字。

他们哪里愿意薛向去淌这趟浑水。一来,烧山造田、造田产粮、产粮吃饭的思想早已在诸人脑子里根深蒂固,他们只想早些烧山,压根儿就不愿再多生事端。二来。金牛山中的凶险那可不是一两个人拿命换回的经验。若是让这不知深浅的娃娃队长进去了。多半是有去无回。队长失踪了,公社里震怒还是小事,可蔡高礼重掌大权,谁能抗得住。

要知dào

。这会儿,他们早为了民兵连的指标,一边心思的跟着薛向走了。十块钱那可不是小数目,蔡高礼当权时,别说是发钱了,简直就是拿大伙儿当奴才使唤。两相对比,还是跟着这娃娃队长混舒坦,虽然人蛮横了些,却非不讲理。有时还让人亲切。

在众人全力劝说薛向之际,邓四爷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负气之语,竟让大队长舍身相陪,大队长是什么身份,在靠山屯就是天啊。

李四爷大半辈子都是挨斗被批过来的。别说是大队长了,就是小毛孩子心情不好了,也可以拿他取乐。他何曾体会过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尤其是被大队长这代表着组织的存zài

给予的信任。先前满腹的牢骚和拼命搜刮出的劝阻之词,这会儿全化作两行浊泪,斑斑驳驳地挂上了橘皮脸。

太史公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邓四爷虽不知dào

这句话,此时却是同一种情怀。

众人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薛向千万不要听疯老邓的疯话,忽见邓四爷淌起了眼泪,立时齐齐熄了声。

邓四爷是个啥脾气,除薛向外,诸人无不清楚。虽说老头子这些年来,被整得有些神经过敏,变得谨小慎微。可这么多年来,邓四爷再怎么挨斗,也是只认错检讨,却不会求饶,更别提掉泪了。

诸人闹不清是什么状况,又不便安抚邓老四,正手足无措间,邓四爷却先开腔了:“大队长,啥也不说了,你能看得起我老邓,我老邓要是再不和你说实话,那就真不是个玩意儿了!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好些年了,眼见得不少人死在那畜生手里,可我,可我……”说到这儿,老爷子竟呜呜哭出声来。

邓四爷竟是好一阵大哭,直哭得泪如决堤,音渐嘶哑。当真是见着伤人心,闻着动容,真不知dào

老爷子心中藏了多少酸楚。

纵是一直不待见邓四爷的彭春等人听得也心中悲戚起来,众人不知dào

如何劝老爷子,只得任他嚎哭。好一会儿功夫,老爷子才自己收了声,卷着烂了半截的羊皮袖口,擦了擦眼泪,竟说出了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来。

ps:ps:绝不是拖戏,这个小情节今天结束。说实话,读者的意见对我这种新嫩写手的影响太大。有的要看顽主,说后面的失了味道;有的催着赶紧下乡,在京城混就是拖戏;有的要看知青,叫往血色浪漫发展;有的要赶紧写高层权斗…诸位亲爱的读者,前面就是按着不少书友的意见,变换二来各种发展方向,和我最初的设定,变化是很大的,现在快收不住了。后面,我就按自己意见搞了,我手写我心,你们就跟着我的笔走,本书会精彩的。毕竟本书的素材就是这活生生的四十年的各种大事儿,那些传奇的野史、秘闻,当然,还有你们最爱的窥某些人的阴私,怎么可能不精彩。所以,大家不要催,也不要急。

另,本书是爽文啊,不是那种如这般写实的官文,学不到什么办公室争斗,只能给你解乏、放松之用,看过一笑就是我的荣幸。当然,书中的官职和官制在不同年代的变动,我不会弄差。官场级别、明暗潜规则也会照顾。总之,不会是白得一塌糊涂。相信看了这么多,大家也稍稍有些了解了。所以,那些说本书不是严谨官文的朋友就不要多加批评了。

唯一的短板,就是更得慢,加上我写的细腻,就显得拖沓,这个很麻烦,我会努力的

第十七章 山神

求月票救命!诸位,先鞠一个躬。这书好歹还上了新书月票榜,每一票都是那么宝贵,下周我裸奔,我会努力更新和存稿的。

……………….

邓四爷哭完,颓然坐回了石磙,便开了腔:“李副队长,你恐怕还不知dào

,就在你们从山里回来的当天夜里。赵老三家的和郭大嘴家的便悄悄去找了老刀把子,要他带人进山去看看,说是无论死活,总得知dào

个准信儿,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刀把子人仗义,心也善,听得不忍,便应下了,当夜便来约我,还有王三炮、麻二爷咱这三个最拔尖的炮手,商量一起进山。我们一听,哪还有二话,立时就应了。这金牛山自小就是咱们的后院,闭着眼睛便能摸个来回,哪里信里面有什么山精鬼魅,一准儿是从外面窜进了猛兽。”

“第二天,天刚发朦,我们四个就出发了。平日里,我们几个进山哪用得着备齐家伙,拎着个棍子进去,就能掀头野猪回来。这回听你们进山的伢子把情况说得凶恶,我们不敢怠慢,便把趁手的家伙全带上了。”

“我背了两把新制的山炮(土铳),手里提着一把尺长的柴刀;王三炮拖着他看家的撒网,说到这儿,多句嘴,你们可别小瞧这副撒网,这是早先年,王三炮他爷爷传下来的,那可是用晒了三冬的青麻藤和银松根混着黄亚麻丝一点一点绞成的,制成之后,坚韧得惊人,三刀都砍不断,除此之外,这撒网上遍布倒钩,任何猛兽一被罩上,基本就没跑,这金牛山早先的豺狼虎豹不知dào

有多少,丧在这副撒网下。

“麻三爷年纪最大。当时已经六十多了,经验最是富,连老刀把子早先都是他带出来的。麻三爷年纪虽大,可精力一点不逊屯子里的小青年,扛着他那把红缨枪就上了路,这把红缨枪早些年可是饮过鬼子血的,枪头和蜡杆都是普通货色,可有两点,就注定了这把枪的不凡。一是,麻三爷长年练枪。枪术惊人。挥枪一扫。说定墙上的蚊子就不会定着苍蝇;二是,这回的枪尖是抹了毒的,临行的当天早上,麻三爷就捏死了两条蝮蛇。用枪尖将毒囊挑破,拔出枪头时已经蓝汪汪一片。”

“老刀把子的厉害,你们当时年纪虽然不大,但都亲眼见过。你们还记得五五年吧?那年秋收刚结束,有头野猪窜进了咱眼前的稻谷场,那野猪有小牛犊子大小,逢人就顶,撵得满稻场的人乱窜。恰好,老刀把子路过。二话不说,奔上前去,一把就按住了那也猪的獠牙,一人一猪就开始角力。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发了狂的野猪的厉害。那野猪被人按着獠牙能不恼火?可是任凭那畜生怎么用力,也挣不开、抵不动老刀把子分毫。最后,被麻三爷从边上一枪扎穿了野猪的喉咙,却惹得老刀把子抱怨,说没玩儿够。当时,打谷场围满了人,你们应该也在吧?”

邓四爷说到这儿,顿了下,似在等李拥军等人答“在”,可诸人听了邓四爷描述老一辈炮手的无上风采、奇门兵甲,都入了迷,都在想老刀把子会带什么独门兵刃入山,竟没人回他的问题。

邓四爷也没接着追问,而是续上了故事:“靠山屯最厉害的四个炮手,我枪法准,一枪下去,说打兔子左眼,绝不打右眼;王三炮祖传的撒网,只要网出,绝不走空;麻三爷阴狠的银枪再配上蛇毒,莫说这金牛山,就是两百里外的神农架,早些年麻三爷也是趟过几回的。可偏偏老刀把子成了靠山屯最厉害的炮手,你们可知dào

为什么?”

邓四爷倒和四九城的顽主候小春一个德性,讲个故事,动不动就好为人师。惜乎邓四爷没候小春那般手段,能让姬长发能人自觉的当捧哏。他一个挨批被斗几十年的老头子,在靠山屯的地位低得惊人,也只有开会之日,方才是老头子刷存zài

感之时。

众人沉浸在故事里,不理他,李四爷也不敢拿乔,只有接着自问自答:“要说炮手做到一定的程度,就和两个武术高手差不多,归到根子上,还是看身体的本事,而不是靠器械。我们三个虽然厉害,在金牛山可以横着走,可到了深山老林,就吃不住了。碰上落单的猛兽,费番功夫,还能拿下。可一旦你落了单,碰上群牲口的时候,那就彻底没辙了。”

“就拿我来说,我手中的土铳又不是机枪,一发下去,你撂不倒牲口,就得被牲口撂倒;王三炮手中的撒网也不是天网,你罩得了一个,罩不住一群,落了单,就是个死;麻三爷的毒枪也一样,野牲口从四面八方攻上来,一把枪无论如何也遮应不过来。”

“我们三个不成,可老刀把子就有这个能耐,他真是纵横山林如履平地。老刀把子入山,从不带家伙。山中的树木、大石就是他的家伙,碰上野猪狗熊,也从不绕道,上去就干架。碰上狼群,直接倒拔了小树,就做了棍棒,一轮扫下去,再多的狼也得让路。老刀把子是天生的猎人,不,可以说是天生的野人,一双铁脚板进山也从不穿鞋,按说山里荆棘、倒刺遍地,可你就是不见他脚上破皮。”

“交待这么多,就是想让你们知dào

,我们四个凑一块儿进山,别说是碰上群狼了,就是撞上群虎也能囫囵着回来。可世事就是他娘的无常,哪知dào

这回会这么邪性,竟碰上了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物件儿。”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回众人没用邓四爷发问,竟齐声出言将故事截断,这隐了二十年的邪门儿玩意儿终于要露面了。

“山神!”邓四爷从牙缝里迸出了俩字。、

“啥玩意儿!”众人齐齐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还真有鬼魅不成?

“听名字是怪,可老辈人口中,这物件儿就叫山神。它似蟒非蟒,是蜥非蜥,头粗身长,远观和普通的大蛇没什么两样,待到近处。才能发xiàn

,它粗胖的身子下竟长着四只收在腹中的脚掌。”邓四爷一阵短促的话语,将这物件儿的外貌说了出来。

“不就是条四脚蛇嘛,凭什么敢叫山神?”彭春哂笑一声,似乎觉得邓四爷口中的那物件儿有些浪得虚名。

“凭什么?呵呵,你接着故事往下听,就知dào

凭什么了?”邓四爷哂笑一声,卖了个关子,接道:“自五八年上半年开始,大炼钢的风吹遍全国。咱们靠山屯因着二道坡锁住。木材难运出。金牛山才被排到了七八月开砍。结果。别的山林先砍光了,满山的牲口四下逃避,倒有不少逃到了金牛山。这大半年来,我们四个就在林子里撞见过不少厉害的牲口。可没一个能在咱们四个手里活着离开。不过这次,我们知dào

不比以往,能把人无声无息弄走的猛兽,咱们在金牛山还未撞见过。”

“这金牛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纵横十数里,我们几个老炮闭着眼睛一天就能跑完。这回咱们径直就去了出事儿的地儿,一到那伐木现场,便见了各色凌乱的木头。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老炮们都会追踪牲口的痕迹,刚围着那片乱木区转了没一袋烟的功夫,经验老辣的麻三爷便觉出不对来。”

“麻三爷叫过我们围拢,直指了他身边的一颗黄梨树,让我们往上看。我抬眼一看。但见那三人合抱粗细、二十多米高的黄梨木的树身垮了老大一片树皮,这垮掉的地方呈带状,盘旋着上升,约莫有十多米的长度。”

“看到这儿,我们都愣住了,就是纵横山林,素无禁忌的老刀把子脸上也变了颜色。树皮垮成这种形状,不说是我们这几个老炮手,就是靠山屯的一个娃娃都知dào

定是大蛇攀沿时、蹭垮的无疑。”

“可眼前的这条垮带未免也太过恐怖,单从垮皮的地方便能察出那蛇至少有六七米长短、小腿肚子粗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这种大蛇虽说罕见,咱们几个也并非未见过,其实这种程度的蟒较之猛虎、群狼更容易对付,可最最要紧的问题还是出在这树上。”

“要知dào

这可是颗老黄花梨树,木质极其坚硬,是作家具的上品,寻常人拿刀锉,许久未必能蹭下一块树皮,可这条蛇攀沿几下,就成了这副形状,这是蛇该有的本事么?”

“这会儿,连麻三爷也迷瞪了,弄不清到底什么物件儿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是,至少确定了一点,赵老三和郭大嘴必是被这物件儿,从树上凌空含走的。再加上,当时天黑、人荒、树杂,没人想到往天上瞧,是以没人能发xiàn

。”

听到这儿,李拥军猛地一拍大腿,叫道:“着啊,原来是这样。好你个李四爷,你早就知dào

了,却不告sù

我,你可知dào

,我寻思这事儿快二十年了啊

,今儿个算是解了我心中的谜团,晚上能睡个舒服觉了。”

李拥军这般作势,众人却没能笑得出来。听李四爷越讲那物件儿的奇异之处,韩东临等人就越心慌。毕竟这厉害玩意儿,离自个儿说远也不远,就在身侧的山里啊。

薛向也听得入了谜,如此奇闻怪谈,前世只在网上得见,眼下居然就发生在了身边。说不得,还得和那物件儿会上一会。

薛向急着听事情的发展,起身拉着李拥军坐下,催促李四爷开讲。他一早上没吃饭,竟是连肚子早饿得呱呱直响也不顾了。

哪知dào

,接下来,听完李四爷讲述的那场惊天的人蛇大战,他连中饭都没吃上。

ps:末了,说下,江南发ps一般就是连着正文发的,但我的正文绝对会超过三千字,而不足四千字,因此不会让诸位花冤枉钱。本书的进度会加快的,这个情节结束,京城就会联系上,别急啊!

两章保底,每二十票加更,我知dào

是龌龊了,就容我龌龊一个月吧。

第十八章 恶斗

见大队长发话了,邓四爷不敢怠慢,不接李拥军的话茬儿,接着讲道:“蛇性喜阴,当时太阳刚刚升起,正挂在东山坡上。老炮手都知dào

像此种大蟒,最是怕热,多半会避阳而居。我们二话不说,便一路背着太阳,向西方搜寻,各自把手里的家伙也握紧了,这回不比以往进山就是为了取肉那般简单,弄不好就得见血。”

“没走到一盏茶的功夫,打头的老刀把子便扬起了手,我们三个面上一惊,立时齐齐停了脚步,伏下身来。老刀把子这天生的猎手,对危险的感觉不比野兽差。我们都对以老刀把子预警风险的本事深信不疑,毕竟他这一手本事,几十年来,可没出过岔子。我们伏在一片苇子叶后,拿眼向四周搜寻,却未见有丝毫异样。前方百米开外的位置,倒是有一大片小灌木林,小檗、黄杨、沙地柏、铺地柏密密匝匝,连成一片,四五头野猪正在灌木林里哼哼唧唧地蹭树,哪里有半分那物件儿的影子。”

“哪知dào

,就在我准bèi

开口问出升的时候,前方的那头最肥的野猪刚抵倒一颗小黄杨,如海的小灌木林霎时翻起惊天的风浪。但见灌木林正中位置,呼啦啦,陡然射出一道黑线,黑线两边的灌木急速地向两边倒伏。那黑线发射时,距那拱倒小黄杨的野猪尚有小五十米的距离,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后,黑影便冲到了野猪近前,接着,便是一阵让人牙酸的嘶嚎声冲天而起,这时,我们方才看清那黑影的庐山真面目。”

“但见当空现出一条巨大的蟒身来,蟒身的下半部隐在灌木里,窥不到全貌。可腾空的那部分身子就两米有余,蟒身更是有十岁娃娃的腰身粗细。西瓜大的蟒头因含着半个野猪身子,而急剧摇摆。眨眼间,我们就瞧着那胖大的野猪。被它吞了下去,蟒背鼓起老大一阵波浪,显是入了腹。

“那蟒吞了头野猪,剩下的四头野猪痴傻地愣在当场,居然不知dào

逃跑,似乎是认命一般。那蟒半空里摇了摇身子,似在消食,半袋烟的功夫过后,又探下头来,吞了一头。吞完两头硕大野猪过后。那蟒便不再取食。接着竟做出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来。”

“那蟒忽地腾起隐在灌木丛的粗尾。挨个儿在剩下的三头野猪身上轻轻扫了一下,竟似在表扬一般。三头野猪被那蟒这么一扫,就好像忽然活过来一般,拔了蹄子。就跑了个没影儿。”

“看完那蟒吞猪,我们全傻了,这,这还是蛇么,简直他娘的快成妖怪了。我们三个齐齐拿眼去看麻三爷,论见识,还得是三爷这穿了一辈子老林子的老山客。还未张嘴,但听三爷长叹一声,道出了那蟒的来历。”

“听完。我们才知dào

,这家伙原来就是老辈人口中的山神。要知dào

这山神几乎是百年难出一条,它是王头蟒和银线蟒的杂种。而王头蟒和银线蟒交配几乎就不可能产蛋,就是产了蛋,千百个里面也难孵出一条蛇来。可若是一旦孵出了蛇。那蛇就定是身俱种种怪异,便成虎啸山林,王霸一方的邪门玩意儿。你们刚才知dào

了,那山神竟似通灵一般,吃完了还拍拍剩下那三头牲口,这是何等的嚣张玩意儿。”

“麻三爷刚说完山神的种种凶恶,便让我们细瞧那蟒的脊背。我凝神细看,这才发xiàn

那蟒漆黑如墨的背上,每隔着尺余的距离,便生着一道淡淡的白圈,这白圈一直蔓延到那蟒的身子正中位置便没了。”

“看我,未等我们出言询问,麻三爷便说那就是山神的年轮。只听说树有年轮,这蛇还有长年轮的,我们还是头一回听说。我又凝神看去,细细一数,乖乖,足足二十二个年轮,而这年轮方才及至蛇身的一半。可麻三爷先前说等那白圈延至蛇尾的时候,这山神的大限也就到了。这岂不是说,这山神还有二十多年的受限。要知dào

平常蟒蛇的寿命长的也才二十余年,这山神竟足足多出了一倍。”

“当时,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正准bèi

回头问麻三爷怎么办?忽地,那蟒西瓜大的脑袋猛地向我这边转了过来,铜钱大小的眼睛攸地睁了开来,血红一片,死死地向我盯来。糟糕,被发xiàn

了!”

“我一声惊呼,他们三个也回过神来,但见那蛇猛地起身,便如箭般地射了过来,宽阔的灌木丛又是一阵惊天风浪。我们四个都是打老了猎的,自然知dào

蟒蛇再厉害,对敌时不过只有两种手段,一是尾扫,二是身缠,这两般手段用尽,也没了别的能耐。我们自以为山神也就这般本事,拔腿便朝身后的林子撤去,以为有林子作掩护,那山神这一扫一缠的本事就得打折扣。”

“我们刚退入林子里,一阵呼呼的喧腾,那山神也奔了进来,恰好撞入了我们的伏击圈。我当先就发起了攻击,抬铳就是一枪,啪的一声巨响,那蟒西瓜大的脑袋上爆起一阵血雾。当时,我和王三炮便叫出声来,以为这山神不过如此,一击就要了它的命。哪知dào

血雾、硝烟过后,才见一大片药子儿竟没能射透,全散落在蛇头外,这一枪就只蹭破了山神的头皮。”

“山神受了伤,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血红的眼睛死死朝我盯来,我正待举起另一杆土铳。山神一个猛子,便到了我跟前,这时我才发xiàn

,它伸出了腹下的四只短脚,速度快得惊人。我来不及出枪,山神粗壮的蛇尾已经扫到,呼啸而来的劲风,刮得我眼珠子生疼。我猛地一个滚翻,避了开来。那尾巴扫在我先前靠着的白杨树上,但听喀嚓一声脆响,大腿粗细的杨树竟生生被扫折了。”

“山神一击未中,大脑袋一扬,张开血盆大口,便向我扑来。就在这时,满天起了一阵乌云,乌云过后,那蟒竟被罩住了,我定睛一看,那蟒身上的不是撒网又是何物?原来,王三炮趁着我引开山神注意力的时候,瞅准空当,就出了手。”

“那蟒被罩住身子,便开始就地打滚翻腾,可那撒网是何等坚韧,任它气力惊人,一时半会儿,哪里挣得脱。天降机缘,我们这样的老炮手又怎会错过。王三炮紧走几步,将手中的绳索缠在了树上,打一个结,抽出腰刀便扑了上去。我当空将一把土铳和一包药子扔给了老大把子,拿起另一杆土铳便和老刀把子开了火;麻三爷挺起长枪,也奔上前去,抬枪便刺。”

“那可是一阵好杀啊,任是那山神皮糙肉厚,神勇盖世,一时间也被我们杀得鲜血淋漓。王三炮的砍刀专劈蛇头,一刀下去,便是一道血印;麻三爷的毒枪最是阴狠,枪枪不离山神颔下三分的年轮,一枪下去,便是一个血洞;我和老刀把子则是飞速地开枪、填药。一时间,整个战场,刀光枪影,硝烟弥漫,血雾横飞。那蟒虽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可仗着皮肤坚硬,我们一时也杀不死它。”

“终于,麻三爷一枪戳进了山神的左眼,抽出枪时,那眼已成一个空洞,枪尖上带出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来。霎时间,那蟒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整副撒网就像破布一般,立时被挣得四分五裂。那蟒终于脱出牢笼,发了疯一般向麻三爷扑去”

“当时,麻三爷已经连出二十余枪,枪枪都刺破那坚硬的蛇皮,入了肉,早没了气力。麻三爷一个躲避不及,被山神抽中了半边肩膀,立时飞出老远,半空吐出口血来。我甚至来不及呼喊,就听见王三炮惨嚎一声,他的一只胳膊竟被那蟒含在了口中。那蟒扯掉王三炮一只胳膊,犹不解恨,腾起血淋淋的大脑袋,又朝王三炮咬来,看样子,它经打算活吞了王三炮。”

“那时,我再装药子已经来不及了,眼见三炮就要丧生蛇腹,我急得汗都没了。就在这时,老刀把子终于出手了。但见他一个飞蹬,踹折了一颗胳膊粗的杉树,借着那股巨力,腾空就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蟒蛇星子已经舔到王三炮脸上的时候,却再也动不得分毫,原来它的尾巴竟生生被老刀把子给扯住了,前进不得分毫。”

“原来,老刀把子腾空之际,便将手中的土炮丢给了我,半空中,从腰间掏出一副铁指套来,戴上。这铁指套的每个指端便是一根细长的钢刺,已经十几年没见老刀把子使它了,我几乎都快忘了老刀把子这独门的兵刃。”

“十根钢刺深深地刺进了那蟒的尾巴,老刀把子双手一合,大喝一声‘起’,那足有五六百斤的大蟒竟被他生生提了起来。那蟒被扯住了身子,丢下王三炮,掉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便朝老刀把子咬来。这时,我竟看到了我这一辈子最震撼的场面来。

第十九章 宝贝

“那蟒吃痛,一口吞下王三炮的那只膀子,弃了已昏倒在地的王三炮,。张开血盆大口,半空里一个掉头,就朝老刀把子扑来。我这时已吓得傻了,两把填好药子的土铳竟忘了开枪。但见老刀把子,双手死死掐住那蟒的尾巴,奋起勇力,一声大吼,倒提了蟒尾,半空里就抡了起来。那蟒被老刀把子作了长枪一般耍弄,以蟒尾为圆心,当空划起了圆来。那蟒尾被控,半空里蟒身无处借力,如何还掉得过头来?蟒身登时被老刀把子巨力扯得笔直,几圈抡下去,不知dào

撞断了多少大树小木。”

“老刀把子奋起两膀千斤力qì

,将那蟒扯得如风车一般转起了圆圈,速度转到最快时候,老刀把子大喝一声,半空里,陡然起了一道霹雳,那蟒竟被他脱手掷了出去,飞出老远,压断了数颗小树。那蟒落地后,整个脑袋已是血糊糊一片,如漆的身子也已赤血斑斓。那蟒落地好久,也不见它攻来,只见它摇晃了脑子,似在倒气。好一阵功夫,那蟒才回过气来,拿那仅剩的一颗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老刀把子。似乎,这山林之王也惧了这势如天神般的老刀把子。”

“当时,老刀把子身上那件薄薄的麻衣,早已被坟起的肌肉挣烂,上半身就这么**着,满身的腱子肉通红一片,似乎稍动几下,便要滴出血来。老刀把子见那蟒还敢看自己,大步迎着蟒眼,便朝前走去。那蟒见老刀把子又朝自己攻来,这从不退怯的山神竟退缩了。老刀把子进一步,那蟒就退一步,就这么着,一个进,一个退,那蟒竟被老刀把子生生逼退了数十米。忽而,那蟒仰天长吟一声。掉转头颅,飞也似地逃回灌木丛去。”

“当时,我几乎是看傻了,这一人一蟒,惊天大战,竟是老大把子如天神下凡,硬生生逼退了这百年奇蛇。这,这还是人么?我看得痴痴呆呆,不仅忘了开枪,甚至忘了去查看麻三爷和王三炮的伤情。还是老刀把子一声招呼。我才回过神来。”

“我和老刀把子奔到麻三爷和王三炮的跟前。细一查看。险些掉下泪来。麻三爷被那蟒抽塌了半边肩膀,当时已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王三炮被扯断了膀子,血流不止。早疼得昏了过去。我赶紧去踩了些止血草药,捣碎了给王三炮和麻三爷敷上。”

“就这么着,我和老刀把子一人扛着一个,给抗回了靠山屯。当天夜里,麻三爷年时已高,伤重无救,就这么去了。王三炮虽然救了过来,缺了条膀子,又亏了气血。隔年就病死了。最惨的是老刀把子,那日他和那蟒大战后,我只当他毫发未伤。哪知dào

当天夜里,麻三爷去了,他也未能到场。我去他家一看。但见白天还血气充盈的猛汉,到了夜里,已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我赶紧找来村里的老药子给他看病,刚一检查,老刀把子竟是气血崩了。从此以后,莫说使力,就是想站起来,恐怕也是不能。我这才知dào

,老刀把子和那蟒一场大战,竟然生生地耗去了半条命。”

“六零年,大饥荒来袭,老刀把子一代豪雄,动弹不得身子,为给家里省粮食,竟砸碎了药碗,割腕自尽了。唉,老刀把子啊老刀把子,生在乱世,未尝不是西楚霸王一般的盖世英雄,奈何生不逢时,竟死在床榻。要说这靠山屯二十年来,未遭那蟒的祸害,咱们都得谢老刀把子啊。那一战,若不是老刀把子让那蟒丧胆,这靠山屯决计存不到今天。”

邓四爷幼时,跟着洪庙村的一位前清秀才读过几年私塾,一番故事下来虽无文采可言,却也是娓娓道来,听得众人宛若亲见,入戏甚深。这一个故事说了有小半个钟头,竟没人再出言打断。

故事讲完,邓四爷住了嘴,可满场依旧毫无声息。薛向等人无不沉浸在那场惊天的人蟒大战中,无不为老一辈炮手的风范所倾倒,无不对老刀把子那绝世豪雄的冲天气魄所震撼。众人竟是沉迷其间,久久不能自拔。

好一会儿功夫,竟是彭春最先回过神来,“疯老…邓四爷,既然你们知dào

这金牛山中并无鬼魅,只不过是条怪蟒,就是它再厉害,能抵得过县上武装部的枪炮么?怎么不报给老队长啊,你又不是不知dào

。自五九年开始,三年间,屯子里饿死了多少人啊。要是你们报上去了,县里派下人来,将那蟒除去,这满山的果子、牲口能救多少人啊?”

彭春言出惊人,众人齐齐回过味儿来,是啊,彭春说得未尝不是正理啊,这蟒蛇纵有山神的凶名,又岂能敌得过人民专政的铁拳。

邓四爷闻言,立时抽抽噎噎了起来,眼见就要同说故事前那般,再来一阵哭嚎,李拥军把话头接了过去:“老彭,你忘了我们当天从山里撤出来,县里就在屯子里定了调子,说是工伤。你让邓四爷他们再去对上面说是蛇祸,当时是什么政治气氛,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更别提四爷他们几个,有哪个是成分好的,就算说出真情,屯子里能信,社里、区里、县里能信么?”李拥军一语中的。

其实邓四爷正是这般思想,他们说出去,屯子里信不信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社里指定不会让他们推翻县里领导定下的调子。就算屯子里信了,又有什么用,没了他们这四大炮手,进去多少也是给那蟒送菜,还不如就当时鬼魅山精作怪,少死些人命。

邓四爷方才哭嚎,一是想起了老刀把子等人的惨死,二是,觉得如果自己将那事儿说出去的话,六零年闹饥荒的时候,屯子里也就不会有人为了活命而冲进山里,就此丧命了。

薛向起身拍了怕裤子上的尘土,掏出只烟点上,抽了两口,待火旺之后,将它塞给了邓四爷,“老邓头,你方才说还等三五年,就能还我个金山,是不是那山神的命也就剩三五年了?再说,你怎么知dào

那山神现在是生是死?方才听你们说,那蟒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六三年,你和李队长守夜的那天。至今,也过去了有十四五年了吧,说不定,那蟒早毙命了。”

邓四爷抖抖索索地猛抽了两口烟,定了定心神,说道:“大队长,五八年见那蟒的时候,他身子的年轮已经有二十二个,长到了身子的正中位置。五八年至今,差不多整整二十年了,那蟒就是再能活,也就剩了三五年的性命。至于您说的那蟒恐怕已死的可能,这个不用我说,大伙儿都知dào

。您来的前一个月,洪庙村的一头小牛犊子,在田字港饮水时,凭空不见了。这事儿,当时大家都说是金牛山的邪魅作祟,现下听了我的故事,你们都该知dào

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薛向朝众人看去,李拥军等人皆点了点头,看来真有水牛凭空消失之事。

“金山又是怎么回事儿?”这才是薛向最关心的问题,至于什么山精鬼魅,巨蟒山神,压根儿就不在他眼里。不说去县里寻武装部武力支援,就是他自己领着这群山民,也能利索地将那所谓的山神收拾了。

“大队长,我大概知dào

了四爷的意思。咱们这金牛山虽不生产人参、茯苓之类的名贵药材,貂狐之类皮毛珍贵的野牲口也少,可这山里却真是有一样宝贝,那就是松露。松露这玩意儿,老李他们不知dào

珍贵,您从京城来,不会不知dào

吧?”不待邓四爷发话,韩东临竟给出了答案。

李拥军等人果然不识松露的珍贵,眼中一片迷茫,皆掉了头来看邓四爷,似要他给个答案,却见邓四爷抬手对韩东临,竖了个大拇指,众人这才知韩东临没有发瞎。

薛向一听“松露”之名,立时喜动颜色。别人不清楚松露的价值,他薛某人又怎会不知?还在四九城时,老莫可是用”黑松露烩鲈鱼”招待外宾的啊。那次江朝天和阴京华不正是为了那盘黑松露烩鲈鱼“起了冲突,结果那道名菜便宜了他薛某人。

薛某人太知dào

松露的价值了,那一盘黑松露烩鲈鱼不过用了十来克松露,后来听说竟花去了张胖子三百大元。鲈鱼是个什么价大家都清楚,显然珍贵的便是那十来克松露。这回,竟让他捡着宝了,金牛山里还真是埋着金疙瘩啊!

就在薛向心中欢喜之际,叮铃铃,不远处竟传来了铃声,接着便有听见有人叫他。薛向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公社食堂的张光柱。薛向上前和张光柱寒暄几句,没想到张光柱竟是马山魁亲自派来接他去公社开会的。

薛向心中只是纳闷儿,就算通知他开会,也得是马山魁派秘书或办事员来啊,怎么派了个烧火的?这会儿,他还不知dào

,他这一去公社,竟又凭空生出去多是是非非来。

第二十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 (1)

ps:哭求月票,江南熬夜攒稿,为了月底的决战,诸位,别让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啊。知dào

更得慢,对不起了!

会议室内,劣质烟草燃烧出的烟雾,萦萦绕绕,布满了整个空间,熏得薛向也只得慌忙摸出根翡翠叼上,加入烟囱的行列。

这方会议室可以算是薛向平生见过最简陋的了,四面墙壁倒是用石灰粉刷过,许是日久年深,这墙壁已经縠纹横生,斑斑驳驳地露出了无数个空洞。地是泥土地,虽未打地平,倒也算光滑平整。室内没有什么别的物件儿,一张长条桌,四把长条凳,十一个人就围坐上面开起了会。

首先,公社主任马山魁发言,谈了下目前的形式,照着文件念了三月十六日刚刚结束的全国计划会议的文件纲要。许是说得口干了,马山魁端起面前的灰搪瓷缸,正待喝水,话把却被紧挨他坐着的第一副主任蔡高智给截了过去。

“同志们呐,我们今天迎来的社会主义生活不容易啊,这是成千上万的革mìng

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想当初……”蔡高智陡然站了起来,挥手扬眉说了一大串阶级斗争的重yào

性,听得薛向睡意绵绵,打起了哈欠。

蔡高智窥见薛向此等情状,眉头微微一皱,又想到这小子来时的那般阵势,到嘴的喝叱便咽了回去,咱犯不着跟一个二世祖一般见识不是?

蔡高智想喝叱薛向,殊不知,马山魁现下都想把他给生生咬死。马山魁心中不住地腹诽:平日里,老子看着县里郭主任的面子,忍你也就忍了。今儿个,没见有新成员加入班子啊,第一次开会你就这样落老子面子,有你这样干得么?

在快活铺,马山魁早不是蔡高智的对手了。班子里十一名成员,有一大半是跟他老蔡走的,马山魁这一把手反而成了绝对少数。若不是蔡高智坐上现在的这个位子还没到两年,他早想办法把这个窝囊马给挤走了。不过嘛,现下挤走,那是便宜别人,他老蔡的资历还没熬够呢。

这会儿,蔡高智才不管马山魁想什么呢。他觉得今天让马山魁先发言,已经算自己照顾他窝囊马名义上一把手的手面子了。没想到,这老小子得了三分颜色。转身就开起了染坊。一套一套地。照着文件念个没完,你说你要是有我老蔡这般理论水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对着稿子念。也不嫌丢人!

好一会儿工夫,蔡高智的阶级斗争终于在他嘴巴里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薛向以为终于要说到戏肉——今天会议的议题了,掐灭了烟蒂,凝神,准bèi

细听。由于事发突然,他刚到社里的时候,诸人已经坐进了会议室,是以,他压根儿不知dào

今天会议的议题。

哪知dào

。薛向张大了耳朵,听来的又是蔡高智另一套理论,“下面言归正传,,现在。国内外形势一派大好,美帝国主义、苏修社会帝国主义、tw国m党反dòng

派,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帝修反’一直亡我痴心不死,我们共和国人民应该对人类做出更大贡献,我们一定要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现在,腐烂的资本主义就要灭亡了,美帝和tw国m党反dòng

派的地主资本家,残酷剥削压迫那里的贫下中农,美国人民和tw人民,他们现在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得是糠菜粥,穿的是破麻袋,我们不但要解放自己,我们还要解放全人类,解放tw同胞……”

蔡国庆一番“高深”理论又说了个把钟头,他还待接着说下去,室内突然起了“呼噜、呼噜噜”的鼾声。

众人循声望去,声源不是那娃娃副主任又是何人?

原来,薛向听蔡高智说“言归正传”,以为戏肉来了,绷紧了精神聆听。哪知dào

,蔡高智开头一句就把万里之外的“美帝”、“苏修”给提溜了出来。这是言归正传?正传就正成了这个样子,你说你“言不正传”的时候,是不是该扯到月球上去呀?

本来,薛向昨个儿夜里整治蔡国庆等村痞社霸就耗去了大半夜功夫,今儿个早上七点不到,又被李拥军等人拽了起来,早饭、午饭都没吃上,又困又饿。好容易才集中了精神准bèi

听正题,哪知dào

蔡高智跟他这儿说“相声”,紧绷的神经立时就松了,当下就迷迷糊糊的坐着睡着了。

砰的一声巨响,蔡高智将身前的搪瓷杯狠狠砸在了会议桌上,霎时间,茶飞水溅。几位副主任因着靠近茶杯的落点,遭了池鱼之殃。

“薛—主—任!”蔡高智几乎是咬着牙缝迸出的这仨字。

蔡高智几乎快被气疯了,他蔡某人在快活铺讲话,莫说有人敢睡觉,就是眼睛敢东扫西瞄的也从未有过。这小子在这小小会议室内,区区十余人中,众目睽睽之下,就敢闭着眼睛睡大觉,这不是当众打他老蔡的脸么?

“喔,蔡主任你叫我。”薛向在茶杯碰桌的时候,就被响声惊醒,心中一哂,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脑子就飞快地转开了。这会儿,蔡高智一喝问出,他便接住了话把。

“你…”见薛向居然还敢充傻装愣,蔡高智深吸一口气,险些没昏过去,强忍着怒气,道:“薛主任,我讲话的时候,你怎么睡着了,你的组织纪律哪里去了,你的党性…”

眼见得蔡高智要学他对付靠山屯上层建筑们、搞抢占道德制高点那套,薛向立时出声将蔡高智的话截断:“蔡主任,说什么呢,谁睡着了。喔,我初来乍到,您可能不知dào

,我有这么一个习惯,就是领导讲话,我听到妙处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闭目沉思,思索着领导话中蕴含的至理。方才您的讲话就有这种水平,让我进到了那种状态。我正思索着呢,就被您给打断了。您要不信,我保管把您方才说的话的主要精神、内涵,给复述一遍?”薛向贼精,又岂能让蔡高礼在他身上玩儿这手。

薛向话罢,马山魁险些没笑出声来,慌忙拿了桌上的茶杯,假作喝水,掩饰笑意,一张老脸只差埋进杯子里笑抽抽了。

薛向的话实在是答得妙绝,睡没睡觉,只有人家当事人自己知dào

。蔡高智要证明薛向方才就是在睡觉,完全可以叫薛向说说他蔡某人方才在讲什么,说不出来,就证明他薛向是在睡觉。可薛向一上来,就主动把要求自证的话给搬了出来,这下,蔡高智彻底没词儿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完全是因为蔡高智讲的这些个话,几乎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哪个干部不是闭着眼睛就能说出一大套了。薛向要复述蔡高智方才的讲话精神,完全是易如反掌。

当薛向说出要复述的时候,满室一大帮子中老年们心中齐齐告饶:蔡主任啊,还是算了吧,听你讲一遍已经耗得俺们腿肚子抽筋。再听这娃娃主任再复述一遍,估计晚饭就不用想了,您二位还是给条活路吧。

蔡高智闻听薛向要求自证,被噎得一呛,老脸嗖得布满了红霞。薛向未尽之意,谁听不出来啊,就是在说他蔡某人假话、大话、套话多。可人家薛向就是隐在话里,说是复不复述,主动权完全交给你蔡某人。蔡高智能怎么说,真要让薛向复述一遍,传出去,就彻底成了大笑话。

蔡高智强定心神,嘴角竟向两颊一扯,造出个微笑来。他大手一挥,故作豪爽,笑道:“原来薛主任还有这么个习惯啊,怪我怪我,不用复述啦,我相信薛主任是认真听了的。”说完,蔡高智冲门外喊了几声,叫来公社办公室干事小王,将方才狼藉一片的会议桌给收拾了一遍。

一段小插曲过后,蔡高智又自顾自地当起了马山魁的家,将会议的议题说了一遍。今天的会议议题有三个,一是集体学习钟主席在年前关于“两个总之”的讲话,二是集体批判“四人团”倒行逆施的罪行,三是响应老人家生前的伟大号召“农业学西晋,全国大造田”。

待听完会议的主要内容时,薛向的眉头便没松过。

金牛山看来是在劫难逃啊!不仅社员们要求烧山,社里的这帮子主任们待会儿定也是这个意见,关键还是老人家生前的号召威力太大,薛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破解的办法。

前两个议题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马山魁开始,挨个儿的表决心响应钟主席的号召,狠批“四人团”的罪行。轮到薛向时,他虽是心不在焉,可这种官话、套话,前面一正八副九个主任都说了一遍,轮到他这排名第十的副主任时,照葫芦画瓢,又岂是难事?

薛向揉碎了七八个人的讲话,跟着说了一遍,心里边念叨着千万别是金牛山的事儿,边飞速地思索着怎么救金牛山的命来。

哪知dào

,怕啥来啥,金牛山果然首当其中,一场碰撞势所难免。

第二十一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2)

“同志们呐,总得来说,社里的‘农业学西晋’还是学得不错的,公社十三个大队都干得不错,开荒的开荒,修渠的修渠,今天年景也不错,一定会大丰收哇。当然,成绩很大,可问题也不少,有些工作还没做到位嘛。比如大王庄和九黎村当时建村的时候,土地就天然不足,眼下,就是要开荒,也没地儿开啊。我就有这么个想法,金牛山面积不小,可供开发的田地也着实不少。反正金牛山是荒山野地一块,干脆就烧了辟田嘛。由于考lǜ

到这开山造田的工程量太过巨大,靠山屯一个大队下功夫,恐怕有些吃力,干脆就请大王庄和九黎村一起参加,人多力量大嘛。”说罢,蔡高智转头,冲薛向笑道:薛主任,你兼着靠山屯的队长,谈谈你的看法嘛?”

蔡高智说完,捧着小王新上的茶杯,縠纹密布的眼角,轻轻的跳动,若是细瞧,一准儿能发xiàn

他眼珠子正往薛向所在的位置划去。

蔡高智当头就把金牛山给搬了出来,倒不是他刻意针对薛向。实在是快活铺公社内除了金牛山还郁郁葱葱,藏鸟伏兽外,别的山林早在五八年就折腾成秃山野地了,后来学西晋的风潮一起,那些秃山野地也就顺理成章地化作块垒农田。

因此,这唯一的金牛山自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和下手对象。因为不朝金牛山下手,怎么体现快活铺公社响应中央号召,正在风风火火地大造田?不朝金牛山下手,从哪里来政绩?以前讲斗争,这回四人团倒台,外加全国计划会议的重开,众人哪里还不知dào

目前的形式还是以不折腾为妙。就是蔡高智方才大谈阶级斗争,也不过是理论落实理论,丝毫没敢定出下一阶段的斗争方向和斗争目标。

既然不能搞斗争了,那就只有瞄准另一个捞政绩的目标——造田。那位始作俑者能从队长靠造田,一跃而成副执政。这满屋子的虽说官儿小得够呛。好歹也比那位的队长一职来得显赫吧。虽说,人家是首创,他们是跟风,能跟出成绩来,未尝不是升迁的捷径。

蔡高智说完,便点了薛向的名儿,众人哪里听不出其中的玄机。要大王庄和九黎村一道加入到靠山造田的行当里来,你靠山屯能给大王庄和九黎村什么?是钱钞还是粮食?你靠山屯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倒欠着社里的公粮,给钱给粮。还是省省吧!既然给不了钱粮。你好意思白请人帮忙么。自然要给予报酬,给不了别的,只好匀些荒山出去呗。

蔡高智这还是委婉的说法,先前被薛向这小刺猬不阴不阳地扎了一下。再加上摸不清这小子的深浅,出言竟留了三分余地。要是在平时,蔡高智开会从不带商量的,上来就用命令的口气将任务分派下去了,谁敢聒噪?

蔡高智自以为给了薛向天大的面子,你薛主任还不应该投桃报李,主动应承下来?谁又知dào

,薛大官人这会儿肚子快气炸了。

“丫的,烧山老子本来就没这想法。现在到好,烧了山,竟还要匀出地去,这是把老子当娃娃耍啊!烧个山,要那么多人帮忙么。一把野火一放,几天几夜就烧成了白地,须得谁帮?就算开荒辟田费力,可咱们靠山屯多的就是闲置劳力,缺的就是地。看着金牛山面积不小,可真zhèng

能辟成田的也就五六千亩大小,就是给靠山屯的社员分了,一人才匀不到三亩地,哪里还有多的给别人。”若不是薛向知dào

自己现在的官儿虽小点儿,可好歹也算是国家干部了,得注意身份,当场就得骂出声去。哪里会躲在一边腹诽,心中骂翻了天,脸上还得作笑模样儿。

薛向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几声,一张俊脸竟挤出了三分悲痛外加七分感激:“首先,我要代表靠山屯生产大队管委会及全体社员们对马主任和蔡主任的一片深情厚谊表示感谢,感谢蔡主任能调派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们无私的支援地少民疲的靠山屯,真的是谢谢了!蔡主任,您放心,别的,咱们靠山屯没有,烧山造田时,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们喝的水就不用自带了,咱们管够。在这里,我表个态,事成之后,咱们靠山屯一定在村口立个碑,将大王庄和九黎村的深情厚谊,无私奉献发精神,勒石铭记,永生不忘啊。”说完,薛向竟拿袖子蹭了蹭眼角,待袖子拿开之后,眼眶竟一片湿红。

众人皆被薛向这番表态和泫然欲泣的模样给弄迷糊了,不知dào

这娃娃主任真的是胸无城府,真心为大王庄和九黎村的“帮zhù

”而感动,还是压根儿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硬话软说,堵蔡主任的嘴。

要是前一种情况,这娃娃主任终究是太嫩,不足为虑,以后有他没他都无所谓。要是后一种情况,那就扯得大了,年纪轻轻,竟连这种官场的犄角旮旯都摸了个透,再混个几年,还有咱们这帮老头子的活路么?

薛向话音方落,诸人各自思谋开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较大。毕竟这娃娃主任那次接待宴的表现和方才噎蔡主任的手段,都是积年官场老油子方使得出来的。

一念至此,众人后脊梁骨都冒出一股冷气来,这,这上级派了个什么物件儿给了咱快活铺,也太妖孽了吧,公社从此多事喽!

薛大影帝这招如风似闭当真使得妙绝。

先前,蔡高智前半句话说大王庄和九黎村土地先天不足,后半句马上来个,让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去给靠山屯帮忙。很明显,就是要地的意思,诸人心里无不是跟明镜儿似的,薛向自也听得懂。

可人家薛向就是装不懂,只逮着后半句大王庄和九黎村来帮忙的话,左一句无私,右一句感谢,楞生生地将人家大王庄和九黎村的形象搞成了活雷锋。末了,还要勒石记牌。你说人家靠山屯都已经感激涕零了,给你们竖了碑,勒了名儿,让你们名传四野,十世存芳,你大王庄和九黎村还好意思要地么?你蔡主任还张得开嘴辩解么?

怪只怪蔡高智非要俗事雅说,明明是张嘴要地,可偏要说成帮忙。结果,碰上薛向这影帝兼厚脸皮,顺水推舟,这么一带,彻底搁进去了。

薛向这番话弄得蔡高智尴尬之极,平时灵光无比的脑子这会儿跟打了死结似的,乱糟糟一团,抱着那已经喝得干了的茶杯,咕噜咕噜,吸个不停,却未见滴水入唇,浑然没了平日的风度体统。还是分管农林、水利的副主任郭涛故yì

递过支烟去,方才将蔡高智从先前的杂乱中给拉了出来。

蔡高智接过烟,抹了抹头上光滑的头发,恢复了先前的气度,大手一挥,笑道:“薛主任,太客气了,感谢就不必了,我的意思是……”蔡高智打算撕下伪装了。

哪知dào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薛向给截断了,但见薛大影帝一脸的义愤填膺:“蔡主任,您不要说了,我知dào

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愿咱们靠山屯勒石铭记您和大王庄以及九黎村社员们的浓浓情意么。这个,我坚决不答yīng

,若是那样,咱们靠山屯成什么啦,非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娘不可。就许你们学雷锋做好事,就不许咱们靠山屯感恩戴德,没这个道理嘛?”

“噗嗤”

“噗嗤”

“噗嗤”

满桌子竟有三个正在喝水掩饰笑意的副主任齐齐喷了出来,这,这薛主任太,太他娘的有才了,以后,谁还敢打的主意,简直是蔫坏到家了!

薛向说完,也不管蔡高智那张半边青白、半边赤红的方正脸,站起身来,冲马山魁道:“马主任,蔡主任的话真是暖人心窝子啊,我是一刻也忍不住要回靠山屯,向广大社员同志们汇报这个好消息了。我就先请个假,后面还有什么议题,我就不参加了,反正,我那票是要坚决投给蔡主任的。”

马山魁今天可是遭了大罪了,好些年没这么可乐了,可偏偏是在会场,他想笑,又不能笑,反正肚子这会儿早笑得抽筋了。这薛主任当真是不敢小觑啊,先前我还嫌他没我儿子大,简直是把猛虎当了病猫啊!

马山魁闻言,立时笑道:“行,这咋不行?咱么薛主任就是真性情啊!你那票我一定给你记在蔡主任身上,你去吧,路上慢点儿啊。”

老马果真也不是省油的灯,配合得默契无比。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他俩是商量好的,合伙作弄蔡高智呢。

薛向得令,冲众人笑笑,二话不说,转出门去也。

一场务实会生生被薛向搅成了务虚会,念了两个文件,喊了若干口号,真zhèng

开会要讨论的事儿,到了嘴边儿,却被他薛大官人给塞了回去。

…………….

薛向转出会议室,直奔公社食堂,丢下几毛钱钞和一斤粮票,拣了一袋素包子,边走边吃,便出了公社革委会大门。

薛向刚吞下最后一个包子,就听见有人唤自己,声音似惊似喜。他回过来头,竟看见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遇见的两人。

ps:ps:猜猜来人是谁,猜对了,我,我…….我也不只咋表示。没猜对的,给月票啊!

第二十二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3)

“三哥!”

薛向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听到这个称呼,他扭过头去,但见两人迎面向他走来。一人高个儿、黑肤,一人嘴唇上粘着两撇醒目的小胡子,不是康桐和先前送他来此的小胡子又是何人?

薛向再一细看,康桐怀里还抱着个娃娃,不正是自家的小宝贝么?

今天小家伙穿着一件酱紫色的呢子小风衣,依旧梳着平时的小分头,只是原来可爱的红苹果,短短几天功夫,便成了精致的瓜子脸,原来又大又亮的黑眼睛,这会儿也现出了红肿。

薛向惊喜交集,快步走上前去,同小胡子握了握手,用力拍拍康桐的肩膀,喜道:“小康,你怎么来了?”说罢,便伸了手要去接小家伙。

小家伙乍见可恶之极的臭大哥,方才还又惊又喜的眼眸,瞬间光彩又黯淡下来。这会儿,见臭大哥的手伸来,理也不理,反而把脸蛋儿调转过去,不去看他。

薛向就知dào

小家伙这关不好过,那晚他偷偷溜走,岂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见面了,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就想囫囵过去,没门!再看小家伙小脸儿尖尖,眼眶桃红,薛向也心疼极了,恐怕小家伙这回是真的恼了吧。

小家伙岂止是真的恼了,简直是快闹翻天了。

薛向走的那天半夜,小家伙夜里惊醒,看着身边空无一人,再看看独自缚在自己小胳膊上的红头绳,另一端已经软软地趴在了床上,哪里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当下,小家伙从床上跳起来便朝外面奔去,奔至堂屋,半个人影儿也无。

立时,乌云笼盖了大地,狂风拥bào

了海洋。

“啊,呜呜呜呜,臭大哥。大骗子,人家再也不跟你玩儿了,呜呜呜…….”小家伙当堂便嚎哭了起来,那一哭,真叫个哀婉欲绝,愁云惨淡。

小晚和小意听见小家伙的哭声,立时就从房里奔了出来,他俩倒是知dào

大哥一定会走的,只是没想到半夜就走了。

见小家伙站在堂屋对着大门哭嚎,小晚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若不是要哄妹妹。她也忍不住想掉眼泪。大哥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了遮风避雨的肩膀了。

小晚到底压抑了悲伤,抱过小家伙就坐上了沙发,说了无数好话。想了无数办法哄她。可小家伙现在满心思都是大哥不要自己了,一念至此,那眼泪跟倾翻三江水、倒转云梦湖一般,哪里止得住?小家伙这一哭,就哭了大半夜,哭到累了,声嘶力竭,躺小晚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小家伙还没醒来。薛安远却无恙归来。薛向走前倒是和薛安远说了他下乡之事,既然是老首长定的,薛安远哪里有二话,倒是三小却不知dào

伯父竟在大哥走的当天就回家了。

薛安远归来,小晚彻底松了口气。哪知dào

小家伙醒来。又开始哭着要大哥,昨晚嚎得小嗓子都哑了,这会儿再哭,哪里还哭得出声,但听着嗓子里一抽一吸,听着都可怜。

薛安远接过小家伙好一阵安抚,小家伙只是要大哥,他这个大伯怎么哄也哄不住。小家伙这一闹又是一整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急得薛安远差点拿脑袋撞墙。连一帮得知他归来、前来拜会的老部下也遭了池鱼之殃,被邪火中烧的薛安远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家伙闹起了绝食绝水,彻底把薛安远给吓住了,眼下,哪里还有别的办法,要么叫老三回来,要么把小乖女送过去。

前一种办法先不说是违了老首长的意思,就是想叫回来也麻烦啊。薛向的组织关系和户口都挂了过去,岂是说转就转的,当真拿组织纪律当儿戏,除非薛向以后不打算在官场上混了。

既然前一种办法不成,也只能用后一种办法了。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康桐,一听要送小家伙去薛向那儿,二话不说就接过任务,给小家伙收拾了一箱行礼,揣上薛向给他留的千余钞票和若干票据,抱起小家伙,就上了路。

康桐和小家伙刚出门没多久,前来送玩意儿和吃食的马永胜到了。他一听小家伙下了江汉,大吃一惊,搁下大包小包,奔回食堂,就给许子干摇了电话,通报消息。

许子干得到消息,也是哭笑不得,又担心小家伙一路的安全,当下,命令刘勇火速给还未赶回的小胡子摇电话,要小胡子先不着急回来,在火车站接人。人家小胡子这会儿已出了江汉省,正在往京城赶,却被许子干发动庞大的关系网,硬是在火车上把消息递给了他。

小胡子一听是许部长下的严令,哪敢怠慢,连夜又赶往江汉省。许子干那边早摸清了小家伙乘坐的哪列火车,通知了小胡子。小胡子倒也没误事儿,火车刚到,便抗了中组部的招牌,倒站里一晃。站长哪敢怠慢,立时就开了广播,数十个高音喇叭一喊,还有啥人接不着,就这么着,小胡子和康桐会合了。

有小胡子这熟门熟路、口衔天宪的家伙引路,一路好吃好住、车接马送,竟是畅通无阻,一天多的功夫就赶到了快活铺。小胡子只待引着康桐二人进了快活铺公社,再由公社派人引路,去寻薛向,哪知dào

巧而又巧,竟是当街就碰上了。

……………….

薛向见小家伙这般情状,脸泛苦笑,冲康桐使个眼神,伸手便将小家伙抢了过来。小家伙被薛向强行抱进了怀里,小身子用力在他怀里挣来挣去,小脸儿奋力地朝一边扭去,躲避着臭大哥那张讨厌的脸蛋儿,以示人家懒得见你。

可那双肉乎乎的小胳膊却出卖了真实意图,正牢牢地环着薛向的脖子,勒得他快出不了气了。小家伙的小脸儿躲哪儿,薛向的脸就跟着转向哪儿,小家伙见躲来追去,快被臭大哥弄笑了,这可符合和她预先设定好的见面景象。

原先小心思想好的,是臭大哥苦苦道歉,泪流满面,自己看他可怜,再让他保证不追扔下自己,才勉强原谅他的,怎么能给臭大哥弄几下,就笑呢。

当下,小家伙也就不躲了,虎了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薛向,小巧的琼鼻用力骤起,鼻腔里还发出“哼哼”的咆哮声,竟做出了一副凶恶模样。小家伙使力地盯着薛向,看架势,是要用瞪眼神功,将臭大哥狠狠修理一顿。薛向心中好笑,脸上却飞速地做出一副恐惧、惊慌、愧疚的模样。薛大影帝的表演功力日趋化境,自然很好地配合小家伙完成了这次表演。

哪知dào

,一边的康桐看得笑出声来,薛向一个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小家伙见臭大哥不思反省,还敢笑,没见人家都瘦了么,也不关心人家。小心思方消了七分的怒气,瞬间满格,一个虎扑,撞进薛向怀里,雪白的虎牙就开始寻觅下口的地方。

……………….

“小康,你不回去,工作怎么办?”薛向看着一脸坚决的康桐,只有拿工作劝他。

原来,小胡子见任务完成,寒暄几句,就要告辞。薛向原以为康桐就是来送小家伙,哪知dào

康桐竟不跟小胡子一道返京,也打算赖这儿了。

“反正我不回去。”康桐倒是保持了一贯的语言风格。

得,薛向知dào

再劝也是徒劳,索性就不废话,同小胡子握了握手,目送他远去不提。

…………….

靠山屯,蔡家大宅。

啪的一声脆响,蔡高礼摔碎了第三个茶杯。

“别摔啦,别摔啦,有能耐,你去找那姓薛的小子出气啊。没本事的窝囊废,只会转挑自家东西糟践。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连个大队长,混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混上。每回,我回娘家都替你脸红,你看我三弟,四十出头,就当上了承天县的一把手,他…….”一位膀大腰圆的村妇指着蔡高礼破口大骂。

哪知话没说完,蔡高礼顺手就将身边的桌子给掀了,“别给我提你三弟,郭民家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倒是承天县的一把手,连老子小小的一个队长都弄不下来,这样的一把手,说出去我都替他害臊,你还有脸跟我提他。”骂完,蔡高礼赤红的脸膛像要滴出血来一般,秃了半边的脑袋,汗水涔涔,将不多的毛发浸得湿答答,软软地伏在一边。

“队长,队长,你就知dào

一个破队长,先前,老队长在时,这靠山屯不也是你说了算。现在好了,来了个还在吃奶的娃娃,你就怂了?那个杂种把国庆的连长撸了不说,还将人打个半死。我看你回来半天,就知dào

拿自家娘们儿和这满屋子的东西出气,怎么一句不提收拾那杂种的事儿,蔡高礼,你要是这么软蛋,我就回县里,去找我三弟,我就不信这外来的杂种能翻了这靠山屯的天。”

一听这老娘们儿要回娘家,蔡高礼霎时就软了,颓然坐回了歪了半边的椅子。先前,他嘴上骂承天县革委会诸人郭民家骂得痛快,可那也不过是在自家快活快活嘴。真要郭民家站他面前,他哪里是郭民家的姐夫,外人见了,准得以为郭民家是他老丈人。

被家里的老娘们儿骂了几句,蔡高礼反倒开了窍:是啊,你是队长又如何,终归是个外来户,你头上那个代字还没去掉了,这靠山屯哪里轮得着你发号施令,且看我如何炮制你。

这会儿,蔡高礼彻底回复了精气神儿,打算好好和这个还未谋面、听起来厉害得不得了的娃娃队长较量一番。

第二十三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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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抱着小家伙,前方带路。康桐提着行礼,后边紧随。一路莺啼鸟鸣入耳,草树幽香入腹,看得小家伙和康桐只觉眼睛有些不够用了。

转过二道坡,金牛山已遥遥在望时,小家伙在薛向身上实施了无数次核试验后,小心思的火气早消,对军事打击失去了兴趣,这会儿见了眼前的烂漫春花,款款粉蝶,哪里还在薛向身上待得住?两只肉肉的小手扯扯薛向的耳朵,“马儿”立时听话得停了身子。哧溜一下,小家伙从“马儿”身上溜了下了,奔着前方野玫瑰丛上的群蝶,便扑了过去,脸上哪还有丝毫的悲戚。

越过二道坡便是一大片野桃林,眼下虽不是生桃之日,可粉红的桃花已丛枝头探出头来,勾勾连连,牵牵绊绊,烂漫一片,勾搭着春意,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啊。

小家伙仿佛回归了大自然的花仙子,酱紫色的小风衣裹得她较小的身子如一枝灿烂的紫百合,傲立花丛,迎风绽放。此时,小家伙头上戴上康桐给编的菊花环,脖子里挂了桑兰枝编织的项链,整个小人儿和一大群粉蝶闹成一团,不知是她在追着胡蝶,还是胡蝶缠着她,反正盈出一道色彩缤纷,热烈烂漫的风景,看得薛向心中一片安宁。

一路行来,天蓝云白,山青树绿,草碧花红。入眼的尽是颜色,入耳的尽是笑声,游着,走着,两大一小,三人笑笑闹闹便进了靠山屯的外围。

踏上了村头泥巴路的时候,薛向心中便起了疑惑。早先安排好让三小队负责给麦田除草,这会儿郁郁葱葱的田内,哪里有半个人影。

薛向揣着好奇,抱起小家伙。便大步朝打谷场行去。果然。未行几步。便听到人声,刚转过一间屋角,便窥见打谷场上围满了人,当中的位置。有一人站在一张立凳上,拿着断了半截的喇叭正声嘶力竭地喊话。

“我说,你们不要以为来了新队长,我蔡高礼说话就不顶用了。我要告sù

你们的是,靠山屯的天还没有变,依旧是我蔡高礼说了算。你们知dào

姓薛的今天去哪里了,他是去公社开会去了吗?不是!是社里的蔡主任命令他去的,去干什么?就是去挨批的。一个城里的娃娃,知dào

个甚。晓得怎么插秧种田?晓得怎么开荒修渠?正经事不搞,来了就给你们放羊!不干活,你们来年吃什么。上面要求今天烧山,你们为啥子不做?你们别为了点子蝇头小利,就给他迷惑住了。看看眼前这些人的下场,你们就该明白,以后听谁的话,跟谁走,跟我蔡高礼……”

蔡高礼正站在椅子上唾沫横飞,机枪阵阵,正说到爽处,眼见得就要**了,一道浑厚的男声,如一枝穿云利箭透空射来,似乎一箭将蔡高礼穿喉而过,他最后半句话,说什么也出不来了。

“那个谁,站那么高做甚?也不怕掉下来摔死。老子这个大队长都不在,是谁召集的社员大会,组织纪律都不要了?“薛向将小家伙递给了康桐,挤开人群,人未至,声先到。

“大队长!”

“队长!”

“……”

无数的招呼声想起,堵在前面的人,立时让出条道来,让薛向进了圈子。

薛向挤到近前才发xiàn

,圈子正中正有四五个人头朝下,双手向后朝天斜插,作喷气式飞机状,胸前还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地主”、“富农”、“右派”等词语,牌子后面还吊着三四块砖头。

原来,这是在搞批斗啊!

薛向定睛看去,邓四爷赫然就在最前方。他脖子下的砖头最多,足有五块,吊得老头二面挣青筋,脸色赤红,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嗖嗖直落。

薛向看得怒极,大步向前,来到邓四爷身边,伸手扯断他脖子里的两道绳索,凌空一脚,将牌子和砖头踢飞了天。那腾空的砖头仿佛长了眼睛,半空里直直地朝正站在立凳上、手足无措的蔡高礼砸去。

但听啪的一声响,一块砖头直直砸到蔡高礼左肩处,紧接着又是一声“哎哟”,蔡高礼当空从凳子上跌落下来,摔了个屁墩儿。

“你,你……”蔡高礼爬起身来,鼻子里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薛向,一连串的“你”,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好意思,没控zhì

准头,不过,那是我的位子,找不准位子的人,受点天灾,也无可厚非。”薛向看也不看灰头土脸的蔡高礼,却拿眼神一扫杵在一边的李拥军和韩东临。二人一个激灵,慌忙上前,给几个挨斗的倒霉鬼解套。

“你就是薛队长吧,自我介shào

一下,本人蔡高礼,靠山屯大队副书记、第一副队长。我回来时,你恰好不在,所以就先召集社员们开个会。喔,忘了告sù

你,这是我今天在县里,由县革委郭主任请自下的指示精神,召集社员们学习一下,有什么错吗?”蔡高礼不愧是老油子,软中带硬的顶了薛向一下。

“错!大错特错!第一错,你应该叫老子薛主任,别忘了老子不只是靠山屯的队长,还是快活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第二错,不管是谁的指示精神,没有老子这个大队长发话,谁敢召开,谁配召开。蔡副队长,组织原则都忘了,老子看你要好好学习学习组织章程了。”

薛向是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社里,招呼蔡高智,他是绵里藏针,谈笑出刀。回到大队,对付蔡高礼,则又换成了原来的丘八模样,蛮横至极。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县里、区里、社里都下指示,要求烧山,你为什么拦着,是不是听了邓疯子几句疯话,就要违抗上级指示,我告sù

你……”蔡高礼彻底被激怒了,队长位子飞了不说,儿子还被揍了个半死,回家又被婆娘骂了一顿,积压得火气这会儿全被薛向触发了。

哪知dào

薛向比他声音还大,依旧不让他把话说完,扭头就对李拥军吼道:“李队长,你是怎么回事儿,老子叫你安排民兵连,看着需yào

改造的社员,到南坡修渠,他们怎么全在这儿?还有,那个谁,叫蔡国庆是吧,他哪儿去了,莫不是躲在家里装死吧,给老子拖出来,关进牛棚,这种犯罪分子必须得坚决镇压,等老子闲过来,就组织大伙儿拖了他去游街。”

薛向扑哧,扑哧说了一大通,听得众人都傻了。还以为,蔡老虎回来了,娃娃队长就是再彪悍也得收敛啊。毕竟蔡老虎的堂弟是社里的实jì

头头,妹夫是县里的头头,谁见着不得敬三分。哪知dào

这大队长开会回来,还敢冲着蔡老虎下手不说,竟给蔡国庆戴上了犯罪分子的帽子,打算关进牛棚不说,末了,还游街!游街和要了蔡国庆的小命儿,有啥区别?这,这也太霸道了吧!

一帮被蔡家人欺负了几十年的山民们,竟也开始同情起蔡家人了,足见薛向有对蛮横。但是同情也只是同情,要他们为蔡家人说话,那是万万不肯,且不敢的,谁知dào

会不会惹怒这下手无情、翻脸不认人的大队长。

“你,你说…说什么?”蔡高礼几乎要被气疯了,自己搬出郭民家的字号非但没震住这娃娃队长不说,这娃娃队长竟然扬言要拉自己儿子去游街,这,这他妈的还是靠山屯吗?莫不是老子今天撞上鬼打墙,走错了地方吧?

“没听清?不过老子也懒得多费口舌。老蔡啊,不是老子说你,咱们身为干部要好好教育子女啊,殊不知,多少老干部都是毁在子女身上啊。”薛大影帝又开始瞪眼说瞎话,他还好意思指责蔡高礼教子无方,也不看他宠小家伙都宠成啥样了。改天小魔头提出要拆天宁门,说不定这厮也得同意。

蔡高礼被薛向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给敲晕了脑袋。这会儿,蔡高礼见薛向的称呼发生了变化,以为有了缓和的余地,正待开口说几句软话,先糊弄一阵,等熬过了这阵,再想办法狠狠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哪知dào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薛向又说话了:“蔡队长,这次我到社里开会,学习了不少中央的最新指示。文件我都带回来了,社里要求咱们党员要认真学习啊。我看这样吧,先办个学习班,由你当讲师,组织社里的党员们好好学习学习。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我给安排间屋子,好好的准bèi

教材吧。”

“什么,这是要把老子软禁啊,难到他还想一网打尽不成?”薛向话音方落,蔡高礼立时被惊呆了。

还未待他出言反对,薛向大手一挥:“李队长,带几个民兵好好保护蔡队长,严禁任何人打扰蔡队长编写教材。地点嘛,就放在我现在住的那个草房,那里最安静,正适合文字工作嘛。这是目前咱们靠山屯的头等大事,组织学习中央精神,这是思想上的问题,半点也放松不得啊。”康桐和小家伙来了,那草屋肯定住不不下。他立时把主意打到了村委会办公社,那里被蔡高礼占着,这回,他寻着由头,正好让蔡高礼腾地方、

李拥军闻言,一个立正,招呼几个民兵拖着欲言又止的蔡高礼,一道烟去了。

第二十四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5)

ps:啥也不说了,能有昨天那般多的票——二十票,江南就吐血加更。不是我矫情,是没票活不下去啊,中饭都没吃!拜托了,诸位同志啊,薛向可是要一路登顶的,漫长的岁月,没月票怎么过,不看加更的份儿上,看小家伙的份儿上吧。

对付蔡高智,他薛某人耍的是笑里藏奸,温柔一刀;对付蔡高礼,自然要换了招式,那就是身携大义,明火执仗,先断其羽翼,后自结党羽,以堂堂之阵,滚汤泼雪,便将之击溃。

之所以差别对待,薛向也自有他的道理、

前者,虚与委蛇。是因为他薛某人在公社的排名实在靠后,若是摆出副跋扈姿态,显得肤浅不说,也未必有什么实质的作用。毕竟你再蛮横,社里的事,还是班子会议决定。你蛮横到底,也只不过是徒增笑耳。

后者,摆明车马。是因为薛向本就是靠山屯堂堂正正的一把手,大义傍身,且这时的大队一级的组织几乎都是大队长搞一言堂。他薛某人再蛮横,只要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别人也说不出个啥。更何况,他在靠山屯要办的事还太多,要搞的动作也太大,没有一言九鼎的威风,还是洗洗睡吧,什么也别指望干成.

收拾罢蔡高礼,薛向拾起那断了半截的喇叭,喊道:“社员同志们呐,今天我去社里开会,听到了个不好的消息啊。社里的蔡主任要求大王庄和九黎村过来,帮咱们靠山屯烧山、开荒,开完荒后,这田也得匀出两份,分给人家大王庄和九黎村,大家说说看法吧。”

薛向这厮贼坏,在社里开会时装听不懂,一下到屯子里,立时开始挑逗群众斗群众。若是蔡高智知dào

薛向转身,又是一套说词。准能气疯了。

果然,薛向的这番话就好比往水缸里砸大石,立时就缸破水溅,声势滔天。

“啥玩意儿?分给大王庄和九黎村!谁稀球他们帮忙!”这是抖着花白胡子的老头。

“狗日的蔡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蔡高智早先不也是屯子里出去的?这会儿竟然干起了吃里扒外的行当!”这是已经气糊涂了的,当真众人的面,高声就骂起了比蔡队长更可怕的蔡主任。

“谁敢来抢老子的地,老子就和他狗日的拼了。当初建村时,社里就给了俺们三千亩地,还是沙石田。就这样。一户也分不到几亩。咱们靠山屯哪一年不挨饿的。当时,俺们去社里提意见,社里说金牛山划给你们靠山屯,里面果子牲口。要啥有啥,能饿着?当时,俺们一想是这个理儿,也就没闹腾。结果,没过几年,这山里出了,出了…反正这二十年来,谁享过这山的福?再去社里反应,社里干脆就说建村时。田地已经分好了,不能再变!现下倒好,眼见俺们要烧山,开出田来,狗日的。又要来抢?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吧!”这位干脆就把靠山屯的土地史搬了出来。

“就是,狗r来抢,就跟狗r拼了,这可是关系到咱子孙后代的大事儿啊,大伙儿得绷住了。”这是鼓舞人心,号召团结的。

“…………”

“…………”

眼见下面吵成了一锅粥,薛向非但不劝,时不时的还高呼几声“誓死保卫金牛山,誓死捍卫儿孙田”。这家伙几句一扇呼,底下立时跟着吼了起来,一时间,声势喧天,大有谁来灭谁的架势。

薛向故yì

把蔡高智的那番话拿出来点火,并非是他真想烧了山,开出田,让靠山屯独霸了。烧山从来就不在他计划之内,先前,他在社里的那番表态和眼下的四处点火,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理不清这地的归属问题,别说薛向不同意烧,就是靠山屯的这些社员们就得和大王庄、九黎村干仗。要知dào

,这会儿的土地该是多么敏感的话题,抢个农田用水都能打出人命来,要地和要命有啥区别?

双方争执一起,自然就给薛向收拾那条臭蛇,腾出了时间。待搞定臭蛇,挖出这山里的松露,卖出了大价钱。就是薛向吆喝着烧山,恐怕这靠山屯的社员们就得集体暴动,将他这不着调的队长给灭喽。至于社里的那帮子主任们,估计考lǜ

的就不是大王庄和九黎村地多地少的问题了,那会儿,该把主意打到这松露上来了吧。

“社员同志们呐,大伙儿请放心,只要有我这个队长在,谁也夺不走咱们靠山屯生产大队一分地。我虽然还兼着社里的副主任,可我知dào

自己的屁股要坐哪边儿嘛,大伙儿信不信我?”挑动完群众,薛向又玩起了收买人心的把戏。

一阵铺天盖地的“信”声下,薛大影帝又完成了一次表演。

……………

薛向拎着从茅草房取回的行礼,和康桐进了屋,小家伙儿这会儿早满屯子闲逛去了。进得屋来,但见这间二进的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墙呈灰白,地铺青砖,百平大小,半墙中分,在靠山屯,大抵是除了蔡高礼那三间大瓦房外,最好的房子了。

进门这间便是办公室了,成设极其简单,一张大黄木抽屉桌,外加数把椅子,和一张摆了不少文件、资料的深灰立柜,再无余物。隔墙最左端是一方狭窄的空门,绕过,便是卧室了。卧室里竟比办公室摆得物件儿还少,一张土黄色的大木床,一个床头桌,竟是连个衣柜也无。因为薛向这位大队长要抢回山头,早获知消息的办公室通讯员小孙立时知dào

靠山屯变天了,一个包裹将蔡高礼的一应物品,早打包得没了影儿。

薛向瞅瞅办公室,再转转卧室,复又摸摸肚子,不禁悲催中来:这物质条件实在是太差啊!青山绿树再好,不饱肚子就不好喽。当下,薛大官人索性也不装什么清贫高古之士,唤来隔壁大队食堂的老姜,扔下一踏钱钞,就让老姜去给他到屯子里买鸡去。到了靠山屯,薛向就吃了两顿饭,昨天夜里一顿清水疙瘩汤,今天中午几个素包子,早把他给素狠了。

老姜略略一扫票子,乖乖,这不得有二三十块吧,到底是京城人,出手也太阔了吧。老姜死死攥着这一踏钱,嘴上连连应是,脚下却是不挪步,扭捏了好一阵子,方才红脸问薛向,能不能就买他家的鸡,末了,还加一句,保管不比供销社来得贵。

薛向才懒得管这些针头线脑,大手一挥,让他速速去办,只要求够炖上一大锅的,中午他要请客。

吃饭的事儿,暂且搞定了,可睡觉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康桐还好说,可小家伙来了,他总不能破铺盖卷一卷,昂了脑袋,就欣赏清风朗月吧,一应物件儿自然要拣好的备下。反正现在靠山屯,他薛某人当家,也不怕人说他生活腐化。谁爱说谁说去,别让他听见就成。

通讯员小孙刚提着一壶开水进了办公室,就被薛向叫住。薛向照例扔过一踏钱钞和一踏全国通用票据,并写了一张单据,让小孙在民兵连挑几个人,到公社的供销社、食品所、副食店,将单据上的物品一应购齐。末了,还加了句,越多越好。

小孙接过钱钞和票据,看着清单就傻眼了,莫非这大队长要结婚?就是结婚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啊,糟践钱事小,关键是糟践这多稀罕的全国通啊。拿这全国通去买东西,非把那忙家伙的狗眼给亮瞎不可。

小孙飘着出了办公室后,薛向拖了把椅子和康桐坐了,闲聊。说是闲聊也不过是薛向聊,康桐听,反正康桐这木头脸上终年不见表情。直到薛向说到这金牛山的山神,以及老刀把子等四大炮手和山神的惊天一战的时候,康桐脸上才现出惊容来。

“三哥,听你的意思,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那山神给灭喽?”猎奇是所有男性动物的兴奋点,康桐也不例外,竟难得说了一个长句子。

薛向点点头:“是啊,那臭蛇不死,这靠山屯就活不了,大山里多少宝贝啊,都叫那玩意儿给锁死了。”

“要叫县里的武装部?”

“这事儿不能让外面的人知dào

,他们已知dào

就得吆喝着烧山,还是咱们自己干。”

“自己干?三哥,听方才故事里,那蛇可是厉害得吓人,弄不好,就不好收场啊。”康桐生怕薛向自恃用力,硬撼山神。毕竟老刀把子那等英雄也黯然收场,虽不知dào

三哥较之老刀把子谁更擅胜场,可终究还是太冒险了。

薛向拍拍康桐肩膀,知他担心何事,笑道:“我不会蛮干,老刀把子他们也是打了场遭遇战,才两败俱伤。若是他们事先知dào

那物件儿的虚实,以这帮老炮手的本事会奈何不得那条臭蛇?畜牲终归是畜牲,如何干得过咱这万物的灵长?得用这里!”说罢,薛向伸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薛向和康桐正聊着杀蛇的事儿,屋外陡然起了一阵喧腾。二人奔出门去,竟见了一帮穿着军装的国防军战士,约莫有是二三个,肩挑手提地,抗了不少物件儿,再一细看,竟是电话机,电话线。

领头的大高个儿,直奔办公室所在,上前就问,哪位是薛参谋?

第二十五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1)

薛向道出身份,来人自我介shào

,竟是安在江那个装甲师的工程兵,说是奉军委令,来此地建立观察站,由当地领导每月直接汇报个军区就行。薛向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靠山屯海拔又不高,又在江汉平原腹心,哪里用得着观察站啊,还由当地领导回报,当地领导不就是他自己么,分明是安老爷子特意给他建的临时联络站。

“方班长,那就行动吧,电话就架我办公室,省得我跑动。”薛向也急着和京城恢复联络,反正方班长也算自己人,出口也不客气。

大高个儿方班长下来时,已接到师部严令,要他下去听候一位姓薛的参谋指挥就行,说这姓薛的参谋正是军委驻派金牛山的。方参谋倒无暇细究金牛山有啥特别的,竟要军委参谋伪装成当地的队长,反正他是军人,按令行事就行。

薛向一声领下,方班长立即命令战士们展开了行动。他们下来时,已报备了承天县武装部。武装部闻听军委要在靠山屯设立观察站,虽弄不清原因,倒也没加细究,毕竟有军事机密的说法,反正是子弟兵下乡了,当然要好好配合。

方班长领着众位战士刚干了没几分钟,武装部那边就把电话线扯了过来,两边同时行动。本来这沟沟坎坎,弯弯道道的靠山屯,两个小时就通上了电话。电话装罢,方班长一个立正,问薛向还由什么指示。薛向哪有啥指示啊,要他们把烦人精带回京城,他们也没这本事不是。当下,就挥手说无事,倒是让老姜加米、加菜,准bèi

犒劳方班长一行。

孰料,方班长此行甚是匆忙,说是师部有令,必须速去速回,这次行动既是任务。又是演习,争分夺秒,耽搁不得,既然薛参谋无事,他们就告辞。

见方班长说得郑重,薛向自也不便强留,转身回屋,翻出一条香烟,塞给了方班长,让他给战士们分了。这回方班长倒没推辞。在他看来。薛向也是军中之人。袍泽相赠,自然不算占老百姓便宜。方班长收起香烟,一声喝令,工程班立即整肃了队伍。冲薛向一个敬礼,转身便奔行而去。

靠山屯的社员们见这帮当兵的来匆匆,去匆匆,自己给子弟兵准bèi

的红鸡蛋还没煮熟呢,人怎么就走了,心中略略不满,倒是对这娃娃队长,越发地敬畏了,没见方才那么多当兵的都给他敬礼?

方班长走了。武装部带队的徐队长打发完手下,却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这会儿,徐队长对这个快活铺的薛主任好奇到了极点。这阵子,整个承天县谁风头最劲,啥事儿吵得最火。还不都是这位爷是始作俑者啊。

原来,那日耿福林和陈光明在承天县革委会大楼门口将小胡子、苏星河、洪天发等人截走,直下了快活铺,事情自然不可能瞒住。毕竟那日晚上在快活铺聚餐的人如此之多,人多嘴就杂,要泄密出去,又岂是难事。更何况,蔡高礼和县革委主任郭民家还有着蔡高智这么一层关系粘着,自然要如实禀报。

蔡高礼刚打电话把消息报给了郭民家,郭民家就听得脑仁儿一阵生疼,对着电话就破口大骂蔡高礼是马后炮,事后诸葛亮,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电话你通知他。未等蔡高礼回话,啪的一下,郭民家就把电话扔了,他真是快被气疯了。耿福林和陈光明背着他搞小动作还是其次,关键是这次的来员规格相当之高啊,从中央、省里到地区那是一级组织都没落下,可偏偏他这个正主任没接上客,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当夜,郭民家就组织革委会开会,声讨耿福林和陈光明这种扇阴风、点鬼火,搞小动作的行为。可耿福林和陈光明又岂是易与之辈,早想好了说词,把责任全往薛向身上一推,说“京城下来挂职的薛同志自己要求第一时间下地方,好方便他尽快参加工作。中央和省里还由地区的同志都是这个意思,我们也没办法啊。”

郭民家被这么一通说词堵得猛拍桌子,却说不出话来,反正当夜县革委都吵成一锅粥了。

是以,徐队长听说有部队要求武装部配合在靠山屯架设观察站,便起了意,决定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的从京城下来的小队长。

………………

中午吃饭的人着实不少,薛向这边三个,外加李拥军、韩东临两个投靠他的班子成员,远道而来的徐队长,伙夫老姜和大采购回来的通讯员小孙,外加被薛向强行拉来的邓四爷。九个人,也是满满一桌子,不过,中午却没上桌子。

这会儿,山里的天气还显湿冷,薛向干脆就令老姜弄了个大火盆,上边支起个大铁锅,炖上满满一大锅山药烩老母鸡,就餐点就设在他这五十平有余的办公室。

一大锅鸡肉炖得香气扑鼻的时候,众人便围着火盆坐了。薛向启开小孙方带回来的洋河大曲,每人满满倒上一碗,便吃喝开来。

小家伙初到靠山屯,对一切都觉好奇,哪里在屋子待得住,捧了薛向给盛了大半碗鸡肉的木碗,便奔出门去,寻小伙伴玩去了。

先前在外边时,众娃娃看她穿着打扮,都不敢和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亲近,只觉这小妹妹怎么能这么好kàn

呢,身上穿得衣服,自己从来都没见过。还是小家伙返身回屋,拖出自己带的大包小包零食,才把交际圈搞活。她是城里的娃娃,哪里有这些山村的娃娃会玩儿,爬树,掏鸟窝,斗蚂蚱,一会儿功夫,早让小家伙看傻了。众娃娃得了她赠的无上美味,又兼小家伙生得精致可爱,事事都顺她,卖弄本领给她看,早让小家伙乐不思蜀了。吃饭时,康桐叫了几回,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进屋了。这会儿,小家伙捧了大碗鸡肉,正好出去给众娃娃尝鲜。

烦人精去后,薛向便领着诸人喝了开来。这洋河大曲虽是当地小酒厂产的白酒,滋味竟不比茅台差。且这锅里的母鸡,从小在山里放养,骨肉紧凑,配上野山药炖得稀烂,那香味和薛向吃得那道“黑松露烩鲈鱼”也不遑多让了。酒好,菜香,诸人吃得爽快异常,正酒酣耳热之际,薛向却将心中的正经事儿给说了出来。

“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些事儿我就不背着大伙儿了。相信徐队长是好朋友。不会出去瞎说。”说到这儿。薛向停了下。端着酒碗向徐队长致意。

徐队长虽不知dào

薛向接下来要说什么,既然人家不避着自己,还请了吃喝,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来攀关系的,立时就把胸脯子拍得山响,做了保证。末了,还道薛主任和他徐某人是初识,处久了,就知dào

他徐某人口风是最紧,且最重朋友了。

徐队长做了保证,老姜和小孙这酱油党哪敢有二话,立时就要起身往外蹿。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却被薛向挥手阻住。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韩书记,你口才好,就和几位说道说道。方便咱们一会儿谈正事儿。”薛向点了正埋头猛嚼的韩东临。

韩东临闻言,心中一苦,却也不得应下这差事,张嘴就用最快速、最省略的方式,将山神的事儿说了个大概,说完便提了筷子,冲进锅里,补方才练嘴的损失。

徐队长和老姜、小孙三人被这粗糙的故事给听得傻了,谁能想到金牛山里,一直作祟的不是什么山精邪魅,而是一条四脚蛇啊。

当下,徐队长便拍了大腿,说吃完饭,便回县里,调集人马,进山将那臭蛇给剿了。薛向和徐队长说这个,哪里是要借助武装部的力量。一旦徐队长回县里一吆喝,动静儿就大了,这可不是薛向所愿意的。他可是打算偷偷将那蛇灭了,把松露取到手再说,自不能让徐队长坏了好事。

薛向和徐队长碰了一杯,笑道:“徐队长的好意,我代表靠山屯心领了。只是这臭蛇坏了咱屯子不少人的性命,还是咱们屯子自己使力,将他灭了报仇。以前,是不知何物作祟,心中惶恐,现在已知dào

不过是条四脚蛇,它还能敌得过人民专政的铁拳不成?”

徐队长此来,一是探探薛向虚实,二是来拉关系的。虚实,方才一群当兵的给薛向敬礼,徐队长已经探清。剩下的,就剩攀交情了,既然薛向另有打算,他自不会强作好人。当下,徐队长便点头应了,只说待会儿入山时,定要算上他一个。

薛向要的就是徐队长这句话,搞定徐队长,薛向扭头冲正咂着酒的邓四爷道:“老邓头,明天一早,咱们便进山把那畜牲给收拾了。你是老炮手了,和那畜牲也交过手,我想这二十年来,你不会没想过收拾那畜牲的法子吧。今儿个,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显显老炮手的能耐,让咱们也开开眼。”

邓四爷今天是好一顿享shòu

,几十年都没吃得这么痛快,喝得这般肆意了,酒意微醺,胆气陡壮,出言道:“大队长,你可真是我邓老四肚子里的蛔虫啊!实话跟你说,十年前,我便想到了对付那畜牲的办法。只是这么多年,我邓老四被斗怕了,不敢对人说出真相。要是我早说出真相,且大伙儿都能听我的,那条四脚蛇早完蛋了。”

薛向闻言,也不理邓四爷言出不敬,倒是对他未道出的杀蛇的手段起了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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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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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四爷哑一口酒,在嘴巴里咂吧了半天,方才恋恋不舍地咽了下去,开口道:“要除那四脚蛇,力敌是万万不可取的,二十年前,我们四个老炮手的下场就在眼前。当然,若是大队长招来枪炮,十条山神也得了账。问题是,大队长打算就带着我们这帮人悄悄干,那显然只有走智取这条路了。”老邓头喝了个半嘴,几十年压抑的本性竟露了出来,摇头晃脑个没完,末了,还未点到正题上,说了通废话。

韩东临见不得邓四爷这般得yì

忘形的模样,当下,就要出声喝叱,却被薛向拿眼瞪了回去.薛向倒觉得这个放浪形骸的邓四爷,比那个畏畏缩缩的疯老邓瞧着爽利。薛向又开了瓶洋河,起身给邓四爷满上,笑道:“老邓头,照直了说,利索点儿,再给我卖关子,这酒可就没你份儿了。”

邓四爷闻言一惊,慌忙将酒碗端到面前,拿肘子护了,生怕薛向将这碗酒也要了回去,嘴上却是再没废话:“大队长,说故事都有个前戏哩,您别急嘛,我接着说就是。六三年,我和李队长在田字港和那畜牲遭遇之后,我便起了疑心。因为那五年来,我一直没放下给老刀把子、麻三爷、王三炮报仇的事儿,对那畜牲的一切行踪都好奇。那夜后,我也去了对岸查看。李队长看的是稻田,我这老炮却沿着那畜生的压痕,一路搜索,终于在一片野罂粟林断了那畜生的痕迹,料来这罂粟林便是那畜牲下得金牛山的终点。”

“罂粟?莫非是制鸦片的玩意儿!不对啊,疯老…邓老四。这玩意儿早被禁绝了,金牛山周围怎会有?再说,那畜牲去寻罂粟林作甚?”老姜听到奇处,便开了口。实在是鸦片这玩意儿太害人,老一辈人对之无不深恶痛绝。

邓四爷道:“莫急,听我慢慢说,那罂粟林生在一处土坡的背面,再说那地方人迹罕至,离田字港还有老大一段路哩,那畜生闹过几次诡异之后。田字港后面的那百亩田也荒了。没人敢料理。是以,那片罂粟林更难被发xiàn

。再说,那是三花罂粟又不是寻常罂粟,不是老山客和老药子。谁认得它来。”

邓四爷解答完老姜的疑惑,接道:“我当时见那罂粟林起了大片的豁口,猜测定是被那畜牲啃食了,却不敢断定。当天我就在那片罂粟林百米开外的地方寻了处土坡,挖了个深坑,浑身涂满了掩盖气味的罗兰汁。天刚擦黑,我便躺进了坑里,用枝桠覆盖了身子,静等那畜牲到来。好一窥究竟。哪知dào

等了一夜,太阳都生得老高了,还不见那畜牲的踪影。可我仍不死心,回家灌了两口稀饭,第二天又原地埋伏。哪知dào

那畜生还是没来。如此六天,那畜生再没现身。我绝望得都快放qì

了,心道再等一天,不来拉倒。孰料,当天夜里,月亮刚隐去,我便听见西北方嗖嗖的响动传来,抬眼望去,远处的树木不断的向两边倒伏,那畜生到了……”

呀的一声,又是啪的声响,小孙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原来小伙子先前听韩东临讲述那蟒吞野猪的故事,心中已然惴惴。这会儿,他又被邓四爷的故事给代入了进去,只觉那可怖的大蟒似乎陡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吓得一个激灵,便把碗丢了。

碎了一个碗,大小伙子立时满脸通红,先前喝酒尚不见他红脸,这会儿,烟霞横生,显是臊得厉害。薛向笑笑,招呼老姜再给小孙拿个碗。小孙闻言,哪敢劳动老姜,窜进食堂便带了个碗和扫帚、簸箕来,将碎瓷片子除尽。

这时,小家伙拖着空碗奔了进来,说鸡肉不够吃,要大哥给盛满满一碗。原来,小家伙抱着碗鸡肉出去,一帮子大小娃娃全看得傻眼了,盯着那红亮肥腻的鸡肉,嘴里的口水怎么也止不住。

原来这帮娃娃各家虽都养了鸡,可那不过十来只,都是用来活命的玩意儿,哪里舍得杀。生的蛋,得拿去供销社卖了,换回针头线脑;或者有亲朋坐月子、来客了、送礼,靠的不都是这些鸡产的蛋;就算鸡老了,不下蛋了,也得拿去供销社卖了,谁舍得吃肉啊。

有的娃娃自下生就没吃过鸡肉,见了哪能不眼直。小家伙本就是打算分给众娃娃的,这会儿见娃娃们瞧得眼热,立时你一块我一块,分了个精光,她自己却是一块没剩。分到鸡肉的娃娃们哪里舍得一口吞下,抱着那块肉舔了又舔,方才小心地、一点点地咬碎了,咽了下去。小家伙看得心中不忍,只觉这些好有本事的玩伴儿过得比自己还不幸福呢,馋肉都馋成那样了。这不行,还得去弄一碗,好好给他们解解馋。就这么着,片刻功夫,小家伙拖着空碗又杀了回来。

好在今天中午老姜足足宰了四只大公鸡,顿了满满一大锅,不然,还真应付不下来这些编外食客。这会儿,薛向哪里猜不到小家伙现在的职务是运输大队长,当下,就招呼准bèi

端了簸箕出去的小孙,带个海碗过来。几个呼吸,小孙便抱着海碗奔了进来。薛向接过,给小家伙连着山药和鸡肉,盛了满满一大碗,正准bèi

招呼康桐送她一送。小家伙去拿了条毛巾,包了碗,接过,小身子小心翼翼,一扭一扭地,自己去了。

打发完烦人精,薛向便招呼邓四爷接着说。邓四爷正卖力地啃着块鸡翅膀,闻言,一口将啃得不见皮肉的鸡翅扔进了嘴里,嚼碎,便咽进了肚里,接道:“你们说邪性不邪性,那天晚上险些没把我吓死,那畜牲从西北方向饶了个圈,竟绕到了我身后。当时我还以为被发xiàn

了,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跳动。亏得那畜牲速度极快,三下两下便拖着胖大的身子,从我身上的树桠碾了过去,不然,不吓死也得被压死。那畜生到了罂粟林边上,先是昂着头,探近林子里,似在闻味,半袋烟的功夫,便张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那畜牲亢奋极了,甩着尾巴就开始扑打地上的土石,旁边的树木,立时走石飞沙,树折木断,就算我离那罂粟林百米开外,身上还是中了不少石子,断枝,打得老子生疼。那畜生发完疯,再不停留,拖着身子,嗖嗖地去了。好在这回,没从我这边过,而是直接向田字港奔去。”

“三爷诶,要你说杀蛇的手段,你又开始摆古,有完没完啊。”李拥军对那山神早没了好奇,本来张大耳朵,要听邓四爷说杀蛇的办法,哪知dào

老头儿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自个儿的奇遇,立时,不满地问出声来。

邓四爷瞪了李拥军一眼,道:“我这不是在介shào

对付那蛇的手段么,不摸清弱点、习性,哪里来的窍门,急个甚?”老爷子在村里谁都怕,就是不怕这个他救过命的李副队长。

薛向挥手阻住了邓四爷,让李拥军别打岔,他倒是听出了些门道。邓四爷仰头灌了口酒,接道:“一连个把月,我都睡那坑里,终于叫我摸清了那畜牲的习惯。原来,那畜生每七天来罂粟林一遭,吃完了,要么发疯,要么呼呼大睡。这下,我就摸准了它的罩门,也就是它的弱点。你想啊,要是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山神,谁还惧它?别说是老炮了,就是新手也能结果了它。”

“不对啊,邓四爷,既然你说得这么轻松,当初怎么自个儿不下手将山神解决喽?”韩东临提出来疑问。

邓四爷道:“你们听我讲完,那山神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我说它呼呼大睡,又不是说它倒在罂粟林边就睡了。那畜生的警觉性高得惊人,它只会在它老巢断水崖下睡觉。”说到这儿,邓四爷挥了挥手:“你们先别问我怎么知dào

那畜生睡哪儿,我不打自招。”

众人会心一笑,邓四爷接道:“我想要那畜牲的命又不是一年两年了,自我发xiàn

它有吃罂粟的习惯后,便觉抓住了窍门,哪里还会放过。自此,我便罗兰汁不离身,循着那畜牲的压痕,耗时大半年,终于在断水崖下,发xiàn

了那畜生的老巢。”

说到此处,邓四爷停下,仰了脖子,将大半碗酒一倾而下,喝罢,道:“这下,该说除那蛇的具体办法了。一个字:钓!”

“钓!”邓四爷道出戏肉,众人齐齐大惊。

“邓老四,你莫不是黄汤灌多了,发酒疯吧。先不说那玩意儿多长多重,你当是钓鱼呢,去哪里找那么长的杆儿,去哪里寻那么粗的弯钩。”老姜率先发难,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邓四爷高深一笑,道:“听我说完嘛!我是这么想的,在别处打遭遇战,不如就在它老巢里打伏击战。钓的方式却是最好!先前讲罂粟是为了啥子,还不是准bèi

香饵嘛。你们先别吃惊,这个方法靠我一个,自是不行。所以头前才说,若是靠山屯的社员能听我的,我早要了那畜生的命。不就是说钓那条大蛇不容易,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嘛。眼下,如果大队长支持,那还不是手拿把攥。”

说完,邓四爷看向了薛向。薛向笑道:“支持,支持,我怎么会不支持?老邓头,说说具体的步骤,我好像听出点门道了。”

第二十七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3)

众人正听到妙处,邓四爷端着个空碗,却不言语了。康桐倒似摸清了这老头的脾性,伸手拽过酒瓶,给老爷子满上。邓四爷冲康桐伸了个大拇指,看得众人各样心肠。靠山屯的原住民们都觉得今儿个的疯老邓真是疯得厉害,二两黄汤一灌,居然敢在大队长面前摆谱,真是酒壮怂人胆啊。

邓四爷得了酒,也不罗嗦,接道:“我是这么想的,现下不到罂粟长成的时候,那畜牲显然不会爬到田字港那边的罂粟林,觅食,在那边打伏击肯定不成,那么伏击地点就得在它的老巢断水崖附近…….”

“在哪里伏击,容后再说,说说具体的手段吧。”薛向将邓四爷的话打断,他也发xiàn

老爷子有酒多话繁的毛病,先前就故yì

没给老头子续上,哪知dào

康桐横插了一杠子。

邓四爷见薛向脸色有些不好kàn

,浑身一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方才记起自己身在何方,眼前坐的都是何等人物,再不敢啰嗦,痛快道:“具体的方法咱们这么办,分三步走。第一步,寻一头百来斤的家猪,将猪吊死,全身涂满罂粟汁;第二步,打造一杆长约三十余米的铁棒,铁棒的一端,打成又尖又利的弯钩:第三步,将死猪悬挂置铁钩上,注意不得透皮而出,那畜牲精着呢,然后将这长长的铁棒从断水崖上悬挂下去。只等那畜牲咬钩,便大功告成”邓四爷说完,不看众人,闷头喝酒吃菜。

可此种垂钓之法,破绽甚多,未待薛向问出,远道而来的徐队长打了头阵:“老邓头,你怎么保证那蛇一定会上钩?要是不上钩,岂不是白忙活,山里的活野猪想必那畜牲都吃得腻了,未必会看上这死家猪。再说。就算香饵主要是罂粟汁,你又怎么保证那畜牲能闻见?”

邓四爷满嘴食物,紧嚼几口,含糊不清道:“徐队长,你不是老山客,对地龙这种爬虫的习性不了解。像蛇这类畜牲,视觉极差,嗅觉却敏锐非常。所以我才敢在身上涂了罗兰汁,追踪那畜牲大半年。同样,打制铁棒。堂而皇之地垂钓。也正是利用那畜生视力几乎退化的弱点。至于你说的能否闻见罂粟汁味道。那更是多虑了。这畜生大半年都没有罂粟过瘾,早馋得疯了,一点罂粟味儿飘出,就能将它引动。”

老头子解答完。又开始大口吃喝。今天他是主讲人,耽误吃喝的功夫最多,得赶紧把损失补回来。

韩东临却好似专和邓四爷做对一般,也提出了问题:“老邓头,你叫咱们从断水崖上悬下铁棒,莫不是要我们在上面扶持?可是那蛇吞了猪后,力qì

奇大,岂是我们几个能对抗得了的。”

邓四爷无奈,停下了筷子。不敢不理这个一直看自己不爽利的韩大书记,开口道:“放心,那畜牲半空里无法借力,算上身子和扭摆的劲道,上了天也就千把斤。五六个棒小伙子,就能将它挂住。我叫人在上面扶持还有另一层用意,你们不知dào

,那畜牲各种奇异本领甚多,他能将吞了的野猪再吐出来,复又吞下,恶心得要命。”

也不知dào

这老头是不是故yì

的,一番话下来,连下筷子最猛的李拥军,也被搞得眉头大皱,食欲猛消。见此形状,邓四爷嘴角含笑,接道:“我叫你们在崖上扶持铁棒,就是防着它这一手。待那畜牲吞下肥猪后,崖上的人持了铁棒向上一提,那铁钩刺破猪肚,一准钩上那畜牲的胃道,哪里还有的跑?”

话到此处,因为碎了碗,一直沉默的小孙提出了问题:“邓四爷,既然是猪已送到那畜牲的肚子里,何必那么麻烦。我看压根儿就不须人在崖上费力倒腾,在那死猪肚子里装上几斤砒霜,待那畜牲吞下去后,上面的人直管松手,静待那畜牲完蛋。叫我说,连铁棒都省了,一根绳子吊着猪,就完事儿。”

小孙说完,众人齐竖大拇指,都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妙绝,既省力qì

,又没危险。小孙被众人赞得面红耳赤,方才的尴尬却是尽消。孰料,小孙还没得yì

几分钟,邓四爷又发话了:“小孙的主意听来可行,其实不然,不过,也不怪你。实在是你们不知dào

那畜牲的能耐,想当初,麻三爷一根毒枪要了那畜牲一只眼珠子,一截枪尖几乎都插进了脑子里,那可是抹了蝮蛇毒的啊,见血封喉,可那畜生竟是安然无恙。用毒的办法已不可取,而且这种钓蛇的把戏,可一而不可再,那玩意儿邪性着呢,咱们必须一击功成”

众人听完,又沉默了,实在没想到那山神竟有诸般奇能,刀枪难入,五毒不侵,看来也只有垂钓一途了。

邓四爷扫平诸人,心头得yì

,竟微眯着眼睛哼起歌来。这杀蛇的手段,他前后思想了几十年,早已把各种可能都想到,各种破绽都堵上。这会儿,众人的提问,无疑是让他老邓显了把能耐。

就在老邓意态微醺,得yì

洋洋之际,一直沉默的薛向发话了:“老邓头,钓蛇的法子倒是个好主意,可你别忘了,那四脚蛇生命力奇强。你们上次将它伤成那样,它尚且不死。这回拿钩子钩住它的肠胃,又不是创在要害,一时半会儿,哪里要得了它的性命。一帮小伙子在崖上扶持铁棒,可没那么悠长的力qì

和它耗下去,松了铁棒子,说不定那蛇又七拐八弯地将那猪连弯钩一起吐了出来,那就更是糟糕。我看,唯有将他畜牲从崖下,拖到崖上收拾。”

邓四爷闻言,大吃一惊。他先前只道将铁钩送进那蟒的肚子里,就万事大吉,倒是未想到这细之又细的毫末。薛向向来思虑周全,此种犄角旮旯也被他想到。

邓四爷无解,薛向却想了个法子:“我看咱们这么办,在铁棒的器型上下功夫。将铁棒非钩的那端打成弧型,用缆绳拴紧,缆绳的另一端拴在一颗大树上,缆绳承重万斤,不信那蛇扯得断。待那蛇咬钩后,七八个小伙子将铁棒向上一提,待那钩刺破猪肚,钩住那蛇的胃肠,就可以松手了。接着,咱们便在崖上倒上半桶汽油,架起柴火,一根火柴下去,大火必起,用来炙烤铁棒,铁棒导热极快,片刻功夫,定叫那蛇成为烤肉。”

薛向这个法子真是绝了,实乃是邓四爷那法子的改进版,最后一点破绽也被补全了,诸人听罢,无不称善。

邓四爷虽被挑出了破绽,却也并不着恼,只道“大队长就是大队长,脑子就是灵”。诸人正齐齐赞叹的时候,闷头思想的小孙又挑刺了:“大队长,那个,我说几句,您别见外啊。”说完,小孙小心翼翼地盯着薛向,生怕这个彪悍的大队长着恼。

薛向笑笑,倒:“但说无妨,办法总是越想越多,有漏洞咱们补全嘛。”他嘴上这般说,其实心中也起了惊疑:莫非我这法子还有漏洞不成?

小孙闻言,慌忙摇手:“倒不是您这法子有问题,这法子已经是顶好的了。我只是在想,咱们为什么不凌空将汽油浇到那蛇身上,扔个火把下去,保准引着,岂不是更省力qì

?”

哪知dào

小孙的话刚完,还未待薛向解说,邓四爷便接上了话把:“呵呵,小孙到底是年轻,你道断水崖,听名字,崖下就全是水啊,浑不似那么回事儿。崖下倒是真有汪水潭,不过却离着断崖百十来米呢。你半空里扔下火把,先不说引着那畜牲后,火把落下去,会不会点燃山火。倘若那蛇猛然吃痛,发疯撕扯下,脱了钩,那麻烦就大了。那火蛇满山乱窜,立马能将这金牛山给烧个干净。不过那样也好,算是随了乡亲们的意了。”末了,老头子还玩起了反讽。

小孙二次出言,又铩羽而归,红了脸,低头不语了。薛向倒是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别看小孙两次意见都无功而返,只能说这小子对大环境不熟,但脑子却是活泛,思路也开阔,倒是个好苗子。

…………

众人计较已定,便不再多言,呼啦啦,全朝炖得翻滚的火锅下了手。一餐饭,吃吃喝喝,说说侃侃,直到日隐月出,方才结束。厨房里却仍有小半锅煨在灶上的鸡肉没有灭掉,却叫小家伙发xiàn

,让薛向用小汤锅装了,又去了稻场,分发粮草。

饭罢,薛向便开始安排任务。徐队长本来是准bèi

留宿靠山屯的,却叫薛向委托他和邓四爷出屯子,入公社的振华五金厂,按邓四爷的指点,打造一条钓蛇的铁棒,顺便在社里捎回些汽油或者柴油,以助引火;韩东临则被他打发到大队医疗室,寻野大夫老药子,配罂粟汁,这也是邓四爷指点的,说老药子那货私藏了不少罂粟汁,是偷偷给病人止痛用的;他则和李拥军、康桐出门,召集民兵连,选几个身长力壮的民兵,准bèi

明天随队出发,顺便也把新到的民兵队长康桐,介shào

给大家。

第二十八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4)

对不起啊,晚了,但好在是十二点前,勉强不算失约吧!抱歉!

翌日一早,小家伙奔出门外和小伙伴们玩耍去了,薛向便和老姜打个招呼,招呼他给小家伙准bèi

午饭,顺便照看着点儿。他便带着康桐直奔商定的汇合地点——南坡,之所以在那个地方汇合,是邓四爷指定的。说那地方翻过一道山梁,便是断水崖了,和那蛇遭遇的可能最小。因为那道山梁多是土石,野畜极少,不是觅食之地。

薛向到的时候,一干人等已经聚齐,只等他这个大队长发号施令了。此次进山的人足有十三个,昨日吃饭的众人,除老姜留守之外,全来了;除此以外,还有老药子这被韩东临拿私藏鸦片的罪名半是威胁半是恐xià

,强行给逼来的;外加五个民兵连的棒小伙子。初始,民兵们被聚齐,一听要进金牛山,跟见了鬼似的,拼了命地摇头,李拥军好说歹说,诸人只是不应。还是薛向这个大队长以身说法,并承诺,走完这一遭,每人奖励二十块钱,才勉强有这么五个棒小伙站了出来。众人不信山中无有鬼魅,却认定京城来的大队长都不惜命,自己的命还能比他的金贵?

……………

薛向近前,同众人寒暄几句,视线却落到了那铁棒上面。但见铁棒拇指粗细,面泛灰光,盈盈三十米有余,一端是尺长的弯钩,弯钩又细又尖,尖端在淡黄的阳光下闪着寒芒,另一端并非按他交待的那样,打成弧形,却是个又粗又大的铁环,正适合拴缆绳。

薛向正盯着这次钓蛇的主力工具出神。一旁的徐队长发话了:“薛主任,你放心,这铁棒看着难看,材料可是不一般,五金厂造别的不行,车个铁棒还是没得说的。五金厂的厂长老王一听是你薛主任要,问明要求,二话没说,直接上的什么合金,说是韧性惊人。硬度也高。叫你直管放心使。喔。对了,你给的一百块钱,造铁棒和买柴油,才用了八十多。剩下的,在我这儿呢。”说罢,徐队长便待掏荷包,还钱给薛向。

薛向挥手笑笑,说是请徐老哥抽烟了,徐队长也不矫情,便停了动作。计较已定,邓四爷一声招呼,一脸苦色的老药子从背上卸下一个水壶来。倒出一捧蓝幽幽的水来,那水老远便闻着辛辣,料来就是邓四爷口中掩盖气味的罗兰汁。

老药子倒出汁后,便把水壶传给了相邻的李拥军,李拥军见老药子在往身上涂抹。立时会意,照着做了一遍,便把水壶传给了下一位。水壶就这么绕了一圈,待众人都涂完后,一壶罗兰汁点滴不剩。

做好准bèi

工作后,邓四爷再不迟疑,大步向前走去,薛向领着大部队,紧紧跟随。半盏茶的功夫,绕过南坡,便进了金牛山。这是薛向前世今生,第一次进山,见什么都好奇,瞅哪里都新鲜。

清晨的山林被露水氲起的薄雾轻轻笼罩,热烈的骄阳到了此地,似乎也温柔了起来。柔和的光线透过层层林叶,洒落林间,只赠光明,却收敛了温暖。这金牛山真的是二十年未有人踏足了啊,树上密密匝匝的杨桃可以证明,那垂得快压断枝桠的累累枇杷也可以证明。

树上的时令硕果已然累累,地上的刚生发的草莓、香菌更是随处可见。一路行来,薛向便觉眼睛不够用了,忽上忽下,东扫西描,瞧个不停。由于入山前,邓四爷交待禁言,以免那畜牲警觉。这会儿,薛向未瞧见松露,却也不便问出,反正闷了头,大步急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见开阔,草木渐疏,山石却多了起来。薛向知dào

这是邓四爷口中的那道山梁,越过,便是断水崖了。行至山梁脚下,邓四爷挥手阻住众人,做手势,召集众人围拢,小声交待:待会儿,上得断水崖,千万噤声。交代完,邓四爷又让各自检查下身上容易弄出响动的物件儿,尤其交待老药子检查盛放罂粟汁的药罐是否密封紧了,说露出点味道,那可是要命的。

又是一阵折腾,众人检查停当,无甚差漏,邓四爷方才继xù

头前领路。太阳到达众人头顶的时候,薛向等人攀上了此行的终点——断水崖。一上断水崖,薛向还未站直身子,便被邓四爷拉着趴了下来,众人有样学样,倒了一地。

薛向伏身,送目望去,但见断水崖距崖底约莫二十五六米,崖底是一片洼地,积水甚多,草木却不丰茂,四周扫遍,却未发xiàn

那畜牲的踪影。薛向回头看邓四爷时,但见老爷子竟缓缓直起身来,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望罢,邓四爷长吁口气,叹道:“运气啊,那畜牲果真出去觅食了,正好给咱们留下空当布置。”邓四爷话音方落,十二道目光如电射来,若是光化实质,准在老头子身上刺出无数个细洞来。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邓四爷怕众人不敢跟他赴断水崖,出言诓骗说,那畜牲每天正午时分,都得出去觅食,那会儿上断水崖绝对安全。哪知dào

,老头子一上断水崖便趴了身子,末了,四下张望完毕,又说出上面番话来。

众人听了,岂能不怒?这老头子是拿老子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尤其是韩东临,他本是个白面书生,这次敢来,纯是和李拥军叫劲儿,又怕被薛向看低了,才硬着头皮来了。临了,却被邓四爷狠涮了一遭。这会儿,韩东临一双眼泡子快鼓出眼眶了,恨不得将邓四爷给瞪死当场。

韩东临正待高声怒骂,却见邓四爷指指崖下,吓得韩东临连忙捂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邓四爷奸计得逞,团团作了个揖,起身笑道:“诸位,不是我老邓耍滑,要是我说那畜牲就在崖下,诸位还敢上来么?眼下,不是计较这点微末的时候,咱们还是紧着布置吧,要是那畜牲回来了,咱们还没收拾停当,那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众人被邓四爷拿得死死的,却又不敢分辨,实在是那山神被传得邪乎异常。众人哪里敢耽搁半分,慌忙各自行动开来。

五个民兵连的小伙子从肩上卸下铁棒,康桐也从肩上将装了死猪的麻袋,提溜了下来。邓四爷从腰里解下儿臂粗细的缆绳,直奔崖下西北方向十米左右的一株大榕树,那榕树三人合抱粗细,应付那山神的体重和劲道,料来是绰绰有余。

邓四爷将缆绳围着大榕树缠绕三圈,打了个死结,拖着缆绳,复又奔上崖来,将另一端绳头,穿进那铁环里,照例缠绕数周,打上死结,伸手扯了扯,觉结实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李四爷这边动作迅速,薛向那边自也不慢。但见薛向单手将百多斤的死猪提了起来,打横,将铁棒弯钩的那端从猪嘴处插入,直入腹心,轻轻用力,便钩住了猪腹。挂上“钓饵”后,才算轮着此次行动最关键的一步——抹药。

照邓四爷的说法,那畜牲嗅觉惊人,这罂粟汁味道奇大,且又是那畜牲的最爱。这会儿,崖高风大,片刻功夫就能将这罂粟汁味儿传得老远,所以动作尤其要迅速。

老药子辨药查毒,那是行家里手,可要说心理素质,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了。但见他抱着那罐罂粟汁便哆嗦开了,双手跳得似乎能将那陶罐颠落下来。薛向见此情状,辟手夺过陶罐,一把扯开封皮,伸手便进了陶罐,掏出墨黑的汁水,便往猪身上涂抹起来。

那罂粟汁散发出的气味实在浓烈,一会儿功夫,薛向便觉头晕。薛向强忍着这股困意,三把两把将猪身抹遍,大手一挥,康桐会意,便招呼他新收的手下,将铁棒依着断崖慢慢下放。

喝了几口山风,薛向才觉心中烦闷稍解,刚掏出烟,准bèi

点上,解解疲乏,却被邓四爷辟手夺过。薛向正待喝问,邓四爷挥手朝断崖前方一指,薛向顺着指向望去,但见千米开外的林间,陡然掀起一阵惊天波浪,那如海的林木不断地倒伏,时不时,还有断木、小兽腾空而起,这是,是那畜牲到了啊!

薛向猛然一凛,吩咐大伙儿退后,伏身。他和康桐大步上前,前去支应那五名攥着铁棒的民兵。那几位民兵也窥见远方的动静,自是吓得人人色变。当薛向和新连长康桐齐步走到跟前的时候,诸人心中的那份紧张顿时消散,便觉天大的困难,大队长还是和咱们一起的。

这就和打仗一样,将乃兵之胆,一员猛将往往抵得过千兵,那是镇压士气的大梁。薛向正是这五名民币的胆,有他前来,诸人哪里还有不安,是生是死,一起闯了便是。

那道波浪来势极快,片刻就到了前方树林的尽头,又一个呼吸的功夫,那蟒便钻出林来,现出真身。薛向一见那蟒,心里就打了个突。他实在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这么大的蛇!据他前世追问度娘,世上最大的蟒不过十米有余,碗口粗细。可眼见的这个物件儿长度倒是堪堪十米左右,可身粗竟有他薛某人的大腿粗细,那岂是寻常。这种粗细的蟒蛇别说吞猪了,吞头小牛犊子也是寻常啊。

薛向见那蟒此番威势,心中早没了先前那般自信。果然,未几,双方便起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双龙斗!

第二十九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5)

那蟒探出头来,径直昂了脑袋,向崖上望去。奈何蛇类天生视力就差,这蟒活了四十多年,视力早退化得差不多了。况且,二十年前,它更是被麻三爷一支毒枪,取走了左眼,就剩下了只右眼,眼下,已和睁眼瞎无异。

那蟒的视力极差,可触觉和嗅觉却敏锐异常。它那粗糙的皮肤甚至能洞彻青萍之末的微弱气流;猩红、尺长的蛇信更是天生的嗅觉利器。方才,那蟒方在十里开外,山风飘来的一缕罂粟分子,立时就被它捕捉到,片刻功夫,就奔到了这味道的源头。

山下那蟒昂头而望,岿然不动,山上众人却又是各般形状。薛向和康桐并身立在最前端,双手紧持了铁棒,面色刚毅;五位民兵初见那蟒,也是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后来,见了大队长竟抢身挤在了最前端,心中羞愧,惊惧顿消;邓四爷和李拥军则伏在崖后,一人提了壶柴油,一人背着担柴禾,只等薛向那边功成,就放火烧铁;韩东临则抖抖索索地捏着一个硕大的水袋,准bèi

待会儿给拴缆绳的铁环浇水降温,以免缆绳被点着了;徐队长、小孙和老药子则是奔到了大榕树边,只等薛向招呼,便开始拉绳。

那蟒伫立良久,只觉崖上再无它初到时剧烈的气流波动,再加上,实在抵御不住那许久不曾尝到无上美味,便拖了肥大的身子缓缓向崖下行去。

那蟒每前进数米,薛向便觉手中的铁棒上移数分,用余光看去,但见康桐脸色如常,只是眉峰骤聚,倒是五位民兵则是一脸的紧张。薛向回眸冲诸人一笑,轻轻点头,民兵们见了,镇定不少。紧张时刻,微笑果然收到了奇效。

薛向估测那蟒的身长。冲众人打个手势,缓缓地调动着钓饵和地面的距离。直至高度堪堪长过蟒身,方才稳住。谁成想,钓饵这么一动,那蛇以为散发着奇美香味的宝贝要逃,腹中的四只粗壮的脚掌陡然伸了出来,速度爆增,如旋风一般,几个呼吸,就冲到了崖下。

但见那蟒猛地窜起。巨大的蛇头探至半空。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那涂了罂粟汁的死猪咬住。那蟒咬住罂粟猪的霎那,薛向只觉手中的铁棒猛然一紧,险些拖出手去,幸亏反应及时。复又握紧。

薛向但觉手下沉重异常,几乎快握之不住,回眼看身边诸人,连同康桐,六人竟齐齐被那蟒猛地一个扑食,给挣脱了手。此刻,就他一个握着铁棒,如何能不沉重?亏得他臂力奇大,兼之这蟒腾空吞食。无处借力,且药猪正慢慢入腹,藏在猪肚的铁钩尚未露出,那蟒并未吃痛,所以没有挣扎。薛向此时承担的不过是一蟒一猪的重量。八百斤有余,勉力倒还能支撑。

康桐一个激灵,赶紧紧握了双手,正要上提,却被薛向拿眼止住。直到另五人齐齐握住铁棒,薛向大喝一声“提”,众人齐齐使出吃奶的力qì

,沉臂猛提。尖利的弯钩在这股巨力的驱使下,瞬间划破猪肚,钩上了那蟒的肠胃。

那蟒凭空吞下药猪,正贪婪地享shòu

着美味,哪顾其它。哪知腾空的蟒身刚要落地,薛向在崖上的喝声便传了过来。那蟒窥见崖上的动静,正待转身向坡上爬去,便觉腹间一股巨大的疼痛传来,刚要动作,身子却被慢慢地朝空中拽去。

尖利的铁钩划破那蟒的胃囊,钩住了蟒身,被众人使出吃奶的力qì

朝崖上拽去。那蟒吃痛,猛地犟起了身子,扯得薛向几人几乎把持不住。铁棒本就光滑,极难着力,薛向见这么僵持,也非办法,出言让众人松开铁棒,去扯棒后的缆绳。

果然,众人握住缆绳的霎那,便觉着力极易,那蟒身再是如何挣扎,也被一点点地朝崖上拽起。孰料,就在诸人以为大功告成之际,手中的缆绳竟嗖嗖向前脱去,粗糙的缆绳立时将众人的手掌磨得鲜血淋漓。

原来,崖下的那蟒吃痛不过,一条粗大的尾巴剧烈的拍打着身侧的山石。那山石虽是年深日久,坚固异常,终究敌不过那蟒的怪力,被拍打的扑簌直落。那蟒拍打出一处悬空的立柱,一条粗大的尾巴便缠了上去,有了借力处,这番角力才算正式开始。

薛向等人初时不明就里,被那蟒打了个突袭,双手被磨得血迹斑斑。这会儿,回过味儿来,料到崖下起了变故,复又使出浑身的力qì

和那蟒对峙。众人的打算是,就算不能把那蟒在半空吊死,也得用那尖钩,给那畜牲来个开膛破肚。

孰料,那尖钩已经透蟒背而出,却是再难划动。原来,那怪蟒生来肌肉骨骼就坚固异常,再加上四十年漫长的岁月沉积,骨质、皮肤早已固化,哪里那么容易破开。

那蟒在崖下猛拽,薛向七人并着榕树后的徐队长三人蹬着土地,死命硬拖,谁也奈何不得谁,那崖边拴着缆绳的铁环竟似拔河比赛的手绢,顿在当场,一动难动。

薛向见状,大喝一声,呼喊李拥军和邓四爷行动。这二位早看得傻了,一直呆立当场,还是薛向一声喝叱方才将这二人惊醒。李拥军扛起装着干柴的麻包袋,几个跨步就到了崖边,寻好位置,也不将麻包解开,直接塞进了一处铁棒和地面形成的夹角。

李拥军刚把麻包塞进去,李四爷随后杀到。李四爷拧开柴油壶对着麻包就泼洒开来,待将麻包浸了个透湿,拿着薛向先前塞给他的火机,左打右打,就是打不着火。

李四爷这番笨拙,看得众人差点吐血,正待喝叱。谁知老头子骂骂咧咧地将火机塞进了兜里,伸手掏出对火石来,靠近柴禾一打,冲天火光瞬间暴涨,将老头子雪白的头发燎去不少。

火光乍现,通红的火舌贪婪地舔着灰亮的铁棒,片刻功夫就烧得漆黑,又过片刻,那漆黑又化作通红。忽然,崖下传来一阵尖利的嘶吼,众人只觉手上的缆绳瞬间猛紧,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薛向见状,慌忙喝叱邓四爷和李拥军过来帮忙。谁知吓昏了头的韩东临也跟着跑了过来,还是薛向一顿喝叱,才让这小子清醒过来,转身拿了水袋去给铁环降温。

火焰越来越高,铁棒也越来越红,那道通红从崖上缓缓的游走至崖下。此时,那蟒体内的铁柱虽未被烤红,可温度已然极高,烫得那蟒几乎发了狂。眼见,那通红的火线沿着铁柱就要烧到那蟒的嘴边。忽然,那蟒正张口嘶嚎的嘴巴猛地一合,尖利的獠牙竟将那已炙烤得脆软的铁棒咬成了两半。

铁棒刚断,和崖上众人对持的巨力猛消,引得众人齐齐跌了个屁墩儿。亏得薛向习武经年,下盘功夫扎实,才未跌到。

这缆绳猛地一松,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立时大声呼喊正给铁环降温的韩东临回撤。哪知dào

,薛向话音方落,一颗巨大的蛇头便探出崖来。那蛇头左眼处已是空洞,铜钱大的右眼猩红一片,死死盯住已吓懵了头的韩东临。

山神今天遭了生平从未遭过的大难,就是二十年前,和四大炮手交锋,也不过是让它眼睛受创。这次却是从内部攻击,一尺钩,一把火,几乎要去了它的大半条命,此刻山神心中的恼怒岂是可以说得清的。

但见山神仰天一阵嘶吼,便朝最近韩东临奔来,大张的嘴巴戳着半截乌黑的铁棒。这会儿,韩东临早已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哪里知dào

逃跑、躲避,就这么痴愣愣地立在当地,双眼已然空洞无神。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韩东临就要葬身蟒口,薛向一个蹬地,便蹿出两三米,几个大步便赶到火堆近前,右脚霍然踢出,踹中火堆。立时,四五根柴火棒被他踹得腾空而起,眼见就要落下,薛向复又出脚,将那将落未落的火把,立时踢得倒转了方向,朝奔来的蟒头追去。

亏得这数根火把一阻山神的来势,薛向抓住空当,撩起根火把烧断了缆绳,辟手抓过被浸的透湿的铁环,持着已烧得通红欲燃的铁棒,迎着蟒头就奔了过去。

山神刚扫落那几根火把,薛向便闪身到了韩东临的身边。他一把提起韩东临的肩膀,便倒甩出去,扔回了后方人堆里。此时,山神快被气疯了,到嘴的食物飞了不说,居然还有不知死活的敢冲上来。这会儿山神庞大的身子已经全部上了断水崖,但见它用粗大的尾巴,当头就朝薛向打来。

薛向身形极为灵活,一个跳跃便避了开来。那尾巴没扫中薛向,却打得那崖一阵摇晃。薛向瞅瞅手中的火棒,再不迟疑,竟主动攻了上去。但见他一个前冲,右脚猛地跺地,借着冲力,竟跳起两米有余。那蟒迎着冲天而起的薛向,张开大口,便咬了过来。孰料薛向火棒一挥,那蟒早吃足了这铁棒的苦头,见了,猛然低头躲避。薛向抓住空当,按着蟒头一个借力,便站上了蟒背。

这下,薛向再不容那蟒做出丝毫动作,高高扬起烧得殷虹如血的铁棒,对准蟒头便插了下去。那铁棒此时已是上千度的高温,一插下去,火铳都打不透的蛇皮,却如腐乳般,被一穿而过,棒尾从蛇头的下方透了出来。

薛向持着铁环,在蛇头上这么一搅,那仰天而起的蛇头仿佛失去了支撑,立时从半空里摔落下来,扬起漫天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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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 (6)

蟒头落地,薛向升天,喔不,升仙!诸人真zhèng

是瞧得傻了,哪知dào

这洪荒巨兽一般的山神,竟如此轻易地丧在了大队长手里。这一刻,在众人心里,大队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吕布、关羽、赵云同时灵魂附体。不然,大队长哪里来的如此神勇,杀鸡一般将那山神剿灭。

薛向抽出早已冷却的铁棒,从蟒身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韩东临身边,向他讨水洗手。哪知dào

韩东临这会儿还没回过气啦,痴呆地拔开塞子,对着薛向的一双血手,就浇了起来。待薛向把手收回,韩东临这浇水的动作依然保持着,雪白的水流哗哗落地。还是李拥军上前给了他一脚,韩东临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忙着收拾水囊。

其实此战,看似薛向胜得简单,不过是有备而来,打死老虎,再加上三分运气罢了,和那日老刀把子正面对撼山神,自不可同日而语。要不是先前一尺钩、一把火,将那蟒折腾去了大半条性命。以那蟒满状态时的速度和力量,岂能让薛向如此轻易的避开和跳到它头上?更何况,要不是这“兵刃”选得对路,寻常刀枪如何能伤到那蟒,恐怕连蟒皮也难刺透。

………………

薛向洗罢手,开口道:“老邓头,老药子,你们一个老山客,一个老药客,可知dào

这四脚蛇的尸身有何用处?我可听说寻常大蟒的尸身尚且珍贵,这百年不遇的山神,浑身上下总不能没点奇异吧?”

邓四爷张了张口,正待回答,却又闭上了。此间,有老药子这个专业人士,老头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果然,老药子捻了捻稀疏的胡须,便摇头晃脑,滔滔不绝起来:“要说这山神岂止是身有奇异。除了那身酸肉,简直浑身是宝。不过眼前的这条山神实在是可惜了,可惜了。被这铁棒一捣、一炙,满腹的内脏算是毁了;一双眼睛也就剩了一只,单只难入药,也算完了;满身的蛇皮倒是宝贝,只是被大队长您一通搅和,卖不出价钱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四只脚掌还是完好无损。你们可能不知dào

,这四只脚掌简直是壮阳的圣药。据说早在明朝时。大太监刘谨要生发阳根。曾大索天下。搜寻此物,可见这玩意儿的不一般。”

听到此处,李拥军哂笑一声,道:“老药子。就一壮阳的玩意儿,谁稀得用它。我看在场的都是龙精虎猛,只有你和邓四爷需得好好补一补。”调笑完,又道:“说正经的吧,到底值多少钱,这个最实在。要我说,这大蛇是大队长杀的,杀蛇的工具也是大队长自个儿掏的腰包,这蛇身上的物件儿都归大队长。咱们别的不想。只是你大队长若是卖了那张皮和两对掌,可不能全揣自个儿腰包里,至少得请咱们吃一顿嘛。咱要求不高,就昨天中午的大老公鸡炖山药蛋,就成。”

李拥军话罢。众人齐齐跟着起哄,薛向含笑连连点头。众人正一派喜气洋洋,老药子又发话了:“我说,大队长这次可是发了啊!先前听李队长的口气,似乎对那两对脚掌瞧不上眼。我可告sù

你们,这两对脚掌可是宝贝中的宝贝。你们方才也见识了这畜牲的能耐,该知dào

这玩意儿有多难捉了吧。若是一般人万幸能逮住一条,那肯定也是本领没长成、未成年的小山神。山神这玩意儿性子极傲,寿将尽时,也得钻进土坑里将自己捂死,不愿别人得了它的尸身。所以,老年乃至成年的山神掌,药店里几乎是百年难见。这下,你们该知dào

它多稀罕了吧。中原大战时,我跟我师傅四处流浪,侥幸在蜀中省的一家药店,见过这山神掌,当时标价是五百大洋一只,那只脚掌比这只可是差得远哩。”

众人正撺掇着薛向请客,嘴巴里已开始报出了菜名,闻听老药子说“一只脚掌五百大洋”,立时,齐齐住了嘴,脑子里蹿出一大堆大团结来。这帮山民可不似二十一世纪的小青年,对数十年前的大洋购买力一无所知。毕竟,时下解放也不过二十多年,解放前,大洋可是硬通货。康桐和一帮民兵没使过,可李拥军等人却是门儿清啊。虽不知dào

那时五百大洋相当于现在多少张大团结,可带了个“百”字,料来无论如何是少不了的。

薛向也没料到这两对蛇掌会这么值钱,他前世是文科生,对历史上大洋的购买力还是略知一二。中原大战时,一块大洋约莫能买六斤猪肉,而现在一斤猪肉需yào

八毛多,不考lǜ

两个时空的猪肉供应情况,五百块大洋相当于时下的近六百元人民币,这可是了不得啊。况且,老药子方才说,这脚掌可比他曾经见过的那只大多了。虽然,不知现在蛇掌的价格、行情如何,总是一比不菲的收入。

薛向当然不会卖了钱,独吞,这不是他薛某人的风格,更何况,他也不缺钱。这四只脚掌,他打算拿两只由老药子处理了,他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不是说俺们的薛大官人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可谁还没个老的时候。再说,用来送礼,也是妙绝。其余两只,则变卖出钞票,得给今儿个出力的众人分上一分。

众人获悉那脚掌的珍贵,却也无人反口,要薛向分润些出来。一来,山民质朴,虽爱钱却不贪占不该自己的,先前若不是大队长将蛇宰了,别说分钱,自个儿有命没有,都是问题呢。二来,谁不惧大队长先前杀蛇的手段,开口找他要钱,还是省省吧。

李拥军又开始饶舌,要大家伙儿重想菜名,先前的什么花生米、鸡蛋的通通不要了,得换精贵的。众人又说笑了会儿,薛向让老药子将四只脚掌卸了下来,便招呼民兵们扛着蛇身回屯子。今儿个,他薛某人要打散笼罩靠山屯乃至快活铺,近二十年的邪魅传说。

………………

“铛铛铛……”

“社员同志们注意啦,社员同志们注意啦,大队长召开会议,有大事要说,请大家马上集合,椅子和红宝书就不要带了,马上集合,马上集合……”这回喊喇叭的是李拥军,他这破锣嗓子倒是比老好人苏顺民的声音,更具穿透力。

一袋烟的功夫,打谷场上便聚满了人,众人不知大中午的开什么会。可大队长号召,谁敢不来,没见蔡国庆此刻正脑袋缠着绷带,在牛棚里嘶吼么?对付蔡老虎尚且如此狠辣,收拾自己,还不是吹口气的功夫。

薛向不管这帮社员是怎么想他,敬也好,畏也好,听话就好。靠山屯的社员们到齐后,薛向站上青石磙,将山神的事儿,从五八年那次说起,直说到今天他们入山,将之剿灭。众社员听罢,有的大哭,有的倒抽冷气,有的不信,顿时,场子里乱糟糟一片,七嘴八舌吵了开来。

薛向敲了敲树上的挂钟,招呼众人睁大眼睛,又让小子、丫头撤出圈去,方才让李拥军和康桐上前,掀开压在山神死尸上的稻草堆。

“哗哗哗”

“啊啊啊”

“我滴的亲娘诶”

“…………”

各式样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胆小的妇女社员被吓昏过去。实乃是这么大的蟒蛇众人从未见过不说,这蟒独眼、烂头,样子也实在吓人。先前有不信的,这会儿哪里还有丝毫怀疑。这么大的蟒,要凭空摄走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好一阵子闹腾,场子方才静了下来。薛向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开口道:“社员同志们,这做恶多年的畜牲被咱们除去了,这金牛山又活了。今天早晨,我可是去过山里,里面可是瓜果满地,牲口成群,这可都是宝贝啊。大伙儿说,这金牛山还要不要烧?”

这帮山民又不是傻子,难为众人多年的大患被除了,谁还跟这祖宗传下的宝山过不去,立时铺天盖地的“不要”声,朝薛向盖去。

薛向挥手,压下声音,便将进山挖去松露的事儿说了,并要每个小队挑出十名巧手的妇女社员,组队前往,由他亲自带队前往。

……………………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薛向大步在前,后边跟着一脸激动的老药子和邓四爷,再后面,便是采掘大军。此刻,薛向的脸上虽无喜无忧,心中却是乐坏了。这回进山,还真是满载而归啊!

原来,一下午功夫,邓四爷便领着采掘大军,来到西山坳的一片橡树林里。邓四爷当先示范,挖出一块黑松露后,采掘大军立时有样学样,奋战开了。一下午功夫,那片橡树林竟被诸人挖遍,采出黑、白、杂色松露,约莫有十来斤。

有了这些松露,薛向在靠山屯的诸般计划才能展开。要不,这会儿又没银行贷款给大队一说,他想做点事儿,光钱就能把他困死。

薛向迎着夕阳,刚踏上打谷场,小队长钟原便奔上前来,向他报gào

了个坏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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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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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尚未立定,满头大汗的钟原便奔了过来,喘息未定,便开了口:“大….大队长,蔡高礼和蔡国庆被铁….铁副队长骗走民兵,给放跑啦!”

“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追!”薛向眉头紧骤,蔡家人在快活铺乃至承天县都不是善茬儿,本打算就这么变相的拘起来,待大事抵定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哪里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变故。

钟原抹一把汗,道:“走时,听蔡国庆叫嚣,说是要去县里找郭主任收…收拾您,肯定是去县里了。另外,他们没走二道坡,而是绕了远路,咱们给追丢了”

薛向沉吟片刻,笑笑说没事儿,挥手让钟原去了。

凄绝的斜阳射在薛向脸上,他也不躲避,迎着那抹赤红望去,心中暗暗咬牙:要斗,咱们斗一番便是!

…………………

薛向刚踏进办公室,便见康桐坐在门边抽闷烟,小家伙则拿着电话,小嘴叭嗒,说个不停。先前,他还怕小家伙听见钟响,会出头瞧热闹,担心她见着山神的死尸害pà

,特意嘱咐康桐先进来,将她堵住。哪知dào

,人家小家伙忙着呢,哪有功夫理那边的热闹。

“嘻嘻,三哥,这里好好玩呀,保准比你在家好玩好多好多倍呢,你和二姐什么时候也过来呗。我你猜我今天去干嘛了,嗯,就知dào

你猜不出来。我今天和二蛋哥他们去掏蜜蜂窝了,好大好大的一只窝喔。二蛋哥浑身缠得只露出两个眼,用竹竿一桶,就把窝捅了下来,呼啦啦,好多小蜂蜂飞了出来,追赶二蛋哥。二蛋哥把蜂窝塞进一个大木箱里。人就跑了个没影儿。到了下午,小蜂蜂追累了,自己就走了,我们就吃到了最甜最甜的蜂蜂网………”小家伙小脑袋支在胳膊上,笑颜如花,偶尔还咯咯笑几声,显是乐得不行。

小家伙得到此地,真算是困龙入海,玩得不亦乐乎。满屯子的娃娃们都把她这又可爱又大方的京城来客,当作宝。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都让着她。小家伙岂能不痛快。以前。小家伙片刻离不得薛向,可今天,薛向背着她入山,也不见小家伙蹙眉。原来。人家小家伙自个儿都玩儿得找不着北,哪有时间管臭大哥去哪儿了。

“上课?不上课啊,这里没有学校呢,嘻嘻,真舒服啊,每天都不用上课呢…….”似乎小意那边问了学习情况,小家伙立时滔滔不绝地介shào

起这边无法无天的生活,末了,还诓小意和二姐也赶紧过来。

听到此处。薛向一巴掌印在了自己额头上,心道:怎么把这最重yào

的事儿给忘了,就是不为小家伙,这满屯子的娃娃们也不能放了羊呀,他们可是最缺教育的时候啊。

薛向这边正自怨着。小家伙窥见他来了,冲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哧溜一下,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便把电话递给了薛向。

薛向接过电话,果然是小意。他这个闷骚的弟弟素来和他不亲热,这会儿,相隔千里,话竟然多了起来,问起了这边的生活是否真有小家伙说得那般好,又问薛向什么时候回家。

薛向心中哂道:看来还是距离产生美啊。薛向如实作答后,小闷骚男也吵吵着放暑假,要过来玩儿,薛向笑着应了。

薛向同小意聊了好一会儿后,那边的话筒又换了主人,变成小晚了。小晚先前和小家伙说了一阵,倒是对靠山屯有了初步印象,只交待薛向在那边注意身体,千万记着给小家伙上学,莫耽误了。薛向苦笑着一一应下,他这个二妹早历苦难,倒是比他这个不着调的大哥,对小家伙的成长更挂心。

薛向和小晚说了好一阵子家常话,问了她的学习,又问了伯父和雷小天的情况,知dào

伯父出去赴宴,雷小天在上班,心中便安定下来,又交待几句注意身体,答yīng

放暑假,便接他们过来,道声晚安,才挂了电话。

薛向搁下电话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暗,他抬手看表,这一通电话竟说了两个多小时。薛向刚把电话按下,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又跳了起来。

薛向刚拾起电话,那边便传来咆哮声:“方才又和你的哪个小女朋友挂电话了,一谈就是两三个钟头,老子给你安电话,是要你观察周边气候,以及探测是否有敌机入境,不是给你小子唠家常用的,要记住你现在还是老子安办的参谋,时刻莫忘了危机感…”

一听见这粗糙、急躁的声音,薛向便从心底笑了出来:安老爷子永远是这么副做派,事情明摆着是假公济私,可人家愣是瞪眼说瞎话,还给说出了番煌煌道理来。说什么观测气候和敌机,这谎扯得都没谱了!气候自有地方气候门部观测、记录,哪用的着自己这个外行费力;至于观测敌机更是笑话,先不说,敌机从境外飞到了腹心江汉省,对军方会造成什么样的震动,就是敌机来了,千米高空,连飞机的型号和徽标都看不清,如何辨别,难道自己长着千里眼不成?

薛向知dào

老爷子有这毛病,自打那回下棋,给老头子剥了光猪之后,老爷子见着自己,总得寻着由头,喝叱几句,似乎不那样,就拿不住他老将军的威风。薛向已是见怪不怪,决意配合一下,沉声道:“报个首长,现在靠山屯天气,晴转多云,偏北风二到三级,温度十到二十摄氏度,空气能见度良好,暂未发xiàn

敌情,汇报完毕,请首长指示。”

薛向话罢,但听那边,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他耳根子生疼,就再没了声音。原来那边的安老将军听得薛向这番搞怪,又惊又乐,笑得失声,肚子直抽抽,话筒一个把持不住,从手中滑落,磕到了立凳上。

薛向不明就里,以为老爷子又在玩儿什么新花样,连忙将听筒从耳边移开段距离,等了会儿,那边竟还没声音传来,他对着电话“喂”了几声,那边却是换了个声音:“薛小子,你方才和老爷子说了什么,这会儿老爷子躺在椅子上直抽抽,你也不怕老爷子身体….”

话未尽,一阵喝叱声就将之打断。听声,薛向知dào

这位安大先生又挨了老爷子训斥,果然,安大先生立时转移了话题:“薛小子,你此去江汉,可以说是发配千里,只希望你能学学诸葛,身卧草庐,静观天下。”

薛向知dào

安在海下面要说什么,笑道:“二伯,你尽管放心,我是位卑未敢忘忧国,身在三山,心系五湖呢。只是此间消息闭塞,还劳您给分说分说,近日京中景象。”

每次安系密议,只要薛向在场,安在海一准成龙套。他难得有机会,在薛向面前卖弄,当下便滔滔起来:“消息闭塞不怕,电话给你装上了,各份报刊,你直管坐在你那个破办公室接收,一准有人送就是。好了,这些细枝末节,我就不跟你扯了,还是说正事儿吧。三天前,南老给那位通电话了,你不知dào

吧?”

说到这儿,安在海顿了一下,似在等薛向接话。哪知薛向刚要张口,他又接了下去:“那位拒绝了。”

安在海这次彻底熄了声,静等薛向答话。其实安在海还未开口,薛向便知dào

是何事了,记忆中,那位拒绝老首长参加工作,可不就是这几天发生嘛。薛向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事儿传出去,京城的上层建筑们会是什么反应,而是在想安在海或者老将军挂这个电话,到底是何用意。

思忖良久,薛向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安系上次尝到了甜头,又起了捞一网的心思。

果然,安在江见薛向许久不语,便七拐八弯地讲出了再度扬帆出海的意思。

薛向苦笑一声,真不知dào

如何言语了。他现在彻底成了夹心饼干,他跟安系走得热乎,可按他伯父的这层关系,他又和老首长撕扯不清。安系这次出海,无非是一拉一打的问题。至于拉谁,打谁,无论是站在个人的立场上,还是国家前途上,他是天然倾向老首长的。尽管他也知dào

最后定是老首长获胜无疑,他还是不愿掺和进去,好似他说动安氏,便是为己谋私一般。不过,安老爷子待他不薄,任由老爷子滑向深渊,却也是他万万不愿的。

薛向心中无底,嘴上却做着努力:“二伯,我明白您的意思呢。说句难听的话,您别见怪,咱们现在就好比一位身家豪富的赌客,碰上一般的赌局,下场玩一把无妨;碰上稍大的赌局,大着胆子掺和一脚,也不伤筋骨。可是,眼下的这场赌局,咱们真的没下场的必要。输则倾家荡产,赢不过锦上添花,赌之何益?您先别急,或许您要说上回。可上回的情况和这次一样么?上回是群虎在侧,下不下场都有风险,咱们也是无可奈何入场一搏,好在是搏赢了,要是搏输了,咱们还能像现在一般,安坐闲话么?这回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咱们大可两不相帮,不动如山,真的没必要掺和进去。言尽于此,您好好考lǜ

吧,我先挂了。”

说罢,薛向竟不等安在海回话,就把电话撂了。

第三十二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8)

安老爷子被薛向那番天气播报,给折腾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会儿,招呼老王抬了老藤椅,搬到了凉亭里,正躺在上面,搭了毛毯,静静的卧在月下,边捋顺气息,边赏玩着夜景。

四月份,松竹斋的夜色,又别是一番风情。是时,月出于西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清冷的月华洒在这如海的花丛草树上,流光溢彩,赠雅添幽。这会儿,满圃子的菊花收藏风采,尽敛芳华,而圃边的梨树上却淡妆朵朵,冷浸融融月,施施然盈出一片空灵。这厢是静之极,那厢却是闹之至。隔梨树不远处的花坛里各色繁花烂漫一片,娇艳的玫瑰、庄重的紫荆、飘逸的仙客来、热烈的蝴蝶兰、温婉的虞美人在这清幽的月下,喧哗绽放,争奇斗艳,各擅胜场。

对着这无边美景,老爷子心绪刚静下来,搁下电话的安在海便奔进了凉亭,张开嘴巴刚要说话,却叫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的老爷子拿眼瞪了回去。老爷子本想喝叱他稳重、淡定,想想这话说了不下百十次了,叹口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安在海没察觉出老爷子的异样,见老爷子面色平复了,便开了口:“爸爸,果然被您料中,薛小子果真劝咱们袖手旁观!他和您的看法一样,看来你们是英雄所见略同,这淌浑水咱不淌了。薛小子品格果真高致,我先前还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他要转换门楣!去抱粗大腿?”安老爷子竟出声,替这个难得含蓄的大儿子说出了心声。

安在海老脸一红,竟是默认了,正待寻话冲淡尴尬,老爷子又发话了:“你就是把门第观念和小圈子看得太重!看事情、看人不要非此即彼,领袖还说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更何况,薛小子本就是咱们自己人,试来探去的,落了下乘不说,没得惹人厌烦。”

“要不我再给薛小子去给电话。解释一遭?”安在海抚了抚光滑的发丝,嘴角含笑。

本来静卧的安老爷子闻言,腾地坐起身来,抬手就将藤椅边的拐杖砸了过去。孰料,安在海早有准bèi

,灵巧地避开,远远地跑了开,边跑边道:“爸爸,薛小子说得对,您还真不识逗哎。”

…………………………

松竹斋内。安氏父子谈论薛向的时候。承天县城中心的革委会大院内。最好的那座二层小楼,也有一帮人正谈论着薛向。

“三弟,你看那杂种一到靠山屯,就闹腾的。他闹腾别的,我个妇道人家也就不说啥了。那杂种好死不死,专挑你外甥国庆下手啊,来的当天晚上,就把国庆打了个半死。你看看,你看看,国庆这会儿的脸还肿得跟猪头似的。自打你当了这个县革委主任后,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求过你,这回。你可一定要替你外甥出口恶气啊。”刚吃罢晚饭,连饭桌都还没下,蔡国庆的老娘郭桂花就冲着郭民家开了腔。

一脸阴柔气的郭民家不敢冲她这彪悍姐姐发火,却拿眼睛瞪了下一脸晦气的蔡高礼。蔡高礼被他眼神扫中,像被老猫踩着尾巴的耗子。一个激灵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拉拉扯扯,不由分说地就将郭桂花拽回了客房。

蔡高礼回到客厅,也不敢坐下,开口叫裹着半个脑袋的蔡国庆把电视关了,听他舅舅训话。蔡国庆哪里舍得这一年难得见上一回的电视,本不欲理睬,再想想那个一副阴冷相的舅舅的微笑,不敢违拗,便不情不愿地将电视关了,坐回了桌前。

郭民家的夫人跟着去了客房,劝慰郭桂花去了;女勤务员小方收拾好了桌子,去了厨房洗涮;郭民家四十出头,却无儿无女,是以眼下,这间宽敞亮堂的客厅就剩了蔡氏父子和郭民家三人。

“说说吧,国庆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你这一脸晦气,又是哪里来的。”郭民家白皙的手掌轻轻敲打着沙发的扶手,虽然静寂无声,却在蔡高礼心头响起了炸雷。

蔡高礼深深知dào

这个面色阴柔的小舅子耍起手段来,是多么骇人,哪里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将蔡国庆明火执仗,强抢女知青,和自己未经大队长同意,便擅自召开社员大会的事儿说了出来。

郭民家闻言,脸上不现半点颜色,如一尊雕塑,静坐半晌,才启唇露齿:“国庆是有些无法无天了,挨顿揍也好,涨涨记性嘛。你老这么惯下去,迟早得闹出大乱子。国庆还年轻,不懂事也情有可原。你一把年纪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副队长,连组织章程都忘了吗?是不是当了几年无名有实的大队长,让你飘了起来,就忘乎所以了。”

郭民家的声音清脆飘渺,听在蔡氏父子耳中,却比怒斥更令二人惶恐。一直站着的蔡高礼闻言,并拢了腿,正襟危坐的蔡国庆蹭得站了起来,也学了他老子的模样,立正低头。

郭民家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二人坐下,又道:“明天我叫小郑送你们回去,好好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我再写封信,你们带我交给薛向同志,料来他不会再为难你们的。”

蔡氏父子哪知dào

来搬救兵,竟搬出了这么个结果,早知dào

,还不如直接去社里找蔡高智呢。听说,蔡高智可是在那霸道玩意儿面前,摔过杯子呢,也未见那霸道玩意儿敢跟蔡高智动粗。

郭民家抬眼瞥了瞥蔡氏父子,抬手指了指电视,招呼蔡国庆自己接着看,引着蔡高礼进了他的书房。

………………….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诡异的书房,说其诡异非是言格局、摆设有异,而是装饰。整间书房的色调竟是粉中带红,粉色的卧式沙发,红色的书柜,暖色的地板,怎么看,怎么不像大男人的书房,倒像是女人的春闺。

“山为什么还没烧?”郭民家躺上了沙发,劈头盖脸地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蔡高礼照例站着,畏缩道:“我,我是要烧的,可总被那小子阻拦。”

“他初来乍到,拦你们烧山干什么?”

“好像是高智出主意说,要把金牛山辟出来的地分给大王庄和九黎村一些,那小子可能觉得吃了亏,鼓动那忙愚民,要搞对抗。”蔡高礼边说边擦汗,这会儿的天气却是凉爽宜人,他身边的郭民家甚至还穿着棉袄。

郭民家的脸上难得现出了表情:“蔡高智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地是谁的就是谁的,凭空又生出这些是非来。”

蔡高礼见状,慌忙一叠声地跟着批评起蔡高智来。蔡高礼正历数着蔡高智这些年来的不堪,却被郭民家清咳一声,立时封住了嘴。

“那玩意儿真的确定了,是山神?”郭民家语气竟有些颤抖。

“是是是,主任,绝对错不了,这是咱们屯子的邓老四喝醉了酒亲口说的。后来,我又派人跟着他,竟真的发xiàn

了那玩意儿,不会错的,就是长着四只脚的大蛇。”蔡高礼不知dào

郭民家为何一提那大蛇,就脸上颜色。

“烧山,不会将那山神烧死吧?”郭民家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蔡高礼。

蔡高礼顿觉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住一般,脊梁骨一阵阵发冷,嘴上却急速地应着:“不会,不会,我问过社里的许多积年老山客和老药子。他们对那山神的脾性可是最为了解,都说那玩意儿邪性的狠,轻易不会被捉住,更不易杀死。咱们烧山,最多毁了它的藏身之所,待他露出真容来,一个快活铺,数万社员,会奈何不得它?主任,您就放心吧,那四只脚掌,一准儿没跑。”

听到蔡高礼的保证,郭民家久冻不化的脸上竟露出笑来:“坐吧,姐夫,都是自己人,弄这么生分干嘛?”

蔡高礼闻听郭民家叫自己姐夫,刚挨着沙发的屁股腾得又脱离而去,站起身来,连道:“使不得,使不得,主任还是叫我高礼吧。”这一对郎舅甚是有趣,正常的俗世称呼,在他们这儿竟行不通了。

郭民家笑笑,也不再劝,温声道:“你的事儿,我一直放在心上。本来就要成了,地区的赵主任突然给我来电话,让把靠山屯的队长位子给空着,所以,你的队长位子就被卡住了。先前,我也不明就里,现下才知dào

是给薛向同志腾位置。高礼啊,你也莫急,薛向同志明显就是下来熬资历的,顶了天了,能熬两年,两年后,队长的位子不还是你的嘛。领袖教导我们说‘风物长宜放眼量’,你蔡高礼总不能就一直盯着这一个区区队长的位子嘛,往后看,路还长着呢。”

“是是是,主任指教的是。我回到屯子里就向那小子,哦不,薛主任道歉,只要他不阻着烧山,我就忍他两年又何妨?只要您主任在,我老蔡放心得狠。”蔡高礼不懂什么“放眼量”,却听懂了“路还长”。

有了郭民家的这番保证,这让一辈子只奢望靠山屯一把手的蔡高礼如何能镇定得下来。一想到,将来甚至有可能爬到蔡高智头上指手画脚,蔡高礼浑身的血管都忍不住突突直跳。

…………………

以后尽量不二更了,至少三更,诸位,今天只有四章票,官道马上就要被爆了。诸位,你们已经给了那么多票,请别让那些已投的票失去原来的作用。杀蛇这个情节是个败笔,以后会回归官斗和种田发展。公社不会待太久,要回京了,大学是必须读的。现在的当道诸公有几位著名的也是第一届大学生呢,让薛向和他们碰个面,不是很有意思么?哭求月票,拜托了!(正文已超三千字)

第三十三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9)

三更到,哭天抢地求月票!

………………………………………………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在薛向枕边的时候,他的双眼攸地睁开来,这是他自小习武养成了生物钟,一到日出,必定苏醒。薛向方欲起身,刚动了下脑袋,发xiàn

脖子一紧,低眼望去,只见小家伙肉肉的胳膊正环着自己的脖子呢,再往下看,自己的肚子也被小家伙粉嫩的小短腿儿给占领了,哪里动得了分毫。

昨夜,小家伙嬉闹到很晚才归家,洗涮完,又在床上闹了半宿,催着薛向连说了三个故事,自己又给康桐表演了一个,方才入睡。薛向担心她睡眠不足,索性就不起身了,抬眼看看左侧的小床已空无一人,料来康桐是出去晨练了,他又偏了脑袋向窗外望去。

这是一扇老式的纸质合页窗,窗棱上的红漆已经脱落大半,糊窗的纸张早已泛黄,更有三五空洞散落其上。昨夜,因贪慕窗外夜景,这窗就打开着,临睡,却忘了关,正好省了薛向的开窗之苦。薛向送目窗外,但见窗户的两侧,生着几丛翠竹,竹节粗大,主枝已然亭亭如盖,显是在此生长多年了。诗家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想必此间卧室的历代主人应该都没这种情怀吧,肚子尚且填不饱,谁还敢奢肉了,更别提雅不雅的了。这窗外翠竹,却是便宜了衣暖食饱的薛大官人。

正是:翠竹生爽气,涤我凡尘身。

薛向对着这几丛翠竹玩赏了好一会儿,深呼吸不知做了多少下,方才将视线前挪。正对着窗子的是一条泥巴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泓水塘,水塘半亩大小,四四方方,池水深蓝如黛,池间稀疏地生着几丛荷叶,间或夹着厚厚的芦苇。水塘不大。其间植被也不丰茂,可清晨的池塘却热闹异常。成功越冬的群蛙开始鼓噪争鸣,间或噗通一声,从荷叶上跃进水里;早起的鸟儿振翅高飞,扑棱棱,带起一阵水花;最活跃的是几只外来客——鸬鹚,一个翻身,从半空直插水面,水面微澜,再腾空时。雪白的嘴尖便多了一尾小鱼。

清晨万物复苏。生机始勃。正是这山间最俱野趣的时候。这瑰丽的大自然就仿佛最伟大的导演,这扇窗就是一道屏幕,窗外正上演着最动人的电影。薛向看得沉醉了,伸手去摸香烟。没想到小家伙抱得太紧,竞动不得分毫。他小心地将小家伙的肉乎乎的小手掰开,正要扭头,那小手竞又攸的一下,打回到了原处,将他箍住。他又将小家伙的小手挪开,哪知dào

,还未来得及动作,那小手又伸了回来。

这下。薛向哪里不知dào

小家伙在搞怪,伸出手亲呵小家伙的胳肢窝,果然,手还未触到肌肤,便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小家伙从薛向怀里。猛地探出头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两颊拽起,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得yì

极了,浑然不觉两颊处正挂着两道晶莹剔透的涎丝。

薛向刚探手从床头拿过毛巾,给小家伙脸上擦净,康桐端着一个铁锅和一个小簸箕,便走了进来。

“吃早饭啦,老姜炸的油条,现磨的豆浆,是下来用,还是在床上将就?”康桐今天穿着身蓝军装,晨练归来,精神抖擞,黝黑的脸上还挂着汗珠。

薛向冲康桐招呼一声,让他将早餐端到外间的办公室,便翻身下床,三两下,装束完毕,正待给小家伙穿衣,却被小家伙拒绝了。小家伙推开薛向是大手,振振有词说什么“宝二妹比我还小半岁呢,她都自己穿衣服,我才不要你帮呢。”薛向听得苦笑不得,好似自己求着伺候你这老佛爷一般,不要自己帮手,正好着呢。

油条是刚炸的,又酥又劲道,豆浆是现磨的,清香四溢。薛向连吃十更油条,猛灌三杯豆浆,才算混了个肚儿圆,吃完一抹嘴,美美地伸个拦腰,只觉这乡间的日子也不十分难熬。也难怪他薛大官人这般心肠,也不看看他现在的身家、生活和这个时代是多么的脱节,一切由钱先生开道,能不惬意么?

前几天被他吃掉的鸡就不说了,单说方才的豆浆、油条,又岂是靠山屯普通社员能吃得着、吃得起的。那又细又白的精面粉和粒粒饱满圆润的特级黄豆,都是他前天招呼小孙捎回来的,就连炸油条的油脂用的并非普通的菜油和豆油,而是芝麻香油。时下的食材才是真zhèng

的纯天然、无污染,吃起来能不爽快么?可要吃到这些玩意儿,没有丰实的荷包,那是想也别想。

今早的油条炸多了,还剩了半簸箕,薛向正准bèi

寻了网罩给罩起来。先前提了一袋油条出门的小家伙,空着手奔回来不说,小脸儿还皱成一团,拖了薛向便朝门外奔,小嘴还嚷嚷着:“有个哥哥看着她和小伙伴吃油条,看着看着,就倒在地上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薛向闻言大惊,抱着小家伙便朝门外奔去,康桐随后,也跟了出来。薛向奔出门外,不用小家伙指向,便知dào

出事的地点,惯因此时打谷场的东南角,围了一圈人。

薛向奔到近前,有人见了,便嚷着大队长来了,大伙儿让让,前面挤成一团的人群,立时如舟行浪分一般,腾出了空隙。

薛向奔进小圈子,放下小家伙,便蹲身到了倒地那人的跟前,定睛一看,正是三位男知青中的一位,却叫不出姓名,再抬头看去,四周围得最紧的正是另外七名知青。薛向到靠山屯方不过五天,这五天不是忙着整人、开会,就是忙着杀蛇,好容易今天消停下来,正想找机会和几位知青聊聊,哪知dào

却以这样的形式碰面了。

薛向掰掰那人的眼睛,再按按肚子,瞅瞅那张不见一丝血色的脸蛋儿,初步断定是低血糖。虽然薛向不是医生,却自幼习武,对人的生命基本体征还是略知一二的。未几,被他招呼去喊老药子的小孙,拖着老药子到了。老药子对着那知青掰扯了几下,掏出根浇了酒的银针。对着脑袋上一处不知名的穴位刺了下去。那知青一声咳嗽,便醒了过来。老药子起身报gào

病因,果然如薛向先前所料一般无二,只不过,老药子的说法更加具体——饿晕了。

薛向听得连连皱眉,虽说这会儿的粮食产量仍然极其低下,可这几年高层再没折腾农民了呀。又不是五**年,说生活差,有人吃不饱,他信!可要说把人饿晕过去。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

薛向先问晕倒的那知青姓名。知是叫郑桐。又问怎么会饿晕过去。郑桐红了脸,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们这帮知青已经连着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了。这郑桐本就是大肚汉。可生性讲义气,每次喝粥,都将米多的盛给每晚都饿得直哼哼的春城老乡钟跃民。今天,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在打谷场里转圈圈。恰巧,小家伙提溜着一袋油条,来既定“分赃”地点,分给众娃娃。那娃娃们见了金黄的油条,哪还有客气的。到手之后,便往嘴里猛塞。这下可就要了郑桐的小命喽,见着金黄滴油的油条,他腹中饥火已经腾地燃了;再见娃娃们吃得那个香甜的模样,他彻底受不了了。一头就栽倒在地,临失去意识的霎那,脑子里还回荡着“油条”俩字。

这般糗事,叫郑桐如何说得出来,倒是一位叫蒋碧云的女知青说出了原因。薛向一听,还真是饿的,这帮知青居然连喝一个月的稀粥,平日里还得下地干活,这不是杀人么?

薛向听了,二话不说,便朝知青住的西厢房奔去。这西厢房和他所在的队长办公室,相隔倒是不远,百十米的距离。这西厢房倒不是寻常人家说的正屋、厢屋,就是一座两进的土屋,又矮又小,一间住男,一间住女,都是大同铺。男知青只有三人,因此简易的灶台便垒在男知青这间房里。

薛向奔进土屋,直朝灶台行去,取下锅盖,但见锅内果真是稀粥,甚至已经不能叫稀粥了,叫米汤都勉强,那粥清亮得可以照出人影来。

薛向前脚跟进门,先前一帮看热闹的也跟了进来,薛向冲人群中的李拥军骂道:“李队长,老子问你,队上每月分给每位知青三十一斤口粮,怎么还把人给饿成这样?”

李拥军被点了名儿,一边暗叹晦气,早知dào

就不往前凑乎了,一边埋怨薛向问得稀奇,知青饿肚子,他怎么知dào

,许是知青不知节俭,提前将粮食吃光了呗。李拥军心中这般思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大队长,还没到月底呢,月底才发粮食。”到嘴边的“可能是知青们吃得快了”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什么屁话,没到月底,那上个月的粮食哪儿去了,没听见说,都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了么?再说不出个究竟,信不信老子叫你连喝一个月的稀粥。”见了知青们这般惨状,薛向没由来又想到远在南疆的大姐,生怕她也是过得这种日子,心中的邪火就压不住地往外冲。

李拥军吃了挂落,心中郁闷,脑子却飞速地转了开来,思考着原因。薛向也确实怪错人了,他薛向未来靠山屯前,李拥军已被蔡高礼整成了货真价实的不管部部长——啥也不管。也就这几天,李拥军才算恢复了副队长的威风,要他说出知青饿肚子的原因,还真是为难他了。

见薛向脸色越来越冷,李拥军急得直抓头皮。就在李拥军走投无路之际,知青们扶着郑桐跟了进来,由柳眉口中,薛向方才知dào

了答案。

ps:钟跃民、康桐、蒋碧云只是向血色致敬,别对号入座啊。血色中,钟跃民插队是六十年代,压根儿挨不上呢。看在血色的份儿上,给点月票不,呜呜,还要熬夜。

第三十四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10)

柳眉一说,薛向才知dào

,这帮知青根本不是每人每月领三十一斤粮食,而是每人每月只合十六斤。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帮知青正是十**岁年纪,哪个不是饭量惊人,每天一斤粮食都得勒紧腰带,结果只剩一半,也就是五两粮食,不饿出毛病才怪呢。

薛向大怒,喝问李拥军平时是谁配发知青粮食,一问才知是和蔡氏父子一道跑路的铁勇铁副队长负责。这会儿,铁勇跑得没了踪影,薛向只好叫过仓管员老王一问,才知dào

不单是知青们的粮食被克扣了,就是社员们划算工分时给的评级也普遍偏低,竟然出现了队里的粮食没分完,还欠着公社公粮的诡异局面。

那多的粮食哪里去了?薛向心中揣着这个疑问,嘴上却命令开了:“李队长,你领着老王将仓库的种粮清点一下,将这些年欠着知青的粮食给老子补齐喽,村里的孤寡老弱也匀儿点,剩下的按人头,给老子分了。”

薛向话音方落,四周一片大哗,若不是碍于他揍蔡国庆、禁蔡高礼、屠杀大蛇积攒下的威望,早一窝蜂地骂开了。即使这会儿,众人只是嘴上惊叫,心中也怀疑起这城里来的大队长是否真的靠谱。这种粮,可是再过两月就要大用的,这会儿吃了,两个月后,种什么,秋收岂不是要绝产?

薛向双生虚压,止住了这片嘈杂,说道:“社员同志们请放心,种粮我心中有数,绝对不会误了农时。可现下,吃饭是咱们靠山屯的第一要务,这都什么年代了呀,咱靠山屯竟然还把来支援咱们的知青给饿晕了,说出去都丢人啊。就算不为这几位知青,咱们自己也要吃饱饭不是,先分了。若是我搞不来种粮,你们就把我给吃喽。”

薛向最后一句话,笑果不俗,众人听得齐齐乐了。实在是这个张口就骂、动手就捶的大队长,难得有这般幽默的时候。既然大队长说负责了,有饱饭谁不吃,谁脑子有毛病。

薛向自不会大言欺世,自打他进屯子,就惦记上社员们吃饭的问题了。后世说:吃饭靠两平,他岂会忘了后面的那个整杂交水稻的“平”。薛向知dào

这会儿袁龙平大概正在邻省搞杂交水稻种植推广了。心思早活泛开了:这江汉省嘛。还是由咱靠山屯拔头筹吧。

薛向一挥手。李拥军便领着众人去了。几位知青听着发粮食,眼珠子都绿油油一片,撒腿就要往外奔,却被薛向挥手拦住。说有事儿要跟他们讲,粮食会派人送过来。

众知青对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大队长一直是敬畏交加,敬是因为这大队长危难关头,救过自己等人;畏是这大队长开口老子,闭口球,心狠手黑,视人命如草芥,怎叫自己等人不害pà



薛向拦下了众知青,见众人站成一排。似在接受检阅一般,挥手让众人落座。哪知这几位知青仍拘谨得厉害,死活不动地儿,嘴上也不说话,倒是肚子不住地呱呱直响。薛向笑笑。招呼康桐将那半簸箕油条取来,赠给众知青。

众知青见了这金黄滴油的油条,哪里还绷得住,半点拘谨也无,饿虎扑食般你一根我一根,拿了就往嘴里猛塞。薛向看他们吃得狼狈,起身给众人倒水。众知青勉强祭了五脏庙后,擦擦嘴唇,才想起,自己竟受了大队长的伺候,又手足无措起来。

薛向这会儿已知dào

众人的名字,有几个还是前世某电视剧的名人,可性格迥异得快没了边儿。那位钟跃民可是冻死迎风站,饿死挺肚行,活在路上的个性青年,眼前同名的钟跃民却文弱书生一般,竟窘得脸都红了。

薛向知dào

再客气下去也没什么效果,索性就直入正题了:“你们干脆也别干农活了,领袖说,你们下来,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教育了两年了,我看也差不多了。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们都是文化人,那就发挥特长,暂时给靠山屯的娃娃们做老师如何?”

薛向下乡也有些日子了,一直很好奇全公社所有的大队都有小学,为什么独独靠山屯没有。还是韩东临给出了答案,说是,早先也有过,校舍就修在南坡,后来大队的社员们连饭都吃不饱了,更别提负担孩子上学和教师生活了,因此,这靠山屯的薛向便不撤而撤了。

薛向倒是没时间去上面反映,等县里的教育部门批下公文,按部就班,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还是自己先把学校张罗起来再说,眼前的八个知青不正是现成的老师嘛。

众知青听了薛向的话,竟集体沉默了,倒不是众人贱皮子,愿意做农活,不愿教学生。实在是众人生怕一旦做了这个老师,户籍落定,再回城就难了。他们可是有很多已经回城的知青朋友,写过信来,自是知dào

苦日子也快到头了。

薛向见众人脸上迟疑,心中纳闷:这是好事呀,怎么还推三阻四;复又设身处地一想,才算是明白众人的纠结。当下,薛向拍胸脯保证,只是临时教孩子们几个月,几个月后,他会打报gào

,让上面派下正式教师来。

得了薛向的这番保证,众人才喜笑颜开来,正七嘴八舌讨论着教师生涯,送粮食的来了。众人接过粮食,便升起了灶火,看这猴急样儿,刚才的油条也不过是塞了个牙缝。

谈妥教师的问题,薛向打声招呼,便出门去了,他今天的事儿多着呢。薛向直趋办公室,招呼通讯员小孙,通知各小队队长,来办公室开会。他一支烟没抽完,九个小队的队长齐齐到了。原来众人都在不远处的仓库领着各小队的社员,分粮食呢,是以,小孙一去,便将众人聚齐了。

众人落座后,薛向单刀直入,便将修建学校的事儿说了。众人听了齐齐赞好,这娃娃们没学上,哪个家长心里不着急。别看他们是山民,平日里。瞧不起这帮知青;批斗时,也猛喊“打倒臭老九”,可骨子里还是认为读书人是高人一等的。

“大队长,让娃娃们读书,咱们自是千肯万愿,重修校舍就不用了吧,南坡上的老学校虽然老点儿、破点,但勉强还能用啊。再说,新建校舍的建材也没处寻摸不是,我看还是将就些吧。”发言的是彭春。他抽过薛向递的烟。知dào

这大队长其实挺好说话。对薛向,倒不似别人那般敬畏。

“不行,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哪能马虎?南坡上的校舍,我去看了,那能叫学校么?泥巴墙,茅草顶,又小又矮,娃娃们在那种环境下,怎么能好好念书。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提意见的,老子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薛向又摆出了丘八模样,诸人再不敢多言。

扫平诸人后,薛向便开始安排工作,新校舍的地点就设在打谷场的西北方向,那处背阴向阳。正适合这朝气勃发的娃娃们。定好地点后,薛向便要求各小队长回队召集木匠、泥瓦匠到他这儿集合。另外,要求所有的劳动力停下手头的工作,集中全部力量尽快将校舍修建起来。

薛向干别的不行,搞统筹管理却是一流。他一声令下,靠山屯生产大队立时动作了起来。二三十老泥瓦匠被他圈在办公室,搞起了从未试过的设计、规划。小两千劳力被他分作三拨,一拨进山伐木,准bèi

梁木;一拨跟着李拥军,直趋社里的红风砖瓦厂,严令就是肩挑手提,也要将砖瓦给运进靠三屯;最后一拨准bèi

伙食,干这种重体力活儿,队上岂能不管饭。

百来根梁木,两三个小时便被运出了山;因为二道坡锁住交通,车辆运到那里就需人抬,所以,去的都是棒小伙子。诸人从二道坡前将拖拉机上的砖瓦,转运到二道坡后的牛马车,虽然艰难,可近五百壮劳力,发起疯来,数万块砖瓦,也不过在饭点儿的时候,就运到了。

中午的主菜是大乱炖,一头猪混着无数的菜蔬,炖了十几锅。这猪肉倒不是本屯出产,靠山屯地寡粮少,自己尚且不够吃,哪里养得起猪,还是从相邻的洪庙村买来的。吃得一帮不知多少年未见荤腥的社员们齐松裤带,十几口大锅愣是吃得跟洗涮过一般。

吃罢饭,众人也不歇息,就着这砖瓦、木料,就劳作开了。这会儿的壮劳力都是多面手,木工、瓦工几乎没有不会的,如此多才多艺倒不是什么天赋,而是逼成的。想来也是,你一个穷老百姓,自己不学,难道还出得起钱,请人不成?

小两千人马,同心同力,更兼材料齐备,要建出一座只须够两三百孩子入读的校舍,那速度自是惊人。众人焚茅草,伐恶枝,平土地,红砖垒砌,巨木横叠,泥沙俱下,汗水簌飞。新月出生,一座红砖红瓦,方正平整、窗明几净的校舍便建成了。不知谁欢呼一声,上千人齐齐跟着欢呼了起来,霎时,毛巾摇曳,草帽盘旋,新建校舍的四周成了欢乐的海洋。

薛向看着眼前的海洋,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让他灵魂深处都在颤抖。他甚至有种顿悟的感觉:最大的威风不是一人呼,百人诺;也不是一人震怒,天下怖恐;而是在眼前,写在娃娃们纯真的笑脸上,现在老农额上的那深深縠纹里,在那摇曳的毛巾上,在那盘旋的草帽里,在这无边的春风明月里…

薛向闭了眼睛,来聆听这种欢呼,正在他欲神游北海之时,却被老好人苏顺民拖来账本,用一件俗之又俗的事儿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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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 (完)

“大队长,帐上还剩不到两千了,这钱是不是花得太快了点儿?”苏顺民一脸苦色,和这满场的欢乐气息十分不衬,他也实是被薛向花钱的速度给吓着了。

“什么,怎么还有这么多?”好嘛,薛向倒是嫌钱花得慢了。他实是觉得这时的钞票太值钱了,修了这么大一座学校,虽说劳力和木材是免费的,可上十万块砖瓦总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吧,居然才耗去两千多元。

薛向这没心没肺的回答,险些没把苏顺民给噎死:你大队长就算你是京城来的,总不会不知dào

两千块能买多少米,买多少肉吧,咱屯子一年上头,可是连肚子都混不饱啊,可不兴这么糟践钱。苏顺民心中这般思想,却不敢说出来,他可知dào

这大队长的脾气不好。今晚,他还是鼓着勇气,前来规劝大队长莫要大手大脚。

原来,薛向将自己身上的三千和康桐带的一千,一起交给了苏顺民,叫他入到大队的账上。之所以叫苏顺民入账,倒不是他薛某人大公无私,损私肥公。实在是这靠山屯缺了钱先生,什么事儿您也甭想办成。不说这次修学校,就是宰那条山神的铁棒,你都没地儿寻摸。薛向自有他的如意算盘:先拿私人腰包入账,卖了松露才抽出垫付资金,公私两便,又省了时间。

苏顺民这么过来一搅合,将薛向先前飘然、陶醉的感觉全给搅没了,倒是让他想起正事儿来。薛向敷衍几句,打发走苏顺明,招来正在人群中欢呼的小孙,叫他去寻邓四爷、老药子、李拥军到他办公室来。他则走到老槐树下,敲响了铁钟,待众人静了,说了几句喜庆话,便叫众人散去。

………………….

薛向抱了小家伙和康桐进了家门,刚点燃蜡烛。小孙便领着邓四爷三人走了进来。此时方不过八点,小家伙一点睡意也无,从薛向怀里溜了出来,便奔回房间。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抱着正咿咿呀呀发着声的收录机钻了出来,在邓四爷三人惊诧的目光下,飘着便出了大门。未几,打谷场那边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和欢呼声,这是在为靠山屯第一件家用电器喝彩。

薛向嫌外边吵闹,起身关了大门。转身对众人道:“这会儿叫大伙儿来。是商量处理松露和蛇掌的事儿….”

薛向话没说完。老药子便从身后拿出个红色的木盒:“大队长,两只要卖的蛇掌我简单处理了下,另外两只我熏干了,磨成了粉末。配了不少草药,现在已经制成成品了,您直管使。效果保证惊人。”

老药子一说完,便知失语,急忙捂了嘴巴。康桐三人听到这番妙语,却齐齐笑出声来。

“叫老子只管使,这老药子是何肺腑?岂不是诅咒老子还未破处,便不行了么!”薛向心中腹诽,嘴上却飞速地将这话题给扯偏了:“别扯这没用的。我看这样吧,明儿个一早,你们四个一起去汉水,将松露和这对蛇掌给卖了。我是这么想的,这玩意儿。在县里和荆口都难卖起价钱,还是去省城,那边的价钱应该好些。”

众人闻言,各样反应。康桐是无所谓,三哥吩咐,他招办就是;李拥军则是红了脸皮,想拒绝,又怕丢面子;老药子和邓四爷则是双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叠声的“使不得”、“不敢去”。

这回,非是薛向思虑不周,而是他压根就不清楚这会儿农民的出远门之难。原来,此时的农民出远门有两道难关要过。一是,农民不似城镇居民,有工作单位,单位开具介shào

信和便条,便出巡无碍。二是,这会儿的城乡二元制,决定了城镇居民每月有固定粮票,而农民没有粮票的尴尬局面。农民要出门,总要吃饭吧,没粮票,你去哪里吃饭(当然,也有出远门的,得自己烙一包烙饼)?因此,这就导致大部分农民活了半辈子甚至未出过公社,连县里都不曾去过,更别说叫他们去省城。是以,李拥军会脸红,两位老头儿干脆就麻了爪。

薛向好说歹说,两位老头只是不应。在邓四爷看来,那高大的城市、喧嚣的人群、各种各样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规章,简直比山神可怕一百倍。可薛向知dào

,这两位不去是不行的。康桐和李拥军一个是向导,一个是保镖,唯有这二位才对松露和蛇掌的价值知之甚深,才不会轻易被忽悠。

两老头推三阻四,好似薛向让他们进城,就是要他们的性命一般。薛向无奈,只好拿出大队长的威严,一顿大道理,外加**,才将两位老头子给慑服。末了,他又软语安慰两老头说,一路跟着康桐就好,该吃吃,该喝喝,话都可以不用讲一句。这番软硬兼施,才勉强将两个老古董拿下。

…………………

薛向站在坡下,抬头打量着这锁住靠山屯无数个岁月的二道坡,这也是他第一次认真窥二道坡全貌。二道坡,一左一右,夹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笑道,两坡各高二十来米,坡高且陡,笔直插在半天里,是以无数代靠山屯的村民想用锹用镐将它除去,都困难异常。

薛向自打进了靠山屯,心中就装着靠山屯三害。现如今,蔡家二虎被逼得远遁在外,山神蛇已授首有日,就剩下这二道坡横在他心间。今晨一早,送罢康桐四人,他便给安在江摇了电话,两句玩笑话一开,便扯上了正题。薛向直言二道坡之害,虽未道出求助之意,安在江却是听了出来。安在江二话不说,便让他在靠山屯静候,说稍后汉水军分区会有一个排的战士下靠山屯搞军事演习,注意接洽。话已至此,薛向岂能不明白,什么军事演习,不就是现场爆破嘛。

时值正午,薛向领着靠山屯的全体社员扛锨拿镐,站在数百米外,静等前方战士起爆zhà

药。但见最后一个战士从左边那道坡撤出来后,一位身材墩实的军官大喝一声“起爆”,左前方的战士猛地按下一个绿色起爆器。

“轰”的一声巨响。晴天天朗日里,陡然起了一道惊雷,霎那间,两座山坡被强dà

的气流瞬间摧折,半天里下起了一阵土雹石雨,整座土坡从底部向上跳了一下,便陡然坍塌。这一声巨响震得不少社员一屁股坐到在地,震得捂了耳朵的薛向仍觉耳膜阵阵生疼。

漫天的烟尘落定,眼前的两道天坡哪里还有踪影。忽然,满屯子的社员们齐声呐喊出来。这喊声竟比昨日校舍建成更来得热烈。喊着喊着。便有人哭了起来。慢慢地,一传十,十传百,这阵哭声竟聚成海洋。

薛向听得辛酸。却是猜到了原委:这二道坡可是坑苦了这祖祖辈辈的靠山屯村民,此时,这二道坡灰飞烟灭了,几十年积压的辛酸便似失了堤坝,化作眼泪奔腾,一倾而下。薛向无暇、也不愿去安慰这些山民,哭哭也好,有助排遣郁气。更何况,前来相助的子弟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冷落。

“谢谢解放军同志们,实在是太感谢了,若是没有你们,咱们靠山屯的乡亲们,不知dào

何时才有这宽敞大道啊。没说的。叫战士们中午都去咱屯子吃饭,小野鸡炖蘑菇已经热烫烫地了。”薛向上前就攥住了那敦实排长的大手,一通猛摇。

后面的社员们听着大队长竟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发瞎,骨子里直冒冷气,正哭得伤心的,也被这话给震住了。他们一帮人齐聚此间,屯子里就剩了一帮娃娃和几个知青在上课,哪有半个人烧火做饭。还小野鸡炖蘑菇已经热烫烫了!俺们自己的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这大队长给拉了过来,哪里的来得菜哟!

薛向现在的说谎功力日厚,当着小两千人就把假话说得震天响,脸皮红都不红一下,真挚的语气,听得那农村出来的排长眼眶都红了。

但见那排长双手紧握薛向的大手,一阵猛摇,语带悲怆:“好,好,多好的乡亲们啊,咱们几十年的军民鱼水情,不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么。不过,我先表个态,咱们解放军有纪律,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这是铁律。薛同志,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饭无论如何也不能吃。”

“不行,这坚决不信,谁不知dào

咱子弟兵最仁义。可也不能叫俺们靠山屯的老百姓被人戳脊梁骨啊,帮这么大个忙,连饭也不吃一口,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薛向一脸的决绝,看得后面的社员们又是一阵腹诽:大队长,差不多啦,再抖,那包袱可就要破啦。

那排长是个实诚人,眼见薛向说得情真意切,似乎觉得不应下,有些伤了老百姓的感情,正犹豫着要不要答yīng

,薛向又说话了:“好吧,既然解放军同志这么为难,咱们也不能强要你们违反纪律,不吃饭,那喝口水总行吧,要是连水也不喝,说啥,俺们也不答yīng

。”薛向说完,心中猛地打鼓,好险就玩儿露了,这排长也太实在了吧!

那排长见薛向这么说了,长长舒了口气,连说:“喝水行,喝水行,这个不算犯纪律。”

薛向大手一挥,后边抬出一桶水来。那排长领着三十来个战士,每人咕嘟了一瓢水,擦擦嘴巴,连连道“好乡亲们啊”,末了,还要战士们齐齐敬了个礼,才领队而去。

见解放军们远去,薛向才松了口气,后方的社员们见了大队长这般市侩模样,嘴上不敢笑,可眉毛全奇形怪状地蹙着。

薛向见了,哪里不知dào

所为何事,一边心中叫骂:老子算是枉做小人了,一边喝叱众人开始平整土地。

薛向刚用铁锹拍碎了块西瓜大的土球,就听见后方有人大喊“大队长,出事儿啦,大队长,出事儿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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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1)

当听到松露和蛇掌被抢了,且康桐四人被关进了号子里,薛向的耳朵是掏了又掏,叫喘息未定的老姜再说一遍。老姜也是心急如焚,杀蛇、挖松露,他虽然没去。可松露和脚掌的价值,他还是听老药子说过的,这么多钱突然没了,搁谁谁不心疼啊。尤其是那松露,大队长说了入队上的公帐,岂不是还有他老姜一份儿。

老姜见薛向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便大着声音,喊道:“大队长,电话那边自称是什么洪山区公安局,说抓了四个诈piàn

犯,要队上领导去说明情况,令外叫家属拿钱罚款…”老姜还歹细细交待,眼前陡然一花,再看时,眼前的大队长竞已在十米开外,如风一般,直奔屯子而去。

得了这个消息,薛向简直要气炸了,终日打雁,今朝却叫雁啄吓了眼,他娘的,抢东西居然抢到老子头上了,都说入乡随俗,这个俗咱爷们儿是说啥也不随了。薛向奔回房间,将那把门m20别进了腰里,军官证也被揣进了腰包。此次前去,人生地不熟,唯一的借助便是手中的这把枪,和这张老爷子交待可以随便用的军官证。有了这一枪一证,天下大可去得,不信这小小洪山区能翻了天去,更何况,在汉水地区,他又不是真的无可倚仗。

………………

薛向到洪山分局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半天里的云霞如柳絮一般,驳杂浮躁,乱成一团,亦如薛向此时的心绪。薛向原以为这洪山公安局定是个大局子,哪知dào

竟是汉水地区汉水市洪山区辖下的公安局,只比胡街区派出所高了半格。两层灰扑扑的小楼有气无力的爬着,门前倒还是挺正规,还设置了岗哨。薛向知dào

越是这种基层的暴力机关,里面的水就越深越浑。越是无法无天。

果然,刚进大门,薛向就被拦住了。一个歪戴着警帽的老虎皮劈头盖脸地就要薛向登记,便掏出个登记表,又语速极快地报了一堆证件,要薛向拿出一张来证明身份,说着说着,脑袋便昂上了天。可这会儿还没有身份证一说(84年才有),薛向能怎么证明,难道他这个大队长自己给自己开封介shào

信?别扯了!薛大官人此刻心急火燎。哪跟他废这个事儿。一把推开登记表。军官证一晃,也不管他看没看清,收回来便道声“军事机密”,一脚踹开大铁门。便横冲直撞地奔了进去。

薛向自知此时搬出某某公社主任的身份毫无意义,这帮老虎皮才不会在意呢,索性他就直接挂上了这军方身份。再说,对付这种暴力机关,还是抬出另一个更暴力的机关好使。更何况,跟这帮能把受害人都抓起来的家伙,一准儿讲不清道理。薛向一贯作风就是:谁不跟他讲理,他就不跟谁讲理。这回,连薛大官人自个儿都挨了抢。他岂会继xù

讲理?

薛向正要推开局长室,先前的那个歪帽老虎皮便火急火燎地追来过来,边跑边压着嗓子:“别别,别推,里面在开会。千万别推,你一推,我就完…”

薛向却置若罔闻,再他“完”字刚要出口的时候,径直拧了下扶手。那老虎皮一个加速,就要来捉薛向的手。哪知dào

薛向耍诈,猛地收回了手,用脚顶开了办公室大门。那老虎皮没控稳身子,一个踉跄,直直撞了进去,啪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洪山区公安局的马栋梁马局长正慷慨激昂的念着文件,门突然被撞开了,又有人跌了进来,将他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感觉给搅得四分五裂。马局长啪的一拍桌子,正要骂出声来,薛向便大步走了进来。见了薛向昂首直入,马局长彻底火了:什么时候,老子的办公室成了菜市场了,连乡下卖菜的刁民也能昂首而入?

你道马局长何以这般想法?原来,薛向今天浑然没了平日的佳公子造型和英俊青年军官形象。今天,是靠山屯收拾二道坡的日子,他大队长带头参加劳动,再穿那几件衬衣,军裤、皮鞋显然不合适了。他就东一件,西一件,在屯子里东拼西凑,凑出了这么套装备。因为走得匆忙,他压根儿没来得及更换。

此刻,薛向上身披着件小了一号的麻衣,袖子短了一截不说,还遍布补丁,这补丁也打得颇具特色,有的补丁甚至是朔料袋敷衍的;裤子就更加不堪了,竟也是化肥袋子缝制的,好在尿素二字打在左边的裤腿上,没像邓四爷那般直接补在了裆处;头戴破草帽,脚蹬烂胶鞋,满身尘土,头发散乱,就难怪马栋梁认为他是卖菜的了。

马局长先是要喝叱那老虎皮,这会儿,怒气全对准了薛向。孰料,他未及张口,他眼中的卖菜的,急走几步,便到了跟前,抓住他的手,就是一通猛摇,末了,掏出张证件,晃了一下,便道声:“军委工作,请地方同志配合……”

至于那卖菜的后面还说的什么,马局长这会儿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觉这世界突然颠倒、翻转一般,眨眼间,乞丐突然变成了皇帝。还是与会的苏政委先回过神来,说了声散会,打发走诸人,开始和薛向接洽起来。

“苏同志,我此次前来,是接到上级指示,令我核实你处是否有抓捕邓水生、姚山林、李拥军、康桐这四位军属、烈属。”薛向如当初对付邱治国一般,老调重弹,开门见山。

马栋梁此时也回过神来,闻言,同苏政委齐齐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抓了几个山野村夫,竟招来军委过问。就算是军属、烈属也归地方人武部过问吧,怎么就惊动军委了呢?更何况,先前一阵恐xià

,那两老头恨不得连祖宗十八代都交待出来,都是普通山民的身份,家中压根儿没有子弟参军,哪里来的军方背景。不对,不对,那个死不开口的年轻人,听那两老头交待说是京城来的,至于干什么的就不知dào

了。莫非是,是为那小子而来,这下麻烦大了,那小子可是伤得不轻啊。

薛向见马、苏二人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咯噔一下,料到必有意wài

。果然,马局长吱唔了几句,便说有位年轻的同志受了点轻伤,可能要治疗一下。

薛向一听,哪里不知dào

定时康桐受伤了,立时汗毛都炸了,探手伸进腰间,便带出那把m20来,抵着马栋梁的脑袋:“给老子带路。”先前的虚与委蛇、斯文模样一扫而光,薛向扯着马栋梁的脖子就出了大门,旁边的苏政委和那位老虎皮看得都傻了,就算你是军委的,也不带这么横的吧。

马栋梁平日里最是养尊处优,虽当着一方暴力机关的首脑,却连枪都不曾放过,更别提被人拿枪指着了,这会儿内裤已是湿漉漉一片了。出了大门,薛向将枪从马栋梁的太阳穴处移到了腰间,身子向他靠拢,遮住了枪身。

见枪不见了,虽然能感觉到在自己腰身处抵着,到底没先前那般可怕了,马栋梁好歹回过了点人气,边哆嗦着“冷静,千万要冷静”,边打着摆子似的,抖动着双腿,头前开路。

有马山魁这个坐地虎开路,片刻功夫,薛向便见到了康桐四人。透窗望去,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里面甚至没有寻常号子那样的高低床,四人躺在一堆杂草上,一动不动。

行至近前,木门紧锁,马栋梁正要招来狱警开锁,哪知薛向却是一刻也等不及,拔脚就是一踹,那坚实的木门似乎敌不过柔软的胶鞋,像挨了炮弹一般,砰的一声闷响,瞬间木肥溅,门板中间陡然炸开一个半人高的大洞。薛向伸手轻轻一推,那门便轰然倒地。

“大队长!”邓四爷最先回过神来,见着是薛向,猛地便惊叫起来。

“大队长啊”

“大队长呀”

李拥军和老药子也发xiàn

了薛向,跟着便叫了出来,语带悲怆,似是有满腹的委屈。薛向看着三张遍布青肿的老脸,心中无明业火烧起三千丈。再去看康桐,却见他仍一动不动地躺在湿草堆上,身上还搭着李拥军的青布大褂。这是老李压箱底的好衣裳,从来舍不得穿,还是听说要进省城,才舍得拿了出来,这会儿那大褂也破败不堪。

“小康,小康!”薛向抱起康桐轻轻摇晃,嘶喊了起来。这会儿的康桐哪还有原先那般英姿勃勃的风采,双眼红肿如桃,脸上遍是伤痕,左胳膊松散地吊在一边,显是折断了。

薛向嘶喊了半晌,也不见康桐有任何动静。康桐就是他的家人,亲兄弟无二,可以说是除三小外,最让他挂心的人。见了康桐这般惨状,薛向就感觉有人正拿了刀,在一刀一刀剜他的心。

薛向目眦欲裂,也懒得问是谁干的,一把抓过马栋梁,捏着他的脖子,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给老子说,为什么胡乱抓人?谁他m的报的案?”

这会儿什么他m的理智,官员体统,风度,全被薛向踹飞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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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2)

薛向目眦欲裂,也懒得问是谁干的,一把抓过马栋梁,捏着他的脖子,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给老子说,为什么胡乱抓人?谁他m的报的案?”

这会儿什么他m的理智,官员体统,风度,全被薛向踹飞了天。

马栋梁被勒得几乎出不得气,想喊救命,但见了薛向赤红的眼睛,生怕这魔头一个暴怒,就把自己这小鸡脖给捏断了,只得猛吸几口气,哆嗦道:“是…是….百草厅….报…报….的案。”勉强说完这几个字,马栋梁又跟抽风机似地一阵猛喘。

暴怒过后,薛向神智也清明了些,知dào

这样问,反而更浪费时间,松开手,将他放了下来。马栋梁粗喘几句,不敢怠慢,细细道出原委来。可他毕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其中的旮角又怎会清楚。还是李拥军、邓四爷,老药子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整件事情,说出了个大概。

原来,今天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康桐四人就到了汉水市。邓四爷三人一进大城市,就像秃了尾巴的鹌鹑,缩成一团,万事不出头,死活不开口。康桐这四九城出来的顽主自不会被汉水的这点阵势吓住,可他毕竟人生地不熟,提了一篮子宝贝却不知去何处卖。先前,他倒是想随便找个供销社卖了,老药子却说供销社未必卖得起价,还是找找药店。这七打听,八打听,就打听到了这百草厅。

要说这百草厅可是驰名四海,享誉五湖,打慈禧老佛爷那会儿,已经混出名号了。到了民国,更是发展成一个庞大的药店连锁,著名的大埠、大市都有它的分号。五三年,共和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三大改造,这名传宇内的百草厅自然难逃法网,变成了国家控股。这百草厅虽不是不是白家人主事儿了。但是招牌依然响亮。这百多年传承下来,就是深山里住着的邓四爷和李拥军也听过,就更别提康桐了,这百草厅的总部可就在四九城呢。

百草厅的招牌很大,略略转了几圈,便寻到了。起先,康桐准bèi

提了篮子,就招呼三人跟进,却被邓四爷和老药子拦住了。这会儿,俩老头在大城市转了转。胆怯虽未尽祛。到底没初始那般慌张了。再说。这十来斤松露可关系到全靠山屯小两千人能否吃饱饭的问题,两老头再是慌张,也不能眼见它卖贱了。

邓四爷和老药子出主意说,他俩先进去摸摸行市。若是价格合适,就回来通知康桐和李拥军跟进,出售;若是价格不合适,就再多走几家转转。康桐一听是这么个理儿,财不露白的道理他也懂,再说,谁敢保证大国字号就没硕鼠。

哪知dào

,邓四爷和老药子这一进去,就坏了菜。

这二位一进去。就被一位唤作苏小五的员工给攀住了。这苏小五年纪不过三十,却自小在百草厅干活儿,算是做老了这行当,最是机灵。苏小五不用看邓四爷和老药子的打扮,用鼻子一吸。老远就能闻出一股土腥气,这是老山里的人才有的,往往这种人手中才有好货。这苏小五上前就热情招呼,又是端茶,又是递毛巾,把未见过世面的两老头给感动得哟,一盏茶没喝完,就把要卖的物什给说了出来。

苏小五一听,竟是四十年生的山神掌和十来斤松露,立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里却狂叫着:天上掉馅饼喽,这回说不得老子又要生发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苏小五和这百草厅管委会主任王成家的儿子王金平早勾连到了一块儿,碰上这种来卖珍稀药材的老山客,定要坑蒙拐骗抢,诸般手段使尽,将人家的宝贝弄来,自个儿再以最高价卖给百草厅。被弄走山珍药材的山客们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可有王成家顶着,一顶扰乱市场秩序的帽子扣下来,那人生地不熟的老山客们如何扛得住,也只有悻悻而退。

苏小五听了那两样宝贝,自是热情更甚,若不是强忍着冲动,就要将邓四爷和老药子按倒搜身。邓四爷和老药子担心康桐和李拥军在外面久等,茶水刚湿了嘴,便问起了价钱。苏小五生怕价格说低了,将眼前的肥肉给吓走了,就抱出了最高价:“四十年生的山神掌三千元一对,白松露两千元一斤,黑松露一千五百元一斤,杂色松露八百元一斤。”

邓四爷和老药子听着价格比预期的高了不少,立时喜动颜色,说了声稍后,便出门招呼康桐和李拥军跟了进来。康桐端出了宝贝,苏小五看得眼睛都绿了,直说让众人稍后,他拿到里间,请老师傅掌掌眼,若是合适,待会儿,就把钱带出来。众人只道是交yì

顺利进行,满心思想的都是能拿多少钱,待会儿钱藏哪里,怎么收着更保险。倒是无一人会想这青天白日,国营大号,竟会做出这等龌龊事儿来。

那苏小五进去不过盏茶时间,便提着康桐递给他的篮子,怒气冲冲地奔出来,一出来就把篮子给啪的丢上了桌,说邓四爷和老药子两个老棺材瓤子竟敢玩儿诈piàn

,要他们提了东西滚蛋,否则就请他们吃牢饭。

这下,康桐四人全傻眼了,一时闹不清状况。老药子和邓四爷上前就扯着苏小五分说,力证那山神掌和松露都是上品,说完还要回篮子去拿实物比证。哪知dào

康桐和李拥军已面黑如漆,这篮子里的哪还是原先的山神掌和松露,居然变成了两块儿仙人掌和一堆松子。

这会儿,四人哪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这是被眼前的这小子黑了呀!康桐一把上去就拽住了苏小五的胳膊,还未来得及动手,派出所的先到了。众老虎皮不由分说地,就把康桐四人给推搡了出去,临了,还警告,再敢闹事儿,就抓起来。

康桐性子最为执拗,三哥交待的事儿,给办成了这样,他如何能答yīng

。待一众老虎皮走后,他又领着三人闯进了百草厅,哪知dào

这回来的就不是什么老虎皮,而是一帮流氓地痞。说到这儿,得多句嘴,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不管事意识形态,还是社会治安,可以说是到了最混乱的时候。早先,被扫荡得不见踪影的h社会,这会儿一窝蜂的全出来了。又经过几年的发酵,才有了几年后的那次最严厉严打。

这回,康桐几人遇到的就是这汉水市最大的一帮h社会团伙儿,领头的却不是什么江湖大哥,正是汉水市人武部部长李达的儿子李逵。要说,这世上的事儿,不怕你黑,也不怕你白,就怕你黑白全占,打着白的旗号,玩儿黑的。李逵正是这么个人,二十啷当年纪,借着自己老子把持着一市招兵的大权,网罗当地无业游民为羽翼,借着老子势力,玩儿白扫黑,自个儿再占领被扫灭的黑团伙儿的势力。没几年功夫,他就成了当地最大的黑老大。

这王金平和苏小五的昧良心生意,油水极大,不是王成家一个小小百草厅主任罩得住的,自然少不得李逵这坐地虎掺和。这不,康桐三人再次来闹腾的时候,李逵收到消息,便带着一帮地痞亲自出马了。本来这种把戏,十天半个月的,在百草厅总要演上一回,用不着他李逵亲自出马。奈何这回王金平亲自挂了电话,说油罐子倒了,竟有近两万元,这叫李逵如何坐得住,他领着一帮地痞,折腾一年,也没这么多钱呀。

李逵一到场,二话不说,就吆喝着地痞们在百草厅的大堂里大打出手。康桐跟着薛向练拳也有小两年了,虽无薛向那般所向无dí

,身手也是上百次实战中趟过来的,自不是这二三十地痞轻易能拿下的。谁知dào

这帮江汉省的九头鸟打架浑然不似四九城的顽主们,还讲究个不伤妇女,不欺老弱,竟对着邓四爷和老药子也下起手来。康桐又要顾着两个老的,又要遮应自己,干倒六七个后,一个不注意,就被一光头拿了石灰粉洒了眼睛。这眼睛一完,康桐立时不支,被人一棍子砸在后脑,当场就倒了。因着康桐干翻了五六个,这帮地痞恼羞成怒,对着昏倒在地的康桐,还下起了死手,将他打得浑身是伤不说,那光头竟拿椅子生生砸折了康桐一条胳膊。

李逵打完后,就在百草厅大堂里,一个电话便招呼马栋梁派人,将康桐四人收进了号子里,等着赎人时,再敲一笔。

………………………

邓四爷三人依着墙壁,结结巴巴地将整个事件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听得这儿,薛向几乎快气疯了,拎过马栋梁,就是两个耳刮子,抽得他鲜血淋漓。若不是碍着这家伙还有大用,待会儿住院,寻仇,须得这张脸见人,薛向早使出牙齿粉碎机了。

马栋梁被这两个耳刮子抽得杀猪似的嚎了起来,他这养尊处优惯了的贵体分外受不得疼痛。薛向听他叫得难听,一个膝撞,撞得他只吐酸水,彻底止住了声音。

这会儿,天色已晚,要报仇,也不急在一时,薛向招呼李拥军抓起一把发霉的稻草,给马栋梁脸上的血迹擦干。擦完血迹后,薛向提过马栋梁,叫他抱着康桐,自己则和李拥军掺着两个老头,大摇大摆地出公安局去也。

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3)

汉水市协和医院是汉水地区最好的医院,同时也是家百年老院,坐落在汉江之滨,环境优雅,风景宜人,康桐此时就在这家医院的手术室做手术。此前,验伤单一上手,薛向就吓了一跳,居然骨折还不是最重的伤害,肝脏也多处破损。

薛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条凳上,抱着脑袋,越想越气,想去再捶马栋梁一顿消消火。却看着老马忙前忙后,跑上跑下,给李拥军三人张罗病房,他又有些下不去手,只好闷了头,站起身,在走廊抽烟。有护士过来收缴香烟,却被他血红的眼珠子一瞪,扭着挺翘的屁股跑了个没影儿。

一根烟抽到一半儿,保安来了。这下,马栋梁长可逮着出气筒了,证件刷的掏了出来,在众保安面前一晃,真老虎皮就欺负起假老虎皮来。马栋梁拿了证件往人家脸上拍,直把众保安从过道这头儿,拍到了过道那头儿。收拾完众保安,马栋梁也不趁机逃跑,反而跑过来问薛向还有什么吩咐。

你道马栋梁是贱皮子,还是洪山公安局反应如此迟钝,连局长被挟持了也没反应?都不是!原来,苏政委是老刑侦出身,眼力极好,薛向那随意一晃,他就记下了证件上的编号。他生怕薛向是弄的假证,毕竟这么不讲道理的中央军官还不曾见过,哪有上来就劫持地方同志的?苏政委就托了关系,报了编号去查,这一查,居然真没这编号。这下,苏政委的汗毛都炸了,冒充军委军官,挟持地方公安局长,这一传开,就是轰动性的案子呀。苏政委挂了电话,正要出门召集兵马,杀奔医院而去。哪知dào

。旁边的红色电话又想了,苏政委吃了一惊,这个电话可是保密电话,一响便是大事儿呀。苏政委接起电话,那边自称是安办的,苏政委思忖了好久也不知dào

安办是哪个单位。那边被问得烦了,直接报出了“安炎阳”三个字。这下,苏政委还不知dào

是哪个安办,估计就是火星来客了。那边电话里也不客气,上来就问查那个编号做什么。持证人在哪里。苏政委哆嗦着答完。那边只说了声“希望地方上的同志们好好配合”,直接把电话撩了。

苏政委这下才知dào

是惹着真神了,他和马栋梁一丘之貉,都不甚干净。生怕马栋梁倒霉,牵着上了自己。是以,苏政委连忙派了便衣,化装成医生,蹿进医院,把消息传递给了马栋梁。人家马栋梁早被薛向两耳刮子抽服帖了,压根儿就没起过怀疑的心思,不是军委的人,能这么横么?这回。苏政委传来消息,只是让马栋梁更加小意罢了,安办竟亲自给自己局子挂了电话,说明眼前这人太不一般啊!

…………….

薛向瞅着马栋梁原本精瘦的马猴脸肿成了大西瓜,对他的恼恨便消了三分。毕竟人家顶着个猪头。接二连三喝叱走要他去消肿的医生,一门心思地张罗给康桐四人看病,这份儿礼算是赔到家了。再说,人家马栋梁也就是收收混混的孝敬,帮着抓了康桐四个,毕竟不是首恶,没必要盯着他撒气。

薛向回望望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掏出根烟自己刁上,又甩给马栋梁一支。马栋梁一个踉跄方才接住,嘴里不停地道谢,手上却是不慢,紧着掏出打火机,先给薛向点上。

“坐吧,老马,兄弟先前手重,别怪啊。”看薛向这话说的,给你两巴掌,你乐意?

孰料人家老马就吃这一套,这一巴掌之后的揉三揉,似乎让他颇为受用:“没事儿,没事儿,薛同志这么说,就见外了,是我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嘛,吃些苦头,也是活该,长长记性也是好事儿不是?”

薛向无心和马栋梁虚礼,喷了口烟,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老马,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实话跟你说吧,在里面做手术的不是什么军属烈属,是我的弟弟,亲弟弟!后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看着办。”

马栋梁这下是彻底惊着了,先前以为最多是赔钱了事,可薛向特意加重语气的“亲弟弟”,让他知dào

这事儿怕不是钱能摆平的了。马栋梁心念电转,一边是人武部部长李达,一边是背后戳着安办的军委军官,看似傻子都知dào

如何抉择,其实不然。

马栋梁有自己的顾虑。这安办的军官自是得罪不起,可李达又岂是好惹的。再说,这毕竟只是个伤害罪,且是一帮混混所为,李逵甚至都能一推六二五,遑论牵扯上李达了。这薛同志可以爽快完后,拍拍屁股走人,他马栋梁以后的麻烦就大了。李达这汉水地区人武部部长虽不是革委班子成员,可也只差着一线,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区级公安局长能扛得住的。

薛向在马栋梁这张青肿交加的脸上没看出表情,却从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眸中窥到了纠结。他伸手拍拍马栋梁的肩膀,挤出个瘆人的笑来:“老马,我也知dào

你的为难。要说我薛某人是决不让帮了自己的人吃亏,却是交浅言深,指定难让你相信。这样吧,我也不要你出动人马,甚至不要你老马出面,你只须告sù

我,那个在百草厅指挥打人的蒙了老子药的家伙是谁,后面的事儿,我自己办,这总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这是完全把马栋梁给摘出是非圈了,他岂能不应承下来:“是是是,薛同志仁义,我老马再推三阻四,就真不是东西啦。”说罢,马栋梁便把王金平和李逵给交代了出来,末了,还将这二人历次为恶的脏事儿,也挑了几件罪大恶极的说了,连着二人的背景也一并道出。

“这帮人一般都在哪儿聚齐?”薛向嘴角含笑,似乎在听笑话一般,其实他心中已然怒极。这王金平、李逵简直就是他在四九城收拾的王喜和钱大彪的翻版,不,是更甚一筹。这王金平和李逵在这汉水市简直成了一大祸害,不知坑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姑娘的名节,行为处事比王喜、钱大彪之流嚣张万倍。

马栋梁哪里看不出薛向这浅笑里透出的阴狠,浑身一个哆嗦,急道:“这帮混蛋平日里倒是东一拨。西一帮,不好聚齐,唯独每天早上聚的最是齐整。这帮坏分子每天八点前一准儿在市十六中,因为哪里的漂亮女学生多,那个钟点儿,王金平和李逵一般都在。”

马栋梁说完,薛向也不答话,骨指却是被他捏得如炒豆一般爆响。一根烟将将抽完,手术室的红灯灭了,薛向腾起身就朝门边奔去。他刚奔到。门就打开了。未及开口。主治女医生先开了腔:“还好他身体素质不错,要是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拖了这么久,这会儿早该交代了。他的外伤和手臂骨折倒是没什么。只是肝脏受创太重,得好好静养,若是有条件,得多弄些补药啊,三个月保管….”那女医生看看薛向浑身的破衣烂衫,说到一半竟止住了,她暗道冒失,这农民兄弟咋看也不像买得起补药的呀。

孰料,马栋梁把话接了过去:“接着说呀。什么补药给老子拣好的直管上,记到咱们洪山区公安局帐上,挑最好的,钱少了,老子不给你结。”逮着拍马的机会。马栋梁连丘八模样也不顾遮掩了,说完,连证件都掏了出来。

那女医生听不得这般粗话,秀眉微蹙,跺跺脚,转身,炫一道好kàn

的弧线,去了。

马栋梁立在当地,一双贼眼盯着人家的屁股猛瞧,而薛向一腔心思都在康桐身上,那顾得上其他,推门便步了进去。

“三哥….咳咳….三哥…药丢了….”康桐这会儿已经醒了,见着薛向就要挣起身来。

薛向慌忙上前将他按住:“小康,好好养身子,医生说了没多大事儿,养养就好了。蛇掌和松露的事儿,你放心,跑不了,三哥可不止要把药拿回来呢,好久没活动了,得松快松快筋骨。”

薛向和康桐兄弟情深,却不在嘴上,两人都不善表达感情,说了几句,就没话了。薛向招呼康桐再睡会儿,他则转身去了李拥军三人的病房。他到的时候,山炮三人组哪还有一丝愁容。李拥军拿着个大苹果坐在床上,咬得哇哇直响;邓四爷把则钢丝床当了蹦床,也不怕老胳膊老腿儿给折腾折了,在床上蹦来跳去;老药子则是抓着雪白的棉被,紧紧地捂住身子,只露个脑袋在外面,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一门心思地亲近着棉被。

这三人平日在靠山屯睡的是稻草做的褥子,盖的的是破皮烂袄,那享shòu

过今天这种待遇,挨了打,住了院,倒好似过年一般。三人见着薛向走了进来,齐齐停了动作,脸上的笑意也立时退了个干净。你道为啥,,倒不是众人怕薛向见了自己这副折腾劲儿,发火;而是想起那被黑的山神掌和十来斤松露来。一念至此,众人哪里还乐得起来。

薛向却没往这方面想,他此来,只是过来看看三人病情如何,一见连点滴都没有打,三人又是这般欢快,立时放下心来,简单交待几句“注意休息”,便退出门去。

马栋梁这会儿正在门外等他,薛向见他满脸乌青,看得难受,叫他去看医生,自个儿却寻了张行动病床,拖进了康桐病房,便直挺挺地倒了上去。片刻功夫,如雷的鼾声便传了出来,

谁又知dào

,明天一早,这汉水市将发生一场传诵数十年的大热闹。虽然男主角的姓名,市民们无从不知dào

,可一众男配角的大名自此传遍汉水三镇。

……………………….

昨天十二点票数才到二十,那时我没注意到,还是书友说的,今天补一更。另外,哭求月票,眼泪哗哗,才三票呢。

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4)

太白有诗云: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此诗道的非是别处,正是这汉水市。汉水市得天独厚,汇聚二江,通衢九省,正是华中地区最大的工业重镇。因着长江环绕此城,这汉水市又名江城。这长江又于此地分出之流,唤作汉水,汉水又将这这座城市一切为三,分为三镇。

这江汉省自古就是膏腴锦绣之地,富贵繁华之乡,鱼米丰饶,气候温暖。现今是七七年,虽然浩劫方止,民心未定,但这汉水市已颇有一副太平气象,船只来往如梭,车水马龙汇聚成海。这日清晨,方不过七点,太阳刚露出了眉头,这汉水市中心的大街上现出一道奇异的组合。

当先一人粗布麻衣,下身穿着一条短了半截的长裤;脚上半蹬着一双打着补丁的胶鞋,不知是鞋太短,还是他脚太长,半截脚后跟还露在鞋外;头发乌黑浓密,竟不似时下大多数的帽子头,而是一种无序的状态,松松的散着,看着很怪,却又很舒服;那人身材高大,面目俊朗,衬得一身乞丐装也显出明月流风之相,引得大街无数大姑娘、小媳妇尽拿眼去看他。

那人背后则是满身补丁的两个老头和一个粗实汉子推着一辆行动病床,那病床上竟还躺了个裹得跟粽子似的病人。五人一车,就这么迎着朝阳,踏着春风,冲着这人流车流撞来,端得是:闻者侧目,见着避道。

这五人一车,正是薛向领衔的街头霸王。

这天天一亮,薛向便翻身下了床,招来医生,给康桐检查了下身体,又小心缠裹了下,问明小心移动。无有大碍。他便不顾院方阻拦,强行推着康桐出了院。随行的邓四爷三人虽不知dào

大队长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可这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让三人分外没有安全感,只有紧紧跟随。至于院方对薛向这种让重症病人随意出院的行为如何不爽,自有马栋梁这地头蛇去交涉。薛向此去,正是要好好替康桐出一口气,缺了康桐又如何能行?

汉水市十二中是汉水市最有名的高中,这会儿的高中倒不是按什么高考成绩来定义重点高中,十二中之所以出名,却是因为全市最漂亮的汉妹子几乎毕集于此。这十二中就坐落在龟山脚下。襟带汉江。遥对黄鹤楼。端得是山水毕集,风景如画。

因着这十二中名气极大,薛向稍稍打听了下,便知dào

了地点。正好离这协和医院不远,步行也不过四十分钟的脚程。六点半,众人草草用过早餐,便出发了;七点二十,十二中那座颇为雄伟的大门便遥遥在望了。

十二中门前正是一座广场,这会儿正是学生们上学的高峰,薛向等人上了广场,便觉着眼前的人群陡然密集起来。这些学生都是十五六岁,旭日方升的年纪。服装虽未统一,却也只有几种样式,多是军装和藏青色的工人装,再配上红领巾,间或挂着**像章和团徽。更增英挺和朝气。

薛向无暇去打量这些学生的装扮,他领着众人在广场的一角站定,便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相片来。这两张相片正是马栋梁一早送来的,相片上正是王金平和李逵二人。薛向对着这两张脸,一路看了半天,这回掏出相片,又最后看了两眼,便把照片捏成一团,远远地抛了出去。

薛向驻足四望,他身材高大,在这汹涌的人群中,也不会阻了视线,眼睛刚扫视了两圈,便发xiàn

了目标人物。如此轻易寻到目标人物,倒不是说薛向眼疾如鹰,实乃是王金平和李逵这帮家伙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薛向老远就看见二三十统一绿军装的人站成一排,头前两人正是王金平和李逵。王金平身材不高,体积倒是不小,薛向目测,这一百六十的身高,少说也得有一百八十的分量;李逵则生着一张小白脸,一袭笔挺的中山装,架着副金丝眼镜,修长的头发打理的油光水滑,一副文质彬彬的翩翩佳公子的造型,哪里有半分和他同名的那位梁山黑旋风的粗鲁模样。

这两人后面站着一排整齐的军装汉,却没一个人相信那是一帮当兵的。你道怎的?原来这二三十军装汉一水的光头,刮得泛青的脑袋在这清晨的阳光下,反着光亮。这帮人在正对着大门口的位置一站,就好似筑了一道大坝。入学的学生们远远地就朝两边避了开来,宁可绕远路,也不敢从他们身边经过。

薛向一眼发xiàn

这帮人,倒不是因为这二三十光头汉子。而是王、李二人大庭广众之下,正在拉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学生,他老远就听见那姑娘发哭声。四周绕行的学生、市民见了此番恶行,也齐齐住了脚步。这会儿的老百姓大都质朴,见了这等恶行,虽不敢动手,但喝叱的胆量却还是有的。哪知王、李二人混不将众人的喝叱当个事儿,伸手竟朝那姑娘脸上摸去。这时,学校的两个看大门的保安也赶了过来,刚说了两句,就被三五个光头不知从哪里掏出的棍棒,给砸倒在地。

先前喝叱的路人,见了这保安等惨状,立时噤若寒蝉。无论何时,对大多数人来说,伸张正义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大部分情况下,第一选择还是保护自己。王、李二人见震住了路人,越发得嚣张了,大庭广众,竟污言秽语起来。

自薛向发xiàn

王、李二人,到二人纠缠大姑娘,又过去了数分钟。这数分钟时间,薛向非是站在原地看热闹,而是在做战前准bèi

。他先招呼众人将康桐的行动病床推到广场正中央,那处有一个升旗台,视线正好。此来是给康桐复仇,若是康桐看不见,那媚眼岂不是抛给了瞎子。

一切准bèi

停当,薛向从康桐的行动病床下,抽出了一卷缆绳,这也是他托马栋梁准bèi

的。薛向还记得里,有一段方世玉在广场为兄弟报仇的事儿,武器正是一根长绳,那个场面看得他热血沸腾。今天他倒是要一效前贤了。

这会儿,王金平的一双野猪手已经抱住了那姑娘的身子,李逵则拿了白皙的手掌在那姑娘脸上摩挲,而那姑娘此刻已哭得失了声。薛向见了此等情状,满身的血气几乎快要沸腾,但见他一个加速就到了二人近前,双手急探而出,抓住二人油光水滑的头发,硬生生将二人的身体扯到了半空。他拿住二人如提着玩具娃娃一般,手腕一抖。两人的身子凭空翻了个转。薛向压着二人的脑袋从半空里直朝地上砸去。嘭的一声。荡起滚滚烟尘。薛向犹不解恨,提起已不知死活的二人,半空里又拿二人的身体一个互撞,又是一声闷响。这下。王、李二人竟不似前次挨撞,没了声音。这次,恰好把第一次撞昏的二人,给撞醒过来。

薛向这两下猛烈打击,端得是:来如雷霆施震怒。王、李二人身后的一帮光头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糟糟一团,不知发生了何事,似乎负责逻辑程序的中枢神经出了问题,一下子,运算不过来了。光头汉子们尚且如此。就更别说这帮路人了,他们完全是看傻了,吓傻了,震傻了。这王、李二人是何等人物,几乎在场的大多数都知dào

。可以说是汉水市名副其实的一霸,每天清晨几乎都要在此地欺侮几个姑娘不可。从来都是他们欺负别人,何曾见过二人也挨了欺负,且被欺负得这么惨?

两击过后,薛向提了二人的头发,就不再下手。他可不愿意将二人折腾得晕了过去,那是送便宜,今天,他非得叫这两个家伙快活得终生难忘。王金平和李逵此科完全懵了,脑子里除了疼再没有别的感觉,疼!钻心的疼!二人只觉浑身上下像被人拿了锉刀猛锉一般的疼,可是这么疼,自己偏偏叫不出声来。

薛向不理站在原地愣神的众光头,拽着王、李二人的头发,倒拖了便疾走。一路上,血迹斑斑,就像有人拿了红油漆刷子刷地一般,刷出一道长长的红线。忽然,众光头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大吼,引得众光头齐齐回过神来,撒腿就朝薛向奔去。

薛向去势极快,众光头追之已是不及。当薛向将王、李二人拖到升旗台下的时候,众光头才行至半路。薛向将王、李二人像仍破麻袋一般,扔至升旗台下,便迎着众光头对冲而去。众光头来势凶猛,薛向去势更急。因着众光头奔行速度不一,便拖出一道长长的散兵线来,薛向一遇上这道散兵线,就展开了攻击。但见他去势如风,遇到光头们,脚下却是不停,挥掌扬拳,或砍脖颈,或锤面门,反正一击之下,无有不中,无有不倒。他这一路杀奔过去,端得如秋风扫荡落叶,一个个光头大汉仿佛待砍的麦子,薛向镰刀过处,迎刃而折,没有一人哪怕能阻他一秒。一场热血搏斗,竟被薛向弄得如一场短跑冲刺一般,冲到散兵线尾,这场搏斗,不,应该是游戏就结束了。

薛向胜得如此简单,倒不是说他的能耐便如超人一般。实是这帮光头不知薛向根底,拉开了散兵线,让他逐个击破,这和打沙袋有何分别?若是这二三十壮汉四面合围,摆开阵势,未必不能叫薛向留下块血肉。

……………………

一到打架的章节就挨骂,甚至刚露出点苗头就挨了骂,有人说我三天不打浑身发痒,又有人说别人是戏不够床上凑,你是戏不够打架斗。再说一遍,必须兼顾各方口味,现在的职务实在太低,官员光环加成太弱,踩人不自个儿打,就得找靠山来踩,后者更是低级。好吧,官斗得回京就展开,乡村情节不会太长,后面进入发展种田和小官斗情节,最后参加件历史大事儿,就结束乡村情节。骂我我也接受,下架也行,但是我撒泼打滚也得找你把这个月的月票要来,真是拜托了!今天才六张票,写得累,挨骂也够多了,读者大大们,我真是得罪不起。看在我这么老实的份儿上,把月票给我吧,拜托了。哎,长叹一声,一下午尽顾着生闷气和讲道理了,第三更不知dào

还能不能写出来。我尽量吧,搞不完,就半夜传呢,诸位明天看。继xù

熬夜,给票啊,眼泪都哭干了!最后一句:正文超三千二,没骗字数!最最后一句:哭求月票!真是一入写门如娼门啊!

第三十六章 无风卷起三尺浪 (完)

薛向将骂骂咧咧的王、李二人绑上了旗绳,伸出一双大手,竟将二人身上的衣裳,三把两把车了个粉碎光,只给二人留了条裤衩遮羞。王、李二人先前还有骂的勇气,这会儿纯是惊怒交集,给吓得傻了:这,这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还有法律么?还有王法么?这光天化日,身居闹市,居然有人这么,这么无法无天,将自己扒光了,这这……

世上往往就有这种人,欺侮别人时,最喜别人挣扎讨饶,自己则看之取乐,分外开怀。仿佛这世道就该如此,弱肉正应为自己这强者来食。可一旦自个儿遇到更蛮横、更不讲理的,就分外怀念起法律、道义这一众早被其丢弃进垃圾堆的物什了。王、李二人正是这类玩意儿。

二人此刻拿手拼命遮掩着羞处,心中已经骂翻马栋梁祖宗十八代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们tm的这洪山区公安局就看不见,还不快来救老子,这是要杀人啊!

这二人真是被薛向这股疯劲儿给吓住了,他们在汉水也是横冲直撞多年,折腾人的本事也是千千万。可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从不敢这么整。要知dào

这是在数千人面前,把人扒光了,吊旗杆上,就是浩劫时期,也没人享shòu

这待遇啊!二人再不敢骂薛向,生怕激怒了他,连自己这唯一遮羞底裤也给扯掉了。

薛向拴好二人,一扯绳索,竟将二人像升旗一般,升上了半空。半空中,二人立时吓得哇哇大叫,生怕这绳索承shòu不住,掉下来,摔这水泥地上,小命多半难保。薛向不理二人叫喊,却也未将二人吊上顶处,在半空十米左右的位置。便悬住了。悬好二人后,薛向解开腰间缆绳,将一众看得张大了嘴巴的光头扯到了旗台下,冲台下群众压压手,便开了腔:“各位汉水市的父老乡亲,大家不要惊慌,我可不是什么山野悍匪….”

薛向的话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却被铺天盖地的笑声给淹没了,众人各样心肠。看热闹的群众在心中大拍其手,暗道:俺们可不慌。你直管使劲捶这帮孙子。这帮祸害早该有人收拾了。就算你是土匪。也是义匪啊;一帮花季少女则齐齐看着个拉风至极的乞丐哥哥,满眼星星直冒,哪里还有思想的能力;被倒吊在旗杆上的王、李二人这会儿也不叫喊了,齐齐静心听薛向说什么。他们现在就想知dào

。这个比自己嚣张百倍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薛向思忖事情不宜久拖,动静太大了,马栋梁顶不了多久,得速速将事情摆平。他索性不等底下歇声,便道:“诸位,诸位,静静!先前说了,我不是山野悍匪。那我是干什么的了。大家听好了,我是代表一级革委会,特来此地抓捕犯罪份子的…”

“不可能!汉水市没你这号人物。”这回竟是王李二人齐齐出声,将薛向的话打断。说破大天去,二人也不相信薛向是zf的人。要是汉水市的人都是你这般生猛。自己还能混到今天?

二人话音刚落,薛向猛地扯动绳索,七缠八绕,竟将这缆绳从众光头的脖子上取了下来。那缆绳被取下后,薛向并不收回腰间,而是手腕一抖,那缆绳竟向蛟龙出海,直奔王、李二人而去。但听啪的一声脆响,二人雪白的肉身上乍起一道深深的血痕,接着便有声道:“老子话没说完,再敢插嘴就是这下场。”

王、李二人被抽得哭爹喊娘,哪里还能应声。薛向不管二人叫喊,接道:“我是荆口地区快活铺人民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此来,就是为咱们社员被这帮人诈piàn

的事儿,讨个说法。”

“什么!你….你是荆口的?那我…我是汉水的呀,你…怎么能….来抓我?你是当官的,当官的就该知dào

这规矩啊!”王胖子一听薛向竟是荆口地区的,陡然跟打了鸡血一般,止住了嚎叫,开始跟薛向讲道理。

“跨市追捕!不知dào

么?”薛向皮笑肉不笑道出了后世某著名的网络词汇,说完,又是啪的一鞭子:“少给老子的插话!记不住是吧?”

李逵也一肚子的质问正要飙出口,眼见王胖子被那魔头一鞭子,几乎掀去一块皮肉,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薛向不再耽误功夫,喊到:“诸位学弟学妹们,哪位带着纸笔,帮着做个记录,诸位也做个见证,我就现场问下案情。”

薛向话音方落,无数的书包被打开了,一众少女实实爱煞了这个满嘴粗话的英俊哥哥,拿出纸笔就托在手里,打算记录完后,一定要写上自己的姓名,亲手交到他手里。

“谁叫王金平!”薛向明知故问,他决心先将倒刺磨平。

果然,王、李二人和众光头没人出声答话。哪知dào

薛向就等着他们尥蹶子呢,手中毒龙鞭猛地甩出,啪的打在众光头身上,又猛地一扬,甩在王、李二人白嫩的肌肤上,印下一道血痕。

这下,众人彻底老实了,也摸清这魔王的路数了:是只要他问话,不管你知不知dào

,都得回答;不出声的,指定挨鞭子;都出了声的,答得慢的和答错了的同样得挨鞭子。这帮光头现下虽没了脖子处的束缚,照样不敢逃跑,薛向的狠辣手段实是将他们震住了。

就这么着,旗杆上的王胖子、李逵和旗杆下的众光头竟玩起了薛向版的“开心辞典”,一干地痞抢答得不亦乐乎。起先,王胖子和李逵这二位老大抢答不过,便要拿出老大的威风,喝叱众光头,却被薛向的毒龙鞭给收拾的禁了声,才老老实实加入了“游戏”。

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薛向这条毒鞭之下,一干人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这会儿已集聚的小两千人听了个分明,数十名花季少女也各自在纸张上一一记录。

这帮人交待地如此痛快,一是怕了薛向这魔头的毒鞭;二是,在他们看来,公安、法律都是儿戏,这汉水市顶顶可怕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现在交待了又能如何,就是定了罪又能如何,撑死了不过是骗了点药材,又没杀人放火,找个人顶了罪即可,就是顶不了罪,进去最多个把月的功夫就能出来,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应付了这魔头再说。

若是王胖子和李逵知dào

薛向的脾性,就不会这般想了。薛向是个性格矛盾的家伙,得罪他的,说开了,他能和人家把酒言欢,诸如:郝运来、阴京华、徐小飞、康小八皆是此种情况;可要是伤害了他的家人,这仇就结的死了,那必是睚眦必报。薛向前世独身一人,今世,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康桐正是他心中的家人。更何况,这帮家伙先前在校门前的恶行,早让薛向心头起了十分怒火,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

薛向刚收过一张张折成各异形状、余有芳香的“状纸”,远处便响起了“呜央呜央”的警笛声,这声音急剧变大,显然来得甚是急速。他收拢纸张,冲众女生笑笑,便转身向旗台走去。台下的女学生则是满脸的担心,她们可是知dào

王胖子和活阎王(李逵)在汉水市的威风,生怕来的就是二人的爪牙、帮凶。

要说,这群女性的第六感就是敏锐,来者何止是王、李二人的帮凶,简直是他们在汉水市兴风作浪的总靠山——汉水市人武部部长李达。

原来,薛向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李达和王胖子如两头白毛猪一般,拴在十米高处,老远就能瞧见。这瞧见的人中自然也少不得王、李二人的余孽,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李达耳中。

李达一听自己儿子被人扒光了,吊在旗杆上,立时就炸了。想他李达上有市革委主任胡黎明作后盾,下有儿子李逵收拢的众混混为耳目,纵横汉水市多年,何曾受过这种打击?好在李达到底是多年的宦海沉浮,惊怒之下,却没失去理智,知dào

事出反常必有妖,又去电话求证薛向的身份,那边反馈说是荆口地区一个公社的干部,为着草药的事儿。

这下,李达顾虑尽消,心火却是蹭蹭直冒,一脚踢翻办公椅,出了大门,便召集部队,杀奔十二中而去。说到这儿,得多句嘴,这会儿的人民武装部不似后世的空架子,是有相当数量的民兵和预备役的。李达一声招呼,三辆军卡和上百民兵便聚齐了。

李达来的声势颇为惊人,军卡冲到人群近处,也不减速,直直将人群唬得倒了一地,豁开一个缺口。此时,薛向翘了二郎腿,安坐在旗台的台阶上,看得眉头大皱。一旁的邓四爷三人早被大队长今天闹得这出大戏,给震得懵了,心中连连惊叫:这是汉水,不是靠山屯儿,不是您大巴掌就能包打天下的呀

实在抱歉,刚回来,昨天夜里就出去了,这两章是存稿,晚上还有一更!实在抱歉啊!还是厚脸皮,要下月票,诸位,马上就被超了,难过呢!打戏正是结束,后面开启种田和小官斗!继xù

支持啊,那个年代很多事儿可以写。这篇故事为了热血和爽快,确实夸张了些,不过,薛向敢这么做,还是有倚仗的。另外,不踩这些人渣,心火难消。求月票,救命呢。听说月底是双倍,真纠结啊!

第三十七章 山高万仞能担否(1)

这会儿,邓四爷三人见三辆军车杀来,一屁股也坐上了台阶。你道他们也是如薛向一般镇定自若,稳坐钓台?不是!这三位完全是吓得站不稳了,不坐着,就得爬着!康桐则是干脆直接拉上被子,准bèi

睡觉,这点阵仗,定是没有三哥方才打架来得精彩,不睡觉,看着也没意思不是?

眨眼的功夫,三辆军车便撞进圈来,到了旗台前方,竟不减速。其中一辆竟直直朝薛向撞来,另外两辆则向两边摆了个卡子,似乎怕薛向逃走,搞起了合围。薛向见那军车急速前便来,起身将康桐的行动病床,朝后稍稍一拽,顺手一把扯断旗杆上的绳索,那王胖子和李逵从半空中飞速掉落。落至离地面还有一人来高的时候,薛向长腿踢出,踹在王胖子红白交加的身子,这二人便像沙袋一般,冲着奔来的军车直撞了过去。

那军车见了李逵的身影,哪敢撞上去,由于车速太快,刹车已是来不及了,便急打转向。因着摆动太急,轮胎擦得地面咯咯直响,磨出一道乌黑的印记,车上的民兵也是站立不稳,从车厢中翻下不少。另外两辆军车更是被这辆转向车带乱了方向,又生怕压到了民兵,竟齐齐熄了火。

薛向只是一脚,便将李达携怒而来的滔天气势,击得无影无踪。这会儿,被薛向踢出的倒霉二人组,早尖叫得嗓子冒了烟儿。先前从半空落下,二人就以为必死无疑,嗓音已开到了最大。哪知dào

快落地时,坠势猛消,二人还来不及欢呼,身子竟又朝着高速行驶的军车撞去。这下,二人直吓得彻底失了魂魄,嗓子已叫得发不出声来。

三辆军车方停稳,当先下来了一位身着军装的黑脸军汉。那军汉下得车来,便朝薛向走来。到得近前,二话不说,便要去解王、李二人身上的绳索。哪知薛向一扯绳索,那二人便荡了开去,立时又和那黑脸军汉拉开了距离。

“嗯….”那黑脸军汉拖长了鼻音,鹰目骤缩,盯着薛向,喝道:“闹市行凶,该当何罪?”

薛向脸上无惊无喜,看也不看他。只是不住地拨弄着王、李二人。带得二人原地打转转。“光天化日,调戏女学生,该当何罪?”这会儿,薛向哪里不知来者何人。就冲李逵这看着军汉,似幽似怨的眼神,他便料定,来者必是李逵的老子、人武部部长李达无疑。

李达惊怒交集,看着儿子被折腾得遍体鳞伤,甚至连说话都艰难,心中便腾起万丈怒火。自己亲自去提人,被阻住不说,喝问的话。他竟还敢回嘴!

此时,李达已经分不清薛向是真疯癫,还是有恃无恐。他也懒得去想那么多,在汉水市,自己儿子遭了此等大难。自己这个当老子的不给出头,谁给出头?

李达后退几步,冲台下一挥手,立时便涌上二三十荷枪实弹的民兵,要来强拿薛向。薛向早有准bèi

,一扯手中绳索,李逵和王胖子二人飞速腾空而去。这回,薛向不再是将二人吊在半空里,而是猛地用力,眨眼的功夫,就将二人吊到了旗杆顶端。

这下,正冲上来的民兵齐齐止住了脚步,生怕薛向一松绳索,空中的二人掉下来,便砸成了肉酱。

“你….你….你…”李达见了此番情状,脸挣青筋,拿手指着薛向却说不出话来。

“李部长是吧,带这么多兵来做什么呢?替我接风?还是打算给令公子送行?”薛向倒是直言不讳。

“送行!送什么行?”李达压根儿就没听懂薛向什么意思。

“朝那儿看!”薛向伸手朝东北方向一指,李达便跟着看了过去。

这时,东北方向走来一大群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一看装束,就知是zf干部。四周的群众见了这番阵势,慌忙让出道来。走在正中间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但见他脸色肃穆,大步行来,气场十足。

旗台上的李达见了来人,慌忙从台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小跑,迎着那阵藏青色,便奔了过去。李达奔到近前,冲居中的那人勉强一笑,便打了个立正,冲那剑眉中年左手边的矮胖子说道:“胡主任,您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您几位呀。”李达不认识那剑眉中年,只知身份必在胡主任之上,话头便留了余地。

那矮胖子正是汉水市革委会主任胡黎明,他听了李达的话,却没有回应,直拿了眼睛朝旗台那边看去,想一窥究竟。还是那剑眉中年咳嗽一声,胡黎明才回过神来,慌忙道:“迎接我干什么,天天见的,要迎接就得迎接咱们的陈主任。李达啊,你还不知dào

吧,这位就是咱们汉水地区上月刚到任的第一副主任陈道主任。陈主任原先在平阳地区工作,是抓生产和阶级斗争的能手啊。这回,他调到咱们汉水地区,你我能在这样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一定会受益匪浅啊。”胡黎明平日里哪有这么多话跟李达讲,这会儿纯是变着法子的拍陈道的马屁。

………………………

没错!来的正是陈道!十月六号那场大变前夜,薛向就和他在安老将军书房见过,那时他还是平阳地区第一副主任。大变之后,安系满载而归,陈道因着资历不足,这一级没提上来,却是从平阳地区调到江汉省省会所在地汉水地区担任第一副主任。虽然级别没变,可这个副主任的分量,较之一般地区正主任的分量,尤重三分。

薛向来江汉自不会鲁莽到连安系的布子都不清楚,他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地闹腾,正是有陈道这地头蛇在背后戳着的原因。他不愿主动找陈道求助,也是有自己的矜持。他觉得通过这种闹腾的方式,让陈道自己会意,岂不更好?以他通过几次交往,对陈道的了解,知dào

这是个心细如发、玲珑剔透的政客,这么大的动静,他岂会不察。

这回,薛向却是算错了,人家陈道压根儿在他闹腾前就知dào

他到汉水了。昨日,苏政委和安办通电后,安老爷子便知dào

薛向到了汉水。虽不知dào

薛向因着什么事儿,动了军官证,老爷子还是放心不下,生怕薛向地头不熟,吃了亏,赶紧就给陈道挂了电话。

陈道在下面十数年时间,何曾接到过老爷子亲自打来的电话,立时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了。待老爷子让他注意联系薛向,千万莫叫薛向吃了亏。陈道便一边腹诽老爷子胳膊肘往外拐,心偏得都没了边儿,一边胸脯拍得山响,立了军令状。这不,他一早便从汉水地区革委会所在地湖口区赶到了这汉水市革委会所在地首义区,早饭都没吃,便杀到了汉水市革委会大楼。

陈道急着联系薛向,便打算前往洪山区公安局,那里是薛向到来的消息源,定会有线索。陈道这一出行,胡黎明这一众革委会班子成员自然要全程陪同。哪知dào

,还没转到洪山区公安局,路过十二中的广场,瞧见了这番热闹。薛向因站立的旗台在高处,陈道从车里一眼就看见了他。这家伙粗布麻衣都穿出了风采,能不好认?

…………….

李达听着胡黎明介shào

了陈道的身份,慌忙又是一个立正,以最标准的军姿,做了个自我介shào

。陈道脸上含笑,同他握了握手,便说要去旗台那边看看,说是没想到汉水市对革mìng

群众的思想教育工作干得如此出色,连学校的升旗仪式,群众们都这么热情地参加,末了,还估了数,说是有小两千人吧。

一旁的胡黎明也不明就里,边笑着说“陈主任过誉了,群众们都是受党的教育,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边拿眼去看李达,希望他传个答案。

陈道笑道:“既然群众们有这个觉悟,咱们党员干部就更不能落后了,我看,这个升旗仪式既然遇上了,自然就没避走的道理,走,都跟着我去升旗。”说罢,陈道大手一挥,头前行去。

顶头上司发话了,且又是握着煌煌大义,众人哪敢不从。胡黎明边急步跟上,边问李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胡黎明本是李达的恩主,李达在他面前,哪敢隐瞒,边小跑着跟上,边快速小声将事情说了遍。当然,在他嘴里,自然是山民无知,以次充好,诈piàn

不成,绑架勒索。

胡黎明没心思听李达这狗屁倒灶的事儿,赶紧叫过分管教育的副主任火速前去十二中,严令校长马上准bèi

升旗仪式。交待完,胡黎明摇动肥胖的身子,直追陈道而去。

“陈主任,您的工作作风就是值得我们学习,真是雷厉风行啊,不愧是我们的活榜样。只是您步子太快,让咱们这些落后的同志们怎么跟得上啊,您看是不是等等他们?”胡黎明追上陈道,一语双关,实是希望拖延时间,让升旗仪式速速备好。

陈道停步,笑道:“速度不快可不行,只有慢的追快的,哪有快的等慢的。主席教导我们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同志哥,切莫忘记啊!”说罢,陈道拍拍胡黎明的肩膀便朝旗台行去。

……

三更到,完了十五分钟,对不起!

第三十七章 山高万仞能担否(2)

“咦,怎么回事儿,不是升旗仪式么,怎么乱成一团?”陈道故作不识薛向,指着地上倒了一地的光头,扭头问急追而来的胡黎明。

胡黎明也不清楚内情。先前李达颠倒黑白,他听了个山民卖药,就没用心听了,这屁大的事儿,自然轮不着他这一市首脑瞩目。

这会儿,见陈道问起,胡黎明却也不得不答:“我听李部长刚才汇报说,是山里来的社员们,来城里卖药,不知什么原因和这帮人起了冲突。陈主任,你放心,我马上派人处理,咱们还是准bèi

升旗吧,十二中的周校长已经准bèi

好了学生方阵,就等您检阅呢。”

说完,胡黎明一挥手,便招呼李达派人清场。李达长舒一口气,正要下令行动,陈道又发话了:“黎明同志,群众的事情是不分大小的,既然咱们遇上了,怎么能问都不问一声,就下令赶人?这种作风要不得,同志哥啊,密切联系群众的那根弦要绷紧,千万莫要松哇。”

时下,说作风问题可比后世严肃多了。胡黎明被陈道搬出的“作风”二字唬得虚汗直冒,连连点头称是,再不敢多言,心中却大骂起李达来,恼他办事不力,不第一时间清场,还跑下来搞什么迎接,蠢货!

“小同志,怎么把人绑在旗杆上,这样搞,可是违法的哟。”陈道行到旗台下,演起了老生。

“你,你是哪个?一定是当大官的首长,是不是?你要是首长,你可得给俺们做主啊!俺们辛辛苦苦,在山里挖点药草,听老家人说,在汉水才能卖得起价。俺们连夜就赶山路,你看俺鞋子都磨破了,才赶了个大早,去你们这儿招牌最大的百草厅卖。哪知dào

就被你们城里人骗了。还把俺弟给打个半死。首长啊,你可得给俺们做主啊。”陈道话音方落,薛向便蹿下了旗台,一把扯住陈道的袖子,一口新学的江汉土话,倒也说得贼溜,立时扮起了丑角。

满场的群众这回可真是薛向这手给逗笑了,只觉这英俊青年实在是可乐得紧。先是开口老子,闭口球的悍匪,接着自命代表一级革mìng

zf干部。这会儿。又装起了山民。真不知dào

哪个才是他的真实身份。但人家装啥像啥,也是本事不是?

这会儿,众位干部都跟了上来,李达自也听见了薛向这番言语。肚子差点没给气炸了:当着老子的面,就敢装傻,实在是可恶之极。可他李达纵有千般恼怒,此时也不敢插嘴,一路上胡主任险些拿眼将他瞪死当场。他哪里还不知dào

,显是胡主任吃了陈主任的排头,拿自己撒气。这会儿,没陈主任点头,自己再插嘴。那是找不痛快。

陈道瞧着薛向这身粗布麻衣,再配上满口土话,心中大乐,嘴上却是接得严丝合缝:“小同志,别急。你先松开,慢慢说,慢慢说,执政党的天下,岂能没个说理的地方。”

“俺要是松开,你跑了,俺咋办?”薛向一脸的憨厚,灵动的星目此刻木讷之极,说着手中的袖子又紧了紧,竟冲四周围观的群众喊起话来:“你们都给俺作证啊,俺松开这首长,他要跑喽,你们千万帮俺拦住。”

薛向话音方落,人群中陡然迸出如潮的笑声,有大着胆子的还回应着“一定拦”,其中尤以众女学生笑得最为欢乐,只觉这英俊哥哥真是可爱极了。

这会儿,陈道也被薛向这不按常理的套路,憋得老脸通红。一旁有拍马者以为陈主任怒了,走上前来,正待喝叱薛向,却遭了无妄之灾,反被陈道喝叱得面红成赤,接着又被吃了排头、无处泻火的胡黎明批得猪肝赤成了青白脸。

“小同志,你要是再不说正题,我可就走喽。”陈道急着扫平此事,好找薛向叙旧。

这会儿,薛向也演够了,松开陈道的袖子,转身从病床上抄起一叠纸张,递给陈道:“首长,事情都在纸上写着,这可不是俺瞎编的,都是这帮人自己招的,学生妹子帮着俺记的,不信你问大家伙儿。”

陈道接过“状纸”,连着扫了几张,暗叹声:薛小子办事,果然滴水不漏啊。简单扫了几眼,陈道便将“状纸”递给了一旁造心如猫抓的胡黎明。胡黎明接过“状纸”,扫了一下,这才发xiàn

,其中那个叫李逵的不正是李达的儿子吗?这时,他才明白李达在此地,为什么搞出这么大的阵势。胡黎明又翻了几页,心中咯噔一下:这可是铁证如山啊,要是一张两张还可以说是屈打成招,捏造伪造,可看这记录,字字娟秀,张张笔迹皆不相同,显是这周围几十个女学生同时记录。若非案情属实,这帮学生会同时跟着胡编乱造么,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同志们呐,咱们汉水不只是地革委所在,省革委同样在此,这是咱们江汉省的门脸啊,当是首善之区吧。可你们看看,看你们眼前,这帮人刮着个秃瓢,穿着同制式的军装,这怕不是咱们的子弟兵吧。这是要干什么?拉帮结派,自成组织,对抗执政党?还有旗杆吊着的那两个,准不是什么好东西,纸上写着都是他俩带头,我看得好好治治。”陈道指着地上的光头们就开始喝叱胡黎明等人,喝叱得众人耷拉了脑袋,齐齐抹汗。

喝叱完,陈道的语气陡然一转,又道:“嗯,人说知耻而后勇,我说你们是亡羊补牢,动作迅速,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第一时间,就出动了大批民兵围捕这帮坏分子,这就很好嘛。带队的是谁,胡主任,我建议一会儿,你们市革委要点名表扬!”

陈道这招极为阴损,不是积年老油子,哪里耍的出来。起先他早在车中见了这边的阵势,虽不知dào

领头的李达和那帮光头的关系,却也知dào

李达是来对付薛向的。他这么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就变成是围捕坏分子的,旁人作声不得,也解释不得。就这么几句话,就将王胖子和李逵一伙儿给定了性,李达等人还反驳不得,甚至不能解释自己就是李逵他爹。

这会儿,李达憋得老脸通红,几次要出声分辨,都被胡黎明为首的一众革委会领导给瞪了回去。胡黎明一伙儿现在恼李达,恼得不行,要是让李达这孙子再去胡乱解释,越描越黑不说,反而把他自己也得扯进去。你李达自己被扯进去事小,岂不是说汉水市乌烟瘴气,革委会班子无识人之明?

陈道喝叱完众人,又拍拍薛向的肩膀:“小同志,这群坏分子,一定要狠狠收拾,你看如何?至于你被骗的药材,也一定帮你讨回来,喔,你是要卖是吧,就按这纸上,你们在百草厅先前谈的价卖。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可以叫这个城市最大的首长,给你表个态嘛。”

此时,陈道完全化身为以为谆谆长者,演完一番语重心长,又冲身侧的胡黎明道:“黎明同志,你的意见呢?”

顶头上司都发话了,胡黎明哪敢不应下,更何况把事情控zhì

在自己手中,不正是所希望的么?胡黎明当下抓过薛向的手,一阵猛摇:“小同志啊,让你们受委屈了,这全怪我。你放心,你的要求,我们一定全力满足。坏分子要收拾,你被骗得药材,我保证今天晚上就会变成人民币,躺进你的荷包。受伤的社员同志,咱们市里负责治疗,这个你尽管放心。”胡黎明倒是比陈道想到更周全,连给康桐看病都顾全了。

薛向此来就是为了给康桐报仇,顽主的报仇方式,自然就是拳头和鲜血。既然已经给王胖子和李逵留下了此生永远难忘的记忆,这会儿,他薛某人的仇报完了,自然不会在这明面上纠缠。不过,背地里,薛向会却不会放过王胖子和李逵这帮杂碎,将康桐伤成这样,岂能只吃点儿皮肉的苦头,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至于后续收拾手段,薛向早有计较,那得托付给马栋梁了。至于李达,不须他说,料来陈道已经记在了心上。

有了胡黎明这番表态,薛向自是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好话说了一车,麻溜儿地配合一番。但见胡黎明大手一挥,一众久挺不射的民兵,彻底找到了宣泄渠道,一哄而上,将一众光头和旗杆上的王胖子和李逵,压上了军车。

一场汉水市近二十年最大的热闹,就此闭幕,但后续影响却还没完结。这场热闹居然传唱十多年后,半个世纪后,忽地又火热起来。原来,那时薛向刚卸任,忽有媒体通过网络报料出一张珍贵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破布烂衫的青年,站在旗台下,正冲旗台下的群众说着什么。网民们这才发xiàn

那身着乞丐装的英挺青年,竟然就是咱们英明睿智、注定要永垂不朽的。当然,这是后话了。而此时最大的影响有二:一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英俊青年不知不觉间,成了无数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二是,十二中的男生们穿军装的少了,披着破布麻袋的却多了起来,似乎忆苦思甜风猛地在这座学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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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山高万仞能担否(3)

从十二中散场后,陈道做戏做得全套,自然不能直接跟找薛向走,还是给胡黎明接走了。走前,陈道借和薛向握手之际,约好在南湖春吃午饭。薛向则把康桐送回协和医院,那主治女医生见着薛向就没好脸色,好一通说教,说得薛向这脸皮颇厚者也险些招架不住,只得闭了嘴,耷拉了脑袋,任她泻火。那女医生许是见光有逗哏,没有捧哏,这相声说起来也没劲,聒噪了半个小时,总算歇了声。那女医生刚走,大红脸儿马栋梁到了。

“薛同志,您点点,一共两万七,百草厅新上任的熊瞎子按特级价位给的。要我说,这老小子完全就该直接给凑个整,要是没您这一搅……帮手,他熊瞎子能混上正主任?还不是被王成家那倒霉蛋压得死死地。”马栋梁这会儿的猪头脸消肿了不少,虽未打绷带,还擦了一脸的红药水,真zhèng

一个红人。

见着朝思暮想的钱财,薛向大喜,此至汉水,一波三折,不正是为着它么!还好,收益不错,远朝他的预期。有了这近三万块钱,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这回,薛向见着马栋梁,脸色好了不少,病房不便抽烟,就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在病房坐了,闲话。

二人刚没说几分钟,就听见敲门声,薛向起身,开门一看,来者竟又是三个熟人:江汉省人事厅军转干部安置处处长苏星河、荆口地区人事局局长洪天发、省人事厅综合管理办公室主任科员刘勇,正是陪他初下快活铺的三人。

三人大包小包提了不少,进门便往床头桌奔去,奶粉、蜂王浆、阿胶掏出了一堆。苏星河站定,便开了腔:“薛老弟真不够意思,来了汉水,竟跟外人似的,躲着不见,真让老哥我寒心,大家伙儿说说。像他这种行为,该怎么办呀?”

洪天发和刘勇凑趣喊道:“罚酒三杯!”

薛向拉着众人落座,对洪天发笑道:“罚,该罚!罚酒我认下,不过,这苏处和刘科身在汉水我倒理解,怎么你洪大局长也在此处?”

洪天发摸着亮堂的额头,笑道:“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恰好在人事厅开会,就闻听老弟你的威风啊!这不。就和老苏、小刘赶了过来。”

薛向齐道:“我有什么威风。莫非你们说的是早上在十二中广场上的事儿?那点小事儿。都传你们那儿去了?”

“小事儿!薛老弟真是好口气,这事儿何止是我们知dào

了,省革委粟主任都拍桌子啦。”接话的是李勇,一张瘦脸。说得眉飞色舞。

薛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连马栋梁也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盯着刘勇,急着听他报料。

刘勇在人事厅,属于基层领导。这基层的风声往往传得最快,薛向到汉水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给苏星河和洪天发的。见薛向好奇,刘勇也不卖关子,当下将所谓的顶级秘辛说了一遍。

原来。薛向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李逵和王金平扒光了,吊在广场上的旗杆上,可以说几乎是能和六十六年前,在汉水爆fā

的那次伟大的起义产生的轰动性相媲美。那次起义虽是震惊天下。初始在汉水也没多大影响,毕竟当时,革mìng

党哪年不闹腾几回;可薛向这回简直是破二十年之沉闷,开一时风气之先河,将四九城的潮流引进给了汉水人民。这会儿,再也没有比这种整人的手段更令沉闷的市井热血沸腾了,片刻功夫,便传遍三镇,省革委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当时,便有人把消息报给了江汉省革委主任粟爱国,说是荆口地区快活铺公社的一个干部做下的,这种搞法简直是活土匪。哪知dào

粟爱国当下就拍了桌子,大骂说,老子参加革mìng

前就在太行山当土匪!土匪怎么了?土匪不比那两个被吊在旗杆子上的白毛猪强?土匪还知dào

明刀明枪的干,哪像这两个龟孙子,专朝女学生下手。我看收拾得还不够,对这种犯罪分子就得往死里整。要不,好人怕坏人,这还要得?听说这帮犯罪分子都成了组织,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给红旗换颜色啊,不往死里打击还行?

粟爱国革mìng

生涯本就传奇,由土匪成了一省革委主任,性子却一点没变,还是火爆异常。粟爱国资历老,脾气大,这江汉省很快就被他整成了一言堂。由粟爱国口中说出了“犯罪分子”、“换红旗”,这王金平和李逵,以及有他俩这种坑爹儿子的王成家、李达的命运就不问可知了。

……………

薛向听完李勇传奇演义般地讲述,也惊得直拍额头,暗道声鲁莽。不过,这会儿,薛向也无暇自谴,先给众人做了介shào

,看看钟点,已到了午饭时间。方才,苏星河便引出了罚酒的话题,中午一餐饭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的。可他还有陈道的饭局要应付,索性就合二为一,一起聚聚也是不错的主意。毕竟这种整合关系网的饭局,谁都是乐见其成的,即使陈道已无须编织这种层级的关系网,但薛向料定他还是乐意给自己这个面子的。

薛向先招呼三人稍坐,便进了隔壁房间,和邓四爷三人打个招呼,说中午饭已经给他们定好了,会送到房间,他有应酬得先出去。这三位忙着享shòu

这睡一刻就少一刻的雪白大床,竟是颇为不耐地挥挥手,反将薛向给打发了。

薛向又折回房间,交待康桐好好休息,有事儿就扯床边的拉绳。又是一番细细交待,薛向才领着众人直奔南湖春而去。他虽不知路径,有苏、刘二位地头蛇,哪会搞错。众人上了苏星河开来的吉普,一支烟的功夫,南湖春就到了。

南湖春北依磨山,背靠南湖,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在汉水市也是首屈一指的市直属饭店,虽未打着阶级的标签,可非厅、处一级也是恕不接待的。这次是陈道请客,他订的饭局,自然不存zài

这个问题。先前,听薛向报了南湖春,苏星河等人还怕他不知深浅,到时进不去,那就落了面子。几人便委婉地说换个地方,自家兄弟吃饭,热闹开心就好,不必那般隆重。

薛向不知dào

众人有这般顾虑,直说是还有朋友未到,他不过是借花献佛。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思忖薛向的朋友是何妨神圣,一想到薛向是京中来客,陡然兴奋起来,对来人起了十分好奇。苏星河等人一直没有打听、也从未试探过薛向的来历,倒是暗里按着他的姓氏回溯过京城姓薛的高门大户。可是总也找不到能靠着谱,挨着边的,好在三人也不是眼皮子浅的。毕竟薛向下来时,那姓胡的好似是某中组部副部长的机要员,姓胡的对他尚且小意十分,这薛同志定不是一般人物。这回,众人终于要接触到薛向的交际圈子,哪里能不激动!

苏星河虽是处干,却是一直在湖口区办公,这首义区的南湖春,虽是久闻大名,却是第一次进入。余众人等,只有洪天发和苏星河平级,不过他久在地区,也不可能有机会领略这传说中的南湖春。众人今天倒是托了薛向的福,进得门来,便呆住了,这南湖春布置得实在是太,太,太超标了,几乎吓得苏星河等人转身欲逃。

薛向见了也是连连皱眉,这规格快赶上他曾进过的大礼堂了。屋宇高大,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等等所有可以形容豪奢的词汇,用到这儿都不算过分。薛向一踩上那厚实的地毯,便觉坠入了云端,竟比许子干办公室的那条还厚实;五百多平的大厅,吊了十多个水晶吊灯,大中午的,竟也亮着;雪白的墙壁,精美的油画,随处可见的真皮沙发……众人都看得傻了,连一直喘着粗气的洪大胖子,这会儿,也收敛了气息,生怕闹出了响动。

众人刚踏上地毯,便有人过来驱赶薛向。倒不是那工作人员势利,实是薛向这身乞丐装和这金碧辉煌互为映衬,怎么看怎么碍眼。哪知dào

那工作人员刚说了几句,便有个红脸汉子从左侧过道追了出来,对着薛向便问“是不是荆口来的薛同志”。薛向点头认下,那人陡然变了脸色,对着先前驱赶薛向的工作人员,就是一阵喝叱。薛向自不会多生纠结,况且自己这身打扮,也实在够呛,便出言替那人说了几句,算是化解了这场小风波。

那人领着薛向一众便进了一个靠湖的雅间,雅室不大,二十平的样子,布置得却清新雅致,一应摆设皆是以小、巧、精为主打。临窗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坐此处上吃饭,便可尽览烟波浩渺的南湖,当真是神仙似的享shòu



薛向刚招呼众人落座,那人便捧着一套茶具进来,同来的还有两名面容娟秀的烹茶师。待二人耍开烹茶的手艺,薛向才知dào

遇上了传说中的功夫茶。一盏茶未饮尽,陈道便到了,同来的竟还有胡黎明!

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2)

钟跃民话音方落,薛向嘴巴里正嚼着黄花蘑,未及开口,坐他腿边的小家伙抹了抹粉嫩的小嘴儿抢答了:“见过呢,我也见过,我和大哥一起见的主席爷爷,那时主席爷爷在睡觉,我就没叫醒他,只给主席爷爷床边摆了花呢,人家还给我一指银色的钢笔,在我家呢,没带来。”

小家伙如今早知dào

了躺在玻璃棺中睡觉的老人是谁。那日她一到家就,抱了治丧委员会送的银色钢笔出去显摆。小意见了,问她钢笔哪里来的,小家伙得yì

洋洋地就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小意不清楚她嘴巴里好大好大的漂亮房子是哪里,却搞清楚了睡觉的老爷爷是谁。

原来小家伙介shào

时,摸着小脑袋不知dào

怎么表达,忽然看见堂屋正中挂的主席标准像,越看越觉得和那老爷爷很像,就朝墙上一指,说是就是给这位老爷爷送花时,得的钢笔。小意这会儿已经**岁了,早已晓事了,听小家伙说给老人家送花,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生怕妹妹出去乱说,拉过来,交待了又交待。哪知dào

,他的话对小家伙来说,没有丁点效果。

自此,小家伙也大概知dào

那个老爷爷好像很厉害,到处都是他的照片。一日,小家伙边带了钢笔去幼儿园出风头,还给众娃娃介shào

它的来历,孰料没吓着众娃娃,倒是惊着了一众老师。老师们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敢细究,只是围了一圈,教育她不得再说钢笔的事儿。小家伙无法无天,却独独畏惧老师,既然老师发话了,她自是要听的。自此,便再也没炫耀过了,倒是把主席爷爷记在了心里。因为钟跃民是教小家伙那个班级的老师,老师有要求。最听老师话的小家伙自然要积极作答了。

听了小家伙的话,众知青愣住了,不知dào

该不该信,虽说听着不可思议,,可童言最真啊。小家伙聪明可爱,乖巧伶俐,在学校处了几天,几位知青都喜欢上她了,知dào

她娇憨、实诚。该不会撒谎的。

见小家伙口没遮拦。薛向瞪了她一眼。孰料。小家伙冲他撇撇嘴,眼睛转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忽上忽下,乱转了起来。赠送了一对他自主创新,最新研发的超级大白眼。众知青见了薛向的瞪眼,哪里还不知dào

小家伙说得是真的,顿时对薛向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薛向正要叉开话题,通讯员小孙顶着个遮雨的荷叶冲了进来,寻见薛向,就开了腔:“大队长,蔡副队长和铁副队长,还有蔡连长。不,蔡国庆回来了,在办公室等您呢。”

小孙冲进来时,众知青正逗着小家伙,希望从她小嘴巴里再挖出些秘辛。哪知dào

小家伙被大哥瞪了一眼。大概也知dào

有些话不能说的,直埋了小脑袋,在碗中扒饭。当众知青听见靠山屯最可怕的三人回来时,齐齐一震,生怕又过回原来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小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坐下来一起吃。”薛向冲小孙招招手,又道:“他们敢趁我不在家时逃跑,这会儿还有脸回来?不理他们。”

小孙哪敢坐下来吃饭啊,蔡国庆三人在一周前,还是靠山屯的天,在他心中可是积威久矣,岂是短短几天就能消除的。薛向无惧三人,可小孙不成啊,铁勇和蔡高礼虽然不受薛大队长待见,却也是靠山屯正儿八经的领导干部,岂是他一个通讯员能轻慢的?

小孙站在门口,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薛向看出他的纠结,不愿为难他,便让他去通知靠山屯的党员门,集中到学校开个会,临了,又夹了个鸡腿塞给了他。小孙捧着鸡腿,冲薛向感激一笑,丢了荷叶,冒着细雨,便奔了出去。

……………………

“国庆,你腿在抖什么,这都四月份了,你穿得也不少啊,还冷?”铁勇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脊背斜靠在墙壁上。

“冷个屁!他这是吓的。”蔡高礼负手而立,浑然不给蔡国庆留一点面子。

“国庆,放心吧,有郭主任的信,他决计不敢为难你的。”铁勇恍然大悟,赶紧掏出烟,散给二人,试图冲淡尴尬。

哪只蔡国庆接了烟,却不点燃,而是塞进了屁股兜里,用手压住颤抖的大腿,哂道:那人下手最黑,你们是没尝过,尝过之后,包管比我还不如。见了没,里面睡着的那人,浑身都缠着绷带,一准儿就是他打的!你看他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你们在这儿抽烟,等他回来,说不定就拿这个找你们出气,到时可别连累我。”蔡国庆说完,竟要朝门外走去,似乎要和二人划清界线。

铁勇和蔡高礼刚划着火柴,却死活不敢朝烟柱放去,火焰摇曳,似在嘲笑二人胆小。嘲笑就嘲笑吧,二人终归没点着,张嘴将火吹灭了。蔡国庆见二人听了自己的好人言,刚跨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爸,铁哥,你说他回来了,咱们说什么?他要是问我们为什么逃跑,咱们怎么应对,得先想好词儿啊!不然,他再想些歪的邪的招儿,一准又把我关牛棚了。那地方又骚又臭又冷又暗,我实在是受不得啊。”

铁勇道:“国庆,你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郭主任的信,就如同有了尚方宝剑,这承天县大可去得,还怕他么。”

见铁勇大言惶惶,蔡国庆不乐意了:“铁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就是个练嘴的。他是蛇么,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比老虎还凶还恶。以前,靠山屯的刁民们说老子是下山虎,和他一比,眼泪哗哗啊。”

铁勇正要反驳,却被蔡高礼截断了话头:“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国庆待会儿就别插嘴了,我和你铁哥自有计较。”

蔡国庆正待细问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dào

的,小孙回来了,“蔡队长,铁队长,国庆同志,大队长让你们去学校,他在那里等你们。”

蔡国庆没想到自己在小孙嘴里竟成了国庆同志,听着十分刺耳,正要喝骂,猛地想起这连长是那人撸的,再不敢拿这个由头生事。

……………………….

蔡高礼三人一踏进学校的大门,便左顾右盼起来,但见朱红的大门内,碧草如茵,一条碎石子路将两排梧桐贯穿,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玻璃,通红的大瓦…这比公社的中学竟也不差啊!蔡高礼边走边瞧,心中难免有些触动:那人还真不是只会耍狠的莽夫,到底给靠山屯做了件实事儿。

蔡高礼的触动也只是一闪而过,心头忽又阴霾起来:若是再让他这么干下去,他在靠山屯的威望就越足,以后还怎么跟他斗?况且,他毁了郭民家的希望,郭民家断不会容他在靠山屯熬足了资历,顺利升迁,肯定又是拿老子当枪使,苦啊!

蔡高礼心中叫苦,脚下却是不慢,跟着小孙来到一间教室门口,还未进门,就见满屋子熟悉的面孔,心中大呼“要糟”!他正待招呼已经进门的铁勇和蔡国庆撤tuì

,身后就传来了那熟悉又可恶的声音。

“蔡副队长,怎么,我还没来,你就要走,莫不是又像前几天那样,给我玩儿不辞而别吧?”薛向嘴里叼着个银松针,剔着牙齿,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进来。

“哪是要走,我正准bèi

叫铁副队长和国庆,出来迎接大队长呢。”蔡高礼也是老油子了,这点敷衍的手段还是有的。

薛向笑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兴迎来送往的那套,蔡队长,进吧,咱们开会。”

蔡高礼不知dào

薛向又要耍什么花招,一看这满屋子的靠山屯的上参建筑们,却知dào

准没好事儿。

薛向关上红漆木门,拽过一把新制的长条凳,招呼众人坐下,便开了腔:“诸位党员同志们,今天开会的原因想必不用我说,大家也都清楚的。两件事儿,一是,蔡副队长在编写学习材料时,不经请示,擅自离队。二是,铁副队长骗走民兵,截走正在接受思想改造的社员蔡国庆。这两件事,在咱们靠山屯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身为领导干部,不能以身作则,居然还带头违反纪律,长此以往,咱们靠山屯的党风民风岂不要被破坏殆尽?怎么处理,大家都说说吧。”

薛向话音方落,铁勇腾得站了起来:“大队长,我有话要说。”

“噢,我倒要听听铁副队长有什么说词。”薛向掏出烟盒,弹出只烟,叼上,自顾自地吞吐了起来,看得一侧的李拥军、韩东临暗自腹诽大队长不地道。

铁勇得了允许,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蔡副队长的爱人,也就是国庆同志的妈妈在县革委郭主任家作客时,突然发病了。郭主任派来的人找不到蔡副队长和国庆同志,就通知了我。因为病情紧急,我来不及向您汇报,就自作主张了。现在,我向您检讨,并接受处罚。”说完,铁勇竟冲薛向鞠了一躬。

……………

上一章,有人反应成语使用不当。不是这样的,比如:暗无天日,自取其辱,三顾茅庐。都是蔡国庆嘴巴里出来的,至于蔡国庆为什么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文中解释了。看了这么多了,对笔者的讲故事水平和文笔没信心,但是用词得当这点,还请您相信!

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3)

铁勇的话音方落,不等薛向追问,蔡高礼便掏出郭民家写的那封信来,递给了薛向:“大队长,当时,我老婆确实病得厉害,一时又找不到你反应情况,铁副队长才出此下策,你若不信,这是县革委郭主任的亲笔信,他可以证明。”

众人一听蔡高礼报出郭民家的字号,齐齐吃了一惊:郭民家可是承天县的一把手啊,比之这小小的靠山屯,压根儿就是天与地的关系,大队长今天叫我们来,一准儿是开老蔡三个的批斗会,这下好了,老蔡抬出了郭主任,大队长再横,也得掂量三分吧。

哪知dào

薛向劈手接过蔡高礼递来的信,打开,略略扫了几眼,便一把塞进了兜里:“嗯,看来嫂子确实病得厉害啊,我看蔡队长和铁队长还有国庆同志的问题,咱们就暂且放过吧。”薛向明火执仗地给自己涨了辈分,成了大他十来岁的蔡国庆的叔叔。

闻听薛向此言,底下众人各样心肠。李拥军和韩东临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尤其是李拥军他可是跟着薛向去过汉水,开了眼界的,大队长什么人物,在汉水市一把手面前也敢登台唱戏,面对那么多兵,那么多枪都敢正面硬撼,怎么今天居然怕了郭民家,难道真的是应了那两句老话:县官不如县管、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其余的党员则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大队长终归还是识得大体的,不完全是二愣子嘛;而蔡高礼和铁勇见薛向居然服了软,弯下的腰,陡然挺了起来,直拿了眼睛去扫底下的众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与气派;而最感惊讶的却是蔡国庆,两撇扫帚眉几乎惊得要飞出脸外去,诡异的斜挂着,他实在难以相信薛大老虎就被自己舅舅一封信吓退,这完全不应该啊。难道俺们十几个持刀,拿棒的还比不过一封信,你收拾俺们时可没见手软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蔡国庆忽然有种偶想破碎的感觉。

蔡高礼扫视完众人,振了振衣衫,双手叉腰,正准bèi

说出一番“他又在县里接收了某某最新指示的”时候,薛向仿佛拿了封条。猛地封了他的嘴巴。自己开了腔:“嗯。事情是不追究了,但是郭主任的指示还是要照办的。郭主任在信的结尾指示,要我多多帮zhù

,多多教育你们三个。帮zhù

和教育那是郭主任抬举我的话。万万当不得真,高礼同志是老同志了嘛,我看就没有再接受学习的必要了,还是抓上次没完成的工作。高礼同志尽快把教材编好,要至少二十万字啊,组织上要求对党员的思想教育是一刻也放松不得的,所以咱们这个学习班要办,就办好办大,至少要开个两个月。教材不够,可不行啊。高礼同志是咱们屯子里的理论家,大队党委就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你了,高礼啊,千万莫要让组织失望啊。”说罢。薛向笑吟吟地望着蔡高礼,似在等他表态。

蔡高礼的老脸则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平日里爱讲阶级斗争和满口大道理,那都是模仿蔡高智的,认为那样的干部才算有水平。他私塾都没上过,识得字,还是解放后,混过几天补习班学的。让他编教材,还二十万字,那简直是要了他老命喽。可是蔡高礼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理由推脱,人家都说了他是屯子里的理论家,高帽子不由分说地就给他戴上了,他是摘也摘不掉。这会儿,蔡高礼哪还有方才叉腰而立,顾盼自雄的风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双手向裤缝靠拢,若是细瞧,一准能发xiàn

,他两只捏着裤子的手指,已经掐得泛白了。

薛向心中好笑,脸上却作肃整:“老同志都是好同志啊,我看咱们都应该向高礼同志学习,组织上交待的任务,从来就没有半个‘不’字,老党员的作风就是硬朗嘛。”

表扬完一脸郁闷的蔡高礼,薛向又掉过头对铁勇道:“铁勇同志,在讲组织原则上,我看你就及不上高礼同志,要加强学习啊。当时,我不在队上,你完全可以去请示正在编写教材的高礼同志嘛,怎么还去欺骗民兵?搞得跟白色恐怖一般,咱们屯子里的党风民气就这么差?是平时组织上对你关心不够,还是你一直刻意和组织保持距离,怎么就搞得好像组织和你离心离德一般?“薛向抡着组织的大棒就朝铁勇猛扫,反正在靠山屯他就是组织,将铁勇的行为随口就给上纲上线了。

铁勇听得心中吐血:妈的,叫老子去请示蔡队长,他被你小子软禁,我去请示他,和拿着喇叭喊,我要逃跑,有啥区别。铁勇心中憋闷,脸上冷得快滴出水来,嘴上却还是连连认错,称大队长说得在理,自己要深刻反省检讨。

哪知薛向顺水推舟,又道:“认识到错误是好的嘛,能自我检讨反省,就是可以挽救的同志。铁勇同志,我看队上的工作你先放一放,我这次去汉水带回一本,好书哇,这书可以说是对党的数十年的理论思想做了个完整的论述。我就不急着学习了,先顾着你,你拿回去好好学习。每天交一篇学习心得给我,可不兴弄三张两张的糊弄我,认识不深刻,在我这儿是过不了关的。”

铁勇听得暗暗咬牙:你就蔫坏吧,变相撸了老子的职务不说,还给老子上笼头,老子暂且忍下再说,一本书而已,糊弄几天就结束了。铁勇是这般安慰自己的,哪知dào

事后,当小孙给铁勇送去那本书时,铁勇正在喝水,一见这书,一头载进了水缸里。小孙慌忙将铁副队长拉了起来,铁副队长顾不得擦头上的水,仰天长叹:这是书吗?给我作枕头也嫌高啊!

磨平铁勇,薛向又把头对准了进门就瘟头瘟脑的蔡国庆:“国庆啊,郭主任在信里,特别交待我好好教育你。我看这个指示是特别重yào

,也是特别及时的。你看你在靠山屯的民愤多大,整日里耀武扬威,这样很不好嘛,说明你对劳苦大众没有多少阶级感情嘛。这样吧,我也就不继xù

关你在牛棚了,改由**教育你。你回去把主席语录给我背熟了,每天去韩书记那儿报到,让他检查。你是高礼同志的儿子,你爸爸是党的好干部,你就更应该积极向组织靠拢嘛。我看你的履历上政治面貌还填的群众,这就很不好,等你的语录由韩书记检查过关后,我安排他发展你入团,你看怎么样?”

蔡国庆这会儿已听傻了,心中呐喊:背主席语录?我可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啊,还要检查,您还是把我关牛棚去吧。纵是蔡国庆有千言万语,却也是不敢说出口的,瘟头瘟脑地不住点头,算是应下了。

………………………

蔡高礼三人刚出了校门,蔡国庆就叫了起来:“爸,铁哥,你说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明明说的是按我舅舅指示办,咋就办成了这样?我舅舅不会是傻了吧,故yì

叫他整我们?”

铁勇白了眼这个满脑子大粪的家伙,道:“信的内容,我和你爸都看过,无非是些化干戈为玉帛的客套话。只是那小子贼精,郭主任结尾一句‘多多帮zhù

教育’,愣是让那小子化鸡毛成令箭,拿来压我们。唉,这哪里是毛头小子,我看都他奶奶的成精了。”

得了铁勇的提点,蔡国庆恍然大悟,他不骂薛向,却又抱怨起郭民家写信没水平,让人钻了空子,末了,又问蔡高礼:“爸,你说咱们真的就老实地任他拿捏?你们俩玩弄笔杆子,我看就已经够呛,可他要我背主席语录,还不如干脆一刀把我剁了来得痛快,我….”

“给老子闭嘴,刚才在屋里,你狗…小兔崽子怎么不敢跟他横?这会儿倒跟我们装起来了,老子看着就烦。趁着背主席语录的机会,你小子正好认认字儿。你看看人家,比你小着十来岁,嘿嘿,这手段,把你爹我都耍得一愣一愣的。”蔡高礼恨铁不成钢,越比越心慌,竟表扬起薛向来。

“怎么,嫌我不如人?你去找他给你当儿子呀,也不看自己什么德性,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这老棺材瓤子。”蔡国庆被骂得烦了,竞回起嘴来。

“你个狗r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蔡高礼脱了鞋拔子,就来要打蔡国庆。

蔡国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闪避,躲开了蔡高礼的鞋底子,撒腿就跑了个没影儿。蔡高礼见这小子还赶跑,怒气更甚,提了鞋拔子就朝前方追去。后面的铁勇懒得看这出闹剧,回头朝薛向所在的那间教室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回家去也。

蔡高礼三人在屋外闹腾得不可开交,薛向他们在屋内的气氛却更是火爆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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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4,求月票)

自打薛向从腰里摸出个黑皮包,掏出四扎大团结后,满屋子先是针落可闻,继而粗重的呼吸声如雷鸣般响起。这满桌子的钞票晃得一众党员直发晕,其中仨年老的党员更是互相揪着胡子,来确认是不是做梦。李拥军也是一脸的呆滞,他虽和薛向一道去了汉水,也听了苏小五报价松露。可当时听得是最贵的白松露才是两千元一斤,而带去的十余斤松露却是杂色和黑色最多,怎么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啊,这怕不是有一两万吧。李拥军哪里知dào

百草厅新上任的熊主任,为感谢薛向替他拱倒了原来的正主任王成家,特意全按特级白松露的价格收购的,属于薛向的那对蛇掌更是给开出了七千元的天价。

薛向拍拍手,引来众人视线:“好啦,别一个个眼睛瞪得像个铃铛,没错,这就是咱们这回卖松露的收获整整两万元…”

话方至此,底下的惊呼声差点没将房顶给掀翻了,椅子更是倒了一地。若说先前这帮党员是被惊呆了,这会儿简直就是吓傻了。先前诸人盯着桌上的钞票,估摸着有几百几千,压根儿就没敢往万上面想。在他们贫乏的数据库里,上百上千已经是了不得的钱了,哪知dào

薛向呼地报出个两万,不啻于往人群里扔了颗原子弹。

“行啦,还真成了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啊。这两万块看似不少,若是按人头,咱这靠山屯小两千人,一人也不过十块钱,十块钱就把你们眼睛给砸瞎啦?离老子当初说的,让你们吃上一年饱饭的承诺还远着呢。行了,听老子说正事儿,谁要是喜欢看钱,等老子说完了,你们抱着钱去睡觉都行。”

见大队长又开始自称老子了。众人慌忙扶起椅子坐好,眼睛虽还粘在钱上,心思却静了下来。薛向等众人坐好,便把开养猪场的事儿说了。至于办饲料场,那得慢慢来,一口气说出办两个厂,非把众人砸懵不可。哪知dào

他这般慎之又慎的说法,却还是遭到众人一致地反对,众人七嘴八舌,简直开了锅。

“大队长啊。您不是跟俺们开玩笑吧。办厂子?俺们肚子都喂不饱。哪里还敢奢望这个唷”

“大队长,您可千万别犯迷糊。自打您来靠山屯,虽然只短短几天,您干的这些事儿。没得说,真心让俺们服气。可要说办厂子,真的是不靠谱啊,俺们全社总共只有洪庙村和九黎村办过厂子,可哪个不是亏得哇哇叫,至今还欠着社里的钱还不清了。咱们可不能眼见着是坑,还往里跳啊”

“大队长,这回我老李也不支持你,办别的厂子也许还能商量。养猪!您还是省省吧,人都吃不饱,拿啥喂猪,总不能灌水吧”

“是啊,大队长…”李拥军屁股刚坐下。韩东临蹭得站起来继xù

开炮。

哪知dào

薛向听得烦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闭嘴,都给老子坐下,叫你们发言,是讨论如何建猪厂,养多少猪,怎么分配任务,不是问你们能不能建,老子还用不着你们操心呢。再说,这猪厂是亏是赚,还能祸害到你们不成?酸了,烂了,不都在这两万块钱之内,又不要你们集资,卖不出去,咱们自个儿分了吃肉嘛。”

“对呀,是这么个理儿,反正这大队长是不打算分钱了,与其让他往别的地儿瞎折腾,不如就养猪,正是肉烂了在锅里嘛。”一部分人人回过味儿来,觉得养猪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另一部分自觉自己这胳膊拧不过大队长这大腿,也不敢再辨。

薛向见众人不再纠缠养猪与否的问题,就开始让众人讨论建厂的具体细节。哪知dào

这帮人直说由大队长定夺,他们直管出力qì

,居然一推六二五,又把球踢回给了薛向。见此形状,薛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无事生非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用在此处压根就不合适,找这帮人谈管理和统筹,简直是寻刺激。不管了,自己先甩开膀子干吧,老子摸着石头,也得把这河给趟过喽!

…………………

“靠山屯的苦哈哈们发啦”

“金牛山里全是金疙瘩啊”

“两万块,你们见过么,堆起来,那是一屋子啊”

“…………”

不知什么时候,快活铺突然流行起了“靠山屯”、“金牛山”、“两万块”这三个词汇。这一社十大队,小两万社员几乎同一时间开始谈论这个话题。薛向知dào

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他这个外行师傅,刚按着自己的设想,胡乱画了养猪场的草图,一个囫囵觉没睡完,便被李拥军给推醒了。

“我的大队长诶,你的心可真大,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李拥军脸上的汗跟瀑布似的,哗哗直流,气息未匀,便开了腔,显是长途奔跑至此。

薛向不明就里,问他缘由,这才知dào

是那回在教室财露了白,消息竟传了出去。薛向揉揉睡眼,打个哈欠:“知dào

就知dào

了呗,他们还敢到老子怀里来抢不成。”

薛向不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他原本就没打算捂住。本来就捂不住,就算捂住了这个消息,建猪厂的消息还能捂住不成?猪厂一建,别人不还得追问资金来源,迟早得漏,不如不捂。

见薛向不紧不慢,睡意绵绵,李拥军一跺脚,拉着薛向,就要他下床,嘴巴里也没闲着:“大队长诶,他们是不敢来你这儿抢,可他娘的全一窝蜂地往金牛山钻。野鸡野兔之类的,我就顾不得心疼了,再晚些,您先前惦记的那百多头野猪可就要交待啦。”

薛向闻言,算是庙里失了火——慌了神,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撒起鞋就往外奔,心里急得不行。

你道薛向为何这般着急?原来,山神被灭后,金牛山这座宝山自然逃不过薛向的魔爪.里面的各种能变现的自然资源,他都叫人进山搜索过一番。哪知dào

众人一汇报,他只想吐血,恨不得把那已化为灰灰的山神拖出来,再宰一次。原来,这金牛山里除了野果子外,山珍宝药一样没寻见,且山里的山禽野兽几乎又被那山神祸害得绝了迹,只余了些难塞山神牙缝的野鸡野兔侥幸逃过一劫.而唯一令薛向稍感欣慰的就是,还有四五个野猪群存活了下来,料来是那山神给自己储备的口粮,这下却成了战利品。薛向早打算将这些野猪也收束进养猪场厂,单辟个特色族群,也正好减轻第一次投资的资金压力。他计划着只要猪厂一有个模样,就带人进去抓猪。哪知dào

这会儿,竟有人抢在自己头里下手,这不是捋虎须么?

薛向刚奔出门外,却又遇上了上次骑车来叫他去社里开会的老姜。老姜此来,还是同一件事,通知他去社里开会。公社相招,他自不能借故推脱,只得吆喝李拥军点齐屯子里的青壮先把山护住,等他开完会再来收拾残局。

……………………………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桌子也还是那张桌子,甚至连满室的烟雾幻化出的云朵,似乎都还是那日的形状。可薛向的右脚刚跨进会议室,脚底板甚至还未着地,便觉出诡异来。众人的眼睛齐齐盯着他,绿油油一片,活似盯着猎物的狼群,让他从骨子里发寒。

薛向刚在尾端的右下手位坐了,做记录的秘书便赶紧拎着水瓶给他倒了杯水,捧了上来。薛向虽是挂着公社副主任的衔,排位也非最低,且公社也给他安排了办公室,可他从未在公社上过一天班。是以,他连这长得颇为清秀的男秘书,也不知姓甚名谁,更不知dào

是谁的秘书。按说该是马山魁的秘书是公社第一秘,负责会议记录,可快活铺公社的蔡高智跋扈得紧,说不准就是他的秘书。见了这秘书,薛向忽然想起初到的那天晚上,马山魁被自己的秘书吴天桥摆了一道,不知dào

老马是怎么选的秘书?蔡高智怎么变的戏法?

一个秘书倒一杯水,便引出薛向这么多遐思,可眼下却是没时间给他神游。那清秀秘书刚退下,马山魁便开了口:“薛主任,听说你们靠山屯发横财了,怎么,还不给咱们露露,藏藏掖掖,可不是好习惯哩。”

马山魁刚开口,薛向便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老马的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都谁瞎传的,挺热闹呀。我这来的一路,可不止一个两个这么问我。副食店的老冯、供销社的褚大姐都拉着我问,你看这衣服都给扯烂了。不过万把两万块钱,至于嘛。”

听得薛向这番豪言,正在喝水的副主任卫东“扑哧”一口喷了出来,喷得坐他对面的副主任蒋文元一头一脸。卫东慌忙起身要给蒋文元擦拭,后者笑笑挥挥手,自个儿抹把脸,却对薛向开了腔

别这么残忍,一票都没要着呢。

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1,求月票)

蔡高智如此不依不饶,薛向是真有些怒了。老家伙咄咄逼人至此,他薛某人再不反击,还真叫人看轻了!

“蔡主任,不知dào

社里是出于什么样的考lǜ

,打算将金牛山开出的田,分给大王庄和九黎村?好在现在不烧山了,我也就不细究了。可是现如今,又说把金牛山一分为三,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这些年,靠山屯的社员们吃不饱饭,怎么不见社里说让大王庄和九黎村支援?九黎村办企业亏了,咱就不说什么了;大王庄可是良田万亩,邻近水源,算是社里数一数二的富裕生产队吧,它何曾支援过靠山屯?”说罢,薛向刷的站了起来,直直盯着蔡高智。

邓家有忘了先前的教xùn

,又挺身而出:“薛向同志,请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不单是靠山屯的队长,还是咱们社里的副主任嘛,屁股可不能尽往一边歪哟。”

“屁股歪不歪的,我看没什么,只要心不歪就可以嘛,只要我薛向心怀全社,干什么职务都一样。”薛向回击了邓家有,却不停嘴,接道:“世上的事儿总抬不过一个‘理’字!马主任,同志们,若是社里定要划分金牛山,我薛向是党员,自当遵守组织原则,我会坚决执行革委会的决议,但与此同时,保留个人意见…”

闻听薛向竟然服了软,满桌子的人又是各般形状。蔡高智光滑的额头陡然现出縠纹,双颊略略向两边拽起,骨子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没接烟的其余五位,则互相对视,虽不言语,若有若无的得yì

,却在会议室中弥漫开来;马山魁则是化身烟囱,一口接一口地吞吐着烟雾,浓密的烟雾竟将他的面容也遮掩了,却不知他要掩藏什么;其余三位班子成员。卫东,蒋文元,沈阳,则是埋头朝笔记本用力,唰唰唰,钢笔不住地摩擦纸张,不知到底有什么重yào

内容,竟要如此急写。

蔡高智摩挲下乌黑的头发,正待开言安抚薛向几句,摆摆胜利者应有的姿态。哪知dào

薛向又把先前未尽的话接了下去:“我坚决执行社里的决议。但是。还请社里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想靠山屯的社员们听到分山的这息。情绪一定会失控的。我必须得有充足的时间安抚、劝说,让他们消化接受。蔡主任,这个要求您不会反对吧?若是连这个要求您都拒绝,那还是请您另寻高明。派专员去做思想工作吧。”

蔡高智闻言大怒:没想到这小子这般油滑,先把话说满了,然后又猛地撩空,惹得人难受。蔡高智力主让大王庄和九黎村同分金牛山,本就不是为了给大王庄锦上添花,给九黎村雪中送炭,就是为了给他薛某人制造麻烦。

蔡高智正待以大义压人,办公室的值班员老王却猛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老王竟不和众人讲礼,扯着脖子。就冲薛向喊道:“薛主任快回去吧,靠山屯那边来电话,说是出了大事了,要你马上回去。”老王倒没细问靠山屯那小山村,怎么也通上了电话。

薛向更不及解释解释靠山屯有电话的事儿。腾得站了起来,竟顾不上和众人道别,拔腿就朝门外奔去。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dào

出了什么事儿,一准是为金牛山的事儿和九黎村、大王庄闹腾了起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千万别出人命,千万别出人命。可有个词就叫天不遂人愿,你怕啥,他偏来啥,这回还真就出了人命!

……………………………

“老李,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叫你带人去维持,维持就能把人给维持得没了命?”薛向在他那间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屋里坐着的蔡高礼、李拥军,铁勇,韩东临的视线则跟着他的脚步飘来荡去。

“大队长,是我的不是,我检讨!”李拥军耷拉了脑袋,在嘴里嘟囔了几句,嘟囔完,声音又大了起来:“要说这事儿,还真不怨咱们,是九黎村和大王庄的那帮家伙太蛮横!不让他们在林子里抓野牲口,他们竟还骂人,我…”

“行了,别跟老子这儿扯犊子,老蔡,老铁,老韩你们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儿,我得好好给老李上思想教育课。”薛向从公社刚回来,就撞见了齐齐在他办公室的这四人。这会儿,他有些话,还真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细问,只有支走三人,留着最了解情况的李拥军说个明白。

薛向支走三人,拖过把断了背的椅子,用手一指,招呼李拥军坐下,再丢过一支烟。李拥军接了,坐下,点燃,抽了两口,情绪稳定了不少,才将前因后果细细道将出来。

原来,今天一早,薛向刚走,李拥军便领着民兵连,还有邓四爷、老爷子两个老山客,一道进了山。众人刚转过断水崖,便见十多个九黎村的社员正拿了刀枪棍棒,在收拾一头野猪。李拥军一看,这还行?弄些野兔野鸡,乡里乡亲的也就算了,这野猪可是大队长定下来的生财之道。先不管能不能生财,至少也能吃肉不是,怎能让别人顺了去。

当下,李拥军便领着一帮人边吆喝,边扑了过去。九黎村的社员们见李拥军一伙儿扑来,吃了一惊,一不留神,让出空当,被那野猪钻出了包围圈,跑了个没影儿。这下,九黎村的人不干了,竟反迎了上去,要李拥军他们赔。

这下,可把李拥军等人气坏了:来老子家里抢东西,被老子发xiàn

了,你摔碎了东西,竟找老子这个主人赔钱,天底下有这个道理么?两拨人都觉着自己占理,立时,就在断水崖下,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西北方向的野林子里又起了动静,吵架的两拨人回眼看去,大王庄的一帮人抬了那头伤痕累累的野猪,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李拥军见状,便舍了九黎村的这帮人,领着民兵们就奔大王庄的那帮人去了。李拥军没到近前,就要大王庄的人把野猪给放了。要说这大王庄,田肥水利,土地广袤,交通便利,本就是快活铺最富裕的大队。平日里,这大王庄的社员们见着其他大队的社员,便觉高人一等。这会儿,李拥军的喝叱,在他们耳里自然只当放屁。大王庄的诸人不理李拥军的喝叱,抬了野猪就往前走。

这下,可把李拥军给惹毛了。他吆喝一声,就要民兵们堵住,哪知dào

靠山屯的民兵还没动手,九黎村的那帮人先把大王庄的一伙儿人给拦住了。你道怎的?他们居然找大王庄掰扯起这头野猪的归属来,说是“他们先让野猪耗光了力qì

,才让大王庄捡了个现成,这野猪当是他们的。看在大王庄的帮了把手的份儿上,杀猪时,可以分些猪肉。”

大王庄的人蛮横惯了,瞧不起靠山屯这正儿八经的主人,更加不会把九黎村这帮穷鬼放在眼里,自是不答yīng

。就这么着,三拨人围成一圈,吵作一团,都说野猪该归自己。大王庄的人想走,却又被李拥军一伙儿和九黎村的给围得死死的。

九黎村的一伙儿人见自己势单力孤,野猪又不在自己手里,就有人出了个馊主意。该主意却也颇为新颖别致,用后世某国某外j部发言人的话讲就是“搁置主权,共同开发”,意思是大伙儿都别争了,咱们把肉平分了。

可人家大王庄财大气粗,后有大王庄的姑爷蔡高智撑腰,哪里肯答yīng

。而李拥军就更没同意的道理,这猪是大队长钦点的保护财产,岂能让人弄走,更别提杀了吃肉呢。一帮人从早上吵到中午,吵得嗓子都冒烟了,却没人敢开打。

李拥军见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正待招呼人回屯子里叫人。蔡高礼、铁勇领着一帮小队长到了,竟还都带了家伙。蔡高礼一到,便抢了李拥军的指挥权,冲着大王庄和九黎村的一帮人就破开大骂开了,看得李拥军一众啧啧称奇。

你道怎的?原来,这蔡高智早先是靠山屯的人,却给大王庄做了倒插门女婿。因此,蔡高礼在社里为攀附蔡高智,向来是见着大王庄的人,比靠山屯的人亲。这会儿,老家伙竟然挺身而出,骂起大王庄的人来,怎不叫李拥军一众好奇?

蔡高礼到底是干部,且向来横行乡里,九黎村的一帮小老百姓不敢回嘴;可大王庄的这帮家伙在快活铺横惯了,且敢来金牛山摸老林子的都是一帮胆大包天的青壮,哪里受得了这个,立时,各自开了腔和蔡高礼回骂起来。

哪知dào

,蔡高礼竟不回口了,抄起棒子就冲了上去。他这一带头,靠山屯的民兵和小队长们自然要跟上,三拨人就混战了起来。谁知dào

,未战片刻,乱战之中,猛听一声叫喊“死人了”,众人慌忙灰头土脸撤了开来,先前的战团之地果然倒了个人,浑身是学,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2)

知悉原委后,薛向便沉默了:这件事很是蹊跷,按李拥军的说法,蔡高礼一贯是吃里扒外,这次怎么奋不顾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恰恰老家伙奋不顾身了一回,就死了人。当然,薛向没有证据,自不能去指责蔡高礼。这会儿的农村抱团的现象,是史上最严重的。因为吃不饱肚子,生存艰难,自己再不抱团,饿死也活该,是以每年小到争卖粮的次序,大到放水灌溉,就没有不打架的。现如今,蔡高礼为自己屯子出头,若是反而挨了骂,薛向这个队长的威望就得大减。一个不为自己人做主的大队长,要之何益。

薛向沉思半晌,烟蒂烧到手指时,吃痛才回过神来,掐灭烟蒂,抬头问李拥军:“九黎村死了人,就这么算了,没找你们闹腾?”哪知dào

他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哭啼声,接着,那哭声逐渐变大,再接着,便是一阵噪杂的喧闹将哭声淹没。

薛向奔出门去,但见西北方向,正有一支大队伍朝打谷场行来。那队伍臃肿漫长,拖出去约有上百米,怕不下好几百人;打头的是一人拉着一辆板车,拉车的人和四周扶车的男女老少俱是一身缟素;车后跟着的多是青壮,手里都没空着,铁锹,榔头,扁担,镰刀….农村种地用的农具几乎都能瞧见。

那行人来速甚急,薛向奔到打谷场中央的时候,那板车也压上了打谷场。听得喧闹的靠山屯的社员们也齐齐奔出门外,朝这边赶来。未几,两大帮人就在打谷场上聚齐了。薛向见了来人的这般阵势,哪里还不明白所为何事,这分明就是来械斗的嘛。

果然,那板车刚停下来,便出来四个青壮,将车中的人抬了出来,放上了打谷场,放好后。也不说话,便退了开去。薛向定睛瞧去,但见那人十七八岁模样,嘴角微闭,脸色雪白,哪里还有半分人气,分明就是李拥军口中的那个死者。

薛向看罢死者,又朝九黎村众人看去。但见人人肃穆,脸带悲愤,手中的家伙都握得紧紧地。便知一个处理不好。必又是一场骚乱。

薛向正待开言调解。身后先传来喊声:“大队长,大队长,你别慌,家伙拿来了。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都来拿啊!这帮九黎村的杂种们抢咱们野猪不说,还打上门来了,这一阵,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输,不然,咱靠山屯的爷们儿还怎么有脸出屯子啊!”

薛向不必回头,就知dào

说话的那人是蔡高礼。他心中越发肯定,中午在金牛山发生的惨剧,这老家伙一准脱不了干系。薛向心中见疑。可靠山屯的社员们心中不这么想啊,只觉蔡高礼算是做了回人,晓得维护自己屯子呢,齐齐转身去民兵小杨推来的板车上取农具,准bèi

接战。哪知众人还没退散。薛向大喝一声:“都给老子站住!”

声到威显,众人竟齐齐止住了脚,更没一个敢朝前一步。薛向一喝之威至此,实乃是他到靠山屯短短几天内,捶蔡国庆,诛山神蛇,平二道坡,修建学校,生出巨款,这桩桩件件无不令靠山屯众社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如此恩威并济,有此威望亦不足怪!

薛向喝止住众人,又令推车的小杨将农具运回仓库。小杨不敢不从,正待拉了车回返,却被蔡高礼止住了:“慢!大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都打上门了,你却叫小杨把家什运回去,莫不是想看着咱们靠山屯吃亏?我知dào

你是京城来的,在靠山屯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对咱屯子没感情恨正常,可也不兴这么吃里…话难听,我就不说了。”

蔡高礼抓住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薛向狠狠一刀子。这一刀子立时见了血,不少社员看薛向的眼神已经变了,竟齐齐转身朝板车走去。

薛向脸色陡变,冷冷盯了蔡高礼一眼,却冲转身的众人怒骂了起来:“当老子的话是放屁呀,谁再敢给老子再走一步,靠山屯以后就没他吃饭的地儿。”薛向是真有些伤心了,一到靠山屯,屁股没坐稳,就累死累活的干。蔡高礼这老小子一句扇呼,就把人给忽悠动,这也太寒心了。

众人见薛向发了蛮,再想这位爷这些日子的狠辣,到底立住了脚,不敢越雷池一步;又一想,自己怎么听了蔡高礼这老王八的几声咋呼,就怀疑起大队长来,这良心被狗吃了不成。一时间,众人又惭愧起来。

薛向喝住众人,又骂拉板车的小杨,扬言要是小杨一分钟之内,不把板车给拉进仓库,来年让他喝一年稀饭。唬得小杨,拉起车就飙,板车愣是跑出了汽车的速度。

蔡高礼见好容易聚起了气势立马就被击散,张嘴就要喊小杨停下,哪知dào

嘴巴刚张开,迎来的却是薛向的巴掌。但听啪的一声,老家伙仰头就倒。薛向早恼了这老小子,先前还跟他玩儿阴的,给了他几分颜色,谁知老小子转身就开起染坊。这会儿情况更是危急,一个不慎,就得酿成大祸。老小子还敢出来挑动群众斗群众,薛向不收拾他,收拾谁?

薛向一耳光甩完,嘴里骂骂咧咧:“给你狗r块破抹布,自个儿就敢做红旗。”骂完,又吼李拥军,叫他派两个民兵把蔡高礼关进小茅屋,轮流看守,教材不编完,不准出来。

人群中的铁勇和蔡国庆见蔡高礼被薛向拍晕,刚想出声,薛向目光如电,扫了过来,唬得二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着大魔头,遭了同样的厄运。这会儿,二人心中竟是一样的想法:好歹俺还能在屯子里自由活动,虽然每天写心得/背语录,总比像蔡队长/老头子被关起来强吧。

九黎村的一干人等也瞧傻了:早听说靠山屯来了个京城的娃娃队长,没想到这么蛮横,连蔡高礼这种在公社里横惯了的大人物,都敢直接上巴掌招呼,这城里人咋比俺们山里人还野呢。

薛向不管九黎村的人何种观感,又是两嗓子将靠山屯的众人轰了个干净,只留下李拥军、铁勇、韩东临三个班子成员,九个小队长,外加会计苏顺民、通讯员小孙这十多人。九黎村的一众汹汹而来的复仇者们都瞧呆了,看大戏一般,看着薛向将众人哄散,只觉眼前的场面诡异至极。

哪次两村打架不是刀枪棍棒,青年壮汉一拥而上,打作一团,就是每年抢水,都得伤上十多个人。哪像今天,自己这边死了人,来寻仇了,人家那边竟然把队伍解散了,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包上,憋闷至极。

就连哭哭啼啼的死者家属,这会儿也止住了哭声,不知如何是好。想招呼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动手,可人家就十多个人,你几百人围着,也下不去手。更何况,还有个官威比蔡高礼更足的年轻人挺在前面,着实纠结。

见九黎村的众人到底没发一声喊,就打过来,薛向舒了口气,开言道:“九黎村的老少爷们儿们,先认识一下,我叫薛向,不光是靠山屯的大队长,还是咱们公社的副主任。今天中午在金牛山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正准bèi

去九黎村….”

孰料话没说完,就被人截断:“既然听说了,那就赶紧把人交出来,杀人偿命,咱们九黎村不是好欺负的。”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脸老头,个子不高,额纹如凿,头上还扎着条白色毛巾。

那人说完,又对薛向拱拱手:“薛主任是吧,俺是九黎村的大队长秦穷,不是隋唐英雄传里的那个秦琼的琼,是越穷越光荣的穷。俺敬你是社里的领导,就把话给你挑明喽,今天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是过不去的。”

秦穷的话音方落,九黎村众人的气势陡然提了起来,人群里皆跟着喊“交出人来”、“过不去的”。薛向冲九黎村那边压压手,众人丝毫不理,依旧呼喝,秦穷见薛向有话要说,一抬手,呼声立止。

薛向冲秦穷拱拱手,表示感谢,也不说话,竟走到逝者旁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直起身来,大声道:“九黎村的社员同志们,先不谈整个事情,是谁对谁错,死了人,就是咱们靠山屯理亏。一头猪再宝贵,也贵不过一条人命去,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九黎村的一众社员原打算不管薛向说出什么来,就算他说的什么花什么坠,都要出声反驳,起哄。哪知dào

薛向一张口,就是向着他们说,这到嘴边的“不是”,就出不了口了;有嘴快的抢出“不是”来,立时被众人瞪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进去。

薛向见没人出声,接道:“同志们呐,靠山屯和九黎村该有多大的仇啊!就为了一头野猪,就让一位母亲失去了儿子,我这个靠山屯当家人惭愧啊。啥也不说了,九黎村的同志们,我是靠山屯的大队长,靠山屯出了事儿,犯了错,首先过错就在我。你们要杀要砍,都冲我来吧,我薛某人绝不皱下眉头。”

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3)

“大队长,您可别这样,打架的事儿,是俺带的头,你在社里开会,都不知情,你担的什么责任啊?”李拥军是个义气汉子,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刷的眼睛就红了。其余几个参与打斗的小队长也各自低了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九黎村的人也愣住了,初来时,那种恨不得也杀个靠山屯的人,而鼓得足足的气,怎么被这年轻人三言两语,说得消了大半,竟还有些感动,眼睛发酸。

秦穷听了薛向这番表态也直搓牙花子,靠山屯和九黎村为着争水,斗了几十年,从没有哪一方向另一方低过头,认过错。可今天,他们的当家人竟然低了头,岂不是靠山屯向九黎村服了软?可为什么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了,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憋屈。就连裹着缟素的死者杨大明的家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难不成真的去拉这个一直给自己说话的年轻副主任出气,真的把他也打死才满yì



其实这会儿的农村人既倔强又朴实,还通情理,绝不愿把人往死里逼,往往就是为争一口气,这口气争上了,得了尊重,天大的事都好商量。薛向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决定以柔克刚,果然效果不凡。

薛向见满场无声,长叹一声道:“九黎村的老少爷们儿们,大明同志的家属们,我先说几点意见,你们看行不行。行,咱就招办;不行,你们再提!第一,人死为大,咱们还是先给大明同志料理后世。不过,你们放心,我薛某人跑不了,就在这靠山屯,你们啥时想来找我出气都行。第二,人死了不能白死,咱们靠山屯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吧。金牛山的果子,野味,咱们九黎村的社员们想摘,想打都行,咱靠山屯绝没二话。第三,大明同志风华正茂,就英年早逝,对他的家人,咱们也不能没有补偿。这样吧,我们靠山屯补给大明同志的家属五百元现金;每年再划出一个壮劳力的工分。归给他们家;大明同志的妈妈。咱们靠山屯生养死葬。好了。我就说这三点,九黎村的同志们,你们讨论吧。”薛向这三点当真是顺人情,明事理。既顾全了九黎村的颜面,又给了九黎村好处,更不忘安抚家属,真zhèng

做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薛向说完,但听噼哩叭啦一阵声响。原来,九黎村那边,有不少人手中的农具脱了手,锄头砸着铁锹。铁锤碰着镰刀,好一阵脆响。接着,九黎村众人竟大哗起来,这哗声不是不满,而是惊讶。

靠山屯和九黎村几十年争斗。又不是没打死过人。可每次死了人,不过是自己村子里给点抚恤,对方何曾赔过一星半点儿。这回,靠山屯不仅让出了林子,竟还赔了钱。而且是那么多钱,五百块啊,再添点儿,买头牛也够了哇!再说,每年还有白得的工分钱。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九黎村的一干人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说这会儿的农村械斗,颇具江湖习气。就算是被打死了人,也不过是重整旗鼓,再行打过,绝不主动把公安招进来。若是哪家先把公安招进来,那算是栽了,比主动服软还不堪。不止是在对头面前没脸,就是十里八乡的,也抬不起头来。

薛向在后世,便听过七十年代农村械斗的段子,再加上又问过李拥军两村的斗争史,对靠山屯和九黎村的恩怨,了解得很清楚。他之所以这样处理,一来,倒不是怕了九黎村这二三百青壮,而是怕激化矛盾,造成更大的流血冲突。因为,他现在已身在宦途,所作所为自当符合这个身份赋予的职责。二来,蔡高礼意图挑起两村械斗,打的什么主意,他心中也已大略有数,自不能遂了蔡高礼的意。三来,消弭灾祸的所费实在不多,不过是五百元钱和每年的一个劳力工分。至于那个随便进出金牛山的许可,和空头支票差不了多少。因为他决定散场后,马上组织人进山,将那百十头野猪捉捕回来。去了这百十头野猪,金牛山里无非是些野果野菜,另有三两只野兔野鸡,让与九黎村又何妨?

薛向拿钱让利,果真将九黎村众人砸晕了。就连一脸悲戚的死者家属,这会儿也听了哭啼,瞪圆了眼睛,在争论着什么。秦穷这会儿也没词儿了,继xù

闹下去,实在不像话。难不成真把这好心且仗义的副主任拖出去打死?况且这会儿,大明子的家人都快为了那五百块钱打起来了,自己再强出头,又所为何来。

薛向见众人不说话了,撩开蓝呢子军装,从腰间解下个黑皮包来,探身进去,拽出一扎寸许厚的大团结,大拇指按着钱钞一端,轻轻一擦,便点出一叠,递给蹲伏在地上,守着尸身的麻衣老妇:“大妈,人死不能复生,您老还得节哀,注意身体啊!这些钱虽买不回大明兄弟的一条命,也只能算咱们替他尽尽孝心了,您收着。”

老妇人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薛向,浑浊的眼睛已哭得红肿,既不接钱,也不说话,满眼的悲戚,看得薛向心中也是惨然。薛向见那老妇不接,便待把钱托给秦穷,由他转交,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怕秦穷私吞了。

哪知薛向还未及抽手,一个年长死者几岁、面目颇为相似的白服汉子,伸手将钱钞接了过去,嘴里还哼哼着:这么点钱,买我弟弟一条命,便宜你们了。边说边惶急地解开衣衫,一层又一层,直至贴着皮肉,才把钱钞藏好。

薛向看他装束、样貌,便知是死者兄长,心道:他来接钱也一样。是以,并未躲闪。不然,那汉子哪里能从他手中将钱抢去。薛向观这汉子做派,暗道:以后,每年的工分钱可一定得交这老妈妈手中。

秦穷见大明子的哥哥收了五百块钱,便知大局已定,死者家属都不争了,自己还争个什么劲儿,况且村子里又不是没得好处,便出声喊道:“九黎村的老少爷们儿们,按说大明子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靠山屯的薛主任仗义,又赔钱,又赔礼,咱们还要怎样?真拉了薛主任去顶罪,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不是?诸位,若是觉得薛主任做事还算公道,咱们就打道回家;若是有不满的,尽管提出来。”秦穷话罢,九黎村一众人等却没有回音。

这会儿,众人都在思忖那五百块钱是不是赔多了,山里人命贱,还没听说谁的命值了五百的,该知足了!秦穷见无人应声,冲薛向做个手势,吆喝一声,便待领了人撤tuì



就在这时,“突突突….”,东南方向一阵马达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却是公社仅有的那辆老得不行的东方红拖拉机,正喘着粗气,杀奔二来。拖拉机后拖箱上,当先正中站着的便是公社治安大队大队长朱龙,再细一瞧,那一帮蓝布衣不正是治安大队的众老虎皮嘛。

那东方红拖着老高的黑烟,气势汹汹,上了打谷场仍不减速,直直朝众人撞来,唬得人群大乱,在离人群两米处,才堪堪停住。车未停稳,身材壮硕、浓眉大眼的朱龙领着一帮蓝布衣们,便从车厢上跳了下来。

未几,驾驶舱也打开了,步下一位中年人来,高颧骨,塌鼻梁,一身灰中山装却穿得周正严实,正是多次诘难薛向的邓家有。邓家有下得车来,老远便冲薛喊道:“薛向同志,听说靠山屯出了大事,竟然打死了人。蔡主任委派我过来处理,没想到,刚到地儿,果然就见你们起了冲突,多亏我们来的及时。”

邓家有故yì

称薛向为同志,而不是主任,有两层意思。一是,他心中不觉得嘴上没毛的薛向配得上主任这个称呼。二是,就算薛向挂了副主任的头衔,他邓家有排名也在薛向之前,称呼同志,更是有意无意地强调从属关系。

薛向前世在机关混了十来年,自然知dào

他这点小伎俩,并不放在心上,竟满脸堆笑,迎了上去:“欢迎欢迎,欢迎邓主任来靠山屯指导工作。”薛向压根不提什么“死人”,“处理问题”、“冲突”的话。

邓家有一双手被薛向握得生疼,心中叫骂,嘴上也不客气:“薛向同志,我可不是来指导什么工作的,就是来处理靠山屯社员打死九黎村社员杨大明一案的….”

不待邓家有说完,薛向打断道:“邓主任的消息哪里来的?什么是靠山屯社员打死九黎村社员杨大明?何时又成了案子?谁报的案?哪个公安部门立的案?你可别跟我说就是公社治安大队立的案吧?他们貌似还不够格吧?”既然对方来势汹汹,薛向索性也撕下面皮,一连串的反问便扔了过去。

薛向知dào

,这种情况下,躲是躲不过去了,不耍些歪的邪的,让邓家有一上纲上线,准得坏事。

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4)

哪知dào

邓家有未接话,朱龙抢先发难了:“薛向同志,你这完全是瞪眼说瞎话,地上躺的那死人是怎么回事儿?那九黎村的社员都扛着锹,拎着锄头又是怎么回事儿?撒谎也不……”

朱龙是蔡高智的妻侄,在社里素来横行无忌,仗着蔡高智的权势,自然不会太将邓家有放在心上,更别提抢了他的话了。若不是耳闻这个年轻的副主任在社里挺横,好几次噎得他姑父蔡高智也下不了台,朱龙是万万不会在薛向后面再加上“同志”二字的。

哪知dào

朱龙自以为带了三分礼貌的话语,却成了薛向发飙的由头。薛向不待他说完,抢断道:“你叫朱龙,是快活铺人民公社治安大队的队长是吧?莫非你也是革委会班子成员,开会时,我是怎么没见着?”薛向问得刻薄,暗讽他不懂规矩:班子成员插话,也是你小小队长能插嘴地么?

薛向话音方落,人群中便发出了轰笑声,就连邓家有都暗自为薛向喝一声彩:狗r的,叫你张狂,遇见比你更狂的了吧。

朱龙听见轰笑声,脸刷的就红了。他在快活铺得yì

惯了,何曾有人不给他面子,更何况是敢当着这么多人,落他的面皮。朱龙本是个冲动脾性,最受不得激,脑子一热,彻底没了顾虑,指着薛向便骂开来:“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插你话怎么了,你狗r…….”

薛向就等着他发怒,耐着性子听了两句,一个跨步,就到了近前,上去就是啪的一个大耳光,抽得朱龙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坐在地。朱龙浑浑噩噩,但觉脸颊剧痛,一抹嘴角。竟是满手的鲜血,吓得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一旁的十多个治安队的老虎皮们也看傻了眼:这,这还是领导干部,这工作方式比老子们还他妈的直接、粗暴!邓家有也唬了一跳,慌忙退后几步,和薛向拉开段距离,生怕薛向暴怒之下,朝自己下手。

哪知dào

薛向并不朝他去,却转身吆喝李拥军去敲钟。未几。铛铛铛声大作。先前本就不乐意回家的社员们撒腿就奔了过来。薛向二话不说。就命令众人把来找事儿的朱龙一伙儿,给掀出屯子去。靠山屯众人对这帮老虎皮从来就没什么好感,大队长一发话,就如同提了尚方宝剑一般。啥事儿不敢干?

众人发一声喊,齐齐朝治安队的这帮家伙冲来,往往便是十多个社员对付一个老虎皮,眨眼间,就制服了,抬着就出了屯子。开拖拉机的司机甚至都没跑了,刚发动机车,就被一帮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的民兵给扯了下来,也抬出了屯子。只余下邓家有一人。被薛向拉着手,在一边亲切交谈。

“邓主任,您说说,咱们社里的治安大队都招的什么人?一个个,我看跟地痞流氓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那个朱龙。不知仗了谁的势,连您发表讲话,都敢插嘴,太不像话了!就这样的人还当大队长,我看下次开会得向马主任反映一下情况,得趁早把这种害群之马清除出革mìng

队伍,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这可都是为您出气,到时,您可得顶我一把呀。”薛向拉着六神无主的邓家有,不由分说地就按着他,坐上了大槐树下的青石磙,接着便是这么一番语重心长。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朱龙是地痞流氓,我看你更想活土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完,还招呼社员把治安队员们像捆粽子似地,捆成一团,扔了出去,老子还在边上,你就敢这样干,简直是无法无天啊”邓家有心中腹诽,嘴上却还不断地敷衍。虽然他知dào

薛向决不敢像对付朱龙等一干保安队员那般,对付自己。可他现在是孤家寡人,又怕薛向诡计多端,一个应对不善,说不得就得吃大亏。

薛向边拉着邓家有攀着半点也不存zài

的交情,边冲秦穷打眼色,要他们赶紧撤。哪知dào

秦穷会意,正准bèi

动身,领队收拾朱龙一伙儿的彭春急速奔了回来。彭春来速甚急,跑得半片衣衫都歪到了一边,近得前来,拉过薛向,避开邓家有,气未喘匀,便急道:“大队长不好了,公安来了,是县里的,来了三辆吉普和一辆大卡,定是来生事的呀,您快拿个主意吧。”

薛向闻言,脸色骤变,忽然觉得整件事好似一环套着一环,圈套里裹着圈套。怎么蔡高礼刚挑起事儿,社里就得了消息,且蔡高智第一时间就派下人来?这会儿,社里的没应付走,居然跳过了区里的派出所,直接由县里下了公安?

薛向感觉就像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风暴骤起,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打个没完,逼得自己简直快要无法喘息。好在薛向是个矛盾综合体,遇强愈强,神伤片刻,便开动脑筋,搜寻着应对之法。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管是蔡高智还是县里的某人,显然是见死了人,拿住了由头,要寻自己晦气,眼下,当务之急是得和九黎村的对好说词。”思忖已定,当下,薛向便招呼彭春去牵绊邓家有,他则出声唤住正欲离开的秦穷。

薛向奔到秦穷身前,急道:“秦队长,一时半会儿,你们怕是走不了了,县里的公安来了!我长话短说,毕竟死了人,从理法上,公家是有权过问的。现下当务之急,你我两家一定要对好说词。我这边是没问题的,就看你那边了。你们拿来的一应农具,我马上招呼社员搬回家,你看如何?”

秦穷当了二十多年九黎村的大队长,虽是老党员,知dào

服从组织纪律,可乡土观念更重,更注重社员利益,自然也不愿意公安掺和。若是今天公安搅合进来,不知dào

的准以为是九黎村没种,干不过人家靠山屯,请了帮手,这个脸他可丢不起。

当下,秦穷一拍大腿,激道:“薛主任,你尽管放心,若是我这边漏了,我把这颗脑袋输给你当夜壶。”

薛向闻言一笑,却没功夫赞他义气,和他握握手,便转身去招呼李拥军,安排社员们收拢九黎村的农具。两边的当家人都谈妥了,收束农具的速度自是惊人。轰鸣的发动机声刚传来,满场莫说农具,就是带棱角的石头、土块儿也寻不见一块。

邓家有见本该你死我活的两拨人竟联起手来,当着他这个公社副主任的面,收敛凶器,伪造现场,气得脑仁儿生疼,想上前喝叱,却又被身长力壮的彭春拉着,动弹不得。

这彭春拉着邓家有,便满脸堆笑,开始汇报他们小队的生产情况,各种数据报了一堆,恨不得连每家有几只耗子,耗子公有几只,母有几只,也一并拉出来说了,听得邓家有直翻白眼,却又挣脱不开。

“嘟嘟嘟….”,当先打头的是一辆青灰色的吉普,车的成色很新,疲倦的午后阳光洒在上面,青光乍现。那生着光辉的吉普驶上打谷场,便停了下来,忽而,左边的车门打开了,踏出一人,竟是凛凛一躯的蔡高智。蔡高智出得车来,却不向打谷场行来,而是惶急奔至右边的车门,弯下腰,拧开门。那车门中步出一位身着湛蓝军服,身材高大的中年来。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两辆吉普和一辆军卡驶上了打谷场。两辆吉普下来七八个人,人人身着警服,腰间鼓鼓,显是带着家伙。军卡的驾驶舱打开了,下来的竟是薛向的一位熟人——徐队长。军卡的后拖箱则跳下一帮绿皮青壮,手中却是没操持器物。这帮人薛向也多有印象,都是那日来配合方队长给他架设通话线的武装部民兵。

蔡高智等那军服汉子下车后,便百般做作,现出丑态。这蔡高智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可这会儿竟不住地点头哈腰,在头前引路,活似见了皇军的伪军。

薛向安排已定,冲秦穷打个眼色,便大步迎了上去,老远就喊着“欢迎”,伸出手去,要和那军装汉子握手。行到近前,手已抬了半晌,那军装汉子却昂了脑袋,既不应下薛向的欢迎声,也不接他递过来的手。蔡高智则在一旁斜睨着薛向,面目阴沉,冷笑连连。

薛向却不以为意,他这般作态,本就是尽官场的礼节。免得别人拿这个生事儿,说他薛某人不成体统,跋扈得紧。他薛某人来就跋扈,可那跋扈是在骨子里,而使出的手段则是千变万化,面子上的功夫,万万不愿落下跋扈的口实。

薛向尽到礼数,正待放下手来。没想到徐队长抢上前来,一把握住薛向手,紧接着,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握住就是一通猛摇:“薛老弟,多日不见,哥哥我可是想你得紧啊!听说你老弟在省城又大显身手,搅动风云,兄弟我可是当话本传奇在听啊。不得不说,就是话本传奇里的英雄们也未必有你那般手段,佩服佩服!”

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5)

何进活似职业装十三的家伙,自来了此处,就一语不发,光负手望天了。还是蔡高智被蔡国庆摆了一刀,他才露出些表情。不然,他这造型简直可以当了稻草人,插到田间,去吓鸟儿了。

这会儿,听蔡高智扯上了正题,何进终于将视线打平,沉声道:“还问个球啊!看都懒得看,定是靠山屯的人干的,是谁,给老子麻溜的站出来,免得老子动手!”何进三句话一出口,原形毕露。他本是军转干部,文化程度既低,又没捞到仗打。在军队混了十来年还只是个班长,转业后,自然也没多大出息。还是浩劫时,跟着郭民家一路打砸抢烧,获得郭民家赏识,才提到了现今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何进哪会办案啊,他对付疑犯的手段向来就是一个字:锤!只要下得去手,往死里捶,就没有不招的。靠着这独门手法,何进的破案率确也惊人。只是其中有多少冤假错案,只有天知dào

了。何进此来专程办理靠山屯流血冲突事件,正是郭民家的点将。来前,郭民家已对他稍稍致意。此刻,案子得怎么偏,怎么办,何进却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

“何局长是吧,你这么说话恐怕就有失偏颇了吧?双方当事人都不询问,就下决断,是不是太鲁莽了?”何进一张嘴,薛向便知是来找碴的。这会儿,他已隐隐猜到谁在跟他为难,必是承天县革委主任郭民家无疑。

薛向猜对了,不过思路却是有误。在他想来,他与承天县无甚纠葛。除了耿福林和陈光明,别的县领导,他压根就不认识,更谈不上得罪,能擦着边的也就这蔡高礼的小舅子郭民家了。可薛向这会儿还以为,郭民家不过是替蔡高礼出气,哪里知dào

自己已经和人家结下了死仇。

薛向话罢。何进大怒:老子怎么办案,是老子的事儿,用不着你这娃娃来教。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老子的外号无案不破,难道是浪得虚名么?何进是个浑人,蛮横惯了,且极为自负,把人家调侃他屈打成招的恶名,反作了四处招摇的雅号。厌恶他的,乐得看他出丑;巴结他的。又怕说透这外号的真实涵义。这浑人恼羞成怒拿自己出气。是以。两边都不说,何进扛着这外号也得yì

了多年。

此刻,薛向彻底知dào

何进是个什么玩意儿,跟他讲道理。不若拿脑袋往墙上撞,决定逗他一逗:“何局长玩笑了,你的大名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我还在京城的时候,便听说过你破案如神。你何局长端得是名震全国,声传华夏。”

何进闻言,大喜过望,不住地拿手摩挲那颗没有几根毛发的秃头,双颊的两陀肥肉乐得高高鼓起。前走几步,笑道:“不会吧,我的名气真这么大,你该不会骗我吧?嗯,应该是真的。想来也早该这样了!在全国的公安系统,有哪个能做到我何进这般,破案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百。有这点名声也是应该的嘛,嘿嘿,不过我还是不能自满,得再接再厉啊…….”

何进最受不得吹捧,尤其是薛向这回搔到了他的痒处,且他也知dào

薛向是京城来的,一听自己大名竟然传到了首都,这个激动啊,哪里还能自已。立时,将郭民家交待把案子办成铁案、把事情闹大的嘱咐,抛到了九霄云外,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的破案经验,直如作报gào

一般。听得蔡高礼连翻白眼,几次想上前拉他,却又不敢;那坐吉普同来的一帮公安有的干脆就捂了脸,显是早受够了;而场子里剩下的人,在薛向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不时发出赞叹和惊呼。

有了互动,何进说得就更加来劲儿了,一把扯开坐在青石磙上发呆的邓家有,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解开军服,露出满身肥肉,立时唾沫四溅了起来:“你们是不知dào

啊,那次的宋寡妇自杀案有多悬!当时,宋寡妇坐在椅子上,死了,脖子里拴着根麻绳。大伙儿都说是他杀,全县的公安就我火眼金睛,一下子瞅见了宋寡妇手掌里的勒痕。一对比,正是她脖子的那条绳痕,我立时抓住了案子的关键,判定是自杀。很明显是宋寡妇自己拿绳子勒死了自己,不然她手掌的勒痕哪里来的呢?厉害吧,哈哈,这个还不算绝,最绝的是那个王老五偷猪的案子…….”

何进讲得眉飞色舞,满场的人憋得脸蛋儿通红。就连薛向也实在是憋不住了,连忙转过头去:断案糊涂至此,还敢拿出来吹嘘,简直是极品!哪有人能自己拿绳子勒死自己,且不说自杀的方法千千万万,就是勒到意志昏迷的时候,双手就先没了力qì

,还怎么继xù

勒?那勒痕明显是宋寡妇握住绳索自救时,留下的,那宋寡妇算是冤死喽。

何进今天算是赶着场子呢,过足了嘴瘾,从下午三点多,直说到落日西斜,倦鸟东归。期间,薛向更是派人给他搬来了桌子,端来了水。这快活铺和九黎村的社员更是围作一团,由先前的做戏配合,变成了入戏甚深,听得也兴致勃勃。

这会儿,何进说到一桩叔嫂私通案,更是将其中荤得一塌糊涂的细节,也拿出来细细描绘,引得一帮社员们更是瞪着了眼睛。众人正听到精彩处,忽然,半空里起了一声霹雳“够了!”何进停了讲演,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蔡高智满眼血红欲燃,似乎放根烟至眼眶,准能点燃喽;原本打理得一丝不乱的黑发,这会儿几乎根根竖起。

也难怪蔡高智此般形状,这两三个小时,他简直快憋疯了。想出口打断吧,又畏惧何进的威势;想招呼一干警察出头,可人家比他更清楚何进的驴脾气,一个个溜得飞快,干脆溜回了车上抽烟。蔡高智在一旁,急得几乎要把头皮抓破,却还是没想出辙来,就在榕树底下转起了圈圈。两三个钟头转下来,心火却越来越旺。这会儿,陡然又听何进描绘起了小叔子和嫂子交媾,积压的火山一下子就爆fā

了,便大声喝了出来。

何进正讲到那小叔子的诸般手段如何,算是到了整个案子的最**,正说得代入感十足,就仿佛他自己快要那啥了,猛地被人打断,怒火可想而知。何进蹭得从石磙上就站了起来,怒气值已经满格,冲着他眼中的二愣子蔡高礼就奔了裹来,准bèi

好好收拾蔡高礼,报答那被掐断的**。

何进满身的肥膘,晃荡着就到了蔡高礼身前,一把勒住蔡高礼的脖子,提了拨大的拳头便打将过来。这会儿蔡高礼早慌了,知dào

惹着了老虎。亏得老小子激灵,一指天上的太阳,急速说出了“郭主任”三字。何进那飞奔而来的拳头在离蔡高智面皮零点零一公分的位置,停住了。

何进化拳为掌,猛地一拍额头:“他娘的,说着说着,竟把正事儿给忘了。”叹完,转身冲众人吼道:“谁杀的人,自觉跟老子走啊!刚才听了那么多案子,对老子的本事也应该了解一二了,麻溜儿的啊!我看你们刚才都挺配合的,放心,进去了,只要老实交待,老子不会给你苦头吃的。”

先前,那些参与斗殴的民兵和小队长们还真怕这位系属神探之流,本领惊人。可是,这会儿,听了故事,已经把心放进肚子里了:只要大队长遮掩,自己安全得紧。薛向也歇够了,甚至中途还溜回家,给康桐喂了药。这会儿,薛向见何进终于定位清了角色,笑道:“何局长,谁说咱们靠山屯打死了人?死的是谁?家属可曾报案?指控的可是咱们靠山屯?若是不说出个究竟,今天怕是带不走人吧。”薛向獠牙渐露。

“嗯…”何进拖长了鼻音,这才认真打量起薛向来。来时,郭民家交待他注意此人。先前,他见薛向恭敬守礼,也不觉如何厉害。这会儿,怎么像炸了毛的刺猬,扎手得紧。

何进眼珠子一瞪:“死了人,就一定需yào

报案,老子们才出警么?老子看你压根儿就不懂法,别阻挠老子办案,赶紧把人交出来是正经。”

薛向道:“噢,那我还真不知dào

是谁打死了人,何局长破案如神,想必火眼金睛,一眼就能揪出凶手,那就请何局长一显身手吧。”

何进闷哼一声,转身冲已经转回他身后的老虎皮们大喝一声:“拿人!”

众老虎皮互相望了望,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去看何进。何进见了众老虎皮痴愣,心中不喜,怒道:“叫你们拿人,耳朵里塞驴毛拉!”

这回,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了:“局长,拿谁呀?”

“当然是拿靠山屯的人啦,难道….”话至此处,何进却说不下去了。他平日里喊拿人,一般是当事人连同家属一块儿带走,喊得惯了,就不再细究是拿谁。可眼下,靠山屯小两千人,怎么拿?都拿了,这公安局估计得改名儿改叫人民公社大食堂了

心都是冷的,昨天九票,今天四票,诸位,别呀,眼见快成第七了,心如刀绞!

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完)

何进愣住了,一双肉掌不住地摩挲秃头,一会儿工夫就搓得通红。好半晌,才又憋出一句:“哪个杀的人,自个儿站出来啊,别连累大家伙儿?”别人都见识了他二到何种程度了,这种老调重弹,哪里还有丝毫威力。

蔡高智看了会儿何进的拙劣表演,心里早骂翻了天。这会儿,却也不得不出来,替何进擦屁股:“靠山屯的社员们,咱们党的政策你们都知dào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谁做下的,就站出来认了吧!不认,我们问九黎村的当事人,也问的出来。到时候,恐怕就是罪加一等了。”说罢,蔡高智目光凝聚,便朝靠山屯众人扫去。谁知dào

,回应他的俱是无比真诚而坦然的目光,人人皆是一副行得正、做得直的模样。

蔡高智见诈言无效,正待喝问九黎村,何进却先开了言:“九黎村的社员们,都看见了吧,靠山屯的人是明摆着不把你们当回事儿啊。不过,你们放心,有老子在这儿,你们大胆揭发,你们点一个,老子抓一个,一准替你们把这个气出了。”何进也并非鲁莽到底,办案经年,就是头猪,也学会了变换着声音哼哼。

薛向早和秦穷套好了词儿,何进自个儿又说了两三个小时“相声”,这会儿,九黎村众人早串连好了。再说,这帮警察到来之前,事情都解决了,九黎村的再出幺蛾子,那是自己丢脸。这会儿,最着急的恰是杨大明的哥哥杨大春。这位已经收了钱,只怕这会儿钱都捂热了,再要他出来反咬,那是万万不能的。先不说做出这事儿不仗义,挨人戳脊梁骨。若是咬了靠山屯的人,那五百块钱,岂不是得还回去?那是绝对不行的,就是他死喽,那钱也得留住!

何进的话音方落。杨大春就喊出来了:“俺弟不是靠山屯的打死的,打小他身体就不好,指不定就是发病了。再说,当时大王庄的人也在场呢,怎么就赖定人家靠山屯?”杨大春这一发话,九黎村的全跟着起哄。

这下,何进和蔡高智彻底傻眼了:哪想到人家苦主先自个儿反了,维护起犯罪分子来。何进和蔡高智又是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说,奈何九黎村众人已心如铁石,愣是没一个举证的。而靠山屯众人更不会傻得招供。事情就只好这么僵着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薛向却早已组织妇女社员在家做好了饭食,端来给九黎村的和徐队长一伙儿食用。至于蔡高智和一众老虎皮虽饿得肚子咕咕叫,却没人搭理。蔡高智和何进越想越憋屈,却拿薛向没有一点办法。看得人家吃得稀里呼噜,更觉饿得难受。何进饿得难受,转身正待去取原先讲演时没喝完的茶水,充饥。哪知dào

,此处连凳子都被搬走了,哪里还有水杯的影子。

蔡高智倒是想去寻蔡高礼,可问了一圈,都说蔡高礼去县里了,连蔡国庆也是这般说法。这下。二人彻底没辙了。何进是个大胖子,分外受不得饿。这会儿,见人家吃得香甜,更是饥火中烧。眼见,事情僵住了。继xù

坚持下去,也没个结果。总不能真将靠山屯二千来人,都抓进公安局逼供吧。一念至此,何进吆喝众老虎皮一声,转身就上了车。待众老虎皮上车后,压根不理站在原地发愣的蔡高智,一声轰鸣,飙车而去。

蔡高智回过神来,连呼“等等”,哪里有人理他。蔡高智回身,狠狠盯着薛向。薛向却正埋头扒饭,稀里呼噜正吃得痛快,连个表情也欠奉。这时,看了半天大戏的邓家有跑上前来,汇报说,朱龙醒了,直喊脸疼得厉害。蔡高智恍然大惊,方才想起自家的母老虎最疼这个侄子,万不敢让朱龙有任何损伤。蔡高智不再搭理薛向,转身扭头去了。

九黎村死人事件到此并没有结束,何进和蔡高智受了郭民家的严令,岂能草草收场?靠山屯和九黎村打不开局面,二人便把目标瞄向了大王庄,毕竟那日大王庄也有十余人在场。

哪知dào

大王庄虽是蔡高智的主场,却比九黎村和靠山屯更横,压根儿不准何进进村,说是警察上门,准没好事。至于问谁打死的人,更是听都不听。本来大王庄就骄傲得紧,靠山屯和九黎村没叫这帮公安拿下,自己怎能认输?更何况,打架是混战,谁知dào

杨大明是谁打死的,搞不好还是大王庄的人呢。是以,大王庄人人嘴咬得死紧,无论何进发狠还是说软话,皆是半点用处也无。

至于蔡高智更是在家被母老虎大骂,说是“你个老鬼专把夜猫子往村里招,村里人都戳老娘的脊梁骨了。再不赶紧把何进弄走,别想再上老娘的床,搓衣板准bèi

好了”云云。

如是再三,折腾了个把星期月,何进和蔡高智算是彻底败下阵来。一点证据没抓着不说,两人累得瘦了一圈。这十来天的磨合下来,蔡高智对何进的敬畏尽去,两人倒了成了冤家。你埋怨我“二”,连自己侄子都反水;我埋怨你蠢,来办案的局长被别人忽悠几句,就变成了说书的,一说还tm两三个小时。两人如此不和,查案的事情自然没谱。

……………………

半个月过去了,薛向以为这事儿不了了之了。哪知dào

,四月二十号,县里忽然下发了,接着,薛向便收到全县通报批评和党内严重警告的处罚。

这天一早,薛向正趴在桌上看社里新下发的,徐队长又来了。徐队长这一来,才解开了薛向挨处罚的疑窦。

原来,郭民家接到何进胡编乱造的报gào

,认定就是靠山屯的社员打死了杨大明,力主要将薛向这个直接责任人一撸到底。而县革委分管政法的副主任耿福林说证据不足,不能贸然定案。二人各有一帮支持者,班子会上便是好一阵争斗。眼看,郭民家就要一锤定音了,荆口地区的赵主任突然发话了。

赵主任的原话是:“京城来个同志,下到山沟沟里也不容易,年纪又轻,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就不要求全责备了嘛。我看给个警告就好,相信有了这次教xùn

,以后该涨记性了。”

赵主任发话了,郭民家捏着鼻子也得认。认是认了,但是小动作还得搞!郭民家给了薛向最严厉的党内警告不算,还全县范围内通报批评。明显是打不着人,也要恶心恶心你。

薛向知悉原委后,笑笑说多谢,便要留徐队长吃午饭。一来,感谢他上回站脚助威;二来,感谢他今次远来报信。

徐队长却说感谢是要的,不过不是感谢他,而是感谢耿主任和陈组长。若不是耿主任一力硬挺,他也站不出来的。薛向没想到他这般实诚,笑着说都得谢,转身回房取回最后三条翡翠。让徐队长自留一条,另两条替他给耿福林和陈光明送去。

徐队长见了整条的翡翠,立时眼放精光。这烟,他在薛向这里尝过,知dào

味道绝品,回去一打听,才知dào

这在京城也是顶级的好烟了,普通人根本很难买到,因为供票艰难。

得了三条好烟,徐队长连饭也不吃了,说是到县里蹭耿主任和陈组长的饭去,临了,还拉薛向一块儿去。薛向说有任务在身,不能相陪,徐队长自去不提。

徐队长刚去,李拥军便奔了进来:“大队长,都准bèi

好了,耽搁了这个把星期的功夫,该收拢那群您说的金疙瘩啦。”

今天,正是薛向计划好的抓捕野猪的日子,因为猪圈修好了。这一个星期,薛向命令三五十泥瓦匠,全体出动,紧急建了二三十个猪圈。这些猪圈,虽简陋得不像话,却全是用水泥灌制的,坚固得紧,正适合收束野猪。

薛向和康桐打声招呼,便和李拥军奔出门去,出得门来,但见打谷场上,已有二三百青壮持枪拿棒列成了三排。薛向到得近前,朗声道:“同志们,今天的任务的是什么,我不说,大伙儿也都知dào

。可我要说的是,这百十头野猪可是咱靠山屯的金疙瘩,未来的好日子,全指着它们了。那个谁,拿刀枪的都给老子回去换棍棒,伤着一根野猪毛,小心老子找你算账。当然,若是哪个笨蛋被野猪伤着了,我也替他找野猪算账…”

“哈哈哈….”底下一阵轰笑声,将薛向的讲演打断。

薛向压压手,止住笑声,接道:“行啦,先别乐了!按我说,咱们是英雄好汉还是蠢驴笨蛋,就得划下道来,比试比试。我看这样吧,咱们分三个组来比赛,哪个小组谁弄得野猪多,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个小组的人,每人奖二两肉和半斤地瓜烧。这就叫有能耐的吃肉喝酒,没本事的吃屁喝风…”

估计大家确实是尽l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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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拜托了,救救命!

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1)

薛向话至此处,众人竟没有哄笑,反而起了一片大哗。众人心中均是惊叹:二两肉和半斤地瓜烧,我里个亲娘诶!肉还好说,上次建学校时,还尝到点荤腥;可这酒已经许多年不知是啥滋味儿了,这回看来得拼命了。

薛向见人人脸上肌肉绷紧,显是在紧咬牙关,心中满yì

,接道:“废话,老子就不说了,邓四爷,你是老炮手,你来说说,怎么才能全须全尾的把这些金疙瘩请回家。”

邓四爷事先知dào

大队长今天要问计于他,今天竟然穿了件没有补丁的白衣白裤,惹眼得紧。若是有人注意,西北角的老药子竟也是同样一身打扮。你道怎的?原来这俩老头出院的时候,把人家医院的床单给顺走了,回到家就赶制了这么一身衣服。今天难得在众人面前露脸,便穿出来,以撑场面,果然效果不俗,震倒一片。

邓四爷越众而出,宽袍缓带,白须白发,倒还真装出了几分高人风采。邓四爷就这么围着人群,绕起了圈子,缓缓行,慢慢说,搔首弄姿,挥手扬眉。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老家伙在走时装秀呢。好一通折腾,邓四爷把只须四五句话就能交待清楚的事儿,愣是扯了十多分钟。若不是老家伙窥见薛向神色不善,指不定还要往何处扯呢。

据邓四爷说,金牛山的现存的野猪分作三个族群,分别聚居在不同的林子。薛向、李拥军、韩东临便各带七八十人,分作三组,各去三处捕猪。薛向这一组去的正是最大野猪群的聚集点——葫芦口边的栎树林,本来邓四爷一说栎树林这边的野猪群最大,李拥军小组和韩东临小组都吵着要来这边。毕竟谁也不傻,猪群越大,弄得野猪就越多,最后必然获胜,那肉和酒岂不就到手了。

众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邓四爷又说那边的野猪最危险。不似阔叶林和断水崖下的野猪易得。因为二十年来,那两处野猪几乎就是被那山神蛇驯养一般,几代繁衍,野性尽去,挖个陷坑,四处驱赶便能成功。李、韩二人听了邓四爷这番话,才算应承下来,分道扬镳时,还缠着薛向说待会比数时,他这边须得减去十头。

薛向没料到二两肉和半斤酒的诱惑力这么大。弄得李拥军这粗豪大汉也斤斤计较起来。也只得笑着应了。清晨的阳光尚未显露威力。山间的水汽被朝阳一照,薄雾蒸腾。在一条三岔口分道扬镳之后,薛向领着众人朝栎树林进发。沿途所过,但见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忽起一阵穿林风,青瓜红果,银杏紫葡,白芍绿芙,全探出头来,款款摇头,浅浅露笑。

薛向一进这山里,便像是一头扎进了大自然的怀抱,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薛向一路扫描,贪慕山景,也不觉山路难行,到了栎树林也未察觉,还是身后的通讯员小孙呼出声来。方才止住了脚步。

薛向停步,转身问老药子如何设伏。因着邓四爷被韩东临软磨硬泡,逼了过去,此处就老药子对这金牛山了如指掌。虽然老药子精于药草,可捕兽的活计,他这般惯行山林的老客自不会生疏。但见老药子绕行栎树林一圈,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说是伏击点,就定在此处。

见老药子定好位置,薛向吆喝一声,七八十青壮,提了铁锹便奔赴那处,准bèi

挖坑。对!坑陷就是邓四爷先前给出的法子!只不过韩东临和李拥军那边,因着野猪野性尽褪,只须驱赶入坑即可,薛向这边却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但见七八十青壮,振臂挥锹,飞汗扬土,一袋烟的功夫,一个半米多深,百来平的陷坑便诞生了。陷坑掘好后,小孙便从背包取出一副渔网。此渔网乃是集靠山屯灵巧妇女,昨夜连夜结成,百多平大小,双层网结,坚韧异常。先前的坑形正是比着这渔网掘成。

小孙并七八条大汉,将渔网铺上陷坑,再撒些浮土枝叶将渔网覆住,渔网四角便用缆绳结在四颗大树上。陷进设好后,众人便按先前商议好的法子,向四周散去,准bèi

从四处鼓噪,将野猪朝这边逼赶。众人去后,渔网边只余下伏在四颗拴系缆绳大树后的四人,以及准bèi

诱饵的薛向、老药子和小孙三人。小孙四处搜寻着枯枝残叶;薛向则扫出一溜儿空地,掘出一个土坑;老药子则从背包里掏出十多个红薯和地瓜,又取出一个墨色小瓶内,倒出些刺鼻的褐色汁液,往那红薯和地瓜上涂抹。

薛向掘出土坑后,老药子将抹好汁液的红薯和地瓜各自用荷叶裹了,埋进了土坑,再在坑上撒一捧浮土。小孙将拾来的柴禾负压在上面,薛向点着火,便霹雳啪啦的烧了起来。薛向刚抽完一支烟,鼓噪声越来越近,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陡然从火堆处传了出来。老药子急忙招呼薛向和小孙将火熄灭,捡了根棍子将十多个红薯和地瓜刨了出来,扯去荷叶,那香味更加的浓烈了,却再不似原来那般兰麝淡雅,而是古怪的冲鼻子,红薯和地瓜此时也变成了金黄色。

忽然,老药子冲薛向点头,薛向取下背后的土铳,奔至百米开外,朝天放了一枪,四处的鼓噪声立止。老药子便和小孙将十多个红薯地瓜,分成四份,放上了陷进中心处的四端,便朝薛向隐蔽的方向,急速撤了开去。薛向伏在一丛半米高的针叶林后,鼻子轻轻一嗅,便有那怪香传来。此时,他距陷阱已有百米开外,可见那香味之浓烈,不知dào

老药子到底鼓捣的什么药粉。再看一会儿,他又品出老药子选此处挖坑的妙处来。那处正是两片林子的隔层和断处,正是风口的位置,此处释fàng

香味,传播的速度自然惊人。薛向思忖到妙处,回眸看看这塌鼻子、小眼的老药子,不禁暗叹: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高人在民间啊!

孰料,薛向一个感叹未完,那处陷阱前后的两片林子齐齐钻出无数头野猪来,齐齐朝那发着诡异香味的红薯和地瓜奔去。那群野猪奔跑晃动,一时,也辨不清有多少,略估便有三四十头之多。三四十头野猪猛地踏上那陷阱,四根缆绳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直直绷紧,渔网也猛地被踩出了一个弧线。那野猪本是蠢物,只顾着眼前的美味,竟是丝毫未觉危险便在眼前。

按说,百平大小的陷坑,是很难一次捕捉这三四十头体型硕大的野猪的。可这野猪最是蠢笨,又贪口欲,闻着那奇香,早失了警惕。三四十头野猪各自撅着屁股朝中拱去,挤得团团圆圆,竟都上了陷阱。

薛向一打手势,守在四株大树后的四人,同时握住绳扣。薛向大喝一声“扯!”,四人同时扯下绳扣,那绷紧的绳索猛地一软,那弯弧的陷坑也猛地下沉,三四十头也猪,竟齐齐跌入坑内。薛向朝天再放一枪,一跃而出,直冲陷坑奔去,老药子和小孙也跳了出来,紧紧跟随。那拉绳的四人也齐齐提着绳索朝陷坑奔去,打算交叉而过,将绳索系死。

孰料,薛向刚奔至陷坑边上,竟有一头野猪从陷坑中跳了出来。你道那落网之猪是怎么上岸的?原来,初始众人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野猪闻风而来,为了省时省力,陷坑只掘出半米来高,漫过寻常野猪背脊就好。因为泥土湿滑,无处借力,也不虞野猪能越坑而出,可恰巧冲出的这头野猪就在这不虞之外。

冲出的这只野猪正是这个野猪群的首领,这野猪王在落坑的霎那,便四蹄蹬在四周的猪身上,一个借力便从渔网中跳了出来。但见这头野猪王,黑质白章,高约米余,体长更是有米五,小牛犊子大小,粗壮的獠牙乌黑油亮,戳出去老长。这野猪王方才受了一惊,扑出坑来,回头见族群全落入陷阱,两只铜钱大小的眼珠子瞬间血红一片,迎着薛向便冲了过来。

老山客有云: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这发了疯的野猪最是厉害,挺着獠牙冲着目标物猛冲猛顶,便是熊瞎子和猛虎遇见了,也得避道。但见那野猪王,四蹄猛地刨地,每蹭一下,便掀起一团泥土,在地上留下老大一个坑洼,力qì

惊人。这野猪王尚未到跟前,裹挟而来的劲风,便刮得薛向耳根子呜呜作响。眼见着这一猪一人就要撞上,薛向猛地一扭腰身,侧避开来。那野猪去势不减,一头撞上一颗水杉上,喀嚓一声,碗口粗细的水杉应声而折。

这时,老药子和小孙并着那四个拉绳的大汉已经纠缠好渔网。一坑的野猪齐齐被罩在了网里,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满林子只听见哼哼声。那野猪王听见哼声,怒气更增,调转身子,又迎头撞来。说时迟,那时快,小孙捡着薛向丢在一旁的猎枪,大喝一声,要薛向退开,举枪就待扣动扳机。

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2)

薛向紧着要这些猪加入养猪大军还是其次,用他们做道具以备大用,才是关键,哪里能容小孙毁了这头大肥猪。这会儿,薛向叫喊已是不及,抬脚踢过一颗石子,那石子去如流星,啪的打在小孙正欲扣动扳机的手上。小孙吃痛,不及反应,接连而来的便是薛向的喝骂。小孙挨了喝叱,赶紧把抢收了起来,紧紧盯着眼前的一人一猪大战。

此时,薛向和那野猪王已经缠斗到了一处。薛向欲拿手去握住那根粗壮的獠牙,而那野猪王则是左突右挡,变速极快,要拿那獠牙去抵薛向。可薛向身形灵活之际,岂能让它抵住,一猪一人就在小圈子里僵持了起来。

那野猪先前被薛向引逗得撞断了不少树木,这会儿,又僵持了许久,气力大亏,速度不似前番那般迅猛。忽地,薛向一个闪身避过它的突刺,腰身一拧,右手回抄,一把握住那粗壮獠牙的根部,双臂坟起,大喝一声,竟把那野猪掀了个跟头。那野猪正待爬起,薛向却骑身上去,死死按住。任那野猪如何挣扎,也起不得来身。

“都愣着干什么,看大戏啊!快拿绳索、渔网给老子捆结实喽,可累死老子了,这野猪也忒难斗了。”薛向一声喝骂,早已赶到、看了半天武打戏的一众青壮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将那野猪王捆了个结实。拿两根棒子架起十字,四人便抬上了肩。

“大队长,你这两膀怕不是有千斤力qì

吧!我看水浒传里的武二郎也不过如此吧。”

“就是,要我说,武二收拾的那头吊睛白额大虫,用的是拳头,可咱大队长纯用的是力qì

。这头野猪论个头,论力qì

,不比那大虫强多了啊。”

“你们呀,都没说到关键。那武二郎打死大虫后,可是手软脚软。连大虫都提不起来。你看俺们大队长还是这般龙筋虎猛,怕是再来头老虎也打得死,自是胜武二郎数筹。”

“…………”

这帮家伙方才没有上前帮手,而是看了场好戏,生怕薛向发怒,不要钱的马屁便如潮喷涌而出。先是说武二郎用拳头打虎,不如薛向威猛;后又说李逵杀老虎还用家伙,忒不地道;接着,却说打虎将李忠纯是浪得虚名……反正一时之间,马屁喧天。梁山泊上凡是杀过畜牲的。一个没逃了。都被拉出来,糟践一翻,以映衬薛向的伟大、光明、神勇。扯完了水浒传,众人还不松口。又往三国演义上扯,刚起了个头,西北方向的林子传来了动静。

原来是韩东临和李拥军两拨人到了。这两拨人不知何故竟撞在了一起,围着两群猪,竟只用绳索套住,便赶了出来。韩东临那一帮围着的猪群约莫有五十多头,而李拥军那边却仅有十余头。按眼下的景象,这场比试,竟是韩东临一伙儿胜了。

薛向看着得yì

洋洋的两帮人。哪里还不知其中必有诡诈。尤其是李拥军那伙儿,只捕了十余头,竟也不见颓丧,反倒人人喜笑颜开,怎么瞧着怎么诡异。

薛向这组的彭春性子最是急躁。见了古怪,当下就喝问出来:“钟原,你给老子说实话,是不是你们把猪匀给了韩书记它们,这也太不地道了吧!”彭春不干喝问李拥军,却把矛头对准了钟原。

钟原闻言,笑嘻嘻的面容猛地肃整,哼道:“没有证据,别瞎说啊,谁曾见了俺们匀猪?说话得讲究证据,你这大老粗不学法,吃亏了吧!”

这会儿可没人听钟原狡辩,彭春点透了关节,小孙和老药子等人立时炸了窝。生死事小,酒肉事大!小孙等人二话不说,立时扑了上去,就要对方老实交待。一时间,山林震动,宿鸟飞张,好不热闹!

………………………

这会儿,陈天山围着办公室的那张黄漆条桌,已经不知dào

转了多少圈了。他却丝毫不觉疲倦,反而越走越急,越行越快,恨不得把自己累死过去,才能没了这些烦恼。陈天山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向红砖瓦厂的厂长,今年四十八岁。自新中国成立的那天起,他就在这厂里干起了小工,现如今,当厂长已有十余年了,可以说一辈子的心血全扑在了这砖瓦厂上。可是眼下,砖瓦厂竟然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了,已经半年没给工人们开工资了。若不是从社里借了粮食顶着,说不定就闹出饿死工人的惨剧了。

半年了,陈天山却没想出一点办法,来解决工人的、工资的问题。他到社里去找说话管用的蔡高智,蔡高智把他踢给了马山魁。马山魁干脆就叫来主管财务的沈阳,要沈阳把财务室的钥匙给他,说看中什么搬什么,实在不行,要了他山魁的脑袋去顶债也成。

陈天山简直快被逼疯了。这不,明天就到了一推再推、说定好的发工资的日子。可他东拼西凑,才筹了八百块,莫说发给这百来工人半年的工资,就是一个月的工资也顶不了啊。因此,他急得团团转,头顶上本就不多的毛发,几乎也被扯了个精光。

陈天山越想越急,越急越气,恨不得找瓶耗子药喝了,一了百了。他正没头没脑地转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哐当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他一个躲避不及,脑袋和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他捂着脑袋,就要开口喝骂。哪知dào

他还没骂出声来,推门的小年轻先叫嚷了起来:“厂长,有救了,有救了,钱大爷来了!”

“什么钱大爷,王大爷的,我看是你大爷的!小兔崽子可撞死老子呢,你说你要是把老子撞死了,老子倒还谢谢你,你….”陈天山没听懂小年轻的俏皮话,自顾自地骂了起来。

“我的大厂长诶,您要骂也得挑个时候啊,要是放走了钱大爷,你哭都没地儿哭去。”说着小年轻拿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点钞票的手势。

陈天山一下就反应过来,顾不上骂小年轻玩玄虚,扯着嗓子吼道:“人呢?你给老子啰嗦什么啊,还不去叫进来。”

小年轻嗤道:“叫?您真是赖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先不说那位还算的上是你领导,人家可是直奔县城的。还是我听说了缘由,半路才将人拦下,您还是亲自去请吧。”

陈天山不知小年轻说的是谁,却也不敢让这救命的钱大爷在门外久候,拔腿便奔出了办公室。陈天山在厂门口一见来人,老脸放光,老远就笑开了:“哈哈,原来是薛主任啊,欢迎欢迎,!欢迎薛主任到咱们厂指导工作,来前,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准bèi

个欢迎仪式啊。”

陈天山不要钱的便宜话,成堆的往外砸去。实在是来人太让他欢喜了,真zhèng

的钱大爷啊!上次,人家买砖修学校,钱掏得那叫一个爽快,要是没那两千块撑着,这厂子哪里还能维持到今天啊!

来人正是薛向和会计苏顺民以及通讯员小孙,此来,正是采办砖瓦修建养猪厂的。

“陈厂长,你们的业务员一流啊,功夫真是下到家了,难怪你们的厂子办得红红火火。”薛向说的是那小年轻拦住他们们的事儿。其实去县里买砖瓦的风声,本就是薛向故yì

露出去的。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他得让砖瓦厂主动求上门来,才好杀价。

“呵呵,薛主任,你这句夸赞我就替小庄接下了。小庄实在是得力啊,现今砖瓦厂能如此红火,供不应求,还不是多亏了这帮年轻人。”陈天山谈到正事儿,悲戚之意尽去,又变回了那个精明老辣的厂长。

“小庄办事得力不假,关键还是你这个厂长领导有方啊!难怪马主任经常夸你,说你陈厂长对咱们社的经济贡献不小啊。好吧,既然陈厂长这里的砖瓦供需紧张,我就受点累,去县里一趟,好在也是包接送,二道坡又平了,通车倒也便捷。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着去拉砖,几十万口,可不是小数目。陈厂长,你们忙,不送!”说罢,薛向转身就吆喝苏顺民和小孙开路。

“别别别呀,你薛主任可是社里领导,别人的面子不给,你的面子,说啥我老陈得给。哪能让你大老远往县里跑,那是打我老陈脸啊。马主任知dào

了,一准儿得批评我。”陈天山一听几十万口差点没惊到中风,一把攥住了薛向的袖子,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他最后一句话却是没发瞎。他去社里要支援的时候,马山魁就说了靠山屯有可能要建猪场,要他抓住机会。若是这次放走了薛向,马山魁真能把他骂死。

这会儿,那个叫小庄的业务员已经叫来三四个小伙子,准bèi

下死力,将这个大单留下。陈天山在前面拖着薛向,便往办公室扽,又冲小庄等人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地推着苏顺民和小孙,就跟着薛向进了办公室。

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3)

“陈厂长,你太客气了。唉,我干脆就给你承认了,方才我确实说了漂亮话。我这么做,还真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是已经和东风砖瓦厂的老廖打好了招呼。我看你们也挺忙,就不用迁就我们了,赶紧先顾别的阶级兄弟吧。”薛向早知dào

了向红砖瓦厂的虚实,此仗有胜无败。既然陈天山愿意端着,薛向就帮他顶得高高地,看他垫着脚端得难受不难受。

薛向作势欲走,小庄几个却死死堵住大门,不让出去。陈天山也一个劲儿的说着漂亮话,就是不说厂子经营困难,又说东风砖瓦厂不行,直把县里最大的砖瓦厂贬得跟茅坑一般。

“陈厂长,唉,在你面前,我是给自己留一点面子都不成啊!实话和你说了吧,实在是囊中羞涩,老廖应承我,按最低价,每口砖三分,瓦五分,二十五万口砖,三万块瓦,总计九千块,先付三成,来年猪出圈时,结清。陈厂长啊,这下你知dào

我的苦衷了吧,唉,逼着问,可把我的遮羞布扯下来了。”薛向说得真诚无比,好似掏了心窝子。

陈天山面色大变,和小庄对视一眼,后者借故出去倒水,片刻功夫,折回,说有人提货,要厂长去签字。陈天山告个罪,让薛向稍等,跟着小庄就出去了,临去前,又招来两个小伙子,依旧把办公室的门堵死。

“厂长,这下可难办了,您说这东风砖瓦厂的不是搅局么?那么大个厂子跟咱这穷家小户的抢什么食啊。他们倒是财大气粗,砖三分,瓦五分,这还有赚头么?咱们的出厂价也比这个高个一两厘啊,还只付三成的款子,我看还是放人家走吧。”小庄说着说着,便低了脑袋,开始叹气。

“放屁!放他走了,明天那帮要工资的活祖宗能把我吃喽!说什么也不能放人。这单买卖得接啊,咬着牙也得接。”陈天山说得咬牙切齿,不知在下什么决心。

小庄道:“厂长,既然您说要接,我看咱就别装了。先前装红火是为了讲价,眼见得东风的那帮兔崽子横插一杠子,价是讲不起来了。咱们现在主要任务是留住人,我看还是说惨点儿,越惨越好。不信他薛主任铁石心肠,连自己社里的企业都不照顾。”

陈天山听罢。一拍大腿。头也回地杀回了办公室:“薛主任。你跟我老陈掏心窝子,我老陈也就不跟你装相了。眼下厂里哪里是红火哟,简直是死气沉沉。生产的砖压根儿就卖不动,可又不敢停产。工人们的工资都拖了半年了,我停产倒是容易了,可这帮工人得吃饭啊!薛主任,这个单子无论如何,得留给我们,这是救命啊。”陈天山角色转换挺快,这会儿又打起了悲情牌。

薛向苦脸道:“没想到你们也不容易啊,好吧,老廖那边我只好先得罪了。怎么着也得先顾自家人啊!陈厂长,你说个价,咱绝没二话,只是这付款方式还得一如老廖那般。这个你得体谅我,就那两万块钱。办个厂子本也艰难。还不说蒋主任要去一千七八的欠款,沈主任那边死磨硬泡,借走了一千给社里中学的老师们发工资,都不易啊!”

陈天山沉吟半晌,道:“薛主任,既然你仗义,咱也不能不够意思。这样吧,砖瓦的价钱我就不讲了,反正你随便搬,用多少是多少。您付老廖那儿九千,我这儿就凑个喜庆的数儿八千八。但是只一样,你付老廖首期是三成也就是是二千七,我这儿你就担待些,凑个整给三千。不是我挑嘴,实是没这三千块,明天我就过不去啊。”

薛向一拍桌子:“老陈,啥也别说了,你个忙,老子帮定了!”说罢,扭头冲苏顺民吼道:“老苏还愣着做啥,给钱!多好的人啊!”

老苏抖抖索索的掏钱,这会儿,他看一眼大队长,浑身就发冷。

……………….

时逝如水,这会儿已是五月中旬了。这天方过正午,吃罢午饭,薛向取出凉席,铺在了窗前的竹荫小道上。又搬来立凳,端来茶水、枕头,一切收束停当,方才躺了上去。他这点好享shòu

的毛病到哪里也改不了,即使到了靠山屯这小山村,物质条件更不上,可人家愣是变着法地享shòu

起了自然之美。眼前,确也是称得的上美景了。青山绿水寰置当前,茂林修竹映带左右,再捧一杯香茗,燃一支香烟,置身于青葱碧绿间,避暑消夏,如何不是绝顶的享shòu

呢。

薛向取过一块干净的木板倚着墙放了,再把一方大黑的荞麦枕靠着这木板,方才靠枕压席躺了下来。躺下后,却不闭目小憩,亦不送目赏景,而是从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笺来,展开便看了起来。

“……时入初夏,京城的雨渐渐多了。夕阳初隐,一场微雨悄然而至。合上宋词,一个人漫步在黄昏细雨里。沿着北海堤,走走停停,信手折下一枝垂柳,轻摇慢拈,细细地感受这抛书人对一枝春的惬意。独爱这样的雨,不是因为沉醉沾衣欲湿的体贴温情,也非欣赏骤雨打新荷的可爱多趣,而是倾心她泫然而泣的忧伤,依恋她柔到骨子里的温婉…….”

“忽起一阵风,扬起自在飞花,吹斜无边丝雨。此刻,细雨里漫步,微风里观花。想着心事,想着远方的你,也想着远方的你是否也在想着我。淡淡的思念,便沉醉在这风与雨和成的一章散韵里,与风同脉脉,伴雨共温柔。我多想捧出满怀相思,让它凝成莹莹红豆,托清风朗月相送。我愿痴立于秋水之湄,等你撷一捧相思红豆,在一个流风之夜踏雪寻来…”

没错,薛向读的正是柳莺儿来的信。他没料到小妮子不善言辞,却是文采斐然,融情于景,读着读着,自个儿竟感伤起来。他搁下纸笺,满腹的离愁别绪、相思眷念绞成了一团乱麻,堵在胸口,顿生烦闷。

闭目遐思片刻,情绪稍复,薛向又拾起纸笺,看着看着,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柳莺儿行文忽地一改先前淡雅悲戚,笔意诙谐起来,连着讲了好几个笑话不说,末了,竟用禁绝多年的文言文收尾“…京城江汉,相去千里,既不逢君,朝暮寡欢,对月伤怀,多发伤春悲秋之叹。夜长难眠,牵笔引文,去往日风骨,言无次第,纷杂而扰,但博臭小子一笑。思之量之,知我心哉!”

薛向非是被她拙劣的笑话逗乐,实是这篇情书,姑且称之为情书吧,犹如一锅大杂烩,忽而多情婉转,忽而诙谐幽默,行文时雅时俗,当真是如信中所言的“言无次第,纷杂而扰”。

薛向独卧窗下,忽愁忽乐,脸上也随着这愁这乐,不断地变化着颜色,如演起了滑稽戏一般。殊不知,窗口上正趴着一个淡绿的小身子,拿肉乎乎的胳膊撑着小下巴,看了半天。那人不是小家伙又是何人?原来,今天是周六,这会儿虽无双休日的说法,可薛向果duàn

将前世先进经验先引进靠山屯,小家伙才有了今天的休假。

“哼,大家伙,看什么呢,这么有意思,不许藏,人家也要看。”小家伙见薛向收拾好纸笺往信封里塞,忍不住了。

薛向回头看去,但见小家伙从窗口上飞扑了下来,赶紧伸手托住她肉乎乎的小身子,一个转圈,将力道卸了下来,接着一个巴掌印在了小家伙的屁股上:“胆子真大,以后再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看我接你不接你。”

小家伙捂着小屁股,琼鼻皱起,瞪着薛向,哼一声,道:“钟老师说了,打小朋友的家长不是好家长。大家伙,你不是好家长噢。”

薛向笑道:“噢,那你们钟老师有没有说,不听家长话的小朋友,不是好小朋友啊。”

小家伙把小脑袋反转,仰天想了一会儿:“才没有呢,你老是让人家写作业,才不要听你的话呢。”说罢,小家伙一头扎进薛向怀里,伸手便去拿那封信,却被薛向将信晃开。

小家伙倒转身子,去抱薛向持信的胳膊,抱住之后,便一点点地向持信的手掌移动,时不时地还回头,冲薛向做个鬼脸,显是得yì

已极。就在她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快要摸着信封的时候,薛向双指一撮,那信突然飞了出去,精准地落到了他另一只手上。

到嘴的鸭子飞了,小家伙恼了,转身扑进薛向怀中,打起滚儿来,边打滚儿,边哼哼,再不说话了。薛向知dào

这是小家伙发脾气的先兆,赶忙把信塞她怀里。小家伙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拆起信来。

小家伙展开信纸,先清了清嗓子,便大模大样的读了起来:“薛…一别…见字如面…们的…了…”小家伙她压根儿识不了几个字,这信上又没标注拼音。所以,她越读越结巴,越读小眉毛骤得越紧,终于一把把纸笺递回给薛向,小嘴巴里振振有词道:“写的什么嘛,一点也不好kàn

,连拼音都不会呢,羞羞…”

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4)

薛向哑然无语,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叫她背书来听。小家伙对这个的兴趣比较大,似乎背书就是炫耀本领,立时一骨碌从薛向怀里爬了起来,小身子站好,双手负背,脆声道:“第一课,春天来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我们來到小河边,來到田野里……”

一篇课文背完,小家伙摇晃着小脑袋,得yì

得不行。正待接着表演第二课,一群小伙伴溜了过来,邀她去新凿的水塘看捉鱼。小家伙见有热闹瞧,欢呼一声,赤着白生生的小脚,就跟众人一道去了。小家伙此去水边,薛向并不阻止,非是他这个大哥粗心大意。实是这水塘正是他领着靠山屯的社员,从金牛山中的一处水潭,引凿过来。那处水潭正好通着田字港,算是有了活水的源头。因此,潭水引至此处,顺带着,活鱼小虾也奔流过来。这会儿,靠山屯的小子、青年们都在那儿捉鱼呢,他自不必担心小家伙会落水。

这会儿,康桐亦不在家。这家伙身子骨打熬得极棒,医生说三个月方好的内伤,他一个月就生龙活虎了。薛向为怕留了隐患,特意又让小孙陪他去汉水做了个检查,果然是痊愈了。康桐性子木讷,喜静不喜动,没想到却对捞鱼摸虾极有兴趣。水塘建好后,这家伙不知找谁给做了个罩网,每天天一亮,就奔那儿去了。有时连午饭还得薛向给他端去,但每到落日西斜的时候,他总能提着几尾鱼或一桶虾,满载归来。

小家伙去后,薛向双手后枕,翘起二郎腿,回想起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儿来。

四月十八号,郭民家支使何进和蔡高智闹腾完,却没拿下薛向。蔡高礼眼见在靠山屯是呆不住了。被调到了公社的粮管所当所长,却是因祸得福,得了个肥差。

四月二十号,薛向几经辗转,多方托付的杂交水稻稻种到了,来送之人正是汉水市洪山区公安局局长马栋梁。稻种到了,薛向心头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正要交付钱钞,托马栋梁带回。马栋梁却说,是陈道主任找的门路。从湘南省周转的一些试验推广稻种。先不付钱。等收成起来了,再付。薛向这会儿手头正紧,正是瞌睡遇着了枕头,高兴之余。又热情招待马栋梁和一众运送稻种的公安民警,在靠山屯过了个夜,次日一早,方才送出。

四月二十三号,靠山屯大号希望养猪厂落成,同日荆口市健民仔猪厂的一千三百头仔猪送到。说到获得这批仔猪,也颇有几分戏剧色彩。时下,还是计划经济,工厂只负责生产。产品压根儿不愁销路,因为全部由zf组织调配。而这仔猪厂恰巧就是个例外,倒不是zf不管他们,实乃是管不过来。这仔猪厂也值得和公社的小厂一般,需yào

自顾死活。自谋出路。

按说,时下肉制品紧缺,仔猪供需应该极大,怎么zf还不加紧扶持了?归根结底,还是粮食的问题和物价管制的原因。不少养猪厂压根儿就不愿多养猪,根本就没有利润,年年靠财政补贴过活不说,还得求爹爹,告奶奶,给这些猪寻摸吃的,谁愿意多养猪,多费功夫?是以,健民仔猪厂每年出产两三万头仔猪,可zf只调走一半。剩下的仔猪得靠他们自己跑销路,卖不出就得弄死,免得多耗粮食。

薛向正要买猪,目光自然落不过这健民仔猪厂。哪知dào

他风声还没放出去,人家的业务员先到了。一问薛向要多少,薛向刚报了个五百头,那业务员借着他办公室的电话,一个小时不到,三辆大卡,浩浩荡荡就杀奔而来。送猪的一来,就帮着把猪往猪圈里赶,赶完后,上车就走。薛向赶紧把车拦住。你道怎的?这帮家伙居然整来一千三百多头,可远远超他的要求。

不待薛向张口发问,那猴脸业务员从车窗探出头来说“您直管养,猪仔钱你看着给,咱也不催,等你出栏时,再结账。你放心,咱不怕你赖账。来前打听清了,刚才也看到了,实在不行,西北角的那百来头野猪抵账就行。”说完,就招呼人,油门儿一踩,冲散人群,就跑了个没影儿,薛向还真没见过这么强卖东西的。

进入五月,便该割麦了,薛向这个大队长不谙农活,索性就做了甩手掌柜,招呼李拥军总览全局。内行领导内行,速度自然极为迅捷,个把星期的功夫,便收拢完毕。到了打麦的时候,薛大暴发户嫌牛拖着石磙太过原始,出了钱钞,招来公社的那辆老东方红,噼哩叭啦,一天的功夫便碾压结束。接着,便是扬灰,晾晒,装袋,一冬的渴盼就入了库。

………………

薛向闭目微思,翠竹幽窗下,清风送爽,岸芷飘香,饭后本就易困,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嘿嘿,薛向醒醒,醒醒!”

薛向抚抚鼻子,睁开眼来,但见柳眉一身靠水绿,身量苗条,嘴角含笑,左手端着一盘雪白的发糕,右手持了一根碧绿的竹枝,正从自己鼻尖回收。

“啥事儿?”薛向睡意正浓,打个哈欠,希望她快些说完,好续上方才的美梦。

“大中午的,睡什么觉啊!难怪有人说你这大队长小资产阶级强调严重,生活腐化,真是没冤枉你呢。”柳眉自那日发xiàn

薛向羞涩的一面后,对他的恐惧尽去,偶尔打趣、作弄几句,便觉是极大的欢乐。

柳眉这番似批似打趣的话,倒也不是胡诌。薛某人到靠山屯后,也是过着顿顿不离荤的日子,满屯子的鸡已被他吃掉上百只,鸡蛋更是不计其数,好在都是真金白银的购买,倒也没人嚼舌头。甚至有需yào

卖鸡和鸡蛋换钱的社员,干脆就不去供销社了,直接就奔薛向办公室了,东西一放,小孙一准结账。

薛向这般腐化堕落,确实有年纪大的社员和老成的党员偶尔会背地里说几句。不过,听到的人多会喝叱“老鬼就是贱骨头,大队长一不偷,二不抢,人家自己掏钱买的,像蔡高礼那样暗偷瞒占的才合你心意是不?今年较往年多分了三成麦子,吃白面膜的时候,咋不噎死你。什么玩意儿,真zhèng

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可见众人对这个办实事、不折腾的大队长算是满yì

到骨子里了。

“呵呵…”薛向干笑两声,道:“有事儿?有事儿就说,没事儿我就睡了,实在是困。”不知dào

怎的,看见柳眉就想起柳莺儿,心头发慌,希望早些打发走她。

“睡睡睡,睡去吧!不是给你送发糕,谁稀得找你。”薛向如此明显的不耐烦之意,柳眉自然听得出来。她将一盘发糕,往薛向搁置茶杯的立凳上一顿,转身,扭着纤细的腰肢,摇着圆滚滚的臀儿径自去了。

气走了大美人儿,薛向困意猛消,食欲顿生,伸手抄起一块年糕,咬下一口,满齿生香,又松又软,细细一嚼,竟还尝出了芝麻和花生。薛向吃相素来猛恶,又兼发糕味美,便一口赶一口,往嘴里塞。没几分钟,竟将一大盘发糕清空,连小家伙和康桐也被望之脑后。薛向正拿着最后一块发糕在嘴里细细品味儿,忽地,听见脚步声,正和柳眉去时的声音一般无二。

薛向暗叫声‘糟糕”,猛地将手中剩余的大块发糕,一把塞进嘴里,掉头便捂住枕头。薛向刚倒下,果是柳眉去而复返,她是来取盘子的。

先前,柳眉被薛向气得压根儿发痒,哪记其它,就把盘子落下,行到半路,方才记起。这可是他们几个知青仅有的几个盘子之一,晚上盛菜可全靠它了,得立即取回。再说,她心里未尝没有再去看看薛向的想法。

柳眉行到近前,便见薛向蒙头大睡,瓷盘空空如也。以为臭小子将发糕转进了家里,单等她来取盘,压根儿就没自个儿送还的打算。立时怒气更甚,正要取过瓷盘,再不见这讨厌的家伙。忽见薛向身侧有许多发糕碎末,再看枕边也是。立时知dào

,发糕哪里是进了房,而是进了臭小子的五脏庙。

“哼,不是困么,怎么有精神吃发糕的。”思及此处,柳眉又忖道:“我折返不过数分钟时间,臭小子吃光发糕的时间尚且不够,哪能又睡过去,定是在装睡!”

柳眉窥破关键,心中好笑,便假装自言自语起来:“唉,这里真凉快,热死了,歇歇脚。”语罢,端起薛向的茶杯,自己坐上了立凳,竟和薛向耗了起来。

这会儿,薛向憋闷至极,满嘴的发糕裹着唾液越胀越大,又不敢吞咽,怕一动就让柳眉知dào

他在假睡。再加上,先前吃得猛恶,不及喝水,这会儿嗓子渴得厉害。小妮子堵在这儿,他真是吞不进,吐不出,醒不得,睡不着,难受得紧。

二人又相持片刻,薛向渐渐瞧出不对来:要歇息乘凉,这会儿功夫,也该歇够了,凉快了,怎么臀儿还像生了根似的,一准儿是在作弄我。小妮子,看我想个法子,叫你吃个苦头。

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5)

薛向却是福至心灵,刚想着整治柳眉的法子,屋内就传了“大队长”的叫喊声。薛向趁势而起,故作迷糊地应了一声,接着便将满口的发糕吞咽完毕,假装没看见坐在立凳上的柳眉,一个蹬腿,踹在立凳的一条腿上。那凳子立时倾斜,柳眉躲避不及,“啊”的一声,便朝席子上倒来。

薛向哎哟一声,假装躲避不及,柳眉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薛向又是一阵哼哼,假装要扶她起身,一只大手却准确地捏在柳眉那饱满结实的臀儿上,触手间,又弹又紧,刺激得他鼻息竟粗了起来,下面隐隐也躁动起来。玩火**这句话,薛某人可是记的真真的。他这血气方刚的身子,反应忒也灵敏,骇得他一把将柳眉扶了起来,慌忙退开身去。

柳眉臀儿刚被薛向握住,便忍不住嘤咛一声,脸生红霞,心中甚至来不及啐薛向一声,却被薛向推了开来。女儿家心思立时又羞又恼:我的身子就这么脏么,既然嫌我,刚才你的手在做什么。想归想,埋怨归埋怨,女儿家是万万说不出口,更问不得。

薛向此番恶作剧,只为薄惩这害他闷了半天的小妮子,非夹杂有丝毫的**之念。至于小兄弟起了反应,那纯是童男的生理应激,非他所能控zhì



柳眉刚站直身子,甚至来不及声讨薛向,便一个踉跄,朝墙根奔去。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的应声,已将那李拥军、苏顺民、邓四爷三人从办公室引到了卧室。柳眉若不朝墙根闪避,来人送目窗外,一眼就能瞧见她。如此孤男寡女相对,更兼枕头席塌在侧,活脱儿一个偷情现场。如此暧昧的场景,很难不让别人往歪理想。瓜田李下之嫌,她这个大姑娘无论如何得避讳。

“大队长,你可真是会享福,居然寻了这么个荫凉地儿。这风一吹。竹一摇,凉飕飕的,痛快啊。”李拥军刚转进房间,便开了口。

柳眉儿这会儿已紧贴着墙根,双颊酡红如醉,臀儿贴着墙壁亦不觉安全,仍拿手死死紧紧捂住。此时,只觉被侵犯处依旧酥麻一片,不用手按着便觉麻痒难当。柳眉自救之余,又拿一双杏眼。狠狠瞪向薛向。

薛向余光尽览。只作不觉。冲着屋里笑道:“真是难得清净片刻,又叫你们找到。来来来,有啥事儿,到我这儿来说。这风吹树摇地。凉快得紧。

柳眉闻见人声,已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见薛向招呼人过来,立马纤腰一扭,迈动小脚,扭着饱满的屁股,沿着墙根儿,去得飞快,去到半路。立住身子,弯腰拾起一方土块儿,抬手就冲薛向丢来,也不管丢没丢中,丢完。扭头就奔。薛向避开土块儿,看着这奔逃的小妮子,心中快意无比,自觉脸皮又厚了不少,应对女郎再不似从前那般窘迫。

柳眉刚逃得没了影儿,李拥军三人便从另一侧墙壁转了过来。薛向招呼众人在席上落在,便问何事。

苏顺民抢过话头,就说找薛向报下近期的账单,说罢,便从黑布褂的上衣兜里,掏出个蓝壳笔记本来,打开就念道:“收入主要有两笔,一笔是大队长私人入账的三千元,一笔是卖松露所得二万元,总计两万三千元。支出主要有四笔。第一笔,杀蛇,购买铁棒、饭食、奖金,支出三百元;第二笔修建学校,购买建材、食材,支出三千一百余元;第三笔,修建养猪厂,购买建材、食材,支出四千一百余元,另,欠公社砖瓦厂五千八百元尾款,尚未结算;第四笔,准bèi

猪饲料,购买玉米、麦麸、豆饼,支出五千三百余元,另,欠猪仔钱若干尚未结算,合计支出一万二千九百余元。收入减去支出,现如今,账上结余一万零三十二块八毛七分。”苏顺民连着报出老长一段数据,语速极快,报完后,却气也不喘一口。

听完,薛向笑道:“不错嘛,干了这么多事儿,账上还有万把块。老苏,你这会计的水瓶硬是要得。”薛向甚感满yì

,末了的称赞竟用上了汉水的土话。

李拥军急道:“我的大队长诶,人家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你现在当着家立,怎么还跟不操心人似的。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钱快不够花了。你不知dào

那千把多头猪有多能吃,五千块的饲料能撑到月底就不错了,咱这剩的万把块钱,可真不够折腾啊。”

李拥军说完,薛向没接话,只拿了手指不断的敲打这膝盖,暗叹一声:果然是知易行难啊!

自打这希望养猪厂办起来之后,薛向虽挂着厂长的名号,不过是完成了基本统筹管理,比如征召妇女劳动力,选拔组长,确定好猪厂的各项规章,以及清洁防疫章程,就甩了手,把印把子交给了李拥军,由李拥军去忙活。他哪知dào

其内还有此种旮角,还有那么多事儿要操心。

薛向不说话,三人知他在思考,皆不出言打扰。忽而,薛向一直敲打的手指定了下来,出言道:“饲料的事儿,待会儿再说。邓四爷,你过来,莫非是猪崽出问题了?”

邓四爷长年跟牲口打交道,虽未养过猪,倒是一法通,万法通,被薛向聘为养猪厂的猪倌。当然,薛某人说的是技术顾问。邓四爷虽不知dào

什么是顾问,可听说每年增加五十个工分,哪里还有啰嗦。

邓四爷答道:“猪到没出问题,我来,也是和李队长一个原因——饲料的事儿。大队长,我说这饲料是不是太好了点儿,哪有养猪又喂玉米又喂豆饼,都快赶上我老头子的伙食了。不怕你们笑话我挖社会主义墙角,我还真尝过那猪食,滋味儿不比我的伙食差。要不是刚多分了百十斤麦子,能吃上白面膜,我一准儿去和那猪抢食。”

这下,薛向才知dào

问题的严重性,急道:“不喂这个,喂什么?我又不会养猪!对了,说到这儿,我倒忘了问,屯子里就没有养猪能手?”他忽然想起建饲料厂的事儿了,虽说眼下资金紧张,可先招揽养猪能手,辩证出一张饲料配方,也正是时候,正好拿这群猪仔做实验。

李拥军接过话茬儿:“大队长,你就甭开玩笑了!我们已好几年没尝过荤腥了,若不是托修建学校和猪厂的福,谁还知dào

肉味儿是啥样。人都养不活,哪里还养得了猪嘛,跟别提养猪能手了。不过要说喂猪,山里的猪草倒是不少,可以配着现下的饲料,应付一阵儿。”

薛向听说有什么猪草,立时便下起了命令:“行,老李,待会儿你就组织一部分的壮劳力进山割草。至于养猪能手,咱们屯子没有,别的大队有也行啊!我看上次在洪庙村买的两头猪,长得都挺肥…”

薛向话没说完,但听啪的一声脆响,邓四爷一罢掌拍在大腿上,笑道:“我怎么这么死脑筋,竟把他给忘得死死地了。”

“谁!”

听邓四爷的口气似乎那人不同反响,薛向三人竟是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我说的这人就在洪庙村,他可还真算得上是个奇人。不过,咱们恐怕很难请动。”邓四爷老毛病又犯了,说个事儿,关子卖起来没完。

薛向眉头一皱,道:“老苏,要是老邓头三分钟说不出个究竟,年底扣他五个工分,用你笔记本记上。”

邓四爷一听,蹭得就站了起来,想找薛向理论。但见薛向抬手看表,苏顺民则掏出了钢笔,老头子知dào

是玩儿真的,哪敢怠慢,惶急道:“那人叫朱万户,今年差不多该有七八十了,可以说是养了大半辈子的猪。要说别人养猪都是给自家养,可这老爷子一辈子尽给别人养了。之前说他是奇人,就是说老爷子一生的经lì

之奇。北洋军得势的时候,老爷子才十七八岁,那时他家在这一带,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养猪大户。”

“北洋军来了,他家的猪场自然也就完了。孰料那北洋军的将领吃猪,吃得口滑了,说和别地儿猪的肉质大不一样,滑腻、味美至极,就派兵把朱万户捉了过来。那朱万户被枪抵着,自然不敢不说实话,说是祖传的养猪窍门儿,当下就要道出养猪之法,以求活命。可那当兵的哪有兴趣听他说这个,就把朱万户给塞进了炊事班,专门负责给随军军官养猪。”

“就这么着,朱万户离了老家。北洋败后,又是军阀混战,朱万户还是没逃过军队的圈子。惯因他养猪味美的事儿,早在一帮兵头将痞中传开了,每次打仗,头一个就捉他。这朱万户几经辗转,先后给韩腹渠,冯玉祥,阎锡山都养过猪。鬼子打来前,就一直待在山西,给阎老西儿作御用猪倌。小鬼子打来后,朱万户又被鬼子捉了过去,一折腾又是七八年。仗就这么打来打去,朱万户也就跟着颠来倒去,大半个中国竟被他走了个遍。”

“直到解放后朱万户才又回到了老家,可这些过往的经lì

全被他隐去。五八年以前,老爷子一直在汉水红光猪场做工人,五八年,被人检举揭发,才丢了铁饭碗。后面一二十年,就一直和我一样,被批斗、挨折腾。我现在说的这些朱万户给军队养猪的事儿,都是他挨不过整,自个儿交待的,年纪大一点儿的都知dào

。”

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6)

邓四爷说完,李拥军和苏顺民则是一脸的失望。薛向窥见二人神情,忙问缘故。

李拥军道:“朱万户的故事,谁不知dào

。这会儿,且不说老爷子这把年纪还能不能动弹,就这阶级成份,也不合适到咱养猪厂做工啊。”

先前,薛向刚听邓四爷讲述朱万户颇为传奇的一生,心头大喜,毕竟有这种高人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之后,又见李拥军和苏顺民翻白眼,以为朱万户出了何种变故待或是已驾鹤西行,惊喜转为惶急。待听得,李拥军说是什么年纪和成份的原因,提起的心立时就落回了肚里。他找朱万户,最紧要的是弄到养猪的法门儿,又不是让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亲自操刀上阵,来喂猪。至于什么身份问题,在他薛某人眼里压根儿就没“成份”二字,又何来问题。

“少扯这没用的,什么成分不成分的!只要能帮咱把猪养好,就是地主老财,该请的还得请,该求的也得求。“薛向一锤定音后,便招呼李拥军去组织青壮劳力去金牛山割猪草;吆喝苏顺民去寻韩东临,组织一帮人,再去县里的五丰粮站,按社里出面签的供销合同,再买些饲料;而邓四爷则被他留了下来,准bèi

同去洪庙村寻访朱万户。

………………………

洪庙村和靠山屯一山一水之隔,一山是金牛山,一水则是田字港。邓四爷领着薛向横穿金牛山,斜绕田字港,夕阳西下时分,就到了洪庙村。洪庙村看村落,远较靠山屯齐整,房屋成排不说,连菜园、水塘也是一家一个,修的极为有致。听邓四爷说,洪庙村的养鸡场没破败之前,可是快活铺公社一等一的富裕村。就是大王庄也要瞠乎其后,有此门面也就不足为奇了。

两人一行,邓四爷在前,薛向随后,入得村来,光景确也生动。路是平整的泥巴路,路的两侧是两排整齐的水杉。时不时有牧童骑着老牛,从二人身边经过,那牧童虽未横笛短奏,可这乡间小路却是不缺丝竹之音。前方赶羊的老倌儿。扯着嗓子正吼着山歌儿。乡音俚曲。呕哑嘲哳。薛向这远到之人虽不懂词意,可那雄浑苍郁的声音,真可谓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直入肺腑,令人感慨顿生。

薛向听得入迷,只顾跟着邓四爷前行。邓四爷行到村头,在一间两块破木板堆砌的门前停住。薛向满脑子还是那苍凉悲壮的歌声,一个没止住脚步,竟撞上了邓四爷。邓四爷正伸手要去敲门,猛地受了这股巨力,老胳膊老腿儿哪里经受得住,便朝门板扑去。哪知dào

那门板年久失修。早已不堪承重,便直直倒了下去。

薛向听见响动,猛地惊醒,右手急探而出,一把扯住正要倒地的邓四爷。再一用力,方才将邓四爷的身子扯直。邓四爷还没站稳,眼前便觉一花,前方多了条人影,朝门内钻去。再看那人影,冲进门里,高高跃起,一把扯断根绳索,便抱下个人来。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声,这会儿邓四爷才看清那人影儿是大队长,被大队长抱下的白发老头儿,正是朱万户。邓四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这朱万户刚才是在上吊!

薛向抱下朱万户后,便打横了放在地上,一模胸口,还温着,伸手急掐人中,几息的功夫,老爷子便悠悠醒了过来。朱万户满脸橘皮,额头縠纹密布,一醒过来,顾不上问来者何人,便嚷嚷着还要寻死。老头子挣扎着站起身来,身量倒是不低,垫了脚,又去寻那被扯断的麻绳儿。

邓四爷急忙从身后一把抱住朱万户,将他按在了一张长凳上,好一阵劝慰,才让他冷静过来。接着,邓四爷一阵咕噜,便问出了朱万户寻短见的原因。

原来,朱万户今年已经七十有九,在洪庙村也是老寿星了。可这会儿,才不管你老不老寿星,干不动了,生产队虽不至叫你自生自灭,饿死在家,但每月就只发二三十斤粮食。老爷子靠着这二三十斤粮食,倒是饿不死,可同样也吃不饱。因着早年的经lì

,挨了组织的批斗,朱万户仅有的儿子也跟着遭了罪。自此,儿子就不待见老子,因此朱万户也只得单过。要说单过就单过吧,老爷子恰恰和小孙子感情极好。这天,小孙子吵着要买新书包,老爷子没办法,背着十多斤粮食在社里换了点钱,买回个书包。小孙子是高兴了,没过几天。老爷子的肚子受不了了。这朱万户是个倔脾气,饿得受不了了,也不去求人,实在没招了,便想到了寻死,恰巧就被薛向赶上救了。

说来也是缘分,要不是他家的破门实在够呛,恰巧薛向听着野调,撞着邓四爷,亦撞破门板。再敲会儿门,耽搁些功夫,老爷子这会儿一准儿得驾鹤西去。

弄清楚老爷子上吊的原因,薛向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掏钱给邓四爷,让他去邻居家买些吃食。片刻功夫,邓四爷便买回四五个鸡蛋,一筒面条。就着这鸡蛋、面条,薛向捅着了朱万户家的灶台,给老爷子下了碗鸡蛋挂面。

朱万户早在薛向煮面的时候,就围着灶台打转转。待面条装碗,老爷子辟手夺过,蹲在门槛上,就稀里呼噜,大吃了起来,压根儿不知dào

烫嘴为何物。十秒不到,一海碗面条、五个鸡蛋便下了肚。吃罢,老头子摸摸肚皮仍觉未饱,再去锅里盛面,国内就剩了面汤?

原来薛向担心他久饿多食,肠胃易出毛病,就只下了一碗。朱万户见锅里没了面条,边埋怨薛向下手黑,五个鸡蛋居然只配了一碗面,实在是糟践东西,一边又拿过灶台上的那筒面,打算重新开煮,却被薛向拦住。

薛向顾不得向老头子解释多食的坏处,直接道出来意。谁知朱万户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也似,方才正欲下锅的面条,也慌忙抱进了怀里,生怕薛向来抢。

邓四爷也在一边规劝,老头子只是不应,劝得急了。便说自己这辈子就是吃了自己老子的亏,学什么不好,学养猪,真是:为猪苦,为猪累,为猪入不了新社会。

薛向没想到老头死硬,正无计可施之际,一个扎着冲天辫,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奔了进来。那娃娃屁股后面的花书包也因跑动,一扭一扭地。料来就是朱万户的孙子。果然。那虎头蛙进门就嚷着要吃鸡蛋。说早闻着鸡蛋味儿了,要爷爷拿出来给娃娃吃。

方才五个鸡蛋全叫朱万户一扫而光,这会儿哪里还有。朱万户一边哄那虎头娃说没吃鸡蛋,一边又说明天再给**蛋。那虎头娃只是不依。久要未得,便躺在地上打起滚儿来。朱万户无计可施,双手不住地搓裤腿,又拿眼去瞧邓四爷,意思很明显:你再去弄几个呗。

邓四爷恼朱万户不识抬举,回瞪了老头子一眼,恨不得将方才被他吃进的鸡蛋再掏出来,哪里愿意再给他去折腾。朱万户使不动邓四爷,又可怜巴巴去看薛向。薛向正愁没机会拿捏老头子。这会儿好容易逮着机会,也只得硬起心肠,昂头望天。

忽然,邓四爷移动几步,将灶口的几个鸡蛋壳。从灰堆里给踢了出来。邓四爷这个坏可是使得绝了,那虎头娃见了一堆鸡蛋壳,哭声越发地响了,滚儿也打得越发圆润了,嘴里渐渐还有了词儿。大意是:爷爷有鸡蛋居然偷着吃,娃娃再也不跟爷爷玩儿了。

这下,朱万户真是慌了神。他晚景本就凄凉,就这个可爱的小孙子承欢膝下。若是小孙子再不理他,还不如方才就吊死算了。虽然是孩子话,可朱万户事到临头,关心则乱,无奈之下,一拍大腿,说养猪的事儿应了。

邓四爷知dào

老头子虽然脾气倔,却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话算话,不待薛向招呼,便又出门,去了先前买鸡蛋的那家,买了鸡蛋回来。这回,邓四爷见大功告成,竟不小气,用小竹篓,提了一篓子鸡蛋回来。那虎头娃见了鸡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鸡蛋便朝家里奔去。朱万户生怕虎头娃跑急了,磕碎了鸡蛋,慌忙追赶而去。

薛向和邓四爷紧随其后,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土屋前,老远便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长脸汉子正在训斥朱万户,训得老头子连连点头。先前,薛向听邓四爷说朱万户老来得子,料来这位就是他的儿子了。

薛向行到近前,未及说话,那长脸汉子以为他和邓四爷是朱万户请的帮手,来要回鸡蛋的,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邓四爷实在不耐,指着薛向,道出他公社主任的身份,那长脸汉子聒噪之音嘎然而止,立时低了头怯懦不语。朱万户也抬头朝薛向看去,脸上竟是惶恐和惊疑。原来这爷俩早先在队里,就是主力批斗对象,最怕见官,见着小队长尚且惶恐,更别提这比小队长大了不知多少的公社主任。

薛向倒是没功夫摆官威,和那长脸汉子交待了朱万户要去靠山屯住些时日,让他不必挂心。这会儿,长脸汉子只剩了惟惟诺诺,哪里还有不应。更何况,他从来就不喜欢老头子,自是乐得薛向把老头子接走。

打发完长脸汉子,薛向说天色不早了,得急着赶回靠山屯,朱万户却说要回家收拾东西。先前,薛向见过那残败的土屋,哪里有值得一带之物,便说靠山屯都准bèi

好了家什,空手入住即可。哪知老头子神mì

一笑,说声稍候,便转回家去,未几,便奔了回来。薛向并未见朱万户手中多了行囊,依旧是空了手,只是腰间多了支黑色的笛子,也不知是何材质,在这斜阳余辉下,老远便泛着红光。薛向原以为这是老人奏乐遣兴之用,哪知dào

一到靠山屯,便让这笛子给震住了。

第四十一章 神技

勉强算二合一吧!响应号召不搞七个字标题了,装十三装得我也挺累。受打击了,大家看着给票吧,前六估计是保不住了,也算我对不起大家伙儿了!从没这么累过,心累,人也累,手指都是酸的

薛向三人到靠山屯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薛向亦不回家,直趋养猪厂,盖因给朱万户准bèi

的宿舍就在养猪厂内,以此也方便老爷子伺弄猪崽。薛向刚踏进厂区大门,便觉热气蒸腾,热浪滚滚。原来,四周架着火把,李拥军正指挥妇女社员们,给猪仔喂夜食呢。

朱万户一踏进养猪厂,神色便激动起来,老脸在火把下映得通红,牙齿咯咯直哆嗦。老头子这一辈子,和猪打交道的时间比和人的多,听见猪哼哼声,浑身的骨头都是酥的。

薛向叫过李拥军,拉过朱万户,向他介shào

一番,指望李拥军这个副厂长以后能重用朱万户这员大将。孰料李拥军阶级观念严重,眼睛瞧也不瞧朱万户,脑袋昂上来人添,心里早把朱万户这给北洋、军阀、鬼子、反dòng

派养过猪的转正对象视作n姓家奴了,哪里愿意与之为伍。还是碍于薛向面子,才不冷不热地哼哼了几声。李拥军是万万不信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坟墓的老棺材瓤子,有何惊人艺业。

薛向见李拥军这般形状,生怕他得罪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请到的“高人”,左脚翘起,正待给他一脚,让他分清东西南北。猪场的西北角突然跟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妇女呼喊声、小儿啼哭声,野猪哼哼声,喧腾一片。

原来,有一个猪圈的十多头野猪顶破了水泥墙。从里面奔突了出来,逢人就顶,立时将正在喂猪的妇女们吓得四散奔逃。薛向闻听哭喊声,哪里还有功夫收拾李拥军,正待奔驰过去,将野猪收束回猪圈。忽然,耳边起了一道悠扬的笛声,循声望去,但见朱万户横笛唇边,红腮鼓动。那清脆悠长的笛声。便从他唇间向满场扩散而去。直上云霄。笛声一起,满院子的哼哼声立时歇止,满场奔突的野猪也停下了脚步,皆抬头朝朱万户望来。有的野猪竟伏下身子。趴了下来,有的甚至慵懒地打起滚儿来。

霎时间,满场寂静无声,火光摇曳下,朱万户白发萧然,粗布麻衣,脚踏四方,按笛横奏,笛声婉转多变。忽而似碧海潮声,忽而变间关莺语,动静之间,竟是和谐之极。薛向也听得入了迷,虽不知曲意。但觉心间一片宁静、温暖。忽而,笛声一遍,陡然拔高,欢快奔腾起来,犹如小鹿跃于旷野,骏马奔驰草原。朱万户边吹边行,那十多头野猪竟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齐齐跟行。那朱万户似乎炫技一般,并不急着领猪入圈,而是绕场闲行半圈,方才施施然,领着众猪朝原先冲破的猪圈行去。

朱万户这一手,当真是神乎其技,把众人震翻当场。满场的妇女社员们,齐齐眼冒金星,如追星族一般,围着洋洋得yì

的朱万户,或拉衣袖,或问究竟,热情得不得了;原先吆喝着要拿棒子赶猪的邓四爷,这会儿一个劲儿地擦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李拥军则如痴呆一般,叼着烟的嘴巴张得老大,明灭的烟柱粘在下嘴唇上,瑟瑟发抖;薛向也被震翻了,霎时间,只觉老头子此刻纯是东邪黄药师和西毒欧阳峰齐齐附体,这般以箫笛御畜的手段,当真是鬼神莫测,拉风至极,真恨不得立时逼着老头子将这手神技相传。

……………

自打朱万户到了养猪厂后,薛向的一颗心算是彻底落回了肚子里,正如请木匠,请回了鲁班爷,哪里还有不放心的。要说这朱万户真是猪祖宗,猪愿意和他亲近,他见了猪,也早把先前的矜持甩到了一边。先前老头子和薛向还约法三章,约定这不干,那不干,一见了满院子的猪,什么都忘了。自此,老头子算是进入了角色,可他这一进角色,可苦了李拥军和邓四爷。老头子意见既多,脾气又倔,仗着薛向挺他,把李拥军和邓四爷直如小厮一般,使唤得团团转转。一会儿说新割的猪草全是水珠,吃了猪崽要拉肚子,得先晾晒;一会儿又指责这喂猪的饲料,实在是奢侈,简直是糟践东西。老头子今天要桐油,明天要糠饼,又叫人去金牛山中,割回若干不知名的药草,躲进房间,就鼓捣开了。

邓四爷和李拥军实在是被折腾得受不了了,闯进薛向办公室就威胁说,不把老家伙赶走,他俩就离厂出走。哪知dào

被薛向好不容易敷衍过去后,没过一个星期,两人彻底无语凝噎了。你道怎的?原来,先前还精瘦毛长的猪崽子,一个多星期的功夫,便大变模样了,个个肚滚腰圆,毛光水滑,欢实得不得了。

自此,薛某人便多了项乐趣,每日或清晨,或傍晚,总会牵着小家伙来看这些圆疙瘩。当然,在小家伙眼里,这些圆滚滚的小猪都是可爱的猪宝宝,而某人眼里则是金晃晃的大元宝。

这天清晨,薛某人吃完油条,喝罢豆浆,在猪场里溜达了一圈后,便和朱万户寻了颗老柳树,靠着猪圈坐了,用石子划了棋盘,筑起楚河汉界,拿木板雕成棋子,便捉对厮杀起来。朱万户年老成精,智力竟毫无退化,棋路老辣,布局深远。薛向则棋路精熟,身经百战,两人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通好杀。

二人战至正酣,小孙火急火燎跑了过来,气未喘匀,便道:“大队长,不好了,韩书记从县里打来电话,说五丰粮厂不卖咱们饲料了,狗r的,社里可是和他们签了合同的,说翻脸就翻脸?”

薛向闻言,脸色立时就立住了,冲朱万户告个罪,拔腿就朝办公室奔去,奔至桌前,一把抓过电话。那边已没了声音,料来是等得急了。薛向又不知那边的号码,这会儿压根没有来电显示,一屁股坐回椅子,思忖片刻,便知dào

多半又是郭民家在和自己为难。想想,也真够他薛某人头痛,得罪了顶头上司,真是处处受小鞋。他裹在这体制内,对付郭民家。是打打不得。骂骂不出。一切皆是袖里乾坤,暗中出招、接招。

此次挨了五丰粮厂为难,虽然在意料之外。好在,薛某人早有被为难的觉悟。先前备下的棋子,购买仔猪时没用上,这会儿购买饲料,正好拿它发力

五丰粮厂坐落在成天县城的西北角,更是以一段老旧的城墙做了墙壁,似乎在突出一点便穿到了墙外。五丰粮厂之所以这般设计,以城为墙,贴靠城门,就是为了方便四里八乡的社员卖粮。而不必远路奔驰,绕进县城。说到这里,恐怕年轻的看官会多问一句,怎么薛向的猪厂购粮就这么随意,而无须供票。我要说的是。七七年这会儿,共和国基本已告别了粮荒,这儿用告别,倒不是说老百姓都吃饱了肚子,而是说几乎再没饿死人的现象了。是以,政务院便行新政,除了主粮外,对杂粮、畜粮的管制就放松了,各级行政单位就有了自由活动的余地。因此,薛向才能通过公社,和五丰粮厂签了购买各种杂粮的协议。要是早几年,可是万万没这般轻松的。

这日,恰好是赶集日,承天县城的街市上热闹非凡。四里八乡的社员毕集于此,虽不至摩肩接踵,确也称得上来往如梭。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呼儿唤女,人人衣着简朴,但脸上的神采却较薛向初至承天县城那天,少了些愁苦,多了几分笑容。原因嘛,自然是方获丰收,肚里有了饱食,身上有了暖衣,口袋也有了余钱,又怎叫人不开心呢。

社员们进城自不会是为了游览街道,消闲娱乐,而是提篮跨网,或卖山货,或卖家禽,借以贴补家用。一路行来,薛向见的最多的便是板车,一辆辆老旧的板车上,压着高高的布袋,裸露在外的便是各种粮食,一窝蜂地朝西北方向驶去,那处正是五丰粮厂的所在。

薛向此行县城,非是单人独身,而是带领着大部队。他当先打头,领着苏顺民大步在前,李拥军则指挥六七个小伙子,牵着着老牛,拖着板车紧随其后。众人拖出一条散线,跟着板车大军,逶迤朝五丰粮厂行去。

一袋烟的功夫,五丰粮厂的那座朱漆铁门便遥遥在望了。薛向一眼便瞅见了穿着黄布大褂的韩东临,此时,老韩正领着彭春一众堵着大门,和一个胖子争吵,老韩挥舞着手臂,显示愤nù

已极,他后面则挤着数十辆来卖粮的板车,不得其门而入。

行至大门前方五十米处,薛向挥手止住李拥军等人。这会儿,前路已经封死,板车哪里还挤得进去。他正待迈步前行,忽见大门内猛地冲出三四十青壮,皆着青布工人装,人人手持棍棒,钻出门来。那胖子冲工人装们一指,工人装们立时持了捆绑,冲着韩东临等人,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薛向怒极,大脚猛地蹬地,便跳上了前方的一辆板车,接着,便踩着板车急行起来。五十米的距离,阻隔着十多辆板车早被他化作通天的桥梁,窜高伏低,几个呼吸,便被他掠过。薛向踏上挨着大门最近的那辆板车,因着堆满了膏粱,摞起足有三米高。薛向凌空跳下,半空里劈手夺过身侧老农手中的牛鞭,如大鸟一般,向着乱斗的方向,便滑出老远,半空里,便将牛鞭唰地挥了开来。

薛向步踩莲花,一条麻绳鞭,愣是让他舞出了牛皮鞭的威势。薛向恼这帮为虎作伥的假工人,出手间哪里有半分阶级感情,含恨而发,转朝人脸下手。鞭影过处,呼呼风生,无有不中,半空里便梅花点点,惨叫声声。

一帮持棍拿棒的青壮无一人漏网,皆被薛向在脸上映上了梅花。这帮青壮挨了薛向的“毒”鞭,虽不至昏厥,可那疼痛简直是刻到了骨子里,捂脸惨叫已是不及,哪里还有余力攻击韩东临等人。

韩东临等人先前猛受攻击,惶恐间,已然来不及反应。只是条件反射一般,挥手遮挡,哪知dào

身上刚着了棒子,还未受力,打击瞬间停止。接着,便听见了惨叫,待一抬头,大队长已经微风凛凛的站在了身旁。

众人见了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方才是如何消灾免难的,真可谓如见了亲人一般。惊喜交集。齐齐上前。便将薛向围拢,牵衣握袖,似有满腔的委屈要诉说。薛向见众人的苦脸,哪里还不知何故。可此地非是说话的地方,便挥手阻住众人,顺手将皮鞭塞给了目瞪口呆的老农。薛向不理满场的混乱,和捂着脸蛋哀嚎的一众青皮,吆喝一声,便领着韩东临等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来到了场外,寻了处墙根,薛向未叫开言。众人便七嘴八舌地抱怨开了。

“狗日的,施麻子(五丰粮厂厂长施庆恩)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签好的协议,白纸黑字,也敢混赖。”

“这就叫本事!这回我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人嘴两张皮了,要的几样杂粮。咱报啥,他老狗说啥没有。老狗说得那叫一个真切,你还挑不出他理来,那老王八真成了精。”

“施麻子纯粹是满嘴瞎话,今天正是赶集日,四理八乡来卖粮的不知dào

有多少。咱们要的桐油、康饼、包米杆子,哪个卖杂粮的板车上不是满满地。”

“说这个,有球用?要不是大队长来得及时,咱一准儿得躺着回去…”

“………”

众人受了一肚子闲气,逮着薛向这当家人,便是好一通发泄,正说得唾沫横飞,李拥军等人这会儿也跟了上来。李拥军一众问明情况,立时就要奔向板车,去抽砍刀。这帮山民勇悍,在村里还不觉得,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那就得抱了团,往死里报仇。

薛向此来是办正事儿的,自不愿为这打打杀杀,将预订好的计划搅了。再说,他方才下手虽留有余地,但那伤痛、疤痕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好得了的,算是小惩过了。薛向喝止住李拥军,招呼众人驾着板车,跟他去持午饭。说话的一会儿功夫,他就不止听到一声肚子咕噜叫了。韩东临等人此来买饲料,料来是去了,便能搬回来的事儿,因此,来之前,就没有交付两排,众人这会儿正空着肚子呢。

薛向出手向来就大气,打听清了县城内较为出众的馆子,就近便寻了一家唤作“康民”的食堂。到得门前,薛向招呼彭春,将牛车在门前的槐树上栓了,撩开黑布门帘,便跨了进去。薛向站定当堂,便打量起了这家食堂的布局,但见数百平的方形大厅打着地平,吊着天花板,三四十张黄漆小桌一溜儿摆开,布置得颇为爽眼。这会儿未至正午,不是饭店儿,只有当厅中央,坐了一桌七八个食客。

薛向刚扫视了几眼,当头便迎过一位大褂中年。那中年四十来岁年纪,赤红脸,敦实的身材,满脸堆笑,便来接薛向入坐。哪知dào

笑容没维系几秒,便化作了寒霜。你道怎的?原来,那中年人先前看薛向,军裤衬衣,面目英俊,进得自己这家承天县城颇为高档的饭店,也面不改色,打量一遍,还露出不耐之意,便将他作了官宦子弟,于是便笑脸相迎;谁知紧跟着又进来一群粗布破衣的青壮汉子,这帮人他甚至不用看,拿鼻子一嗅,老远便能闻出土腥气。又见薛向和这帮破衣烂衫的青壮有说有笑,哪里还不知dào

人家是一拨。见了一帮土腥气十足的家伙进了这鼎鼎有名的饭店,就好比叫花子闯进了龙宫,这龙王爷如何能高兴得起来?也非是大褂中年以衣帽取人,实是这衣帽取人在这儿太好用了。因为,这会儿的农民是没有粮票的,没有粮票又如何能在此处消费?

那中年汉子刚要开口赶人,大厅正中的那桌食客确实先不耐烦了,借着酒意,就说薛向这群人身上太臭,影响到他们食欲,再不驱赶出去,就亲自动手了。薛向听得眉头微皱,并不搭理,自顾自地捡了两张黄漆木桌并成一张饭桌,招呼李拥军一众落座。

李拥军跟着薛向很是见过些世面,大名鼎鼎的协和医院都住了,牛哄哄的百草厅也闯了,这小小的县城食堂,岂能露怯。当下,李拥军就大模大样地坐了,吆喝起彭春一众来。彭春这帮山民进了承天县数一数二的饭馆,见了满堂的装饰,本也胆怯。但一想那边食客和大褂中年的轻视,心中自憋着一股火气。再想想有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大队长在此,怕他个球,立时,齐齐搬椅子,寻凳子,在大厅里好一阵闹腾,故yì

将声音弄得山响,挑衅一般。

那大卦中年见此情形,便知事情恐怕很难善了,思忖道:和这帮刁民耍横,恐怕是耍不过的。脑筋一转便道:“诸位,本店店小利薄,概不赊欠,怕蚀了老本,亏了国家,按上级领导指示,便有个规矩,那就是先结账,后吃饭。不知dào

几位要吃些什么,点好了菜,也劳驾将账先结了。”

第四十二章 刁状

“先结账后吃饭”,天下何曾有这种歪理!薛向还未发作,李拥军一众先把脸立起来了,大褂中年此番表态,这是明摆着瞧不起他们呀。哪知薛向还没发脾气,中间那桌食客又起了鼓噪。一众圆领灰中山装,一看装束,便是zf中人。众中山装似乎对薛向等人厌恶至极,鼓噪几句,竟齐齐起身,朝薛向薛向这桌奔来,似要找碴。

这回,薛向热已是怒极,不管何时,总有些人披上张狼皮,转身便忘了自己的祖宗。这会儿,还不兴后世所谓的“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的说法,眼下,有点身份的人自己几乎个个是农民出身,可这帮人转身就瞧不农民。

薛向正待出手,让这帮家伙认认祖宗。忽然,中山装们齐齐停了喝骂,皆朝门边望去。薛向循着众人视线,也朝门边看去,但见居然是老熟人——成天县革委会班子成员陈光明到了。薛向眼眸刚凝过去,陈光明也瞧见了他,立时红脸放光,笑如菊绽,老远便伸出手来,朝这边行来。

薛向未及起身相迎,一帮中山装倒是人人抢先,齐齐笑道“陈秘书长好”,伸出手来,向陈光明应了过去,均想:陈秘书这终年难化的冰山今日怎么解冻了,如此和蔼可亲,一定得抓住机会,结交一番。

哪知dào

陈光明只是冲众人点点头,桨分波浪一般,将众中山装分开,笑道:“薛向同志,你好,你好。”陈光明一把攥住了薛向的手,便用力摇晃起来。他的热情可不是作势,实是乍见薛向,又惊又喜。

要说一个月前,陈光明撞见薛向,未必有这般热情。可眼下,他算是见识过薛衙内的能量了。自然又是另一副心肠了。薛向在汉水做下的事,他只是略有耳闻,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并未太在意。可上次郭民家借九黎村死人案,要撸掉薛向的时候,地区赵主任竟冷不丁地站出来说话,那就太另他惊讶了。赵主任可是有名的冷面人,漫说是撸一个大队长,就是普通县市领导在他面前,也是大气也不敢喘的。这下。薛向衙内的身份算是被陈光明给定死了。陈光明也深为自己上次班子会上替薛向争辩了几句。而感得yì

。同样也对薛向赠烟之举,满yì

至极。交情不就是这么一来二往,结下的么?

“这是个进退有度的衙内!”陈光明给薛向下的定义。

“陈秘书长,你好你好!”薛向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上他在承天县仅有的三个熟人之一。他此来。只为取回粮食,心中已有定计,不愿再去牵绊他人,所以压根儿就没想过去找耿福林、陈光明和徐队长这三个熟人。不过,偶遇故知,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薛向和陈光明寒喧完毕,又介shào

李拥军一众,给陈光明认识。陈光明倒是颇有首长风范,和蔼可亲之极。寒暄几句,还和众人一一握手,弄得李拥军一众泥腿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那一帮中山装怎么也不明白,陈秘书长如何和一帮泥腿子搅和得那么亲热,直看得目瞪口呆。站立当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你说走吧,指不定领导嘴上不说,暗里就记下你。这完全是不把他放眼里啊,招呼都不和他打一声,就悄悄溜掉,什么意思嘛,以后的小鞋恐怕穿不完;可你说留吧,领导不理你,领导在讲话,你又不能上去缠着领导,说告辞。是以,中山装们只得立在门前,进退两难。

薛向余光尽览那边动静,既然陈光明这把长枪在手,不趁机戳一杆子,显然不符合薛某人睚眦必报的脾性,“陈秘书长,我得向您反映个情况。”

大褂中年和众中山装装闻言,唬得魂飞魄散,均想:看陈秘书长和那小子的亲热劲儿,这刁状肯定是一告一个准儿啊。

陈光明不明所以,却也应声道:“薛向同志,有什么问题,尽管反映。你们基层同志进城一趟也不容易,完全可以那我当娘家人嘛。”

“完了,全完了,娘家人?都亲热到这程度了。”大褂终年和众中山装恨不得扑上去将薛向的嘴巴捂住。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这边的薛向又开了口:“是这样的,我们此番进城,就一个感触,那就是就觉得县里的同志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您是不知dào

啊,我们这些山里人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这大食堂开开眼界,本来打算就点些馒头,配点水就对付了。可县里的同志见了,非说太简陋,硬是拦着,要替咱们付账,请吃好的。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太热情了,您可一定得批评他们。这回是头一次,我们就应下了,再有下回,说啥咱也不答yīng

。”说罢,薛向一指众中山装,点出了他口中的热心同志。

众中山装以为薛向要告刁状,这会儿,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有的甚至捂住了眼睛,生怕迎来的便是陈光明的雷霆怒火。哪知dào

入耳的不是污蔑之词,竟是感激之语、如天籁一般的表扬话。中山装们这时恨不得能扑过去,抱住薛向狠狠嘬上几口,再大喊一声:你咋这么可爱呢。

中山装们心中喜乐,齐齐朝薛向这边行来,有爱出头的已经忍不住得yì

,道:“这是应该的,下面的阶级兄弟来了,请吃顿饭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薛向心中哂笑,脸上却做出亲热模样,冲中山装们笑道:“多谢,多谢,实在是感谢呀!那就麻烦诸位先付帐,付了账,咱们也好吃饭啊。说罢,又转头冲陈光明叹道:“县里的食堂就是讲究,就是有纪律。这么好的规矩,上级领导下指示,也不能只下到县里呀!‘先付钱,后吃饭’这种先进经验,也应该顾及下咱们基层食堂呀。不行,我回社里一定要向社里的马主任反映一下,得尽快在全社推行,追赶先进,咱可不能落后。”薛向图穷匕现,真zhèng

的刁状这时才出口呢。

大褂中年闻言,惊得魂飞天外,立时老脸憋成酱紫色。此刻。中山装们心里也将大卦中年骂翻了天:狗r的马文景,狗眼看人低,眼看就要遮应过去了,又出这种妖蛾子。众人浑然忘了自己闲钱也是一般的狗眼,这会儿全把过错推给了打卦中年。

薛向话至此处,陈光明要是再看不出薛向和眼前的众人起了龌龊,那他也白在官场,混这许多年了,

陈光明一巴掌拍在黄木漆桌上,啪的一声。震得桌上的筷篓直跳。指着大褂中年便骂道:“马文景。‘先付钱,后吃饭’,你给我说说,是哪个领导下的这种糊涂指示?莫非是分管后勤的夏主任。要不要我去问问他,看他究竟有没有下过这种指示?我看你是办公室坐久了,恐怕早把主席教导我们的‘要密切联系群众’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劳苦大众一点阶级感情也没有。”

大褂中年被喝叱得脸色早已由先前的赤红转为惨白,额上的汗水已聚成溪流,沿着脑门儿哗哗直下,嘴巴不断开合,却发不出声来。

陈光明训完马文景,又指着中山装们发作开了:“大中午的。一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下午还工不工作?若是工作,让下面来的群众见了,群众们会怎么想?一点影响都不注意!陈主任三令五申,要全县干部严抓自身。防腐防变,你们就是这样响应陈主任号召的?我看你们正在向**靠拢…”

陈光明一通发作,骂了半个钟头,大有越骂越精神之势。这会儿,挨骂得久了,马文景和中山装们也缓过气来,人人立正,低头,摆出一服虚心接受教xùn

的姿态。

此刻,正是饭点儿,不少zf部门的食客,都曾撩开过这方大黑的门帘儿,可一看冷面老虎陈大秘书长在里面训人,无不慌忙撤tuì

,哪敢在此处就食。至此,饭堂里一个食客也未增加。

这会儿,薛向的火气早消了,奔行了一上午,只觉饿得不行。下午还有大事儿要办,自不敢耽搁,边起身反劝陈光明消气,又招呼被训得瘟头瘟脑的马文景赶紧上菜。薛向的这番招呼,大概是马文景生平听到过的最美的声音。马文景冲陈光明鞠个躬,一遛弯儿,就奔了厨房,再也不提点菜的茬儿了,未几,便大盘小碟地上了满满一桌子。

薛向拉着陈光明坐下,不理那帮原地罚站的中山装,又寒暄几句,便邀陈光明共进午餐。一餐饭,虽未上酒,但时大鱼大肉大馒头大盆汤,让众人吃了个饱,喝了个痛快。饭罢,陈光明问薛向此来县城何事,有无需yào

帮手,却被薛向婉拒,又说晚上邀耿福林再聚,又被薛向拿事儿搪塞过了。陈光明便道端午节快到了,那时一定得聚聚,薛向笑着应下,陈光明自去上班不提。

……………………

一块青石高约半米,外圆内方,紧抵着一颗老槐树。那树高七八丈,枝桠横斜,绿叶繁茂,将橘红的光晕在树下的那方土地上,分裂得斑驳黼黻。此时,薛向就站在这方青石上,嘴刁香烟,腰系围裙,手持剃骨尖刀,活似一位杀猪二代。

薛向深吸一口,将手中香烟燃尽,便吆喝李拥军行动。李拥军白了一眼只顾自己抽烟的大队长,反用更大的声音喝叱起彭春等人。但见李拥军并二十余小伙子,掀开板车上的破苇席,又扯下苇席下的一丛遮阳保鲜的桑树枝,便从板车上取下七八扇野猪肉,抬了,就挂上了老槐树斜伸出的粗壮枝桠。

八扇脂肥膘厚的野猪肉在阳光下,油亮得直晃人眼。猪肉收束停当,薛向冲苏顺民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从夸包里掏出个铜盘和一杆烟袋锅,便敲打了起来。震耳的铛铛声,立时响绝四方,扩散开来。

此地,本是薛向刻意选定,离五丰粮厂不过百余米。因为粮厂作风官僚,为图省事儿,非要等乡民聚齐,到下午两点,统一办理收购。这会儿,来卖粮的乡民多在板车的空当下坐了,或喝水,或吃着自带的干粮。因着薛向定位明确,打得就食这帮卖粮的主意,选定的位置视野开阔。刚挂上猪肉的时候,便有人窥见薛向这边的动静,把注意力投注过。待得锣声一响。喝水的,啃烙饼的,倚轮小憩的,全惊动了。

数百人爬出车来,齐齐朝老槐树围拢,盯着那一排肥厚的猪肉,全场静寂无声,并午一人说话。不待众人发问,薛向接过苏顺民递过的喇嘛,便喊了开来:“老少爷们儿。先自我介shào

下。咱们是来自快活铺人民公社靠山屯大队的。看咱们这架式。你们定会以为咱是来卖肉的吧?那您可猜错了,咱还没这个胆儿,敢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众人哄笑四起,谁也不会真拿薛向当卖肉的。倒不是见他生的斯文白净,实是这会儿还真没有私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地摆摊卖肉。众人笑罢,却又好奇薛向这会儿人在此处,支开了肉铺,到底弄得什么玄虚。

薛向见众人笑声止歇,接道:“咱确实不是来卖肉的,可咱这摊子支开了,自然不能没些响动,也不能没个说道。话说咱也是代表一级人民zf。绝对不是搞投机倒把的坏分子,这点大伙儿放心。事情是这样的,这不,咱们山里人抓了不少野猪,杀了吃肉。一时三刻,咱又吃不完;养又养不起,又不愿去供销社麻烦。大家伙都是阶级兄弟,咱自然要先照顾自家兄弟了。说好了,我这肉不卖,只换粮食!可咱乡下人吃不起大米白面,再说zf也管得紧,咱也不敢干那违法乱纪的事儿。下面我就说说咱换些什么…”

薛向话音方落,人群里就开了锅,你道怎的?原来薛向报的所谓粮食,竟是苞米茬、大豆饼、麦麸之流,都是庄户人家用来喂牲口的,且这会儿,众人车上都堆着这些杂粮呢。众人吃惊的倒不是靠山屯社员们的生活之差,吃的竟牲口粮食,而是实实在在被薛向开出的兑换条件给惊着了:竟是按供销社的肉价和粮厂的粮价,进行平价交换。其中省了最最重yào

的肉票,这可是天上掉陷饼的美事儿啊!

众乡民大喜过望,便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有机灵的干脆就把板车推进圈子中央,指着便道:“一千一百斤苞米茬,你看给换多少肉?”说罢,便要薛向验称。

孰料薛向二话不说,卸下一条蹄膀,便丢了过去。那蹄膀连着半边猪臀切的,少说也有二三十斤,按市价,猪肉七毛八,苞米茬两三分计,那青年怎么算也不亏。

有了这活榜样,再傻的人也知dào

当务之急该干什么了。众人轰的一下散了场,火急火燎地转了身,就去推车。这下,竟是来得晚的占了便宜,掉过车头,就到了大槐树下。倒是那帮星夜兼程到达县里的算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因着早来,车子排在最前端,抵在五丰粮厂的大门处,前后都被堵死,一时半会儿,哪里出得出去。这帮倒霉鬼被堵得急了,气得哇哇直叫,大喊着“先来后到,到哪儿都得守规矩”。哪知dào

这话的唯一作用便是引来阵阵哄笑。

众人无不在想:都这会儿功夫了,谁还跟你讲温良恭俭让,猪肉先前都见了,就那么多,去得晚了,一准没了,这肉可比钱精贵,就是自个儿不吃,卖了换钱也花算,还不用看那帮过磅的活扒皮的冷脸子。

薛向此番张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众人群情激昂,此刻,大槐树已被众板车封死,后方挤不进来,前方被急得难受,眼见起了争端,挥拳扬鞭,似乎有了动武的迹象,这可不是薛向愿意见的。

薛向慌忙举起手中的那断了半截的破喇叭,喊道:“都别急,也别挤,猪肉多的是,就算我现在把肉换给各位了,这小山也似的粮食,我也运不走啊。我看这么办吧,劳驾各位帮我把粮食运回靠山屯儿,到地儿之后,咱们现场分肉,那里的猪肉还多着呢,包管不让诸位空手而回。这样吧,咱们也不让诸位白辛苦,凡是运到的,咱额外再补上一斤肉。当然,不愿意费这个力的,咱也不勉强,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有了薛向这番表态,底下的喧嚣立止,众人略一盘算,便觉跑一趟合算。虽说累点儿,庄稼人不就是吃得劳苦饭?再说,人家还给补一斤肉不是?那可是七八毛,累死累活,一天的工分钱也没这些啊。至于薛向是否说谎骗人,众人想都没想,先不说这种欺骗数百人的恶作剧会有什么后果。单看那七八扇肥猪,心中已经有了底气。

当下,就有性急的喝问说:“靠山屯在哪儿,得赶紧出发,晚了,俺们回去,可就得赶夜路了。”

第四十三章 损招

那汉子急着送粮,薛向大喜过望,正是“瞌睡遇着了枕头”,吆喝一声,便让李拥军等取下猪肉,套好牛车,当先带路。众板车大军立时逶迤跟上,竟没有一个迟疑的,皆是目标锁定,直奔猪肉去了。片刻功夫,先前人叫牛嘶、水泄不通的五丰粮厂的大门前,已空荡荡一片,真个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众人去后不久,那朱红大漆的铁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步出个胖子,正是先前和韩东临争吵的仓官员刁德。那刁德步出门外,昂着脑袋,伸手打着哈欠,似是午睡方醒,哈欠打完,定睛一看,眼前空荡荡一片,再揉揉眼,还是一人没有。这下刁德极了,又慌忙去看时间,生怕是睡过头了,一看耳房的挂钟,才一点五十,怎们门口就没人了呢?刁得彻底慌了神,急步奔出厂外,直趋百米,才看见一条长长的车队逶迤东行。刁德慌得地哎呀一声,掉头急往厂长办公室奔去,边跑,边喊着:“厂长,大事不好了,泥腿子们不卖粮啦,咱们今年的任务麻烦啦。”

…………………

月隐乌啼,星斗灿烂,打谷场内,老槐树下,火把摇曳,水汽蒸腾,轻烟弥漫。原来薛向一伙儿正围着一个大铁锅,吃着火锅呢。

当天下午五点左右,薛向便带着板车大军到了靠山屯。接着,十多万斤杂粮合计三千多块,足足兑去近二十头野猪。乡民质朴,得了猪肉,竟不急着回家,非说得了肉,就得将活儿干利索了,硬是抢着把粮食搬运进了仓库。临去,有的还说家里的杂粮还有许多,这回进城。运输不便,只拉了一板车,问薛向还收不收。薛向的回答甚是豪气干云“有多少,收多少”。众乡民得了肉和好消息,乐巅巅自去不提。

送走众乡民,薛向便招呼老姜,把没卖完的肉剔成条,并着猪下水,给满屯子挨家送了一些。剩下小半盆猪下水,便被薛向亲自拾掇了。加了猪油、红辣椒。和着葱姜蒜。炖了满满一大锅。

这会儿,诸人便就着这清风朗月,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吃着喝着,便说起了今天买粮的事儿来。李拥军滋一口酒道:“要我说大队长今天的这招可使得绝了,用猪肉换杂粮,亏他想得出来,咱硬是没长这个脑壳哟。”

韩东临接道:“你老李要是有这个脑壳,还能在这山沟沟里窝一辈子?当兵那阵儿,哪里还用折腾十多年,早混出人样儿了。不过,我说咱们今天做下的事儿。是不是有点悬啊?毕竟是和粮站抢买卖。咱虽没有倒卖、贩卖,按不上投机倒把的罪名,可总有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嫌疑,毕竟咱们只是小集体,而人家是大集体呀。”

韩东临话落。正吆五喝六、胡吃海塞的众人全听了动作,都悬起心来。要说这会儿,私人和集体,小集体和大集体有了利益冲突,几乎都是一边倒的集体和大集体获胜。众人有此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都不说话了,事到临头,都拿眼朝薛向看去。篝火下,薛向神情自若,正咬着一片尖肝儿,见众人望来,笑道:“没事儿,担心个甚!国家已经放开了杂粮的管制,且咱们又没打出收购的旗号,更没搞钱货交yì

。老百姓之间,还兴个以物易物。这回,拿政策是锁不住咱们,尽管吃,尽管喝。”

有了薛向表态,众人脸上的颜色又复旧观,想想也是:天塌了,有高个儿扛着。更何况大队长的“个子”高得邪乎,都快戳着天了,担心个甚。

…………

这厢,薛向一众在大槐树下,大吃二喝,好不惬意。那边,五丰粮厂会议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是沉闷至极。

五丰粮厂班子会议,已经开了快五个小时了,可是还是没有形成任何决议。厂长施庆恩五十来岁,是个大麻子脸,此刻正坐在长条办公桌的正中位置,脸沉如水,双目赤红。他刚和第一副厂长罗耀国吵了一架,这会儿,腮帮子里鼓鼓的气,还没消了。

施庆恩猛灌一口茶水,心火压不下去,便又开了腔:“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绝对不能就当作普通的老百姓的货物交换。说他们靠山屯是搞资产阶级复辟,我看一点不冤枉….”

施庆恩话没说完,罗耀国蹭的站了起来,叱道:“施厂长,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乱扣帽子是没用的。虽说上面放松了对杂粮的管制,可咱们事先,是和荆口地区的红光猪场签订好了供粮协议的。红光猪场可不似靠山屯,能任某些人拿捏,全地区一大半干部,都指着那地儿供肉呢。眼见端午节就快到了,要是那边供不上肉,将责任推给咱们,我看才是大麻烦。”

“麻烦,麻烦,难道都怪我不成?先前不是都说了嘛,通报给县革委,请县革委下一道命令,让靠山屯大队将粮食拉回来,不就完了。”施庆恩有些不耐烦了,奈何他控zhì

不住厂管委班子。他这次和薛向为难,倒还真不是郭民家授意。一来,郭民家眼皮子没这么浅,也瞧不上这种低级手段;二来,郭民家眼下,也没功夫去关注薛向,地区空了一个副主任的位子,郭民家正为这件事儿使力呢。此番风波全是施庆恩听闻靠山屯的薛某人似乎和郭主任不对付,而给郭民家拍的地远距离马屁。

施庆恩刚坐下,副厂长王明又接上了:“就是,我看施厂长一点也没做错,靠山屯的芝麻单子也叫单子?能和红光猪场的比?咱们当然要先顾大头嘛,不就是毁约么,多大个事儿。难道他们就不知dào

顾全大局,受顶点委屈,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王明是紧跟施庆恩的,奈何唇齿笨拙,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几句说词。

“王副厂长说的真轻巧,签好的合同,凭什么说毁就毁?似乎按照今年的收成,保全红光猪场那是绰绰有余,靠山屯的那个小单子,十个也尽能接得下。这我就不明白了,为啥厂里要无故毁约?还有,人家是受了顶点委屈么,听说毁约还不算,竟然还派了厂里的工人持棍拿棒,殴打人家。这是什么行为,我看比地主恶霸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他妈的这么对待群众,还有没有王法?”啪的一声,一只肥厚的巴掌拍上了红漆木桌,大发雷霆的是厂监察委员会主任廖国友,是主管法纪的。此公八辈贫农出身,打小就给地主家放牛,挨棍吃棒可谓是家常便饭,对劳苦大众的感情最为深厚。自听说有工人殴打群众,立时就怒了,拉着施庆恩吵了好久。廖国友威严素著,王明被他瞪了一眼,浑身一冷,哆嗦着地坐了回去。

“要我说,这事儿办的是不地道!我心疼的可不是那些被半道截走的粮食,心疼的是那几千斤猪肉。同志们啊,咱们县的肉制品本就紧缺,厂职工有多久没分到肉票了?不怕大伙儿笑话,我都快个把月没沾过荤腥了。那几千斤肉,要是咱们用收来的粮食去换,那得解决多大的困难啊。”说话的是工宣组组长艾红军,一个矮胖子,边说边舔着舌头,似乎看见一座肉山朝自己飞来。

艾红军的话算是戳了马蜂窝了,因为无关己身利益,管委会的大部分班子成员并不在乎谁对谁错。可一听有人动了自己的奶酪,本应该是自己的猪肉,飞了天,立时炸了窝,七嘴八舌地说起怪话来,总之,大意就是“厂长领导无方,全厂职工遭殃”。

气得施庆恩一拍桌子,蹭的站了起来:“吵吵,吵吵个球!你们把心放肚子里,靠山屯这次最多收了十多万斤粮食,我可是打听过,他们是庙小妖风大,也不怕撑死,居然养了上千头猪。上千头猪胡吃海塞,这十万斤粮食能撑几天?到时候,没了粮食,不还得来求咱?你们呀,一点风浪也经不起,值个甚?”施庆恩骂完,一脚踢开椅子,连散会也不说,自个儿先走了,留下一屋子错愕的面孔。

施庆恩刚出了门,会议室又喧腾开了。这五丰粮厂的领导多是军转干部,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惊人,丝毫不把施庆恩这个正印一把手当自己的领导。

“这事儿,就是他老施惹出来。他娘的,这会儿,他还有理了。”

“就是,还说老子们慌,我看是他慌了。要是完不成上级指定的任务,第一个倒霉的是他老施,又不是老子。”

“看他这番戏怎么唱,老子要属于老子的那份肉。没肉,老子和他老施没完,他这个端午别想消停。”

“…………”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施庆恩那日装x,豪言一番,摔门而出。如今看来,竟是装成了傻x。

原来,薛向那日以猪换粮的豪举,竟被成功换回猪肉的乡民,四里八乡地传了开去。这下,可是炸了窝,有这好事儿,谁也不甘人后。自此,每天必有大量板车大军驶进靠山屯。于是,一辆辆粮食运进,一扇扇猪肉运出。这一换,竟换得上百万斤杂粮,将仓库堆得齐了顶。本来,单靠五六十头成年野猪是换不了这么多粮食,再说,千多头崽猪,一时也不需yào

这么多粮食。

第四十四章 团圆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月,施庆恩那日装x,豪言一番,摔门而出。如今看来,竟是装成了傻x。

原来,薛向那日以猪换粮的豪举,竟被成功换回猪肉的乡民,四里八乡地传了开去。这下,可是炸了窝,有这好事儿,谁也不甘人后。自此,每天必有大量板车大军驶进靠山屯。于是,一辆辆粮食运进,一扇扇猪肉运出。这一换,竟换得上百万斤杂粮,将仓库堆得齐了顶。本来,单靠五六十头成年野猪是换不了这么多粮食,再说,千多头崽猪,一时也不需yào

这么多粮食。

可人家乡亲们拉来了,就不管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说没肉了,换不了。人家在猪厂里转悠一圈,看看那千多头肚滚腰圆的半大的猪崽子,胸脯拍得山响,说是等出圈时,结账,噢不,结肉。一个个清空板车,自己写了个单据,拿住薛大厂长的拇指,就往上按手印,盖好手印后,撒丫子就跑,喊也喊不住。就这么着,薛向这儿成了临时粮站,几乎将五丰粮厂的杂粮收购给取代了。

薛向这边是痛快了,施庆恩却是彻底悲剧了。

原来,不知是谁,将那日施庆恩在班子会上的豪言壮语,散布至全厂。全厂职工都知dào

端午节要分肉了,一个个激动不已。后来,眼见得端午节一天天逼近,却没一点动静。众职工正等得心焦,哪知dào

又有消息传来,说分肉的事儿黄了,人家靠山屯压根儿就再没上过门,更别提服软,哪里还有猪肉分。

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从来就是最招人恨的事儿。这事儿,恰恰就被这群众基础极差的施大厂长给干了。

这些日子,施庆恩实是度日如年。被众人逼得几欲上吊。红光猪厂不住地打电话催不说,惹得满厂怨气冲天,群情激奋,直把他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差没打上门去。

后来,施庆恩干脆就不去上班了,躲在家里想对策。他实在是拉不下面子去找薛向服软,思忖良久,得一奇计,决定发动绝招——向领导告状。

当时。施庆恩刚说找分管农业的副主任高明汇报说。有人捣乱。高主任就拍了胸脯说“万事有他,谁敢捣乱,就收拾谁”。高明对这个挺懂得孝敬的施大厂长还是很满yì

的,便决定帮一把。待听得是告靠山屯的某人。高明揉了揉耳朵,问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先前还风和日丽的老脸,立时乌云密布,冲着施庆恩就是一顿猛批,什么‘官僚思想严重’、‘脱离群众’、‘工作方式僵硬’之类的帽子,给灰头土脸的施庆恩发了一堆。最后,更是直接把施大厂长推搡出了办公室。边推嘴里还边嘀咕“马蜂窝”、“惹不起”、“赵主任”之类的词儿。

结果,始终没摸着头脑的施庆恩又急又气,一个没撑住,就躺进了医院。施庆恩躺下后,罗耀国接过了五丰粮厂的担子。主动去和薛向沟通。二人没谈几句,就找到了共同话题——耿福林,有了耿福林这座桥梁,那还有啥不好办?

薛向拍了胸脯保证,助五丰粮厂完成任务,并特批十头肥猪,出圈时,特供五丰粮厂。罗耀国则当场签了份协议,说以后希望养猪厂的杂粮,五丰粮厂包圆了,优先供应。有了这个合约,薛向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便放开手脚,倒腾起了饲料厂。

有了朱万户这个养猪专家定下配方后,建厂、招人都不是难事儿,靠山屯有的是壮劳力。至于社办企业,不得占用超过该生产队百分之二壮劳力的规定,早被薛向一脚踢进了大西洋。全大队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要上学的,只要能动弹的,不是被塞进了养猪厂,就是被打发进了饲料厂去配饲料。

眼下,薛大官人囊中羞涩,压根儿没有余钱去置办配置饲料的机器,也就只有使用这最原始的人力了。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农活被他甩手给了李拥军,插秧、放水顺利完结;饲料厂和养猪厂他制定好了规章,没人敢折腾,饲料呼呼地生产着,小猪哗哗地长着;蔡氏父子一起去了公社,屯子里就剩了个整天埋头研究马列、不管事儿的铁勇铁副队长,也没人跟他捣乱;县里的郭民家似乎忙着升迁,也没功夫来折腾他;至于蔡高智上回得罪了何进,正被这个二愣子局长变着法儿的找碴,自顾尚且不暇,更没时间来搭理他薛大官人了。

这段时间,薛向算是度过了来靠山屯最舒心的一段时光。

每天清晨醒来,送目窗外,赏赏山水,再逗弄下小家伙;上午,则在屯子里溜达一圈,便入山采些野菜、山蘑,能打着野鸡、野兔,中午就炖一锅野味,打不着,就去屯子里购回一只土鸡,自个儿围裙下厨,炖上一锅鸡汤;饱食过后,便在幽窗竹影下困上一觉,醒来,或去看康桐捉鱼,或去猪厂寻朱万户,在老槐树下,弈上一盘棋;到了晚上,乐子就更多了,或抱了收录机在打谷场,同众人一起听新闻、戏剧,或听上了年岁的老人摆摆古,说说演义、奇闻,确也兴致无边。

就这么着,日复一日,时光流转,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又过了一个多月。这日,吃罢午饭,康桐去了山里,薛向伏在办公室的桌上,写着。按他的设想,靠山屯绝不能多点开花,而是做好养猪和饲料配套,最多往火腿等熟肉制品延伸一步,集中精力,做大做精做强。十年生聚,共和国未必不能诞生一个猪企五百强。

薛向对企业管理并不精通,营销学更是一窍不通。他写的这份规划,着眼点就是发展方向,因为有着前世经lì

,他的前瞻性是当世任何一人都无法比拟的,这份草案正是聚焦于此。

薛向埋头挥笔,小家伙也在另一端案头咬着铅笔的一端,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原来,眼前的一道算术题,可把她难住了:十三加八,等于多少呢?小家伙苦思良久,放下铅笔,掰着肉乎乎的小手指,从一数到十,却是没有第一根手指了。苦恼良久,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便来到薛向这边,拽着他的衣衫,就把一双大手抢了过来,要薛向把手伸好,自己也把手伸出来,四个巴掌摆在一起。小家伙点着脑袋,小鸡啄米一般,啄完了二十根手指,结果到了二十一又没了。

小家伙苦着脸,思索片刻,眼珠子一转,就要去脱薛向的鞋子。薛向这会儿已搞清楚了她在闹腾什么,拽过作业本一看,哑然失笑:真是笨的可以,二十根手指不够,再虚数一下,不就是正确答案二十一了么?

薛向这厢哂笑,小家伙却是懊恼极了:怎么借了一双手还不够用,唉,就用臭大哥的脚丫子凑数吧。小家伙忙着脱鞋子,忽然屋内光线一暗,似被人影遮住了,薛向和小家伙齐齐抬头看去。忽然,小家伙呀的一声跳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哇,二姐!臭三哥!”来人正是小意和小晚。

小家伙喊罢,便扑进了小晚的怀里,腻了一会儿,又来捏小意的脸蛋,蹦蹦跳跳,高兴得不得了。薛向也惶急起身,来迎弟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了。他实在没想到小晚和小意怎么这会儿就到了,按计划是暑假开始的时候过来,电话都确定了,可现下离暑假还有好几天呢。

薛向不及思忖,刚要去拉姐弟二人,门口又走进一人来,那人进门就娇喘道:“你们两个小鬼跑得可真快,大姐我老胳膊老腿儿,可真撵不上啊。”

薛向循声望去,便愣住了,但见来人齐根短发,鹅蛋脸,红唇饱满,身材窈窕,最显眼的还是那对眼眸,灿若星河,扑闪扑闪,透着狡谐。薛向望着那人,失声便叫了出来:“大姐!”来人可不正是他的大姐薛林么!

薛向自小和他大伯家的长兄薛荡寇不怎么亲,可是和这个大姐算是亲到了骨子里。丢沙包、弹玻璃珠,拍画片,都是这个大他四岁的假小子大姐带着他干的。两人虽不是亲姐弟,可比亲姐弟还亲上几分。

薛林瞅见薛向也一阵愣神,待薛向叫出‘大姐’二字,才呀的一声,飞扑过来,抱着薛向捶了几拳,又围着薛向转起来圈子,“啊哈,我家的小老三好大的个子,越长越俊了,害得你姐我差点没认出来。”说罢,薛林便垫起脚来,扯住薛向的耳朵,一通蹂躏,末了,又伸手捧着薛向的脸蛋,好一通揉捏,直当薛向还是那个跟着她屁股后面喊着“大姐,要糖”的小屁孩一般。

薛林这番亲昵搞怪,薛向苦着脸受了,还没来得及抗议,小家伙先不干了:“你是谁,怎么欺负我大哥呢,快放开!”也难怪小家伙不认识薛林。薛林下放的那年,小家伙尚在胎中八月,这两堂姐妹还真从未照过面。小家伙虽平日里不大买臭大哥的帐,其实小心思还是挺心疼大哥的,见臭大哥落入她人之手,被揉捏得表情难受,小心思便十分不快。

第四十五章 野趣

薛林闻言,噗嗤乐了,一把松开薛向,转身就到了小家伙身边,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好嘛,就听你的话,不欺负你大哥,来心疼我的小宝贝喽。”说罢,便摩挲起小家伙的红苹果来。

小魔头落到大魔头手中,算是惨喽,叫姐,姐不应,喊哥,哥不灵,抗议无效,哭又没眼泪,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反抗了一会儿,算是彻底老实了。

众人嬉闹一阵,薛向便去安置行礼;小家伙好容易才脱得魔爪,拉着小意去看她的新玩具;小晚则和薛林在房子四周绕行,打量。一切收束停当,薛林要薛向带着进山瞧瞧,说这一路行来,青山绿树、风景如画,可比她插队的那个尽是秃山的小村漂亮多了。长姐令,不敢辞,薛向招呼小孙一声,便领着众人来新凿的水塘边,召唤康桐。

众人还未行到近前,便见一泓方圆五十亩大小的水塘,一碧万顷,波光粼粼,不少赤膊汉纵上伏下,蹿行期间,更有三两小舟,挥桨撒网,漫游其上。薛向一眼便瞅见了康桐,此时,康桐正打着赤膊,裸露着黝黑精壮的身子,站在水塘的一端,和李拥军一人扯着一边拦网,在粘鱼呢。

未等薛向开口,小家伙先脆着声音叫了出来:“康哥哥,我二姐和三哥来了,嗯还有大…大姐,你快上来啊。”小家伙喊完,又嗖的看了下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薛林,大眼睛飞快地又扭了回去。小家伙把平时对付臭大哥的诸般招数用尽,都奈何不得的这个不知dào

哪里冒出来大姐,实在让她小心思发寒。

康桐扭头瞅见小晚和小意,甩手把拉网递给身边的青年,大手挥动,剑鱼一般,就到了身前,上得岸来,拉着小意。急问:“怎么这时就到了,电话里不是说好了,下周才到么?”

小晚解释说考试完就来了,没急着拿成绩单。康桐和小晚、小意寒暄晚,薛向又介shào

康桐给薛林认识。薛林从南疆回京城已有月余,康桐以前的那间卧室早被她占领了,她自然问过小晚关于康桐的情况,对这个和薛向亲如兄弟的黑小子,分外有好感,拉过来。便要揉康桐脑袋。康桐实在没见过这般彪悍的女郎。但既然是三哥的大姐。也就是他的大姐,自然老老实实被蹂躏一番。

康桐被蹂躏罢,又被小家伙拉过来,让他蹲下。附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小家伙每说几句,便畏缩地抬眼看下薛林,生怕被大魔头听见。孰料她这般做贼心虚,任谁也看得出来,是在让康桐警惕薛林,千万别反抗大魔头。小家伙的小动作,看得大家乐不可支。小家伙自然又被大魔头抓住,狠狠一顿惩罚。

待康桐换好衣衫,薛向也去老药子处和老姜处取了些物什。塞在了挎包里,背了回来。一切收束停当,众人便向金牛山进发。时值初夏,正是山林一年里最美的时候,繁花似锦。绿涛如海,风振林木,色彩缤纷。众人施施而行,慢慢而游,一路欢声笑语,未有间断。

此时,这金牛山对薛向来说,已和自留地没什么两样。因着文青气质作怪,薛向特别愿意亲近自然,只要不下雨,每天都会入山走动。这金牛山的一石一木,一水一树,他竟如老山客一般,熟悉至极。他在头前领着众人,化身导游,便介shào

开了。哪里是崖岸险峻的断水崖,哪里是深不见底的碧波潭,何处产香花,何处有鲜果,都被他动挥西指,娓娓道来,间或穿杂些从老邓头那里听来的山林趣事,这个导游竟是做得合格至极,就连小家伙也听得入迷,一路行来也没喊累。当然,山神蛇这篇阴森恐怖的故事,自是被略过不提。

薛向引着众人游遍灿红如海的枫阵,白叶萧萧的鸽子林,沿途时不时还会遇见采摘野菜、香菇的九黎村和靠山屯的社员,招呼几句,便一掠而过。最后,薛向引着众人在碧波潭停了下来。此潭沟通田字港,正是靠山屯里那方新建水塘的源头。碧波潭潭如其名,碧绿清幽,潭水清冽,潭内游鱼无数,看似清晰,实则已在水下米余,最是难捉。

众人在潭边寻了处草坪坐了,未几,兴致高涨的薛林便道肚子饿了,嚷嚷着在此地办个野餐。亏得薛向思虑周全,早知dào

薛林三人远来,就算腹饱,行了这多会儿,也该饥饿了,来前去老药子和老姜处,取回的正是香精和佐料。薛向应承一声,便招呼薛林并三小,去拾拣干柴,他则和康桐分头去猎取野味。

要说这山林的生态圈最是稳固,再生能力也极强。山神蛇这食物链的顶阶去后,才几个月的功夫,山间的野畜,在九黎村和靠山屯间或的猎取下,不见减少,反有增多的迹象。当然,有此异象,也并非是牲畜繁衍极快。实是大yue进至此二十来年的时间,折腾得深山尽没,老林俱秃,侥幸脱身的牲畜只得四处托生,待山神蛇这最大的威胁一去,方圆百里的牲畜,俱朝金牛山这最后的山林迁徙的结果。

薛向和康桐绕进一片松林,未行几步,便瞅见四五只山鸡,正埋头啄食松子。薛向冲康桐一点头,康桐便悄悄从另一侧绕行而去。因着两侧都是密林,枝桠繁复,密密匝匝,中空极小,即使山鸡恐怕也难以洞入,薛向和康桐便打着两头围堵的主意。

康桐林子的那头刚从那边现身,二人便图穷匕现,冲鸡群逼了过去。那五只山鸡正吃得香甜,猛地受了惊吓,便展翅高飞。可左右皆是密林,繁茂如墙,又无戳出的枝桠,可供栖身,扑腾了两下,还是落了地,便待再逃。这时,薛向和康桐已经杀到,哪里还有活路给它们。但见薛向双手暴涨而出,噗嗤一声,便捉住两个欲凌空越顶而过的倒霉鬼,双指屈钳,轻轻一拧,便捏断了两只山鸡的脖子;左脚霍然踢出,欲从他裆下溜走的那只也扑腾一下,没了声息。薛向抬眼看康桐时,康桐两只手血糊糊一片,手里提着两只死鸡,显是使用了血腥暴力。

两人转出松林,薛向将鸡交付康桐,让康桐先带去碧波潭开膛破肚。他则绕进前方的栎树林,取了两块尖石,打了两只野兔,又绕行到北边的芦苇荡,摘了十来片荷叶,才折返碧波潭。

薛向到时,三小已经捡回一小堆干柴,薛林搭了个火架,手里捧着打火机,正歪头对着柴火下端吹气,雪白的衬衣袖口、领口已是漆黑一片。薛向看着这儿时、似乎无所不能的大姐,也有这般窘态的时候,心中好笑,上前蹲身,放下荷叶,拿过薛林手中的火机,将柴火最底层掏出个空心,摘过几丛细绒,放置空心处,火机一打,火焰扑得就冲了起来。

薛林见火着,扬起笑脸,已是半个大花猫。她不擦拭,却伸手拧了下薛向的耳朵,以示薄惩。这会儿,康桐已处理好五只鸡,提到了火堆边,正准bèi

穿架炙烤,却北薛向阻住。

薛向接过野鸡,掏出挎包里的五香粉,干辣子,食盐,香草末,将鸡身细细涂抹一遍,摘过荷叶挨个儿包了,又去潭边,取了湿泥,裹在了荷叶外,复又掘坑,将五只鸡,成梅花状摆开,再在泥包上洒一层薄土,最后才将火堆移。

薛向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写意,瞧得薛林直瞪眼睛;瞧得三小,齐齐拿手托了下巴,涎水长流;康桐却是见多不怪了,开始打理起野兔。片刻功夫,便拿了杨树枝穿了,架上了火堆,开始翻滚、炙烤。

康桐在一边炙烤野兔,薛林不知从何处掏出副扑克,邀薛向三兄妹玩儿拱猪,置于小家伙嘛,不通牌理,自然被排除在外。哪知dào

四人刚坐拢,小家伙的小嘴儿揪得足于挂上油瓶,倒在薛向怀里哼哼唧唧,一会儿拿手捂牌,一会儿拿手捂薛向眼睛,就是不让他好好玩儿。

薛向知dào

小家伙性子极小,要是不让她痛快了,一准儿还要找别的由头生事儿,就说换一种玩法——抽乌龟,把小家伙也拉入了战团。

抽乌龟是种极简单的牌戏,游戏规则是全副牌,除去三个八和一张王,剩下的牌,分发后,各自轮流抽取,配对,组成对子后,便清牌,直至最后一人手里聚齐了王和八,便算告负。这种牌戏极其简单,一说就通,小家伙听懂牌理后,也乐得眉开眼笑,加入了战团。

小家伙第一次参加牌局,激动地不得了,每抽中一个对子,便兴奋地跳脚,满场跑得打圈,抽到王或八,则皱了眉眼,冷冷盯着她上家的小意,指望他快将烦人的王和八抽走。小家伙这般一切都写在脸上的拙劣表演,碰上这种纯是心理战的牌局,自是有败无胜。连玩三局,小家伙把把聚齐王和八,输得一塌糊涂。

第四十六章 白猫

小家伙第一次参加牌局,激动地不得了,每抽中一个对子,便兴奋地跳脚,满场跑得打圈,抽到王或八,则皱了眉眼,冷冷盯着她上家的小意,指望他快将烦人的王和八抽走。小家伙这般一切都写在脸上的拙劣表演,碰上这种纯是心理战的牌局,自是有败无胜。连玩三局,小家伙把把聚齐王和八,输得一塌糊涂。

薛向眼见得小家伙细细的眉头越挤越紧,小脸儿皱成一团,知dào

再不采取措施,一准儿就不是娱乐,而是轮到自个儿遭罪了。他慌忙和小意调换了位置,重开一局。有了他运筹帷幄,小家伙自是顺风顺水,最先将手中的牌全组成对子,第一名获胜。小家伙丢光了手中的牌,小脸刷的下就展开了,绕着还在战斗的四人,跑来转去,间或还指点人家几招,显是得yì

得不行。

薛向玩儿了几局,便把康桐交换了过来,又过片刻,红嫩的野兔已化作金黄,溢出的油脂时不时地滴落在松脂堆上,啪啪作响,冒出一团幽蓝的火光。薛向不住地掏出孜然、花椒粉、干辣椒末等调料,挥洒其上,霎那间,诱人的肉香便传播开来,挑动食欲,勾引味蕾。

众人闻见香味儿,兴趣早不在牌上了。小家伙更是时不时地掉头朝这薛向边看来,甚至被小意悄悄偷看她牌,也未发觉。又过片刻,薛向招呼一声“开饭喽”,众人齐齐丢了手里的牌,朝篝火围来。

时下,已是初夏,山间虽然荫凉,围着篝火进食,总不是什么享shòu

。好在薛向早有准bèi

,从挎包里掏出一方湛蓝的床单,寻了一株梧桐树,审定最平整的一方绿地。便铺了上去。又取出一叠报纸,便将两只香气四溢的野兔,搁置上去。

不及薛向分肉,小家伙当先上前,便朝兔腿抓去,不料,却有哼声传来。小家伙听声望去,但见薛林皱着眉头,拿眼瞪她。小家伙伸至半空的小手,再不敢朝野兔靠近。老实地收了回来。钻进了薛向的怀里。小心思却是在嘀咕:这个坏大姐。真怕人呢,一点也不疼人家。

薛林却是暗中思忖:小家伙被小老三宠得不像话呢,以后得管起来。自此,小家伙可算是结束了无法无天的童年。小魔头遇上了大魔头。自是有吃不完的苦头,受不完的委屈。

待兔肉稍凉,众人在碧波潭内净罢手,便席地而坐,享shòu

起了美食。小家伙这会儿已被提溜到薛林身边,盘腿,坐直,从前那般每逢进食必躺薛向怀里的慵懒、惬意,自此一去不复返。

野兔善于奔跑。皮肉紧凑,肥而不腻,再加薛向这个民间美食家,料理得法,众人皆吃得口滑。连闲话的功夫也没有。吃着吃着,小家伙忽然瞪直了眼神,兔腿含在嘴里,却没了咀嚼。薛向看得怪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见一旁的梧桐林里钻出只小猫来。

那猫距众人十米左右,一尺长短,通体雪白,步履轻缓,穿行在金黄的阳光里,当真是仪态万千,高贵优雅。那猫儿见了生人也不害pà

,却也不敢靠近,在原地转起了圈子,只是晶莹的口水也拖得老长,显是馋涎已极。

小家伙见了这么可爱的猫儿,立时把大魔头教xùn

的体统忘得一干二净,欢呼一声,便朝那猫儿奔来。那猫儿见小家伙急步冲来,唬了一跳,退后几步,却不逃跑。小家伙近得猫身,也不鲁莽去抱,拿了手中啃得还剩一半的兔腿,递到那猫儿的嘴边。

那猫儿拿鼻嗅嗅,再看看小家伙,竟冲她点点头,方才埋头大吃起来。那猫儿吃食极为迅速,却不显狼狈,都是撕下肉片吞咽,而非抵着兔腿啃咬,活像位有教养的贵族。初始,薛向还担心那猫儿会挠着小家伙,手里暗暗扣了块石子,这会儿,见这一人一猫,和谐至极,便放下心来。

两只野兔再怎么肥大,也不够这六人一猫吃上多久,片刻功夫,便吃得只剩了骨头。这会儿,那猫儿也上了床单,吃完兔肉,便寻了个荫凉地儿,趴着养起神来。薛向将吃剩的骨头,递至猫儿的颔下。那猫睁开眼,瞪着薛向,伸出晶莹的脚爪子将兔骨拨去了一边,显是很不满yì

薛向的行为。

吃完兔子,不远处的篝火也星点将灭。薛向抬腕看看时间,便起身,寻了个木棍,将篝火拨开,轻轻扒弄几下,就挖出几个泥球来。再用木棍轻巧泥球,烤至板结的泥块寸寸龟裂,应声而落,露出里面枯黄的荷叶来。

薛向并康桐捧着五个荷叶蛋,上了床单,三把两把扯开荷叶,丝丝热气并着浓浓清香便冲了出来,接着便露出淡黄的鸡肉来。那白猫儿闻着香味儿,闭合的眼眸,攸的睁了开来,起身便跳进了小家伙怀里,在她怀里钻来钻去,显是急得不行。

小家伙难得碰上这般可爱的猫儿,也不顾大魔头在侧,嚷嚷着让大哥赶紧给个鸡腿儿,她好喂猫猫。这会儿,薛向也凝眸注意起这白猫来。先前这猫吃肉,他还未多想,猫嘛,本就是杂食动物。可眼下,越瞧这猫越古怪,馋肉馋得这般厉害,活脱一肉食动物。再细一思索,薛向心中咯噔一下:这哪里是小猫,莫不是是幼虎吧?

思及此处,薛向出指如电,在那猫儿要跳开之际,准确地抓住了后颈皮,提溜了过来,摆开猫嘴,再细瞅额纹,哪里还有疑问,分别就是只幼虎,而且还是只患了白化病的小老虎。不过,这只白化病的小老虎,却甚是怪异,丝毫没有薛向所知的白化病动物视力差,畏惧阳光的毛病,反倒眼眸灿烂,颇喜阳光。

这会儿,小老虎是不是患了白化病,薛向又有些怀疑了。不过,他也只是好奇罢了,是猫是虎,也不过是个小不点儿,又没危害,让小家伙玩耍会儿就好。

众人吃罢午饭,就在这碧波潭边,倚树小憩起来。是时,夕阳缓缓而下,晚风徐徐吹来,黛绿如玉的碧波潭波光粼粼,如点万金,清发的水汽,冰凉透爽,激得这树下乘凉的众人也舒服至极。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见夕阳将隐,薛向便招呼众人启程回返。大山里行夜路,他和康桐自是无碍,可薛林四个却是不便。薛向招呼一声,众人便起身收拾行囊,填埋垃圾,未几,便整束停当,拔腿欲行。小家伙却和小白虎玩得热闹,在林子里追来逐去,听见薛向喊回家,才冲小白虎招招手,依依不舍地跟着众人归家。

小家伙几次缠着要带小老虎回家,都被薛向拒绝。这老虎岂是养得的?养得大了,有了感情更难割舍,家中总不能还多头猛虎吧?小家伙纠缠未果,不住地回头冲小老虎摇手,让它回去。那小老虎却是不急不徐,尾随其后,直至将众人送出林外,才抬头低嚎一声,反身入林去了。

众人到家,已是薄暮时分,靠山屯没有通电,薛向家的烛火和手电却是摆了许多,将两间屋子照得明如白昼。行将安歇,如何安排就寝却又成了问题。两间屋子,六个人,空间倒是足够,可床榻却无多余,再说办公室也不方便支起床榻。

薛向思来想去,便决定和康桐去猪厂对付一宿,却被薛林阻住。薛林道:“老三,不用麻烦,先前不是说这儿也有知青么,我还没见过呢,现在引我去见见这帮革mìng

兄弟,晚上我、小晚就和女知青挤一屋吧。”

薛向本待再劝,薛林的手却伸了过来,要拎他耳朵,唬得他慌忙应声,又招呼康桐在家准bèi

洗漱的热水。薛向抱了两床新被和枕头,领着薛林、小晚便朝知青所在的西厢房行去。这新被和枕头,都是薛向早知dào

小晚和小意要来,特意准bèi

的,没想到这会儿却用上了。

行至西厢房的时候,众知青屋内已经熄了灯火,但还能听到私语窃窃,似在开卧谈会,谈的好像还是猪厂的事儿。薛向敲门,通了姓名,屋内马上有了烛影摇红。未几,破旧的木门吱呀一下,便打了开来,开门的却是半披着衣衫的钟跃民。

其余二人也在惶急穿衣,似要隆重迎接他这靠山屯一把手一般。不多会儿,内间的女知青们也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薛向没料到自己造访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颇有些不好意思,冲众人笑笑,便道明来意。

众知青听说是薛向的姐姐和妹妹,哪里还有不欢迎的。当薛林点出自己也是知青身份,一个月前刚回城的时候,众知青全炸了窝,亲热得不得了。女知青拉过薛林和小晚,就叽叽喳喳,问起了京城的新鲜事儿和薛林在南疆的插队生活。薛向和几个男知青寒暄几句,便把被子递给薛林,不料,却被柳眉手快,一把接过。接被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薛向的手掌,被柳眉狠狠挠了一下,立时便起了红印。薛向想起那日竹影幽窗下的荒唐,心跳陡然加快,道句晚安,掉头便出了大门。

第四十七章 大事

薛林、小晚、小意三个到了靠山屯之后,薛向原本悠闲恬淡的日子便彻底终结了。小晚和小意还好说,薛向这个大姐简直就是假小子、孩子王,又喜热闹,且把薛向还当了小孩子。整天吆喝薛向和康桐跟着她晃荡,或进山捕猎,或下水捞鱼,更有甚者,说碧波潭水冰冷,必有异宝,聚齐了不少青壮,还探了回沈不见底的碧波潭。宝贝倒是没捞着,大鱼、王八却捞回一堆,好好祭了回五脏庙,倒也没白忙活。

半个月来,薛向和康桐实在是被这精力旺盛的大姐头给折腾怕了。二人一合计,想出了个主意,取消了靠山屯的娃娃们的暑假,令其复课,把薛林也塞进了临时教师队伍,才算消停下来。

这日,康桐早早地出了门,领着明兵集训去了;小意跟着小家伙挤进了教室听讲;小晚也化作临时讲师。薛向终于有得了空闲,卧身进了窗下,享shòu

起这久违的惬意来。哪知dào

刚要入梦,叮铃铃,叮铃铃,办公室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

薛向翻身入窗,跳上床后,赤着脚,奔向了办公室,抓起电话,报了姓名,那边发声的却是他大伯薛安远。薛安远先是问了三小在靠山屯怎么过的暑假,又问了薛向的工作情况,嘱咐了几句“戒骄戒躁”、“注意工作方式”,方才说到了正题:“老三,我的问题解决了。”薛安远话很短,里面的内容却丰富无比。

“什么位置,恐怕暂时回不了a军吧?另外,老首长出山的事儿怕是差不多了吧?”薛向七窍玲珑心,薛安远一说,他便明白是薛安远复职的事儿,通过复职的事儿。便很容易联想到老首长的事儿恐怕也有了眉目。

电话那头,薛安远不知dào

是该笑还是该郁闷。他打这个电话,一来是给这个机变百出的侄子一个惊喜。二来,未尝也没有考教之意。也有听听薛向打算的意思。薛安远回家这大半年也没闲着,虽然对曾经a军的老部下的造访拒之门外,可老战友老领导,该走动、能走动的,也都一一造访。老首长那儿,更是来往频繁,没事儿。便踱步至梅园,同关春雷饮酒、比枪,偶尔也陪老首长打打桥牌,对薛向那日造访梅园的言行也有所耳闻。他心里倒是不怎么赞同薛向“分地论”的那套歪理邪说。却到底确信了这个侄子非是一般的毛头小子。更兼薛向曾准确预言过,老人家去后,京中会起风潮,他便待薛向不再似从前那个只会打架的侄子,而是足于谋商的对象。今次。薛安远复出,确是有了为难之选,便起了勘询的心思。哪知dào

自己刚露了个话头,薛向眨眼就看穿了,一语道破两道玄机。还真是神了。

薛安远心中赞叹,嘴上却又开了口:“老三,a军暂时是回不去了。这次能复起,已是不易,和我一道出去的老头子们,不知dào

有多少至今赋闲在家。唉,老首长可是使了不少力,听说你小子的“老东家”安老将军也说了话的,那边才勉强应承。两个选择,一个是进总参作副总,一个是下岭南军区任副司令兼h军的军长,你小子有什么说道?”薛安远显是心情不错,开起了薛向的玩笑,竟比他是安老将军家的长工。

薛安远话罢,薛向脑子里却飞速运转开了:a军地处京畿,那边不让老首长心腹掌握,是在情理之中。岭南军区是时下十二个大军区之一,地处东南,遥控港岛,位置也是重yào

至极,和总参的副座稍逊一筹,确也也不遑多让,且h军也是岭南军区的主力部队,辖下的第七装甲师更是眼下共和国十三个装甲师中最强dà

的一个,较之a军军长算是升了不止一级,恐怕是那边有意给交换a军给补偿,看来老首长的力度也不小。

薛向思忖已定,道:“大伯,我看还是下岭南吧。”

“嗯…”薛安远拖了拖鼻音,显是大出意wài

:“怎么?”在他看来,总参副座对老首长将来的帮zhù

更大,毕竟也算是军机核心了。

“大伯,我知dào

您的意思,但是老首长需yào

您在京畿么?那个层级的较量,已极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了。重yào

的是,他老人家恐怕还是希望您下去掌握部队吧。再说,老首长能让您起复,恐怕他那边已经差不多了。”

薛向的劝解看似有理,其实私心很多,当然,纵是私心也是善意的私心。一来,他熟知历史,老首长行将出山,是不可逆转的,且那次较量也根本用不到薛安远这个层级的将领。二来,二十个月后,对西南某小国的战争行将爆fā

,那可是一场恶战,国防军死伤惨重。他既然穿越了,总是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变些什么,自然就需yào

薛安远下去掌握部队。他虽然不通兵法战阵,也不明了武器科研,可作为老党史办的老板凳,研究党史,自然不能不研究军史,对自卫反击战中的全程乃至旮角,都知之甚深。且后世铁血网上的众多的马后炮们,对那场旷日持久的恶战,自然讨论出了许多减少损失的点子和见解。若是由他这个穿越客,提前道出,那就切中时弊,必能挽救无数战士们的生命。但这一切,都得要时间,要实践。薛安远下去掌握部队,正好给了他实践的机会。

薛安远闻言,低眉不语,他还是希望留在京城的,一来,老a军是他的老底子,一手带出来的部队,他放不下;二来,他刚和几个孩子团聚,人到晚年,难免有些儿女情长。不过,薛向既已点透,薛安远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老首长的良苦用心。老首长之所以给出两个选择,只怕还是替他考lǜ

了家庭因素。

一念至此,薛安远自然知dào

该如何抉择了,冲着薛向吱唔几声,算是遮应过了这个纠结的问题,又交待薛向好好照顾几个孩子,注意写暑假作业。最后,又说到时派人来接,不待薛向搭话。啪的把电话撂了。老爷子打电话本是来考校的,结果考校没拦住考生。倒把他这个出题的先生给弄尴尬了,情何以堪?

薛向刚放下电话,门外便传来了争吵声。薛向步出门外,一瞧,便见彭春当头在前,身后跟着一大圈人,人群中两个农妇最是显眼。那两个农妇皆是四十出头的模样。都穿着蓝的大布褂子,手里各自提着锄头和钉耙,脸上皆有挠痕,头发散乱。边走还边骂着乡间俚语,词意污秽不堪,旁边的群众也各自扯着一个劝解,二人才没扑到一起。

一看眼前的场面,薛向就头疼。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七大姑八大姨。家长理短的麻烦。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个村官更是不想往里掺和。可是人家既然来了,他这个大队长自然不能“升堂”都不喊一声,就直接退堂。

哪知dào

这“案情”一问,薛向便给自己问出个天大的麻烦。也改变了一段历史。

原来,这两个农妇,一个唤作韩彩英,一个唤作陈来翠,两家本是邻居,五年前因为一只鸡起了龌龊,便结下了梁子。自此,两家主妇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每逢队里出活,双方总是互相盯着,有谁稍稍懈怠,便要报gào

小队长,自此梁子是越结越深。彭春做了这小队长,遇上队里这俩冤家,算是倒了大霉,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后来,彭春被实在是被二人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弄烦了,自此,无论谁举报谁,他是一概不听,也不处理。

哪知dào

彭春不管了,这二位倒自己管起对方来。今天,韩彩英说陈来翠上工晚,懒婆娘赖床;陈来翠则说韩彩英镐一条沟的草,能磨蹭一下午,是磨洋工,小资产阶级思想作祟。两人吵着吵着,竟动起手来。彭春得到消息赶到时,二人已经先干了一架,被众人分开了。谁知彭春到后,二人又来了劲儿,拉着彭春就说对方的不是。彭春被聒噪得烦了,二话不说,拉着二人,便来寻薛向,看看这二位见着大队长是不是还这般张狂。

韩、陈二人本是不敢来的,这个年轻的大队长虽然从不似蔡高礼父子般喝骂社员,可大伙儿反而更怕这个“不密切联系群众”的大队长。但是眼下,二人都叫着劲儿,谁也不愿伏低做小,后退撤让,牙齿一咬,便跟着众人来了。

薛向先似模似样地问了下情况,听罢二人的说词,竟愣住了。这二人都没说谎,对方确有消极怠工之实事。无非是陈来翠觉得自己只晚出工了一会儿,远比不上韩彩英一偷懒就是一下午;韩彩英觉得自己一直没闲着,跟别人比,丝毫不见慢,陈来翠纯属无理取闹。

薛向愣住,倒不是惊讶这二位妇女社员的泼悍,实是注意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想到一件顶顶重yào

的事儿。思及苦恼处,薛向面沉如水,剑眉紧锁,呆立当场。韩、陈二人正吵得热闹,猛地见了薛向这番面容,急忙各自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招急了大队长,要吃苦头,这位可是敢喊着“杀了就地埋的”主儿啊。

薛向想得出神,完全忘了眼前有许多人在等自己出声。忽然,韩彩英和陈来翠各家的男人奔了过来。这二位听说自己婆娘竟把屁大点儿事,闹到大队长那儿去了,慌得快丢了魂儿,抢到地头儿,就各自揪着自己婆娘,捶了起来,好给大队长出气。

这番汉子吼、婆娘叫的吵闹才算将薛向唤醒,他吆喝一声,止住眼前的闹剧,又装模作样地摆了番大家长的架子,教xùn

了两个打老婆的汉子,又嘱咐两家好好处,再传出狗屁倒灶的事儿,就一起扣工分。

薛向威望极高,他发话了,还有什么摆不平的。众人见没了热闹,便各自退去,彭春正待要走,却被薛向抓了壮丁,叫他会同小孙、老姜一起作了通讯员,去通知党员和各小队长晚上八点在学校大教室开会。他则转身进屋,换了身破衣,戴了顶草帽,向西面的农田行去。

要说薛向这个大队长来靠山屯也有小半年了,可他竟然从未下过田,最多也只是绕田而过,或观赏景色。或检查杂交水稻的长势,其余的耙田、放水、插秧都甩给了李拥军。今次,他这般打扮。确是来实地检验的,检验社员们是不是真的存zài

磨洋工现象。即使后世教科书、各种史料。说了很多这方便的问题,也不如他实地考察一番来得直观。

薛向行到田边,跳进了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沟里,沿着水沟慢行,便拿眼朝田间望去。但见无数的社员拿着钉耙,或疏浚田间沟渠,或镐除田间野草。众人看似在努力劳作。可聊天说闲话的声音,隔得老远便能听见。本来,劳逸结合没错,说话并不会耽误手头的活儿。还能减缓疲劳,原是好事儿。可眼下,只听人说话,不见人挥锄。众人倒是一个个脑袋低着,似在劳作。却是说得不亦乐乎,且身边并无小队长检查,不知演给谁看,或许十数年取巧下来,已经成了本能。

那水沟环田而建。薛向沿着水沟绕行一圈,几乎将大部分劳作的社员的表现全看在了眼里,心中只是深深地叹息:这就是人性,趋利避害,做与不做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谁又愿意出力呢?指望个人的修养和品德,那指望也就成了奢望。

忽然,薛向想起了去年的那个春节,在梅园,给老首长和一众大佬讲的那个“分地”的故事。尽管他早有了分地的想法,也明白分地的好处,可真等他下到靠山屯后,却从来没有分地的打算,一门心思的就是办厂生财。似乎那日众大佬的严肃的脸色,依旧历历在目,唬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眼下,靠山屯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了。李拥军已经不止一次和他反应养猪厂和饲料厂劳动力不足了,可他却并无顶点办法。从外招人?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传出去,这靠山屯的社员们就是资本家,雇佣工人,这个罪名他万万不敢担,也是担不起的。不能招人,只能从村里的劳力下手,可村里的劳力全被那三千亩土地占了。

那眼下,就必须解放劳动力,提高生产力。怎么解放?怎么提高?恐怕后世随意问个小学生,也能给出答案,答曰:分田到户!

想到分田到户,薛向自然能想到小岗村,想到那十八位按下血手印的村民。而他们分地的壮举,要等到两年后的冬天,那时老首长掌舵,且高层已经有了求变的呼声。即使那样,小岗村分地的消息传出后,喊打喊杀声依旧铺天盖地,无数的争论为此爆fā



薛向现下要干这个事情,想想就够他头皮发麻,真zhèng

是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干与不干,薛向拿不定主意,虽然方才就喝令彭春等人去召集开会,那不过是热血上头,这会儿,神清目明,自然得反复权衡利弊。

不干,这靠山屯最多是发展不起来,但日子保管比从前要好。可他薛某人历经前世今生,来前,更是在心中夸下海口,要做出番事业。若是只将靠山屯弄得个泯然众村,灰溜溜回京,他自己先就得羞死。干,就得慎谋慎思,将保密工作做得天衣无缝,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薛向不求像小岗村那般成为后世的一座丰碑,只求能解放出更多的劳动力,用于猪厂和饲料厂。那两座厂才是他心血的凝结,也是靠山屯以后幸福日子的保证。思忖已定,薛向一脚踢飞了半截红砖,摘下草帽,大步朝屯中行去。

…………….

时间方才七点半,离开会的时间尚有半个小时,一干靠山屯的上层建筑们就在薛向指定的教室聚齐了。以往,蔡高礼当政时,他们是万万不会这么早来的。一来,蔡高礼尽是念“**说”,虽然主席老人家的话是至理名言,可念了几千遍了,谁听了都烦恼。二来,薛大队长几乎很少召集开会,什么事儿都自个儿定了,直接下命令。虽然霸道了点,少了明主集中,可人家办事儿就是利落、地道,没有不服的。但一旦召集开会,就准有大事儿。那日一大捆钞票砸在桌上的场面,至今让众人想起来,眼睛还绿油油一片。

七点五十五分,薛向领着小孙踏进了教室。踩着钟点到达,倒不是他故yì

摆领导派头,实是安排烦人的大姐和恼人的小家伙,耗了他不少时间。薛向开会素来直接,从无废话,招呼小孙按名单点完名,见无缺漏,便将“分田到户”的主意说了。

哪知dào

,他说完,众人的反应,在他看来,竟是诡异至极。

第四十八章 分地

原来,薛向话落,众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该抽烟还是抽烟;该和水依旧喝得稀里呼噜;就连小孙也在若无其事地用那杆秃了头的破钢笔敲打着一本淡黄的笔记本,头也不抬一下。就好似薛向往人群里丢了炸弹,人群却没反应,怎不叫他惊诧。

你道众人为何这种反应?原来人家压根儿就以为薛向在开玩笑,且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有愿意给大队长面子的,配合地哈哈几声,剩下的全静等薛向接着说开会的内容呢。

薛向瞧得糊涂极了:难道他们对分田的严肃性和严重性,一点儿也不知dào



薛向停顿良久,众人等不到下文,齐齐拿眼来看他。薛向这会儿也窥出了端倪,行到做记录的小孙身边,劈手摘过笔记本。但见分田到户前的讲话全记录在案,而关于分田到户的内容,是一个字儿也没写。这下,薛向才悟过来:原来人家当自个儿在说相声啊。

薛向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那张挨了一掌的红漆木桌劈开一块儿。巨响声唬得正喝着水的韩东临水杯一抖,撒出不少水来,巧而又巧,全落在裆处。慌得韩东临急忙擦拭,拙劣的动作引得众人哄笑,将薛向拍桌子制造的严肃气氛冲消殆尽。

薛向倒不是靠拍桌子增加威势,实是被众人气乐了。他稍稍平复心绪,接道:“别当老子是开玩笑,今天下午,老子去田边看了。那个钟原,就你还笑呢,老子看,就是你们那个小队的社员最能墨迹。老子转了一圈,走了二十分钟。转回原地,那帮人竟也还在原地。这是什么境界?都这样干活,还搞个球啊。饿肚子也是活该!”

薛向破口大骂,这会儿。众人全回过味儿来:大队长这是要玩儿真的啊!

惊疑过后,大部分人的脑子突然懵了。剩下没懵的,要不是在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耳朵出了毛病;要不是在想,大队长一准儿是晚上吃饭,喝多了酒,在说酒话。

其实。众人有这般反应也是正常。实乃是这帮人经过几十年的集体生产,又先后经lì

互助组、合zuò

社,退社、建社、并社,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脑子里早被磨得没了一点单干的想法。平日里占公家点便宜,尚且要担心“挖社会主义墙角”和“资产阶级复辟”等等罪名砸来。可眼下,大队长的这番话,在他们听来,说“挖社会主义墙角”已经是轻的。简直就是在刨社会主义的祖坟。那该是多大的罪名,是万万要不得的!

众人脸上各般颜色,有惊疑,有恐惧,有难以置信….就是没有一个说话的。全场沉默良久。薛向知dào

再僵持下去,一准让这帮人聚成合力,那时再劝说,就是千难万难了,便出言点了韩东临的大名儿。

薛向之所以不点李拥军,实乃是这家伙太实诚了,听命令是一流,可要他搞配合,那就是为难,说不定这家伙还能跟薛向反着说。而韩东临则不然,这是个心有城府、脑袋活络的家伙,知dào

该怎么应付。

果然,韩东临站起来,便唱起了高调:“我就不知dào

你们在磨蹭什么?怕什么?难道大队长还能害咱们不成?先不说大队长是从祖国的首都下到咱们这个穷山沟沟,来支援咱们的,单说他到了靠山屯,为咱们做了多少实事儿啊。你家今年多分的麦,你家伢子能上学,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大队长为咱们干的。事到临头,你们居然还怀疑起大队长来,畏首畏尾,真tm的不是爷们儿。”韩东临嘴上说得漂亮,心中却是在打鼓。要不是薛向给了他太多的震惊,且在山神蛇口下救过他性命,说什么他也不敢掺和进这事儿的,真zhèng

是杀头都不止的买卖。

韩东临话音刚落,李拥军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你老韩也别充大个儿,谁tm的不是爷们儿,谁张口说了‘不’字,去tm的,干了,大队长都不怕,老子怕个球。”李拥军最好跟韩东临较劲儿,原本他心中是万万不肯淌这浑水的,见韩东临在自己面前拿大,热血一涌,不着边的话,脱口就说了出来。

李拥军和韩东临都表了态,众人的目光就落到了这最后一个班子成员副队长铁勇身上。自打蔡高礼父子被薛向折腾得退避三舍后,铁勇自动加入酱油党,每天抱着薛向赠给他的那本足以当枕头的,研究个没完,心得写了一大堆。就连薛向读了他的心得,也啧啧赞叹。认为铁勇写得东西,虽不足发人深省,却是言之有物。这对一个没读过几年书的土党员来讲,赞声天赋异禀也不为过。

本来,薛向召开此会议前,也考lǜ

过要不要通知铁勇的问题。毕竟这家伙虽然听从安排,但是至今没服过软,一副崖岸自高的模样,似乎还是心向蔡氏父子。一旦将这种掉脑袋的大事让其与闻,说不定就被散播出去,那就是泼天大祸。若是不通知铁勇,可人家到底还在生产队,人前人后的,谁的眼睛都不是瞎子,压根儿不可能封锁住消息。因此,薛向还是招呼小孙通知了铁勇,因为他想到了对付铁勇的办法。

众人目光灼灼之下,薛向果然点了铁勇的名儿:“铁队长,说说你的看法,咱们不搞一言堂,主席说的好,要发扬党内明主嘛,你也说几句吧。”薛向嘴上念着民主,心里却想着主席说的后俩字“集中”。

铁勇却无并薛向想象中的踟蹰,站起身道:“大队长,同志们,我最近苦读大队长赠送的马克思主义专著,却是没把心思放在农业生产上,脱离了群众,我先进行下自我批评。至于大队长说要搞承包责任制,道理高深,规则细化,我虽是一个党员,可连自己信仰的马列都理论没研究清楚。就更不敢多言具体实践了。所以,我就不说了。但是,这里。我表个态,组织上的决议我一定遵守。安排的任务我一定不折不扣的完成。”说罢,铁勇坐了下来,也不看四周众人的表情,依旧捧了那灰绿色的搪瓷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了上面。

薛向心中苦笑:没想到铁勇这般滑头,满嘴都是遵守、完成,就是不表态。这是怕担责任啊!

不过,这早在薛向意料之中,只要铁勇不直言反对、坏了统一认识的氛围就成,他有的是办法让铁勇就范。铁勇言罢。薛向又点了靠山屯党龄最长的王树生发言。王树生四七年入党,今年已是五十有三,在靠山屯称得上德高望重。老队长在世时,也曾提出让他接班,却被他拒绝了。老头子淡薄名利。却是仗义执言,蔡高礼有时也得让他三分。那日蔡国庆刚明火强抢柳眉,也正是摸清了王树生去了邻县走亲戚,才敢下的手。若是老王在,他万万不敢这般猖狂的。

王树生叼着个旱烟袋。吧嗒吧嗒,抽得浓烟滚滚,闻听薛向点名,也不含糊,拿烟锅磕了磕鞋梆子,起身道:“大队长,先前东临的话,我也听了,说得是不错的。你到靠山屯给大伙儿坐了多少好事儿,我老汉也都看在眼里,知dào

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屯子好,为了咱靠山屯的数千乡亲好。就算你方才说的分田、搞责任承包,违了眼下的大形势,有些不合时宜,老汉我也是支持你的。但只一点,你先前只说了分田的办法,却没说透原因,我希望你能说透。若是你只是怕大家偷懒,我老汉出把子力qì

,每天盯着就是,实在是犯不上冒这个险啊。”王树生是真的对薛向这个年轻的大队长满yì

到骨子里了,自不愿看他冒这个风险。

王树生话罢,薛向竟有些感动了。他实是没想到这么讲原则、有党性的老党员,竟然对自己信任至此,连这大逆不道的事儿,想也不想,便投了赞成票。

薛向起身,上前握住老爷子的双手,将他按回了椅子:“老王叔啊,不是偷不偷懒的问题,实在是是大家有没有搞生产的心气儿的问题。我说个事儿,大伙儿可能不爱听,可不爱听我也得说。就拿各位自家的自留地说吧,里面的庄稼,是不是比公田的长得要好?是不是都当作心尖儿、宝贝一般伺弄?这就像是别人的娃,再怎么喜欢,也没自己的亲啊!”

说到这儿,薛向停顿一下,拿眼去看众人,但见人人低了脑袋,就连王树生也一样。实乃是薛向捅破了这层几十年来,谁都知dào

、却都不敢捅破的窗户纸。

薛向见众人羞惭,趁热打铁道:“同志们呐,你们可能不知dào

,咱们养猪厂的那千多头猪越长越大,需yào

的饲料也越来越多,可饲料厂加班加点也照顾不过来,更不提每天需yào

熬煮猪食的柴火,也得派人去金牛山中砍回,这都需yào

人啊!大家说,若是公田分了,成了大家的自留地一般,那大伙儿得干得多起劲,能腾出多少时间啊。若是还像现在这般凑在一块儿磨洋工,那千多头猪指定养不活,别忘了,咱们办厂可还欠着外面不少钱哩。就算不提欠债,三千亩田的收入能赶上这千多头猪么,就是三万亩田恐怕也追不上啊,这笔账,我不说谁都会算。”

薛向道出隐情,众人这才知dào

事情的严重性。那千多头可真zhèng

是靠山屯全体社员心中的宝贝疙瘩啊,吃的是精心配制的饲料,睡的是新软稻草,猪圈清理得能赶上自家的屋子,及至这大热天,甚至每天都派专人去新凿的水塘,取回水来,给它们洗澡降温,就是自家老人也没这待遇啊。

一众党员听说猪厂有难处后,先前均暗自盘算学习铁勇,来个不反对,不承认。这会儿,却是早把这些小算盘砸得粉碎,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

“我说,大队长,同志们呐,这真不是小事儿啊!这千多头猪可算是咱们靠山屯全体社员的命根子啊,不怕你们笑话,我每天听着猪哼哼,都能乐出声来,咱们可不能看着这些猪祖宗饿肚子啊。”

“说得对!妈的,我看这地是不分不行了。诸位各自拍拍胸脯,谁给社里干活的时候。不是想着怎么省力,怎么来,不都是盼着太阳快落山。可一给自家干。恨不得一天当两天拼。咱们是党员,尚且如此。那些群众们就更不用提了。”

“分吧,今年的种子我看很不一般,一株苗上结的穗较往年多了一倍不止。若是伺弄好了,大队长说的让咱靠山屯社员们吃一年饱饭的话,可真就要实现啦。”

“分,不分不行了!再说,咱们靠山屯自家分地。碍不着谁,社里的公粮咱们保证不欠就是。更何况,都是自己人,谁会多嘴说出去。敢瞎说,捶死他狗r的。”

“………”

一叠声的“分田”中,薛向笑了。他抬手虚压,待众人声音歇止后,道:“同志们。看来大家的意见很统一,这就很好嘛!理不辨不明,话不说不清,说清楚就好。可俗话说‘空口无凭’,又说‘白纸黑字’。我看不如咱们写个分地的合约,一起签名,再按上手印。不是我信不过大家伙,全屯子的各家当家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不能落,咱们防小人不防君子。”薛向说完,有意无意地朝铁勇看去。后者仍旧低头看茶杯,只是薛向望过来时,却见他的手猛然抖动,竟洒出水来。

薛向话落,李拥军抢先叫出声来:“对,就按大队长说的办!我看这个办法就很好,光用嘴说,有球用,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按了手印,那才牢靠呢,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大伙儿睡觉都安生。”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薛向吩咐小孙掏出纸笔来。小孙正要递给他,却被他伸手指着铁勇,道:“让铁队长写,早听闻铁队长几笔字铁画银钩,书法很是不错,村头墙上的标语刷的就很有水准嘛。”

铁勇万万没想到薛向居然在这儿等着自己,这白纸居然要落上他的黑字。先前,他还想着万一有机会,就把这事儿捅出去,这下全完了。铁勇心里叫起了撞天屈:妈的,说什么老子书法好,老子才念了几天补习班,小学都没混过。寒碜老子也就罢了,还拿墙上的标语笑话老子,谁不知dào

老子把“无产阶级wh大g命万岁”中“革”字刷成了“哥”!

铁勇心中怨念万般,可这时也不得不接纸笔,众人都盯着他呢。先前他的表态,众人想来就觉得他不靠谱。这会儿,他要是再推三阻四,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门去,怕都是问题。铁勇放下水杯,抬头冲着薛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接过纸笔。

薛向口述道:“1977年7月25日,地点靠山屯小学教室内,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在向国家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干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薛向念的极慢,却是字字千钧,仿佛一锤一锤敲打在众人心头,听得众人也屏住了呼吸。薛向念完了,数息时间,铁勇也写完了。

这会儿,铁勇郁闷非常。谁成想,若干年后,这张纸进了博物馆,提笔撰文这事儿也成了他此生的最荣耀。当时的与会人员,每每想到此处,到都苦不迭,后悔得直想那脑袋撞墙,均骂出声来:怎么就让铁勇那孙子把这美事儿,抢了过去。浑然忘了铁勇写字据,是已站在神塔顶峰的那人指派的。

薛向接过纸张,仔细浏览一遍,见铁勇除了把坐牢的“坐“字写成了”作“,其余并无疏漏,便小孙一声。小孙取来红泥和钢笔,薛向率先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并把红印按在了自己的名上。

薛向弄好后,退开,韩东临和李拥军竟齐齐抢上前来,要作这第二人,都想紧挨着薛向的大名。薛向怕二人这一争执,又是个没完,拿过钢笔递给了王树生。孰料王树生说自己不会写字,薛向方才恍然大悟,索性令不会写字的将大名报上,他一一录上。薛向记录完毕后,将纸笔递给了最前的韩东临,韩东临写完,依次传了下去。都写好后,便挨个儿按手印,片刻功夫,一张八开的大纸的左上角印满了红指。

薛向小心将纸张折叠好,放进皮包后,又道:“今晚的事儿,暂时不要说出去,从明天开始,由第一小队打头,挨家挨户的叫人。不准一起来,一个个来,都去我办公室,咱们挨个儿攻破。”

这个法子是他深思熟虑的,为怕羊群效应,免得众人聚在一起,怕担这杀头的风险,集体反对分田。薛向便来个以寡击众,逐个击破。由一群党员、干部齐聚一块儿,说道理,摆狠话,不信拿不下来。众人听罢,齐齐称善,薛向抬手看表,已是入夜时分,便挥手让众人散去。

次日一早,薛向的办公室便摆开了龙门阵。一干小队长和党员分立两排,懵头懵脑的村民一进来,见了这阵势,先就软了三分,又被说教一通,没异议的,自动签名按印,有异议的,被威胁一番,也只得低头就范。就这么一连三天,靠山屯四百来户无一漏网,齐齐被攻破。

你或许会问,那签名后,出门的村民怎么不向不知内情的村民报信,让他们别去那鬼门关啊?呵呵,其中道理很简单,自己都陷进去了,别人不陷进去怎么行,说不得还会威胁到已签名的自己呢。

说到这儿,其中道理,倒颇似本人早年的一次遭遇。那是一天夜里,去乡里看电影,路过田埂,月色微明,不小心踩一脚牛粪,我闷头不吭声,继xù

前行。后面跟着四人挨个儿从那地儿路过,等过完后,第五人才叫出声来“踩着粪了”。那叫出声之人再抬头一看我等,鄙人和前面三个正在齐齐再拿稻草刷鞋底。本人是这么想的:俺都踩了,你凭什么不睬。第二三四怕也是一般想法。说着,就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待全屯的家主全签上名后,薛向便召开了全屯社员大会,照例说了一遍泄密的危害性,直把众人唬得脸色惨白,方才住嘴。接着,就开始公布分田细则,自然是按各家劳力数量以及家庭负担情况,来划分。讲好规矩后,分田到户进行地颇为顺利,当天就结束了。就算有不满yì

的,也不过是田地的位置问题,倒没有为多寡争论的。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掠去不提。

ps:其中薛向口述的分田内容,正是小岗村那张放进博物馆的字据上的原话,就连坐牢的“坐”字也一并写作“作”,呵呵,着相了!文中的踩粪小故事,是真事儿,现在想来,也忍不住发笑。

另,上一章说岭南军区是十二大军区之一,是没错的。七七年正是十二大军区,后来缩为十一大军区、八大军区,最后才稳固成七大军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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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跑官

马克思说“社会的基本矛盾是社会发展的动力”,薛向却要说“私欲是人类前进的动力”。靠山屯的田分了,社员们也疯了,没日没夜的在田里穿行,全家老少齐上阵,上到八十岁老头儿,下到三岁幼儿,只要能动弹的,都在田里翻滚。除草的除草,碎土的碎土,一垅垅土地,被磨得又细又平整,就是太阳下山了,披着星,戴了月,也要在田里干,恨不得把床搬来自家田里才好。

靠山屯本就是地少人多,再加上社员们疯狂劳作,效率简直惊人。原先需yào

半月的活儿,三天就给干了。那剩下的时间怎么办,总不能还在田里折腾吧?老农们可是懂得拔苗助长的坏处,自不会干这种蠢事。剩下的时间,也只有进猪厂和饲料厂赚工分。

要说这喂猪和生产饲料,就好控zhì

得多。薛向制定的规章,就是不怕你偷懒。谁负责喂几头猪,谁每天生产多少饲料,都是章程里规定好的。你完不成,就没工分,算是白忙活。这样一来,自然没人敢偷懒,这也就是变相的承包责任制。

如此这般,靠山屯就像行驶在广阔无垠大海上的一艘小船,薛向就是这搜小船的船长。遇到风浪的时候,他会化身舵手,亲自操控。风止浪息后,则又将船舵交出,自己则在甲板上观海赏景。眼下,正是这种情况。摆平了分地风波,饲料厂和猪厂又走上了正规,薛向又彻底闲了下来。每日不是入山,就是陪兄弟姐妹们玩儿牌,日子甚是悠闲。哪知dào

没闲散几天,麻烦又来了。

这日是靠山屯小学的休假日,吃罢早饭,薛向正伏在桌上写一份军事报gào

。当然。说报gào

他是贴金的说法,其实就是他给薛安远写的信。主要写了我军如何应对山地作战,才能尽可能减少伤亡。当然。报gào

上没有去写战役如何打,如何布置等等。这些非薛向所擅长。就是他写了,也多半被薛安远笑话。他甚至没提要和小矮子们打仗的事儿,毕竟这会儿越战还没影子呢,写得多少各种小点子,比如取消肩领处的红星标识,以便隐蔽、再比如多训liàn

徒步越野能力等等。虽然都是细枝末节,却是能救大命。只余武器更新换代,以后还得看机缘,说不得还得着落在美帝身上。

薛向越写,眉头皱得就越紧。他倒不是担心会打输。实是担心损失还是像历史上那般惨重。因为,他知dào

这会儿,我军已经二十多年没打仗了,多是新兵入伍,压根儿就没见过血。而越南整整打了一百年仗。还有时下的北方某世界第二军事强国大力支持,可以说装备更胜我军一筹。简单的山地训liàn

,恐怕也难扭转局部颓势。

薛向正想得头痛,小家伙突然钻了进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冲进了房里,小脸上满是紧张。薛向看得好奇:这会儿,小家伙应该在上学啊,怎么跑回来了呢?

他刚起身,要去看小家伙在房间里鼓捣什么,一身雪白衬衣的薛林冲了进来,俏脸含霜,劈头就问薛向:“小适人呢,藏哪儿了?老三,今天你别护着她,你要是敢护着她,我连你一块儿收拾。”说罢,不待薛向搭话,直奔房间去了。

薛向看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怎么小家伙又惹着大姐了,让她生这么大气。薛向跟着转进了房间,但见薛林正翻箱倒柜地寻着小家伙的踪迹,最后蹲身往床底下一扫,最终在康桐小床底下,将小家伙提溜了出来。

提溜出后,薛林便把小家伙按住,扬起巴掌,狠狠朝小家伙屁股揍去。啪的一声脆响,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林听见哭声,越发来气,又是一阵巴掌,边打边骂:“叫你不听话,叫你玩儿牌,今天让你涨涨记性。”

小家伙疼得哇哇大哭,可巴掌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落到自己的小屁股上,见哭声无用,挣又挣不开,扭过小脸,边哭边喊薛向救命。薛向看得心中一惨,正待上前拦住,却被薛林冷眼瞪来,又止住了脚步,索性扭过头去,不再去看。

这会儿,薛向还是不明白小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儿,惹得大姐如此发火。他听薛林方才骂声,心中颇不以为然,也不过是玩玩儿牌,又不是赌博,顶多益智游戏。薛向正摸不着门儿,柳眉和蒋碧云追了进来,进得屋来,不及和薛向招呼,便一左一右上前,架住了薛林,才将哭得嗓子都已沙哑的小家伙救了下来。

小家伙脱得魔掌,薛向近前,正要蹲身去抱。却被小家伙躲了开来,一头扎进了柳眉怀里,大眼睛紧紧盯着薛向,泪珠儿涟涟,显是愁怨已极。薛林被蒋碧云拉扯,小家伙又被柳眉抱着,几女吵吵闹闹,你劝我犟,薛向方才弄明了究竟。

原来,那日他们在碧水潭边,玩了回抽乌龟的牌戏后,小家伙便喜欢上这种可以和大人们一块儿玩儿耍的游戏。自此,小家伙每每缠着薛向、康桐几个游戏,后来有了瘾头,竟把扑克牌带进了学校。这种牌戏的规则本就简单,一说就会,立时风靡校。山里自然没扑克买,可娃娃们多聪明啊,撕书扯本,立时便造出扑克牌无数。俗话说“言多必失”,人多了也一样必失。

很快,知青老师们便觉出不对来,抓住了几个课间玩儿牌的,一审便审出了小家伙是始作俑者。众知青一来爱惜小家伙,二来在意薛向的脸面,就压着没说。哪想到,薛林也在班级里抓住了几个倒霉鬼,小家伙又被悲催地招供出来。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薛林虽好牌戏,却也知dào

这玩意儿,小孩子沾不得。在家里陪小家伙玩玩儿闹闹,那没什么。可把这东西和神圣干净的校园扯在一起,她分外接受不了。本来,薛林只想去小家伙的班级,揪住她喝叱几声,叫她认个错就算了。哪知dào

早有告密者将消息传给了小家伙。小家伙一听大魔头要来找自己麻烦,唬得魂儿都飞了,刚想着法子。是不是回去求求薛向,薛林便杀到了。

小家伙小心思正急得不得了。陡然见了薛林,唬得跳了桌,就从后门逃跑了。这下,可把薛林的怒火全点着了,犯了错误,还敢逃跑,这都是谁教育的?薛林哪知dào

。自己没回来之前,在小家伙的小心思里是没有“错误”二字的,在家里,大哥宠她。二姐疼她,三哥让她,快活得神仙也似。

小家伙头前跑得飞快,薛林被带班的钟跃民阻了一下,以致小家伙小短腿儿。竟是先到了家,后来的情况也就都在薛向眼前了。

薛林打过之后,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再看小家伙捂着屁股,趴在柳眉怀里啼哭。边哭边喊“要妈妈”,心中也是不忍,却又开不了口去哄她。满屋子喧闹过后,陡然静了下来,只余小家伙抽抽噎噎地哭声。

薛向听得也是难过至极,却又毫无办法。大姐管教小家伙是在情在理,他这个做弟弟的再有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更何况,他也知dào

自己宠小家伙宠得有些不像话了,可又下不了狠心去管教,大姐能帮着管教,他是求之不得。只是小家伙每次一喊“要妈妈”,他的心都抽搐着难受,这大概就是穿越后,记忆、性格、思绪等等融合的结果吧。

就在薛向憋闷之时,小孙却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不及看清屋内情形,便叫了出来:“大队长,大队长,快,快出去迎接啊!县革委的耿主任和陈秘书长来了,咱们靠山屯可还没来过县里的领导哇,就是区里的领导也没下来过呀…”靠山屯来了大官儿,小孙兴奋至极,连满屋子悲戚的气氛都被他的高声欢叫冲得淡了。

薛向闻言,起身便转出门外,果见耿福林和陈光明大步在前,身后还跟着两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手里都各自抱着一个大红的纸箱,却没见着车子,也不知众人是怎么来的。

薛向老远就伸出手去,未待他开言,耿福林却先喊了出来:“薛向同志,你这个通讯员啊,真是的!说好了不去通报,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儿,非搞这个迎来送往,这不是变着法地批评我们官僚嘛。”说罢,耿福林还冲薛向身后的小孙瞪眼睛,臊得小孙满面通红。

“耿主任和陈秘书长都是县革委的领导,咱们靠山屯建队以来,可还没来过这么大的领导哩,小孙激动是应该的,我这个大队长出来迎接那就是应该中的应该。要是耿主任再这样说,我可就当二位领导怪我没组织党员干部和社员们列队欢迎啦。”薛向说得俏皮,耿、陈二人脸上也笑得如菊绽放,而后面两个二十啷当的秘书自然得跟上领导脚步,皆是启唇露齿,作出了笑脸。

其实这二位秘书一路行来,脑子里就没清醒过,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首长怎么忽然要下到靠山屯这个小山沟里。不通知区里、社里不说,竟还带了礼物。本还以为许是靠山屯曾出过老干部、老将军啥的,回家探亲,二位首长前来拜望。哪知dào

,看眼前的景象,竟是来看这个未必有自己年纪大的队长。

耿福林话音刚落,薛向握住了他的肥手,用力摇了几下,又朝陈光明伸来。陈光明接过,双手握住,边摇边道:“薛向同志,我可得批评你几句啊。上次说好的端午节聚聚,怎么就只来了个电话?我和耿主任、小徐,还约了不少朋友等你呢,结果,就让你给晾了。这不,还得我和耿主任来三请诸葛亮。”

薛向笑道:“上次确实是忙得不可开跤,你们看那边,这么大个厂子,就是那几天功夫搭的。”薛向指了指西北方向的养猪厂和饲料厂,又道:“无论怎么说,上回确实是我的不是,中午我自罚三杯,权当赔罪,来来来,咱们进屋说话。”耿、陈二人又说笑几句,便跟着薛向进了办公室。

此刻骄阳当空,屋内光线也是极好。山间无酷暑,连带着这阳光也不显灼人。众人入屋后,薛向拖出几条长凳,依着门放了,招呼落座;小孙跑前跑后。端上几杯凉茶;两名秘书刚将纸箱放上了办公桌,薛林牵着小家伙,和柳眉、蒋碧云从里间步了出来。

薛向看得愣神。揉揉眼睛再看,当真是大魔头牵着小魔头。方才还一个巴掌打得山响。一个哭得地动山摇,这戏法是怎么变的?

不等薛向思忖,耿福林猛地站起身,行至小家伙面前,蹲下身,笑道:“这就是咱们的薛适小朋友吧,怎么眼睛红红的。刚哭鼻子啦?”说罢,起身,伸手进箱子里,带出一个粉红色的布袋熊来。递到小家伙面前:“看伯伯给你带的什么,拿着玩儿吧,箱子里还有许多呢,可不许再哭鼻子了。”

小家伙在人前,可是很有礼貌的。何况身边还有两个老师。但见她双手接过,鞠个躬,脆声道:“谢谢伯伯。”耿福林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显然极是喜欢这个懂礼貌的瓷娃娃。

薛向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先介shào

了耿、陈的身份,又给耿、陈介shào

薛林三人。当介shào

柳眉和蒋碧云是下到靠山屯的知青时,耿福林和陈光明少不得讲了一些组织上对知青下乡是如何如何支持,有什么困难直管和组织提云云。

好一阵亲切慰问后,薛向又指着薛林道:“这是我大姐薛林,也是知青,刚回首都。”

耿福林和陈光明双眼放光,齐齐伸出手来,终究是陈光明慢了一拍,让耿福林抢了个先:“薛林同志,欢迎欢迎!薛向同志可是组织上支援给咱们的好干部啊,靠山屯在他的领导下,可是日新月异啊。”客套话,耿福林是张嘴就来。这才是他第一次造访靠山屯,就整出了日新月异的词儿来,好似他从前来过一般。

薛林接过耿福林的胖手,笑道:“耿主任客气了,我弟弟我知dào

,打小就知dào

淘气,他哪会当什么队长啊?听我弟弟说,他在靠山屯,可没少受二位照顾。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先谢过。改日,若是有机会,二位到京城,我一定摆酒相谢。”薛林生性豪迈大气,再加上,自幼长于高干之家,应对起这种场面那是游刃有余。

薛林从容不迫,气质高雅,瞧得耿、陈二人暗暗点头。薛林和陈光明叙完礼,知dào

二人恐怕和薛向有事儿要谈,又寒暄几句,便牵着小家伙,和柳眉、蒋碧云一道出去了。薛林一众去后,耿福林便将二人带来的秘书打发出去了。小孙极有眼色,冲薛向说声去招呼老姜准bèi

午饭,便也溜了出去,去时,还不忘将门也带上。

薛向哪里看不出二人此来,必不会是叙旧,一准是有事相商。果然,众人刚去不久,耿福林就直接道出了戏肉:“薛向同志,唉,算了,同志叫得多了,反而叫得生分了。我就托个大,叫声老弟。薛老弟,老哥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没得让你笑话。是这么个事儿,最近老郭不是在上窜下跳,想往上走一步么。若是让老郭上去了,这县革委主任的位子…呵呵。”说罢,耿福林便伸手去掏烟,也不知dào

是真的想抽,还是掩饰尴尬。

薛向没想到耿福林竟如此直接,只差说出“跑官”二字了,这在讲究含蓄的官场可真是罕见,看来是真的急红眼了。再看陈光明面色如常,显示早已知悉,他此来,怕不是也有所图吧。

薛向心念电转,耿福林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福林老哥,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只是要我怎么配合呢?”耿福林摆明了是要拉近和他的关系,让小家伙称伯伯,又管他叫兄弟,也真难为了。

耿福林一听有门,打着的火机抖动地极快,竟触不着烟,脸上却还是笑模样:“老弟,是这样的,我听说地区的赵主任今天下午要去省城开会。老弟能不能出面约下赵主任,我来请赵主任吃个晚饭。”

薛向听罢,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在这儿等自己呢!感情这位以为上次赵主任出声给自己说话,自己一准儿和赵主任相熟,因此,打算从自己这儿借力,可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赵主任啊。

薛向心中纠结,却见耿福林目光灼灼,再想想这位多次力挺自己,这个人情无论如何得还上。何况,自己也注定在官场中打滚儿,不可能永远单枪匹马。思忖已定,薛向笑道:“成,耿老哥既然发话了,这还有啥说的。”他打定主意,到时万一不行,大不了委托陈道出面,不信以陈道眼下的地位,会约不上赵主任。

闻听薛向应下,耿福林激动地磕飞了香烟,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站起来,紧紧握住薛向手,摇个不停,开了口,却吐不出话来,显示激动已极。

陈光明也猛地站了起来,他先前一直故作镇定。一是看薛向就耿福林所求怎么表态,二是看看薛向这个将定未定的衙内到底有多大能量,是不是绣花枕头。这会儿,眼见薛向一口应下,他怎能不激动。若不是班子排名太过靠后,他何尝不想争下这即将空出来的正位主任一职。不过,眼下的情况也算不错,若是耿福林进一大步,自己进一小步总该是没问题,这薛向同志也不像是心偏得没边儿的人呢。

第五十章 衙内

薛向应下代为联络赵主任之后,屋内的气氛陡然活了,陈光明当先将门打开,方入一室光明。三人闲坐一会儿,薛向略觉无话,便入房取出一副扑克,作了调节气氛的道具。三人玩了个把钟头,小孙进来说午饭好了,问薛向在哪边开饭。

薛向指了指办公桌,小孙会意,未几,便端上八道菜来。七菜一汤,有荤有素,老姜倒是好手艺,料理得浓香扑鼻。荤菜无非是野味,烤鸡、熏兔,油泼辣子五花肉;素菜有野蘑菇,野香菌,山地蓝等四五盘,皆是过水之后,拿芝麻香油凉拌的,虽是素菜倒也色泽鲜亮,香气诱人;最后是一大盆紫菜蛋汤,紫菜浓绿,蛋花清亮,只是蛋花也太多了,堆得几乎将紫菜淹没。

因着中午吃饭的人多,荤菜皆是用海碗盛放,十多个人就食也尽够的。又因下午要去见顶头上司,中午便未饮酒,各人就着这满桌的野味,倒也吃得痛快。饭罢,小家伙看也不看薛向,直接钻出门去,竟连每天挤进薛向怀里午睡的保留节目也取消了,看得薛向摇头苦笑;康桐不擅交际,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也溜回薛向铺在窗下的那张席塌,困觉去了;办公室内,就剩薛向兄妹,耿、陈二人,两个秘书,还有忙着收拾卫生的小孙。

众人倚门而坐,又闲话了起来。耿、陈二人忙着和薛林拉关系,便问起了京中风物和薛林的下乡生涯。薛林倒也不嫌厌烦,挑着几件趣事说了,一时气氛倒也融洽至极。

薛向抽完一只烟,抬腕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便问耿福林道:“耿主任,你们今天是怎么过来的?若是有车咱们就出发。没车我就叫一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虽然是吃晚饭,咱们也该先到的。宜早不宜晚嘛。”密室之内称兄道弟,密室之外自然要注意称呼。这点,薛向自然是知dào

的。

其实这会儿,耿福林和陈光明早急得不行,又不好催促。见薛向主动提出了,耿福林立时接过话,道:“呵呵,不怕你笑话。县里就一辆小车,被老郭开走了。咱们是坐那辆老东方红来的,为怕动静太大,半道就让回转了。咱们去省城。恐怕得劳动薛向同志走一段路了,到县里咱们再安排。”耿福林自不好意思开口让薛向叫车。

薛向恍然大悟,难怪先前饭桌上二人吃饭速度极快,原来是担心赶不及了。想通此节,薛向冲二人告个罪。起身抓过电话,拨了个号,那边通了,便道:“洪大局长,近来可好。”薛向去电话的正是荆口地区人事局局长洪天发。

那边。洪天发正将肥大的身子压在一张新制的藤椅上纳凉。上次的旧藤椅害得他扯了回蛋,因此寿终正寝。这回的藤椅更宽大,大夏天的,脱光了衣服,往上一躺,别提有多舒服了。电话响的时候,洪局长刚吃完五花肉烩仔鸡,正消食呢,闻着电话铃声,先就有几分不耐烦,本不欲接,可它一直响,无奈之下,只得接起电话。

洪天发先就有了恼意,对准话筒,就待喝叱,听筒传来的声音却有些耳熟,再细一想,脑子里猛地炸开了:居然是他!

“你好,你好,原来是薛老弟你呀!哎呀,今天是刮得什么风啊,哈哈,怎么把你给刮来了,嘿嘿….”洪天发哪里还有半点不耐烦,一张光滑的大脸笑得都起了褶子,满脑子的喜悦,让他张嘴“哈哈”,闭嘴“嘿嘿”。

薛向能给自己来电话,实在是太令洪天发高兴了。如果说上次在江汉,洪天发只是见识了薛向的些许背景,那这次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赵主任居然给薛向说了话,才算是让他热血沸腾了。

毕竟有背景是一回事,能否借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有了赵主任这尊荆口地区最大的金佛罩着,还有什么力借不着?那日兴奋过后,洪大局长又有些犯愁,虽说薛向对他一直是以礼相待,可要说亲热、熟捻,那是万万不到那个程度的。他不是没想过登门联络感情,可那样一来,既显得冒失,又有些做作。

于是,洪天发采取了新的策略,来了个润物细无声。每逢节假,都托秘书给薛向送了不少礼物外,而连电话始终也没打过一个。可薛向是礼照收,客气话也照让秘书带,却始终没打过电话道谢。就在洪天发满腔热情就要冰冷之际,薛向的电话来了,怎不叫他激动万分?

洪天发正激动得语无伦次,薛向那边又说话了:“洪局长,是这样的,我和咱们县里耿主任、陈秘书长下午要去趟省城。咱们这穷山恶水的,条件有限,就想找你这大局长,借辆车,你看方不方便?”

“薛老弟啊,你再跟老哥我客气,我可生气啦。要个车,有啥不方便的。几个人?要不我多叫辆车吧,今天下午休息,正好跟薛老弟一道进城逛逛。说来,还真有些日子没和老苏、小刘聚聚了。怎么样,今晚总该轮到我老洪做东了吧?”洪天发好容易逮着机会,又怎肯放过。

见洪天发如此热情,薛向自不会驳他面子,笑着应下,干脆就叫他直接下靠山屯来接,方才挂了电话。

“是洪天发局长吧?”薛向通话的时候,薛林三人也停了讲话。听到薛向称呼洪局长,陈光明立时就想到了那个大胖子局长。

薛向笑道:“是的,洪局长很是热情,说要送咱们去,呵呵。”

耿福林和陈光明笑着应了几声,心里均大叹:一点资源都他娘的惦记,真是没一盏省油的灯啊!这会儿,两位秘书也大概摸清了自己首长为何来此偏远荒村了,感情这地儿还真卧着潜龙呢。

荆口地革委就设在荆口市内,荆口市离承天县城,也不过个三四十分钟的车程。洪天发到时,也不过下午一点半,薛向姐弟并耿、陈二人正玩着扑克牌。洪天发到来,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好在送薛向下快活铺那日。洪天发在场,和耿、陈二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对官场中打滚儿的人来说,一面之缘。便就是熟人了。哪里还用薛向招呼,三人熟络地聊了起来。

此时,薛向已明了耿、陈二人急于奔赴,对薛林交待几句,,又入卧室和康桐招呼一声,便招呼众人出了大门。洪天发果然叫来了两辆车,皆是军用吉普。成色颇新。薛向、耿福林、陈光明上了一辆,洪天发亲自驾驶,直趋省城;另一辆。则载着两位秘书,回了承天县城。

一路无话。四人到江汉省府汉水市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洪天发一路猛踩油门,片刻就进了市区,回头问薛向开往何处。薛向略一沉吟,便点了洪山区公安局。洪天发对汉水市倒是精熟。薛向话音刚落,便掉转车头,杀向目的地。

公安局守门的还是那个倒霉警卫,薛向招呼洪天发直接开进去,那警卫见车冲来。正待拔枪,薛向探出头来,冲他一挥手。那警卫唬了一跳,跳下门岗,撒腿便朝小楼奔去,边奔边喊:“局长,局长,那家伙又来了,那家伙又来了”。看来那警卫压根儿就不知dào

自己的局长,已经对这个绑他之人,心悦诚服了。

有了这般惊天动地的通报,哪里还用薛向几人上楼,刚下车,马栋梁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哈哈,薛主任,欢迎欢迎,来汉水,能来看我老马,实在是够朋友!没说的,晚上我做东,谁都甭跟我争啊。”

耿福林和陈道明听得心惊,暗道薛向果真是衙内,遍地有朋友!

“老马,你小子也太不讲究了吧,上回就让你拔了头筹,这回还抢?是不是太霸道了点儿,都像你这样,别人还活不活?”洪天发笑哈哈的从驾驶舱钻了出来。

马栋梁一看,还有熟人,老脸一红,松开了薛向的手,又来和洪天发叙礼。薛向又介shào

耿福林和陈光明给马栋梁认识,说是自己的领导,又介shào

了二位的职务。马栋梁慌忙递烟,握手,笑容越发地灿烂了。他倒不是看重耿、陈二人县革委班子成员的身份,级别再高也是下级县市的,管不着自己这个省城区的局长;重yào

的是二人竟然是薛向的领导,那可加分不少,怠慢不得。

众人又寒暄几句,马栋梁便头前引路,领众人进了办公室。薛向之所以来找马栋梁,一来,他是个念旧的人,老马虽得罪过,但总得来说,人家也是礼赔尽,歉道完,也算结下了份交情;二来,他走得匆忙,竟然忘了通知陈道,要陈道提前和赵主任约下,来马栋梁处,也正好借电话一用。

马栋梁招呼众人落座,便跑前跑后地,张罗茶水。薛向则直趋电话桌,拿起电话,就拨陈道办公室的号码。电话通了,却不是陈道的声音,一报名,原来是陈道的秘书。秘书问了薛向的姓名,便连连问好,说请稍等,陈主任在开会,他马上去叫,又说陈主任交待过是他来的电话,要马上通知。

果然,数分钟时间,电话里就传来了陈道浑厚的男中音。薛向将事情一说,陈道二话没说,就应下了,说是虽然和赵国栋主任没有多少交往,但是中午刚在食堂一起吃过饭,应该没多大问题。又说今天有中央的领导下来,不能作陪,让薛向直接领人去上回的那个包房,他待会儿就打个招呼。两人又寒暄几句,方才结束了这次通话。

薛向打电话没背着众人,众人都竖直了耳朵在听。尤其是耿福林,更是额头细汗如鳞,待薛向转过头来,冲他点点头,悬起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薛向冲众人打声招呼,又给苏星河挂了个电话,让他叫上刘勇,说在南湖春老地方见。他此来江汉,没打算多待,一次聚齐也好,免得少了谁,缺了谁,以后让人说嘴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从来都不是他薛某人的风格。

………………….

薛向等人到达南湖春时,苏星河和刘勇已经南湖春大门外迎候了。故人重逢,更兼新朋旧友,又是一番寒暄不提。寒暄罢,薛向便领着众人进了大门。

雅室还是那间雅室,依旧古朴雅致,幽静清冷。就连市内的摆设都有变动。薛向招呼众人落座,依旧是上次的领班过来招呼,送来一壶茶水和两个烹茶师。茶水被薛向留下。烹茶师却被婉拒了。

薛向招呼众人喝茶,洪天发、马栋梁、苏星河和刘勇各自端起了茶杯。浅嗫细品,摇头回味。耿福林和陈光明却各自呆坐在锦凳上,没了反应。其实这二位,自打进了南湖春的大门,脸上就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般,再没了表情。二人实在是被南湖春富丽堂皇的装饰给震懵了,真个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见哪儿哪儿稀奇,瞧什么什么碍眼。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超越了二人对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的认识,完全不能理解如此遍布资产阶级情调的装饰怎么能存zài



耿、陈二人倒是误会了。南湖春本就是原来的法租界在汉水时修建的。并非是地方zf有胆子,去整这个排场。其实里面的各种装饰已经换了不少,雅室更是都辟成了中国古风。若是教二人见了原来的**雕塑,没准儿还真的能吓晕过去。薛向见二人这般模样,知dào

是何原因。莫说他们。就是他自己第一次来,不也是唬了一跳么。他也不催二人,冲洪天发四人一点头,端了紫砂杯,步道窗口。向窗外望去。但见烟波浩渺的南湖之上,归帆点点,鸥翔鹭飞,一派生机。

薛向凭栏久望,极目楚天,心胸大开。正待浮一大白,以助思飞,茶杯触唇,竟是滴水皆无,茶水早被饮尽了。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快五点了,这一凭栏远眺,竟是看办个多头钟头。他转身,冲众人笑道:“怠慢了,怠慢了,要说这南湖春端得是好名字,倚山临水,四季皆春。我这一赏湖景,竟是神游天外了,没得说,待会儿罚酒三杯。”

此时,耿福林和陈光明也早回过神了,正和洪天发四人小声说着话。闻听薛向言语,四人齐齐回过头来,正待说话,忽听门外喀嚓一声巨响,接着便听见狗叫声。

这可真是奇了,南湖春这等所在,怎么会有狗进来?众人心中大奇。薛向干脆放下茶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出得门来,从楼上下望,便见南湖春的大门方向立着两拨人。一拨三个,一个五十来岁白脸中年人,一个壮汉,一个秘书模样的青年。另一拨声势就大多了,打头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瘦猴脸儿,一个小白脸,皆是二十来岁模样,抬脸望天,傲气毕露;二人左侧立着一位服装周正的中年胖子,那胖子挺胸腆肚,颇有威仪;三人后面站着两位身材挺拔的军装汉子,装束气势,一看便知是现役军人;其中最最显眼的是那瘦猴脸青年手中竟然牵着条大黄狼狗,那狗极其巨大,一米来高,猩红的舌头吊得老长,此刻正冲着对面那三人龇牙咧嘴,汪汪大叫,若不是瘦猴脸青年拉着,一准儿就得扑上去。

薛向扫清诸人容貌,心中哂笑一声:世界真tm的小!你道怎的?原来,那瘦猴脸正是薛向儿时的对头龙国涛;小白脸,薛向只知dào

唤作小勇,正是那日在老莫逼阴京华下跪、一巴掌被薛向扇飞满嘴牙齿的嚣张兼倒霉的小子。

薛向也只是心中哂笑一声,才懒得跟这二人照面,正待招呼众人回房,静等赵主任到来。哪知dào

身边的耿福林脱口叫道:“赵主任,那边是赵主任!”

……………

赵国栋今天心情本来就恶劣,来省里开会,却被通知说会议取消了,中央来了领导,主持会议的粟主任要安排接待工作。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开会就打道回府呗。关键是赵国栋有要事儿,要找分管轻工业的省革委王主任汇报。他在王主任办公室门口苦苦等了三个小时,末了,王主任竟派了个秘书就把他打发了,说也有接待工作。

本来赵国栋憋了一肚子气,在食堂吃过午饭,睡了个午觉,准bèi

下午就返回,却接到汉水地区第一副主任陈道打到休息室的电话。赵国栋虽然和陈道只有数面之缘,却也知dào

这是个前途无量的家伙。论级别自己虽较陈道为高,可人家今年还不到四十,已经坐上了省府地区二把手的位子,将来的前景,不测可知。知悉陈道来电之意,赵国栋便知dào

这个面子得卖。

赵国栋挂了电话,就一直在想陈道口中的“薛向”是谁,只觉耳熟,可想来想去不知dào

是谁。想得头疼了,索性不想了,晚上见了面,不就知dào

了。赵国栋本是一方大员,做事向来讲究个体统,掐着钟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招呼司机,带了秘书驾车通往。哪知dào

这一掐钟点,就掐上了一场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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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威风(求月票)

赵国栋若是不摆领导派头,早来几分钟,或许就没了这场麻烦,可惜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没有如果。这不,他刚跨进南湖春的大门,身后便传来了狗叫。回头看去,那狗猩红的舌头几乎已经舔着他的裤脚了,唬得他慌忙退开,指着那狼狗的主人龙国涛就质问开了:“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带狗来这儿了,知不知dào

南湖春是什么地方?”

赵国栋久居高位,说话自有一股气势。寻常人面对这股气势,先未搭话,就得矮上三分。哪知dào

今天这股气势非但没有用处,反而差点让他丢了个大大的面子。

龙国涛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仰天大笑起来,似是听了最好笑的笑话,笑罢,指着赵国栋道:“老小子忒也能白话,南湖春什么地方?乡下地方呗!咱爷们儿能到这儿来,已经是让这破地方沾了贵气了。你这老小子不赶紧让道,还敢跟咱爷们儿犯照?”

龙国涛一口的京片子,气势十足,听得赵国栋心中也起了嘀咕。赵国栋不欲再纠缠下去,和一个毛头小子争执,本就是丢面子的事儿。更何况,此地来往进出的皆是官员,说不定就得撞上熟人。思及此处,赵国栋不再搭话,转身便走,哪知刚迈出一步,又被叫住了。

“怎么,这就想走?挡了咱们大黄的道儿,不道歉,就当没事儿人?”说话的正是小白脸王勇。王勇和龙国涛本就是一个德性,臭味相投。再说,京城衙内圈子说大也不大,一次聚会,二人便认识了,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二人老子的职务也差不多。因此,王勇和龙国涛厮混在一块儿,轻松之极。远没和江朝天那伙儿人在一起时的压力。

这次王勇和龙国涛恰好又同时获人邀请,下到了江汉省。远途所过、所见,无不是鲜花和掌声。这般声势,早让二人得yì

得忘乎所以,大觉满天下除了四九城,大可去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所见所遇,无不对二人恭敬守礼。让二人想找个人踩踩。摆摆威风的愿望始终没能达成。

这会儿,有人自己撞了上来,龙、王二人又怎会轻易放过。眼前的赵国栋一看就是官员,踩平民已经让二人没了什么成就感。踩官员才能让二人骨子里的高人一等的虚荣获得满足。

“大黄?你让我和这狗道歉!!!”赵国栋的音量陡然抬高,右手食指指着那狼狗,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你还委屈?告sù

你,咱们大黄所过之处。还没有人敢挡道,让你这老小子道个歉,怎么了?说罢,王勇又骂道:“什么tm的南湖春,还真当个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大礼堂。咱爷们儿也是想进就进。”

王勇说完,气势暴涨,一个飞脚,踹上了门边迎客用的青花瓷瓶。但听“喀嚓“一声脆响,霎时间,那两米来高、两人合抱粗细、精美异常的青花瓷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淡雅的青花缀在明黄的地毯上,非但没烘托出美感,反叫人只觉扎眼的难受。

“你…你….”赵国栋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司机大吴见状,正要扑上去,替首长出气,门外又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声。

“国涛,小勇,抱歉,抱歉,来晚了,来晚了,刚交待点儿事情,给耽搁了。怎么还不进去?房间我已经定好了,最好的雅间呢。”来人是人未至,声先到。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五十岁左右模样。赵国栋见到来人,心中咯噔一声:竟然是他,这下可褶子了!来人正是赵国栋今天上午苦苦求见的分管轻工业的省革委王远山副主任。

王远山行到近前,但见瓷片满地,两拨人对峙,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屁股就歪到了龙国涛那边:“国栋同志,怎么回事?这两位青年俊彦可是咱们省里好不容易请来的客人,不可怠慢哟。”王远山倒是没说瞎话。眼下,他正忙着整合全省的棉纺厂,正需yào

财政部和轻工业部大力支持。而龙国涛的老子和王勇的老子分别是财政部和轻工业部的大员,龙、王二人也是他从京城邀请到江汉省的,打算走内部路线,达成目的。

“王主任,我…不是….”赵国栋郁闷至极,憋的红脸成了酱紫色。

“行了,不管谁对谁错,毕竟人家远来是客嘛。粟主任可是交代过,要我好好招待人家,你这样搞,岂不是违了粟主任的指示?”王远山面色不豫,声音转冷,竟然搬出了江汉省最大的一尊大佛。

这下,赵国栋终于顶不住了.要说单是王远山,他咬着牙,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可粟主任的炮仗脾气,是谁都知dào

的。要是真让粟主任有了不快,怕是以后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忙着为地区跑上跑下,该哪儿凉快待哪儿去了。赵国栋满腹屈辱,心中咬牙,嘴唇急速跳动,几经权衡,嘴巴终于缓缓张开,正待出声道歉,身后却有叫声传来。

“赵主任,您好您好!来前,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们好下去迎你嘛。”声音浑厚温润,语带惊喜,听在龙国涛和王勇耳里却不啻九天惊雷。

赵国栋等人循声望来,但见一位衬衣军裤、面目英俊、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缓步走来,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此前,薛向虽不知dào

赵主任和龙国涛一伙儿起了什么龌龊,但眼见赵主任吃亏那是万万不能地。先不说他正好借此机会,同赵主任结个善缘;单说见着龙国涛和王勇这俩小子得瑟,他心中就来气。是以,薛向急步从二楼奔了下来,出得楼梯口,才放缓脚步,正好赶上眼前的这场大戏。

赵国栋不识薛向,扭过身来,立在当场,却也正好解了先前的尴尬。

“国涛、小勇,你们俩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王远山亦不识薛向,也懒得管薛向是谁,只是身边的龙国涛和王勇的脸色忽然有些不大对劲儿,便关切问出声来。

这会儿,龙国涛嘴巴张得老大,不住地搓揉眼睛,晶莹的口水吊出老长,满脸的难以置信;王勇的表情就别致得多,牙齿咯咯作响,身体像跳起了霹雳舞一般,无处不动。二人被王远山叫了一句,心神稍复,继而,同时在心里大骂开了:“王远山,你个老狗r的,叫,叫你mb。你不说,也许他还没发xiàn

老子,老子撒腿就溜了…当然,二人不可能心有灵犀,同时骂出这句话,只是其中怨念化成语言大致如此。

就在王远山说话的空当,薛向已握住了满眼茫然的赵国栋的大手,用力摇晃起来。待王远山话落,薛向掉转头来,故作惊讶:“小涛,小勇,你俩何时来的江汉,怎么不通知我?我好去接你们呀。”

薛向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各般心思。这会儿,赵国栋也大概知dào

眼前的年轻人就是陈道口中的“薛向”,但还没想起来就是那个京城下到自己辖区山村的大队长。此刻,他满脑子想的就是:你们认识就好,待会儿说开了,也免我丢脸;龙国涛心中刚骂完王远山,又暗叫晦气,真tm的寸,到哪儿都能遇上。还小涛小涛的叫,老子跟你有这么熟么,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还不如tm的叫老子的外号小水蛇呢;王勇身子虽然定住了,心里却冰寒一片,要说在四九城,他最畏惧谁,不是江朝天,反而是眼前一巴掌将他满嘴牙齿扇了精光的大魔头薛向。此时相遇,王勇只觉掉进了魔窟。

王远山年老成精,看龙国涛和王勇脸色阴晴不定,哪里还不明白薛向这是在说反话,立时出言道:“小同志,迎接不迎接地,人家反正已经到了。你若是和国涛、小勇有旧,稍后再叙。我们这儿有正事儿要办。”王远山如此言语,还是看在薛向不怵龙国涛和王勇的份儿上,带了三分客气。

哪知dào

不等薛向回应,王勇先炸了,两排新补的白细烤瓷牙急速地开合道:“老王,少叨逼叨,三哥讲话,你听着就是,没叫说话,就别说话。”训完王远山,又扭头冲懵头懵脑地龙国涛来一句:是吧,国涛?”

王勇虽不知dào

龙国涛和薛向相识与否,但看龙国涛此时的脸色,也猜出来一二,准是和自己一样,得罪过三哥。所以,最后一问,也把龙国涛捎上,打得就是栽面儿,也不止栽我一个的主意。王勇的家族也算是京城的小世家,他老子是轻工业部的二把手,权柄不小。虽说论级别,和王远山也不过平级,可终究底蕴深厚。

原本,王勇称呼王远山也是一口一个“王叔”,虽不见得多亲热,也算是尽到礼数了。可这会儿,王勇只觉王远山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掺和进三哥的事儿里,那简直是把自己往魔窟里踹。他王勇不炸毛才怪呢。

第五十二章 强援?(求月票)

要说王勇这号衙内,从来是,只服比他厉害的衙内,不鸟官员。就算你的官做到让他老子都需yào

仰望的程度,他也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绝对不会觉得你有多了不起。因此,王勇炸毛之后,敢如此喝叱王远山,也就说得通了。

王远山听了王勇的二愣子话,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眼珠子瞬间转红,嘴巴喘得风箱也似,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没了头绪。不说王远山,全场都被王勇这反戈一击,给击得眼冒金星。赵国栋并着秘书、司机,后跟来的洪天发一众,甚至龙国涛身后的两名军人都看着薛向和王勇,全傻了眼。众人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先前还气焰滔天的王勇,见了薛向,怎么老实地活像幼儿园的乖孩子。

“小勇,怎么说话呢,快给王主任道歉。”薛向可不愿意平白无故地结下个大敌,自己还得在江汉省的地头上混呢,莫名其妙就得罪一省高官,那是蠢事儿。

王勇闻言,心中大骂“老子这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还是麻溜儿地开了腔:“呵呵,王叔,莫怪,莫怪,刚才小侄一口痰气迷了心。您若是不解气,打我俩耳刮子,解解气。”说罢,王勇还真把一张嫩白的小脸儿凑了过去。

王远山久历宦海,这点城府还是有的,何况正有求于人,嘻哈几句,便将此事遮应过去,心中对薛向的来历却是大起惊疑:使唤王勇这等恶少,如呼鸡唤哥一般,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实话,薛向还真不是来耍衙内威风的,赵国栋和王远山在此,也轮不着他耍威风。眼下,他已入宦海。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忌,不注意影响和风评。因此,他才要替王远山挽回面皮。免得这事儿传了出去,就走了味儿。让人说他薛某人不知礼数,衙内作风。

“汪汪,汪汪….”众人正无话之际,龙国涛身边的狼狗忽然狂吠了起来,许是觉察到主人愤nù

的根源,竟直冲着薛向狂叫。

薛向不理狼狗,却笑吟吟地盯着这畜牲的主人。龙国涛自薛向现身后。就一直没说过话。要说他对薛向的恨意,绝对是横绝江海。可自那日在长征,又挨了薛向一顿胖揍后,他潜意识里竟是绝少想着报仇。而是有意无意地避着薛向。龙国涛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撞上薛向,心中惴惴之余,只想着快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涛啊,我小时候被狗咬过,长大了还是怕狗。你看。是你自己把它弄走,还是我亲自把它弄走。”薛向脸上笑容不减,冲龙国涛说罢,又冲龙国涛身后的两名战士喊道:“两位兄弟,辛苦点。麻烦把这畜牲给拖出去。我替小涛做个主,中午就用它给你们加个荤菜。”

龙国涛握着狗绳的手指捏得泛白,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身边的王勇却是急了,生怕龙国涛惹怒了薛向,害得他又遭了池鱼之殃,一把夺过龙国涛手中的绳索,塞进一个战士手中,招呼二人赶紧把狼狗牵出去。末了,还加句:“千万别让它再叫唤,再让这边听到声音,就吊死这畜牲。”

王勇呵斥完,又腆脸冲薛向笑道:“呵呵,三哥,呵呵,没想到在这地儿遇上您,真叫那个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

“噗嗤”

“噗嗤”

“…”

无数声噗嗤声将王勇的话淹没,就连一直畏缩不前、站在外围的服wù

人员也抿嘴笑了起来,将方才肃杀的气氛冲淡不少。这会儿,王勇回过味而来,啪的一声脆响,给了自己一耳光,笑道:“呵呵,三哥莫怪,小时候尽跟着小将们瞎闹腾,没念过几年书,莫怪莫怪。”

众人听了这响亮的耳光,立时止住了笑声,心中暗暗打鼓,皆朝薛向看去。实是不知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年轻人怎么那么可怕,先前那么嚣张的人这会儿不过说错了个成语,居然一巴掌给自己脸上扇出到红印来。

薛向倒是没心思继xù

跟王勇和龙国涛为难。他还得赶夜路回靠山屯,可没功夫在这儿瞎耗,挥手阻住王勇喋喋不休的马屁,朝王远山伸出手道:“王主任,您好,先前失礼了。自我介shào

一下,我叫薛向,是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的副主任,兼任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初次见面,方才真是冒犯了。”

王远山闻得薛向致歉,满脸烟火立时化作风光月霁,一把握住了薛向的大手,还未来得及说话,久未开言的龙国涛竟抢了先:“你说什么,你当队…队…队长!“龙国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脑子里陡然跳出两个形象,一个白衣飘飘、满脸倨傲的公子和一个衣衫褴褛、弯腰挥锄的农夫。可这两个形象无论如何也难以重叠,搅得他脑子乱成一团。

龙国涛话音方落,大门口又跳进一个长脸汉子来。那汉子三四十岁左右模样,服装俨然,步履极快,进得门来冲王远山问声好,便瞅见了地上破碎的瓷片,立时面色大变,不及问是谁干的,扭头冲不远处的一众工作人员吼道:“快快快,赶紧把瓷片子收走,一分钟,一分钟,只有一分钟时间,干不完,全体扣工资。”

四周的工作人员闻听那长脸汉子的喊声,一窝蜂的朝那堆碎瓷片奔来,二三十人齐上阵,十几秒功夫,便将地毯上的碎瓷片清拣一空。那长脸汉子指挥众工作人员收拾完碎瓷片后,又奔至王远山近前,喊道:“王主任,快快….”

那长脸汉子“快”字没说完,门外便传来脚步声,王远山回看一眼,猛地松了薛向的手,奔了出去。薛向的眼神也跟出门外,但见门外黑压压一大群人正朝南湖春大门行来。

那长脸汉子窥见来人,慌忙喊着“列队,列队”。其实不用他喊,众人已自觉列成队列了。你道怎的?原来,门外众人围在中心的两人中,那个身材高大、气势威猛的老人正是江汉省革委会主任粟大兴。此处皆是江汉省干部,又岂能不识全省一把手?而粟大兴身边的那人,身材矮小,面带愁苦,众人虽然不识,但却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你道怎的?原来那人竟还领先粟大兴半步,这在官场,就是身份、地位的体现啊!

洪天发一众也站进了队列里,人人面色通红,显是对能有幸和粟主任以及中央大官来了个突如其来的遭遇,兴奋不已。薛向却没什么兴奋的感觉,只觉今天倒是个有趣的日子,他乡遇故知,一遇竟还是三位。原来那身材矮小、面容愁苦的老人正是新任中z部部长振华同志,薛向在梅园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薛向此来汉水,纯是为了完成耿福林之托,眼见已经和赵主任搭上线了,自不愿再起波澜,遂也隐进了队列中。薛向刚在门边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藏好身子,外面的官员大军便“攻进”了南湖春的大门。

“粟主任好!”

众人声音整齐、响亮,齐齐冲粟大兴问好。

粟大兴闻言,皱皱眉头,冲那长脸汉子叱道:“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不准搞迎接的么?怎么还整出这么大阵势?就算搞迎接,欢迎我这个主人算怎么回事儿?振华同志远到是客嘛!”粟大兴年逾六旬,却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叱声满屋皆闻。

那长脸汉子被叱得面红耳赤,却又不能解释说“事发突然”、“事起仓促”云云。粟大兴却是误会了,众人之所以将问候声,皆给了他个江汉省的“官员总瓢把子“了,实乃是振华同志在党内一直低调,先前又一直负责团中央的工作,声名不显,调任中组部部长任上才不过三月,在报纸和电视上也是极少露面,众人压根儿就不认识。

见众人被粟大兴叱得低了脑袋,振华同志笑道:“大兴同志,同志们这不是还不认识我嘛!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我再来的时候,同志们要是都喊‘振华同志好‘,到时,恐怕你粟主任恐怕又得吃醋喽。”振华同志一番和蔼可亲的俏皮话说得众人都乐了,将先前的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振华同志正待伸出手来,同列队欢迎的同志们握手,挤在和薛向对门的龙国涛忽然跳了出来:“粟伯伯,我是龙国涛,我爸爸叫我到江汉了,代他向您问好。”

粟大兴转过头来,略一愣神,冲这个不合时宜跳出来地龙国涛笑道:“是国涛啊,你好你好!来江汉几天,你粟伯伯一直忙,都没时间陪你呀,回去可别跟你爸爸说嘴啊。”粟大兴原本是太行山上的土匪,后来参加了八路军,也一直在太行军分区。龙在田也在太行山区干过一段连指导员,两人虽未共事,却称得上老相识。又兼龙在田眼下位居财政部副部长,论级别,虽较粟大兴低了半级;可论实权,还真说不上谁高谁低。更何况,龙在田在中央核心部委,粟大兴在地方,终究是粟大兴用得着龙在田的时候多。因此,粟大兴对龙国涛这个不识大体的衙内,以礼相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第五十三章 震翻

龙国涛陡得强援,心中欢喜地快要炸开一般:你薛向不是牛么,不是能打么,现在动我下试试?你小子就是贱骨头,干什么不好,脑子有毛病,去山沟沟里混tm个队长。进了官场这圈子,就别怪老子拿官场上的那一套整你,现在小爷就给你上点儿眼药。

一念至此,龙国涛冲粟大兴诉道:“粟伯伯,我有问题要反应!你们江汉省某些干部,工作时间,擅离职守。”

粟大兴眉头大皱:“噢?是谁呀!”粟大兴嘴上应着龙国涛,心中对这小子已有了三分不喜。想来也是,任谁也不希望在中央大员面前,被爆家丑。

“是他!他叫薛向,是你们江汉省某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粟伯伯,您说说,一个大队长,不年不节的,离开生产队,到省城瞎掺和,算怎么回事儿?我强烈要求您处分他。”龙国涛说得唾沫横飞,兴奋得眼珠子几乎都要凸出来了。

众人闻言,皆觉龙国涛这种做法不合时宜之极,有些事儿本就不能端上台面。你要告刁状,可以找机会背地里告嘛!当着中央领导的面,这哪里是告某人,简直是一竿子戳翻咱江汉省一船人。薛向没想到龙国涛竟敢玩儿这手,心头恼怒,却也不得不站出来,毕竟被上百双眼睛同时盯着,想躲也没法儿躲啊。龙国涛指来的时候,那指头仿佛有魔力,挤在薛向身边的人群,慌忙辟开个圈子,似乎薛向身上长着倒戳的横刺。

薛向冷冷盯了龙国涛一眼,缓步出了圈子,径直朝振华同志走来。此刻,振华同志也发xiàn

了他。愁苦的老脸上竟放出一分光彩,慢步朝他行来,老远伸出手来。笑道:“是小薛啊,没想到此下江汉。竟逢故人。怎么,你小子还不想见我?一个劲儿的往人群里躲作甚,要不是小朋友指认,还真寻不到你呢。”振华同志对薛向映像深刻之极,那日薛向在梅园的一席谈话,虽说不着边际,但在振华同志心头。却翻起百丈狂澜。那日后,振华同志翻阅了无数马列理论专著,想给薛向的故事找出理论支撑,奈何时间紧短。至今仍无头绪。

振华同志的一声“小薛”,可是震翻了薛向的熟人无数。振华同志是什么人?那是中央组织部部长,一只脚已经踩进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列。能得他一声亲切的“小薛”,那该是多荣耀啊!

门内的耿福林、洪天发、苏星河一众心中齐齐叫起了“果然”和“竟然”。这“果然”则是叹薛向果然是衙内之属,而这“竟然”则是惊叹薛向竟然是能得振华同志这等人物称呼一声“小薛”的大衙内;门外的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则是迷迷瞪瞪地看着薛向。心中惊起滔天风浪,忽然心头悔意如潮:怎么马栋梁把薛向到来的传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居然鬼迷心窍要去迎接什么振华部长,可振华部长是自己能迎得上的么?失策啊失策;这边胡黎明心中大叫失策,他前方的陈道也微眯着双眼。盯着门内薛向和振华同志紧握的双手,心中也暗自称奇,不知薛向还有多少底牌未露。

薛向见振华同志伸出手来,步履骤急,几步上前,双手伸出,握住了振华同志那只枯瘦的大手,笑道:“首长好!哪里是不想见您啊,是同志们都想和您握手,太热情了,就把我挤到后面去了。”

振华同志含笑望着薛向,扭头冲粟大兴道:“大兴同志,怎么样,小家伙来江汉没闹腾你吧?”

粟大兴摩挲下花白的寸头,笑道:“怎么没闹腾!好家伙,这小子第一次来汉水,就给咱全汉水人民演了场大马戏。振华同志啊,你是不知dào

当时的场面多壮观,真个快赶上解放军进城的阵势了。”说完,粟大兴又扭头冲薛向道:“小家伙,没冤枉你吧?”

薛向闻言,难得红了下脸。振华同志看出他的窘态,拍拍他肩膀道:“你呀,到哪儿都不安生!怎么?方才我还听见有人告你这小小队长擅离职守,我看就没告错嘛。你看看你,下去也有小半年了,还是一副公子哥模样,皮肤都没晒黑嘛,一准儿是偷懒来着。”批完,振华同志又扭头,转向龙国涛所在的方位,正待说话,哪里还有龙国涛的影子。

………………

“国涛,你慢点儿,慢点儿!你md,你狗r胆子真是长毛了,敢当着三哥的面儿,告他的刁状!我看你狗r的,是没吃够三哥的苦头吧。”

龙国涛沿着南湖大道,在头前跑得飞快。王勇在后面紧赶慢赶,追之不上,边追边喊,憋得惨白的小脸儿通红。

龙国涛只顾埋头狂奔,似乎身后有凶兽在狂追一般。王勇追得火起,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便砸了过去。王勇准头甚好,一砖头正好砸在龙国涛的肩头。龙国涛被砸得一个踉跄,停住了身子,转头吼道:“你mb要死啊,拿转头砸老子。”

王勇紧跑几步,到得近前,怒道:“你mb的,还说老子,你狗r的失心疯了,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告他?既然有胆儿告,你小子跑什么?”

“跑什么?你没看到振华部长和那小子的亲热样儿,这状还能赢么?老子不跑,等着挨揍啊!”龙国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王勇。

王勇见龙国涛这般眼神,心头怒火更炽:“你mb的,有你这么干事儿的么?你狗r的要告状,怎么先不和老子说说一声。老子好及时跑路啊!这下好了,把老子也带沟里去了,下次,他回了四九城,指不定怎么收拾老子呢。”

龙国涛嗤道:“怕个屁!那小子现在失心疯,混tm个队长,等他混到京城,谁tm知dào

是猴年马月,难不成他还能追到京城来打老子。再说,只要他回京,老子就出京,不跟他打照面儿总行吧?怕个球啊!”

“怕个球!好大的口气,你狗r的不怕,跑啥?就算你不怕,牵扯老子做啥,老子可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你是不知dào

他的厉害,老子实话跟你说吧,老子满嘴镶的都是假牙。真牙都被他一巴掌给卸干净了,老子可不想再去镶二道牙。”王勇鼓着腮帮子,瞪着龙国涛,满脸戾气。

龙国涛哂笑一声,张开嘴,指着自己牙齿,哂道:“别以为就你tm吃过苦头,比老子,你还差远了。看见没,四颗门牙全是新补的。”

王勇正要说话,却被龙国涛挥手阻住,指着自己左侧额头,掀开一缕长发:“别跟老子说什么你是掉了一嘴,老子只掉了四颗。看到没,这就是那小子十岁的时候,那老子的军刀给老子开得瓢!跟老子比,你还差远了!”

王勇盯着那寸许长短、殷虹外翻的疤痕,打了个寒颤,再没了言语,沉默良久,开口道:“国涛,到时候他回京城,你逃得时候,千万得带上兄弟我啊!我怕…”

………….

龙国涛和王勇这边玩着“谁敢比我惨”的游戏之际,南湖春这边的欢迎仪式也进入了尾声。少了龙国涛这个搅屎棍子兼原告,再加上龙国涛给薛向按的“擅离职守”的罪名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薛向被振华同志似调笑似批评的教xùn

了几句,便算遮应了过去。

在场迎接的官员和工作人员如此之多,振华同志自然不能只顾着和薛向叙旧,而冷落他人。他拍拍薛向的肩膀,便跟着粟大兴朝两边的欢迎队列行去。因着欢迎的人实在太多,一场手握下来,足足耗去了半个钟头。

欢迎仪式结束,在此地就餐而恰逢其会的官员和南湖春工作人员组成的队列也随之散去。这会儿,任谁都知dào

南湖春已不是吃饭的地儿了,不用人招呼,先前准bèi

此处就餐的官员齐齐朝门外行去。此刻,薛向已和洪天发、耿福林等人在一侧大厅聚齐,却无人说话。众人脸上皆满是潮红,显是激动已经,心潮未退,全盯着薛向,眼眸之间满是神彩。

“赵主任,我来给您介shào

下,这位是省人事厅军转干安置处的苏星河处长,这位是人事厅综合办公室的刘勇主任,这位是汉水市洪山区公安局的那栋梁局长。剩下的三位加我都是您麾下的大将小兵,自不用我饶舌了。”薛向依次指过苏星河、刘勇、马栋梁给赵国栋作了介shào



赵国栋红光满面,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和苏星河三人握罢手,冲薛向笑道:“你呀,净瞎说!什么我的大将小兵,我看都是组织的大将,没有小兵嘛。”赵国栋现下完全知晓了薛向是何许人也,就上次为其说过话的那个从京城下到山沟的小年轻嘛。

当时赵国栋只是隐约觉得一个年轻人从京城下人到山沟沟里,其中必有隐情,所以才可有可无地替薛向言语了几句。哪知dào

,这随口的言语竟结下一段善缘。而这段善缘,今儿个保全了他的面子不说,竟还有意wài

之喜。

第五十四章 晚宴

难得赵国栋这正厅大员说了个玩笑,不管可不可乐,众人自然少不得应景儿的笑上几声。众人正低声浅笑,背后又传来了话音:“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薛向同志真是走到哪儿,欢乐就跟在哪儿啊。”若是这话让王勇听见,准得啐说话的人一脸,分别是三哥走到哪儿,恐惧就跟到哪儿嘛。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红脸胖子朝这边步来。薛向却是相识,来人正是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薛向紧走急步,迎上前去,伸手和胡黎明握住:“胡主任,幸会幸会!”

胡黎明眉头一皱,哼道:“说什么幸会,你薛向同志到汉水,连招呼也同我不打一声,忒也让人寒心了吧。”胡黎明这番做作,却是自然之极,不是几十年的官油子,绝对做不到此种返璞归真的程度。马栋梁分明已经暗中通知他薛向到来的消息,可他却忙着去迎接中央高官,这会儿反过来责怪薛向。但人家这番责怪,却夹着扑面而来的亲热,让人听得暖心。

薛向暗赞一声,又拉着胡黎明,给赵国栋介shào

。众人寒暄之际,陈道也赶了过来。一大帮大小官僚,旧友新朋,寒暄起来,没完没了。官场规矩,本来就多,诸人本不是什么相熟的朋友,全因薛向这个桥梁结在一起,那礼数更是轻慢不得。

众人寒暄之际,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再折腾下去,说不定今晚就回不去了。薛向正准bèi

开口招呼众人,该吃晚饭了,忽然,先前的那长脸汉子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便道:“薛向同志,振华首长问你方不方便,若是方便。让你参加晚宴。”先前振华同志和薛向的亲热,这长脸汉子也看在眼里。此刻。他盯着薛向,更是满脸的艳羡,心里却是嘀咕自家祖坟怎么就没这么生发。

“噢,你代我谢谢振华同志,就说我这边还有急事儿,晚上还得赶回靠山屯,就不参加了。”薛向之所以婉拒。一来,他知dào

振华同志此次邀请,不过是出于礼节。恐怕是振华首长顾虑下次和自己在老首长那里碰面,不好kàn

。若是真要邀请他薛向。怎会问有没有空?以振华同志的地位,何须如此多言。当然,薛向自不会为这个,怨怼振华同志。本来嘛,满桌子省部高官。他一个毛头小子挤进去算怎么回事儿。二来,他是真急着回靠山屯。眼下,耿福林的事儿又才办了一半儿,自不能撒手不管。

薛向的答话,让那长脸汉子好一阵愣神。险些没脱口而出“你再说一遍”。他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拒绝此等邀请,那邀请之人可是中央组织部部长,比粟主任的官还大啊。若不是那长脸汉子还有几分自制,几乎要扯着薛向的耳朵问十万遍“为什么”。

薛向见长脸汉子呆立不语,拍拍他的肩膀,又说声“多谢”。那长脸汉子方才回过神儿来,失魂落魄地复命去也。

“薛向同志,实在是不该啊!这我可得批评你,振华首长的邀请,怎能拒绝?“赵国栋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他实在没想到,薛向能和振华同志熟捻到如此程度(不熟捻,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么)。在他想来,薛向之所以拒绝振华首长的邀请,定是为了陪自己。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一念至此,竟让他生出几分感动来。

薛向笑着客套几句,便说该吃晚饭了。现下,诸人都知dào

南湖春非是久留之地,便都说另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聚聚。胡黎明抢先说市革委食堂不错,环境优雅,掌勺的师傅手艺也是一绝。

众人聚会,吃饭倒是其次,交际却是主因,自不会多有挑剔。耿福林闻言,不住拿眼去看薛向,意思是:我还要请客呢,去了食堂,怎么结账?

薛向会意,笑道:“胡主任点的地方,自是不会有错。但是咱得说好了,这回可轮不上你们汉水的地主结账,得让咱们荆口来的客人做一回东。”说罢,又冲赵国栋道:“赵主任,您说呢?”

“对对!,这个头筹咱们荆口人是无论如何得护住,没得说,今晚我来做东。”说罢,赵国栋又笑道:“天发、福林、光明,你们三位该不会和我争吧?”这三位都是他麾下,自是一叠声地应是。

耿福林不解其意,朝薛向看去,迎来的正是薛向的眼神儿。耿福林心思通透,霎那之间,便明白了薛向的意思:这是要赵国栋请客,让自己结账啊!这样一来,既送赵国栋人情,又表明了自己心意,端得是一箭双雕的好手段。

众人又说笑几句,便出了南湖春大门,门外早有数量吉普等候,上得车来,片刻功夫,就到了汉水市革委食堂。此间说是食堂,不若说是座幽静的小院。其内林茂竹修,碧草成茵,果真优雅宜人。

到得地头,胡黎明化身主人,招呼众人择取雅室。此刻已近七点,早过了吃晚饭的钟点,是以此地无有食客,静寂非常。胡黎明引着众人浏览雅室,让众人确定就餐的居所。此间,有资格定调的,就只陈道和赵国栋二人。因着赵国栋要做东,众人皆推他定调。

赵国栋客气几句,不再推辞,指着庭院中央的凉亭道:“明月如轮,清辉漫散,更兼草树幽香,庭院深深,咱们何妨一效古人,就在这月下,小酌一番如何?我可不怕人家批我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

“什么小资产阶级嘛,这月亮又不是资产阶级独有的,咱们无产阶级照样能欣赏的嘛。”胡黎明笑着回应,又冲身边的工作人员低语几句,便来招呼众人落在。

凉亭很是宽大,中间原设的石凳、石桌自然不可能容下这十来人就餐,便差人将石凳挪去,换上了一方黄花梨的八仙桌和十来张八仙椅。众人落座不久,杯盘碗碟,并着各式菜肴便堆满了一桌子。

第一杯酒无甚新意,共饮庆相聚。自第二杯酒开始,场面上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众人或敬酒,或陪酒,忙得不亦乐乎。按说薛向在此间官职最低,可他却隐隐约约成了整桌的焦点,各种敬酒总是恰到好处地袭来。这杯刚过,那杯又来,众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可整个流程却有自然至极,不着痕迹。

薛向酒量甚宏,杯来壶往,反反复复饮下二三十杯,也不改皮色。趁着众人互敬的空当,薛向拉过耿福林和陈光明,来敬赵国栋。薛向此举,赵国栋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不明白,心念电转,便知晓必为耿、陈二人而来。

赵国栋冲三人一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福林和光明都是好同志,在承天县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组织上都是看得见的。语至此处,话锋一转:“哈哈,喝酒喝酒,你们看我,什么时候都不忘谈公事。来来来,光你们敬我可是不行,我也得回敬一个。薛向同志,你年轻力壮,可要多挑担子。我一个,你可得陪俩哟。”

赵国栋前半句话的意思,三人都明了于胸。耿、陈二人见事成,激动得满脸通红。耿福林拿过酒壶,替赵国栋满上,又给自己和陈光明并薛向满上,也不管赵国栋喝没喝,自个儿先连干三杯,陈光明自是有样学样。

赵国栋冲二人点头,浅嗫一口,算是表示了个意思。又提过酒壶给自己加满,笑着和薛向一碰杯,一饮而尽,饮罢,倒转酒杯,笑道:“薛向同志,我先干为敬,可是该你喽噢。”赵国栋明目张胆地差别对待,耿福林和陈光明自不会吃这个飞醋,就凭振华同志能主动叫一声“小薛”,就值得赵国栋如此。二人思忖:恐怕赵主任特意要小薛和二杯对他一杯,也不过是遮掩他以大敬小的尴尬罢了。

敬罢赵国栋,薛向又回了原位。他趁着敬赵国栋的空当,歇息了一阵儿,马栋梁和刘勇几个地位稍低者,可是正瞅着机会呢,自然是见缝插针,迎了上来,又是新一轮的敬酒开始。

天上明月如盘,清冷静寂;亭间诸人觥筹交错,喧哗尽欢。好几轮酒下来,众人终于各自坐回了原位,或聊天,或吃菜,才稍稍有了些吃饭的模样。

一晚上,陈道就坐在原位,别人敬酒,他喝,但绝不起身回敬,除了遥敬过赵国栋和薛向一杯,其余人等盖未给面子,似乎心绪不佳。忽然,陈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开了腔:“小薛,这次开会,老爷子就没和你通话?”

此间只有陈道称薛向为“小薛”,余者无不称呼“薛向同志”以示尊重和亲热。众人一直好奇陈道为何这般称呼,均猜陈道必是和薛向有亲。此时陈道突然引出个“老爷子”,众人齐齐停杯、搁著、止话,好奇心瞬间迸发,顷耳,凝神,来听这绝顶的秘闻。

第五十五章 亲热

之所以说是秘闻,实乃是众人对薛向的身份好奇到骨子里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在自家办公室,将头皮挠破,把京城各大有名号的世家想了个遍,愣是没搜出个姓薛的。但观薛向今日的威风,若说不是高门大户子弟,无论如何也难叫人信服。

“通了,不过是些老生常谈。”薛向知dào

陈道口中的开会,指的是十届三中全会。这次大会虽说在历史上名声不显,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历史意义。老首长正是在这次会上复出,这次会议也算是对来年那场载入史册的盛会作了必要的准bèi



不过,安氏并未掺和进这次博弈,不知陈道为何问起,且是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问起。

陈道又饮尽一杯酒,语带微醺:“老爷子有没有提我?”

看来陈道是醉了,问得何其幼稚,哪里还有平日的城府和精明。薛向略一沉吟,便知如何作答:“提了,有批评有表扬,总得来说,老爷子大概是希望您沉下心来做工作吧。”这会儿,薛向已猜到陈道何故此般模样,应该是他的连襟左丘明由江淮省革委副主任调任铁道部副部长,让他受了刺激。

“沉下心来工作?呵呵,我的老岳父啊!二哥进了中宣部常务副,三哥升了c军副军长,就连我那个满腹膏粱的大姐夫也当上了中央部委的副部长,却叫我在地方一磨好几年,还让我沉下心来!小薛,你说凭什么,我陈道哪点儿不如他们。剿灭小团体的那晚,你也在,你实话实说,除了你小薛的智谋略胜我一筹外。他们三个可能跟我比?为什么,为什么…”陈道抱着酒壶狂饮一口,竟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饶亭奔走起来,身子如蹈舟海上。起伏不定,似乎随时就要跌倒。

薛向慌忙上前,将陈道扶住,大手一捏他脖颈处的玉枕穴,陈道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薛向是不知dào

该说陈道心眼小,还是官瘾重。当然,当官的没一个不盼着升官的。可也不该孜孜以求到此种程度啊。前番博弈,陈道已经由平阳地区革委副主任调任省府汉水地区革委第一副主任,级别虽未上升,可任谁也知dào

是实打实地升迁呀。才过了几个月。见了自个儿姐夫调任中央部委,就吃飞醋,实在是不应当。

薛向倒是误会陈道了,他远把陈道所求想得低了。陈道是什么人物,那可是自负阅尽三千年权变之术的家伙。岂会量小至此?陈道非是妒忌左丘明高升,而是失落在老爷子那里没有位置。他可是一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接过安氏大旗,可现如今,自觉在老爷子心中一点存zài

感也无,怎不叫他神伤、失落!

薛向按晕陈道后。便招来工作人员,未及开口,胡黎明便抢先喝叱开了。胡黎明这一发话,声势自是不同,数息功夫,竟弄来了一副简易担架,众工作人员便将昏睡不醒的陈道,抬去卧室不提。

众人重新落座,再无一人说话,皆拿眼睛或盯着筷子,或望着酒杯,或凝着桌面,面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薛向出言打破沉闷:“呵呵,陈主任喝多了,醉话,醉话!”薛向知dào

这是陈道吐露天机,让众人心中起了涟漪。

既然薛向说是醉话,众人自不会去分辨。众人确信了陈道那是醉话,心中却是均想:醉话才是真话呢!

这会儿,众人中位高如赵国栋、胡黎明者,接触层次较高如苏星河、洪天发者,已经猜到了陈道口中的“老爷子”是谁,毕竟有了中宣部常务副这么明显的指向,还不明白,那就真该脱了官皮,回家种红薯去了。其实在座的都是人精,刘勇、马栋梁、耿福林、陈光明或许不知新上任的中宣部常务副部长是谁,却是都记在了心里,下去后,自会求证一番。

众人正无话之际,赵国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将酒杯狠狠顿在桌上:“薛老弟,咱们在座的,都不算外人,跟老哥哥交个底如何?陈主任方才说剿灭小团体云云,你老弟真的掺和进去了?”

近来,赵国栋完全跟没了头的苍蝇似的。原来的靠山吴副主任已经快七十了,眼看着就要到站了。眼下,他真的快要成了浮萍之身,如何能不着急,要不然今天也不能被王远山如此拿捏。因此,得了陈道一句醉话,便似得了救命稻草,拼了命也要抓拿。

赵国栋小五十的年龄,居然猛地一改先前的“薛向同志”,而称“老弟”。除了薛向,没人觉得别扭。你道怎的?原来这会儿,满桌子的人全被赵国栋这一问,勾走了心神,皆是两眼直钩盯着薛向,等他剧透一点这顶级机密中的机密。

薛向没料到赵国栋竟如此直接,完全不顾厅级大员该有的矜持。可人家既然撕破遮羞布,问了出来,他自然得作答:“陈主任喝多了,纯是醉话.那种博弈,我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掺和得进去。”薛向答得半真半假,却未谎言。他只是替安氏出谋,带着安氏出了漩涡,还真没在剿灭小团体中出到多少力。那本是大势所趋的事儿,何用他来操心,且他也操不上心。

薛向的话不尽不实,让众人大失所望。赵国栋叹息一声,似是不满。胡黎明接过话头,也发言了:“老弟啊,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呀。你道我一个小小的市县级主任,为啥忙前忙后地去接压根儿就够不着边的振华首长啊?那还不是急得!不怕你笑话,哥哥我这儿是急得已经上窜下跳了啊。咱们都知dào

你老弟来历不凡,就明说了吧,赵主任非是问你掺和小团体的事儿,就是问你老弟到底是哪座庙里出来的,咱哥儿几个也借个光,好烧烧香啊。”

胡黎明算是彻底捅破了纱窗,借着酒劲儿,将平日无论如何也说不口,且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胡黎明话里有话,却不是在场的人都能听懂的。薛向沉吟片刻,便知晓胡黎明为何要自爆“上窜下跳”,看来基层永远是最灵敏的。风初起于青萍之末,就被人家察觉了。十届三中全会刚刚结束不到一周,基层的干部就嗅出风声来。

胡黎明话罢,薛向端着酒杯不语,众人皆盯着他的酒杯出神。有知晓胡黎明纠结的,对这种纠结是感同身受;听不出其中意味的,确也知dào

其中隐情必不简单,更是屏住呼吸,等候薛向发言。

薛向知dào

,胡黎明定是为这次全会上清除“三种人”的呼声着急。不过却是多虑了,因为直到四年后,中央才会下达具体的政策。不过胡黎明这般形状却也正常,大风骤起,根基不固者,无有根脚者,身如浮萍者如何能经受得起?

薛向将手中的酒杯搁上了桌,笑道:“胡主任,稍安勿躁,不过才起了些许微风,聚不成风浪的,我…”

薛向话没说话,胡黎明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什么赵主任,胡主任,用你们四九城的话说,你薛老弟也忒不地道了吧。这下,我算是知dào

了,你薛老弟出自高门大户,就瞧不起咱们这些土共。大伙儿说,是也不是!”

众人虽知dào

胡黎明是在作势,但哄堂的“是”字还是喊出口来。薛向无奈,自斟自饮三杯后,笑道:“小弟失言,罚酒三杯,算是赔罪了。既然胡老哥问起,大家伙儿又瞧得起我薛某人,我再藏着掖着,确实就不像话了。我就摊开了,说明了,也叫大伙儿宽心。”

见薛向说得郑重,且终于说到戏肉了,众人齐齐提了下板凳,有意无意地朝薛向这边挤来。薛向开言道:“这次会上,是有人提出要将‘造反起家的’、‘打砸抢的’、‘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清理除革mìng

队伍。但是阻力太大,这个提议没有通过。”

说到这儿,薛向顿住了。因为不顿住也不行啊,在场的八个人,竟然有六个在剧烈的舒气,并拍着胸口,只有刘勇和马栋梁这二位级别稍低者只是面露惊容。也难怪众人如此,现下身居高位者,有几个能不和“三种人”沾边。

薛向就好似有意挑逗众人一般,待众人喘息已定,又道:“诸位也别掉以轻心,提议是被否了,可上面毕竟有了这个意思。诸位该活动的还是要接着活动。我估计三四年的空当,应该是有的。说句不好听的,诸位就算是笨鸟,先飞个三四年,总不至于还寻不到托庇之所吧。”

胡黎明苦笑一声,道:“薛老弟,你就别折腾你老哥哥我了,一大把年纪,可真是折腾不起哟。原以为风息浪止,原来是在慢慢聚敛成澜啊!按你老弟的意思,三四年后,必是狂风骤雨,哪颗大树能撑得住?说句自大的话,老哥我在咱们在座的诸位中,官位不算低吧。可就算这样,我连省里的线都没搭上,到时候能撑过去?除非是做梦!”

第五十六章 上课

胡黎明这番言词,几乎是**裸地要卖身以投了。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盯着薛向目光灼灼,似乎只要薛某人摇旗,众人就要纳头便拜一般。唯独赵国栋神色冷峻,捏着酒杯,昏黄的烛影下,却能清晰地窥见大拇指和食指已经捏得泛白。

不及薛向搭话,赵国栋道:“这次全会还讨论了南老的职务问题,莫不是因为南老的原因,才否了这个提议?”

薛向接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中央的大体思路还是略知一二的。眼下,上层已有动议,工作重心得从抓阶斗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想来应该是这方便的原因,毕竟大局甫定,不宜大动干戈。”

说到此处,薛向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话锋一转:“诸位,今日相聚,就是有缘。酒桌之上,咱们就不论官大官小,来,最后一个团圆酒喝了,就算交下个朋友。以后,谁若是有用到我薛某人的,但能有助,必不推辞!来,干!”

早在薛向端杯站起的霎那,诸人便知其意,皆将酒杯兑满,站起身来。薛向话罢,众人齐齐持杯朝中聚拢,砰的一碰杯,一饮而尽。

团圆酒喝罢,这场晚宴算是到了尾声。薛向是个大肚汉,一顿不吃饿得慌,也不管别人搁著停杯,要来一海碗米饭,兑了各种汤汁,肉末,拿筷子一搅拌,稀里呼噜吃了个痛快。酒足饭饱,薛向从桌上拿起烟盒,叼上支烟,见耿福林鬼祟地从先前的收银台处钻了出来,知结账的事儿了了,正待起身告辞。

赵国栋唤过在里间吃罢饭、闲坐的秘书,叫去结账。胡黎明闻言。老脸一虎,叫过收银的工作人员,大发虎威。说是帐从他工资上扣,绝对不能收别人的钱。那收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被胡黎明唬得俊脸通红,却又不敢说帐已结了,呆立原地,拿脚直搓地面。

见胡黎明如此“耍赖”,赵国栋不乐意了,硬是吆喝秘书结账。这边要给,这边非不让收。正闹腾得热闹,耿福林凑到赵国栋耳边低语几句,后者乐了。胡黎明看出不对来,质问那收银员几句。才知竟是让人暗度陈仓了,大拍其腿,又是一阵牢骚不提。

薛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众人闻言大惊,先前虽都听见薛向在南湖春对那长脸汉子说“晚上还要回靠山屯”。不过以为薛向是搪塞之词。哪知dào

他还真打算回去,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等到了靠山屯,怕不是半夜了。

薛向要走,胡黎明作为此间主人。自然要留,且不说此乃待客之道,他实是有太多的话要和薛向沟通。密室之内,才好交心嘛。是以,胡黎明上前就拉住薛向袖子,开始规劝,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三个汉水市的地头蛇也上前帮腔,非要把薛向留下。薛向心思剔透,反手握住胡黎明的肥手,用力悄悄捏了两下,意思是:你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后者会意,松开了薛向袖子,嘴上却还是不住地劝着。

薛向回靠山屯,却有正事儿,因为明天正是希望养猪厂的肥猪出圈的日子,他这个厂长兼队长不在,算怎么回事儿。

众人见薛向去意甚坚,相劝不过,便齐齐将他送出门来。薛向这一要走,洪天发、耿福林、陈光明三人自也不会在汉水留宿。

薛向刚上得车来,赵国栋也挤了上来,挨着他坐下:“要走一起走,单独把我扔下算怎么回事儿,趁着月色,正好和薛老弟做个伴儿。”说罢,又扭头冲窗外道:“福林、光明,你们上我的车,那车宽敞,可比这个舒服多了。”

“那车舒服,您老怎么不坐,干嘛还跟咱们抢?”当然,耿福林和陈光明也只是腹诽,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先前在酒桌上,赵主任和你称兄道弟,回到荆口地区,那自然又是一番气象。赵主任一发话,耿、陈二人只好老老实实地上了后面那辆更新、更宽敞的吉普,至于舒坦与否,自己知dào



荆口地区一众人等皆上车后,两辆吉普轰然发动,薛向冲车窗外的苏星河、刘勇、马栋梁一招手,却是没见胡黎明。正待招呼洪天发开动,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下,胡黎明奔了出来,肥胖的身子奔行极速,竟是灵活至极。

胡黎明人未近前,声先传至:“等等,等等。”声音未歇,人便到了窗外,冲薛向笑道:“薛老弟,不是说好了,慢行慢行,怎么这般惶急?你来汉水一趟不容易,老哥我给你准bèi

些土特产,也好带回去尝尝鲜嘛。”说完,胡黎明冲赵国栋、洪天发和后边的耿福林、陈光明打个手势又道:“哥儿几个,可别埋怨我老胡偏心啊,实是薛老弟住得偏僻,我这边准bèi

不足,几位的那份儿,稍后,我一准派人送到。”

做官先做人,胡黎明深得其中三味。他嘴上说得不是偏心,可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偏心。送个礼物岂有按路程远近分的,薛向住的再远,又比耿、郭二人远多少?可人家胡黎明这般说出来,却是自然至极。你明着根本挑不出理儿来,还让他送礼的对象——薛向感觉到了被重视,可谓是匠心独运。

胡黎明从随后赶到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半米长短的正方体纸箱,让洪天发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便放上了副驾驶的车座上。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告别、挥手,洪天发方才发动机车,向远方驶去。

车子刚驶出汉水市,赵国栋就开口道:“薛老弟,先前吃饭的时候人多,你老哥我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很多话不方面说。这会儿,只有天发在侧,都不是外人。先前没说完的话,我还得接着说,你可别嫌我啰嗦。”

“先前您还说我见外,这会儿,您倒比我还见外!”

“成,老哥我就发回酒疯!要说这当官真不易啊,上面的话,你得听,不听不行!可按着上面的话,你办出了岔子,这责任你自个儿得替上面背着,不背也不行!上面吹什么号,咱们奏什么调,可上面一旦变了号,还奏先前调子的人就得跟着倒霉,你说当官容易么…”

赵国栋借着酒意,一路絮叨不断,说了许多话。其中有牢骚,有感慨,有经验之谈…薛向和洪天发只是间或虚应几句,都是他在讲。直到赵国栋半醉半玩笑地说“春节要去京城给薛向家的大人拜年”,被薛向应下后,又嘀咕了几句,竟呼噜噜起了鼾声。

赵国栋睡后,薛向和洪天发皆沉默不语,二人各样心肠。

洪天发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个脚踏万丈祥云的赵主任露出此般憨态,心中惴惴之余,却是后悔起来。毕竟赵主任这般求着去拜访薛向这么一个下属,怎么想怎么没丢面子。而自己先前竟然阻了赵主人的司机驾驶这辆车,领导的糗事儿岂是好听的?

薛向则没有想赵国栋进京如何如何,毕竟如此明显的靠拢之意,他岂会听不出来。对于这种官场站队,靠拢,他自不会排斥,更不会拒绝。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薛某人要在波诡云谲的官场安身立命,叱咤风云,没有一帮自己人那是万万不行的。主席尚且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可见,派系无论何时也消弭不了的。他是在沉思,在回想,回想今天一天遭遇的各种官员,他们的所言所行。这些言行几乎是最生动的官场教材,真个给薛向这个官场新丁好好上上了一课。

尤其中陈道、胡黎明、赵国栋三人的言行,给薛向的印象最为深刻。这三人都算是踏进或迈向高官之列,今天的表现,却是胸无城府,一餐酒宴,便原型毕露。现在想来,陈道的醉酒失言,胡黎明的掏心掏肺,甚至就连身侧赵国栋的呼呼大睡,都各有其意。

陈道之意,怕是希望自己将他今天凄凉惨状,渗透给安老爷子,以期待重获关注。这招借力用力,当真使得不着痕迹;胡黎明之掏心掏肺,怕不是真的畏惧高层要清除“三种人”的号召。因为自己打听过胡黎明的来历,这是个军转干部,压根儿就不再“三种人”之属。他这般作势,只怕还是卖个破绽给自己,让自己有送他人情的由头,以此,来和自己结下情谊。此人精明至此,实在是让人惊叹;赵国栋的呼呼大睡,更是将尴尬掩饰得恰到好处。自己跟随顾长刀习武经年,对人的生命、作息体征,虽不说能察之毫末,但简单的真睡假睡,不用细看,但听呼吸便能判断得出。只怕赵国栋从头到尾脑子就是清醒的,今天的豪爽、称兄道弟,只是为了睡前这一句“去北京给你家老人拜年”做的铺垫。毕竟赵国栋和自己相识不足一天,前面的言行几乎都是为了拉近距离做得努力,装睡恐怕是为了掩饰这以大求小的尴尬。

天上明月浩荡,窗外夜风清爽,车内车外,除了这轰鸣的马达,再无其他声响。薛向闭目遐思,左手放在膝上,边敲打,边回想这一天的见闻。他把今晚吃饭的众人的言行细细想了一遍,越品越有滋味,越掰扯越见玄机。一路行来,两三个小时,竟叫这天生七窍玲珑的心的小子,将众人的言行一一剥解,悟出机锋无数。

第五十七章 丰收

薛向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他实没想到众人竟热情到这种程度。两辆吉普竟齐齐开到靠山屯,将他送到门边,方才折回。最有意思的还得属赵国栋赵主任。本来车经荆口市,便停了,赵国栋的秘书便从后边的车上下来,来唤赵国栋归家。哪知dào

秘书刚“叫醒”赵国栋,还没吱唔两句,便被赵国栋喝叱得没了声息。赵主任大言惶惶,说什么“要送就送到家,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末了,还叫洪天发先回去歇息,由他亲自开车送往。

洪天发哪里肯干,他今晚窥见赵国栋“出丑”,若是再不和薛向粘紧些,以后只怕得有穿不完的小鞋。就这么着,耿福林到了承天县城,同样也不下车,非说要响应赵主任的号召。是以,一行人直将薛向送至靠山屯的打谷场,又约好再会之期,方才挥手告别。

薛向打开大门,接着月光,寻到手电,草草洗漱一番,便折进房间。此刻,众人皆已歇息。康桐打着个赤膊,在小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条大长腿已经吊在了地上,睡得鼾声阵阵。屋内点着老药子自制地线香,香味淡匀,驱蚊的效果却是惊人。

薛向提着电灯,行到靠窗的大床边,但见小意身上搭着条薄毯,身子侧向门边,已睡得口水蜿蜒,吊下来老长。薛向取过床头的毛巾,替他擦净,方才解衣上床。踩上床榻,一步跨过小意和睡在正中的小家伙两人,才在靠窗的一侧寻到一处空当,站定,却无法躺下。

原来小家伙竟将小胳膊小腿儿舒展到最大,写出一个“大”字,无端占据了太多的空间。薛向心中苦笑。伏下身来,来拿小家伙的肉肉的胳膊和胖乎乎的小短腿儿,触手间。但觉小胳膊、小腿儿绷得紧紧,正使着力呢。薛向回眸朝小家伙脸上望去。但见她先前微闭的眼睛,此刻星眸灿烂,乌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己,小脸儿冷冷立着。

“小宝贝,给大哥让些地方嘛。”薛向轻声细语,知dào

小家伙一准儿还为白天大姐打她屁股,自己未施以援手生气。

“哼”小家伙皱着琼鼻。发出道声音,算是给了回应,小胳膊小腿儿仍旧蛮横地放在原地。

“还在生大哥气呢?”薛向蹲下身来,来摸她的脸蛋儿。

“没有!”小家伙小脑袋一扭。把脸蛋儿转了开来。

“大姐打你,我也没法子的嘛。她是小宝贝的大姐,也是大哥的大姐,大哥怎么拦嘛。”薛向继xù

苦口婆心。

“反正…反正…反正你不喜欢人家了,我想我妈妈。呜呜…”小家伙说着,就瘪了嘴。

薛向赶紧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依着墙坐好,好一阵安抚,又拿正熟睡的小意和康桐说事儿。才将小家伙的泪珠儿止住。

“屁股还疼不疼?”

“疼!”

“让大哥看看。”

“不行,大姐说了,女孩儿的屁股不能给男孩儿看呢。”小家伙伏在薛向怀里,昂起小脸儿。

薛向心中好笑,自个儿前天还给她洗澡,今儿个倒还分出了彼此,“你怎么和大姐合好的?”薛向问出了心中藏了一整天的问题。

小家伙闻言,竟坐起身子,盯着薛向,皱皱小鼻子:“哼,我打不过她,你又不帮忙,不听话,又得挨打呢。”

薛向闻言,哑然失笑,小小年纪,竟知dào

行绥靖之策。小家伙见薛向露出笑脸儿,扑进他怀里,伸手揪住薛向的两只耳朵,细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剪剪秋瞳要溢出水来。

薛向捧着小家伙的红苹果:“大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我的小宝贝呢。”看来小家伙小心思里终究留下了阴影,以前可不会问这个。

小家伙得了回答,也不说话,勾着薛向的脖子,勒得紧紧地。小心思却是真怕薛向不喜欢她了,想着想着,又觉自己平日真的挺不听话的,有时还故yì

和他做对,他不喜欢自己了,也是应该的。

小家伙越想越难过,生怕最疼自己的大哥以后不宠自己了,竟搂着薛向的脖子嘤嘤哭了起来。薛向慌忙抱紧她,想把她抱进怀里,脖子却被她小手箍得死紧,又不敢使力,只得不住抚着她的背脊,心中却是开了锅一般沸腾翻滚。

薛向内心纤细敏感,心念电转,便知小家伙何故这般。他不住地抚平小家伙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宝贝,好了好了,你三哥快被你吵醒了。再哭,他醒来,可是会看你笑话的呢。”

小家伙心中惶急,要面子的小毛病却仍没改了,紧闭着嘴巴,一抽一吸,小鼻子里吹起了晶莹的鼻涕泡。

薛向见小家伙的胳膊稍松,便哄着将她小身子打横,放进怀里。眼下,已是盛夏,山间虽然荫沁,可放个人在怀里,到底不是舒坦事儿。薛向挥手推开虚掩的窗子,满窗夜风嗖地钻进了。夜风沁凉如水,激在肌肤上,便透着毛孔钻了进去,舒爽至极。

小家伙刚发射过“核弹”,小身子正炽热得紧,汗水涔涔,打得鬓角、额头的黑发也透湿一片。这会儿,夜风吹来,清汗挥发,叫她小身子好不舒服。就连悲戚之意,似乎也被这阵夜风吹得淡了。

天上,繁星点点,银河浩瀚;窗外,风吹树摇,花草如舞。薛向抱着小家伙,斜靠在窗台,皆沉醉在无边的夜色,没了言语。不知多久,小家伙打个哈欠,揉揉眼睛,像是困了。想来也是,她今天一天都憋着气,又等了薛向大半夜,刚才哭了一阵儿,挤压的火气全泄了,哪里还有精神头。

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小宝贝,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小家伙拿小指头含在嘴巴里,吱唔再三,猛地伸手捏住薛向鼻子:“不准不喜欢我。听到没?”看来小心思的担忧还是没全放下来,还要来一遍确认。

薛向生怕她落下阴影,自然一叠声的应是。末了,又道:“小宝贝。大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不让人打你,就是大姐也不行。”

“真的?”小家伙眼眸里瞬间光彩大放。见薛向点头回应,小家伙啪嗒一下,亲了薛向一口,终于现出笑脸,笑道:“哼哼。不用你帮,我有办法让大姐不敢打我!”

“噢?”薛向倒是好奇十分,摇着小家伙的小身子,催她快讲。

小家伙乐滋滋地摆着小脑袋。卖足了关子,才把嘴巴凑到薛向耳边,压低声道:“千万别跟别人说呀,二姐也不行呢。傍晚的时候,我趁家里没人。悄悄给大伯打电话了,说,说大姐她打我屁股。大伯说了,明天中午给大姐打电话,要狠狠骂她呢。说是大姐再敢打我。回去大伯就打她。还是我求大伯不骂她,只让她以后别打我就好了呢。大伯电话里也有骂你呢,还是人家给你说好话呢,看我聪明吧?”

薛向竟听得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小家伙竟是如此古灵精怪,不但懂得先委曲求全,绥靖惑姐,还知dào

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搬来救兵,给自己报仇。小家伙见薛向这般模样,越发得yì

了,笑得嘴角浅浅,蛾眉淡淡,小脑袋不住地摇晃,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悲戚之意。

………………

今天又是个大晴天,昨夜没关窗子,第一缕阳光射入的时候,薛向和康桐便齐齐起了。康桐洗漱罢,去打谷场上跑了十多圈,练了趟拳脚,便回来帮薛向拾掇早餐。薛向却是很少练拳脚。他练功夫从来不是刻意,走路、吃饭,乃至切菜、睡觉,想起来了,便心到手到,不自觉地就练上了。何况,他练拳脚只为强身健体,可不似康桐这般玩命儿,想练出一副好身手,回了四九城,再叱咤风云。

早饭吃的是打卤面,弄了个葱花肉丝作卤料,倒也香气扑鼻。薛向正端着碗筷,在房间哄小家伙起床,便听见门外一阵喧闹传来,接着,便见小孙和李拥军、韩东临奔了进来。三人脸上皆是洋洋喜气,怎么也遮掩不住。其实,也不止他们三人这般,整个靠山屯,就没有一人脸上不是这般表情。

你道怎的?靠山屯丰收了呗!简直是双丰收啊!田里的谷子虽不到收割的时候,可就是最不谙农活的韩东临也能絮絮叨叨说出一堆,诸如一株苗上的穗子较原来多了多少,分田后,田地肥了多少…

另一大丰收,就是猪厂的那千多头肥猪了。要说这朱万户无愧猪祖宗的称号。四月下旬仔猪入圈,七月末这猪居然就能出圈了。据薛向所知,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后世,一头猪也差不多要百多天才能长成,出圈,而朱万户仅仅只用了三个月就做到了。且一千三百四十二头猪无一夭折,皆长得胖大圆滚,每头怕都不下三百来斤。这简直已经不能用“丰收“来形容了,就是道声“奇迹“亦不为过。

李拥军进门就道:“好香好香,大队长家的生活就是好,不愧是咱们全村致富的楷模!大队长,您可别当我说反话,本来嘛,大队长家的生活都搞不好,咱们社员的日子干脆就别过了….”

“打住打住,自个儿拿碗去盛,少他废话。”小晚三姐妹在此间,薛向到嘴的脏话便收了。他知dào

李拥军这番马屁所为何来,这三个家伙跟着自己几乎吃滑了嘴,每次有工作要汇报,一准儿掐着饭点儿。

李拥军三人嘿嘿几声,转出房去了,未几,便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吃得稀里呼噜,走了进来。这会儿,小家伙也收拾停当,接过薛向的小木碗,趴在床头上吃了起来;小晚和小意则让过小家伙的身子,钻出了窗外,站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里,享shòu

起美味来。

这会儿,薛林早拉着小跟班康桐进了金牛山,屋里就剩下几个大人,倒也方便谈工作。薛向等三人吃完,丢过一只烟,问道:“杀猪的师傅请齐了没?”今天是肥猪出圈的日子,杀猪的活计自得调理。

李拥军沿着碗口,舔完一圈。一抹嘴,将耳上的烟取了下来,笑道:“大队长。您这就外行了吧!还师傅师傅的叫,就这杀猪的活计。咱满屯子的青壮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杀猪?不都是力qì

活儿嘛!放心,小二百青壮已经在打谷场集结待命,就等您发话了。”

薛向笑笑,正待开言,屋外传来“突突突”的马达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他知dào

“讨债的”来了。

果然。薛向奔出门去,便见向红砖瓦厂的厂车陈天山,正从一辆老旧的手扶拖拉机上跳了下来。陈天山见着薛向,老脸立时化作菊花绽放。老远就伸出手来,笑道:“薛主任,来早了,来早了!可不是我老陈小家子气啊,任谁谁见了钱大爷。也得急啊”

今天是靠山屯希望养猪厂发利市的日子,薛向为怕麻烦,早早就通知了欠债的相关单位,要他们今天齐至,一次性解决。细细说来。这相关单位也不在少数。除了向红砖瓦厂,还有卖了杂粮尚未结账的承天县的一众乡民;有预订了猪肉,来年用杂粮兑换的五丰粮厂;有扔下千多头猪仔,扬长而去的健民仔猪厂。零零总总一合计,可不是个小数目。

薛向掏出烟,递给老陈一只,两人站在打谷场里,还未扯上三句,浩浩荡荡的板车大军便杀到了。来人都是曾经送粮至此的乡民。薛向早有准bèi

,打谷场的西边早支起了十多口汤锅,准bèi

宰猪;南边搭了十多张桌子,正是结账处。各人凭手中的票据,在此间领肉。

薛向冲李拥军一声招呼,后者会意,做个手势,二三百青壮便分作两拨。一拨拖了二三十头大肥猪,绑上了案头,就待开宰;另一拨人则被派出去维持秩序,告知老乡们,在何处领肉。

因着准bèi

充分,满打谷场上千人动作,也不显慌乱。有陪同家人来领肉的乡民们,更是早脱离了当家人的控zhì

,一窝蜂地挤到打谷场的西边看杀猪。一时间,大人呼,娃娃笑,牛叫马嘶,好不热闹。

这厢宰完猪,那厢便上了称,领肉的老乡报了单据上的斤俩,片刻功夫,肉块儿就到了跟前。缴过单据,若怀疑有缺斤短两的,旁边有薛向特意设立的公平秤。哪知dào

人家老乡把这肉看得精贵至极,都带了家伙,将领到的肉一上称,立时便将秤杆子压得高高地,正是只有多,没有少的。称完肉的,无不道声:“靠山屯儿,厚道!”

其实这会儿,四里八乡的乡民们就没有一个不叫奇的。那圆滚滚的肥猪,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真个是晃得人眼发晕。奇的就是靠山屯儿怎么就能把这养猪厂办得红红火火,据说是上千头猪都养活了,个顶个儿的这般大,那得花多少粮食,值多少钱啊。

思及此处,更有不少得了肉的老汉老妇,先打发自家小子丫头回去,自己则满屯子里寻那三姑六婆,问起保媒拉纤的营生。就这么着,从这一年开始,靠山屯彻底改变了只见闺女出、少见闺女入尴尬局面。又数年,靠山屯更是彻底终结了有光棍的历史,就是屯子最东头的瘸腿老三也取上一房拖儿带女的寡妇。

薛向顿在老槐树下,和陈天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眸却透过白生生的阳光这,看着一张张縠纹密布、历经沧桑的老脸绽出笑来,心里便是满满的满足和感动。

陈天山抽口烟,打断薛向的遐思,道:“薛主任,这一栏子猪下来,你们靠山屯真个就成了金山啦。我多句嘴啊,这世上的人多是见得你穷,见不得你好的主儿。你在靠山屯儿折腾出这么块金疙瘩,可得小心某些人动了歪心啊。当然,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也就当闲话儿听。”

薛向笑道:“多谢陈厂长关心,嘿嘿,想吞下这个金疙瘩,得看他给自个儿安副什么牙口,别不小心,崩豁了牙。”话至此处,薛向又拍拍陈天山的肩膀,接道:“陈厂长,这回你要肉还是要钱,要肉咱直接给猪就是;要钱也好办,我派人提溜了几头猪,往县里一赶,你派个人,跟着收钱就是。”

一说到正题,陈天山眼眉齐动,霍地站起身来,笑道:“薛主任,您就甭跟我这儿灌**汤了。没见我今天带着厂里仅有的拖拉机么,就是拉猪的呀。”

眼下,猪肉这种紧缺资源可算是硬通货,比钞票靠谱多了。别看现下正是盛夏,猪肉不易存放,可提到县城,保管不用走上一圈便能或卖,或换,出个精光。因为靠山屯就是按供销社的价格平价出的,少了最重yào

的肉票,这是让了多大的利啊!

薛向笑笑,道:“成,你陈厂长发话了,我自然得照顾。不过,咱们屯子下半年恐怕还得大兴土木。陈厂长,你…”

陈天山一听薛向的意思竟是还要砖瓦,一拍大腿,将薛向的话截断:“没得说,老规矩,您随便用,用多少是多少,保准比他东风的出厂价还低三厘。钱,你就甭急着给,来年猪再出圈,我还来拉猪。”陈天山说得唾沫四溅,眉飞色舞。想来也是,来拉个猪,又做成桩买卖。天上又掉馅饼,砸他老陈头上,岂能不乐?

薛向和陈天山说说笑笑,又一阵突突突的声响传来,阵势比陈天山来时,大了十倍不止。薛向循声望去,知dào

真zhèng

的大买卖来了。

第五十八章 开会

下午三点半,送走各路“债主”,薛向选了一间大教室,召开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的扩大会议。为什么说是扩大会议呢?因为此次会议,除了往日与会的班子成员、九个小队长、党员们,还多了养猪能手朱万户,金牛山万事通老药子和邓四爷,以及三五个屯子里伺候庄稼的行家里手。

薛向招呼众人将桌椅板凳围成个圈子,自己和李拥军、韩东临、铁勇四个班子成员居中而坐,又招呼通讯员小孙关上大门,一场会议方才正式开始。

“同志们呐,今天开的会,也可以说是个算账会和通气会。至于通什么气,咱们压后,我还是先将咱们屯子里今年上半年的财务状况做个通报。”薛向掏出个黑皮笔记本,念了起来:“上半年主要支出,有如下几笔:修建猪厂,支出九千二百三十六元四角五分;修建学校,支出…….合计支出一万五千三百七十六元五角八分,并肥猪五百六十二头。”

薛向刚念完支出,底下便起了惊呼声一片。众人实是没想到开支竟有这么大,要知dào

眼下的肉价是近八毛一斤,活猪就算便宜些,也有近六毛。且朱万户调理有方,每头猪皆是三百多斤的大肥猪。这么五六百头一算,岂不是近十五六万斤肉,那就是**万块钱,算上队上支出的现金,一家伙竟折腾去十来万。十来万啊!几个零?听见这么个数字,农民阶级的局限性瞬间就被激发了,立时叫出声来。

要说靠山屯的社员们也实在是穷怕了,队上别说以万为单位往外撒钱,就是最宽裕的时候,还得等交完公粮,才会结余下几百块。就是这般小数目。也在队里的账上躺不了多久,得赶紧添补农具、化肥之类的,马上给花销掉。不然。社里知dào

了,一准儿得来催债。将之收缴上去。

众人听见自己那多到自己掰扯不清的数字,是往外拿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惊呼。惊呼过后,便是惭愧,有大队长在此,还缺钱么?众人竟是把薛向想着了内裤外穿的超人,有啥有啥。他们哪里知dào

薛向为了办成这个养猪厂。几乎绞尽脑汁,亦步亦趋,小心再小心,步步踩准了时代和政策的空子。方才有了眼下这些许成就。

细说来,薛向办厂,无非是瞅准了zf收紧物件管制,玩了出空手套白狼。比如建猪厂的砖瓦,喂猪用的杂粮。都是先收货,后放款;及至聚敛猪仔就更是夸张了,稍稍放出风去,人家干脆就开着车自己来了,跟仍包袱似的。仍下就走。得来之易,无过于此。可要是没有薛某人的先知先觉,能有针对性的制定出这恰到好处的方案么?

猪厂之成,完全是得益于薛某人钻营zf的物价管制,和巧用zf放松了对杂粮的管制。再加上,薛某人运用一点后世最粗浅的空手套白狼,一个成功的希望猪厂就诞生了。

若非时下的物质极端匮乏,若非zf物价管制、肉制品限量且凭票供应,他薛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仅凭两万块钱,就盘活这么大的一个养猪厂和饲料厂。就是那上千头肥猪,每天消耗如山的粮食,先就得把他压趴了。

说到这儿,或许有人会会问:这希望猪厂的成功可有复制性?答曰:有!前提是,你还得再找个薛向穿过来。因为这养猪厂办得看似简单,实则艰难至极。就算换一个富裕的村庄,再配上个一言九鼎的大队长,没有对政策的充分把握,没有足够的人脉,是无论如何也折腾不起的。先不说如何游走在政策的空子之间,就是碰上三两个起了坏心眼儿的领导,就能把你给折腾废了。这也是眼下各大社办企业不景气的主因,办好难,办好能长久就更难。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薛向双手虚压,止住惊呼声,打趣道:“我看大伙儿也不像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大!就这几百头猪,就把你们眼睛给砸瞎啦?那不还剩了一大半儿么!再说,你们只当这学校、猪厂、饲料厂是凭空变出来的啊?还不都是寅吃卯粮!咱们靠山屯可是要做大买卖的,既然要做大买卖,岂能算小账?”

李拥军笑道:“大队长,您还真没说错,咱们就是井底的蛤蟆,这不还是您领着,让咱见了回天!咱可没埋怨您花钱花多了的意思呀,谁要是敢瞎咧咧,老子第一个不答yīng

。”

“对!那猪仔钱俺可是知dào

,一千三百头小猪仔,人家健民仔猪厂就拉走二十头肥猪抵账,我看跟白送的也差不离。”

“就是!咱们实打实地欠社里的向红砖瓦厂五千五百块,人家拖猪的时候,不也是挨个儿过的磅!”

“给老乡们的都是一条条的肉,老子当时负责称肉,这也没错啊!”

“县里的五丰粮厂拉走了百多头,虽然没给钱也没给粮,可人家是打了欠条的。欠条上,厂里的公章,各个厂长的签名,白纸黑字红印,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

其实也没谁埋怨薛向钱花多了,就是薛向自个儿也没觉察出这个意思。李拥军一扇呼,大伙儿全跟着声讨起这压根儿不存zài

的人来,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足以表达对薛大队长的敬爱和信任一般。

薛向挥手止住这阵马屁,接道:“说完开支,就算算结余吧。现在账面上的现金基本上是空了,就剩了七百五十二头肥猪。这七百五十二头猪,公社得收取百分之二十(当时社办企业要支援国家和集体),也就是一百五十头,剩下的六百零二头怎么办,大伙儿说说吧。”

往常开会,都是薛向自说自话,将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诸人只管遵命行事就是了。这样做,效率倒是极高,可薛向却渐渐看出不对来。毕竟他没打算一直在靠山屯待着,这养猪厂和饲料厂总不能“人去政息”吧。他得从现在开始,培养众人的经营能力。纵使是一帮矮子,他也得从中拔出个高个儿,来接班呀。

“怎么处理,我不管,你大队长说了算。只一样,得宰两头,让大伙儿解解馋。古时候,就有养蚕的穿不上绸缎;现在都新社会了,总不能让咱这养猪的吃不上猪肉吧。”李拥军照例抢先发言,这也是他自己悟出来的。以这种充当二号发言人的身份,变相向众人宣告他二把手的身份。蔡高礼去了公社粮管所,空下来的第一副队长,他眼热着呢。

李拥军说得俏皮,确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众人齐齐跟着李拥军起哄,吆喝着要吃猪肉。薛向原本就打算宰两头,打打牙祭。他可是还记得邓四爷说过朱万户给军阀养猪的故事,说这朱万户养的猪肉与众不同,鲜美异常。众人有此要求,正好去他假公济私的嫌疑,当下便笑着应了。

薛向刚点头应下,先前一直未作声的韩东临蹭地站了起来,白了李拥军一眼,朗声道:“大队长,诸位同志们,吃肉的事儿,我看还是省省吧,眼下可是都火烧眉毛了呀。”韩东临语出惊人,开口就要掀肉盘子。众人先是不满,又听他说得郑重,便压住话头,不去打断,继xù

听他发言。

“同志们呐,今天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健民仔猪厂这回是盯上咱们了,竟然一家伙拖来五千头仔猪。人家上回拿千把头仔猪,算是号准了咱的脉。虽说这回,人家还是先给咱养着,后收账,可毕竟不是上回的白菜价。人家可是和大队长签了合同的,虽说价钱不贵,每头也是二十来块。这五千头猪祖宗一旦出了问题,咱刚刚办起的厂子可就完了呀。”韩东临越说越激动,直说得面红耳赤,唾沫飞溅,好似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一般。

李拥军正待站起来反驳,韩东临眼睛一瞪:“老李,你先坐下,听我说完。我知dào

你要说什么。不就是要说咱们现在已经熟悉了养猪的流程,且有朱万户老同志从旁照料,绝对不会出问题?”

刚站身来未及说话的李拥军,似被韩东临说中心思,讪笑一下,坐了回去,两眼直钩盯着韩东临,看他到底要说出什么道道儿。心中打定主意,若是韩东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待会儿定好好臊他一臊,让他知dào

第一副队长的位子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韩东临接道:“这剩下的六百头猪看似不少,十八万多斤肉,怎么着也能卖出个十来万。可大家千万别忘了,咱们还有五千头猪要喂饱。这三个月养猪以来,大伙儿可是见识了那一千三百多头猪的食量了吧。上百万斤粮食啊,三个月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就这还是咱们屯子里的青壮进山打猪草配合得结果,要不然早撑不到今天了。这回可是翻了四倍,且这回的三个月,就得到入冬。这猪一到冬天就更能吃了,那要的粮食更是如山似海啊。我知dào

大家伙儿要说,咱和五丰粮厂签了供粮合同,且已经先付了百多头猪,可以高枕无忧。大伙儿可别忘了,咱们这回撬的正是五丰粮厂的底子,截了人家的粮食。这回,五丰粮厂压根儿没收到杂粮,要让他们供粮,怎么着也得等秋收之后。可眼下,离秋收还有个把多月呢,咱仓库里可是快空了啊,到时总不能唱歌儿给猪听,哄它肚子不饿吧。”

第五十九章 高考

韩东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倒是有条不紊,将困难实实在在摆在了众人眼前。先前有忙着算账的,有算出帐来、为屯子里即将有十来万巨款而傻乐的,有想着吃肉而口中生涎的,这会儿全傻了眼。一想到要是五千多头猪全饿死的话,光赔人家猪仔钱就得十来万,岂不是连本带利得赔个干净?立时齐齐苦了脸,拿眼来看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大队长——薛某人,指望薛某人能有妙计。

兵家云: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薛向深得其中三味,又怎会忽略这摆在眼前的困难呢。他之所以未道出,一来先前忙着汇报支出和收入,众人欢喜之际,不便扫兴;二来,他未尝没存着考校的心思,看在场的众人,能不能寻出一个有忧患意识。还好,韩东临挺令他欣慰,适实地跳了出来。

见众人齐齐苦着脸看向自己,薛向笑道:“都别看我呀,韩书记提的难题,你们找韩书记要答案呀。”薛向打着“一事不烦二主”的主意,也正好称称韩东临的斤俩,看看他是不是只会练嘴。

韩东临正待道出苦思良久的惊人之见,李拥军一拍桌子,抢先了:“我当你老韩高山上擂大鼓,要捶出个巨响哩!就这芝麻点儿小事儿就把你拦住喽?不就是五千头猪仔子嘛,咱们卖了这六百头肥猪,十来万一到手,哪里换不来粮食。退一步讲,就是真换不来粮食,金牛山里的猪草,野果子,野瓜,对付对付。撑过个把多月,秋粮一起,不就得了么?”李拥军说得气势十足。似乎嘴巴里吐出的就是绝对真理。也不知dào

,先前韩东临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谁的脸皱得最紧。

薛向看得好笑,他知dào

二人最近为了第一副队长的位子正别着劲儿。李拥军明显就是怕韩东临在自己跟前拔了头筹,临时拼凑出的主意。人家朱万户养猪可是讲究着呢,要得就是又肥又壮,李拥军出的主意却是仅维持五千头猪不饿死,相去何止千里。

韩东临冷笑一声,正待开言。却被薛向挥手阻住。他猜到韩东临一准儿有成熟的想法。只是眼下,他不愿韩东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道出,伤了李拥军的面皮,班子的团结还是得维护的。

薛向话锋一转。道:“韩书记说得是老成之言,这个事儿,大家得记在心里。谁想出了主意,私下来找我,老子有赏。虽然眼下。还不到撒欢儿的时候,可这肉,该吃还得吃!李队长说得在理,咱们新社会,绝不兴养猪的吃不起猪。就是折了老本儿。老子也得让大伙儿打打牙祭。”

薛向倒是不偏不向,每人各捧了一句。他现在就像赶着两头驴的农夫,在两头驴面前挂着根胡萝卜,叫你看得着,吃不着,还得拼命赶路。若是哪头驴快要咬着萝卜了,他就拨弄一下,再挂回正中。当然,此种手段只能称作御人之术,终究成不了道,有些上不得台面。更何况,薛向也非是喜欢玩弄心术,此种举措不过是眼下最合乎时宜的选择。他为人为官,还是倾向于堂堂正道。

安排好吃肉的事儿,薛向询问起水稻的生长情况,又交待各小队及时疏浚水渠云云。要说,薛向此举倒是有其深意。因着他现在整天只操心养猪厂,搞得这主管农活儿的大队长一职反倒跟兼任一般。他此时将农活儿拿出来说道,不过是遮掩下面皮,顺便刷刷在领导农业方面的存zài

感。

众人知dào

薛向是从首都来的,不谙农活乃是正常。就连薛向自家的自留地,都是社员们帮着种的。说起来薛向确是多虑了,大伙儿感激他这个不瞎指挥的大队长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意见。既然薛大队长要充农业专家,众人少不得又配合一番。薛向说疏浚沟渠,大伙儿就答大队长提醒得真是时候;薛向说要及时打药,众人就说多亏大队长提醒,险些忘了…….

众人如此这般实心实意却又拙劣无比的配合,反闹了薛向个大红脸儿,只觉被反讽了一般。薛向索性话锋一转,转身表扬了起朱万户来。他当众掏出一踏大团结,塞进朱万户怀里,说是对朱万户作出突出贡献的奖励。末了,又表示九月份召开全队社员大会的时候,还要给朱万户披红挂绿,跨马游村。

朱万户见着一扎子大团结已经懵了,再听见跨马游村,一颗心活似上了岸的鲫鱼,跳得几乎快出胸腔了。老头子前半辈子颠沛流离,后半辈子被批挨斗,妻离子散,晚景凄凉,何曾受过半点尊重。薛向竟然说要给他跨马游村。在老头子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最高的荣耀莫过于戏文里的跨马游街,可那是状元的待遇。今天,他一个养猪的,竟然获得了相似的荣耀,如何能不激动的?

朱万户痴痴地捧着一踏大团结,老泪纵横,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薛向知dào

老头子心神激荡,生怕给老爷子惊出个好歹来,那可就罪莫大焉,只怕这方兴未艾的希望养猪厂就彻底没了希望了。

朱万户得了厚赏,众人有眼热的,有艳羡的,有嫉妒的,却没有不服的。因为,朱万户让仔猪在三个月内,从二三十斤长到二三百斤的神技,众人可是亲眼所见的,谁能不心服口服?

薛向拍拍桌子,引来众人注意力,笑道:“行了,都别他娘的眼热了。我把话放这儿,会后,各小队队长给老子通知下去。从今而起,咱们靠山屯生产大队要搞个‘比、拼、赶、超’的生产运动。”

一说运动,底下众人齐齐苦了脸。薛向见状,叱道:“那个谁,别老子一说运动就苦脸也,老子这个运动可不是练嘴和整人的。”也难怪大伙儿这般表情,运动了几十年,到这会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接着,薛向便将“比、拼、赶、超”大生产运动的细则,道将出来,这才是他今天召开会议的戏肉和通气内容。要说,这种使唤人玩儿命干活的运动,共和国成立至今,各级党组织已经不知dào

玩儿过多少次了,早没了新意。

薛向刚张嘴,底下便是哈欠声一片。若不是众人或照顾,或顾忌他这大队长的威望,一准儿得有人出言“洗洗睡吧”。薛向老谋深算,话题刚起了个头儿,便觉出不对来。于是,话锋陡然一转,不再提怎么干,完成多少任务,而是直接报出了第一名奖几十,第二名奖几十….

众人听着人民币的召唤,立时炸了锅,正待鼎沸,薛向依旧不停声,接着报了下去。有老成的急着听奖金数额,慌忙出声喝叱正出声惊叹的。一时间,满屋子诡异之极,但闻一人朗声报数,但见满屋子生出无数绿油油的眼眸。

金钱的魔力,噢,不,私欲的魔力果真无穷。薛向简单报完几组奖励数字,满场便鸦雀无声。他见众人此般形状,也懒得受累,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搁至桌上,招呼众人自己看,又道声“散会”,扬长而去了。

薛向刚转出门外,便听见屋里陡起一阵嘶吼,接着便有各种争论声传来。

“这团体奖老子第五小队拿定了,五百块钱呢,谁tm都别争”

“老子是种田的祖宗,这亩产最高奖是老子的了”

“俺媳妇说他在厂里出产饲料饿速度那是一流,看来明年老子不只是酒钱有了,就是抱着酒缸睡觉也有可能啊”

“…………”

午后骄阳正炙,薛向一路沿着树荫缓行,未几,便去得远了,再听不见屋内的喧腾。他刚行到办公室一侧的矮墙,便听见屋内的收录机里播报着一则新闻,正欲迈步前行,心中陡起一阵闪电,立时停下脚步,凝神静听。

“…

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从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收的人数占招生总数的20%至30%。考生要具有高中毕业或与之相当的文化水平。招生办法是自愿报名,统一考试,地初选,学校录取。录取原则是德智体全面衡量,择优录取。恢复统一考试,由省级命题。招生考试在冬季进行,新生春季入学……”

收录机播报的正是,薛向没想到这份文件的出台竟比历史上足足早了近三个月。他精研党史,可是知dào

这份文件的出台有多么不容易。老首长复出后,就主动提出主抓科学、教育,而那边早早就弄出了个“两个一定”。这份文件的出台可以说是冲破了“两个一定”的索网,意义非凡!看来老首长的形势比历史上好得多!

薛向驻足墙边,视线及不到门内,正遐思间,屋内传来惊天的欢呼声,将他惊醒。薛向不用近瞧,便知是一众知青。因着每天四点钟的时候,中央广播电台都会播报科教、文卫方面的新闻。前几天,众知青已经收听到老首长关于科教、教育的讲话,听到了高考的风声。这几天,众人每天更是早早就来了,等着收听。今天,众人的苦盼和数载的苦熬,终于有了结果和解脱,怎不叫人欣喜若狂?

第六十章 杀猪

薛向听见屋内的欢呼声,却不继xù

前行,竟折道向南行去。因为方才,听到了柳眉的声音。薛向每次遇到柳眉,或窘态十足,或心跳加速。他亦不清楚自己何故这般,心底总是不断告sù

自己是把她作了莺儿的影子,对,一定是这样!

薛向迈步急行,努力将心中陡起的一阵烦躁驱逐出境,开始思索高考的事儿来。在他想来,这次高考还是要参加的!

先不说这届高考必将载入史册;也不说这届考生毕业后入仕途的际遇好之又好,刚好踏上几年后中央大力提拔高学历知识分子干部的快车道;单说后世共和国政坛和商界的不少大腕儿,都在这一届登台亮相,薛向可是早起了和这些未成名的大腕儿会上一会的心思。

薛向边走边想,脑子里时而浮现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单车载着柳莺儿缓缓归的美妙景象,时而顾虑自己走后,靠山屯这将成未成的事业恐怕会中道崩殂……

薛向想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脑海的意象变幻不定,忽而面呈喜色,忽而眉峰聚敛。若是有人瞅见,没准儿以为薛大队长在练习蜀中戏剧里的绝活——变脸呢。

“大队长!”

一声呼喊将薛向从遐思中唤了过来,薛向回头看去,见是韩东临跑了过来。薛向猜到韩东临必是来说关于饲料的事儿。先前在会上,薛向照顾李拥军的面皮,就没让韩东临说出口。

果然,韩东临喘息未定,便将腹中“良谋”道了出来。计谋虽无甚新意,确也同薛向英雄所见略同。无非是老调重弹,玩儿以肉换粮的把戏,只不过韩东临这回却是打的周边县市的主意。

韩东临说完。一对眸子直直盯着薛向,似在等他表扬。薛向拍拍他肩膀,笑道:“主意是好主意。但是略显浮躁,还得改上一改。你也知dào

咱们屯子肥猪出圈的消息用不了几天。肯定会在周边传遍。本就成了众矢之的,你还叫派人去临县宣传以肉换粮的政策,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韩东临挨了批评,眼中光彩一暗,忙问:“怎么改?”

薛向笑道:“你小子也是死脑筋,一事不烦二主都忘了?谁散布出的消息,还找谁呀!”薛向心理年龄和韩东临相仿。有时说得忘了,便是小子来小子去。好在众人早习惯了这个早熟的大队长,也不以为意。

韩东临满眼迷茫,嘀咕道:“这以肉换粮的消息不是您散布出去了么?”

薛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嗤道:“我的意思是在屯子里选派几个能说会道的,到那些已经换过肉的庄户,闲坐一会儿,调侃几句。有意无意地渗透以下咱们还要以肉换粮食的事儿,这不就结了么?要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就算都知dào

了,又有什么用,粮食不是都被咱们换过来了么?”韩东临疑惑道。

薛向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子今儿个脑筋怎么像打了结一般。难道全承天县的杂粮被咱千把头猪就吃绝了?”

韩东临恍然大悟,是呀,一个县的杂粮岂能就这百万斤?必是有庄户人家没舍得卖!想来也是,放松杂粮管制的政策今年才出台,共和国的老百姓们忍饥挨饿了几十年,好容易杂粮能不用上缴了,必有饿怕了的将粮食看得金贵至极,宁可存家里,也不愿出售。

一念至此,韩东临接道:“大队长,人家先前就没卖,现下就能同意卖?”

薛向道:“看来你小子还得好好读读主席的,一点主观能动性都发挥不了?咱们又不是永远都缺粮食,不就是这个把多月的粮荒嘛,熬过去了,县里五丰粮仓的粮食不就到了?他们舍不得换,怕挨饿,咱们可以先兑换,另付一张收条。告知秋收后,谁愿意要回粮食的,凭此收条,可以低于兑换价格,在咱们这儿购粮。这样一来,不就解了人家的后顾之忧嘛。再说,秋收眼看就要到了,今年风调雨顺,指定又是个丰年。那些家里存了杂粮的指不定正想法子把陈旧杂粮捣腾出去,给新粮腾仓库呢。搞不好,压根儿就不用咱们多此一举。”

薛向算是给了个完美答案,韩东临自叹弗如,得了指示,便急吼吼地号集屯子里有名的快嘴子,外出散布消息去了。

打发完韩东临,薛向估摸着众知青必定退散,正准bèi

踱步回家,睡个下午觉。忽听打谷场西侧传来猪嚎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他一拍额头,先前在会场答yīng

了杀猪吃肉,没想到人家竟不来请示宰杀几头,便自个儿干上了。

薛向行到杀猪场边上,但见四五个汤锅里沸水翻腾,轻烟滚滚,三五十人围站一圈,盯着场中的十来个青壮行事。杀猪的条案只有两块,因此,十来个青壮也分作两拨,各自拖着一头膀大腰圆的大肥猪,就到了案边。那猪自知此去必没什么好果子,抵死不从,拼命挣扎。奈何这帮青壮馋肉欲疯了,上午杀了二十多头,尽是给人家杀的,尚且馋得口水之流,精神头十足。这会儿,一听说大队长下令杀猪分肉,那简直跟下山疯虎没什么两样。

五个小伙子,分四人把持那猪的四条蹄子,一人手持挠钩插进肥猪的嘴巴。五人齐齐用力,就这么将肥猪掀上了条案。那猪上得案来,知大限就在眼前,拼了吃奶的力qì

,开始嘶嚎,挣扎。奈何这帮小伙子皆是身长力壮、精力旺盛之辈,四人往猪身上一按,哪里容它动弹分毫。

左侧杀猪场最是热闹,持挠钩的那人刮着个光头,身高体胖,面目凶恶,活脱一副杀猪相。那光头胖子今天宰了十余头猪,早练的手熟,吆喝一声,身边便有人递过一把剔骨尖刀和一个大红木盆。但见光头胖子将手中的挠钩从猪嘴起下,吆喝四人按紧猪身,一脚踢中木盆。那木盆滴溜溜飞到了条案下,正对着猪脖子。光头胖子右手持刀,上前就用左手按住猪头,尖刀对准颔下三分,如切豆腐一般,切了进去。霎时间,鲜血滚滚如潮,喷洒而出,却因木盆宽大,且放的恰到好处,竟是一滴未有撒漏。

猪血刚出腔子,热气腾腾,便有位中年妇女拉过已经盛了大半盆的猪血,兑了香料、葱、盐等调料调和搅拌。薛向知dào

这是此地有名的杀猪菜,乃是用各种佐料搅拌入刚出腔的猪血,待猪血板结后,灌入猪场,用红油辣子炖了,端得是鲜美异常。前次,宰杀从洪庙村购置的肥猪,薛向吃过,对那滋味儿记忆犹新。今番见了,正待开口索要,却先有人发xiàn

了他。

“大队长,嘿嘿,您走得急,还没说杀几头呢,大伙儿急着吃肉,就先宰两头,您看?”说话的是小队长钟原,方才就是他和那光头胖子主刀。

要说薛向下到靠山屯已有小半年了,可他愣是连全村的社员都没认齐,不,简直是就不认识几个。除了一帮靠山屯的上参建筑们,其余的社员,他大都只是眼熟,竟是叫不上几个名字。脱离群众至此、还能获得如此高的声望的大队长,恐怕全共和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先前,薛向站在外沿,又靠着老槐树,众人竟是都没发xiàn

。这会儿,听见钟原喝破,齐齐来和薛向见礼。说是见礼,不过是有板凳的慌忙让板凳,堵在前面的急着让路,嘴上倒是都吱唔着“大队长好”,看来众人对薛向终究是畏大于敬!

薛向含笑和众人招呼着,还一把抱起个鼻涕娃,颇似后世新闻联播的首长范儿,“杀就杀呗,说好了吃肉,要吃总得吃饱嘛!总不能一人整个三片五片,寒碜不寒碜?这样吧,咱们按人头,十岁以下的娃娃每人分五两,十岁以上的,不管老的少的,统统整上一斤,叫大伙儿好好打打牙祭。”

薛向办事儿向来大气,他可是深知这屯子里的老老少少有多缺油水儿。看似人均分得不少,敞开来吃,估计也就是一顿饭的量。薛向说得豪气干云,可把众人给震住了。大伙儿原先都想着杀个两三头,沾沾荤腥儿就够了,哪知dào

大队长竟一下子整这么大。按薛向的分法儿,没有六七头猪还真拿不下来。六七头猪那得多少钱,怎么着也得值个一千四五吧,一家伙分掉这么多钱,众人下生以来,还真没享shòu

过这等福利。

有老成的,生怕分多了,便宜了各人,亏了集体,就出言劝说。薛向可没功夫跟这种好好先生辩论,见光头胖子那边已经将肥猪划成了两扇,开始剔肉。吆喝一声,叫那胖子给他卸条蹄膀,又冲那嫌分肉分多的道:“谁要是觉得队上分多了,怕亏了集体,完全可以不领嘛,咱们年底正好给他评个先进。”薛向倒不是厌恶这种集体观念强的人,实在是有时就是这种人好坏事儿。他是个提倡私欲的家伙,最见不得谁拿大义灭私欲。

第六十一章 失踪

众人听出大队长语气不善,皆不言语了,反拿眼睛去瞪先前那多嘴说少分的,均在心中大骂:狗r的贱骨头!

那光头胖子闻听大队长要蹄膀,围着倒挂在树上的两扇肉猛转一圈,选准左后腿,手起刀落,连着猪臀切下老大一条,乐呵呵地提了,来递给薛向。

薛向却不接肉,笑道:“你小子下刀再狠些,怕不是要切下半头猪给老子,想叫老子犯错误不成。”薛向说得俏皮,众人难得见大队长有如此和蔼的时候,都乐处声来。那提着巨型猪腿的光头胖子讪讪无语,憋得胖脸通红。

薛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接过他手中的猪蹄,又要过尖刀,将猪腿处连着的大块臀肉剔下,冲众人笑道:“大伙儿都知dào

,咱家就我入了靠山屯的户籍,按我先前的话,合该分一斤肉。但是这会儿家里来了客,人多要吃饭啊,多领的肉,咱就补钱缴到队上的账上。”说罢,又招呼人群中的苏顺民,待会儿去办公室领钱。

薛向如此行事,倒不是他真大公无私至此。实乃是他自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众目睽睽之下,为人做事儿,当不留话柄。

薛向话落,苏顺民不干了,在人群里喊了开来:“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队长竟然说还要缴钱补肉,这实实在在是打大伙儿的脸啊!”苏顺民语出惊人,将众人的视线齐齐引了过来,听他有什么秘闻要报料。

老好人苏顺民难得有这般光芒四射的时候,竟正了正衣衫,越众而出,朗声道:“大伙儿恐怕不知dào

,咱们屯子里的第一笔帐就是大队长的私房钱,足足三千五百块!那时。咱们屯子里还没养猪,大伙儿当建学校用的砖瓦都是哪里来的?都是大队长自个儿垫的呀。后来,屯子里卖松露得了两万元。当时咱们几个党员就说,让大队长把自个儿垫的钱领回去。可大队长竟说不要了。算是他个人支援咱靠山屯建设。大伙儿说说,今儿个大队长吃一个猪蹄儿,还要给队上缴钱,这不是骂人嘛…….”

苏顺民说得入戏,竟两眼汪汪,接着更是自由发挥,将薛向到靠山屯儿以来。所办得的桩桩件件事儿,娓娓道来,再加上些许春秋笔法,烘托渲染。一个崭新的焦裕禄立时宣告诞生。这会儿的老百姓最是朴实,听到动情,齐齐泪眼朦胧,更有感动得嚎啕大哭者。

薛向怀里抱着鼻涕娃,手中提着猪蹄膀。也听得目瞪口呆。他自个儿都不知dào

,眨眼间,自己就为靠山屯办了这么多事儿,心中自豪之余,却也觉得老苏吹过头了。什么这病那病给自己按了一堆,好似不这般,就不足以烘托出他高大全的形象。

按苏顺民的说法,薛向在他故事里,几乎快成了病秧子。十级肺痨外加九级伤残,十几种病齐齐得了,半只脚几乎已经踏进了坟墓。这怎不叫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的薛某人皱眉,自个儿还没成亲呢,有这么败坏人名声的么?

………………

薛向提着猪蹄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只有小意和小晚在家。薛向问过二小,薛林和康桐一早进了金牛山还没回来,就连小家伙也跑得没了影儿。薛向暗忖大姐和小康一准儿在山里对付了午餐,指不定正在归家的途中,料来两人肚子该饿了。思及此处,他便招呼小晚和小意来帮忙,三人到大队的食堂,搬回一个煤炉和一应厨具,将办公桌腾开一片空地儿,便作了简易的厨案。

薛向指挥小晚和小意剥蒜捣姜,自己提了柴刀,手起刀落,将一只胖大的猪蹄斩成大小相等、块状均匀的肉块儿。肉块儿入手,薛向才注意到这猪肉的奇异来。但见手中猪肉,肉质红润如脂;松软如棉;用手一按,现出的窝状,又快速复原,竟是弹力十足。

薛向窥出不凡,紧着尝味儿,赶紧将肉块儿淘洗一遍,便净手披裙,化身大厨。但见他打开风门,洗净一口大黑锅,便架了上去,挥动大铁勺,从粗钵里舀起一大勺板结的猪油,下入锅内。因着煤炉是特制的五煤装,风门粗大如碗,通风顺畅,来火极快,待锅中油炽烈之际,炉中火势已达最盛。

薛向招呼顿在炉边忙活的姐弟俩避开身子,便将盛放在簸箕的肉块儿下了锅。但听刺溜一声爆响,薛向开始持了锅铲,迅速翻炒起来。火势极旺,未几,锅中的肉块便现出焦黄。薛向招呼小晚姐弟将淘洗干净的姜蒜辣子花椒下入,霎时间,扑鼻的浓香便传了进来。

小意盯着薛向翻动的锅铲,双眼炽热,跃跃欲试。薛向觉察,便将锅铲递了过去,由小厨师掌勺。小意持了锅铲,拿出在从炒板栗摊儿上学来的绝活,在锅里翻江倒海起来。小意没抄两下,锅内的肉块儿便飞出了三四块。小晚见状,慌忙将锅铲夺了过来,生怕再让他发挥会儿,今晚就别想吃肉了。

小意被剥夺掌勺大权,却是不满,口中振振有词,说什么“三天没练手生,再让他练几下,保准再不会让肉飞出锅外”。小晚整天和他在一起,压根儿就没见他练过,哪里肯信,持了锅铲就不再放下,惹得小意不住声讨。

薛向闲散地靠在老旧的门板上,燃一支烟,含笑看着纠缠的姐弟,心中一片温暖。抽一口烟,喷一团烟雾,晚风清扬,穿堂风瞬间便将烟雾,送出门去。薛向回头望天,已是日暮时分,天际一抹残阳如橘,红轮缺了半边,剩下的半边却是被苍翠如海的金牛山遮掩住了。

触景生情,募的,薛向心头浮起一首诗来: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淘洗旧刀枪,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是呵,这如画的江山可不是属于英雄的么!我薛向就要做那个英雄!

“大哥,什么时候加水啊,再炒就糊啦!”

薛向逸兴遄飞之际,小晚一声呼喊,将他满腔的豪情壮志扑得飞灰烟灭。薛向慌忙起身,奔至卧室,提了水瓶,扑通扑通地往锅里兑水。薛向刚把锅盖盖上,薛林便和康桐满载归来。薛林手中提了两只山鸡,眉飞色舞,显是玩儿了个痛快;康桐身后背着个竹楼,碧绿的马齿苋和紫黑的口蘑压得戳出了篓外,愁眉不展,显是被大魔头折腾得不轻。

薛向正发愁晚上的火锅没了添头,瞅见康桐背后的竹篓,立时喜动颜色,发动大伙儿来摘野菜。人多力量大,康桐带回的一竹篓山珍野菜,片刻功夫,便被清拣一空。这时,锅中的水汽也冲得锅盖嘟嘟作响,接着,便有惊人的肉香传来。

“好香!”

“好香呀!”

“老三,锅里炖的什么”

那扑鼻的异香分子随着水汽瞬间布满整个房间,诱人的香气直冲脑门儿。说话间,薛林便摘下锅盖,霎时间,香气越发得浓郁了。众人谁也不笨,齐齐起身,从办公桌上的筷篓里取了双筷子,便插进锅中。

一块瘦肉入口,薛向便觉又滑又软又有嚼头,越嚼越香,竟叫人舍不得咽下。至此,他方才明白,朱万户为何早年间,被一帮军阀抢来夺去。此等美味,就是佛坐庙中,闻见了,恐怕也得跳出墙来。

薛向吃了一块,便觉出不对来,不是肉味儿有了差池,而是屋里少了人。了那个闻着肉香,便围着锅打转转的小家伙。一念至此,薛向正欲出声询问,忽地想起大姐若是知dào

了,小家伙回来了,少不得又得挨训。他不愿多生事端,便没有问出,却是招呼众人,说是想起件急事儿,出门找人谈工作,让他们饿了先吃。

薛向出得门来,便直奔众知青所在的西厢房。他到时,众知青也正忙着整治席面。今天可是让一帮知青高兴坏了,不仅收到了恢复高考的好消息,队上竟然给他们分了八斤五花肥肉。下午,众人又进山弄了些野味儿,这会儿已经杯盘齐整,眼见就要开吃了。薛向突然到来,众人慌忙来拉他入席。对这个较自己还年轻的大队长,众知青是心怀感激的。

先前众知青都以为这是个**,满腹膏粱,只会动拳头,虽说救过、帮过自己等人,到底也只是个纨绔。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原来的印象全面改观了,知dào

这人最初的粗鲁都是假装的,出口成章,满腹锦绣。短短三四个月,就让这穷了几辈子的靠山屯,旧貌换新颜,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不叫人惊叹?

薛向此刻着急上火,哪有心情虚应客套。他怕自己找寻小家伙的消息泄露出去,让薛林得知,也不出言询问。眼见小家伙确不在此,便招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满屋子的错愕和一道幽怨的眼神儿。

薛向出得西厢房,又去了和小家伙最为要好的宝二妹和山里的孩子头儿小二狗家。这回却是直言问出,两个娃娃都说下午和小家伙玩儿了一会儿,小家伙说有事儿要做,就散了,皆不知她去了何处。薛向又交待两家大人别说自己来过,便急步出门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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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珍宝

薛向越寻越急,满屯子都寻遍了,还是不见小家伙的踪影。直急得他五内俱焚,狂躁得直欲把天捅破。又寻了一圈,天越见黑了,薛向越找越怕,猛地心中一掉,发足朝新凿的水塘奔去。奔至近处,但见幽深的水塘浩浩荡荡,平滑如镜,除了一只空船斜横水面,三两水鸟伫立船头,哪里还有余物。

薛向痴立岸边,望着茫茫水面,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忽地,一阵急风吹来,冷风夹着水汽,激在他肤上,猛地惊醒,接着,一个踉跄,险些跌落塘中。薛向刚稳住身子,满脑子皆是小家伙的音容笑貌,似乎正趴在自己边儿嗲嗲地叫着“大家伙”,思着想着,忽地,仰天大叫,涕泪横流。

忽然,塘边的沟渠处钻出一道黑影。薛向大喜,扑了过去,正待叫喊出声。却见那人身材矮小,单衣小帽,形容枯槁,肩头还抗了铁锹,竟是来挖泥鳅的老头儿。希望方起,旋即破灭,薛向心中冰冷一片,痴痴然又无语。

那老头识得大队长,慌忙问好,见薛向不回应,低头嘀咕了几声,便继xù

于沟中,弯腰向前行去。

“等等!”

老头听见召唤,立时止住脚步,薛向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挖沟,可看见一个小女孩。”说着,比划了下小家伙的形貌。

老头见薛向这般形状,猜到大队长肯定是担心小孩儿落水,忙道:“大队长,您放心,今儿个这地届儿热闹,王老三他们也才收工回家。这一天,塘里都没断过人,哪里会容得下小孩子落水。”

薛向闻言大喜过望。脑中陡现一丝光明:是啊,怎么就断定小家伙是落水了呢,真是关心则乱!薛向神智大定。脑子飞速运转开了:既然没到水塘来,又不在屯子内。必是进山了。薛向本就聪明至极,心神不乱,思维就发散开来,再联想到近几日,厨下的熟鱼熟肉总会无端少上一些,先前还以为是老姜密下了,碍着面子。没说出口。这会儿,薛向脑子里陡然跳出一只白猫来。

思忖已定,薛向发足朝山中奔去。虽说眼下,靠山屯未现猛兽。且有只小老虎陪伴,又有谁知那小老虎边上,就没跟着母老虎。一念至此,薛向又显惶恐,力贯双足。飞也似地奔跑。薛向全力施为,身子便如离弦的箭矢,在林间疾驰。

半个小时功夫,竟然让他奔出数十里,到了碧波潭边。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今天正是月半,金瓯无缺,挥洒万里,照得林间恍如白昼。薛向立住脚,喘息未定,便瞅见前次野炊的老树下,一人一虎酣然入睡。倚树卧着个小人儿,双手折叠脑后,憨态可掬,紫色短袖短裤,不是自家的小宝贝又是何人。

薛向见着小家伙,一颗悬起的心总算落了腹,接着便是满腔怒火腾了上来。正欲上前揪起小家伙,靠在小家伙身边的小白虎,闭合的眼眸攸的睁了开来,四脚立地,毛发俱张,作扑食状,待看清来人,低吟一声,又靠着小家伙闭眼假寐起来。

薛向行到老树边,但见树下一堆鸡骨,再一联想中午未吃完的烧鸡,哪里还不知dào

小家伙这是给小老虎送吃的来了。薛向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还未摇晃,小家伙自个儿醒了过来,胖乎乎的小手揉揉睡眼,大眼睛扑闪扑闪望着薛向,嘴角拽起,嗲嗲笑道:“大家伙,你来啦。”

薛向啪的一巴掌拍在小家伙屁股上,叱道:“下回再这么玩儿,看我还找不找你。”

小家伙吃痛,却也不恼,星眸灿烂,盯着薛向通红的眼睛,忽地勾住薛向的脖子,叭嗒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心思却是满满的得yì

和感动,知dào

大家伙还是宠自己的,自己这场离家出走,算是没白演。原来,那日薛向再三保证还是向从前那般喜欢她,小家伙终究不信,有了阴影。今次入山,和小老虎玩得累了,忽地,想起自己要是很晚不回家,大哥若是还喜欢自己,一定会找来的。一念至此,小家伙便寻到前次就餐的地方,靠了树静等,哪知这一等,就睡了过去。亏得金牛山未有猛兽,且有一虎护佑身旁,总算没出了乱子。

“饿了吧,跟大哥回家吃饭,待会儿见了大姐,就说是我半路遇见你,带你去开会了,听见没?小心大姐又训你。”薛向揉揉她的小脑袋,温声细语,满腔的火气又没了影踪。重生至今,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把小家伙当了妹妹,还是女儿,总之是自己的珍宝,总觉得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才好。

“不饿,我下午和小白一起吃的烧鸡呢。”说着,小家伙指了指地上的小白虎,又道:“大姐不敢打我的,今天中午,大伯给她打电话,我躲在门后听见了呢。大伯电话声音好大,说是不准大姐再碰我,要不,大伯就送大姐去当兵呢。嘻嘻,大姐出门后,我又给大伯电话,帮她求情了。大伯说,我说了就算数的,不送大姐当兵了。大家伙,大伯对人家也狠好呢。”

薛向闻言不语,唯有苦笑,拿额头抵了抵小家伙的身子,抱着她,大步转进。刚没行几步,小家伙趴在他肩头,冲身后跟来了小老虎喊道:“小白,快回去吧,我明天再给你送吃的。”

薛向回眸看去,但见小老虎步履优雅,亦步亦趋,跟得甚紧。募的,忽想起这小白虎的来历来,虽知它必是从周边山林,迁徙至此处。可按常理说,有小必有大,怎么从没见着大老虎。且靠山屯和九黎村的社员时时在金牛山中蹿行,也未听有老虎的风声传出呀,想来必是只失恃的幼虎。

小小年纪就能独立,薛向对这只小老虎观感甚佳,更兼小家伙和它亲近,自不愿它丧在金牛山,竟为它考lǜ

起后路来。薛向决定先带它入屯,让屯中众人皆和它照个面,免得当野味儿给打了。待小老虎略略长成,便送至动物园。虽说动物园未必是好去处,可金牛山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别的山林又少有兽踪,老虎谋生更难。思来想去,也只有动物园不愁吃喝,还另送“美女”。以小老虎这肤色,一准儿震动全国,指不定还被当作瑞兽,享shòu

超老虎待遇呢。

小家伙见小老虎跟行,便在薛向耳边絮叨,纠缠要带小白回家。薛向思忖已定,正有此意,拍拍小家伙的背脊应下,停住脚步。小家伙小手摇摇,欢快地招呼一声“小白,来”。那小老虎,一个飞扑,轻捷如狸猫一般,蹭着薛向的身子,便到了肩头。

薛向看看时间,已近十点,抱紧小家伙,招呼她看好小老虎,一路疾驰,穿林踏花而去。到得家中,众人还未就餐,为怕将汤炖干,此刻,炉上放置的已是水壶。见薛向归来,众人少不得又埋怨去得太久,连累大伙儿饿肚子。小家伙的失踪,众人既是未觉,自然不提。小老虎的突然到来,也没掀起波澜,毕竟上次都见过,只当小家伙养的一只小猫儿。

……….

晨风带雨色,草树翠欲滴。

清晨,薛向刚睁眼,迎入的便是这空山新雨后的美景。忽地,他又起了好奇:昨夜睡时,便起了小雨,窗子是关上了,何时打开的?还待细想,便觉被子里起了一阵波浪,低眼看去,小家伙的脑袋钻了出来,笑眯眯地做个鬼脸,竟抱出一个雪白如缎的物什来。

薛向定睛一看,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你怎么把它抱上床了,脏不脏呀。”薛向虽无洁癖,可叫他和猫狗同卧,心中总觉别扭至极。

哪知dào

此话一出,算是捅了马蜂窝。那小白虎似听出薛向嫌弃它一般,龇牙咧嘴,低声咆哮,还扬了扬锋利的爪子,锋芒闪动,似要给薛向来个好kàn

。薛向正要出手教xùn

这敢叫板的小东西,小家伙也皱了眉头,哼道:“我给小白洗过澡了,比你身上还干净。你昨天都没洗澡,臭死呢,不信你问三哥。”说罢,小家伙又伸手进了被子,七扯八拽地,把睡眼朦胧的小意提溜出了被子。

两小又是一番掰扯,小意说嘴不过,懒得理她,又待缩回被子,续上先前的春秋大梦。哪知小家伙招呼一声,小白虎刺溜一下钻进了被子,踩着小意的身子游走。这下,小意彻底没了脾气,要捉捉不住,呼喊小家伙停手,说话基本跟联合国安南一般,压根儿就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小意挣起身来,一个飞扑,噗通一声,跳上了一侧康桐的小床,把酣酣入睡的康桐也给搅醒过来。

于是,鸡毛鸭血,龙腾虎跃,一个热闹的早晨开始了!

……………….

吃罢早饭,薛林领着三小去了学校,康桐在房间,埋头读着从韩东临那儿搜扒来的。

薛向刚给自己泡上杯茶,韩东临奔了进来,尚未站定,便喊出声来:“大队长,大喜呀!您不知dào

,我一早就在二道坡(那地儿的土坡虽平,众人还是这般称呼)守着,老远便见无数老乡推着板车过来,还有开小车和东方红的,一准儿是为了猪肉来的。您是不知dào

啊,昨儿个晚上吃肉,差点没把叫我老韩把自个儿舌头给吞了,没说的,朱万户真他娘的绝了!”说着,还比划下大拇指。

ps:失恃:失去母亲。

第六十三章 功成

薛向笑而不语,从抽屉里踏出一踏白纸,递了过去。韩东临不明所以,接过,展开竟是张大白纸。白纸上写着毛笔大字,韩东临看着看着,竟傻了眼。韩东临实没想到,大队长还有这般奸猾的手段,这也太奸了吧,想想,都叫人发冷。

你道怎的?原来此张白纸上写得竟是吹嘘希望猪场的肥猪是如何的珍奇,乃是用人参、茯苓、何首乌等名贵药材配饲,依据唐宋流传之古方饲养,肉质鲜美,吃了,不但能健体强身,还能延年益寿,说得好似仙丹灵药一般。末了,终究图穷匕现,言道猪肉每斤一元,若以糠秕、麦麸、包谷等杂粮置换,则按供销社之肉价,平价换与。

韩东临痴愣了好一会儿,惊道:“大队长,这纸上写的只怕不合适贴出去吧。一来,这猪肉滋味虽妙绝,到底能不能治病长寿,谁也不知dào

啊。二来,咱们平时都是换粮,这回居然卖钱,总觉得有投机倒把的嫌疑,我看还是卖给供销社算了。再说,您这每斤肉卖一块,是不是太,太奸….不靠谱了,供销社才卖七毛八,咱这是顶风作案啊。”

韩东临说得全是实打实的道理,可薛向的灵魂来自后世,无论如何也学到些后世奸猾的营销手段。若不是顾虑时下的风潮,薛大奸商早把更奸猾的损招儿使将出来,哪里会仅仅只是吹嘘下猪肉的质量。何况,这希望猪场的猪肉质量压根儿用不着吹嘘,那是他薛某人亲口尝过的,三个字形容:杠杠的!

至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不全是雕饰之词呀。这会儿的老百姓有几个不缺油水,不缺营养。正好补上一补嘛。至于老百姓买不买得起这一元钱一斤的高价肉,那就不是他薛某人管得了的了。本来就是物以稀为贵,总得遵循市场规律嘛。

要说这私下里买肉。有投机倒把的嫌疑,那薛向就更是不怕了。毕竟这猪肉是靠山屯生产大队所有。也算是小集体,又非私人贩卖。就算供销社有意见,报给上面,顶多也就是个口头批评,还真能拿自己怎样?

韩东临一脸的担忧,薛向却是草草解释几句,便叫他将布告贴到临时搭建的肉摊儿边的老槐上。以供人观瞻。韩东临还待纠缠,忽地,屋外传来了轰隆隆的发动机轰鸣声。韩东临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慌忙出去贴告示去了。至于贴出去的后果如何,自有这个无所不能的大队长担着。

………………

五天后,靠山屯生产大队队长办公室内,远不到日落时分,一帮人闭门关窗。围坐在桌边,盯着桌上那堆成小山一般的人民币,齐齐发愣。

“好多钱啊!”

小家伙一声呓语,打破了沉默。薛向一转眼眸,扫过李拥军、韩东临、苏顺民、小孙、薛林、康桐、小意、小家伙。目光最后定在了苏顺民身上:“老苏,你搬来一大箱子钱,全部堆我这儿,也不报个数,打算要我铺床啊。”

苏顺民这五天来都是踩在云端过活的,每天看着如潮的钞票涌入,幸福得差点没晕过去。看了五天纸山钱海,苏顺民俩眼珠子到今天还是绿油油地。今天,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再没日没夜地守着这钱海,一准儿得疯过去。于是,便用一个大纸箱子将满柜子的钱钞装了,端到了薛向这儿来。

原来,除去交付公社的一百五十头猪,和宰掉供靠山屯的社员们打了牙祭的七头猪,剩下的四百九十五头猪,短短五天时间,便消耗一空。不只换回三十六七万斤杂粮,还售得钱钞总计

十五万余元。

本来除去换粮的三十二头猪后,剩下的四百六十三头猪,无论如何也卖不到十五六万。可薛大奸商自有妙计,竟采用股市上的追涨杀跌之法,隔一天涨一回肉价,抓住人性弱点,短短五天,就将猪肉售罄。

要说能快速售完,自然也少不得这猪肉的质量。靠山屯猪肉之味美,几乎就在杀猪的第一天,便传出了老远。薛向这一摆开卖肉,那得了肉的吃过之后,再一传播,便是远近咸闻。且到供销社买肉要票,靠山屯这儿是拿钱就换。虽说靠山屯的猪肉实在卖得精贵,可花上块把钱,尝尝这据说味道奇美、吃了能百病不生的香猪肉,也是千值万值的。

人心本就患奇,薛向再这么不断地涨价,三两下一撩拨,能不火爆嘛!这五天,靠山屯的打谷场简直成了菜市场和红旗广场一般,用摩肩接踵,挥袖成云,挥汗成雨那都是轻的。反正人叫马嘶、猪嚎、车鸣,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一夜之间,全承天县的人都到这儿聚齐来了。

更有甚者,临县还有得着消息的,挥动着钞票就说来十头。这一嗓子下去,可犯了众怒了。猪肉就这么点儿,先前有几十斤几十斤买的,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大伙儿也只是嘴上说说,终究没骂出来。这会儿,一外乡人,满嘴磕碜话,竟敢扬言买十头!你都买了,咱还吃不吃。于是,众怒之下,那开着东方红,打着发蜡,牛哄哄来买猪者,被众人七嘴八舌骂得抱头鼠窜。眼见再不逃,说不定连人身安全也不能保证,哪里还敢买猪。

见此情形,薛向自不会言语。薛大奸商巴不得肉卖得慢些,反正是活猪现杀,大夏天的也不怕肉坏,拼着多喂两餐猪食,正好再把价格涨上去。就这么拖着卖,缓缓出货,短短五天,一斤肉原本一块钱的价格居然被薛某人挂到了一块五,几乎快赶上供销社的两倍了,可仍旧没撑完五天。

你道怎的?原来这帮买肉的被薛大奸商弄怕了,硬是加班加点的买肉。生怕过了十二点,大槐树下的告示牌,又换了新价。就这么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十几万斤肉硬是被卖了个精光。当然,薛某人自不会一点储备没有,终究剩下十余头,留着自个儿或打牙祭,或送礼之用。

要说薛向这般轰轰烈烈卖肉,没起一点波澜,哪也是不可能的。虽说这会儿物价总局成立还不到三个月,管不到靠山屯这犄角旮旯,工商局还没影儿,可毕竟有供销社呀。按说,肉制品本就是供不应求,薛向在靠山屯如此行事,也不会对供销社的销售造成影响。殊不知,世上之人最易患的一种病不是感冒,而是红眼病。这不,薛向这边财源滚滚,害得县供销社的马主任就患上了红眼病。

按马主任思忖,这十几万斤肉,要是全由供销社运作,那得是多大的利润和业绩呀。一念至此,马主任哪里还按捺得住,就派人下来,说要靠山屯把肉全部移交给他们,按收购价,卖完再付账。薛向岂是好脾气,早安排了人,来一个拿一个,全安排进单间,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就是不让回城。

这么一来,供销社的马主任才知dào

靠山屯的薛某人不是好惹的,慌忙上达天听——县革委会。哪知dào

一向为他做主的郭主任闻听消息,冷哼一声,竟是没了言语。而一直不怎么管供销的耿主任居然大发雷霆了,莫名其妙地骂了他个狗血淋头。

马主任当然不知dào

郭民家正全力运作荆口地区副主任一职,且风闻薛某人在汉水市尚且都兴得起风浪。哪肯在这个关键时期,给自己攀登之路,设置障碍。至于耿福林见识了薛向的深浅,早在心里把薛某人当了恩主和靠山,攥得死紧还来不及,得了由头,还不拼命给薛某人出气。

在承天县有郭民家罩着的马主任尚且铩羽而归,其他起了“有枣没枣打三杆”之意的老油子自然见风转舵,早早地偃旗息鼓,不去触这个霉头。是以,靠山屯五天风口浪尖的买猪之旅,才能如履平地般终结。

…………….

见薛向埋怨钱多,苏顺民不乐意了:“大队长,您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呀!这如山似海的钱钞,就我和小孙两个,无论如何也清理不出啊。至于有多少钱,咱还是清楚的,毕竟卖出的猪肉每天都记了账,这个您不用发愁。我看这些钱放家里,无论如何也不合适,还是放信用社里存着吧。”

“行了,搬过来,你就甭管了,先帮我把这兑钱料理清楚吧。”薛向自然不同意将钱存进信用社。这会儿,任谁都知dào

靠山屯发了,可到底整了多少钱,大伙儿都没个具体数字。可要是一存,那不等于昭告天下,自己是块儿肥肉,大伙儿赶紧来抢嘛。薛向不打算存钱,亦不愿这些钱钞躺在家里发霉。这会儿,不到年底,不是分红的时候;猪厂和饲料厂亦无须加大投入,这笔钱貌似还真没花销的由头。可薛向是个存不住钱的人,也不愿整天被人惦记,自然得想法子将这笔钱折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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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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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顺民吃了挂落,众人不再言语,齐齐动手来整理钱钞。要说十五六万元人民币,还是以十元钞为最大面值的,堆起了还真和小山也似。大兵小将,十多个人一起动手,花了个把钟头,才将如山的钱钞各自归类,码好。

码好后的钱钞如楼盘一样耸立在桌面上,各种面值的“大楼”直晃得人眼发晕,如此壮观的景象,可不是动人心魄嘛!苏顺民生怕别人怀疑他贪污,急着澄清自己,便吵着要薛向清点。此话一出,满屋子白眼儿一片。刚才码钱,险些将大家累得半死。这会儿,还要一张张去清点,那跟要命没啥区别。

薛向自不会行如此蠢事,取出皮尺,挨个儿量了下高度。又各取每种钱币一百张,量出标准高,心念一动,便得出了大致数目。这里说“大致”,主要是钱钞新旧不一,磨损之后的厚度或有消耗。薛向心算一下,便知数目大致无差,便招呼众人将钱钞码回纸盒。码好之后,他便抱进房间存好,自此康桐便被限制了自由,成了此间房屋的门神。

卖完猪后,靠山屯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于整个快活铺公社乃至胡家街区怎么风传靠山屯如何有钱,如何暴发户,薛向不去管它,也管不着。该办的事儿,却还是有条不紊的办着。现下,薛向的办公室完全成了战时中枢一般,小孙和苏顺民则化身传令兵。薛向凭借巨大的威望。彻底抛开了管委会决策的组织模式,全部权力收归己手,万事一言而决。

薛向令旗挥动。靠山屯瞬间化作巨大的工地,整日里人声鼎沸、飞灰土扬。你道在干什么呢?原来大伙儿都在响应薛大队长的号召。给自家建房子呢。薛向一直不愿意靠山屯变作后世的大q庄和华x村,可心底到底还是对那整齐的村落,高度发达的都市生活有所仰慕。于是,慕而效之,靠山屯也搞起了轰轰烈烈地基建,正好拿那一堆没处花的钱钞出气。

当然,有钱没地儿花。那是薛向自个儿贴金的想法。落到实处,却是该省的还得省。比如这次修楼建房,所需砖瓦还是向红砖瓦厂供给,依旧是先付三成。至于木材横梁。皆是就近取材,在金牛山中砍伐之后,回屯子里自制横梁。薛某人是万万舍不得花钱,去木材厂购买的。

按理说,靠山屯饲料厂、猪厂、大基建齐头并进。就凭靠山屯小两千壮劳力,无论如何也遮应不了这么大的局面。可薛向自有办法,挥动钞票,自然有周边的乡民赶来挣一天一结的现钱。

说到这儿,恐怕有书友要说了。起先饲料厂和猪厂怎么都不许请工人,这会儿修屋建楼,怎么就能请了呢?我要说的是这两件事儿的性质不一样,前一种就属于剥削,后一种就属于发动社员农闲时节搞副业。至于为何这般定性,恐怕最精深的经济学家也别想一时办会儿掰扯清楚。其实,眼下就算社员搞副业,个人也得和大队长协调好。若是村里有非工分的集体劳动,你缺席了,可是要交钱补上的,不然年底就得扣口粮冲抵。

靠山屯大基建恰逢农闲时分,给的钱不少,一天小一块,差不多冲抵社员们两天的工分钱。是以,来的人就格外多。原本这么大阵势的基建,是不好管理的,好在薛向早有准bèi

,高价请了洪庙村祖传的搞建筑的手艺人范五爷居中调度,整个基建倒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薛向行事最大的章法就是用人不疑,往往选中人后,自个儿就作了甩手掌柜,中途绝不插手指挥。如此一来,选人用心,术业专攻,效率倍增,他自己得了清闲,真个是公私两遍。

比如现下,猪厂交给了李拥军,饲料厂托付给了韩东临和朱万户,基建有外来专家范五爷掌舵,薛向又清闲了下来。

这日,吃罢午饭,薛向闲坐老槐树下,看着一帮大小娃娃们在拖拉机的后拖箱上,翻上翻下,游戏嬉闹。正看得无趣,忽而,小家伙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嚷嚷着要坐大车,要薛向开动,其他十来个娃娃闻声,也是满脸渴望。薛向自不好拂了众娃娃的美愿,打个响指,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串钥匙来,便打开驾驶仓,坐了进去。

这是靠山屯新买的东方红拖拉机,外敷红漆,身高体长,动力强劲,足足花去薛向一万八千大洋,还是走了胡黎明的关系,要不根本没货。要说这会儿的东方红拖拉机那是全国鼎鼎有名,看看整个承天县只有一台老掉牙的,至今也换不起新的,就知dào

这玩意儿有多精贵了。说句靠谱的话,这会儿一台东方红绝对比后世的宾利、布加迪威风,全承天县就没有哪个大姑娘不想用东方红作婚车出嫁的。这不,拖拉机一买回来,靠山屯已经办了三场婚礼了,效果那是立竿见影儿。

薛向刚发动机车,娃娃们立时在车后立时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忽而,嘴巴里的呼喝也化作歌声,正是那首广为流传的。要说这东方红实在是太精贵,买回来后,有人没日没夜地照看它,却是无人敢碰,生怕弄坏了。生生把薛向这四九城非著名摩托车塞手整成了拖拉机手兼教练,又因山民天生对机械不感冒,费时数天,也才教出两个半吊子。因为缺乏车手,娃娃们还是第一次坐上开动的机车,是以才会如此兴奋。

东方红刚绕着打谷场跑了三圈,沿途不知又加入多少小子、毛头,整个后拖箱几乎挤满了人,全是上赶着尝新鲜的。薛向生怕跑得快了,出了事故,降下速度不说,还不住吆喝车上的年长之辈,注意维持秩序。薛向正领着一帮大兵小将玩得痛快,忽地,康桐跑了过来,在窗外比划两下。薛向便将车开回原地停了,招呼一声,不理身后冲天的叹息,朝康桐行去。

“三哥,办公室来了两个当兵的。”

“当兵的?”

薛向略一沉吟,便知是大伯派来接人的。可眼下才是八月中旬,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月呢,怎么这会儿就派人来了?薛向心怀疑问,招呼康桐去拖拉机上接小家伙回家,急步朝办公室行去。

刚踏进大门,便见两位全副武装的战士,标枪一般靠墙站着。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皆是二十出头,身材高大。两位战士见了薛向,齐齐立正,敬了个军礼。薛向笑着上前和二人握手,招呼两人落座,眼睛却是东西扫描,未瞅见半个人影。不知这休假的日子,大姐又领着小晚和小意去了哪里。

两位战士接过茶杯,红脸战士便自报家门,乃是岭南军区h军军部第五警卫班班长蒋杰。此来,是奉副司令员之命,接薛林同志并薛晚、薛意、薛适小朋友去岭南的。薛向惊愕不已,却是没想到伯父竟要把几个小家伙一起接到岭南,是去度假还是上学?

既然生疑,此地亦有电话,索性挂上一个,问明情由。哪知dào

薛向刚摸上电话,铃声先响了,接过一听,正是薛安远粗犷的男中音。

“接电话挺快嘛,老三,我派的两个战士到了没?到了,就赶紧招呼你大姐带小晚三个上路,你小子是没福气来岭南享福喽。”薛安远声音很大,两位战士闻声,嗖的立了起来,站起了军姿。

薛向笑道:“大伯,两位同志也是刚到,正喝茶呢,您这也忒急了吧。”

“放屁!老子哪里急了,还不是怕你那儿穷山恶水的,苦着几个孩子嘛。别跟老子废话,叫你大姐听电话。”

“您这可就是没经过调查,就胡乱发言啊,看来您老得好好学学主席他老人家的著作。我这儿可是青山绿水,山趣无边,这不,大姐和小晚她们又跑得没影儿了,乐子大着呢。”

两位战士看着薛向和自己新上任的首长神侃,面上虽是肃容,心中却是啧啧称奇。他们可是知dào

自己的首长不苟言笑,冷峻的吓人。虽说听口气,眼前的这位薛同志是首长的亲侄子,可小辈也不待这么跟长辈开玩笑的吧。

“行了,别扯犊子了,你小子在这边干得如何?实在不行,就回来吧,给老子当兵。要我说你小子就不是个和笔杆子打交道的脾性,还是回来持刀拿枪吧。”薛安远自不知晓薛向魂穿,还是老眼光看人,哪里知dào

电话那头儿也是个文青加暴力少年的矛盾综合体。

“您可别给我灌**汤,想诓我去遭罪。实话告sù

您老,我在这边每天小酒喝着,小觉睡着,青山绿水,白云黄鹤,惬意着呢。想叫我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门儿也没有….”

两伯侄以前可是没这么多话,老不相见,距离果真产生了美,竟是一番热乎的调侃。两人又缠斗几句,薛向便问接三小过去,是上学还是度假?薛安远却说他自个儿也没有主意,等三小去了,再做决定。又说无论是京城还是岭南,在岭南玩上半个月总归是没错的。

第六十四章 月夜

薛向猜到多半是老爷子寂寞了,想念亲人。想想也是,老爷子还真没怎么享过天伦之乐。自己不能尽孝,让小晚几个去陪陪伯父,也是慰藉。两人又絮叨几句,薛安远便说要和蒋班长通话。薛向便把电话递给了蒋班长,接着,只听见红脸蒋班长立正,对着电话不住地说“是”和“保证完成任务”,便结束了通话。

傍晚,吃罢晚饭,薛林去了西厢房同一众已处出感情的知青的道别;两位战士被薛向安排进了猪厂的客房休息;康桐捧着那本缺了一角的在房间看书,兼看守着墙角的一大箱子钱钞;薛向则带了三小,来到西郊的田垄上散步。

是时,天上,新月如钩,星斗暗隐;田间,夜风似水,吹稻如浪。阵阵稻香和着声声蛙鸣,伴着虫鸣蝉吟,共同谱出了一章大自然的散韵。

一大三小,四人在田边漫行。薛向提了手电,行在在中间照路;小晚和小意则分列左右,跟着大哥缓行;小家伙则在最前方,迈动小短腿儿,跟着小白虎急行,薛向几次唤她慢些,都被作了耳旁风。薛向知小家伙心情不好,他自己的心情何尝又好了呢。黯然**者,唯别而已,虽说只是暂别,却总不免叫人神伤。

原来傍晚,薛安远又打来电话,众人就着电话,便商定好了归程。商定的结果是:明天一早,靠山屯的薛家小宅,除了薛向留守之外,其余人等齐赴岭南;薛林带着三小此去,纯是为了陪伴薛安远,以尽孝道;等暑假结束,薛林再带着小晚和小意回京城上学;而康桐此去,纯是为了接送小家伙往返靠山屯。

本来小家伙就没想过二姐和三哥还回京城。以为和自己一样,就留在靠山屯上学了。在她小心思想来,靠山屯有得吃。有得玩儿,比京城舒坦多了。干嘛还回去呢。至于教学质量和小晚已上初中的实事,则被她自动过滤了。

正在小家伙为小晚和小意要走而不开心的时候,薛安远的电话到了,要她也去岭南,小小心思立时越加纠结。一来,缠大哥同去未果,又舍不得和最亲的大哥分开;二来。舍不得二姐和已经不太臭的臭三哥,外加一直想见狠宠自己的大伯。两厢矛盾,搅得小家伙哼哼了大傍晚,拿不定主意。还是薛向拍板儿。叫康桐同去,到时再把小家伙带回来,才算解了小人儿的燃眉之急。即使这样,小家伙还不十分谐心,气冲冲地在前面蹿行。也不知跟谁生气。

薛向摇头苦笑,连喊几声“小宝贝慢点儿”,未有丝毫效果。索性冲小晚和小意打个眼神,齐齐停住脚步,漫谈起周边的景致来。

“哇。风吹得好凉快啊,这儿的野花最多,咱们在这儿歇会儿。”

“嗯嗯,大哥说得对,走得累了,闻闻花香,好舒坦呢。”

“我也累了,二姐,别只顾自己摘嘛,给我摘些,好编个花环。”

“……”

小家伙的小短腿儿虽迈动得飞快,到底步伐太小,没超出三人多远。她气煮煮地急行,就是想叫后面三个大的,追得辛苦。这会儿,见三个大的居然敢不追自己,摘起花来。小心思别扭极了,却又找不到生事儿的由头,只得气冲冲地折返,伺机耍赖。

薛向三人看着小家伙气鼓鼓的腮帮子心中好笑,却又不敢笑出,生怕惹着小魔头。索性寻了一处绿地,调好电灯,团团坐了。小家伙行到近前,自个儿也坐了,特意和三人拉开距离,假装逗弄起小白虎来,细细的柳叶骤得任谁也看得出她在置气。

薛向实在是拿这个淘气鬼没主意,索性起个话题,以期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小晚,开学该上初三了吧,功课跟得上吗?”对小晚和小意,薛向自觉亏欠良多。尤其是小晚,最让他惭愧。薛向本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对这个年纪相仿的妹妹,不知dào

该怎么疼爱。又不能像对小家伙一般,抱在怀里宠爱。想好好在身边照顾她,世事却是无常,非叫兄妹分离。

小晚停下手中正编织着的花环,抬头笑道:“跟得上,我成绩可是在班里排第一呢。”

“那不是有望考上京大附中!”薛向还真不知dào

小晚功课如何,没想到竟如此出色,叫他生出几分自豪来。

“嗯!”小晚用力点头。

薛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我家小晚也长成大姑娘了,在学校,一定很多人喜欢吧?”

“大哥!”小晚大窘,一把推开薛向的手,淡黄的灯晕下,已是玉面飞霞。

薛向笑笑,正待转移话题,一直忙着穿花的小意猛地跳了起来,贼兮兮地叫道:“我知dào

,我知dào

!”

小晚大急,猛地伸手来抓,小意早有防范,绕到薛向身后,咯咯笑道:“二姐,有什么嘛,不就是一盒子情书嘛,我才看了一封呢,是你们班那个方国华写的,那小子还请我吃过糖呢,写得肉麻死了,我只隐约记得一句什么‘一日三秋’的,忒没水平,要我说…”

小意还待再说,小晚大急,惶急起身,追打起来。小意就把薛向和小家伙作了障碍物,围着两人一阵绕行,倒也逃得飞快,没落入魔爪。薛向笑吟吟地看着两姐弟嬉闹,心中的压抑也消散不少。

小意正笑嘻嘻跑得欢快,忽地一头栽倒在地,被小晚逮了个正着。因着是泥土地,且杂草极厚,倒在上面也没有大碍。小特务被捉住了,满脸的不甘,一双眼睛不瞪着逮捕者,却愤愤然盯着小家伙。这会儿,小家伙脸上哪里还有愤nù

,小脸儿上盈满了将泄未泄的笑意,一双星眸回瞪着,得yì

地活像只偷着鸡的小狐狸。

原来,方才小意正绕过小家伙身边,猛地被小家伙伸出的小腿儿,给绊倒在地,才结束了在逃之旅。小意落入魔爪,少不得被折腾一番。更让小特务气得鼻孔冒烟儿的是,暗算他的小家伙竟当着他的面儿,和抓捕他小晚对了个巴掌,真是**裸地羞辱啊!

弯月移步,星垂稻海,更兼惠风和畅,薛向看着三小嬉闹,心中安宁,竟舒展了身子,双手后交成枕,翘了二郎腿,闭眼假寐起来。这一闭眼,入耳的尽是笑声,入鼻的尽是香气,全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展开了,迎接着月夜,迎接着晚风,迎接着大自然。

沉醉间,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小腹上落上了一件柔软的物什,薛向睁眼看去,正是小白虎。再回眸看三小,但见三人已歇了嬉闹,齐齐拿眼看他,眼里尽是不信,不信这么吵闹的环境,大哥也能睡去。薛向心中讪讪,抬表一看,已是九点半了。今夜出游,本就是想和几个弟妹好好亲近亲近,见三小兴致极高,便知目的已达,起身招呼一声,熄了手电,领着三小,踏月归去。

归途,小家伙已忘了先前自个儿为何生气,竟耍起赖来,要薛向背她。薛向无奈,只得恭请小佛爷上背。哪知dào

小家伙上他背脊,竟是打着别样主意,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起来。说这回去看大伯,只待半个月,让薛向在家乖乖的,半个月后,一定赶回来陪他。听得薛向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点头应是,亏得小家伙在背脊,不然一准儿得作感激状,承人家的情。

四人行到家门前,正遇上告别知青回归的薛林。小家伙瞅见大姐,心中惶急,慌忙从薛向背上溜了下来,侧着身子钻进了大门。薛向冲薛林摊开双手,耸耸肩,作了个西方人表示无奈的动作。薛林虽不知其意,却也被逗乐了,上前揪住薛向的耳朵,就拽到了一边。

“老三,不是我说你,小适再这么宠下去,非被你惯怀不可。”

“老姐诶,我看小家伙挺好嘛,就是爱闹腾了点儿,也没欺负小朋友的毛病吧。我看只要没这条毛病,就算不上关怀。更何况,她才五六岁,我看管得像个小大人似的,也没什么好。再说了,您又不是没管过,怎么样,挨骂了吧!”薛向难得抓住机会,向薛林兜售他的待妹之道。

薛林伸出白生生的指头,戳了下薛向的额头,叹道:“你呀,就和我爸宠吧!到时造出个大纨绔,看你们如何收场。”

薛向讪讪,转移话题道:“老姐,吃饭的时候,看你一脸不痛快,似乎很不想去岭南。莫非是大伯叫你过去相亲,要我说您也是一把年纪啦,该找个人管,喔不,嫁了。”

薛林闻言,柳眉倒竖,抬手给了薛向个爆栗,还待再施暴,却被薛向灵巧地避了开来,“老三,长本事了哈,敢跟你姐儿这犯贫,你还敢跑,站住…”

似被薛向戳中了心事,大魔头立时怒气值爆满,迈动长腿,就追了过去。薛大队长虽然是文能一言兴邦,无能能力战群雄,可碰上这个大姐,却是半点儿本领也无,被追得鸡飞狗跳,落荒而逃。

这两个大的,闹将起来的声势,自然远超三小。一时间,满打谷场烟尘滚滚,笤帚簸箕满天飞,就连东方红也被作了追逐的道具,折腾得嗡嗡乱响,直惊起倦鸟、寒鸦无数。

第六十五章 跑官的又来了

翌日一早,薛向到村口送别众人后,心绪不佳,折回房间,倒在床上,想用睡眠驱走愁绪,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正愁绪满腹、无处排遣之际,小孙兴冲冲地奔了进来,向他报gào

了个消息:耿福林来了!

薛向刚翻身下床,耿福林便闯了进来,也不顾小孙和自己的秘书在侧,就称兄道弟起来:“薛老弟呀,你在靠山屯闹得好大动静,真个是好本事啊。”耿福林倒不是虚言。一来,靠山屯发大财的消息,承天县内几乎传了个遍。这会儿,本就没什么娱乐,靠山屯这番山泥鳅化金龙,怎么看怎么有些传奇色彩,怎能传得不快?二来,耿福林是真觉得薛向有两把刷子,不是只会玩弄权术的衙内。毕竟,门外偌大个建筑工地,他可是看在眼里。靠山屯确实发了,这几千人一起劳作,总不是装出来的吧。

薛向穿上鞋,忙把耿福林迎进办公室落座,又招呼小孙倒水,才开口道:“哪里是我有本事?不过是干部们尽心,社员们用力,才有这点儿微薄成就。”

薛向嘴上这般虚应着,心中却是思索起耿福林此番所为何来。正不得要领之际,眼睛一扫墙上的大红挂历,心中一惊,竟把换届的大事儿给忘了!眼下已是七月下旬,离党的十一大也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耿福林此来,所为何事,昭然若揭。

耿福林又夸赞薛向几句,便招呼秘书小马将带来的箱子搁上桌子,说是给小家伙带的零食和玩具,末了,又问小家伙何在。薛向说去了岭南看伯父,半月后回归。耿福林大叹来的不是时候,又说幸好吃食和玩具都能久放。也不怕坏掉;心中却是飞速思索着岭南省有哪个姓薛的大人物。

耿福林这般搜肠刮肚,也非是神经过敏,实乃是做官、做“好”官当有此种警惕和敏感。毕竟。宦海翻腾,真个是时时际遇。处处陷阱,是一步也行差踏错不得。很多事儿,当事人都不会说破说透,若是直言相询,落了下乘不说,还卖丑露乖,也只能靠自己体悟。参透。这不,正是靠这种警惕和敏感,耿福林已经从上次宴会时,陈道口中吐露的“中宣部常务副”。搜出了陈道的来历,也知dào

了“老爷子”乃是鼎鼎大名的安炎阳老将军,却是对薛向的来历越发地迷糊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耿福林寻了由头,将秘书打发出去。小孙极有颜色。说是招呼老姜准bèi

午饭,一道烟去了。

耿福林看着小孙的背影,笑道:“薛老弟,小孙很不错啊,比小马机灵多了。放在这靠山屯却是屈才了。怎么样,你老弟若是肯割爱,让给我如何?我办公室还真缺这么个机灵的小伙子。”

薛向知dào

耿福林明着夸赞小孙,实则是变相赞自己有眼光。要说“横刀夺爱”之意,耿福林实是半点儿也无。毕竟秘书可不比别的,那是官员的腹心,非知根底之人不能充任。就算官员初来乍到,无有相熟,也多会精挑细选,决不会这般草草行事。当然,耿福林此举,也未尝没有交心的意思:你看,你的通讯员能直接当我的秘书,我是多信任你薛老弟。

薛向既知耿福林来意,自不会非逼着耿福林自个儿开口相求,便道:“耿老哥,眼下换届在即,不知郭主任运作得如何了。”

薛向明问郭民家,实则是主动替耿福林挑起话头儿。按说郭民家屡次阴着找薛向的茬儿,薛向完全可以横插一杠子,叫郭民家所谋化作泡影,而薛某人确却一点此种想法也无。薛向和混混打架,那是睚眦必报,可官场勾心斗角,万不会此般小心眼儿。再说,薛向这会儿压根儿不知dào

自己已和郭民家结下了“断根”之仇,认为不过是郭民家埋怨自己收拾了他的姻亲蔡高礼,给自己使使绊子。

耿福林对薛向的知情识趣,很是满yì

,笑道:“说实话,我也替老郭着急啊,他这一步上不去,卡住的可不是他一人,可是牵连了咱们一长串儿。”官场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拔了前面一根萝卜,后面挨着个儿的都进一步,可不是牵着一长串儿嘛。

耿福林话留三分余地,薛向却听出了恐怕郭民家前景不妙:“耿老哥,若是郭主任这一步上不去,你有何打算?我看你若是还有别的想法,完全可以找赵主任沟通沟通嘛。”

耿福林笑笑,道:“薛老弟,不瞒你说,我本是不愿再来扰你。先前我和光明还去过赵主任家拜访他,那时的气氛可真好。可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最近好几次联系赵主任,或被他三两句打发了,或是秘书接的电话。呵呵,你看?”

薛向略一思索,便知dào

症结出在何处。原来,自那日薛向从汉水市归来后,家里的电话差点没给那日聚餐的几人打爆。隔三差五地就来电话,或邀请饮宴,或邀请游山,总之花样百出,其中尤以赵国栋最为炽烈。不过,当时靠山屯正处于百忙之中,薛向哪里走得开,自是一一婉拒。先前不觉如何,这会儿才知dào

不妥。换届之期到了嘛,先前的拒绝恐怕就不大合适了,说不定就得罪人了。这不,恐怕赵国栋此番拿耿福林和陈光明发力,就是对自己不赴邀,有了看法。

窥破关键,薛向笑道:“呵呵,换届在即,估计赵主任也是忙得够呛。得,耿老哥稍坐,我打个电话问问。”

见薛向点破“换届”,耿福林脸上终于现出笑容来,连连伸手,作了请便的姿势。薛向摇了个号码,却不是打给赵国栋的。因为这会儿,他打给赵国栋,也不知dào

说什么。总不能说“我最近忙,忘了换届的事儿,你别拿耿福林和陈光明出气呀”。

其实,薛向也是有苦自知,怪只怪他这个衙内的成色不足。在赵国栋等人看来,他和振华同志近乎,又是安老爷子的心腹,是棵了不得的大树,足以遮蔽风雨,频借东风。可实jì

却非如此,到了关键时刻,他还真使不上力。毕竟,他薛某人充其量也只是安系的小卒子。薛安远又刚刚复职,薛氏压根儿没有自成派系,他要借力使力,只能求助安老爷子。可薛向又不愿意在编织关系网的时候,和安氏靠得太紧。当然,倒不是说薛向起了二心,忘恩负义。实则是薛向一开始就打算慢慢培植,自成派系。自不能在编网织结的时候,和安系搅合太过,说不得到时就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既然不能去求助于安氏,薛向能托的人就限得紧,思来想去也就中组部副部长许子干使得上力。毕竟赵国栋现在虽是省管干部,可要上走一部,就到了副部,那升迁提拔,正好归中组部管辖。可许子干愿不愿意帮忙,薛向心中却是没底。他自问和许子干只不过数面之缘,对方貌似对小家伙特别亲昵,对自己却是不甚感冒。不过事到如今,有枣没枣也得打上三杆子,耿福林可就在旁边等着呢。若是薛某人一点儿力都使不上,恐怕先就冷了诸人的心。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许子干的大秘刘勇。薛向一通姓名,刘勇就笑开了:“哈哈,是薛老弟啊。你老弟可真不够意思,下去那么久,也不给老哥我通个电话。下次回京,得罚,得罚!”

“这可不怨我,乡下不比京城,条件有限。通个电话,你不知dào

多艰难。”薛向不顾耿福林在侧,瞪眼说瞎话,这电话几乎是和他薛某人前后脚到的靠山屯。不过,这种没营养的客套话,如此应对,却正合适,谁也不会较真儿。

“知dào

老弟你条件艰苦,下去了可别太拼,要注意身体呀。怎么着,看你往办公室打电话,一准儿是找部长的吧。还真不凑巧,你也知dào

十一大在即,振华首长正在召开部长办公会呢,安排这次进京代表的接待任务。得,我看钟点儿也差不多了,你老弟留个号码,我稍后转告给部长…”

薛向这儿的电话号,许子干一准有。毕竟薛向装上电话后,和四九城的一众人等联系得也极为勤便。五四食堂的马永胜有了,许子干保准也有了。当然,这会儿刘勇相要,薛向自然得报给,不然“靠山屯条件有限”的幌子可就被揭穿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刘勇说还有工作,告个罪,便结束了通话。

耿福林在薛向通话的时候,耳朵竖得尖尖地,开始以为薛向是给赵国栋打的,可听声是个年轻人,接着又隐约听到“振华首长”、“部长”、“十一大”什么的,心弦陡然绷紧。立时埋怨起薛向不该小题大做,针大点儿事,竟整到振华首长那个层次,这不是叫人惶恐么!

“薛老弟,刚才是振华首长的秘书?”耿福林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

薛向笑笑,说道:“不是,京里的一个老朋友。”

第六十六章 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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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弟,刚才是振华首长的秘书?”耿福林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

薛向笑笑,说道:“不是,京里的一个老朋友。”

耿福林还待细问,电话铃声又响了,薛向拿起电话,听筒便传了许子干沙哑的声音:“怎么,你小子今天知dào

来电话了?莫不是在下面扛不住了,怕苦!要当逃兵!老子跟你说,没门儿!除非…….”

薛向无语,也来不及语。电话那边跟打机关枪似地,一句接连一句,说得又急又躁。生怕震坏耳膜,不得以,薛向赶紧把听筒拿得老远。那边似乎一梭子“子弹”打光了,终于小了声音:“小适呢,叫她过来和我说几句话,你的那些破事儿老子懒得听。”原来是想着和小家伙说话,难怪换了语气。

“不巧得狠,小适去岭南省了,您要是现在想和她说话,我这边有岭南的电话。若是不急,半个月后,她就回来了。”因着有求于人,薛向也不得不温声细气,服wù

到家。

“算了,回来再说。小小娃娃,你就让着东奔西跑,水土不服怎么办….”许子干嘟囔几句,终于扯上了正题:“说吧,知dào

你小子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过,先说好了,想求我给你调回来,免谈!”

薛向心中好笑,许子干还真拿自己当娃娃糊弄。自己的组织关系早下到了承天县。又不归中组部管。就算他许大部长位高权重,也不是一句话就能给自己调职的吧。当然,好不容易上了正题。薛向自不会神游,赶紧道:“您老放心。我在下面舒坦着呢,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想四九城。是这么回事儿,荆口地区的赵国栋赵主任,可能有些思想工作想向你做个汇报,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他给您去个电话。”

薛向话落,就听见那边啪的一声响。像是手拍在桌上的声音,接着便听见许子干骂道:“就知dào

你小子准没好事儿,小小年纪,不思好好工作。整天就知dào

钻营。你一个小小队长不想着怎么抓生产,整天撒的什么疯,居然替人家地革委主任操起心来。再说,老子这里是中央组织部,不是省委组织部。向我汇报的什么工作?还有,前些日子,还听振华同志说在江汉省城的饭店碰见你了,你说你小子整天在下面掺和什么.莫不是中组部部长下地方,江汉省还安排你这小小生产队长参加接待…….”

对许子干这种口水大阵。薛向早已见怪不怪,干脆就把听筒移得远远地,冲耿福林打个手势,让他安坐。耿福林这会儿早听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自个儿拿耳朵凑近听筒去,哪里会理薛向的茬儿。

许是许子干单口相声说得没劲儿,声音也渐小了:“行了,老子待会儿还有个会,不跟你啰嗦了。你小子以后没事儿少给老子电话,对了,小适回来了,千万叫她给我个电话”

许子干说话间,就要挂电话,薛向急了:“我的事儿呢!”

“今晚八点半,我有空,下不为例!”啪的一声,那边挂了电话,接着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薛向摇头苦笑,抬眼见耿福林不住地大口吸气、吐气,似在调理呼吸。耿福林这会儿是又惊又忧,惊得是对面那人竟是中组部大员,担心的却是那边电话只是不住地责骂,只怕帮忙的事儿泡汤了。哪知dào

最后又来个峰回路转,如此一波三折地折腾,怎不叫耿福林心悸?

薛向拖着耿福林落座,又拨通了赵国栋的电话。

“喂,哪位?”赵国栋的声音慵懒,还夹着几分不耐烦。

“赵主任,你好!是我,薛向!”

“喔,薛向同志呀,你好,有什么事儿么?”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中组部的许子干副部长说是晚上八点半有空,你若是方面,那时可以给他去个电话。”

薛向话罢,那边迟迟没有声音。

“喂喂,喂喂,赵主任,还在吗?”

“在在在,薛老弟啊,这不是骂人嘛!什么赵主任,莫非对你赵老哥有意见了?方才我这边是有人,才被我打发走。难不成你那边也有人,一句赵老哥也叫不出口?”

薛向心中冷笑,嘴上却是热情的虚应着。两人又谈笑几句,薛向发xiàn

赵国栋每句话都带着颤音,知dào

他心神不属,告知许子干电话后,便默契地配合赵国栋结束了通话。

………………

“老赵,你怎么了,怎么嘴皮子不住地哆嗦,这大夏天的,也不冷啊。”赵国栋的夫人四十出头了,却是保养得如三十四五的花杏少妇,肤白发乌,搁下碗筷,满脸担心地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的赵国栋。

赵夫人实在是对方才的那个电话好奇极了:老赵接着电话先是不住地皱眉,后来又打手势让自己和正在吃饭的儿子噤声,接着便是眉开眼笑地记了个号码,挂了电话,又开始哆嗦着嘴皮子,就是演戏也没这么出彩的呀。

听见老婆召唤,赵国栋似猛地惊醒,嗖的站了起来,也不搭话,转身钻进书房,捧出个老旧的灰笔记本来。正在吃饭的赵亮瞅见那本子,猛地将嘴巴里嚼着的红烧肉咽下肚,嗤道:“老爸,又把您老掉牙的物件儿搬出来啦,有些日子没见您翻了,怎么着,今儿个又要寻哪位大人物?我说,您这忙活来忙活去,有用么?省里的、中央的大官见您记了一堆,也没见您和哪个能说上一两句话,我看还是省省吧。”

“小兔崽子,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居然敢嘲讽你家老子,没你老子整天忙碌,你小子能吃上肉?做梦去吧!”赵国栋头也不抬地便骂出口来,手上的动作却是飞快,终于翻到某页定了下来,嘴里嘟囔道:“许子干,五十岁,现任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军转干部,身材中等,面目精瘦。判断其性格为火爆,坚韧;观其穿戴,判断喜艰苦朴素;其讲话简短,判断和其谈话注意简洁…….”

若是薛向见到赵国栋这个笔记本,一准儿得将赵国栋惊为天人。上面密密麻麻,分门别类,记录了中央各大部门的要员。职务、形貌、穿着、平日讲话的特征都一一记录在案,还作了批注。这哪里是笔记本嘛,简直就是一副升官图。

“老赵,老赵,别看啦,吃完再看,一天到晚的神神叨叨,也不怪小亮好说你。”赵夫人忙着收拾碗碟,下午还约了人打桥牌,耽搁不得。便拿筷子敲打起碗碟,赵亮也顺势响应,一时间,屋内叮当一片。

赵国栋盯着记录许子干的那页,越看越欢喜,春风满脸,也不理二人捣乱,笑道:“没听人说‘敲碗三年穷’,别敲啦。”又吊着京剧腔,唱道:“俺来吃饭喽,胃口大开啊。”

赵亮笑道:“老爸,你可是党员诶,怎么还信这一套。看您这表情,莫非要升官儿了,快跟我和老妈说说。要说您当上荆口一把手也才两年啊,再升岂不是要到省里,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赵夫人赶紧放下碗筷,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国栋。忽地,赵国栋拿筷子敲了赵亮一下,骂道:“小兔崽子,整天不说点好听的,哪有人嫌升官快的。闭嘴,赶紧给老子吃饭,吃完饭,陪老子好好练练普通话。”

“练普通话!”赵氏母子齐齐问出声来,满眼惊愕。

赵国栋眉飞色舞,哼道:“晚上,我要和重yào

领导通话,这一口大碴子话怎么得了!”

……………

“呵呵,赵主任挺忙吧。”见薛向搁下电话,耿福林轻声问道。先前薛向电话里丝毫没提他的事儿,他有些不放心。

薛向笑笑,接道:“嗯,是挺忙,刚才我去电话,赵主任好像还在和谁谈工作呢。不过,耿老哥放心,方才我已经和赵主任沟通好了。下回,你和陈老哥再去,他一准儿有空。”

薛向嘴上应着耿福林,心中却还在猜测方才通话时,赵国栋的面皮该是怎样变换的颜色。他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将说话的语气和称呼给变换过来,恐怕只有官油子中的油子方才有这本事吧。

“唉,薛老弟,啥也不说了,以后看老哥的表现吧。”耿福林起身抓住薛向的双手,满脸的感动。他知dào

这回自己欠薛向的情,实在是欠大发了,为了自己的事儿,人家薛向可是连天都给通了。

薛向双手反握住耿福林的手摇摇,笑笑,没有说话。

正事儿已了,耿福林便说要去那传说中的猪厂转转,薛向自无不可,陪同前去。转完一圈,回到办公室,一路上目瞪口呆的耿福林突然说话了:“老弟啊,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谁知dào

这山沟沟里,竟叫你竟整出这么大动静儿,外面都传你们靠山屯养了不少猪,我还以为顶了天了也就几百头,谁知dào

你竟折腾出这么大的声势啊。”

第六十七章 全会后的结果

薛向笑笑,正待接话,耿福林又抢道:“没说的,这么大成绩不宣传怎么行?我看不但社里和区里得宣传,就是整个承天县也得好好宣传宣传,这是多大的成绩啊!别说你耿老哥当你面儿说好话,我看给你老弟评个全国劳模也尽够了。说实话,先前风闻你老弟在靠山屯的成绩,我在班子会上也提过一嘴,要派县里的宣传单位下来采采,却是被老郭给否了。当时我还纳了闷儿,现在才知dào

老郭为啥不让采,那是嫉贤妒能,生怕你老弟名声冲天啊。”

听耿福林这么一说,薛向心头许久的疑问才算解开。先前,他一直不明白,靠山屯又是养猪,又是卖肉,还如山一般进钱,最后,又震天动地地大搞基建,全承天县几乎都传遍了,怎么全县的宣传领域一点儿动静也没。这下,才算知dào

是郭民家在里面作怪。薛向心中一边暗哂郭民家小心眼儿,一边对这种“闷声”大发财甚感满yì



说实话,薛向压根儿就不愿意靠山屯被吵得人尽皆知。县里知dào

就知dào

了,只要不宣传就好。就怕县里一宣传,就凭一个大队折腾出一个如此规模的猪厂,放哪儿也是大新闻啊。一扩散,一准儿就得全地区、全省出名。而薛某人现下还提着脑袋在干着另一件事儿——分田到户,到时一帮人七采八访,要是把这事儿也给捅出去,那可就真要了命了。

见耿福林义愤填膺,再三表示要替自己宣传。薛向自不愿他好心帮倒忙,假托“有财不愿露白”,耿福林这才作罢。

…………….

忽忽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执政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昨日胜利闭幕。对这次会议,薛向倒没投注多少关注。少了他这只蝴蝶震翅,结果和历史上一样。那位终于正位。老首长也正式复职,安老爷子依旧当选军委委员。而许子干、安在海、振华同志的职位却是皆无变动,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一年前,刚经过那次最大的博弈。众人的职位无不是新得,岂会这么短的时间再有升迁?

唯一另薛向惊讶的是,薛安远竟然当选候补中央委员。却说此次大会共选举中央委员201人,候补中央委员132人。而且军方在中央委员和zz局委员的名额向来都是极少的,除了军委四大部,十二大军区,某战略炮兵部队、海、空军主官和政委能入选中央委员外。剩下的也不过是十数位候补中央委员的位子。而薛安远能以新晋大军区副职当选,足显殊荣与不易。

说完薛向在四九城的几位相熟在这次换届的收获,自然不能漏过他在江汉省的一帮新朋旧友。要说这薛向还真有点儿“不给力衙内”的味道,谁和他粘糊。谁就在这次换届中未尽全功。

耿福林想冲承天县正位一把手,奈何郭民家上位失败,卡在原地,任凭赵国栋使力,也才在班子成员的排名上有所进益。现下是承天县革委第一副主任;陈光明也是如此,原来排名最后的秘书长兼农宣组组长,变成了排名第四的分管财政的副主任,不过总算戴上了主任的头衔;而赵国栋则是原地踏步,好在赵国栋上这个荆口地区主任也不过两年。倒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奢望之所以惶急联系薛向,也不过是找棵大树,顺便在换届中能保住位子。能和中央大员许子干同一次话,已经让赵国栋把心落回了肚子里,哪里还有不满yì



至于胡黎明、苏星河、洪天发等人对这次换届似乎没有多少想法,压根儿没表示过让薛向代为活动的意思,倒是仍旧频来电话,相邀饮宴,薛向自然次次婉拒。因为这会儿,薛向可是忙着呢。

你道忙什么呢?自然不是田间地头的农活,眼下不到秋收时分;也不是猪厂和饲料厂的琐事儿,两厂一应流程和活计,众社员早已精熟,虽管理仍嫌粗犷,可到底是有模有样,用不着薛向操心。甚至靠山屯借着这次基建的机会,将猪厂厂房又进行了扩建,薛向也不过是看了下草图,便点头应承了。而靠山屯声势最大的基建,这会儿也进行到了尾声,数千人操持半个多月,四百座二层小楼已然有了雏形。这个浩大的工程自有范五爷掌舵,薛向只负责调度物资,间或供应钞票,却也忙不着。

要说薛向在忙什么,那就是忙着备考!

眼见离高考就剩三个月的时间了,薛向就是再自负,心中也不免惶急。毕竟他没见过77年的高考试题,只是凭借时下的课本预估考题不会太难。说到底也不敢确定一举夺魁,要是事到临头,考场失利,那可就丢脸了。是以,薛向这些日子,再没出去闲逛,托耿福林送来一箱子高中课本后,便闭门读书了。

这日,薛向正伏在办公室的桌上,对着一本高三几何,埋头演算。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抬表一看,正是下午两点,一分不差,接过电话,脸上不自觉就现出笑来:“小宝贝,中午吃的什么呀。”不必问来人,就知dào

是小家伙打来的。

原来,说好的小家伙和康桐去岭南只待半个月。结果,众人刚到岭南,薛安远临时接到参加十一大的通知。薛安远只得又带着薛林一伙儿返京,开完会,已是九月初,开学了。小晚和小意自然留在京城上学,薛林则留在了京城照看二小。而康桐和康美枝团聚了半月,便待送小家伙会靠山屯,结果,不知怎么的,却是和薛安远一道下了岭南。

小家伙到岭南后,便每天中午两点准时给薛向打电话,美其名曰:怕大哥太想她了,吃不下饭,饿瘦了!而薛向想她是真,饿瘦未必,倒是每天好吃好睡,上次一过磅,还胖了三斤。

“吃的红烧大鲤鱼,粉蒸肉丸子,凉拌西红柿,丝瓜鸡蛋汤。大家伙,你中午吃的什么呀?还有,晚上大伯说带我去饭店吃好的呢,人家请客,你馋不馋啊?”

小家伙每天中午必问饭菜品种,不知dào

是没话说,还是真的怕薛向饿瘦了。

“馋,馋得都流口水喽!小宝贝,我可惨了,中午两个菜,白菜炒萝卜,萝卜炒白菜。”

“白菜炒萝卜,萝卜炒白菜?这是一个菜呀!”小家伙声音嗲嗲,满是惊讶。

“谁说一个菜,明明是两个菜嘛,一个盘里萝卜多,一个盘里白菜多呗。”

“大家伙真可怜,唉,要不我叫大伯让人给你送些好吃的来,这里好吃的可多了,有红苹果,紫葡萄,大大香蕉,还有……”本来说着给薛向送好吃的,结果变成了炫耀自个儿的小资生活。岭南地处东南,气候温暖,本就盛产水果。小家伙这好吃佬,掉进了美食国,不乐不思蜀才怪呢。

薛向听得好笑:“对了,小宝贝什么时候回来啊?”

“想我了吧!嘻嘻,我也不知dào

呢,大伯不让走,我也想多陪陪他呢。”

“那就不陪大哥啦?”

“嗯…还是先陪大伯呢,他头上多了好多白头发,我得看着他呢。老师说了,人有白头发了,就老了。大伯老了,我得多陪陪他,等你老了,我也多陪陪你。”

稚子之语,肺腑之言!

薛向心中温暖,问:“你康哥哥呢,怎么最近老不见他给我电话。”

“康哥哥去打枪了,和好多扛枪的兵哥哥一起呢。对了,他们都穿很花很花的衣服,你都没有呢。嘻嘻,我就有,是我要大伯给我做的呢,还有把小枪。等过几天,我穿那件很花的衣服,背把小枪,照了照片给你瞧。”

薛向笑着应下,猜到小家伙说得是迷彩军装,心中却是起疑。因为这会儿我军装备迷彩服的部队极少,只有几只刚组建不久的特战大队。据他所知,岭南军区要到八十年代才会组建狭义上的我军第一支特种部队,可这会儿才是77年,难道竟是提前了!

薛向知dào

问小家伙,也问不出究竟,便陪着她闲聊。忽然小家伙说康哥哥来了,未几,那边便换了康桐的声音:“三哥!”

“小康,怎么我听小适说,你每天都往军营里跑。既然你这么喜欢当兵,我看不如你就在岭南入伍算了。”康桐的老子康铁柱也是血红中冲杀出的将领,康桐身上一样流着军人的血脉,又怎么不渴望军营。薛向知dào

去年康桐拒绝当兵,非是本意,多半是为了义气。今次,有了机会,薛向特别希望替康桐圆上这个梦。

康桐那边吱唔不语,薛向便知其意,便说事情就这么定了,让康桐别再操心。这二人虽是兄弟情深,却是少有话题可聊,互相握着电话,也不知dào

说什么,各自默契的说了句注意身体,便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薛向又开始温书,忽觉门外修墙砌屋的声音,异常躁人,起身正欲关门,却见柳眉一伙儿女知青齐齐朝这边行来,手中皆拿了书本纸笔。薛向一看这架势,便知麻烦来了。

第六十八章 诀别时

原来,众知青偶然见薛向拿着高中课本,一问之下,才知dào

薛大队长竟也要参加十二月份的高考。初始,众知青只道薛向是装腔作势,有调皮如柳眉者看不过眼,便拿了高一代数的课后习题考校,想臊薛向一臊。哪知dào

薛向见题就解,行云流水,未有稍滞。柳眉大惊,回去一说,众知青皆是不信。钟跃民三人虽是不信,却到底知dào

给人留面皮。

蒋碧云一伙儿皆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又自以为窥出柳眉的心思,只道是她为心上人张目,皆欲好好调戏一下小妮子。五人商定已毕,各自精挑细选了难题,分散来寻薛向。谁知薛大队长大显神威,片刻间,就将众女精选的难题破了个干净。尤其是蒋碧云故yì

为难他,胡编乱造了许多汉语句子,叫他翻译成英文,竟也被薛向译了精光,还叫他搏了个外号叫“无所不译“。

自此,众知青才算心服口服,服气间,忽觉身边多了这么个牛人,对自己的复习计划不正是大有助益么。于是,薛某人就自动升级成为众人的“老师”。

“哟,薛老师是和咱们中的某人是心有灵犀呀,大老远地先来迎了。”蒋碧云是个泼辣性子,向来语出无忌。原本对薛向这个大队长还有些怵头,求解过几回数学题后,立时便变回了泼辣本色。

薛向讪讪,摆摆手,将众人迎了进来。

未待薛向这个主人开语,蒋碧云先把书本翻开了,“薛老师,快给我看看这道题是怎么回事,man这个单词的复数形式不是mans,怎么是men了呢。真是挠头,时间太短了。我外语又是一塌糊涂,看来我着回报考金陵女师大是没戏了。”

薛向从屉子抽出一本红色笔记本,递了过来:“可数名词的单数变复数一般是加s或es。但有一些词汇就是例外,我全整理出来了。记在上面。你全记熟,保管你在单复互变上过关。”

蒋碧云“呀的”一声,抢了过来:“这可是我的喽,你们要用,自己来抄,可不准抢哟。柳眉,是不是呀?”说着。竟冲柳眉眨起眼皮来。

柳眉白了她一言,将手中的高二代数递了过来:“薛向,你忙我看看这个二元一次方程是怎么解的?怎么有三个根?”

柳眉语如莺啼,手似白玉。薛向见他靠近,俊脸又开始不争气地变红。要说他最怕这帮女知青一涌而入,要是挨个儿问,他当能从容以对。却不知几人是不是商量好的,每次皆是同来同归。尤其是柳眉夹杂其中。更让薛向挠头。毕竟薛某人轻薄过人家,更兼血气方刚,心有阴私,每次窥见那对盈盈出水的眸子,能淡定如一才怪呢。

薛向抽过柳眉递来的课本。猛地合上:“你的问题我记下了,待会儿我会写下解题步骤,叫小孙给你拿过去。”他实是怕了柳眉那双回说话的眼睛,想早早将她打发走。

“哟,薛老师也太偏心了吧!怎么我每次问题目,你就只说个解题过程,总不能明目张胆地搞区别对待吧。”有人不满了。

“就是,薛老师也太欺负人了吧。”

“是啊,要我说,这胚子生得好,在哪儿都受人待见。”

“是呀,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

有人说一个女人就相当三千只鸭子,细数数,这会儿屋子里足足六个女人,除去一个玉面羞红、不言语的柳眉,剩下五女,也当得起一万多只鸭子。嘎嘎嘎,众女齐齐对准薛向开火,直弄他头痛欲裂。

众知青好一阵闹腾,见薛向压根儿不接茬儿,只顾埋头看书,才彻底没招儿了,又恐得罪了“老师”,不给解题,皆讪讪不语了,齐齐拿眼去看“罪魁祸首”柳眉。

柳眉这会儿,玉面绯红,窘态十足。平日里,众姐妹也常拿薛向和她开玩笑,那不过是闺房私话,终究是背着他。可这会儿,当着他的面儿,怎不叫人羞得无地自容。

“那呆子也不说话,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每次和他说话,皆是恨不得三言两语打发了人家。人家就真的那么叫人生厌,若真如此,上回,他干嘛还摸,摸人家那里。”柳眉心结百转,涨红了脸蛋儿来看薛向。却见薛某人背脊笔直,目不斜视,左手抚案,右手持笔,竟似正气十足,凌然不可侵犯的书生,直衬得自己和蒋碧云一伙儿好似狐妖女鬼,搔首弄姿来勾引他一般。

柳眉越看越气,好似一腔思君秋水,全泄进了阴沟。竖眉,跺脚,扭腰,旋一道好kàn

的弧线,扭着腰肢,气冲冲地去了。蒋碧云一伙儿见闹得过了,也顾不得问问题,齐把书本往薛向面前一推,慌着追柳眉去了。

“梅子,梅子,死丫头跑得真快!你呀,也真是的,喜欢人家就说出来嘛。”蒋碧云追上柳眉,气喘嘘嘘地说道。口气却是平静之极,好似说得是吃饭、喝水一般的琐事,浑然未有这个年代,大姑娘该注意的忌讳和矜持。

说话,后边的四个女知青也追了上来,模样最俊俏的那位笑道:“哟哟,好大的口气,你道谁都跟你蒋大小姐一般,百无禁忌,看上人家郑桐,只差自个儿上门抢亲啦。”

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笑出声来,就连先前一直气鼓鼓的柳眉也被逗乐了。

“秦岭,我叫你说嘴,死丫头,你还敢跑,站住……”蒋碧云咆哮一声,松开了柳眉,便去追那俊俏女郎。

一时间,打谷场上好似挂满了银铃铛,微风吹来,清脆好听的声音响成一片。

………………

月上东山的时候,薛向上了床。窗外风景依稀如昨,屋子却没了往日的欢快气氛,没了烦人精,这日子好像也不大好过呀。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解闷儿。也无从下手。本来还有个收录机可以解闷,可邓四爷和朱万户见了它,就跟见了祖宗。死要活要,给要去了养猪厂。想买台电视回来假公济私。可屯子里连电都没通,买来也是瞎子的眼睛。

窗外风景依旧,风清月柔,小池如镜,就连窗外的翠竹被风吹得簌簌响声也如昨夜。薛向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只嫌繁复。再无诗意。

垫高了枕头,调好了睡姿,薛向正欲起身关窗,沉心睡觉。窗前。忽地现出一道窈窕的影子,唬得薛向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砰的一声,额头撞在了窗檐处,疼得他直哆嗦。

“噗嗤”窗外的影子笑了。

“谁呀。大半夜的,有这么吓人的么?”薛向抚着患处,不满已极。

“哪里是大半夜,才九点不到呢,谁叫你晚上睡觉不关窗子。也不注意影响。”声音悦耳如铃,不是柳眉又是何人。

薛向听见声音,辨出来人,慌忙拿窗头的衬衣,来遮挡下体。原来这会儿,薛大官人只穿着小裤呢。哪知dào

这个动作,换来的却是窗外一声清啐。原来,屋内光线黯淡,窗外的柳眉压根儿看不清屋内的薛向。可薛向这一动作,拿衣衫朝下体一盖,整个儿一欲盖弥彰。柳眉立时已为薛向是裸着全身,立时清啐一声,转过身子,“你…你….你怎么这个样子,睡觉还脱衣裳?”

柳眉语无伦次,薛向莫名其妙:“我说,柳眉同志,你睡觉难道不脱衣裳?大半夜,哦不,**点了,你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非得这会儿说。就是要说,你走到了近处,也该只会一声呀。”

柳眉玉脸飞红,暗道不小心说了病句,让臭小子抓住了话柄,嘴上却是振振有词:“谁知dào

你睡觉不关窗的,我这不是想着到近处再敲窗嘛。”

薛向知dào

自己是秀才遇到兵,也不再奢望能辨出个对错,“好吧,算是我的不是。那柳眉同志,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我要走了。”柳眉的银铃陡然化作默箫。

薛向道:“去哪儿,喔,是要请假对吧?没事儿,我知dào

了…”

“不是!”柳眉脆声打断:“是回金陵!红庙大队的知青们已经接到通知了,晚上钟跃民刚去过那边,说是后天就要回城了。”

“喔,那很好啊,这是喜事儿啊,你们知青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说起来也怪我,下午公社说发个通知,我偷懒没去,叫小孙去领的。小孙这小子到现在也没回来,准是跑哪儿喝酒去了,连累你们还要到别处接消息,回头我一准批…”

“我要走了!”柳眉再次打断薛向的话。

“喔,到时我组织乡亲们送你们,算是感谢…”薛向依旧没心没肺地说着场面话,可他到底不是傻子。

“没话对我说么?”

“保重!”

“就这个?”

“呵呵…”

“笑什么?”

“那个,你的那道题我解出来了,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拿。”薛向转身就要下床。

“站住!”薛向半转的身子嘎然而止。

“薛向,你…你喜欢…我么?”柳眉话到最后,已轻若蚊蝇。

黑暗中薛向额头已汗水涔涔,努力再三,咬牙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dào

,你经常和京城的一个女孩子通信,小适说过。我问的是你,不是她。你喜欢我么?”

薛向惊愕,脑子里忽然有些乱了:“我…我不知dào

。”

“你什么都不知dào

。”

说完,柳眉轻哼一声,转身逃开,回手抛进一团物什。

薛向拣起一看,正是一方羊毛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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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高考结束

薛向起了个大早,打开房门,呜呜呼啸的北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扑在脸上,刺棱棱,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薛向搓了搓脸,同招待所看门的狗皮帽老头打声招呼,折步东行。这会儿虽已近六点半,可冬日昼短夜长,又兼着阴天,路上还是阴蒙蒙一片,亏得沿街的店铺亮灯燃烛,才不至于教人大早晨的就作了睁眼的瞎子。

薛向沿街缓行,眼睛却是不住地瞄扫着各家店铺顶上五花八门的招牌,玩味着这一堆极复时代特色的名字。叫“利民”的副食店,称“向红”的成衣铺,唤“红星”的理发店…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就连西北角挂着灯笼的公厕都打着“反资”的旗号。薛向正看得无趣,吃饭的老地方到了——一家唤作“康民”的食堂。这间食堂,瞅一眼便知必是老门脸儿无疑,依稀能判断出是前清就存zài

了。青砖灰瓦已是故旧,顶头的立柱也满是斑驳的凿痕,最显露它悠久岁月的却是那楼檐屋角,竟是七寸八的弯钩斜,正是清末的造型。

翻过大红的挡风门帘,薛向步了进去,冲着正倚在黄漆立柜后点验着钱、票的胖收银员喊了声“老规矩”,便在门边寻了位置坐下。这会儿食堂内,已差不多坐了小五十食客,青年男女居多,竟是占了三分之二有余。薛向瞅了一眼,发xiàn

不少不熟的熟人。之所以说是不熟,是因为他和人家压根儿没说过话;又说熟人,则是因为,他以是连着三次见着这些人了,甚至还记得那个大胖子的名字——阮向阳。因为,每次吃饭,这家伙总是最活跃。

薛向的到来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众人皆低头吃饭,或扯着嗓子相互交谈。满屋子嘈嘈切切,却是谈论着同一件事儿。因着有共同语言。食客们说着说着,便聚合在一起讨论开了。

一人话音方落。叫阮向红的白脸胖子蹭的站起身来,将大半截油条,卷成一团,塞进了嘴里,猛灌口豆浆,咕嘟一声,嚼也不角。咽了下去,嚷道:“我说诸位,昨个儿两天拼死拼活,大伙儿总算都熬过去了。可今儿个要考英语。我是实在没招,刚认齐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这可咋整啊?考这个,不正是为了人嘛。”阮胖子嘴上叫苦,可眉眼尽是自得之色。端得奇怪。

“阮胖子,卖得什么肥呀,谁不知dào

你老子是搞翻译工作的,还跟咱这儿装!明显就是故yì

挑了话头儿,臊咱们的。”一个穿着黑棉袄的女郎。似是和阮胖子相熟,一下子戳穿了谎言。

软向阳白净的胖脸陡然摸了胭脂一般,两腮瞬间绯红,但见他粗大的脖子一梗:“池爱红,你瞎说什么!哥们儿打小一颗红心就交给了党,老头子是老头子,我是我,他搞翻译,我就非得学外语么?”

“行了,阮胖子,你小子纯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爹。没你那个反dòng

的老子,你小子能长成现在的吨位。”

“哈哈哈….”

“你老子才反dòng

,我爸是被冤枉的,组织上结论早就下来了。谁要是再跟我提这茬儿,我跟谁急啊。”

“哎哟,老软,甭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你学习好。怎么话儿说的,你恰好坐兄弟前面,答题时,试卷儿偏上一偏,给兄弟留条活路如何。”

“老乌,你这是**裸的作弊啊,小心老子检举你….”

“……….”

薛向听着众人喧闹,因着不熟,也不搭话,却是不住地摇头苦笑。你道薛某人笑什么呢?人家是在自嘲三个月的苦功,白!费!了!

原来自柳眉不告而别后,薛向又打叠起精神组织相亲们,送别钟跃民等人,最后,分派好了生产队的工作,便真的闭关读书了。连家也搬进了金牛山,在碧波潭边结庐而居,一住就是三个月。直到大前天,功成出关,来到承天县,准bèi

应考。

哪知dào

第一场考语文,考题一发下来,薛向就懵了。第一题,分辨句子成分:我们是**的孩子,请划清句子成分,说明词性;第二题,默写**的;第三题,中最后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表达了**怎样的革mìng

情怀…如是而下,总计不超过二十题,最后一篇作文。后来的几场考试,遇到的题目不是“写出水的分子式、燃烧的化学方程式”,就是“两列火车相向而行,各自速度几何,叫求出几时相遇”…….

见了此类题目,薛向几乎要仰天长叹。此种遭遇,活似他薛某人遇到天下第一高手挑zhàn

,惶急之下,搬出降龙十八章、六脉神剑,九阴真经,避居山中,苦练三月,还觉不保险,几乎要引刀自宫,修习葵花宝典了。孰料一交手,那天下第一高手竟是只会铁砂掌、杨家枪之类的大路货,一记掌风就劈到了。这聚力千钧,却是打在了棉花包上,怎不叫薛大官人抓狂。

薛向心中正暗叹老天不公,一个白衣白帽的小伙子,托着个紫红木盘,端了上来,献宝似地唱名道:“新磨豆浆一斤,现炸酥油条半斤,猪肉三鲜馅儿肉包两斤,大兄弟,你好胃口。”心中却是在嘟囔“大兄弟,你真tm有钱”。却说薛某人一连两天过早皆在此处,均是将那精贵玩意儿点上一堆,怎不叫人眼热。

那小伙子吆喝声抑扬顿挫,满堂皆闻,食客们皆朝薛向这边看来。不少人瞅见薛向满桌子美食,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窝头,碗里的老咸菜,心中不免吃味儿。有那心狭之辈更是和邻座嘟囔起:“吃这么多,也不怕噎着,我看还是窝头、咸菜实惠管饱。”

立时就有人应声:“行了,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我看你俩眼珠子快飞进人家盘子里了。你盯着人家的肉包子,自个儿猛啃窝头,玩儿的什么指菜下饭嘛。”

“你……”

“行了,你什么你,麻利儿吃吧。我得省些时间,赶紧记俩单词吧,这就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可没功夫陪你闲聊。”

“……….”

如是对话,在所多有,薛向耳聪目明,自然得闻。他也没功夫跟人家较真儿,对着满桌的美食,据案大嚼,片刻功夫,便吃了个精光。他这番暴发户模样,叫四周众人看得眼睛发直,纷纷交头接耳,打听起这是何方人物,承天县城可是少见,看这架势又不似土包子。

问来问去,众人竟达成广泛共识,将薛向定性为乡下某队长的傻儿子。却说薛向长得高大挺拔,面目英俊,众人怎会赠个“傻”字与他呢?

谁叫薛某人答题速度极快,一场两小时的考试,这家伙半个钟头就完成了,便趴在案头呼呼大睡,场场皆是如此。此地就餐的,有和薛向分在同一考场,消息一通报,众人便将薛向视作了没事儿凑热闹的傻小子。

薛向自管不了别人如何观感,掏出虎皮钱包,抽出一毛八分钱和两张一斤的全国通,递上了收银台。那胖收银员眉开眼笑的接过钱、票,一双金鱼眼盯着那全国通,肥大的眼泡子快滚出眼眶了,嘴上招呼着后厨给薛向上茶,心中却在想着如何将这两张全国通换成本地通,好自己密下。

薛向一盏茶喝完,瞅瞅时间,离开考不过半个小时,冲胖收银员打声招呼,转身撩开门帘,便撞进了风雪里。

…………………….

叮铃铃……

“同学醒醒,醒醒,交卷儿啦。”

薛向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将早折好的试卷递了过去,笑笑,没有说话。

“这位同学,你还笑呢,两个小时的答题时间,你睡了有一百分钟,就是不会答题,写些英文字母也是好的嘛。唉,我也懒得说你,听前面几位监考老师说,你是场场睡大觉。要是不会写,就别来遭这个罪嘛,大冬天的,多冷啊…”

收卷的是位慈祥的大妈,看着薛向,满脸的可惜,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又朝后面一位行去。未几,薛向又听见她叹息:“唉,要我说这英文考试,真是难为人,就这三个多月的备考功夫,能把丢了十多年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认全,我看就够呛了…”

此时,薛向心间一样在叹息,遭遇了比前四科更无语的试卷,满篇的尽是“how

old

are

you”、“what‘”。最后一篇作文,竟是写好了汉语,叫人翻译,且翻译的内容尽是初中入门的知识。满篇试卷如此,怎不叫京大高材生薛某人神伤?

不管薛某人是装十三也好,还是为那潜心苦读的三个月叫屈也好,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次高考,总算是结束了。

出得县里一中的三层小楼,薛向只觉眼睛被堵满了,但见天上地下雪花如絮,飞飞绞绞;校门内外人海茫茫,水泄不通。他索性不急着出门,紧了紧军大衣,靠着一根立柱站了,燃一只烟,看起眼前热闹的人群来。

ps:七七年江汉省(hb)的试卷,我特意看过,大略如此。只是当时只有特殊专业才考英语,文中的就不细究了。加快进度,大碰撞要来了,撞完,就回京了。能给月票么?

第七十章 我是你叔叔

薛向不看那出场便被家人拥起的青年考生,人家那阖家团聚是如何温暖;只看那大龄考生,看着看着,嘴角便拽起笑来。西北角的那大胡子考生早引起薛向瞩目,接下来一幕,更令薛向叫奇。那人一出门,竟被一对七八岁的孩童拥起来叫“爸爸”。

十年浩劫不知荒废了多少人,见此一幕,薛向得趣之余,不免感慨。

薛向正看得有趣,从他身边划过的一堆壮汉吸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两壮汉,一个三十出头模样,一个十七八岁,皆是虎背熊腰之辈。那三十出头的一出门,就给那十七八的推一个跟头,骂道:“小兔崽子,刚才捂那么严实干嘛,连你亲叔叔也不照顾?老子给你使了那么久的眼色,眼睛都快闪瞎了。你小子跟老子装看不见,有你这样的侄子么?”

薛向乐了,竟是叔侄同考,还分到了一个教室的邻桌,叔叔要侄子放水,侄子没放水,却是放了鸽子。

那青年被推一个跟头,也不着恼,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花,没皮没脸地笑道:“叔,嘿嘿,回去可别跟俺爹嚼舌头呀,大不了今晚磨面的活儿,我一个人包了。你得像个爷们儿不是,自己不会做,就不做嘛,总不能欺骗组织吧。靠耍机灵,就是考上了,进了学校也得露馅。到时,人家给你退回来,那可把咱老陈家的脸给丢尽了不是?我这纯是为了列祖列宗兼子孙后代着想。”

那壮汉发作不成,反被戏弄,勃然大怒,四下张望,似在寻趁手的家伙,要收拾这胳膊肘不往内拐的侄子。瞅来瞅去,瞅中了花坛里才半人高的柏树。那壮汉奔至近前,就来了个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壮汉刚把柏树拔了起来,满场同时响起了两声“住手”。一声是他那倒霉侄子发出的。一声是气势汹汹而来的俩保卫科干事齐声发出的。那俩保卫干事,一高胖。一矮瘦,皆身着藏青的工作服,胸口处还贴了“保卫干事”的铭牌,身份甚是好认。

那壮汉闻声,再瞅瞅手里已经离了土的柏树,痴愣当场,心中大叹:坏事儿了!

果然。那俩干事一到近前,就要那壮汉报出名姓,接着便是大声喝叱,兼说教。唬得那壮汉汗水涔涔。那青年这会儿也傻眼了,不住地给俩干事赔不是,说是树才拔起来,没伤着根,再栽下去一准儿成活。自己和叔叔保证把树原封不动地种回去。

孰料俩老虎皮非不答yīng

,高个儿老虎皮竟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来,从上衣兜里取下钢笔,龙飞凤舞地划了起来,写完。撕下纸张,拍进了那壮汉手里,“损坏公物,罚款两元,掏钱吧!”

那壮汉捏着手里的“罚款单”,胀得满脸通红,冲那青年要钱。那青年却吱唔说:走时,老头子只给了五毛钱的午饭钱,不够交罚款。却说这会儿的农村人都朴实,也极听公家的话。那俩保老虎皮随手开的破纸,叔侄两人便想着如何交钱,却是没有半点纠缠、掰扯的心思。

“什么,只有五毛钱?你当这颗松柏是稻草啊!五毛钱,哪里能够!实在不行,你们回去一个拿钱,留一个在这儿交待问题。”矮个儿老虎皮一听只有五毛钱,脸上黑气更甚。

“行了,两块钱,我替他们交了!”两叔侄正争着要作“人质”,薛向出声了。

先前看了半天戏,薛向对这对如兄如弟的叔侄观感甚好,便决定帮上一帮。虽然他有一大堆办法,能让这俩老虎皮鸡飞蛋打。可眼下他急着回屯子,不愿多生事端,遂决定交钱息事。

两叔侄见来了救星,慌忙迎过来,冲薛向道谢。薛向冲二人笑笑,伸手进怀,带出那虎皮钱包来。钱包鼓鼓囊囊,翻身打开,一大叠大团结和各种全国通的票据躺在里面。薛向拨动几下,无有小钞票,竟全是十元的和几张毛票,遂掏出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薛向打开钱包的时候,并未背着四人。四人见着这满满一包大团结,皆傻了眼。薛向拿着大团结,在俩老虎皮眼皮处连晃了几下,那高个儿老虎皮才回过神来,猛地夺过钱钞,冲薛向道:“好大的票子,谁身上有那些零钱啊?你等会儿啊,我叫小马回办公室拿钱找你。我人和这钱都在这儿等着,跑不了你的。”说完,拍拍那矮个儿老虎皮的肩膀,暗里用力捏了两下,便又夸赞起薛向的雷锋精神来。

那矮个儿老虎皮会意,一溜烟的去了,未几,零钱没带回来,倒带回二三十青年混混儿来。领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精瘦青年,满脸的精悍气,大冬天的把脑袋刮得泛青,脖子里竟围着个大红的围巾,看着不伦不类,被众混混围在当中,竟凭空生出几分气势来。

“耿老大,就是这小子,我敢断定他那钱包是老虎皮做的,而且钱包内至少有五百块。您是不知大啊,那一大沓大团结,晃得我和赵哥直犯晕。”矮个儿老虎皮指着薛向说完,又扭头问那高个儿老虎皮:“是吧,赵哥,您跟耿老大说说。”

“说tm个球啊,拿过钱包不就知dào

了么。”耿老大似乎不耐烦聒噪,伸出手掌覆在那矮个儿老虎皮的脸上,推了他一个踉跄。又大咧咧地冲薛向伸出手来,意思是让薛向主动缴贡,免了皮肉之苦。

早在众青皮奔行过来的时候,薛向心中便泛起苦笑:真是哪儿都少不不了这帮蛆虫呀!要说时下的治安环境,已经混乱到了一定程度了。究其原因,正是最近几年知青返乡大潮所致。因着城市里涌回了无数青年,一时半会儿,又不能安排全部青年就业,早就了这么一大批游手好闲之辈,再加上浩劫冲击过的公安机关至今还没缓过气儿来。于是,各路牛鬼蛇神纷纷粉墨登场,弄得各地治安差得一塌糊涂。

眼眼的这一路,正是耿浩男仗着自家在承天县的权势,纠结的一路地痞。这伙儿人转好勒人钱财,眼下又正是高考高峰期,便把主意打到了考生的身上来。至于赵、马俩老虎皮本就是耿浩男一堆青皮里出来的,正是借着耿浩男的推手,才披上了这身虎皮。

“这位兄弟,你先跑吧,我和我侄子都练过两下庄稼把式,能对付一阵儿。要说这本来就是咱们的事儿,可不能叫你搭进来。再说,你跑了,也正好叫公安呀。”此刻,这对叔侄一左一右将薛向护在了中间,那中年壮汉更是在薛向耳边嘀咕起悄悄话来。

薛向听得心中一暖,冲他笑笑,身手将叔侄两人分开,一把握住耿浩男伸来的大手,脸上笑容更甚:“原来是小耿啊,好些年没见了吧,可是想死叔叔了。”边说,边用力摇了起来。

薛向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这两人竟是认识?还是叔侄!

众青皮纷纷拿眼来瞧耿浩男,但见耿老大面目古怪之极,面色通红,眉头紧皱,牙关不断地开合,却不说话,竟似和那人握手握得热烈之极,心中无不大叹:还真tm的是亲戚啊,这单买卖算是砸了!

要是耿浩男知dào

这帮青皮如是想法,一准儿能气晕过去。他这会儿哪里是和薛向握手握得亲热,纯是被薛向巨力捏得手掌欲裂,不得不跟着摇晃。且为了端住老大的面子,忍痛不叫,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怕这嘴一张开,吐出的一准儿不是连贯的句子,而是凄厉的惨嚎。

耿浩男强忍剧痛,猛地起脚朝薛向踢来,想用行动召唤众青皮开打。既然已落入魔掌,大魔王薛向哪里还会让他得逞。耿浩男右脚方起,薛向握住他的大手稍稍使力,便将他带得一个踉跄,拉进了怀里。

薛向右手依旧捏住耿浩男的手不放,左手攸的伸出,飞速捏过耿浩男另一只手的肩肘关节处,便让他那只手失去了反抗能力。飞速做完这一切后,左手不停,复又绕到耿浩男的后背擂鼓一般拍打起来:“小耿啊,好多年不见了,你怎么越长越磕碜了?和你爸一点儿都不像,还得叔叔我差点儿没认不出你来。”说着,薛向的大手又抚上了耿浩男那青皮光头,拍得啪啪直响:“大冷天的

,刮得也太干净了吧,挺冷的吧,看,都冻得通红了。你这孩子真是的,也不多加几件衣服,尽叫你妈操心了吧。”薛向温声细语,手掌过处,耿浩男的头皮立时通红如血么。众人看得一阵发昏:先前可还是乌青的啊,温度下降得有什么快么!

耿浩男被薛向一通损招,折腾得欲先欲死,忽地,暗里一咬牙,猛地大叫道“兄弟们…”“们”字刚要出口,下巴便被薛向晃动的肩膀装得一歪,到嘴边的话音嘎然而止,嘴角还被磕得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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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散打王耿主任

薛向生怕这小子的血脏了自己的衣服,终于松开了怀抱,将耿浩男放了出来,右手依旧紧握不松,左手忽地暴涨而出,啪的一声脆响,抽在那高个儿老虎皮脸上:“瞎眼啦!没见老子的侄子刚才激动,磕伤了嘴,还不拿纱布来,赶紧给包扎伤口。”

薛向使力不小,抽得那高个儿老虎皮转了半圈。那高个儿老虎皮受创的胖脸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嘴角鲜血长流,竟比耿浩男嘴角处的声势还大。高个儿老虎皮挨了一巴掌,脑子一阵发懵,迷迷瞪瞪,愣在了当场。

那矮个儿老虎皮却是警觉,正要来拉那高个儿老虎皮,忽觉眼前一花,身子忽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接着便听见失去知觉前最后的声音:“真tm木头脑袋,他不去拿,你既然知dào

了,不赶紧着去,还去拉他作甚?耽我侄子的病情,踹不死你。”薛向深恨这俩老虎皮,寻着由头,就下了狠手。

薛向一巴掌扇懵一个,一脚踹昏一个,剩下的青皮全慌了,实在没想到耿老大还有个这么暴力的叔叔。见薛向眼睛瞧来,有机灵的赶忙递上了纱带和小瓶酒精,这下倒是把薛向看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承天县的这帮青皮竟比四九城的混混还专业,连治伤的玩意儿都随身携带,看来俱是群架圈中常来常往的家伙。

薛向接过纱布,却是不要酒精,不顾伤了嘴唇、正滋滋吸气的耿浩男反抗,三下两下便拿纱布封了他的嘴巴,自个儿嘴上却是不停:“这么大孩子了,也不知dào

听话,躲个什么劲儿呀。叔叔还能害你不成。”

耿浩男一边吃苦头,一边被占便宜,真个是心又悲。心又痛,恨不得扑过去将薛向咬死。奈何身入魔掌,被折腾得有苦难言,只得拿眼睛四下扫射,给众青皮传递信息。孰料这帮青皮先入为主,认定薛向是耿浩男的差辈儿叔叔(不是叔叔,能对你耿老大这么好?看把人家小赵和小马打的,只不过是行动慢了点儿嘛)。对耿浩男满是怨毒的眼神,压根儿无法理解。

忽地,耿浩男眼睛一亮,猛地隔着纱布。吱唔了起来,似要唤起谁的注意。薛向循声望去,却见三个绿军装朝这边走来,领头那人身材高大,不是县武装部的徐队长又是何人。薛向见了熟人。便松了耿浩男的手,正待迎上去。

耿浩男嗖的从他身边略过,冲着徐队长奔了过去,边跑边随手扯下缠在嘴上的纱带,到得徐队长身前。不顾嘴痛便嚷嚷开了:“徐叔,你来的正好,就是那小子,我怀疑他盗窃,窃得巨款五百多。另外,他还行凶伤人,你看我嘴上的伤,就是那小子干的,我身上还有数不清的暗伤,都是这狗r的下得黑手,你可得替我出气呀。”耿浩男如同见了亲人,拉着徐队长的袖子,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想来也是,他耿老大纵横承天县,所过之处,攻无不克,如今却被人欺负成这样,能不委屈嘛。

耿浩男的造型虽然别致,徐队长却是无心欣赏,一把拽开自己的袖子,从兜里掏出手绢,擦去令人恶心的鼻涕,才满面春风地向前方迎去:“薛老弟啊,你呀,从来都是悄悄来,悄悄去,用我闺女的话说叫什么‘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哈哈,这下让可老哥我逮住了吧,这回看你老弟还有什么说词。”徐队长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老远便伸出了大手。

对薛某人的根底,徐队长还不大清楚,可他的恩主耿福林这次在革委班子里能由五进二,听说全是薛向在背后使的力。况且他和薛向本就有几分交情,说不定哪天自个儿还得借薛向一臂之力,这会儿见了,怎不开心?

见薛向和徐队长双手握到了一块儿,耿浩男微微一愕,接着便急冲冲地奔至二人跟前,嚷道:“徐叔,就是他,你快叫人把他抓起来,关进县武装部的小黑牢里,老子非弄死他。”

徐队长脸皮猛地一紧,沉声道:“浩男,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爸爸的朋友。”话至此处,徐达猛地见人群又多了几人,再一看,怎么他也来了,刚张开嘴,耿浩男便发飙了。

“去tm的朋友,就是天王老子,老子今天也得干死他。行,徐达,你翅膀硬了是吧,老子晚上就叫老头子把你这破队长给撸了。”耿浩男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帮手也不帮自己,气得脑仁儿生疼,更无心去想徐队长说的“你爸爸的朋友”是什么意思,脸上青筋直绽,冲那二三十已辨清敌我的混混吼道:“给老子上,打死了算老…”

孰料“子”字还没出口,耿浩男便觉腰部受了股巨力,险些将自己的身子一折两段,接着便是一股剧痛传来。耿浩男打架无数,受了突然袭击,自然知dào

如何喘息,反击。但见他借那股巨力,在地上滚了个圈子,忍着剧痛,一挺身,提了拳头就朝攻击他的那人打来,拳至半路,猛地顿住了,失声叫道:“爸!”

来人正是耿浩男的老子、承天县新晋革委第一副主任耿福林。

原来,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耿福林特意来县立一中视察高考工作。至于为什么单单来了县一中,自是薛向的原因。虽然薛向参加高考,并未宣扬,可耿福林却是知dào

的。因为薛向并众知青使用的高中课本,正是薛向委托他给操办的。是以,耿福林便上了心,略略一查,便知薛向在县一中参加考试。于是,就想制造一出偶遇,还特地叫了耿浩男来此,想介shào

两人认识,顺便给耿浩男找个长期饭票。

这不,考试结束的铃声刚响,在校长办公室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耿福林便待起身告辞。结果,又被忙着拍马的夏校长拉着,让给收卷归来的老师们讲几句。耿福林推脱不过,只得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官样文章,便摆脱了众人。

就这么一耽搁,耿福林没第一时间遇上薛向,倒叫他那倒霉儿子先撞上了。耿福林刚绕过教学楼转角,便瞅见了薛向,心头大喜,便急步朝这边行来。哪知没走几步,又发xiàn

了耿浩男,再一看那二三十青皮,哪里不知dào

何事,险些没给气炸了肺。果然,刚走几步,就听见耿浩男在叫嚣“要干死薛向”。

耿福林听得血压瞬间升高,老化的血管儿差点没爆掉,暴怒之下,肥胖的身子像按了马达和弹簧,一个七十码的野蛮冲击,便到了近前,圆滚的身体,像充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跃便到了半空,一记飞脚,蹬在耿浩男的腰间,踹得耿浩男化作滚地葫芦。

接下来的场面,便都在眼前了。

耿浩男挥至半空的拳头猛地顿住,满脸的不可思议,刚,刚,刚才,居然是自家老头子踹的自己。

耿浩男这一愣神,耿福林便后发先至,狠狠一巴掌印上了耿浩男的脸上,但听啪的一声脆响,耿主任立时化身散打王,一个闪电连环击,发了个耳光雨,接着,又使出了无影王八脚,一阵乱踹。就这一会儿功夫,只见散打王过处,烟尘滚滚,噼哩叭啦,脆响不断,直叫众人听得牙酸,看得头昏。

“这,这还是大官儿们?这打架的功夫,怕是老子们拍马也赶不上吧,看来耿老大的爹更适合干咱们这行啊!”二三十混混看着眼前的阵势,俱对耿福林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

“耿主任,消消火。”薛向伸手拉开了散打王耿福林。看人打子,总不是什么好事儿。何况耿福林这番作势,正是为了他薛某人。

“不行,薛老弟你放开我,今天我非打死这小兔崽子,省得留着他祸害老子”耿福林胖脸上青筋直绽,努力得要挣开薛向,见挣扯不开,又冲徐队长和秘书小马下令,要二人代他狠捶。

这二人又不是傻子,真傻得去捶耿浩男,便齐齐拥过来相劝。这会儿,旁边看热闹的越围越多,就连县一中的夏校长闻讯,也带了一帮保卫科的干事奔了过来。因为夏校长接到的竟是有人在校园内和耿主任打架!这劲爆的消息,险些没把年纪已不轻的夏校长给吓抽过去,慌忙点齐兵马,杀奔过来救驾。

耿福林本就是作势,给薛向出气居多。先前爆揍耿浩男,也就那几个耳光是货真价实的狠手,因为初始他真是被气疯了。后来,神智稍复,踹的时候,尽选了屁股等肉多的地方下脚。这会儿,见人越围越多,耿福林自不愿别人看他的热闹,再加上薛向几人的围劝,便趁势歇了火儿。末了,又开始下指示,命徐队长和夏校长疏散校门口的拥塞。徐队长和夏校长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将这看热闹的一圈人,一起给疏散到了门外。

第七十二章 雪夜围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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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一旁的陈氏叔侄惊得不行,在他们眼里,校长就是了不得的大官了,那胖子指挥起校长,就跟使唤长工一般,那该是多大的官儿。可就是这么大的官儿,还管大兄弟称“薛老弟”,似乎打自己儿子,也是给大兄弟出气,那这大兄弟该是何等人物?

陈氏叔侄惶恐之极,想跟着人群撤tuì

,却又觉得大兄弟帮了自己,不好不辞而别,可想上去告别,又畏惧那大官儿。是以,两叔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住地拿脚蹭地。薛向眼观四路,窥出两人的局促,冲二人打声招呼,又道声“再会”。陈氏叔侄如蒙大赦,冲薛向感激一笑,一溜儿烟去了。

趁着薛向和陈氏叔侄告别的空当,耿福林拎过鼻青脸肿的耿浩男,到了薛向跟前:“小兔崽子,还不跟你薛叔叔道歉。”说着,啪的一巴掌,又拍上了耿浩男的背脊。

“叔——叔?”耿浩男仰着猪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啪!耿福林又是一巴掌上去:“叫你叫你就叫,怎么一点家教也没有,作死啊。”耿福林今天是真的被耿浩男气的了,平日里,他还觉得耿浩男挺机灵,今儿个,只觉和猪无异。

薛向笑笑,摆摆手:“耿老哥,我看还是各交各的吧。”先前他只是占占耿浩男的口头便宜,没想到这会儿还真快成了人家叔叔了。

薛向一声耿老哥,耿浩男猛地一怔,忽地腰上像安了弹簧,忽上忽下地鞠起躬来。“薛叔叔,实在是抱歉抱歉,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侄该打,该打。”说着。反手就朝自己脸上抽来。

耿浩男这会儿哪里还不知dào

眼前的这人,就是老头子整天挂在嘴上的贵人。听老头子将他的本事说得神乎其神,就连自个儿都生出几分敬仰来。这可是超级大衙内呀!和人家一比,自己简直就是在泥塘里打滚儿的小泥鳅。听说这种大衙内脾气最是暴躁,不赶紧让人家消气,等着人家出手,自个儿再受更大的罪不成?

薛向出手如电。拦住了要自掴的耿浩男。他虽极看不上这种衙内混混,但耿福林的面子得给。

“不行,薛老弟,这兔崽子不好好教xùn

教xùn

。简直要无法无天了。”耿福林这句话却非敷衍之词,而是是肺腑之言。

耿浩男浪迹市井,耿福林不是不知dào

,只是没想到耿浩男竟整出这么大声势,聚拢了二三十青皮。快成了组织。今儿个,耿浩男又恰好犯到了薛向手里,耿福林生怕薛向连带着自己也起了不好的看法,怎不叫他心火中烧。

“教xùn

肯定要教xùn

!”薛向沉声道:“耿老哥,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浩男再这么晃荡下去,不出六年,必定丢了性命。”

耿氏父子闻言,齐齐一惊!

耿浩男便满眼不信地看着薛向,若不是耿福林在侧,只怕要反口叱出声来。耿福林却是勃然变色,伸出手指狠狠戳在耿浩男额头处:“小狗r的,我叫你整天给老子晃荡,明天就给老子滚去当兵。还不赶紧谢你薛叔救命之恩,你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今天遇到你薛叔,你这条小命儿准没了。”耿福林虽不知薛向意义何指,却知dào

他不是个故弄玄虚的人。

耿浩男满脸苦色,真是憋闷之极,却又不可违抗,只得依言道谢。

直到六年后,声势浩大的全国专项整治活动开始后,今日和耿浩男一同厮混的青皮,有一大半被绑上刑场,吃了花生米。耿浩男才恍然大悟,对薛向更是崇拜到骨子里了。崇拜的原因不是因为救命之恩,却是因为薛某人六年之前,就预测到他有今日之难,这不是活神仙嘛!自此,耿浩男的就在自己的书房里竖了薛向的小木牌,每日焚香遥拜,求其护佑。

………………………

薛向和耿福林、徐队长叙完旧,就要告辞,耿福林和徐队长哪里肯放行。尤其是耿福林,他此来县一中,就是特地来会薛向的。恰好,他的倒霉儿子又冲撞了薛向,于是就更有了请客的由头:说是要耿浩男给薛叔叔的赔罪酒,不喝就是对这个侄子还有意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薛向自然走不了了。中午吃饭的地儿,选在一家小院,看模样不似食堂,但是厨子、服wù

员一应俱全。薛向经lì

了南湖春和汉水市府食堂,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现实本就如此,无论条件再艰苦,总有人能在夹缝里把福享了。

本来是鱼肉满桌,山珍齐列,正合了薛向这大肚汉的心思。谁成想刚一上桌儿,耿福林又引着几个人进来了,有熟人有生人。熟人自是一叠声怪薛向不够意思的陈光明,生人一报名儿,不是这处长,就是那局长,全是县局的头头脑脑。原来,这次聚会,是耿福林特意给薛向扩大交际面而准bèi

的。有了这么一群酒桶兼搞气氛的老油子,薛向除了灌了两三斤酒,竟是一粒米也没打牙。

好容易应酬完,已是下午两点半,陈光明正待组织活动,说晚上他要请客,再聚。薛向闻声,俊脸一白,站起身来,拧开门,撒丫子就跑,任后面如何呼唤,也是不回头。薛向一路狂奔,端得是风驰电掣,直到出了城门,方才停下。就是这样,薛向还不放心,不住频频回望。看来这酒桌上的应酬,实在是让薛大官人丧胆。

薛向到靠山屯的时候,虽然方才四点半,因着风吹雪舞,天色早早地暗了下来。薛向行至后山的一条新凿的引水渠上,立住了脚,从上往下,俯瞰起整个靠山屯来。但见以打谷场为圆心,四面各建起三排二层小楼,每幢小楼前俱是新凿一方小小水塘,紧连水塘的是一块方形的菜地,每家俱是如此。四百零八栋红墙红瓦的小楼,如同最严明的军队一般,横成排,纵成列,井然而有序。

天暗得早,屯里没有通电,有节约惯的村民,就着最后的天光,早早的升起了灶火。这会儿,整个村落上空,飞雪成阵,炊烟袅袅,远方的金牛山亦在这漫天风雪下,换了白装。忽地,起一阵急风,吹得山林簌簌,落雪纷纷。薛向矗立山头,风寒尤甚,纵是他体魄雄健,被这山风灌体,也浇了个透心凉,匆忙紧了紧大衣,迈开大步从坡上直冲下去,带起雪花如浪。

薛向还未行到门前,便见办公室的气窗口,浓烟滚滚,知屋内又在聚众生火。果然,刚到门边,便听屋内传出声来:“却说那岳爷爷乃是那大鹏鸟转世,生来便眼疾如鹰,力大无穷,十二岁时,便能开三百石的强弓……….”

薛向不用瞧,便知是邓四爷又在开坛演说,推开门一瞧,人还真不少。李拥军、韩东临、苏顺民、老姜、小孙、邓四爷、老药子,就连朱万户也在。一群人围着个大火盆,正说得热闹,见门猛地推开,齐齐扭头回看,见是薛向,皆叫出声来:大队长!喊完,便齐齐围上来,给薛向扑打雪花,收拾背包,捧上热茶,热情得不得了。

“老邓头,接着说呀,我还真没听过一回全的。”这种围炉联话的活动,正是薛向从山中苦读回来后开始的,从小读过几天私塾的邓四爷便成了主讲人。

李拥军笑道:“要听这,电匣子里多的是,我看你还是学习朱万户同志,自个儿躲被窝听。我们今天在这儿烤火,可是专门等你哩,想问你考试考得如何?”

原来,十一月初,靠山屯的第二批猪又出圈了,那次进的钱就更多了。薛向结清了工程款、砖瓦费,还余下大把,便发动关系,掏钱给每家买了台收音机。朱万户现如今已搬家到了靠山屯,且有了自己专属的收音机,早不用蹭薛向的了。

薛向拿过火钳,从火盆里扒拉出个黑乎乎的东西,七掰八扯,褪去焦壳,立时露出滚滚热气,夹着浓浓清香扑鼻而来,正是烤红薯。薛向咬一口橙红的薯肉,道:“我感觉还不错,怎么着,怕我考完,就回京城上大学啦?”

众人闻言,皆是不语,气氛立时尴尬,显是被薛向说中了心思。

薛向笑笑,接道:“别沉闷呀,老邓头接上回书嘛,我觉得你比单田芳说得可带劲儿多了。”

众人依旧不接话茬儿,沉默良久,苏顺民长叹一声:“天下本就无不散的宴席,大伙儿还想让大队长一辈子留在这山沟沟里不成?”

薛向吃完红薯,又拿火钳夹出一个,他是真饿了,“老苏,谁说咱靠山屯是山沟沟,你小子满承天县转转,看哪地儿有这么漂亮的村落?虽说老子要去念大学,可又不是明年开年就走,总得把这屯子的里里外外都弄踏实啊,晚个一年两年入学也说不定。”

薛向这般说了,屋内的气氛才算好了些,有机灵的也赶紧抢过火钳,夹出个红薯。余下人等皆是不笨,跟着在火盆里刨红薯,看大队长这生猛架势,不先顾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谁知dào

还有没有的吃。

第七十三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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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都别抢,也不知dào

给老子留点儿。那个老苏,你先别吃,把队上的账给老子报报。”薛向假公济私,说完,顺手摘走了苏顺民刚掰掉壳儿的红薯,一口就咬下半截,烫得他张嘴直吸气。

苏顺民苦了脸,掏出那个永不离身的笔记本,便报了开来。苏顺民报完,薛向咽下最后一口红薯,一擦嘴,笑道:“不错嘛,仔猪买了,麦子种了,杂粮入库了,房屋修齐了,还余下小三十万,值了。”

韩东临哂道:“大队长,您可真是好大的心,这如山似海的钱可是花得我直哆嗦。您要知dào

咱们五千头猪出圈,除了县供销社是按六毛三一斤收的活猪,荆口和广安过来的都是按八毛二收的,更不提咱们暗里出的猪肉,都是走的小一块的价,这拢共下来,可是收入一百二十三万余啊。咱们现在就剩了个零头,花去了百来万呀,我可是查过了,县里去年的全部开支,也没咱一个屯子花得多啊。”

薛向刚要出言,李拥军抢先跳出来,打起对台来:“老韩,帐不是你这么算的。这四百座二层小楼能两个月完工,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吧。小两千外来社员,一天下来,队上就得给支出小两千块,光他们的工资,两个月就耗去了十三四万。另外,县里的五丰粮厂和荆口市的顺昌粮厂可是还欠着咱们五千吨杂粮,这也不是靠嘴说来的吧。最大的一笔开支,给公社交提留。那可是一家伙划走百分之二十,那是多少,二十五六万啊。能余下这三十万。还真不容易。再说,各家不是给买收音机外。又另发了二百块过年费嘛。盘盘算算,真他娘的是值了!”

李拥军将账目掰扯得甚至清楚,驳得韩东临直皱眉头,顿时得yì

地哼起了小调。忽地,小孙发言了:“李队长,您算得倒是明白,却还漏了一项。”

“喔。孙书记有何见教?”李拥军停下了摇晃的脑袋,直眉楞眼地盯着小孙。

原来,今年九月初,靠山屯生产大队召开了换届选举。除了薛向这个威望兼人气爆棚的大队长全票当选外。韩东临进位第一副队长,李拥军和铁勇原地踏步,小孙这大队通讯员竟然一步登天,补了韩东临的缺,当上了团委书记。是故。李拥军才会这般称呼。

本来,团委书记一职,薛向中意的是苏顺民和小孙两人,有些难以抉择。孰料,苏顺民发扬作风。自动退出了,薛向才提了小孙。至于铁勇能留任,自是薛向操纵的结果。他一来靠山屯,就挤走了蔡高礼,再弄掉铁勇,那可是连遮羞布都不要了,彻底露出跋扈的嘴脸给人家指摘。

小孙笑道:“李队长,您可别书记书记的叫我,我听着可浑身不自在,还是叫我小孙吧。”小孙倒是保持了一贯谦虚谨慎的作风,又道:“李队长,南坡渠沟边上,新开的五十亩大棚,您可是每天都去,咋就把眼皮子底下的事儿给忘啦?”

啪的一声,李拥军一拍大腿,红脸放光:“好你个小孙,你不说,我他娘的还真忘了。”叹罢,又扭头冲薛向竖了个大拇指:“大队长,要我说你还真是文曲星下凡,连这大冬天长青菜的主意都想得出来,绝,真他娘的绝了!”

薛向笑笑,摆摆手:“绝什么绝呀,这点儿玩意儿老祖宗在唐朝时就会了,我也是书中看来的。”

没错,薛向倒腾的就是大棚蔬菜!因着他是个农盲,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大棚蔬菜所要掌握的人工授粉,控温,保湿,采光等技术,他是一窍不通。只说出个大概,让李拥军领着屯子里的“植物学家”老药子,试验了好几个月,才出成绩。最后也不敢、也没地推广,勉强开了五十亩地,算是小型示范基地。

薛向又笑着问:“大棚里的长势如何,第一茬韭菜啥时能出来?这靠山屯的韭菜炒蛋,我是好久没吃到了。”

这个问题,自有专家老药子回答:“大队长,时间紧了点儿哟,现在才刚出芽儿,要吃到韭菜,怕是要等到腊月份。不过,那时正是过大年,怕是你也没机会吃韭菜炒蛋了。咱各家谁能拿那玩意儿招待你,那是要挨骂的哟,今年咱靠山屯可不缺荤腥!”老药子说得眉飞色舞,俨然一暴发户。

先前一直跟烤红薯较劲儿的朱万户,忽地放下红薯开腔了:“大队长,我看今年过年还是到我老汉家吃团圆饭吧。没说的,我老汉保准让你吃上真真的杀猪菜,吃上顶顶好的秘制肉。”

朱万户此言一出,算是拉了导火索。众人均暗骂自个儿傻笨,怎么忘了这茬儿,立时七嘴八舌地抢了起来。众人正争得热闹,朱万户猛地站起身来,扯着嗓子道:“大伙儿都别跟我争,我说道理来,大伙儿恐怕也不会再和我争。”

朱万户这一开腔,众人立时停了嘈切,知dào

朱万户要说什么。果然,但听朱万户沉声道:“我老汉是生在旧社会,长在战乱时,大半辈子漂泊他乡,临到了新社会,我老汉成分不好,又被批来斗去十多年,妻离子散不说,说句难听话,没谁拿我老汉当个人,我活得比那野狗也好不了多少。可是大队长,不仅救下我的老命,给我发钱,发奖,还给我家盖了楼房,把我儿子、孙子都接了过来,说句再造父母也不为过啊….”

老爷子说得动了感情,语带哽咽,眼眶泛红,众人也听得沉默了。其实在座的,哪一位不是这般情怀呢。薛向来前,靠山屯啥样,大伙儿过的啥日子;薛向来后,靠山屯啥样,大伙儿又过的啥日子。众人又不是瞎子,完全是一在平地,一在天嘛。

薛向听得感动,拍拍朱万户的肩膀,把老爷子按回了座椅,沉声道:“大伙儿的好意,我心领了。要说请我吃饭,我先应下,不过恐怕要等到元宵节以后….”

薛向没说完,众人齐声打断:“不在靠山屯过年?”

“是啊,出来快一年了,也该回家了!”

…………………….

提着两个蛇皮袋,薛向在军区大院的大门前站了已有一会子,这一路上起伏不定的游子思乡之情,到了家门口,反而越发得浓烈了。

“小薛?”耳房内传来一声呼喊,似是不敢确定来人。

“赵明哥,今天是你当值啊!”薛向提着蛇皮袋,行到近前,赶忙放下袋子,掏出烟,递上。

“还真是你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明见了薛向,从耳房奔了出来,和他抱了抱。赵明正是老a军的战士,在此处值勤已有三年了,和薛向早已处出了感情。

两人寒暄之际,又有人进出大门,瞅见薛向,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问好。薛向人缘本就好,再加上薛安远强势回归,这会儿,谁见了都得停下脚步,说上几句。好容易应付完众高朋邻里,薛向冲赵明道个别,提了蛇皮袋朝家中行去。一路上少不得遇见熟人,又是一番热闹不提。

薛向到得门前,门是虚掩的,拿脚轻轻一顶,便开了。直入眼帘的便是那亲切熟悉的大院,只不过昨日大雪纷飞,这院子也换上了冬装。两排白桦似乎又冒高不少,原本灰白的肤色,被这风雪一抱,便化作纯白;两侧的花坛也白茫茫一片,高低起伏的花草树木,覆上厚厚的白雪,倒像垒起了连绵的雪山…

薛向刚踏进院子,便觉出不对来,院内的积雪并没有清扫,本该如毯一般铺着,可上面却现出脚印无数,观其鞋码,便知是许多人踩踏而出。暗忖:莫非是他们知到我今天回家,特来迎我的。又想:不可能,我此番回家,本就是想个他们个惊喜,就没打电话通知。

薛向满心好奇,推开了堂屋的大门,但见小意一人在内,正点了蜡烛,伏在条案上写着什么。此刻正是大中午,怎么要掩门,燃烛?薛向看着这黑屋,孤烛,一灯如豆,小小的家伙一个人关在里面,心中的欢喜便淡了下来。

“大哥!”小意抬头看见来人,猛地跳了起来,直冲过去。

薛向赶紧放下蛇皮袋,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雪花,一把将小意抱了起来:“好小子,长高了,也重了,你大姐和二姐呢?”

今天虽然已是腊月二十一,薛安远却是要到腊月二十五才能返回,小家伙和康桐自然也是那时回归。是以,这会儿薛家大宅,就只薛林、小晚和小意三人。

小意小脸一苦:“二姐去医院看小天哥了,大姐才跟着好多人出去。”

薛向急问:“你小天哥怎么了!”

“被人打伤了,左胳膊骨折。”

“谁干的?”薛向脸上已冒出黑气。

“不知dào

,不过,今天世军哥和佛生哥带了好多人,刚才还咱咱们大院商量,说是要去干仗,大姐也跟着去了,大哥,你快去帮大姐吧,揍死他们。”

“在什么地方?”薛向万万没想到,刚出去一年,就有人要翻天,心中已然怒极。

“华联木器厂!”

第七十四章 韩八极

“我cao你妈的许光,你们打伤麻雷子这笔仗怎么算!”大冬天的朱世军就把军大衣敞开着,肩膀上扛着根儿臂粗的钢筋,满脸的狰狞。

“你个小兔崽子,嘴巴给老子干净点儿,咱爷们儿纵横四九城的时候,还没你们呢!怎么着,趁着咱爷们儿外出晃荡了两年,你们这帮小子倒炸起翅儿来。那麻脸小子也是活该,技不如人,怪得了谁。老子告sù

你们,上回算是给你们个教xùn

,再敢炸翅儿,就不是断条膀子的事儿了。”叫许光的是个二十二三的汉子,身高马大,大冬天的只穿着件靠披绿,敞开的领口里面竟是空空荡荡,露出坟起的肌肉来。

“人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你们算tm的什么好汉,被区区一个小混蛋就吓得麻了爪儿,几百上千人出马,连tm根混蛋毛都没握住,还tm的敢跟咱爷们儿叫板。就是要装tm的还乡团、胡汉三,也得先站上秤盘,称称自个儿的蛤蟆身子几斤几两。”身高体壮、形容猥琐的康小八嘴皮子素来利索,居然将对面许光一伙儿最丢面子的事儿提溜了出来,己方数百人立时起了哄堂大笑。上回打输了仗,士气低迷,这会儿竟是凭嘴上功夫挽回了不少士气。

原来,此刻华联木器厂聚集的五六百人,全是四九城的新老顽主。为什么要说是新老顽主呢,这自然是对比出来的结果。因为朱世军和康小八这一伙儿,比之许光那伙儿三四年前就纵横四九城的顽主,自然得担上一个“新”字。

不过,准确说来,许光这一伙儿其实是老兵居多。当年,冲击各大军区、zf机关,这帮老兵就是主力。但是到了七十年代初。小将的团体们解散了,老兵们各自散落,不成气候。就全归了顽主一堆里。其实,许光那伙儿数百人中。原先也是分作老兵和顽主两拨,各自早些年也是打生打死的死对头,可这会儿竟合兵一处。你道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帮老兵和顽主们早在三四年前,皆被打发出了四九城,去上山下乡,支援国家建设。现下好容易熬到了云开月明,返乡回城。个个正士气高昂,两拨人马待重整旗鼓,再起风云。可一回城,没混几天。忽然发xiàn

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四九城竟已变了天,被一帮后起之秀给占领了。尤其是顽主聚集地——北海溜冰场,竟成了小年轻们的天下,让这帮老顽主们分外失落。再后来,一帮新回城的顽主们一时安排不了工作。又没有进项,不少人便又做起了老行当——逮佛爷。

可现在满四九城,哪里还有多余的佛爷给他们逮啊,人家康小八一伙儿还觉自个儿的佛爷不够用呢。可这帮穷疯了的老顽主们可不管这些,捋起袖子。就开活了。这一逮就逮着了别人的佛爷,可四九城的老规矩是一女不能双嫁,佛爷也同样如此,哪里有共用一说?再说,人家佛爷给你“布施”,你顽主可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儿,得保护佛爷的安全呀。是以,两拨人就为佛爷的事儿,闹起了别扭。结果,这一闹,竟是扩散开了,扩大化了。

新回城、没工作的老玩主们觉得现在的小辈儿忒不懂事儿,不讲规矩,不给自个儿面儿。而新顽主们只觉一帮老头子是给脸不要脸,早都不是四九城顽主圈的人了,还敢倚老卖老,虎口夺食。

老顽主们一听自个儿竟被人家开除顽主籍了,哪里还能忍住,立时又四下串联,号集力量,决定给他们眼中的小崽子们一个教xùn

,重新夺回顽主圈的话事权。

老人不让,老人不服,自然得开打。

本来,暗顽主圈的老规矩,开打之前,先得盘道。可这回盘道这个程序直接就给省了,新老两拨顽主,简直是一条藤子上结的俩丝瓜,压根儿就是一路人。更有甚者,哥哥是新回城的老顽主,弟弟是现下正当红的新顽主。

按说既然都是自己人,干脆就别争了,一人退一步算了。可这回却是不行,现如今已经不是简单的争一个两个佛爷的事儿了,而是关乎这四九城的顽主圈子谁说了算的事儿。

四九城的佛爷就这么多,什刹海的溜冰场就这么大,红星歌剧院的票就那么一两千张….今次要是让了,以后这些顽主们视为囊中之物的福利,岂不是全都没了。是以,这回不光是为了面子,且是为了利益,自是人人当先,个个奋马。

这大半年内,两帮人大大小小的仗干了不少,先是雷小天一伙儿占优。虽然他们年纪小点儿,可毕竟人多势众。可到后来,人多的优势慢慢被中和了,因为最近两个月,回城的知青越来越多。这帮老顽主全是在地方做过几年农活的,个个手糙拳粗,再打起来,雷小天一伙儿人多的优势彻底被抵消了。直到半个月前,时剑飞回城后,双方的攻守之势,立时颠倒了过来。

却说这时剑飞正是那个疯狂岁月里,四九城老兵圈子里抗鼎的人物。当时号称京城十万红小将总司令,就是薛向的大哥薛荡寇也不过是他麾下一员小将。当时冲击zf,猛攻军区,都是此人的杰作。后来,小将们闹腾得太过,上层看不过眼了,立时被打落尘埃。时剑飞身为头目,自然没有好下场,竟是被发配到最穷最苦最远的藏边去了。就是这样,还是有一群家伙托遍关系,追随他去了藏边。

意义深远的十一大之后,平反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时剑飞这帮人自然也脱得牢笼,重返了这云海翻腾的四九城。却说当时能当上小将首领的,可是不光要头脑聪明,身手敏捷,更重yào

的是家世一定得出彩,不然上千大院子弟岂会甘心听调,哪里又来的众望所归?而这时剑飞不但身手过人,阴狠深沉,亦系出名门。

时剑飞这一回归,原本四分五裂的老兵圈子立时整合为一,而和老兵们争斗多年的老顽主们眼下有没有抗鼎的人物,鉴于要和雷小天一伙儿争斗,遂也和时剑飞等老兵合兵一处。于是,四九城再起烽烟。主战场便设在什刹海的溜冰场,北海公园,和郊外的老君庙。地分三处,打法自然也各有说道,又分单挑和群殴。单挑则是选什刹海溜冰场和北海公园,群殴则是约在郊外老君庙。毕竟众顽主再是无法无天,也不敢在京城,直接上演千人大混战。

双方又这般斗了半个多月,雷小天一伙儿终于落了下风。就在三天前,双方又在什刹海约战,结果雷小天刚出场,就被对方一个寸头高个儿给拧折了半边膀子。那人收拾完雷小天,犹不罢手,又将剩下九个遴选出场的徐小飞等人给重伤倒地。

那边下了重手,朱世军等人也被打出了真火,这次齐齐带了利器,约齐了选在这荒废僻静的华联木器厂,打算来个不死不休。哪知dào

众领头的在薛向家聚齐,商量时,被薛林听见了。薛林生见雷小天伤得不轻,生怕这回再闹出大乱子,便跟着来了。

………………

“你们呀,忒不成器,比老子们当年可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当年,咱爷们儿的天下,可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那是靠的这个,明白了不,孙子诶。”一个寸头高个儿便说边晃动着拳头,单手竟把自个儿拳头捏得爆响,甚是骇人。

那寸头高个儿正是三天前,一挑十的猛人,看着模样平常至极,只一对眼珠甚至怪异,乃是淡黄色,光看这对眼珠,说不定得将之认作胡人异种。其实这寸头高个儿乃是正宗的华夏苗裔,他大名儿唤作韩八极,乃是已故国术大师韩慕侠的曾孙。

说起这韩慕侠那可是鼎鼎大名,乃是八卦掌和形意拳的顶尖高手,不但是和名族英雄霍元甲同乡齐名的国术大师,更是先总理的国术老师。先总理正是凭借学自韩慕侠的一身精湛功夫,才得以领导组建特科,训liàn

特工,威震敌胆。

却说韩八极将一身家传功夫,练得登峰造极,在追随时剑飞下放藏边的时候,这家伙更是不安分,一双肉掌不知毙掉藏民的多少羚羊和耗牛。单说羚羊也就罢了,那耗牛可是高原动物,身粗体壮,极其耐寒,身体强度较之寻常水牛强出数筹不止。而韩八极却能凭一双肉掌,击在耗牛颈下三分的大动脉处,数掌连击而毙。而时剑飞当初能在四九城上千大院子弟组成的红小将中称雄,韩八极更是出力不小。

韩八极这一出言,朱世军一伙儿气势陡消。三天前,韩八极那惊人的身手可着实将众人吓住了。虽然这次集聚小三百人,人人持刀拿棒,可对上韩八极那双淡黄的眸子,人人胆寒,竟是分外想念起那个远在千里的三哥来。与此同时,众人心中不免揣测,三哥恐怕也敌不过这凶残狠辣的韩八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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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你得叫三爷

“怎么,还打不打啊,要打就趁早,老子可没闲工夫跟你们磨蹭。先跟你们打声招呼,这回老子照样对你们手下留情,不过,可得扯下几条膀子,不然老子浑身不松快。”韩八极边说,边做起了扩胸运动,似乎马上要开始的不是刀枪并举、血花飞溅的肉搏战,而是简单的体育运动一般。

许光笑道:“是呀,怎么着,不是说你们这群小萝卜头中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叫什么‘三哥’,还给闹了个‘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诨号,我说你们tm的真是敢想敢干,时二哥当年统领数千小将,都没敢往自个儿身上安这个名号,怎么着,他人呢?老子们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天天想着会他,莫不是那孙子探听好了老子们要回来,吓得当了缩头龟。”

“这位兄弟,说话但留点口德,想会我弟弟好说,他就在这几天回来,到时见了不就知dào

。”薛林分开护着他的朱世军和陈佛生,站上了前台,扬手止住了正欲高声回骂的康小八等人。

“哟呵,好水灵的妹子。这下我许某人服了,你们他娘的真能玩儿,真是荤素不忌,顽主圈儿里,什么时候连妹子都收了?哈哈哈….”许光仰天笑,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叫许光是吧,莫非是听闻我弟弟要回来,心中胆寒,要不怎么就不敢接茬儿了。”薛林本就是男孩儿堆里混出来的,性格豪爽,对这种大场面丝毫不惧。

许光大怒,一把扯开靠披绿,露出虬扎的肌肉,高声骂道:“放屁,不就是薛老三嘛。那个小崽子老子见过,当年也不过是个小萝卜头,没过几年。竟还称上‘哥’了,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就是他大哥薛荡寇,当年不也是给老子舔p股的,他娘的,薛老三要是敢来,老子弄不死他。”

“砰!”

许光话音刚落,但听一声巨响。两扇紧闭的大红铁门,猛地倒地,掀起漫天烟尘。惊天的巨响,引得众人齐齐回看。但见那滚滚烟尘深处。一道高大的影子缓缓逼近。影子出得烟尘,便见来人身材高大,面目英俊,步履极快,却又从容。顾盼间,精光闪动,极有威势,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老三!”

“三哥!”

“三哥!”

“三哥”

“……”

薛向神兵天降,当真是让朱世军一伙儿欣喜若狂。先前众人虽是咬牙硬撑。可韩八极那滔天凶焰和很辣手段却是真的让众人胆寒。这会儿,勇猛无dí

的带头大哥突然驾到,众人仿佛卸去了心头的千斤大石,竟是无比的松快。

薛向冲众人点点头,却是不搭话,一路也不和众人握手,反倒是分开来迎的众人,只悄悄捏捏薛林的手,暗示她放心,便直直走上了最前端。

“哟呵,真是不经念叨啊,三哥!”许光痞痞赖赖地摇晃着脑袋,故yì

将“三哥”两个字用尖声怪气,叫得轻佻无比。

“三哥是你叫的么?你得叫三爷!”声到手到,薛向右手暴涨,一把扯住许光因摇晃而摆动的长发,按着他的脑袋,狠狠掼在了那张摆在正中的大红八仙桌上,但听砰的一声闷响,接着喀嚓一声,坚硬的木桌竟被砸出个洞,许光的脑袋便从那洞中吊出,再没了声音。

哗哗哗!

满场皆惊!

朱世军一伙儿随着薛向这暴虐一击,被压抑到消散的气势仿佛吃了福寿膏,蹭蹭蹭直涨,众人心中无不惊叹:三哥就是三哥,永远这么带劲儿!

而那一帮老顽主也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更有和薛荡寇相熟的,暗叹:这薛家老三真tm的生猛,上来就要称“爷”,连许光,这时剑飞心腹中的心腹,问都不问,直接干翻,太野蛮了吧,薛荡寇当年要是有这手段,怕也不会惨死吧。

薛向恼许光辱骂“薛荡寇”,上来就下了狠手。先前朱世军一伙儿或是摇晃着手中的家伙瞎比划,或是高声叫骂,看着气势十足,其实无不是色厉内荏的表现。薛向这一出手,大哥大的风范彰显无遗,两者相较,差之何止千里。

啪!啪!啪!

先前隐入老兵圈子的韩八极越众而出,缓缓朝薛向行来,便走边拍着巴掌,一双淡黄的眸子凝着薛向,精光闪动。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许光的身手,韩八极知dào

,虽不见得如何高明,可那也是在藏边,撵狼补牛,熬炼出来的,若是对上一般国术高手,决不会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人以这种暴烈的方式给虐晕了。

“这是个了不起的高手!”韩八极对薛向下了定义。

既然是高手,自然叫韩八极这自认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见猎心喜。何况归京十数日,薛向的大名响彻四九城,只叫他们这些老顽主追忆似水年华之际,无不羡慕嫉妒恨。

韩八极心中有道声音在呐喊:“灭了他,正好让这群小崽子知dào

这四九城,到底是谁家天下。”

“老三,快跟我回去。”薛林忽然上前,一把揪住薛向的衣袖。

却说这薛林就在薛安远被发配的当月,下乡到了南疆,而当时薛向方才十一二岁,父母健在,尚未搬至军区大院,只是暑假的时候来薛安远家玩耍。因此,薛林只知dào

这个弟弟在小毛孩子中挺有威信,压根儿不知dào

薛向这两年在四九城中闯出多大的威名。可雷小天的伤势,她可是去医院看过,左胳膊几乎对折而断,听说都是眼前这人干的,生怕薛向也吃了亏。

“大姐,没事儿,陪他们玩玩儿就好。”薛向拍拍薛林的玉手,要扯袖子,却是没扯开。

薛林柳眉倒竖,叱道:“老三,你翅膀硬了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说罢,一把攥住薛向的大衣领口,拽着往回拉。

“唉,我当有什么呢,原来还是个受管教的娃娃。大妹子,带回去吧,带回去狠狠扇他p股。”

“王哥说的在理,毛都没长齐,跑这儿充得什么大个儿,回去吃奶去吧。”

哈哈….

薛林这一打岔,将薛向暴烈一击,积攒起的气势消耗殆尽。那帮老兵们喘过气来,七嘴八舌地调侃开来。朱世军等人看得直跺脚,可又没法子。薛林是三哥的大姐,自然也是自己的大姐,还能把她怎样不成。

薛林才不管众人的冷嘲热讽,他只想保护自己的弟弟。殊不知,这个弟弟却已不是当年那个需yào

她代为出头的小屁孩儿,而是已经长成能替她遮风挡雨的森森大树。

“姐,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不信,你拿表掐时间,十分钟,不,五分钟,我一准儿回来。”薛向是真拿这个大姐没办法,被揪住脖子也反抗不得,反手摘下梅花表递了过去。

“我不要什么破表,现在就跟我回去,再敢啰嗦,仔细你的皮。”薛林一把推开了薛向递过来的手表。

哈哈哈……

那边又起了哄堂大笑。

“老猪,佛生,报国,把我大姐送回去。”薛向终于被那猖狂的笑声惹毛了,何况,待会儿一准得见血,薛林在此,无论如何也不合适。

朱世军三人早就按捺不住,急着跟着三哥开战了,闻言,二话不说,上来就拉薛林。三条大汉对付薛林这纤纤女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你个薛老三,你真是要造反啊,有种你个小兔崽子今晚别回家,看我不打死你…”薛林被三人架着,反抗不得,心火高涨,嘴上也乱骂起来,她是真真被薛向气到了。

薛向不住冲被架着的薛林拱手,赔笑脸,换来的却是更激烈的骂声。薛向目送薛林被送出了大门,脸上笑容陡然一凝,转过身来,沉声道:“雷小天是你打伤的?”

“正是区区,那小子技不如人,又爱充大个儿,怨不得谁。”韩八极双手插进裤兜,耸耸肩膀。

“说的在理,看来待会儿弄伤了你,同样‘怨不得谁’。”薛向边说边朝场中走去,行到那红木桌边,将军大衣解下,扔在了上面,接着一脚将八仙桌踢出十几米外,铛的一声,撞在一侧墙上不动了。

“薛老三,早就想会会你,这些日子尽听说你的名号,端得是快把老子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都传你是如何了得,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应了‘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老话。”韩八极行至离薛向还有米余的位置,踏起了四方步。

“三哥,小心,那小子是韩八极,手黑着呢。“郝运来生怕薛向不明敌情,吃了暗亏。

郝运来话音方落,韩八极脸色一黑,一脚踢中地上的半块青砖,“聒噪!”

却说韩八极嘴上应对地轻松,实则心中已将警戒调至最高。韩氏一门是真zhèng

得了国术传承的,对敌时,讲究个狮子搏兔,用尽全力,绝不轻敌。因为国术非是武术,乃是杀人的本领。更何况,先前薛向虐晕许光的手段,韩八极看在眼里,绝不会只当雷小天之流对付。因此,便想趁着薛向不识自己的厉害,使出秘手,瞬间克敌。哪知dào

被郝运来喝破他的来历,打翻了他的妙计,怎不叫他老火。

第七十六章 秘技

那青砖挨了韩八极一脚,去势如电,急速朝郝运来射去。半空里,薛向霍然出拳,砰的击中那来势如虹的青砖,青砖立时崩碎无数,尽数朝韩八极倒射而去。

薛向出拳霎那,韩八极的警惕性已经提到了最高,那碎砖刚被击碎,韩八极身子猛缩,腾地蜕下了军大衣,凭空布展,军大衣顿时化作软墙,将如雨的石箭尽数拦下。

“好本事!”薛向心中暗赞,手下却不留情,摆开八极刚架,曲跨,蹲身,双拳如锤,对准了韩八极的头部便轰了过去。

薛向拳来如电,势若奔雷,隐隐打出了呼呼拳风。

韩八极虽被布展开来的军大衣遮住了视线,但听声辨位的本事一流,脚踏乾位,后撤一步,缩头如龟,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这雷霆一击,忽地,左手屈掌为爪,霍然抓住,那绵软厚实的军大衣,如腐乳般,被一穿而过,当胸朝薛向抓来。

薛向拧身如簧,避开韩八极的鹰爪,左腿霍然成鞭,直奔韩八极面门而来。

好个韩八极,竟不闪不避,也是一记鞭腿,半空里迎上了薛向抽来的腿鞭。

砰!

两条大长腿半空里对了一记,薛向纹丝不动,韩八极连退三步。

这下,两人心头皆是大惊!

薛向恼韩八极伤了雷小天,出脚使了九成力,去势如潮,就是头小牛犊子挨上了,说不得也给踢飞出去,可韩八极只退了三步。

韩八极更是惊讶莫名,他自艺成以来,端得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相逢相遇之对手。还从未在对攻中,让他退过半步的。刚才一记硬拼,他可是全力施为。在藏边时,靠这记鞭腿不知抽飞了多少野狼。抽在薛向腿上,对方竟是纹丝不动。

“好本事!”

薛向和韩八极竟是同时喝出口来。

两边相持的众人皆紧握手中的了家伙,也无看得热血沸腾。这花哨的动作,凌厉的身手,当真是极具观赏性。

“我自艺成以来,还没人能在我手下撑过十招,但愿你薛老三莫叫我失望。”韩八极被击得后退三步。非但不恼,眼中竟满是兴奋,似乎绝世高手寻到了能与己匹敌的对手一般。

却说方才一记腿鞭,韩八极试出了薛向力大无比。尤甚自己三分,却是仍有信心击而败之。毕竟国术高手相争,不是两头牛角力,不光只拼力qì

,身手和技击技巧才是决胜的关键。

“韩八极!当年冲击w军军部。一人独斗黄大牙的两名沧州警卫,端得是久仰了。本来,我还想等有机会了,寻你喝上几杯,不过。你伤了麻雷子,恐怕是没机会和我喝这杯酒了。五招,要是五招之后,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我薛某人对你,从此退避三舍。”薛向冷声道。

韩八极被薛向这更猖狂的话语给气乐,冷笑道:“你小子真是狂得没边了,但愿你拳脚有你嘴皮子那般利索!”

韩八极话音方落,便猱身而上,步踩八卦,身似游龙,左手虎爪,右手鹤嘴,同取薛向的咽喉、双眼。韩八极这一招虎鹤双形,使将出来,端得是虎跃鹤腾,打出了虎吼声声,鹤影飘飘。

薛向倒踩莲花,后退一步,避开了这凌厉的攻势。

韩八极却是得势不饶人,双手划拳为掌,长啸一声,大脊椎骨猛地顿挫,噼哩叭啦一阵脆响后,提胯猛地下坐,双手暴涨而出,左手蛇拳,右手龙爪,同时朝薛向的面门和下阴击来。

这招龙蛇合击和先前的虎鹤双形,皆是心意**拳中的无上秘技,非一脉相承之真传子弟不得获授。当年韩慕侠正是投身形意大师李存义门下,躬身侍师十数年,才得以获传这三式形意拳秘技。而韩八极虽是学自家传,却是天赋异禀,短短数年苦修,便将这三式融会贯通,更有所生发。靠着这三式秘技,他可谓是败尽英雄,灭尽寇仇,也正是于此,韩八极才敢放言,十招之内击败薛向。

韩八极这秘技虽秘,招式虽险,薛向却是早有防范。他师兄顾长刀本就是形意和八卦的高手,薛向和顾长刀相互喂招不知多少,对这秘技之猛恶知之甚深。韩八极一招龙蛇合击刚击到近前,薛向猛地跺脚,身子如离弦箭矢后撤,一步便到了两米开外,这一招香河渡象避得竟是游刃有余。

却说薛向师承顾长刀,顾长刀的一身本领传乃是承于武术之乡沧州,身兼各家之长。要说这这顾长刀武艺高强,却非名师,而这薛向得艺之时,年纪幼小,却是高徒。如果说韩八极天赋异禀,那薛向就是神力天授。顾长刀身兼各家,最精通者也正是韩八极所会的心意**拳和游身八卦掌。本来传授薛向时,顾长刀就打算将这两门最精通亦是威力最大的内家拳授与。可八岁的薛向,却嫌八卦掌和形意拳名字不够威风,选了他自认为威风的八极拳和太极拳。

顾长刀本来就没指望薛向能将本门国术发扬光大,传他本事只不过是报薛安远之恩,于是便应了下来,授了八极拳和太极拳。却说这八极拳,本名“巴子拳”,听这土之又土的名号就知dào

是乡下把式。其实八极拳也确实是庄稼把式,乃是外家拳,讲究头、肩、肘、手、尾、胯、膝、足八各部位的应用,动作简单朴实,刚猛酷烈,却是正合了薛向这崇尚进攻,信奉高效之人的路字。这八极拳和太极拳,一外家拳,一内家拳,一刚一柔,一内一外,相辅相济,竟叫薛向练出了无双武力。

韩八极和薛向交手的这霎那功夫,韩八极连进八招,薛向共退五步,却是一招未发。

看得老兵圈子霎时间震天价的喝彩声,只觉韩八极勇猛无dí

,打得异常利索,而薛某人虽也不差,终究是略逊数筹。而送薛林返回的朱世军等人看得心中惴惴,只觉三哥怕是凶多吉少,打定主意,只要三哥倒地,立时抄家伙就上,拼死也得将人救回。

要说这国术相争,真的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眼下二人形式,只有韩八极最清楚,暗忖,自己秘手频出,却是连薛向一片一角也没摸着,待路数给薛向摸清了,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思忖已定,韩八极展开八卦游身掌,身化游鱼,欺到薛向近前,一招双风贯耳,直朝薛向双耳打来,薛向挥肘相架。就在这时,韩八极大喝一声,身子竟凭空而起,左脚霍然急点,踏在薛向横空的右肘上,这一借力,隐而不发的右腿,出之如电,朝薛向咽喉点去。

这一招飞马踏燕,正是韩氏心意**拳最后的秘手,使将出来,必见生死。因为这招极是狠辣,乃是连环击,敌人防住了先前的左脚踢,对这隐蔽的右脚是再难防范,往往就是一击而中。当然,既然是见生死,自不能是只让敌人死,一击不中,那施术者自身也必落入敌手。毕竟右脚踢出,伤不到敌人,当空无处借力,只有任人宰割。

果然,这一招飞马踏燕,狠辣无比。韩八极右脚踢来霎那,以薛向如电的身手,竟是不及闪避。眼见那坚硬的大头皮鞋就要踢中薛向的喉结,韩八极心头大喜,此时,丝毫不觉踢死薛向有何不妥,只有武者争雄,克服强敌的喜悦。

好个薛向,正当那大头鞋尖要挨着咽喉的霎那,他急吸一口气,颈部竟是猛缩三分。就是这一缩,韩八极这一招飞马踏燕,无功而返。

韩八极攻势已竭,薛向自不会稍纵时机,先前一退再退,早憋了一肚子心火,此时抓住机会,岂会让韩八极脱手?薛向右掌猛探而出,一把抓住韩八极不及回收的右腿,左手高举划掌,正待劈下,忽地眼前闪一片寒光,薛向挥手去挡,收回手时,已是血迹斑斑。

就这一楞神的功夫,竟让韩八极脱身了。

“cao你妈的,韩八极你不如改名韩无耻算了,忒不要脸了。”

“就是,mb的,先前三哥退到桌边,老子往上面悄悄放了把刀,叫三哥拿,三哥都没拿,韩八极,你mb太不要脸了。”

“唉唉唉,这有啥稀奇的,这帮老头子不就只这点本事么,早见怪不怪了。”

“……………”

韩八极刚脱身而出,朱世军一伙儿就骂翻了天。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韩八极在薛向握住他右腿的霎那,当空有了着力点,左手猛地一探腰间,在薛向左手下劈的霎那,扯出一把软剑,当空朝薛向劈来,薛向防备不及,挥手阻挡,才被割伤了手掌。

韩八极右手持剑,仍旧踏着方步,心中已是惊骇至极。他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是这般难斗,三式秘手出尽,却是无功而返。这是他相斗十余年,见所未见的,若不是方才隐了这最后的杀招,说不定早让薛向一掌将自己左腿砍断,现在想来,韩八极仍是心有余悸,对众人的叫骂竟是充耳不闻。

这下,老顽主们算是没了声音。是人都有廉耻之心,韩八极方才所为确是卑鄙无耻,叫他们如何能厚颜回嘴。

第七十七章 顽主之殇

“好本事!”薛向扯下衬衣的一角,将手上的伤口简单地裹了裹,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为韩八极暗箭偷袭恼火。其实薛向是真的不恼火,方才两人已是生死相斗,哪里还有留手一说。韩八极不出剑,薛向一掌就能将他小腿断为两段,谁也不会为了面子,失去一条腿的

众人嘲讽,韩八极只当放屁,可薛向的夸赞,却是让他白脸微红。韩八极是个骄傲的家伙,这软剑就是他的腰带,藏身多年,从未使出,今天虽救了自己一条腿,到底是伤了面皮。

“你才是好本事,我也不占你便宜,给你时间选兵刃。我看你身后的小崽子们刀枪剑戟,带了不少,足够你挑一件了。”韩八极负剑而立,似乎不趁势强攻,就是挽回了先前的面皮和尊严。

“对付你,用——不——着!”薛向那只包裹着布条的手掌伸出根食指摇了摇,轻佻至极。

韩八极怒极,脸黑如漆:“你这是找死!实话告sù

你,老子的八极之名就是得自这把八极剑。此剑乃是中央国术馆八极剑仙李景林之遗物,传到我韩某人手中,却也未曾辱没先辈高人的名号。选兵刃吧,待会儿饮血剑下,没得让人说老子胜之不武。”

“我呸你大爷的,装的什么犊子,丫的还知dào

武不武的呀,先前丫要是要脸,就别玩儿阴的呀。这会儿,跟爷们儿这儿玩儿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去你m的….”朱世军对韩八极这装十三行为,不满已极,荤素俚语,经他毒舌一加工,一股脑儿地朝韩八极喷来。

韩八极怒极,却是终究没对朱世军下手。这会儿,强敌在侧,岂容他分心。

朱世军得势不饶人。正待继xù

喷洒毒舌,却被薛向挥手阻住。“韩八极,还是老话,对付你,用不着兵刃。”

薛向这跋扈模样,激得韩八极彻底失了风范,挥剑就攻了上来,那软剑不知是何材质所制。能硬能软,挥剑劈砍则硬如剔骨钢刀,剑风撩人,挺剑削刺。则又柔软如棉,变化无端,叫人防不胜防。

一时间,满大厅剑光霍霍,两条人影追来逐去。却说这八极剑的威力当真了得。眨呀的功夫,薛向身上的衬衣便被韩八极的软剑挑得支离破碎,虽未伤着皮肉,却也被逼得狼狈不堪。

“薛老三,你虽是好手段。不过终究嫩点儿,杀场争雄,岂能心慈手软、你谦我让一说。先前,你要耍威风,空手跟我斗。这会儿,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小子的确是技高一筹,不过,也只是今天高我一筹。过了今儿个,你十根指头,别想还囫囵着,老子…”

韩八极追得薛向满场乱窜,先前颓唐的气势尽复旧观,这会儿,又刺得薛向片甲不留,直觉胜券在握,志得yì

满之余,竟吐露心声,开始大言旦旦,哪知dào

话没说尽,忽觉手上一紧,那软剑尽是再拔不动了。

原来,薛向满场奔逃,并不是瞎奔乱窜,乃是在观察这八极剑的剑术套路,这会儿,已有所得,趁韩八极出声分神之际,左手中指、食指如电刺出,精准夹住剑身,不待韩八极斜刺,双指并拢,猛地夹剑倒卷,将软剑如缠绳一般,卷上了手掌。

韩八极见剑身被缠,正要拉斜剑锋,割伤薛向紧夹的双指。可这一扯之下,剑身竟是未动,再拿眼去瞧,但见,薛向双指上哪里还有剑身,竟是全缠在掌上,而那手掌竟是裹着厚厚的布条,这一拉,哪里还能刺得着皮肉。

原来先前,薛向出言不用兵刃,并非托大,正如韩八极所言,杀斗场上争雄,岂能心慈手软。一来,他从未和顾长刀修习过兵刃之法,拿不趁手的兵刃对敌,未必比得过这双已浸淫多年的肉掌;二来,韩八极亮出软剑霎那,他便思谋出了破剑之法,先前借故闲话,将手掌缠上布条,等得就是现下这致命一击。要不,以薛某人之皮糙肉厚,岂会这般孱弱,割伤个口子,便要缠裹。

韩八极这一拉未成功,便欲松手出拳,可薛向蓄谋良久,等得就是此刻,岂会让他得逞。但见薛向一记凶猛的贴山靠,瞬间欺到近前,将韩八极靠飞出去。不待韩八极身子落地,急步追上,半空里,双手各拿住韩八极左右两膀,用力一扯,便将那两膀卸下,接着便凌空一脚踢在韩八极小腹处,将之踢飞了出去。

韩八极被卸下两膀的霎那,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又挨了一记猛烈的侧踢,顿时疼得失了声。待韩八极落地,薛向又到了跟前,但见他拉起韩八极被卸掉的双臂,一个对折,将之折断,接着,左手倒卷的软剑,刷的布展开来,一个下撩,白光闪过,鲜血飘零,接着地上便现出一摊血和一根截断的小指。

“我没骗人吧,自始至终,我只出了四招。第一招,卸下你的两膀,免得你给我舔乱。第二招,踢了你肚子一脚,还是防止你给我添乱;第三招,折断你两条胳膊,让你老实一段时间,顺便也给麻雷子个交待;第四招,削掉你根小指,算是给你最后那番话的交待。顺便再说一句,以后敌人没倒地之前,别吐露心声,因为戏里面那种人通常是安排给反派的最后的猖狂。说起来,你小子沾了韩慕侠老爷子的光,我敬佩他扬我国威,对你也是手下留情,不然你这十根爪子,今天之后,剩不得几根。”

薛向边说着话,边行到那被踢到一侧的八仙桌边,将桌上的军大衣披上了光溜溜的,身子。这会儿,可是大冬天呢,他可不会学江朝天装十三,玩儿什么独钓寒江雪。

末了,薛向又解下自个儿的腰带,将那软剑缠上了腰身,一拉一扣,竟是正好:“得,这把八极剑不错,我收藏了,李景林老爷子,我是仰慕久矣,你放心,他老人家的遗物,我会好好保存的。”

韩八极性子刚猛,就是被薛向猛地卸掉双膀的霎那,受疼之初,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后来挨了飞脚,被折臂,乃至断指,皆是咬了牙,一声未吭,只拿眼狠狠瞪着薛向,心中虽然憋闷至极,却也知dào

这点伤势,对这种级别的较量不算什么,对方当真是留了手。可要说对薛向的手下留情,心怀感激,韩八极心中那是一点也无,只想着以后养好伤势,精练剑法,再找薛向报仇。拳脚胜不过,八极剑若是练到妙处,那是有胜无败。

韩八极心中正暗自咬牙,打算苦练剑法,这会儿忽听“薛大无耻”扬言把自己的宝剑收藏了。没了八极剑,还练tm的什么八极剑法啊!韩八极闻声,一口气没送上来,竟然气晕了过去。

薛向收束好军大衣,冲朱世军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立时招呼康小八众人朝大门行去,将空门堵得水泄不通。

“薛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个长脸青年,浓眉大眼,一对八字胡颇为惹眼。

“哟,原来是卫东哥,恕我眼拙,先前没认出你来,罪过罪过。”薛向冲卫东拱拱手,脸上却是半分赔罪的笑容也欠奉。

当年,这卫东正是和薛荡寇一个分队的,薛向也跟着他厮混过一段时日,倒是结下几分香火之情。可先前他在门外闻听薛林受辱时,这卫东竟是置若罔闻,这几分香火情自然烟消云散。

“哪里敢要你小子称哥,我倒要叫你声三爷才是。”卫东见薛向还似从前那般叫他,自觉在薛向面前还能拿大,说话间眉眼竟有了飘飞之色。毕竟薛向今时不同往日,光看他身后那如山似海的小弟,一人呼,百人诺的威风,就知dào

薛向在四九城的地位。能出言喝叱这等人物,怎不叫卫东飘然。

“你要这样叫,我自无不可。”薛向面色一寒,对这种倚老卖老的家伙,他素无好感。

“你….”卫东没想到薛向竟是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一时呆立当场,没了言语。

“用不着你你我我的,两条路,你们这些天打伤老子不少兄弟,人还在医院躺着,老子也就不让你们当面赔罪。第一条路,把身上的钱都给老子留下,麻溜儿滚蛋,算作汤药费;第二条路,干翻老子!。”薛向说得煞气十足,听得卫东等人皆是变色。

却说卫东这帮人也只是变色,薛向前番和韩八极的恶斗,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对这样一个猛虎般,且下手无情的家伙,让他们骨子里冰寒。连勇猛无dí

的韩八极都残了根指头,砍掉自己一根指头,怕也是眨眼间的事儿。

一念至此,众人彻底没了声息,却也没人主动掏钱。薛向知dào

这是这帮家伙在挽回最后的尊严,冲守在门边的朱世军道声“收钱”,后者立时拉出一大帮人挨个儿把那帮老顽主的身给搜了。

却说对这帮返乡回城的顽主知青,薛向并无多少恶意。今次出手,也多是为了薛林和雷小天出气。可事到临头,几百人对峙,又不能没个交待,就挥手放人,也只有靠收钱一途,来熄了纷争。

看着那兴高采烈,边掏着腰包,边吹嘘自己勇猛盖世的朱世军等人,薛向心中却无半分快意。下乡一年不到,薛向见识了民间疾苦,也尝到了被爱戴的滋味,对这种打打杀杀,再没了从前的刺激,而是深深地无奈和厌烦。

第七十八章 宣言

薛向拧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苏打水味儿传来,病房倒是安排的单间,收拾得干净素雅。薛向打开门时,雷小天正靠床半握,左胳膊打着厚厚的石膏,右手拿着个苹果啃得上劲儿,哪里有一点病号的消沉。小晚捧着一本书闲坐一边,床头桌上摆着不少花篮、水果。

“大哥!”

“三哥!”

小晚放下书,跳了起来,奔到近前,拽着薛向的大手一阵摇晃,显是对薛向的突然出现,欢喜已极。薛向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朝满脸惊喜的雷小天行去,身后的朱世军、陈佛生、胡报国等人也跟了进来。

“麻雷子,看你这模样,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薛向在病床一侧坐了,拍拍雷小天未打石膏的那侧肩膀。

“那倒是,这点小伤,和蚊子叮一口没多大区别,三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说着,雷小天还晃悠那打着石膏的胳膊。

“麻雷子诶,叫你丫别逞能,非不信!非要跟那帮孙子玩儿什么单打独斗,要我说对付那帮缺德玩意儿,就得像撵土狗一般,大伙儿并肩子上。”朱世军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模样,丝毫不觉得雷小天有伤在身,应当温言软语。

“去你丫的,人家划下道儿来,咱爷们儿能不接着,凭地坠了咱爷们儿的名声。他娘的,要说这韩八极确实了得,三哥,我看还是算了,又没缺胳膊少腿儿,就别跟那孙子一般见识了。”雷小天生怕薛向去找韩八极,不敌吃亏。

“天哥,要说你这消息也忒闭塞了吧,韩八极那孙子这会儿比你还惨,被三哥折了一对膀子。削掉根小指,你这仇算是连本带利全报了。”陈佛生不知何时从桌上摸起个苹果,边说。边拿苹果在空中耍着花活儿,丝毫不管他们也是才从华联木器厂赶至此处。雷小天又何从得知战况。

“什么!三哥,你…”雷小天满脸惊讶,眼眶霎时就红了,未伤的右手伸出来,紧紧捏着薛向的胳膊,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行了,麻雷子。丫莫非还要哭一个,为自己这条残废的胳膊写篇祭文。”朱世军依旧插科打诨,看似没心没肺,却是助麻雷子摆脱尴尬。毕竟此处不少外人在场。堂堂麻雷子这般悲戚模样,怎好让他们瞧见。

“去你丫的,老猪,老子咒丫这次高考落榜,等你到了老子麾下。弄不死你?”雷小天脸上立时变了眼色,猛烈回击起来。

“麻雷子,丫也忒毒了吧,你丫竟然发这种咒,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你丫比妇人还毒。娘的,老子就算落榜,进穿上老虎皮了,也不跟你在一块儿粘糊,你丫混了一年多才混个副队长,连tm个副科都没混上,晦气哟!”朱世军在薛向小圈子里,手上功夫那是老末,可嘴上功夫却是第一,招招直戳麻雷子要害。

薛向喜道:“行啊,麻雷子,丫还跟我这儿打埋伏,提了副队长,在电话里怎么也不招呼一声,装什么犊子。”

雷小天老脸一红,笑道:“什么副队长,不过是领几个新来的兄弟,成天在街面上瞎晃悠,就像老猪说的连个副科都没混上。”

“得了吧,丫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丫才穿上老虎皮几天,就想闹个副科,人家那些工作十多年,还在街上晃悠的找谁说理去。”朱世军简直是血淋淋地再现了什么叫“人嘴两张皮”,真是翻云覆雨,先前讽刺雷小天混了一年多,没混上副科的是他,这儿挖苦雷小天才混了一年多,就想混上副科的也是他。

“老猪,你,你….”雷小天被噎得红脸转黑,索性一脚踢翻了被子,从另一侧翻身就下了床,来追打朱世军。

朱世军灵巧避过,跳上床来,腆脸笑道:“麻雷子,你别仗着自个儿废了只膀子,就在咱爷们儿面前得瑟。丫要是再炸翅,我也就顾不得人家说我没同情心,欺负欺负你这伤残人士。”

雷小天最受不得激,朱世军左一个“废了”,右一个“伤残”,将他心火撩得大旺,立时就要继xù

追打,却被薛向挥手阻住。

薛向拉着雷小天上床,又道:“老猪,快下来,别闹腾了。看你丫这兴奋劲儿,莫不是考场大捷?”

陈佛生阴阴一笑,立时俊俏的容貌现出十分猥琐,道:“三哥,要说朱哥考场得不得yì

,我不知dào

。可他情场得不得yì

,在场的兄弟们可是都知dào

的一清二楚。您是不知dào

呀,那天晚上,朱哥在老君庙后,和管事刘的闺女刘美丽,在那个月下,花前,山盟海誓,我们躲在后面,只听刘美人儿…”

眼见陈佛生就要说到戏肉了,朱世军毛了,慌得喝断:“佛生,你小子皮痒是吧?叫你别朱哥朱哥的叫,叫军哥,听不见是吧?”

朱世军顾左右,而言其他,想转移话题。

陈佛生道行还浅,立时就着了道儿:“军哥这称号早已被红军哥占用了,再说,两个军哥,咋分得清,您就委屈点儿吧,我看朱哥这称呼听温柔、亲切,没见大伙儿现在都这么叫你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陈佛生还以为朱世军纠结这个称呼,也不想想他这大半年,一直“朱哥,朱哥”的叫着,朱世军也没意见,怎的会这会儿拿出来发难。

朱世军虽是老奸巨猾,却是混不过薛向,薛向这会儿盯着朱世军浅笑,笑得朱世军这脸皮厚如城墙者也罕见地红了脸。

薛向终归没拿刘美丽的事儿打趣朱世军,他不一样不喜欢别人拿柳莺儿和他玩笑么!

“行了,麻雷子,安心养伤。老猪,你叫几个兄弟轮流照看。我刚到家,屁股还没落坐儿呢,得赶紧回去。喔,说到这儿。我得多说几句,大伙儿年纪都不小了,也晃荡不了一辈子。能找事儿的。就找个事儿安顿下来;找不着事儿的,暂时也别出去瞎混。最近风头紧。毕竟咱们这些顽主,也不能玩一辈子。”

薛向难得以这般严肃地面孔说话,因着话题起的沉重,众人又都是年轻爱闹的小子,猛地一听薛向这话,竟有交待后事儿的意思,心中纳闷之极。齐齐朝薛向看去。

“三哥,是不是上面又要整顿,没事儿呀,咱哥们儿在家窝一段时间。风声过了,再出来蹦达,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不怕。”李学明隐在人堆里,一直没和薛向接上嘴。这会儿,见大伙儿沉默,抢了空当发言。

薛向摆手,笑笑:“不是上面要整顿,只是说四九城现下闹腾得厉害。没见那帮老头子都被逼得跟咱抢食儿了。再说,大伙儿也不能靠佛爷过一辈子。我看该念书的还得念,这回高考没考上的下回再来,能进厂的进厂,能当兵的当兵,都赶紧寻摸门路。毕竟,四九城不可能永远这么闹腾,咱兄弟这些年虽说没做下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可溜门撬锁,小偷小摸,怕是也没少干吧?当然,那都是生计所迫,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就不提了。但是,保不齐哪天就有人心野了,胆儿毛了,一个不好,葬送的就不是哪一个人,而是咱们这一串…”

陈佛生插道:“大不了咱们通知下去,叫弟兄们注意点儿,闹不出多大乱子的,我看四九城太平得狠,还有人敢惹咱爷们儿么?就是公安来了也不怕,也不看咱身后站的都是谁。”陈佛生正在顽主圈中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散伙儿。

薛向最怕的就是这帮顽主这般思想,看看眼前站着的,就没一个平民子弟,聚合在一起,当然是威风无dí

。可这威风又能持续多久,六年后的治安大整顿,可谓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就是总司令的孙子,如此根正苗红,也未能脱劫,就凭自己这帮人还能逆势而为不成?若现在还不知回改,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

薛向也不搭话,直拿眼睛凝视着陈佛生,看得后者骨子里发寒,结巴道:“嘿嘿,三哥,我也就这么一说,不闹腾就不闹腾了呗,反正这回我也被老头子逼着参加了回高考,估计也没时间闹腾了。”陈佛生说着话,眼珠子却滴溜直转,任谁也知dào

他是言不由衷。就他这少爷脾气,上学了还能作好好学生,认真读书不成?一准儿还得闹腾。

薛向摆摆手:“或许我刚才说得重了,大伙儿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没让大伙儿不玩不闹,咱们又不是成组织的犯罪团伙儿,用不着这般忌讳。只是说持刀拿棒,成群结伙的,就不必要了,该玩儿的还是玩儿。”

一听薛向是这个意思,众人暗中舒了口气。当然,也有不满的,想着集结一帮兄弟g四九城,寻些来钱快的门道儿,见薛向不领头了,自然也不会收手回缩,暗自打着另起炉灶的主意。

却说薛向今天算是吐露心声了,该说的都说了,相信马上也会传播开去。从今往后,他自问就不是顽主圈的一份子。当然,今天这番言行,又不是江湖大哥的金盆洗手,从此不问江湖事。只不过是薛向对自己、对众人的散伙宣言,能有多少实jì

约束力,他心中同样没底。毕竟他也不知dào

郝运来之流,求上门来,能不能忍得住闭门不纳。

气氛已沉,话自不长,众人又在雷小天病房嚼了会儿零嘴儿,便各自散去。就连陈佛生一伙儿张罗着给薛向接风,也被薛向给婉拒了,说春节再聚。

薛向本来打算,这个下午就去医院寻柳莺儿的,这一耽搁,只好明天再续。

出得医院,还不到五点,可天色已暗,半天的乌云层层叠叠,如盘卷的黑布一般,沉得似乎这天空快要托不住,压在半空里,要掉下来一般。天上又飞飞扬扬地飘了好一阵雪花,将本已齐踝的雪地,又增厚几分。薛向拉着小晚踏雪而行,刚转过墙角,便觉晚风如刀,割在人脸上,刺拉拉的疼。

“小晚。给,围上。”薛向取下脖子里的羊毛围巾,递了过去。忽地想起,这好像是柳眉织的那条。募得,又想起了柳莺儿,心中忽有几分惭愧。

“我不冷。”小晚推了推,她今天穿着一件粉红的呢子大衣,将苗条的身段裹得婀娜多姿,既漂亮又清纯,可怎么看。也显单薄。

“傻丫头,跟大哥还客气。”薛向不由分说地替她围了上去,在后颈处小心地打了个结,打趣道:“我家小晚是到了爱美的年纪。可也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呀。”

“哪有!”小晚扬起粉拳轻轻捶了薛向一下,被薛向一句俏皮话说中心思,玉脸飞红,刚要说话。忽地感觉到脖颈处的围巾还残余着大哥的温度,只觉这呼呼的热,一直从脖子里热到心里。

兄妹二人到得军区大院时,天色几乎全黑了,却是无须放眼辨路。因为这古都的冬天。白天是纯白的,一到这夜里,或万家灯火,或皎月清辉,照得这纯白溢彩流光,显目耀眼。

到得家门,薛向拉住小晚,轻声道:“你先进去,看大姐在不在家,若是在家,你寻个由头出来告我,若是不在,你在院里招呼一声,我就进来。”

薛某人下午狠狠得罪了大魔头,这会儿自然心有余悸。其实,天这么晚了,薛林又能去哪儿,一准儿在家,哪里用得着派出尖兵哨探。只不过是薛某人抱着万一的想法,若是大魔头不在,便赶紧寻摸点儿吃的,吃完,锁门,睡觉。

果然,一分钟过去了,院里没有声息。这会儿,薛向料定大姐必然在家,说不定一应搓板、笤帚等家什已经备齐了,当堂等着自己呢。又过去三分钟了,小晚还没动静儿,看来是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薛向抱膝蹲在门槛上,思谋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可思来想去,也不得其门而入,毕竟进房必定要穿堂而过,大姐一准儿守在堂屋,哪里混赖得过。

薛向正想得头痛,忽地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大哥,快跑”,谁知尚不及反应,大衣领口便被收紧了,抬眼看去,不是柳眉倒竖、杏眼射寒的大姐又是何人。

“大哥,对不起,叫大姐识破了。”小晚扒在门边,低头糯语。

“行啊,老三,先前敢跟大姐动手了,这会儿,又学会给大姐耍簧了,还拉着小晚一起做戏,你可真行!”薛林右手扯住薛向的大衣领口,攥得紧紧地,左手持着一把新扎的翠竹扫帚,比比划划,声势骇人。

薛向却不答话,不住地耸动鼻子猛嗅,忽道:“好香啊,一定是山药炖排骨,还是老姐心疼我,知dào

我这一路奔波劳累,得进补!”

薛林刚要出声喝叱,顺带举帚攻击,薛向又急道:“就老姐这手艺,不知dào

是哪个家伙有福气,娶到手哟。不过,到时新姐夫上门儿,我一准儿得问他个问题。”

“什么问题?”薛林、小晚异口同声。

本来,薛林这会儿攒了一肚子气,寻着了出气筒,正好发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转移注意力的,奈何薛向问的恰好是她关心和纠结的婚恋问题,好奇心一下就被吊到了最高,扬在半空的扫帚却是打不下去了。

薛向狡谐一笑,“我要问他,他上辈子倒地在佛祖面前跪了几千年?敲碎了多少木鱼?才求到和我老姐的这一世因缘。”

“我,我有那么好吗?”本来这一句佛前苦求千年求姻缘,就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薛林这爱情小菜鸟,立时就听进了心,还不由自主的问出声来,说话间,紧攥着薛向衣领的手竟松了。亏得此处只有薛向和小晚,要不羞也羞死了,毕竟这会儿还是77(阴历)年。

此时灯火稍暗,依旧能清晰看见,霎那间,薛林霞飞双颊,一抹酡红,竟在脸上烧成了胭脂霞,直红到脖颈深处。

薛向一击奏效,正要趁热打铁,孰料小晚听得红脸,轻轻扯了下薛林的胳膊,轻声道:“大姐!”

薛林猛地惊醒,羞愤欲绝,尖叫一声,便朝薛向扑去。薛向先前好容易脱得魔掌,警惕已到最高,哪里会让她扑住,数息间便逃得老远。

薛向埋头狂奔之际,只听得身后,一声凄厉的“薛老三!!!”

霎那间,叫声刺透漫天飞雪里,惊起老树寒鸦,越冬倦鸟无数。

……………

“老三,都几点了,还睡呢,把你衣服,裤子,还有臭袜子统统都拿出来,待会儿起来,给我扫堂尘啊,今儿个都二十一了,没几天就过年了。”薛林横冲直撞地推开了薛向的房门。

昨个儿夜里,薛向终归没有逃脱魔掌,毕竟飞得再高,跑得再快,总得归巢,苦着脸被好好修理了一顿,才算安身。

“老姐不带这样的,哪有不敲门,就往里冲的,万一我光着呢。”薛向揉揉睡眼,哼出声来。

“哎哟,你小子身上哪块儿肉,老姐我没看过,这会儿跟我这儿装大人是吧。”

“本来就是大人嘛!”

“行行行,我的小大人,衣服呢。”

“床底下呢。”

薛林从床底下拖出一大抱脏衣服,挨个儿清空荷包,又弹了几下,烟尘滚滚。

“嗬嗬,真够脏的,咦,怎么没有小裤?”

“不是吧,老姐,那玩意儿还是我自己伺候吧,就不劳驾您老人家了。”薛向又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成成成,谁稀得给你洗,将来留给你媳妇儿伺候。”说到这儿,薛林浅浅一笑,伸手推了推被子:“老三,我在靠山屯这些日子,不是和那群女知青睡一块儿嘛,那个柳眉好像相中你了。要我说,她虽长你两岁,但身段、模样儿,和你都登对儿。我打听过了,他家也是金陵的名门望族,听说她老爷子是在金陵革委主任位子上被打倒的。嗯,家世,样貌,配你这狗熊模样都不差,要我说….”

“哼哝,哼哝……”

薛林正说的起劲儿,忽然传来薛向的鼾声,让她好不扫兴,八卦劲头儿立时退了个干净,一跺脚,抱起一大堆脏衣服便出门去也。

薛林走后,又过数分钟,薛向的被子霍然掀开。但见薛大官人飞速地披衣,穿鞋,整理仪容。先前,薛林提到柳眉,薛向猛地想起今天该去看柳莺儿了,昨个儿回来,还没和心上的人儿照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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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进一步不如退一步

吃完一斤包子,五根油条,薛向一抹嘴,正想找个由头,把扫尘的差事先给卸下,好去会心上人。叮铃铃,叮铃铃…方桌上的电话响了。

薛向抓起话筒刚“喂”了一声,那边传来了安在海低沉的声音。

…………

薛向每次踏进松竹斋,总免不了瞩目留恋,要说这松竹斋的花海林国当真是四时之景不同,乐亦无穷。昨天一夜北风紧,大雪簌簌落,这松竹斋也换上了素裹银装。

院内,皑皑白雪铺道,花圃垒就雪山,刚转出一片松阵,视野陡然一开,满眼的雪白之外,凉亭左侧一方半亩大小的梅林分外惹眼,朵朵红梅,迎风傲雪,俏立枝头,端得是姹紫嫣红都开遍,仿佛这一步之间,便由冬入春了。

薛向看着这根根枝条自然扭曲的梅林,问道:“是龙游梅吧?”

老王正头前带路,闻言,扭头笑道:

“你小子还什么都知dào

,正是龙游梅,是在海同志安排的,说是大冬天的,嫌园子里太素净,种些龙游梅,倒比曲梅和直梅更热闹,这不,刚种没几天呢,就让你小子赶上了。”

老王平素言语极少,且造访松竹斋的要么是达官显宦,要么是安氏族亲,他都难得接。唯独薛向每次造访,总让他亲切欢喜,且两人还总能聊到一块儿。因此,老王对薛向的到来总是亲自相迎。不然,以老王的身份,以薛向对松竹斋的熟捻程度,派个警卫知会一声即可。

两人又说笑几句,便到了大堂,安老爷子又在和人对弈。对弈的那人,薛向认识。正是安老爷子的大女婿、原江淮省革委副主任、现任铁道部副部长左丘明。左丘明身材还是一如先前,高大发福,只是胖脸上较上回多了些红光。并不浓密的头发朝后篦起,显得精神头十足。

薛向暗忖:看来这位在铁道部的行市不错。不过。想想也是,京城到底不比地方,安氏就在左近,有老丈人的东风频借,做女婿的又怎能不滋润呢。

薛向进得门来,老头子连头都没抬,一手捧杯。一手拿棋子敲打着棋盘,似乎在凝神思谋棋局。反倒是左丘明抬头冲薛向笑笑,待薛向回了个微笑后,便又将注意力投注到了棋盘。毕竟老泰山在侧。他可不敢虚晃。

倒是一旁观战的安在海没那么多牵绊,站起身来,竟和薛向握了握手,搞得颇为隆重。握罢,又拉薛向就坐。观棋。

仍旧是上回的四方小桌,薛向在空余的那面坐了,低头观棋。棋盘上,安老爷子局势大好,士象俱全。主力大将车、马、炮各一,且大将皆已杀过楚河汉界,对左丘明九宫格里的老帅展开了围攻;而左丘明一方仅剩单车单马,一个过河卒子,双相已绝,只剩了双士苦苦支撑,且车、马俱在九宫格附近死守,形势险恶异常。

“将!没棋了吧。”安老爷子朝后拢了拢染得乌黑的疏发,估计是战胜了个并不高明的对手,让老爷子没有多少成就感,脸上却是没露出笑来,“你呀,从布局开始,就落了下乘,就知dào

构筑防线,拼命死守。这样撅着屁股挨打,压根儿就不敢想赢,能不输棋?”

左丘明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被老丈人如此训斥,竟是一点窘态也无,反而满脸堆笑:“爸,您老棋力高深,胜势明显,我及早构筑防线,那是从客观实jì

出发,未雨绸缪,若是跟您对攻,怕是输得更惨。”

安老爷子摆摆手:“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怎么跟抗日时期的汪精卫一个腔调儿,说白了就是投降主义。要都像你这样想,当初跟小鬼子干的时候,咱们直接缴械就是?完犊子玩意儿!当年,要不是主席他老人家领着咱们的这群硬骨头,死缠乱打,打不过也打,决死一纵,能有现在的共和国…”

左丘明挨了训斥,脸上还得作出“受教”了的模样,不住点头,心中却在高声喊冤:早知dào

是这样,我就不往里凑合了,好端端地,下个棋,还赶上场政治课。

安在海在一旁浅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原来,方才是他在下,左丘明刚好来了,他便让给了这不明就里的大姐夫,让左丘明顶了雷。他可是知dào

,老爷子这段时间心情不怎么好,为一件事儿,正憋着呢。

安老爷子押一口茶,正待接着开火,薛向插道:“老爷子诶,我看大姑夫这是知己知彼,审时度势,诱敌深入。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投降主义,您这未免太牵强了吧?”

“喔,好小子,这是变着法儿地说我老头子倚老卖老啊。”

“我可没这些意思,您老别乱发帽子。”

“我不管你有这意思没这意思,今儿不说出个道道来,咱没完!”

“您老说这话,可就有点儿不从客观实jì

出发了,您老可是党员,可不兴耍横。”

“哟呵,我怎么不从客观实是出发了,还说我老头子耍横,是你小子跑我这儿强词夺理还差不多。这盘棋哪里来的诱敌深入,诱敌深入有把自个儿给诱死的么,笑话!”

“谁说大姑夫这诱敌深入,把自个儿给诱死了,您老莫不是以为自个儿赢了?我说您老刚才怎么这么来劲儿呢。”薛向一拍大腿,搞得跟才明白因果一般。

“什么,你小子莫不是没睡醒吧,你意思是都到这一步了,还有救?”安老爷子这会儿真来劲儿了,两眼炯炯,白眉直抖。

薛向笑道:“哪里是有救没救,简直是形势大好,反倒是您老那边要当心才是。”

“好小子,希望你不是练嘴的,成,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形势大好,我将军,该你下了。”

安老爷子和薛向对弈,时常是一胜九败。就是那极少的胜利,也来得极为艰难。这会儿,虽是残局。可薛向如此放言,立时叫老头子心头大喜:如此局面。简直是大局已定,今儿个,好好叫薛小子栽个跟头,看他还敢说嘴。

“支士”

“我当有什么稀奇,跳马,再将!”

“跳马!”

“别我马腿,早料到这招儿了。”

“拱卒”

“歪老将”

“支炮。再将!”

“出车!”

“车杀士,再将!没棋了吧,哈哈”老爷子乐不可支,笑得白眉直抖。不住地抚那并不存zài

的胡须。

此时,棋盘上是这样的,四颗棋子在一条直线上,依次是安老爷子的炮、薛向的车,安老爷子的车(此处原为薛向的士。被车吃掉),薛向的老将。

眼下该薛向行棋,他正被安老爷子的车将军,本来薛向可以用老将或车把安老爷子的车吃掉,不过一吃安老爷子的车。薛向的老将可就得挨炮,这可谓是连环招儿;按说薛向的老将可以撤回中间,可那安老爷子的马又正罩着中间的位置,当真四处皆死路。

是以,安老爷子才会如此自得,这几番棋路变化早被他看了个通透。

“薛小子弃子吧,哈哈,下乡才几天功夫,把脑袋都待傻啦。”安老爷子难得有机会理直气壮地在棋面上讨薛向的彩头,这会儿跟喝了蜜水一般,甜到了心里。

“您老高兴得太早了吧,早料到您这手了,看招,杀车!”薛向用力顿在棋盘上,将安老爷子的车给收走了。

“唉唉,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你怎么用马吃我的车,你不别马腿儿啦,老将不要啦!”安老爷子大拍其腿,几乎要到薛向手里,把那被吃的车抢回来。

“我不别马腿了,您要是能马踏老将,我佩服。”

原来这会儿,老爷子的马直能防住中心位置,压根儿够不着薛向的老将。

“这,这…哎呀,思维定势害死人呀。”啪的一声,安老爷子又是一拍大腿:“这不行,刚才尽跟你小子瞎白话,耽误了老子的思路,把老子的车给放回去,悔一步!”

“老爷子诶,大家都是讲究人,别来这一套儿,咱都是落子无悔大丈夫。”薛向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老子不是什么大丈夫,就是一糟老头子,这步棋非悔不可,不然,没得下了….”

人家连大丈夫都不当了,薛向还能如何,只得让老爷子悔一步。

安老爷子虽然死拼活赖,悔了步棋,然而薛向终究不是左丘明的水平,沉着应对,暗箭频施,将老爷子暴风骤雨般地攻击一一接下不说,还频繁调动闲卒,不断进攻。

就这么着,两人好一番龙争虎斗。安老爷子这边兵力占优,可棋力稍逊;薛向那边兵力稍逊,棋力占优。二人僵持不下,一盘残局又耗了个把多小时,下成了和局。最后棋面上,薛向这边只剩单士、老将;安老爷子仍旧士相皆全,奈何没了过河的棋子,也只得叹息罢手。

却说这薛向和安老爷子下棋,从来就不是波澜不兴,温润无语,那简直和说相声没啥区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说得舌灿莲花,地涌金莲。忽而引经据典,挖苦对方;忽而老头子,臭小子地乱叫,熟捻得只差称兄道弟。

左丘明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不去看棋,专门听二人言语,直听得目瞪口呆。安在海却是见怪不怪,靠了椅子,捧了茶杯,闭了眼睛,翘起二郎腿,边听边拿手指敲打着大腿,时而咪一口茶,摇头晃脑,直若在听单田芳说一般,惬意得紧。

“唉,大意了,大意了,让你小子….唉,啥也不说了。”安老爷子和了这志在必得的一局棋,惋惜了十来分钟,到现在还没歇气儿。

安在海攸的睁开眼睛,插言道:“爸,咱是不是该去书房呢。”

安在海一大早打电话,自然不是专门喊薛向来和老爷子下棋的。先前之所以不打断,只不过是难得见老爷子开怀,想让老爷子多乐会儿。毕竟老爷子为那事儿,烦心了有小半个月了。

“知dào

了”老爷子止住叹息,又冲老王打声招呼,叫把炭火带进房来,便先自去了。

薛向来的路上。就知dào

必是有事儿相商,因为电话是安在海打的。这都成了规律,老王打电话。基本就是下棋,闲话。而安在海来电话,一准儿是有大事儿。薛向心中盘旋不知几许,却还是没想明白,近来京中有何大事儿发生。毕竟十一大刚召开,诸事皆定,而真zhèng

大博弈要在几个月后,才再次展开。

这会儿。到底有何事儿呢?

……………………

书房依然老旧,门窗紧闭,只燃一支红烛,大中午的也弄出了深夜的感觉。老王把一盘炭火放在了两排太师椅正中。火炭进门,阴森寒冷的书房,立时温暖不少。因着安老年事已高,怕烟,燃的是榄壳炭。火润无烟,火苗蓝汪汪地,煞是好kàn



安在海照例率先开言,直入主题:“小薛,司徒首长怕是不行了。”

薛向正端着的茶杯忽然一抖。洒出几滴水,飞进了火盆,烧得滋滋作响,急问:“什么时候的事儿,那军w工作谁在主持?”

安在海长叹一声:“半个月以前,中风,军w那边暂时空着,冯老,卫老和老爷子联合支撑着。不过,这几天,那边想让冯老进一步,老爷子有些发愁。”

这个消息太让薛向震惊了,他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这只亚马逊蝴蝶振翅的结果,司徒首长竟然在这个时候中风了。那问题可就麻烦了!谁都知dào

眼下局势,虽然表面上波澜不兴,实jì

上已经暗潮涌动。老首长才刚出山,虽说众望所归,可那边到底是大义在握,局势能重新稳固,多亏了司徒首长的平衡。这下,中间的横木突然断裂,这天平哪里还能维持?

“小薛,小薛。”

薛向捧着茶杯怔怔出神,安在海轻声叫了好几次,才将他唤醒过来,“喔,二伯,刚想得入神了。”

“我们的大诸葛又有什么奇谋妙想,说出来,看看咱俩是否英雄所见略同。”左丘明胖脸堆笑,望着薛向。

却说眼下,左丘明在京,陈道在地方,端得左丘明是拉开与陈道差距的天赐良机。是以,左丘明只要下班,先不回家,也得来松竹斋,或陪老爷子下棋,或挨训斥,总之,就是要在亲情上下功夫。今天,难得又让他逮着机会,进了安氏的核心地带。先前,虽不知老爷子三人要密谋什么,后听安在海起了个头儿,依旧云里雾里,哪里有什么英雄之见,反而生怕老爷子发问,自个儿答不出来,出丑。这会儿,寻着由头,正好要薛向分说,自个儿趁机,也好赶紧想几句续貂之词,以备不时之需。

薛向笑笑,微微欠身:“大姑夫过奖了,哪里敢称诸葛,见识也说不上,倒是确有一些想法。”

安在海插道:“有想法就说,卖得什么关子,还得三敬三请不成?”

薛向不答反问:“老爷子是不是对那个司徒首长的位子也有想法。”

此言露骨之极,众人齐齐变色!

左丘明正待出声喝叱,安老爷子挥手阻断,肃容道:“密室之内,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正有此意。”

“进一步,不如退一步。”薛向放下手中茶杯,茶盖磕在茶碗上,铛的一声,直如黄钟大吕,敲在众人心头。

安在海沉不住气了,手中折扇一收:“薛小子,上回南老出山时,你就劝咱们闲坐岸头,怎么这回还是如此?老话说,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老爷子未必没有机会的。”

“进一步之后呢?”薛向轻声道。

铛!

是呀,进一步之后,老爷子荣登j方第一人,可实权能有多少扩大?老爷子没有司徒首长的资历和威望,压得住那些老军头么?以后,那二位的博弈,老爷子能脱得开身么?再说,那二位能甘心一直让老爷子坐稳这j方第一人么…….

薛向一句话出,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地联想下去。这一想,种种难题竟是如潮似浪一般滚滚而来。众人越想越胆寒,一想到搅合进那二位的博弈中,指不定一个没站稳,立时被碾为齑粉。

jf第一人?第一大靶子差不多!

安在海一抹额头,汗水滚滚,拿袖子擦了擦:“老王,把火盆往外移些,太热了。”

老王知dào

安在海这汗是冷汗还是热汗,因为他也一样,内衣都湿透了。

老王依言将火盆移到了门边,安在海撑开折扇,挥舞了几下,总算静下心来,冲薛向比出个大拇指:“小薛的脑子,没说的!”赞罢,又道:“都当是块肥肉,谁知dào

里面竟藏着尖刀,咱不要也罢,让他们争去。”

薛向道:“二伯,其实老爷子早知其中险恶。”

“喔,是吗?”安在海大惊,抬眼朝安老爷子瞧去,意在相询。

安老爷子对安在海的举动,视若不见,一磕茶杯,扭头冲薛向道:“你小子可知,我为何要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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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什么叫罗曼蒂克

“老爷子,大势所趋,顺其自然吧。”薛向心中忽然有些感动,为老爷子这样老一辈革mìng

家感动。

其实,薛向知dào

,老爷子必然清楚这进一步,是百害而无一利。毕竟,其中道理,利令智昏之辈猜不透,老爷子能走到如此高位,通权晓谋,岂会不知?老爷子不似冯老,有那边力助,而是单枪匹马,只手撑天。老爷子之所以想进到那个位子上,是想似司徒首长那般,作那根平衡木,让局势重归平稳,让国家稳步前进。可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毕竟,即使前世,司徒首长健在,也没阻挡住历史的车轮轰隆碾压前进。

“大势所趋。”老爷子嘴里嘟囔着,微闭的一对眸子猛地睁开,精光乍泄:“哪边是大势所趋?”

“赢的那边!”薛向斩钉截铁。

“好一个赢的那边!你小子真滑溜。”

“哪里是滑溜,大势所趋者能不赢嘛?”

“哈哈,说得好!算了,我老头子不管了,让他们争去。”

安老爷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萦绕于怀多时的烦恼,一朝散尽,老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都少了不少。

安在海、左丘明、老王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dào

二人打的什么机锋,怎么薛向几句话一掰扯,老爷子就愁容尽去,笑容满面,当真是奇了!

“老爷子,光不管还不行,您老只怕还得病上一年半载。”薛向语不惊人死不休。

“哈哈,你小子一回来就咒老子。得得得,咒就咒吧,老王,明天去办公室帮我告个病假,就说我病了。再把老陈叫来,让他赶紧给我开个病历。”

这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着自个儿得病的景象,这笑模样。怎么瞧怎么诡异。

……………

出得松竹斋已近十一点,柳莺儿快下班了。薛向辞过老爷子留饭,跨上那辆翻版哈雷摩托车,朝柳莺儿所在的医院驶去。因着年关将近,今年年景又强过去年,再加上,市民们的光景总是较农民们好上许多,扣扣索索一年下来。总能攒上俩钱。逢着这新春佳节将至,市民们各自抄起从年头攒到年尾的肉票、糖票、粮油票等,携儿带女,呼朋唤友。齐赴集市,置办年货,将这本就不冷清的四九城,堆挤得越发热闹了。

昨夜飘了半夜的雪,今天却是阳光普照。八一大道上,早就被辛勤的环卫工人清扫得滴雪皆无。薛向一骑西来,立时成了这大街上最亮丽的风景。你道怎的?原来薛某人单人独骑,如电飞驰之余,那修长的碎发。轰鸣的发动机,无不引人瞩目。最有型的却是,大冬天的,薛某人居然敞开着军大衣,疾驰之际,劲风鼓荡,大衣下摆被拉得朝后荡起,成了风衣一般,若是再抗把雷明顿步枪,戴上副墨镜,终结者便提前十数年问世。

按说,薛向引动万千目光,应该是得yì

非常,然而薛某人是有苦自知。想来也是,这大冬天的,任谁骑着摩托,打着单衣,恐怕都不会觉得是什么好滋味。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连体壮如牛,精坚似乎的薛大官人,一张小白脸也冻成了乌青色。

却说,这还真不是薛某人无故装十三,要风度不要温度。

原来,出松竹斋时,薛向急着去会心上人,走得急,没留给仍旧一头雾水的安在海和左丘明发问的空当。这不,他刚转过小竹林,便被火急火燎奔来的安在海和左丘明给拉住了。这两人方才在书房内,听不懂薛向和安老爷子的禅语,已经急得百爪挠心,这会儿逮住薛向,竟是一左一右,同时出手拉住了薛向的军大衣,情急之下,没注意力道,喀嚓一声,大衣的两排扣被撤掉了。因此,薛向骑在摩托上,就成了这副模样。

本来,薛向打算缓行,顺便单手夹着衣服。孰料这开得慢也不行,这京城的冬天本就不比南方,白毛风素来阴狠。薛向单手拢衣,到底不比扣子,这白毛风竟是顺着缝隙往衣服里灌,犹如寒刀化作钢锉,一点点锉着肌肤,那滋味儿更加难受。

薛向一发狠,索性就松了手,咬了牙齿,一路风驰电掣,想快些终结这酷刑之旅。于是,就无端成就了这拉风至极的造型,暗里却是叫他苦不堪言。

“妈妈,妈妈,你看那个叔叔,他冻得脸都黑了,怎么不系上衣服,还开这么快啊,他不冷么。”

“圆圆,小点儿声,那叔叔肯定是脑子坏掉了,小宝宝可不许乱说话,要懂礼貌”

薛向闻得这对母子对话,车把猛地一歪,竟朝左侧的一株老槐树撞去。亏得薛某人技高力大,说时迟,那时快,左脚猛地蹬地,双手急速转把,车身楞生生被横错开数寸,险而又险地避了开去。薛向暗暗抽口冷气,再不敢凝神听人言语,

一路闷头闷脑疾驰,去速倒也极快,片刻功夫,中心医院就遥遥在望了。

“咦,那边在闹腾什么,大中午的,围这么多人,难不成时下就有了医闹?”薛向老远就看见四五十人围在医院大门口,还齐齐喊着号子,不知在做什么。

薛向就近寻了株柳树,将车停了,下得车来,先搓了搓冻得有些发木的脸蛋儿,又抱紧了大衣,大步朝前行去。

没走几步,便听见那帮人在齐声高喊“接受,接受…”,薛向急行几步,挤进人堆,抬头朝阶梯上一望,霎那间,心中怒火腾得冲起千百丈。

但见阶上,柳莺儿白衣白裤,长发轻挽,容颜如玉,橙黄的光晕下,长身玉立,姿容绝世,宛若天仙化人。可眼前的天仙却是窘态十足,柳眉微蹙,玉脸飞红。

原来阶下,站着一位青年男子,面目英俊,身材高大。两撇剑眉最是显眼,斜飞入鬓,一身灰色翻领军装。更衬得他英挺不凡。此刻,这青年男子手中正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躬身递至柳莺儿身前,四周人群不住地鼓噪着“接受”,就连台阶上一众白衣素服的护士们也眼带艳羡,跟风起哄。

“哇,我头有些晕了,小娟,你知不知dào

。男孩追求女孩,送玫瑰,那是外国书里才有的,我也是悄悄翻过我爸偷藏的莎翁全集才知dào

的。这男的长得真俊,心也诚,每天都来送花,真罗曼蒂克…”一个鼻子上长着几粒雀斑的女郎,拽着身边的女伴叽喳开了。

“什么是罗曼蒂克?”小娟不通英文

“罗曼蒂克就是….”那雀斑女孩儿刚要答出。一旁听得火大的薛向,抢道:“罗曼蒂克

就是这样的。”说罢,分开两个目瞪口呆的姑娘,大长腿迈开,几步就到了阶下。右手暴涨而出,轻松就将那剑眉青年的一束玫瑰花摘了过来,大手一递,温声道:“莺儿,送给你。”

薛向从天而降,让柳莺儿惊讶至极,精致的脸蛋儿微微皱起,杏眼瞪得溜圆,秀口微张,喜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雏莺啼谷般,脆脆的声音听得薛向毛孔都开了。

“刚到,就来看你了,花很香,可我手举酸了,还不拿过去。”薛向两颊拽起,笑得阳光灿烂。

柳莺儿轻嗯一声,便接过了玫瑰,此刻,乍逢檀郎,真个叫她满心欢喜,所有的世俗礼教,规矩,全都被她抛开。

现在,她眼里,心里,只有他。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你侬我侬,眉目传情,浓浓情意,炙烤的这寒冷的空气似乎也温暖了。

“罗曼蒂克,小芳,我终于知dào

什么叫罗曼蒂克了,那家伙没骗人,他真的好罗曼蒂克。”小娟看得痴了,竟拉着那雀斑女郎呓语起来,尽管她仍旧不知dào

罗曼蒂克翻译成汉语就是“浪漫”的意思,可眼前这一幕,却是真真切切地诠释了什么叫浪漫。

“这位兄弟,你拿的好像是我的花吧?”剑眉青年面色如常,轻轻一句话,打断了两人的温馨。

柳莺儿闻声,就要把花递还,薛向一个侧步,挡在了她的身前,“你反正是要送她的,现在不是正在她手上么?结果一样,何必追求过程呢。”

“cao你m的,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跟爷们儿这炸翅儿。”

人群中立时站出七八个军装青年,皆是二十四五年纪,面带风尘,眉眼彪悍,齐齐朝这边走来。

“时二哥,管好你身边的狗,我可不想将他们也送进医院。”薛向俊脸一寒,若不是才和柳莺儿见面,正满心的温柔,方才出言辱骂的那人,一准儿躺下了。

“喔,你认识我?既然认识我,自然知dào

我时剑飞身边只有兄弟,没有狗。”这剑眉青年正是方才回京半月的时剑飞。

说起来,时剑飞追求柳莺儿也是偶然。其实,自四九城的知青陆续返乡,各大医院受到的骚扰就没少过,尤其是以这中心医院为最。想来也是,有柳莺儿这天仙一般的女郎,怎能不引得狂蜂浪蝶齐动。而这时剑飞也是一日参加完宴请,无聊之际,来这中心医院,看同伴拍婆子。

当柳莺儿那姿容绝世的脸蛋儿映入眼帘的时候,同样也映进了时剑飞的心里。自此,时剑飞便展开了疯狂的追逐。有时剑飞这等人物加入,窥视柳莺儿之辈自然退散了个干净。有不识相地,无不领教了这号令十万小将领袖的手段,自此中心医院四周的顽主、阿飞们竟然绝迹。

却说这时剑飞也颇有君子风度,虽然疯狂追逐,却不死缠烂打。而是每日中午,恰逢柳莺儿下班之际,便捧一束玫瑰至此等候,待柳莺儿出门后,便当面递给。若柳莺儿不收,或是直接擦身而过,他亦不会阻拦,第二天仍旧继xù

。今天,已是时剑飞持续赠花的第八天了。而这超越时代的赠花之举,自然引人眼目,渐渐地成了中心医院的一道风景线。每日甚至有专门来医院门前等待好戏的,那雀斑女郎和叫小娟的女郎正属此类。

要说这会儿,如此直接的追逐大姑娘,还送玫瑰,影响是相当恶劣的。遇上顽固、老派一点而的公安民警直接抓起来,问个流氓罪也是无错的。可世上的事儿,往往是对人不对事儿。因人而异。对时剑飞这种人物来说,这等举动,自然无伤大雅。更谈不上什么问题。

时剑飞盯着薛向打量,忽然。一拍额头,“你是薛老三吧,荡寇的小弟。”叹完,剑眉微皱:“怎么,几年没见,出息了,不把老哥子们放在眼里了。八极的胳膊是你弄伤的吧?”

薛向摆摆手,笑道:“时二哥扣得好大的帽子,是韩八极自己要和我比试拳脚的,正如他和雷小天比试一样。怎么有不放在眼里一说。再说,拳脚无眼,我想韩八极自己也知dào

,绝不会拿这事儿说嘴。”

“好小子,好利的牙口。行了。都是老兄弟,说开了就好。怎么,听说你也才回来,难不成,你小子也赶着上山下乡了。”时剑飞竟伸出手来。拍拍薛向的肩膀,满脸微笑,似乎先前的不快,压根儿没发生过一般。

“嗯,发配江汉了。”薛向虚应一句,又道:“听说时二哥回京有些日子了,不知现在,在何处高就?”薛向知dào

时剑飞不比一般的顽主,论资历和影响力远超自己,自不是靠巴掌能解决的。

“我嘛,最近在杂志社的编辑部里挂了个职,不过也是瞎晃荡。”时剑飞说得平常之极,眉眼间竟无一丝骄矜之色。要知dào

杂志,可是执政党的主要宣传阵地“两报一刊”中的那个一刊。浩劫时期,宣传领域里,更有小报抄大报,大报抄一说,可见这份杂志的分量有多重。可以说能进得这个杂志社的年轻人,无不是一时之选,后备人才。

“好单位,以时二哥的本事,正是子承父业,如鱼入水。”

薛向倒没虚言,小将时期,时剑飞写的大z报就是四九城一绝,当真是笔端飞箭,引动风雷。而时剑飞的亡父本就是宣传领域的主要领导,浩劫爆fā

后,亡故。当然,现下,时家依旧没有没落,时老爷子在十一大上被平反,虽然尚未安排工作,想来也是须臾之间的事儿;时剑飞的二叔在江淮省横刀立马,这回十一大更进一步,当选了中央委员;时剑飞另有几个叔伯也浮沉宦海,各有机遇。

时剑飞摆手,笑笑:“什么如鱼入水,只怕是辱没父辈吧。得,我还有事儿,改天给你摆酒接风。花儿就送你了,先前不知是弟妹,唐突了,你小子可莫在心里嘀咕你二哥啊。呵呵,要说你小子这双眼睛还真贼啊。”时剑飞又拍拍薛向的肩膀,比了个大拇指,满面春风地去了。

……………

“我不喜欢那个人。”

柳莺儿坐在摩托车后,揽住薛向的腰身,将他那断了扣子的大衣捂得紧紧地,生怕有一丝风灌了进去,冻着了头前开车的檀郎,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

此刻,薛向忽然感谢起这严寒,感谢起将他扣子撤掉的安、左二人来。以前柳莺儿坐车,总是拿双手抓住后钢架的,就是再三要求,耍阴谋,也不过是让她抓住自己衣服,哪里有今天这般温香在背,软玉伏身的待遇。

薛向闻言,打趣道:“怎么,怕我吃醋呀。”话音方落,腰间便吃了一记十字旋转扭。

柳莺儿听得檀郎惨叫,生怕方才掐得狠了,便拿手在先前施暴处轻轻搓揉起来,“你小心那个人呢,他笑得有些,有些假,可嘴上还跟你称兄道弟的热乎,我妈说了这种人最危险,叫什么‘当面笑兮兮,背后掏东西’。”

薛向噗嗤一声,乐出声来,听柳莺儿这不着烟火气的仙子说市井俚语,格外有趣。且他没想到小妮子还挺精的,靠女人的第六感,就能辨出好赖人来。

“笑什么呢,叫你以后离他远点儿,听到没?”柳莺儿蛾眉聚敛,挨着薛向腰间的玉手化揉为抓,刚要掐下去,忽地,又抚平了,继xù

给他揉捏。

“知dào

了,我会和他保持距离。不过,不是我离他远点儿,是他得离我远点儿。我可是大坏蛋,他顶多是小坏蛋,你可听说过有大坏蛋怕小坏蛋的?”薛向嘴上嬉戏,腰间酥软,心中温暖,当真是好不受用。

“你脸皮真厚,哪有自封坏蛋,还沾沾自喜的。”柳莺儿轻捶了一记,嘴角浅浅。

“我这是实事求是,认清自身本质。怎么,柳莺儿同志,知dào

我是坏蛋了,你后悔呢?”

“没!”柳莺儿脱口而出,说完,脸刷得红了,暗叫一声:上当了!

果然,前方传来薛向贼兮兮的笑声:“我还没问说清后悔什么,你怎么就能抢答呢。好吧,那现在请柳莺儿同志告sù

我,你没后悔什么?”

“我,我….”柳莺儿的玉脸由绯红转作深红,依旧没我说出个结果来,想得急了,正在薛向腰间抚慰的青葱玉指瞬间化作九阴白骨爪,猛地抓了下去,掐住一团嫩手,立时作了电视机的调频,呈三百六十度扭转起来。这回,再不心疼薛向惨叫,恨恨道:“臭小子,你果真坏得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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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薛氏兄妹的保险锁

却说薛向回京后的日子也甚是悠闲,每天除了在家和薛林、小晚、小意忙着清尘扫污,就是上街采办年货。和去年一样,薛大爆fā

户依旧采办了许多鸡鸭鱼肉,分给了雷小天几家和柳莺儿家。而剩余的空闲,薛某人则是一脚把来厮混的雷小天、陈佛生等人踹飞了天,颠颠儿跑去和柳莺儿私会。

想来也是,谁也不愿和一群鲁汉子消磨时光,而辜负仙子。

薛向干脆招呼天桥派出所的倒霉所长李得利,给柳莺儿请了假。每天下午,二人各自在家忙乎,下午则成了甜蜜时光,一道又将四九城各大景点玩赏了遍。因着柳莺儿知dào

薛向过年之后,还得下乡,年后也没时间相聚,分外珍惜这难得的缱绻,竟是对薛向百依百顺。

久而久之,薛某人脸皮愈后,胆子愈大,一双色手,除了那最私密的地界儿,竟将柳仙子浑身触了个遍。两人正是痴男怨女,恋浓情热,每每柳仙子被薛大官人一双大手骚扰得媚眼如丝,娇喘连连,却总能守住最后一丝清明,不叫他得逞。

薛向这些日子,也是快乐并痛着。从未尝过禁果的他,忽然尝到这耳鬓厮磨的**滋味,竟是沉迷其间,不能自拔。可柳莺儿谨守底线,他又不愿唐突佳人,霸王硬上,每每被激得欲火焚身,痛苦难挡。常常午夜梦回之际,裤裆处湿漉漉一遍,更有一次,退下的小裤,未及收敛,叫入房清扫的薛林看见,叫薛林闹了好大一个红脸,薛某人更是被臊得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是几天。匆匆而过,时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薛安远等人说好的二十四五回家,这会儿却依旧没了音讯。打电话去岭南问,那边说是司令员出发了。问到了哪里,那边一句军事机密,无可奉告,封得死死地。好在以薛安远的身份,出行必有警卫随身,薛向倒也不虞有它,倒是仍旧每天给岭南军区去个电话。问情况。

这日,薛向收拾好最后一锅卤味,便回了房间整理床架。因着薛安远和康桐、小家伙回家,正屋的三间房。无论如何不够住的。他又不愿安排谁去睡厢房,便想着在自家房间再多支一张床,无论是伯父,还是康桐、小意皆可入住。

这会儿,薛向架好了床。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一堆物件儿出神。但见一张外敷黄漆的宽大条案上,纸箱,木盒,更兼其他杂七杂八摆了一堆。这些物件儿正是薛大收藏家。去年搜刮来的藏品。

其中最珍贵的,自然要数那方紫檀的条案,和最大的黄纸盒里摆在棉花堆里的柴窑瓷,以及一方长条红木盒中的,并最后摆在桌上的那三本曹雪芹手稿完整版。

这四样藏品不说是后世,就是当下已经是价值连城。薛向回家这些日子,还真没好好kàn

过,这会儿,翻出来后,免不了又仔细赏玩一番。赏玩罢,又收敛起来,将紫檀条案铺上桌布,其余三件重宝并一众精选的字画、古董,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床底下,和臭鞋子,乱袜子作了伴儿。

若是叫一众老学究知dào

薛向如此暴殄天物,一准儿能气得吐血而亡。可人家薛大官人管不了这么多,自己房间的空当本就不多,能寻着地方给它们安身就不错了。再说,这些宝物虽然精贵,在薛某人眼里,也不过是换钱的玩意儿。

更何况,薛大官人还有一堆自己钟爱的物件儿要摆放呢。比如那把小鬼子的将官刀,并几把佐官刀,瞧着就比那什么软绵绵的爽利多了;再比如那把顾景周制作的紫砂壶,用来泡茶,那是爽之又爽,能赏玩,能实用,更何况后世也是价值千万,自然不能塞进床底下,就作了床头桌上的茶杯。

当然,最叫薛向喜欢的还是那本大部头的邮集册子。去年,他让一众顽主帮着搜罗大小“一片红”、“全面胜利”、“黑题词”四张邮票,搜集完,便叫三小收集整理的。他那时忙着宴请,竟忘了翻看,这一忘就忘到了现在。还是今天清拣房间,才把邮册翻了出来,握着这厚厚地一踏,薛向只觉如山的钞票朝自己砸来,怎能不叫他欢喜。

将一应物件儿收藏、摆放好后,薛向就坐了桌前,持了纸笔,准bèi

清点张数,一一记录在侧,顺便按脑子里隐约记得的价格,看看自己发了多大的财。哪知dào

,刚翻开第一页,便是满版的女拖拉机手、延安宝塔山之类的发行百万的大路货,再翻几页,页页如此。这下,薛某人不淡定了,暗想;莫不是那帮家伙都是白混吃喝的,一张自个儿要的,也没送来?又一想,不可能,陈佛生是实打实拿过来十多张自己点名要的,怎么这会儿也不见了。

怀揣疑问,薛向便出门去问小晚,小晚才从房间拖出个小号邮集,递了过来,说他要的四张邮票,全整理在小册子里。这下,薛向方才转急为喜,揉揉小晚的脑袋,闪身进了房间。

这一清点,薛向愣住了,没想到那帮家伙的能量竟是这般强dà



小小邮册里,“大一片红”二十三张,“小一片红”三十四张,“黑题词”五十五张,“全面胜利”六十九张,当真是掘出了一座宝库。薛向草草算了下,单是这本小邮册,放到后世恐怕就得拍出小三个亿。这还是他考lǜ

了数量众多,对价格造成冲抵之后的结果,若是慢慢放货,恐怕价格更高。

这下,薛向当真是欣喜若狂了。

这邮票可不似那紫檀的条案,柴窑的瓷器,、手稿,珍稀到了让薛向舍不得出手的地步。这邮票才算是他对将来做的最大一笔投资,也是他为几个弟妹今后幸福生活系上的最后一道保险锁。

因为这四大重宝虽然珍稀,可毕竟危险系数极高,在薛向自己没有强dà

能量的时候,尚且不敢曝光它们,更遑论拿出去换钱。只有这几百张邮票,才是清清白白的投资,足于让薛氏兄妹光明正大的花钱,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薛向盯着这一堆邮票,只觉今天才算是着实享shòu

了一把重生者的福利。正当薛向一个人关在屋里,一个劲儿的傻乐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话音。

“我回来啦,咦,怎么没人迎接呀。”

薛向听到那娇憨蛮横的声音,一把把这价值亿万的邮册丢得老远,抬脚便奔出门外,但见大堂的门槛上一个全身迷彩军服的小人儿,脚蹬大头皮鞋,精致红润的脸蛋上顶着秀气的小分头,语笑嫣然,不是数月不见的小家伙又是何人。

“喔,大家伙!”小家伙欢呼一声,从门槛上一跃而下,朝薛向冲来。

薛向看着精神抖擞的小家伙心花怒放,也大步朝她迎去,谁知没走几步,小家伙忽然顿住身子,笑脸儿一木,探手进腰间,拽出把六七公分长的粉红色手枪来,清斥道:“不许动,我是共和国人民解放军,你被捕了。”小嘴儿吐字清晰,小脸儿也认真至极。

薛向心中已然捧腹,简直被小家伙给萌翻了,脸上却作出惶恐状,双手高举,摆出投降姿势,苦脸分辩道:“解放军同志,我可是好人呐。”

“哼,还敢撒谎,该打。”

砰砰!

小家伙果duàn

扣动了扳机,霎时飞出两颗红色的小球,薛向轻轻一抄,便抄进了手里,却是两粒绵软的橡皮子弹。薛向接完“子弹”,上前一把抱起小家伙,在她小屁股上轻轻扇了一记:“我都投降了,怎么你还开枪呢?”

“哼,谁叫你不来门前迎我的,惩罚你的。”小家伙搂着薛向的脖子,说得理直气壮。

薛向入手,便觉小家伙沉了不少,摸摸她的小肚子,竟是圆滚滚的,笑道:“小宝贝,你可涨胖啦,再吃,就真成小胖妞了。”

小家伙最怕人家说她胖,听薛向一说,立时伸手扒下薛向按在她肚子上的大手,捏捏薛向的脸颊,皱眉反问:“大家伙,你怎么没瘦?”

薛向眼珠子一转,就知dào

小家伙在找茬儿,赶紧接道:“唉,我太想小宝贝了,想得狠了,就只有拼命吃东西,所以才没瘦。”

小家伙听完,叭嗒一声,亲了薛向一口,嘴角浅浅,“嘻嘻,其实我也很想大家伙的。”

小家伙说得很认真,薛向心中感动,拿头抵了抵她的脸蛋,正要问薛安远和康桐怎么还没回来,便见大门处冲进两个毛头小子。

那两小子皆是十五六岁模样,一脸发育期的青春痘,个头中等,神态倨傲。二人样貌相近,一望便知是兄弟俩。

薛向打量两人,依稀觉得眼熟,正待出声相询,小家伙趴在他耳边道:“大家伙,我不喜欢他们呢,他们想抢我枪,还把康哥哥给气回家了。”

第八十二章 三叔薛平远

小家伙此言一出,薛向前后回忆,左右勾连,立时便认出这俩人来,正是三叔薛平远的两个儿子,老大薛阳,老二薛原。

却说这薛阳、薛原兄弟的年纪恰好卡在薛向和小晚之间,薛阳比薛向小一岁,而薛原比小晚大几个月。按说薛阳、薛原和薛向是叔伯兄弟,薛向不应该辨认许久,还要小家伙提示,才认出二人。

其实,薛氏一族第三代子弟,还真就没相聚过几天。薛向同薛荡寇、薛林还好说,毕竟父母的单位都在京城,相聚有日。而薛向的三叔薛平远却是一直在南方工作,从事的又是保密度极高的战略部队,通常是几年也难得回京一次。

及至后来,薛安远和薛向之父薛定远双双遭劫,而薛平远也受了薛安远牵连,挨了处分,亏得他乃是高级人才,一些课题研究缺不得他,因此才没被下放劳动。就算如此,薛平远也被隔离得和薛安远、薛定远彻底断了联系。就是薛向父母离世,薛平远也是两年后,在薛向发去的信件中才得知的。因此,薛向四姊妹和薛阳兄弟才会如此生疏。

薛向顾不得细问小家伙,康桐是怎么被气走的,正准bèi

上去迎接,薛安远到了!

走在薛安远左侧的,是个身材高大,文质彬彬的白脸中年,正是薛向记忆中的三叔薛平远。而薛安远左侧,则跟着一位容貌秀丽,衣着华贵的妇人,正是薛向的三婶冯桂珍。

“大伯,三叔,三婶。”

薛向抱着小家伙就迎了上去。

薛平远听见叫声,急步迎了上来,一把抱住薛向的肩膀拍了拍。眼角已经湿润。要说薛氏三兄弟,父母早逝,薛安远又长年征战在外。只薛定远和薛平远兄弟俩相依为命。薛平远自然对这总角相交的二哥感情最深,谁成想五年前一别。竟是人鬼殊途。再看看这五年未见的侄子,已经从垂髫童子长成了昂藏青年,追忆忘兄,怎不叫他黯然神伤?

“三叔,羞羞呢。”小家伙在薛向怀里,刮了刮自己的脸皮。一路上,小家伙没少在薛平远肩上骑大马。因此同他说话自然无所顾忌。

“三叔怎么羞啦?见到自己的侄子,开心嘛。”薛平远一抹眼角,顺手将小家伙从薛向怀里接了过来。对小家伙这么个可爱的精灵,薛平远真是喜欢到骨子里了。他一直想要个闺女。偏生得了两个小子,小家伙的出现,算是补了他的缺憾。

“行了,外面冻得要死,阿拉可受不了了。哪间是阿拉的房间,阿拉得进去补个觉,一路上可累死阿拉了。”薛氏叔侄正叙着别来情由,冯桂珍看得心烦,觉得和一个破家遗子粘糊。晦气!便出声打断。

冯桂珍的娘家是明珠市的,家世也颇为显赫,乃是正儿八经的大宅门的小姐。她祖上有做过前清的知府,父辈有做过国民zf的议员,而大兄,二兄都是执政党的干部。冯桂珍有此出身,却嫁给了穷小子薛平远,自觉是下嫁,而薛氏兄弟、妯娌,也多让她,让她越发自命不凡。

薛安远下放那几年,薛平远也受了牵连,冯桂珍没少当薛平远的面儿骂娘,还要薛平远给组织写信,表示和薛安远断绝兄弟关系。若非今次薛安远复职,且更进一步,冯桂珍才不会答yīng

一家人来京城过年。

就算如此,冯桂珍也骄矜得紧。又因着薛安远这作大伯子的不方便训斥弟妇,冯桂珍当着薛安远的面也敢这般说话。

…………………………

薛氏一族,今天算是六年以来的首次大团圆,薛向自然隆而重之的操办。时鲜瓜果、外国巧克力等高档零嘴儿,鞭炮烟花搬出来一堆。中午,更是挤开了买菜归来的薛林和小晚,亲自披群下厨,山珍海味烧了一桌子。及至开饭,陈年茅台,五粮玉液、葡萄红酒,鲜榨果汁又摆出了一堆。看得冯桂珍并薛阳兄弟眼睛直迷糊,只觉这薛家的生活水准实在是高得有些离谱,这哪里是破落户,分明是公子王孙方有的排场。

或许是一时猜不透薛家的深浅,一餐团圆饭,冯桂珍倒没怎么闹腾,吃得颇为热闹。只是薛阳、薛原兄弟为抢大闸蟹,闹起了别扭,结果各自挨了冯桂珍一筷子,彻底老实了。

吃罢团圆饭,冯桂珍便占了小晚的卧室午睡,连带着薛平远也被拽了进去。而薛向看薛安远面容疲倦,且中午又喝了不少酒,便拉他进自己房间歇息。薛林领着小晚、小意去了北海公园,说那里有马戏表演。

小家伙则缠着薛向,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嬉戏,正玩儿得起劲儿,一早就撂了碗的薛阳和薛原兄弟回来了。

“喂,薛向,我在南方的时候,听人都说这四九城是个热闹地界儿。小时候也来过几回,当时确实闹腾得厉害,这会儿怎么死气沉沉地。大过年的,你这做主人的可得给咱哥俩儿寻个耍子的地儿,要不我可不答yīng

。”薛阳进得门来,便一屁股坐上了饭桌儿,拎起中午没喝完的鲜榨果汁灌了一口,就开了腔。

“要热闹,要好玩儿,都好说,一会儿就领你们去。那个,你们哥俩儿是不是先跟我说道说道,康桐怎么惹着你们了。那小子也是,忒不懂事儿了,回头我得收拾收拾他。”

薛向漫不经心地说着皮里阳秋的怪话,小家伙却是听不懂,以为薛向在说康桐的坏话,立时虎了脸,要发作,薛向却冲她挤了挤眼皮,小家伙立时月牙弯弯,鬼祟一笑。

薛氏兄弟不明所以,以为薛向在逗孩子,又急着出去找乐子,立时你一句,我一句编排起康桐来。薛向却是去芜存菁,辨伪留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弄了个清楚。原来是这哥俩儿要抢小家伙的小枪,被康桐收拾了,冯桂珍说了怪话,康桐一恼,便回了家。

按说,薛阳兄弟是薛向的亲堂兄弟,远较康桐这个外姓人亲。可在薛向眼里,康桐早就是这家中的一份子,反倒较薛氏兄弟亲上三分。当然,他自不可能像在汉水市那样,将欺负康桐的恶少绑在旗杆子上那般,对待薛阳兄弟。毕竟,这二位也是自己的至亲。

不过,不收拾,不代表不教xùn

。在四九城,薛向教xùn

别人不在行,教xùn

这种半大小子,那简直是专业人士。

“喂,薛向,你小子还磨蹭什么,快点呀啊,别告sù

我你没钱,去不了好玩儿的地儿。”薛原和他哥一样,也大咧咧地对薛向呼名道姓。

“行,稍等片刻,我叫一帮顽主来陪你们,保管让你们痛快。”说罢,薛向起身,朝电话行去。

“顽主?啊哈,好小子,没想到你还认识顽主,看来你小子在四九城混得也不是太窝囊。我可是听说了,四九城的顽主那可是玩家里的玩家,威风得不得了…”

薛氏兄弟闻听薛向竟要叫顽主来陪自己,立时激动得哇哇怪叫,吵到房里的冯桂珍,挨了一顿喝叱,却也不恼,脸上依旧光彩大放。

薛向拨完电话,又过了五分钟,便抱了小家伙,领着薛氏兄弟出了大门。刚到军区大院门口,便见陈佛生、胡报国、李学明、阴京华一众四五十人聚在门口。

众人见了薛向,齐齐叫声“三哥”,薛向挥挥手,散出六七包烟去。这声势,瞧得薛氏兄弟不住地打量薛向,似乎要重新认识一般。

薛向同众人寒暄几句,便说这二位是自家的客人,要见识见识四九城好玩儿的地方,自己还有事儿,不方便作陪,要众兄弟帮个忙,好好照顾、照顾。

这“照顾”二字说得极重,薛氏兄弟未觉,还不住嘻哈地冲众人做着自我介shào

。薛向趁二人忙碌之际,又拉过陈佛生一番低语,后者一拍胸脯,吆喝一声,架着薛氏兄弟就去了。

众人去后,薛向又抱了小家伙,去了棉纺厂康桐家。到时,康桐正在床上困觉,康桂芝在厨房腌肉。今年,薛向知dào

康桐姐弟多半不会在自家过年,毕竟薛安远回归了,能预料三叔一家会回京。

因此,薛向便买了最多的年货给康桂枝送来,就连腊月二十七八,卤菜时,也没忘了给康桂枝备上一份儿。或许薛向也只能这样做,来排遣心中的愧疚。

因着薛向送的太多,上百斤猪肉,康桂枝到今天也没腌完。康桂枝见薛向兄妹到了,慌忙擦了手,来个薛向倒茶,又进房去端果盘,顺便将康桐打起。

一下午,薛向和小家伙便在康桐家,一起帮康美枝腌肉,倒也其乐融融。天刚擦黑的时候,薛向抱了小家伙,在门口撞见了薛阳、薛原兄弟。

这二位衣着、形貌和中午无异,丝毫未见破损,甚至一块儿油皮也没擦破,可整个人儿却也萎靡至极,瘟头瘟脑地,哪里还有初始的张狂劲儿。两人见了薛向,慌忙迎了上来,迎上来后,却又不说话,各自低垂了脑袋,原地发痴。

原来,这一下午,陈佛生一帮顽主,彻底叫二人知dào

了天多高,地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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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纵谈天下(上)

却说这回薛阳兄弟才算彻底知dào

了什么叫痛快,那可真是又痛又快。陈佛生这帮顽主领会了薛向的意思,自不会让二人受皮肉之苦,可顽主整人,又岂是只有皮肉手段。什么炮弹飞车、断崖速跳、吊环旋转、“升旗”仪式,光听听名字,就知dào

是更高、更快、更晕、更险一流的把戏。

这一整套“娱乐活动”才进行到三分之一,薛阳兄弟就哇哇大叫着要回去,说已经痛快了。可顽主们热情呀,好客呀,怎么能怠慢这二位呢,硬是连拉,带架,用绑地,盛情招待二人将整套活动挨个儿游戏了一遍,直叫二人“痛快”得差点没精神崩溃,真个是叫破了喉咙,哭花了脸。

二人这边受了顽主欺负,不敢反抗,心中却是暗暗咬牙,回去要找薛老三拼命。哪知dào

,陈佛生又给二人下了正式通牒:若是再敢得瑟,三哥一个电话,保准叫二人光着身子,在四九城游一圈儿。这俩小子和这会儿的普通青年一样,不怕老师,不惧家长,独独服这种比自己更狠更坏的同龄人。

末了,陈佛生又给二人稍稍渗透了薛向的往日事迹,又道,满四九城就没听说有敢在三哥面前炸翅儿的,你们俩小子若不是三哥的兄弟,今儿个别想囫囵着回去。

就这么,又恐又吓又威胁,薛阳兄弟彻底又高傲花公鸡化作畏缩小鸡崽儿,这不,九死一生到家后,却是没见着这个高山仰止的堂哥,也不敢在屋里待着,齐齐跑到门口来等了。

………………

吃罢晚饭,已近七点。这会儿刚诞生不到半个月,立时成为全国最受关注的新闻节目。薛向伯侄三人皆是浮沉宦海。自然不会露过这档节目。而刚结束,冯桂珍又嚷嚷着要去招待所住,说是想安静地看看今晚的。言下之意。就是人多了,吵着她了。要独霸电视,

按说,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大晚上的,正是一家欢聚,其乐融融的好时光,小辈在侧。冯桂珍作为长辈闹这么一出,无论如何不合适。可人家就这么闹了,谁也拿她没辙。薛安远作为家长,本最有权发言。可偏偏闹事儿的是弟妇,让他开不了口;薛平远患“妻管严”多年,这会儿早已麻木;剩下的都是小辈儿,如何能和她顶撞?

无奈之下,薛向只好将电视替她架进了小晚房间。由她独自享用。不然,还能真让她去招待所不成,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就这么着,冯桂珍霸占了电视。乐颠颠儿地去享shòu

她的小资生活去了;薛林怕几个小的闷着,抱了一盒子烟花,领着几小出去闹腾;薛阳兄弟今天遭遇生平最大打击,精气神儿全无,早早回了康桐那间房睡觉,将养精神;堂屋里就剩了薛安远、薛平远、薛向三人,却是正好说话。

冬夜苦寒,北方尤甚,此时又隐约飘起了雪花,薛向担心薛安远冻着,便提议去下面厢房烤火。一会儿功夫,火盆就架好了,里面噼哩叭啦烧起了干树墩,因着浇了汽油引火,火势极盛,漆黑的厢房虽没电灯,有了这超级大蜡烛,自然光明、温暖。

“大伯,三叔,刚才新闻里,播报了南蛮子和老毛子的联合军事演习,不知dào

你们怎么看。”薛向抓过水瓶,替二人续上茶水,挑起了话头。

“虚张声势罢了,还能怎样?老三莫非你又看出了什么道道。”薛安远不似薛平远对这个侄子了解不多,他可是知dào

这小子脑子机灵的吓人,目光敏锐,往往能透过问题的表象抓住实质。

“我估计,说不得咱们和南蛮子还得干一场。”薛向语不惊人死不休。

新闻里的一次军演,自然不可能成为薛向判断要打仗的依据,毕竟这会儿除了他这穿越客,就连战争双方都不知dào

一年后战争爆fā

。薛向挑起这个话题,自有用意。

“老三,这话在家说说就行了,可别出去瞎说,虽说最近,咱们和南蛮子闹得挺紧张,可到底还是兄弟国家,怎么可能打得起来。”薛平远是秘密部队技术骨干,虽是军人,对这种国际局势,却不十分敏锐。

薛安远接道:“平远,我看老三说得也并非全是昏话。这几次军委通气会上,就要求南疆、蒙边、维吾、蜀中四大军区提高警惕,集结待命,虽然防备的是老毛子,可真zhèng

剑指的却是越来越不安份的南蛮子。”

薛安远又问:“老三,光凭一次军演就判断要打仗,未免牵强吧,今儿没外人,就我和你三叔,言者无罪,咱们就当酒话听。”

薛安远竟鼓动起薛向来,叫薛平远看得大是惊讶,他实是不明白大哥怎么和这十七八的侄子谈论起军国大事来,话语间竟似希望薛向提出什么高深见解。

薛向笑笑,道:“大伯,若是我说咱不仅要和南蛮子干一仗,且我还能说出咱们和南蛮子的开战的具体时间,您会不会惊讶?”

哪里是会不会惊讶,薛安远和薛平远简直是惊呆了。薛安远两撇浓眉拧成了蚯蚓,双唇禁闭,一对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薛向;而薛平远惊得手中的茶杯一个没端稳,脱了手,亏得薛向眼疾手快,一把给接住,才没叫茶水洒出。

薛平远正待喝叱薛向胡言乱语,却被薛安远挥手打断,“老三,你姑妄言之,我和你三叔姑妄听之,说吧。”

薛向压低声道:“如若开战,必在明年二月十五日之后的数天内。”

薛向这话一出,薛氏兄弟反倒平静了。均觉薛向锁定的时间,十分有道理。因为那天确实是个特殊的日子。

说到这儿,我又得多几句嘴,大略交待下当时的国际局势,毕竟有许多年轻的读者对当时的情势不是十分清楚。要说咱们和南蛮子的纠葛,在当时,主要涉及到五个国家,老美,老毛子,咱们自个儿,南蛮子,柬埔寨。

时间得从五九年说起,当时老美欺负南蛮子,南蛮子找老毛子和咱们帮忙。本来都是社会主义兄弟国家,自然不能看着小兄弟被老美欺负,更何况咱们和老美在五十年代初干过一架,梁子结得深着呢。

因为当时还是冷战期间,咱们和老毛子自然不能直接出兵,帮南蛮子打仗。毕竟那样一搞,搞不好就得演变成第三次世界大战。于是,咱们就没出兵,可各种物资、武器、工业设施支援了一大堆。当时,咱们自个儿都不够用,也得垫着脚装人,总不能在一众社会主义小兄弟面前丢脸不是。

南蛮子拿了咱们和老毛子支援的东西,倒也争气,以老人家的游击战术为指导,漫山遍野地和老美捉迷藏,这一捉就是十年。就这么着,老美彻底陷进了南蛮子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去了。

到了六九年,老毛子好侵略好扩张的本质露了出来,因为某个岛屿的问题,和咱们干了一小仗。当时,虽是只打了一小仗,可双方同时调集了百万大军,在边境线上严阵以待,局势是危急到了顶点。后来,虽然终究没打起来,可咱们和老毛子到底闹翻了。

当然,咱们还是讲义气,照样支援南蛮子和老美干。可渐渐发xiàn

不对味儿了,南蛮子竟然和老毛子越靠越紧,有投怀送抱的趋势。不过,想想也是当然,毕竟当时咱们和老毛子一个穷一个富,南蛮子投靠富亲戚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帮忘恩负义的南蛮子,为了取悦老毛子,竟把mzd思想从自己党章中移除。咱们气不过,又兼老毛子虎视眈眈疆土,自然和老美的关系又出现了转机。要说这国与国之间,还真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七一年,乒乓球外交,拉开了咱们和老美关系正常化。咱们有了老美为援,老毛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小动作却是仍旧不断。

就这么着,时间到了七五年,老美终究没干过南蛮子,黯然收兵回山。南蛮子干走了老美,立时骄狂得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竟打出了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招牌,扩张主义逐渐抬头。接着,就发兵占了柬埔寨的威岛,而柬埔寨当时也是gcd执政,南蛮子就敢明目张胆得打着统一的旗号,搞吞并。

因着柬埔寨的坚决抵抗,南蛮子一时吞不下来,双方就不断对峙摩擦。这南蛮子找完柬埔寨的茬儿不算,还在国内挑起排华,和咱们闹边界纠纷,一时之间,张狂得不得了。

以上,差不多就是咱们和南蛮子的纠葛的主因。

交待完南蛮子的这些事儿,接着就得说薛向为何敢下“如若开战,时间必在明年二月十五日之后”的论断。

原来五零年的二月十四日,咱们和老毛子签订了友好互助条约,有效期三十年,正好在七九年二月十五日到期。因此,薛向才敢下这个论断,而薛安远和薛平远在薛向点出时间后,自然能想到那个同盟条约,所以对这个时间点开战,亦不觉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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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纵谈天下 (下)

“老三,虽然那个时间足够敏感,可打与不打,终究在那位的决心。”薛平远这才正视起这个侄子来,再不把薛向当作和薛阳、薛原一般闹腾的毛小子,而是摆在了对等的位置。

薛安远道:“下决定的未必是那位,现在司徒首长虽然患病不能理事,可位子却还占着,未必就能让那边拿去。再说,时间还有一年呢,足够掰扯。”

薛安远虽然说得轻松,可紧皱的眉头却展露了心迹。想来也是,南蛮子虽然自吹世界第三军强国,可到底也不是一点儿干货没有。要知dào

南蛮子整整打了一百年的仗,又是全民皆兵,全副苏制美式装备,战斗力相当惊人。而咱们的国防军已经二十年未动刀兵了,有战争经验的士兵大部分业已退伍,战斗力实在令人堪忧。

薛安远喝口水,沉声道:“老三,照你判断,这场仗是非打不可?”

“是的!非打不可!”

这场战争就写在后世的历史课本里,薛向自问就算自己这只振翅蝴蝶扇断了翅膀,也逆转不了这种大势,自然答得斩钉截铁。

薛向喝口水,又道:“其实不光是因为盟约到期,南蛮子挑衅等这些外部原因,想得深一些,未尝没有咱们内部的原因。不妨联想,老人家当年力排众议和老美开战,战前,战后的结果,大略就可知这场战争势在必行。”

薛向说得隐晦,薛安远兄弟却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薛向是在说,老首长胜出后,和南蛮子开战,能在打击侵略的同时,起到竖立威望,整合派系、收敛人心的作用。正如解放战争是建国之战。抗美援朝是立国之战一般,老人家也在那场战争建立了绝对威望。

薛向说完,薛氏兄弟久久不语。齐齐拿眼来看这个侄子。两双灼灼的眸子似乎要将薛向身上烧出无数个孔洞,好kàn

看这个侄子到底长了一个怎样的玲珑心。竟然想得这么深远,这还是毛小子么,就是老狐狸也不过如此吧。

薛向被盯得发毛,讪讪一笑,挠头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给大伯提个醒儿,准不准的。您二位没付卦资,我这半仙自然也就不打包票了。”

薛安远笑道:“要卦资成啊,那有请薛半仙再起一卦,对南蛮子之战。我能否捞着仗打,测准了有赏,测不准,罚!”伯侄之间的俏皮话,将先前凝重的气氛冲淡不少。

薛向苦脸道:“您老这是不是太霸道了。准与不准明摆着要到一年后,才能应验,您这是逼着我半仙只能说好话呀。”

薛安远挥挥手:“行了,少给老子扯犊子!你既然想到开战,恐怕对战况不会没有考量。说说看。”

方才,薛安远叫薛向测他能否出战,完全是戏言。薛安远是军中宿将,自然不会连最基本的军事常识都不懂。一旦对南蛮子开战,必然是从接壤的岭北省和南疆省两线攻击。而岭南军区是大军区,防御圈已经将岭北省囊括在内。倘若战端开启,军委自不会舍近求远,更何况岭南军区在十二大军区中,实力本就名列前茅,自然是作先锋军。而薛安远身为军区副司令员,哪里会捞不着仗打。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废话,你小子皮痒是吧。”薛安远横眉立目。

“得,我还是甭绕圈子了,都在这儿呢,您自个儿看。”薛向探手进怀,掏出一个黑皮笔记本来。

这黑色笔记本正是薛向在靠山屯期间,根据后世军迷论坛就反击战,讨论出的减少伤亡,规避损失的办法,窍门。毕竟,对南蛮子的战争,从战争谋略上,薛向并不能给出什么建议,且那自有我军高级指挥员操心。再说,我军对南蛮子的战争,虽然遭受重大伤亡,那纯是装备和士兵技能处于劣势状态而造成的,非是指挥失当。在这本子里,自然无须他置喙如何指挥。

薛安远接过笔记本,就着这通红的篝火看了一起来,薛向记录的不多,也就十来页,无非是提到了种种伤亡的可能,和规避措施,以及开展山地训liàn

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薛安远看完,把笔记本递给了趴在他肩头盯了半晌的薛平远,长叹一声,竟学曹阿瞒来了句:“真吾家千里驹也!”

薛向顾不上谦虚,沉声道:“大伯,这大概是未来数十年最后一场战争了….”

薛安远挥手打断:“五零年,打老美,老子没赶上,结果,五五年就闹了个少将,让刘瞎子捡了个便宜。这回,说什么,老子也得把这口气给找回来。老三,你笔记本里的山地战虽然没有说透,但大致的雏形已经出来,我回岭南后,马上对h军展开山地训liàn

,不练蜕几层皮,怎么和南蛮子斗。还有,你本子里那些规避损失的方法,现下拿出去不合适,等真的有了开打的苗头,上报军委,下发全军也不晚。”

薛安远满面红光,似乎年轻了十几岁。想想也是,他这种血火里滚出来的军人,经lì

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忽然回归平淡,无仗可打,自然生闷。这会儿,忽然又问到了硝烟的味道,怎不叫他欣喜若狂。

这会儿功夫,薛平远也翻完了笔记本,虽然他是搞科研的,可毕竟扛过枪,深知笔记本中的这些方法若是用于实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虽不至于扭转战局,却实实在在能救无数士兵的性命。

薛平远将笔记本递还了薛安远,拍拍薛向肩道:“你小子这般能耐,我看干脆入伍算了。”

薛安远笑道:“平远,你可是小瞧这小子了,他的弯弯肠子多着呢,拽出来保准吓你一跳。”

哈哈哈………

一时间,小小厢房其乐融融,温暖如春。忽地,房门被推开了,小家伙当先而入,小脸儿冻得通红,进门就喊“好热乎,好热乎”,喊着便冲薛向奔来,半道却被薛平远一抄手,抱进了怀里。接着,薛林,小晚,小意,也跟了进来,各自寻了板凳,围着火盆,说说笑笑,气氛越发好了。

……………….

时逝如水,欢乐的时光尤其短暂,眨眼间,已是正月初三了。

要说这个年关,薛家大宅尤其热闹,从正月初一五点开门起,这大门几乎就没再关上过。各路亲朋好友,邻里故旧,走马灯似地,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大年初一,最是热闹,直到半夜三点,还有客造访。

薛家三个大男人是忙得够呛,可薛林等人却是欢快至极,红包收了一堆,白天更是满世界拜年,跑得没了影儿。而冯桂珍似乎也被这四九城的年味儿吸引住了,拉着薛阳兄弟,就去老天桥,北海公园一带赏起了景儿。

初一这天,因着薛向早早跟雷小天一众打过了招呼,各路顽主皆未登门,来的自然是薛安远在a军的老部下。想来也是,现下,薛安远虽然已不是a军军长,可这a军的老底子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岂能断了瓜葛。再说,薛安远又不是离职或遭了贬谪,而是正儿八经地荣升了一大步,老部下来祝hè首长乃是正理儿。

于是,初一这天,薛家大宅连开五席,招待薛安远的一众老部下。其中更有薛向的两个铁杆儿,东城公安局军代表李天明,在秦堂大地震中荣立一等功而调任a军c师师长的洪映

初二上午,终于轮到这帮顽主登场,因着人多,薛向也不一一招呼,反正好烟,好茶,好零嘴儿摆了一桌子,任其想用。陪着众顽主热闹一上午,傍晚薛向又在家摆了两桌,这回招待的是康桐、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阴京华几个相熟的弟兄,外加卫戍师十二团团长邱治国,中科大后勤处长张胖子,华联木器厂厂长马良,五四食堂管委会主任马永胜这几位官员朋友。

又因都是薛向的朋友,且都是年轻一辈,薛安远和薛平远就没掺和,而是另开一桌。薛安远倒是卖了薛向个面子,来给邱治国几人敬了杯酒,惶恐地几人差点没连酒杯也吞下去。薛安远什么身份,这帮人可是打听得再清楚不过,那可是开国少将,眼下更是大军区副司令员,军中地位且不说,在党内也是挂了候补中央委员的,真可谓是位高权重。能得他敬酒,怎不叫这帮小官僚欣喜之余,惶恐万分

初一初二,就这么热闹闹地过去了。到了初三,薛平远就得回明珠,也就是回冯桂珍的娘家了。其实初一的时候,冯桂珍就闹腾着要走,还是薛向悄悄塞给她一扎钱、票,叫她去商场逛逛,这才多留了两日。到了初二晚上,冯桂珍翻江倒海似地闹腾,薛平远无奈,只好同意出行。

就这么着,初三一早,薛安远领着一帮孩子,到车站送别了薛平远。送完人后,薛安远便带了薛林、小晚、小适、小家伙去给同僚、上司拜年,打发了薛向回家守老营。

薛向则绕道柳莺儿家腻了半晌,又回家招来康桐,雷小天,朱世军几人玩儿起了扑克牌,毕竟,回家这些日子,这几位老兄弟还真没怎么单独聚过。

三人一玩儿就玩儿到了下午,正玩儿得上劲儿,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接过一听,竟是赵国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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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 历史拐弯儿的前奏

京西火车站是前清时就存zài

的老站,经lì

了民国、共和国,屹立不倒,而且屡经翻修,扩建,时下,已经成了共和国最大的火车站。

薛向是坐专车来此的,当然,是薛安远的专车。一辆苏版h4,车型庞大,马力强劲,乃是高级首长的专选。虽然大过年的,四九成处处热闹,街市马路尤甚,可这军车实在威风,再加上挂了总参和岭南军区的两块军牌,一路奔驰,畅行无阻,原本小一个小时的车程,竟然只用了四十分钟。

薛向到达和赵国栋约定的悦民副食商店,却是没见着人,再一看那窗口摆着的公用电话,便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上前去询问。稍稍提了赵国栋的容貌、口音,那扎麻花辫的营业员立时记起来了,说是刚才有几个外地人和瞎老三一伙儿起了龌龊,被提溜到派出所了。

薛向一听就炸了!

四九城的混混,若论凶狠当属车站的瞎老三一伙儿为最。这帮家伙多是破落户出身,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帮家伙耍勇斗狠,打起架来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在京西车站不知做下多少恶事儿,也闯出偌大名声。可这帮人做坏事儿,却极有分寸,够得上判刑的坚决不碰,尽掐着空子钻,倒是在京西一带成了气候。单看人家现在能直接把人往局子里拉,就知dào

是真混出了人样儿

“麻利儿地蹲下,你,你,说你呢,那个最胖的,给老子蹲下点儿,那么大个肚子。现在我倒是相信你是个当官儿的了,不然,也吃不出这么大个肚子不是?说说这些年。刮了多少钱。”

“还有你,那个戴眼镜儿的。老子最tm烦你这种假斯文的东西,大白天的,又不看书写字,戴的哪门子眼镜儿,给老子装什么犊子。”

“那个胖老头儿,你给老子抱着马桶蹲,再敢跳。晚上老子把你和老狼他们几个关一块儿,让你开开眼。就你他娘的先前在车站还敢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跟咱爷们儿叫板儿,也不打听打听四九城是啥地界儿。就算你们是当官儿的又能咋样。告sù

你们,十年前,咱爷们儿打进过中央大官儿的家,就你们外地三个小蚂蚱还敢在老子面前跳,弄不死你。”

一个大胖子。批了件柞蚕丝的军大衣,拎着个大鸡腿儿,指着墙边茅草堆上的三人,边吃的满嘴流油,边呼呼喝喝个不停。这胖子正是京西车站派出所所长孙秒。他就是靠着纵容,豢养这帮瘸老三破落户,来敲诈钱财,凝聚势力。

这是间阴暗、潮湿的号子,大中午的也不见一丝阳光。赵国栋、胡黎明、苏星河三人此时各自穿件儿单衣,抖抖索索,挤在一块儿取暖。各自心中是又叫晦气,又叹倒霉,本来挺喜庆的事儿,竟弄成了这样,真不知dào

怪谁。

“那个,那个这位同志,能不能给把衣服还我们啊,那些钱和箱子,我们就送你了,只给衣裳就好,别的我们就不要了,你看成不?”人在矮檐下,权倾荆口的赵国栋也不得服软哀求。

先前就是赵国栋遇到瘸老三一伙儿碰瓷儿,忍不住仗义执言了一句,结果就被讹上了,更是连累胡黎明和苏星河一块儿被拖了进来,剥了光猪不说,还要写悔过信。

别的都好说,钱丢了,带的礼品没了,这都没什么,出去之后,一个电话,立时有人汇钱过来,关键是这颠倒黑白的悔过信是写不得的。本来,他们三个官僚,尤其是赵国栋本就是腹黑的主儿,难得在首都人民面前展现下风范和修养,学雷锋,见义勇为了一把。可这帮人却要他们在信上,写作自己三人是坑蒙拐骗之后,被捕进局子,交了罚款才脱得身。

这会儿,浩劫才结束没几天,人人心里都绷着根弦,最害pà

的就是这白纸黑字的东西。谁也不知dào

,若干天后,会不会猛地变成整自己的黑材料。赵国栋三位经lì

浩劫不倒,警惕性极高,自然抵死不从,才被关在了此处挨冻。

“不写,你们仨就冻着吧,冻死了,老子大不了辛苦点儿,费点儿力qì

,挖个坑儿就埋了,神不知,鬼不觉,死三个外来户,和仨蚂蚁没什么区别。”

“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别以为我们在四九城就没人儿。”

“亲戚,有人?呵呵,笑死我了,什么人物说出来老子听听,看看能不能吓老子一个跟头。”

孙秒肥嘟嘟的肉脸皮笑肉不笑,谁知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人声儿。

“孙胖子,老子看你现在口气快赶上你腰围了。”

这话音竟是从门外传来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大铁门竟然轰然倒塌,步出一个高大军装青年,胳膊腕儿里还夹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老三!”

孙胖子见了来人,立时惊叫出声:“薛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玩儿你们的,我混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识相的话,就把瘸老三给老子放了,不然,老子请你吃牢饭。”

孙胖子知dào

薛向是四九城顽主圈子的一号人物,但却不知dào

薛家的背景,是以,只当薛向是个有几分势力,会些拳脚的顽主,并不十分畏他。

薛向理也不理孙胖子,竟把胳膊弯儿夹的那汉子,拎了头发,往墙上一碰,撞晕了过去,才松手笑道:“赵主任,胡主任,苏处长,怪我,怪我,要说这四九城的治安确实太乱了,怠慢了,怠慢了。”说完,又回头冲身后喊道:“李哥,赶紧把衣服拿进来,别冻着几位。”

“李哥”是薛安远此次带进京城的司机李亚,是个高大汉子。拳脚惊人。李亚闻声,一道烟儿冲了进来,抱了一堆毛衣。大衣,正是这三位被剥下的衣衫。就在外面的铁丝架上搭着。

此时,最尴尬的却是赵国栋。这位出的主意,说要给薛向来个突然惊喜,故yì

来前不通知,非得到地儿了通知。哪知dào

没给着薛向惊喜,自个儿却顶了惊雷。

这会儿,三人边狼狈地披衣穿衫。边虚应着薛向,均觉尴尬至极。想来也是,这三位都是兴冲冲赶来拜年,送人情的。结果,人情,还未送出去,倒是先欠了人情,怎么想怎么别扭。

“行。薛老三,老子今天给你面子,大过年的,也不能让你没脸不是,我”

孙胖子说着挽回面子的场面话。薛向却是理也不理,待三人穿好衣衫,便让李亚头前开路,赵国栋三人紧随其后,他则留在后排断后。

初始赵国栋三人,不知dào

薛向为何搞得这么谨慎,出了牢房,沿途所过,竟是满地的汉子,有警察,有混混,杂七杂八躺了一地,这才知dào

,薛向这是劫狱来救啊。

说来,也不能怪薛向蛮干,他可是知dào

京西这帮人心狠手辣,生怕一个耽搁,就叫赵国栋吃了大亏。索性,就和李亚玩儿了把硬的,直闯进来。要说能给军区首长干司机的,手下就没有孬的,无不是部队里顶儿尖儿的高手,两人连手,便成了这般结果。

上了车后,薛向又叫三人稍等,自个儿下去一趟,未几,便带回一个保温桶。和三个瓷碗,竟是熬的红糖姜汤,给三人驱寒用的。薛向心思细腻,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竟让三个老油子难得生出几分感动来。三人刚喝完汤,便听见警报声大作。又数息功夫,军卡,警车,来了十多辆,接着便见一个阴骘的高个儿青年从一辆绿皮军卡的驾驶仓中跳了下来,直奔过来。

那阴骘青年还没站稳,便恨声道:“三哥,你放心,今儿个我叫的人多,大部队还在后面,保管叫瘸老三一伙儿,一个没跑,妈的,敢跟咱们得瑟,踩不死他!”说完,又拉过薛向,小声道:“三哥,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我看咱们自个儿叫上一伙儿兄弟,就能把这京西给铲平了,干嘛非掺合上公安和部队呀?”

这阴骘青年正是阴京华,方才薛向趁着弄姜汤的空当,打电话召集的。不但联络了阴京华,还有李学明。薛向之所以单单联系这二位,正是因为这二位的老子一个在军,一个在政,全是京城的在职要员,都插的上手。

按说,收拾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用不着这么大阵势。可京西的这伙儿混混,数量实在太多,且极其滑溜,若是不一网打尽,难免变生肘腋。再说,薛某人心中也未尝没有显露实力的意思。

先前,在派出所,虽然薛向成功把赵国栋三人带了出来,可凭的全是勇力。在这三位官僚眼中,个人勇武从来就算不得什么,这三位要靠的是政坛大树,可不是靠他这一勇之夫。眼下,薛向人不知不觉整出这么大的阵势,正是对这三位显露峥嵘!

“我来介shào

下,这位是阴京华同志,是总后阴副政委的公子。这位是赵国栋主任,是荆口地区”

薛向拉过阴京华,给双方作了个相互介shào

。先前,赵国栋三人见阴京华叫薛向三哥,还以为是薛向的兄弟,一通姓名才知dào

不是亲兄弟。可这位的老子已经是军委四大部的副政委了,对薛向还如此谦恭,怎不叫这三人肃然起敬。

起敬之余,三人对薛向的家世、来历是越来越好奇了。怎么军政两界的大佬,公子都和这位搭的上线,莫非他是某位党内大佬的后人?

赵国栋三人起敬也好,好奇也罢,薛向都顾不上了,这会儿,他出来已有些时候了,老爷子可是交代他守门儿的,自个儿不在,只留康铜几个在家,来了客人算怎么回事儿?他冲阴京华和后赶到的李学明交代几句,又招呼二人办完后,来家吃午饭,便上了车,一道烟儿去了。

这世上的事儿,往往是怕什么,它就来什么。薛向到家的时候,不只是来了客人,还是来了要客。竟是安在海,左丘明。陈道三人到了。不光客人到了,就连薛安远这主人也在家了。

“二伯,大姑夫,七姑父,新年好,新年好。”薛向老远就抱拳冲三人问好。

安在海笑笑:“好小子,初一一天。我都在家等你,你小子愣是没来,初二我又等了一天,从太阳当头到月亮出山。还是不见你小子踪影儿。我就想啊,人家谱大啊,没辙啊,只好亲自来给您拜年来了。”

“二伯,您这是骂我呀。”

“怎么。听出来啦?”

哈哈哈

众人全被二人这俏皮话儿给逗乐了,薛安远看得啧啧称奇,不知dào

自己这侄子怎么和安氏亲近到这种程度,尤其是这安在海进门就客气至极。他可是听说这安二爷是个极有面子的人物,谱儿极大。先前还不明白这位怎么这么好说话。这会儿,看了他和薛向的亲热劲头儿,顿时豁然开朗。

薛向又和左丘明、陈道,一一握手,问好,接着,就隆重介shào

起赵国栋三人来。却说赵国栋三人一路上心绪就没平复过,各自揣测薛家老太爷是何等人物,该怎么进礼,怎么问好。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地头儿,竟是先撞上熟人陈道了。他乡遇相识,立时将三人先前的忐忑,紧张冲散了不少,慌忙上前见礼。

薛向知dào

赵国栋三位,来京城何事,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便将安在海三人,外加伯父薛安远的姓名兼职务各自说了一遍,当然,赵国栋三人的身份也没漏下,末了,还加一句是自己的领导,在江汉多有照顾,如此这般,众人亲近不少。

中午一桌自然是坐不下的,不光这帮官员要吃饭,康铜并阴京华一伙儿后赶的青年们也开了一桌,席上,并无人谈公务,甚至连官场的事儿都不说,各自寻些野史,趣话说了,气氛倒是极好。

话说正月初三,薛向家宴开两席,吃的热闹,喝的开心,而远在江汉省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的粮管所仓库内,有四人围着个火炉子,也吃得热闹。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僻野仓库的一餐饭,竟是一场震惊天下的zz事件的导火索。改变了薛向的人生轨迹,甚至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个国家的zz进程,扭曲了一段历史

这是一间万吨级的仓库,在整个承天县来说不算什么,可在整个快活铺人民公社来说,那就是全社老百姓的生命线。这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唯一的一间仓库,还为此特意设立了一个部门——粮管所。

按说,这仓库乃是储粮所在,仓储重地,应防水忌火,压根儿就不该生火做饭。可这会儿,粮管所由蔡高礼当家,蔡氏父子才没多少忌讳。大中午的,蔡国庆不知dào

在哪儿打了只黑狗,回来剥皮,就剁了两条后腿,炖了一锅,还请了被他臭骂过的堂叔蔡高智。

按说,蔡国庆和蔡高智算是彻底闹翻了,毕竟那样龌龊的骂词,且是侄子骂叔叔,这作侄子的不三跪九叩地道歉,那是万万没和好的可能,可这二位是什么人。一个是属狗脸的混子,说翻就翻,就合就合,一个是心机深沉的官僚,喜怒不形于色,这二位还就当没事儿人似的又和好了。

方才说吃饭的有四人,除了蔡氏父子,蔡高智,还有这一人最是特殊。他就是马山魁的前秘书、现任粮管所会计的吴天桥。这吴天桥正是薛向初至快活铺公社那夜,指挥食堂上猪下水的那位。当时,这吴天桥没了踪影,可薛向一直挂在心里。当然,他倒不是想见这吴天桥,而是挂心蔡高智当时的戏法儿是怎么变的,怎么能在马山魁的腹心做的法。

要说这冬天吃狗肉,实在是绝大的享shòu

,俗语有云: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又说一黑二黄三花,说得就是黑狗肉乃是狗肉中的圣品。这不,就连蔡国庆这厨子里的二把刀,兑了一锅水,半斤油,辣子,花椒随便加,就这么胡搞瞎搞,也炖出一锅香浓四溢的狗肉来。

蔡高智往嘴里塞了块肉骨头,一阵乱嚼,眨眼间,褪出块骨头,嘴唇立时变得又红又亮,不知是辣的还是烫的,接着便开了口:“小吴,仓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蔡高智问得漫不经心,可听在吴天桥耳里却宛若炸雷。

“不多了,还有五千五百吨不到。”吴天桥一副书生模样,白脸、眼镜儿,就连说话也细声细气,极是斯文。

“再出一千吨吧。”

“什么!”

吴天桥满眼惊骇,筷子上夹的狗肉不住地滴着滚烫的红油,滴得他满手,又红又汤的油脂触着他的皮肤,他亦未觉疼痛。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上回不就出了一千吨么,再拉些稻草垫在最底下,谁能发xiàn

?来年,再叫那些泥腿子多收些,补齐不就完事儿了。吴秀才,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惊个甚,再说,上面有我舅舅,下面有我叔儿,你怕个球。”蔡国庆一口将半瓷缸酒往嘴里倒了个干净。

“国庆!”蔡高礼似乎不满蔡国庆将这阴暗之事说得漫不经心,出声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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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 天破了(上)

蔡国庆虽不惧蔡高智,却是卖了个面子给他,没有接着说粮食的事儿,而是寻了新的话题,打趣吴天桥道:“吴秀才,苏寡妇的屁股白不白,听说你被我叔儿堵在被窝的时候,苏寡妇正撅着屁股给你弄那话儿,哈哈,要我说你小子口味儿还真重….”

闻得此言,吴天桥的面皮红一阵,白一阵,此事可以说是他毕生的耻辱,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不住地想,要是没有那事儿,要是没有被蔡高智捉住,要是没有暗里给马主任一刀,自己现在还是公社第一秘,以自己高中生的学历,将来未必不能仕途显达,可,可…唉,一念之差,毕生追求毁于一旦,不但变成了这不入流的仓管员,受蔡国庆这等匹夫的戏弄,还要违着良心,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

吴天桥想到伤心处,一口将满满一缸烧刀子全倒进了嘴里,火辣辣的酒液顺着食道,一直烧到心里,咳咳咳…秀才毕竟是秀才,立时被折腾得面红耳赤,不住咳嗽。

蔡国庆还待打趣,却被蔡高智回首截断,“行了,吃肉,吃肉,要我说国庆这炖狗肉的手艺还真是一绝,满快活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蔡国庆难得在那件事儿上获得人家的真心夸赞,立时欢喜得眉开眼笑,嘴上还连连谦虚起来。蔡高礼瞥了这个不成气候的傻儿子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声。

“怎么,五哥还在为靠山屯的事儿烧心?”蔡高礼貌似关怀地问了一句。

蔡国庆原本绽放的笑脸儿,一听靠山屯三字,立时木了,骂道:“狗日的薛向,忒也狠了,老子一家只不过是来公社工作。又不是脱离生产大队,这王八蛋竟然将老子们算在了靠山屯生产大队以外,真tm的不是东西…”

蔡国庆骂不绝口。蔡高智心中冷笑,还不是当初你们自个儿觉得拿工资换工分不划算。东跑西托,才脱了农村户口,现在看着靠山屯金山银山,小楼肥猪没了自己的份儿,急了?傻了?该!

蔡高智对这父子俩实在是一丝好感也欠奉,若不是县里有郭民家杵着,他早让蔡高礼父子知dào

知dào

什么是公社蔡主任的煞气。

“行了!”蔡高礼喝断蔡国庆的怒骂。接道:“弄得好是人家能耐,老子也不眼馋,何况,咱们现在的日子。小酒喝着,狗肉吃着,岂不比在山沟沟里,强上百十倍。再说,他靠山屯也不过是发点儿小财。分到个人能值个甚,还不是顿顿吃糠和稀,还能像老子们一样,顿顿酒肉不成?”

蔡高礼离开靠山屯有些日子了,因着怕靠山屯的社员们嗤笑。他干脆再没回过屯子。每每听人说靠山屯又分钱了,又分肉了,修房了,发收音机了,都让他妒火中烧。可光烧有啥用,那实打实的物件儿到底没他的份儿,听了只有自己憋闷,索性他就不打听靠山屯的情况了,来了个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蔡高智笑道:“五哥,有些日子没回老家了吧?呵呵,你可小瞧那帮泥腿子了,不,准确地说是小瞧那姓薛的小子了,我先不说靠山屯现下是个什么状况,你猜猜去年一年,靠山屯上交咱们公社多少钱?”

蔡国庆嗤道:“能有多少,撑破天,不过万儿八千,毕竟这帮泥腿子才翻过身,又是办猪场,又是修房子的,能有多少?”

蔡高智闻言,轻蔑一笑,晃了晃脑袋,这莫名奇妙的得yì

,看得蔡高礼一阵心烦:“国庆说得虽然不靠谱,料来也差不了多少,靠山屯的底子摆在那儿,就是养猪也养不了多少,听说这秋季的稻子丰收了,再算上那养的几百头猪,撑死了,不超过一个巴掌。”

“哈哈哈…”蔡高智忽然大笑几声,待众人皆好奇地停了筷子,朝他看来。

蔡高智启唇露齿,轻声道:“三十二万还多。”

三十二万!

这四个字仿佛惊雷闪电,震得蔡氏父子痴呆一般,各自目瞪口呆,眉眼斜飞,手中的筷子已然跌落,却恍然未觉。就连闷头吃喝,懒得掺合的吴天桥也听傻了,眼泡子鼓鼓,绿油油一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七弟,你是不是弄错了,被那小子骗了,靠山屯巴掌大块儿地方,怎么可能弄出那么多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蔡高礼猛然惊醒,张嘴就是一连串的不可能,在他想来,上交三十二万,那岂不是靠山屯得有一百六十万,他可是做过靠山屯近十年的掌舵人,那个屯子什么状况,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那么有钱。

蔡高智道:“五哥,真金白银的东西,那小子怎么骗我,跟你说,当时社里就没要肉,直接要那小子交钱,你们是不知dào

,那天算是把我这辈子的眼福都过足了,那小子竟然用东方红,拉来一车钱,像卸泥沙一样,把钱从拖箱里倒了出来,那如山的钱啊,就像潮水一样,拖出去老远,铺了一院子,各种票子,十元的,五元的,新的,旧的,花的,绿的………”

蔡高智说得入了戏,竟如呓语一般的描述起来,蔡氏父子和吴天桥似乎也被带入了戏,仿佛眼前就是钱山钞海,是那样让人着迷。

“哎哟!”

一声惨叫打断了四人的遐思,原来主讲人蔡高智手中的汤碗歪了,洒出滚烫**的汤来,浇在他那白嫩的皮肤上,立时就起了水泡。

吴天桥极有眼色,第一时间地上手绢,待蔡高智擦净,问道:“照蔡主任的说法,这靠山屯一年岂不是挣了一两百万,这是多大的成绩啊,就是全县最大的东风机械厂,一年也才三十多万的销售额呀,这么大的成绩怎么报纸上一点儿没露,这可不止是靠山屯的成绩,完全是蔡主任您领导有方嘛,就是区里的廖主任,县里的郭主任也能沾光呀,怎么一点儿动静儿没有,莫说是外面,就是我这社里的人都不知dào

,怪,真怪!”

“怪个屁!我看你是少见多怪!你也不想想姓薛的得罪了老子,有老子舅舅在县里,他姓薛的哪怕把这靠山屯折腾成了金山银海,也叫他没地儿领功请赏。”蔡国庆恨声骂完,语气又低沉下来:“一两百万,一两百万啊,靠山屯才四百零几户,一家就能分上近五千啊,五千啊,老子为什么要搬家,为什么,不行,爸,咱们是土生土长靠山屯的人,姓薛的不能这么做,我们要回去,要搬不回去啊,等姓薛的走了,靠山屯就是咱们了的呀,姓薛的是不会一辈子待在那里的……”

蔡国庆忽然想到那如山的钱与己无缘,又记起薛向是京城下来的,猛地开了窍一般,拽着蔡高礼的袖子就癫狂起来。蔡高礼听得也是满脸意动,正要说话,蔡高智挥手打断道:“省省吧,姓薛的敢把你们赶出来,就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回去,你们也不想想,现在多少人想进靠山屯,就是县里都有不少姑娘往那里嫁,还能随便让你们回去?”

蔡高智又往蔡氏父子胸口上狠狠插了一刀,蔡高礼脸色陡变,面皮一会儿青白,一会儿血红,羡慕,嫉妒,懊恼,后悔,各种负面情绪如滚滚海潮一般袭上他的心头,烧得他几欲发狂。

蔡国庆则是放声高骂,霎时间,各种脏话粗话话如毒液一般倾斜而出,奈何薛向这会儿正安居高座,开怀畅饮,压根儿就听不见。

就在蔡国庆高声叫骂之际,虚掩的仓库大门被打开了,闪出一道人影儿,霎时间,漫天雪花,被这呼啸东风一卷,绞绞剪剪吹了进来。本来屋内,就被这火炉,高汤炙烤得温暖如春,众人又喝了酒,已有几分醺醺之意,忽地被这严寒一激,齐齐打了个激灵。

蔡国庆心情本就恶劣,被风吹得难受,不待看清来人,就要开骂,熟料那人却先开了口:“蔡主任,蔡队长,我要告状!”

“哟,是肛毛呀,他娘的,大过年的,也不见你狗r的来给老子拜年,是不是在靠山屯活得滋润了,就觉得可以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来人正是以前蔡国庆在靠山屯的两大心腹跟班之一的肛毛,蔡国庆乍逢小弟,少不得要摆摆老大的威风,好一阵训斥罢,哼道:“告状?告个屁,老子这里是粮管所,不是革委会,少给老子扯jb蛋…”

蔡高礼打断道:“你小子要告谁?要是三瓜两枣,婆娘媳妇们瞎扯淡的事儿,老子可没功夫听。”蔡高礼离屯有日,终究是不大相信蔡高智先前描述的靠山屯豪富的场景,这会儿见了屯子里的人,且还是熟人,就起了打听的心思。因着不好明问,就假借听肛毛说状词的时候,再细细盘问。

肛毛搓了搓冻得发木的脸蛋儿,咬牙道:“我要告李永军,韩东临,还有,还有告靠山屯所有的人。”

炉子旁边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肛毛,接着,便齐齐朝锅中的狗肉进攻,那意思很明白,脑子有毛病的家伙,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第八十八章 天破了(下

蔡国庆先前还有几分期待,指望肛毛抓住了薛向的什么痛脚,要报料,哪知dào

这家伙竟是告什么李拥军、韩东临,最后居然发了疯,要告全村人。这么猖狂的话,他蔡国庆都不敢说,这肛毛何德何能。

蔡国庆紧走几步,到了门边就把肛毛往外推,嘴上还嘟囔道:“你狗r的在靠山屯憋傻了是不,还告一个屯子的人,去去去,堵着大门,吹得老子直哆嗦。”

“蔡哥,蔡哥,你听我说完呀…”

“说个球啊,你他娘的,要整人也想个好点的理由,脑子被驴踢啦,还他娘的敢以个人告组织。”

“不是,他,他,他们把地分了。”

“什么分地不分地的,谁爱分谁分去,反正又没老子的份儿….”蔡国庆一边不耐烦地推搡肛毛,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忽然耳膜像炸开了一般,嗓音瞬间拔到最高,近乎尖叫一般喊出声来:“分地!你说靠山屯的把地给分了?你再说一遍!”蔡国庆一把揪住肛毛的羊皮袄,满脸狰狞,双眼却满是喜悦。

蔡国庆这一嗓子嚎出来,正吃着喝着的蔡高礼如中了邪一般,本来坐着的身子,如火箭一般原地直冲而起,急速朝大门奔来,到了近前,就拖着肛毛到了炉边,二话不说,按着肛毛,就给盛了满满一碗狗肉,塞进了肛毛手里:“小刚,走这么远的路饿了吧,先不着急说事儿,吃肉吃肉,暖暖身子,你放心,不管你有多大的冤情,不管涉及到谁。你蔡叔一定替你做主。”

肛毛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稀里呼噜开始胡吃海塞。这会儿众人都在消化肛毛带来的那惊人的消息,谁也没心思下箸。就连心神激荡得快晕过去的蔡高礼这会儿也直在心中大喊冷静,而不敢呼喝肛毛马上分说缘由。

肛毛一路行来又冷又饿,这会儿竟连吃三碗,被众人盯得不好意思,才歇了筷子。肛毛擦擦嘴,恨声道:“狗r的李永军,婊子养的韩东临。老子不就是偷偷出去玩儿了几天吗,他娘的,年底竟然给老子扣了八十多块的工分钱,凭什么人家都分一百多。老子就拿几十块,娘的,我家的老鬼也不争气,没抢着单亩高产状元,却回来打老子。说什么都是老子懒,不给他帮忙,mb的,过个年也不叫老子安生,把老子钱全部收走不说。连收录机也搬他房里去了,娘的,你们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让你们好过…….”

肛毛说了半天,尽是说他在生产队受到的待遇是如何不公,分到的钱是如何的少,李永军、韩东临还有自己家人如何欺负自己,看不起自己,总之是絮叨个没完,动情处好似这大冬天之所以下雪,恐怕就是老天爷觉察到他肛毛的冤屈,而洒的泪花。

蔡高礼实在是不耐烦听这个,挥手打断肛毛的单口相声专场,沉声道:“你刚才说他们把田分了,是不是真的?”

“这个,呵呵,这个……”这会儿,肛毛反而吱吱唔唔说不出口了。

要说这肛毛又不是傻子,这分地的罪过有多大,他多少还是知dào

点儿的,再说,今年的日子比往年不知dào

好过多少倍,往年一年忙到头儿,一毛钱别想见,还得欠公家的钱,今年不仅不欠钱,还往回拿钱。两厢对比,肛毛忽然有些后悔了。

蔡高礼人老成精,立时会意,笑眯眯道:“要我说,小刚你在屯子里可是正儿八经的一条好汉子,壮劳力,先前我听你说,他们就为你请几天假,扣你那么多工分,这个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我可是听说有些老头子老太太都分了不少钱,这明摆着是不公平嘛。说来,也是我和国庆连累了你,李拥军和韩东临这俩小子是在给你穿小鞋呢。”

蔡高礼几句话一扇呼,肛毛先前熄了不少的心火立时蹭蹭上蹿,一口喝干蔡高礼给他倒的半缸子酒,骂道:“就李拥军和韩东临最不是玩意儿,娘的,你们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义。”

说罢,肛毛又压低声道:“这个蔡主任,蔡队长,我虽然年轻,你们二位也别骗我,那个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啊,如果真把田分了,那是多大的罪过?”

肛毛这般遮掩,越发显得欲盖弥彰,蔡高礼心中激荡得快要沸腾了,强忍着心潮,亲热地拍拍肛毛的肩膀:“小刚,你放心,就算分地,也是领导干部的责任,和你们社员无关,你算是揭发有功呀。”

肛毛舒了口气,小声道:“那,那薛队长会不会受罚?”

蔡国庆一跃而起,抢道:“会,当然会,我知dào

那小子第一天来,就把你,我还有猛子给揍惨了,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这回老子们一准儿给你报仇…….”

“什么,要牵连薛队长,算了,算了,我还是不举报了,我,我先回去了。”肛毛竟是起身要走,搞得众人莫名其妙。

蔡国庆一把按住他,满眼好奇,问道:“肛毛,你刚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还是跟我说反话?我说帮你报仇呀,你怎么?”

肛毛一擦鼻涕,说道:“抱什么仇啊,要说薛队长还真是好人啊,从来不贪不占,虽然人懒点儿,不爱管事儿,却从来不折腾人,你别看我被他打过,可我服气他,要是没他,我哪里能有饱饭吃,能有楼房住啊,我就是气不过韩东临和李拥军整老子,老子要报仇….”

肛毛一番自白,听得蔡高礼脸上火辣辣得烧,没想到薛向在靠山屯如此得民心,就连肛毛这种出了名的坏分子也心服口服。

肛毛一看蔡高礼老脸通红,慌忙解释道:“蔡队长,哦不,蔡所长,我先前不是说您啊,就是说别的大队的队长好贪好占。”

这一解释,整个儿跟骂人没啥区别。

蔡高礼无心纠结这个,这会儿,他只想把分田的事儿坐实,“小刚,还把你叔当外人呀,你和国庆亲如兄弟,我早拿你当自个儿侄子了,你这孩子,还跟你叔外道。来,接着吃肉,喝酒,今儿个我可得好好陪陪我侄子。”

说完,蔡高礼便将肛毛的酒杯满上,蔡国庆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立时满脸堆笑,似乎真如亲兄弟一般,和肛毛勾肩搭背,互诉衷肠,你一杯我一杯,对饮起来。

半个小时不到,肛毛就借着酒劲儿,将靠山屯分地的事儿,里里外外交代了个通透。

肛毛喝的酒酣耳热,不一会儿便迷糊了,寻了个麻包便倒地睡了。原先吃饭的四人,这会儿,却是久久无语,他们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是胆子包着身,敢在靠山屯搞分田到户,最难得的是,人家竟然搞成了,还一瞒就是大半年,若不是有肛毛这等不经事儿的小子,说不准就永远瞒下去了。

“爸,叔,你们说这,这是不是要,要掉脑袋,这,这要是掉脑袋,这得杀多少人啊。”蔡国庆这会儿酒意全消,浑身扑棱棱得直哆嗦,此刻,内衣已是全湿。

蔡高智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先前蔡氏父子套肛毛的话,他就没掺合,不是他不屑使这种手段,实乃是他心中已经被惊得倒卷起百丈巨澜。这会儿,他压根儿就没想着要怎么收拾薛向,而是想着如何把自己给摘干净。

薛向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出这等大事儿,全公社班子成员,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别想洗清自个儿。这是多大的罪名,浩劫虽然已过,可稍微有一点政治敏感性的官员,都知dào

分地意味着什么。

“杀多少人,我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姓薛的这回是自掘坟墓,天王老子也别想保住他。”蔡高礼眼珠子通红,这会儿,他已经激动得快炸了,最恨的人要倒大霉了,靠山屯那金山银海眼看也要成为自己的嫁衣裳了,天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儿么。

蔡高智沉声道:“五哥,你不会是想把这事儿捅出去吧?”

“怎么,老七,你还想保那小子?哦,我知dào

了,你是怕沾包儿对吧,你放心,有郭主任在,我保你无事儿,更何况你和那小子的斗争,在社里谁不知dào

,到时,就是反对走z派的英雄。”

蔡高礼这会儿连七弟都懒得称了,显是志得yì

满之极,一想到将来有可能成为反对走z派的悲情英雄,他膀胱就抽抽得直涨。

蔡高智并不会为蔡高礼这点安慰,就放松警惕,这种捅破天的事儿,一爆出来,中央一准儿下来调查组,到时是黑是白可不是自己说了能作数的,“五哥,我看等事情坐实了,再报上去不迟?”蔡高智还是不愿拿仕途开玩笑,他宁肯不当英雄,也不愿冒这个风险。

“怎么没坐实,小刚这半年都只在在家地头儿忙活能假?靠山屯今年的粮食任务竟是一点折扣没打,就都交齐了,要知dào

他们可是在忙活猪场的,若不是分田到户,鬼才信这帮磨洋工的有这么勤快。”

“可说破天也是空口无凭,没有真凭实据。”

“怎么,老七,你想维护这帮乱臣贼子?”

“五哥,您误会了,我怎么会维护姓薛的呢,我是怕您操之过急,毕竟那顶顶重yào

的按了手印的合约,还在那小子手里呢。”

“老七,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谁说了错?”

“郭主任!”

第八十九章 天下第一村

蔡高礼阴恻恻的一句“郭主任”,蔡高智立时哑了火。

说完,蔡高礼急走几步,抓过桌上的电话就摇了起来。按说以他的级别是不可能配上电话的,可这全社唯一的粮仓太过紧要,因此才装了电话,以备应急。

电话很快就通了,蔡高礼竭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激荡,将整个事情说了一遍。从始至终,郭民家没有插话,听完,一句“严格保密”,就把电话撩了,蔡高礼却知dào

郭民家和自己一样激动了,不,是比自己还要激动,因为听筒传来的喘息声几乎快赶上自家新买的那台破二手电扇了。

…………………………

长宁街西北三十米处有一片小院儿,院内遍植乔木,听说是当年领导此机关的领导,名字中含着这个字,尤喜在春天的时候,看着它们烂漫盛开,就预示着他自己的政治前景一般。

尽管这小院儿设在这部委遍地,高楼林立的权力机关中心显得有些碍眼,可却没谁敢因为这一片小院儿低矮,就看轻几分。恰恰相反,此处实乃是天下瞩目,高层聚焦的紧要所在,因为此地就是杂志的编辑部。

杂志乃是和、鼎足而立的党报喉舌,可以说是总天下风宪,引领思潮的主阵地。从这小小院落,不知发出过多少份重yào

纲领性报导,可以说,这里掌握着整个共和国六七十年代的相对真理。至于绝对真理在谁手中,非你我所能言道。

今天,已是腊月初八,编辑部早已齐装满员,最繁忙的素材科已经喧腾一片,因为明天就是发刊的日子。这会儿,众编辑或忙着写稿子,或忙着搜集各地上报的素材。选择有标志性的,加以提炼、概括。载上头版。

“时科长,我觉得江汉省的这篇新闻稿挺有轰动性,放在咱们头版,一定会产生非常好的宣传效果。”

一个穿着粉色棉衣的女郎将一份报纸,递给了正埋头书写的时剑飞。女郎容貌秀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盯着时剑飞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看得有些痴了。

“哦。谢谢,小江,小江……”

时剑飞伸手来接的时候,那女郎依旧痴痴看着他。手里攥得紧,时剑飞抽了几下,没抽动,便出声轻唤,那女郎回过神儿来。一张素净的鹅蛋脸立时布满红霞,将报纸往时剑飞怀中一塞,转身就逃了出去。

“时科长,我看小江对你有意思。”

“小王,别胡说。小江虽然不错,却是万万配不上时科长的。”

“哎哟,李哥,您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咱时科长的身份,该打,该打…”

“行了,你们俩小子别跟我这儿一唱一和的了,中午东来顺涮羊肉,这总行了吧。”

“科长仗义!”

“时老大厚道!”

“…………”

时剑飞差不多和薛向是同一类人,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人物,套句后世周星星电影里的台词,这两人都该是黑夜中的萤火虫,总是那般耀眼。

时剑飞放下报纸,募得,想起那欣长婀娜的身段,如瀑的黑发,宝石一样的眼睛,完美无暇的脸蛋儿,那仙子一般的人物该是何等凛然不可犯,可她的手却在他的手里,一念至此,时剑飞忽觉胸口抽抽得难受。

猛灌一口茶水,驱走心中的绮念,时剑飞埋头看起那篇报道来。单看板块竟是在农业版,他先就丧失了一大部分兴趣,杂志可是突出理论研究的,这农业方便的成就,无论如何挨不上。

再看看标题,时剑飞渐渐有了兴趣,便接着往下读了下去,谁知这一读,便是一个多小时,短短一千五百多字,时剑飞看了不下五遍,因为文中的报道实在是太震撼了。

一个小山村去年还欠着公社历年欠款一千多元,短短一年内,竟然实现了上交公社收益三十二万五千多元,人均收入由原来的不足十块钱,到现在的一千三百元,足足翻了十三番,今年秋季稻的产量更是五十万斤,是1955年到1976年的总和,现如今该生产队有一个五千头级的养猪场,一个五千吨级的饲料厂,一个蔬菜大棚种植基地,全体社员都住上了楼房,通了自来水……

时剑飞越看越激动,这篇报道,他读了五遍,并非是这稿子写得有多激动人心,而是时剑飞在根据稿子中的具体数据,默算收入和支出,评估有无水分,或者水分多大,可看了报上那养猪场的黑白照片,那如海似浪的肥猪,再加上他自己的估算,基本判定这篇稿子上的靠山屯是实打实地做出了成绩。

如此美妙的素材,以自己的生花妙笔,一旦上刊,那效果一定是轰动性的,指不定又是一个大寨村。时剑飞一边在心中组织材料,一边思忖该如何突出重点:江汉晚报上是吹的那个队长如何了得,我得别出机杼…不对,队长,京城,18岁,薛向……

一连串的关键词组织到了一起,时剑飞越想越不对味儿,该不是真是那小子吧,再一想,年前,那小子也说“下放到了地方“,没准儿就是下去当官儿啊,该死!

时剑飞暗骂一声,拿起桌头的电话就摇了起来。时剑飞兜兜转转,发动关系,甚至连他远在江淮省作一把手的二叔都动用了,终于确认了那靠山屯队长的身份,正是薛向!

时剑飞正咬牙恼恨之际,那江姓女郎又折返进来,轻声问道:“时科长,那篇稿子看完了吧,怎么样,如果可以,我们那边是原文转发,还是重新组织材料,提炼新的论点?”

“先放放吧,下面的人最爱好大喜功,上面的这数据太过惊人,我看还是核实一下为好,毕竟咱们不比那些地方小报,严肃性,正确性第一。”

“嗯,时科长说得真好,好吧,我再去找找别的素材。”江姓女郎展眉轻笑,说话,就要离开。

“小江,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嗯…”

“还有小王和小李,东来顺,涮羊肉”

“那行,我一准儿到。”

“不用,到时一起走,我有车。”

…………………

时剑飞不愿意替薛向鼓吹政绩,按下了材料,可如此轰动的新闻,岂是时剑飞能按下的。当天下午,薛向就在的头版头条,看到了关于靠山屯的报道,接着、、全部刊登了,皆是加黑加粗的重磅报道,尽是溢美之词。

要说这三分报纸的影响力虽然稍逊两报一刊,可那也是全国范围内的鼎鼎有名的大报。这三份报纸一出,还不是举世咸闻。薛向搜集完各大报刊,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淡黄的光晕下,他持笔伏安,逐字逐句地将报纸上的有关自己的报道划上横线。

这一划,竟发xiàn

,所有的报刊都在鼓吹靠山屯取得的成就之余,将功劳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算给了自己,各种名号,帽子,铺天盖地地飞来。薛向盯着这一个个“青年劳模”、“奋斗标兵”、“社会主义的造梦者”的称号,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叮铃铃,叮铃铃,堂屋的电话响了。

“大家伙,出来接电话啦,是那个头发又光又滑的伯伯打来的。”

薛向奔出门来,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招呼她接着看电视,便接过了电话。

“小薛,你小子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到哪儿都不消停,谁能想到靠山屯这小小山沟,竟让你小子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儿,哈哈……”

安在海声带欢喜,他现在已经完全把薛向当了自己的子侄,对薛向能将靠山屯折腾得如此红火,很是与有荣焉。

薛向面沉如水,低声道:“二伯,那几分大报上的稿子都是您……”

“傻小子,你二伯我出手岂是等闲,你也太小看你二伯这堂堂中宣部常务副部长了吧,在我面前,那几分报纸,能称得上大报?等着瞧好戏吧,你二伯可没这么小气,方才刚加印了一版,你小子还没看吧,哈哈……”

安在海是个性情中人,薛向极让他中意,这不,一听说,薛向弄出了成绩,立时拼死力帮手,誓要送薛向份大礼。

薛向一听连都掺合进来了,心中忐忑更甚,顾不得和安在海细看,更不能透露他在靠山屯做下的“大事儿”,连要求安在海别帮倒忙的话都说不出口,就把电话撂了,撒腿就往外奔。

刚奔至大门,便和康铜撞了个满怀。

“三哥,好消息,好消息,你看,你在靠山屯的事儿都见报了,而且还上了。”康铜满面喜色,手里托着一摞报纸,竟是一改往日沉默本色。

薛向不及细话,找出百姓日报,便摊了开来,头版头条竟刷着五个黑色楷体大字“天下第一村”,字字如耀精光,闪得他快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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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千里返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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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惊喜,简直是惊雷!

薛向顾不得细看报纸,猜也猜得到里面的内容该是如何的极尽夸赞之能事,毕竟安在海连“天下第一”都替他吹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薛向又折身奔回堂屋,拽了电话就往房里走,砰的一下,拍死了房门,看得正看着电视的薛林几姊妹莫名其妙。

电话接通了,是打到靠山屯的,他走前怕众人打电话来拜年,怕人多嫌麻烦,就没留下他在京的电话,这个电话还是他腊月二十一回京,到今天正月初八,近二十天的第一个电话。薛向刚通了姓名,那边说话的人竟是老姜。

“哈哈,原来是大队长啊,你可真贼,电话也不留一个,害得咱们想给你拜年道喜,也找不到人,大队长啊,不得了啊,你高考成绩下来了,全县第一啊,我的个乖乖,文曲星下凡啦,哈哈,还有一喜,咱们靠山屯火了,真的是火了啊,咱们全村在收音机里都听到中央台播了,荣耀啊,我老姜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荣耀过啊,大队长,您是不知dào

啊,县里的,地区的,省里的,大报小报,大车小车,天天来,这个采完,那个访,您还别说,我老姜这几天烧火,烧得膀子都是酸的,还是李队长从红庙村把苏大勺借了过来,才勉强顶住,不过,这点儿累咱不怕,怎么说也是咱屯子十几辈子难得的喜事儿啊。这不,明天听说还有外省的领导过来参观,我可得多弄些蔡………”

老姜看来不是憋了一天两天了。逮着机会,上牙打着下牙。竟跟缝纫机似地,密密匝匝,让人没插嘴的地方。好在薛向也没打算插嘴,老姜交代的虽然琐碎,确实将这些天靠山屯的变化交代了个清楚。

其实薛向能想到靠山屯这几天会有多热闹,毕竟一个山村上了,那是多大的政绩。各级行政区能放过才怪。

“只盼你们现在抢得起劲儿,到时莫要后悔才好。”薛向心中苦笑,好容易等老姜松了口,才出声道:“老姜。找老李过来说话。”

“李队长不在。”

“那就找老韩。”

“韩队长也不在,就连铁队长,小孙书记都不在,都被请到县里去作先进事迹报道了。”

“什么时候去的?”薛向心头陡然浮现一丝阴霾。

“哟,您还别说。有两天了,前天就去了,县里办公室打来电话说,还得到邻县去参加报道会,恐怕得等些日子。”

薛向听完。心中陡然绷紧,虚应了几句,打发完老姜,一个电话拨到耿福林办公室,电话却是秘书小马接的,说是耿主任和县砖瓦厂的廖厂长去了省里,谈买机器的事儿,末了,又加了句,是郭主任点的将。

薛向草草结束了和小马的电话,又把电话打到了陈光明处,接电话的居然也是秘书,说是地区党校开学,陈主任进修去了。

薛向悚然大惊,这浩劫时期中断了许久的党校,才开张不足三月,怎么就相中了陈光明,若说是巧合,那靠山屯的整个管委会班子,外加耿福林这第一副主任都联系不上了,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薛向几乎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抬头似乎能看见一张大网正朝自己盖来。

薛向当机立断,打开房间,将电话抱了出来。这会儿,薛安远已于正月初五去了岭南军区,因着薛向预测的那场必将发生的战争,薛安远忙着整训部队,也就没带小家伙前去。

而初三那日,薛向在家宴请过赵国栋三人,又带着在满四九城的景点游览一番,第二日领着三人登了许子干的门儿,初五那天,三人便告辞回江汉去了。是以,这日就薛林领着三小在家。

薛向压住步伐,悄悄拉过薛林,说了自己要提前回靠山屯。薛林不爱看报,这会儿还不知dào

靠山屯出名了,但知dào

薛向是屯子的当家人,自不好拦他,又担心小家伙知薛向要走,多生变故,应下后,让薛向悄悄走。

薛向交代完薛林,又拉过康桐,让他这几日就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就是下岭南军区报到,也等过了十五以后。康桐性子木讷,从不多问,却坚决执行薛向的指示,当即便点头应了。

薛向安顿好家里,披了军大衣,又回房拽出一沓钱、票,塞进了兜里,顺着墙根儿悄悄溜了,三小被电视上精彩的节目吸引,竟是谁也没觉。

………………

薛向到靠山屯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九深夜。一路行来,他是昼夜兼程,到了江汉,顾不上应酬胡黎明的相请和夸赞,直接要了胡黎明的司机,深更半夜就杀到了靠山屯。

薛向到时,靠山屯的一干党员竟齐齐在他办公室开会。

原来,韩东临、李拥军一众离开屯子已经足足五天五夜了,竟是连个消息也没有,这几天屯子外,隐隐约约有不少老虎皮窥视,先前,众人只当是保护来参观领导的,可后来屯子里派去的人回来说,邻县压根儿就没搞什么先进事迹报道大会。

这下,众人慌了,到公社要人,谁知dào

公社蔡主任不阴不阳地说李拥军几人去了省里作报道了,这下,众人哪里肯信,当下,就要闹腾,亏得老成持重的回过味儿来,将人都劝了回来,回来之后,党员们就自发召集起来,开起了大会。毕竟,谁也不笨,这会儿靠山屯形势一片大好,大队干部却集体不见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联想那件事儿。

薛向从天而降,众人大喜过望,齐齐让开座位,摆出炭火,让他取暖。薛向顾不上寒暄,稍稍弹了弹身上的雪花,问道:“分地的事儿,是不是漏了。”

钟原抢道:“大队长,我们也在怀疑,不然就凭咱屯子眼下的成绩,谁敢挑理儿,我猜一准儿是哪个王八蛋走漏了消息,叫县里的人知dào

了,才偷偷把李队长他们几个给诓走了。”

“上面下来问时,你们就一点儿没漏?”薛向再问一句。

“大队长,谁都不傻,泼天的干系,大伙儿都省得。”

“老苏,我看未必吧,正月初五那天,郭主任亲自到靠山屯召开表彰大会,鼓动大伙儿讲靠山屯取得农业大丰收的先进经验,还说就是做了什么出圈的事儿,只要增产了,说出来未尝不是先进经验,到时全国推广也说不定。当时,咱们都没回过味儿来,现在想来,姓郭的是在套话儿啊。那天你老苏似乎就吱吱唔唔说了不少,怕不是就漏了。”

“老陈,瞎咧咧什么,老子只说生产队将农田划定好责任,大伙儿比,帮,赶,超,干劲儿足,什么时候说过一个字的分田单干?”

“老苏,你那句划定好责任就不该说,说不定…”

“什么不该说,你老陈也好不到哪儿去……”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给老子扯犊子。”薛向不耐烦听二人掰扯,话已至此,他哪里还不知dào

,分田的事儿是真的漏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薛向脑子里飞速旋转着,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这会儿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开,思想领域还处于僵化状态,就是小岗村爆出分地的消息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那会儿改革开放的思潮已经成了主流,就这样,当时对分地单干的争论也是爆zhà

性的。毕竟这分地单干,从根子上和当时的集体经济相左,在一些老派干部眼里,无异于否定社会主义,是断断容不得的。

薛向正百思不得良法,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暴风骤雨似地拍门声,众人齐齐变色,以为县里来拿大队长了,人人抄板凳,寻棍子,就待拼命,暗自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叫大队长逃出去。

“是我,铁勇家的,我听说大队长回来了,有急事儿找他。”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村民多熟捻,听声儿便知是铁勇的老婆孔桂花,立时有人上前把门开了,门外果然是孔桂花。

大半夜的,天上还飘着雪花,孔桂花似乎是刚从床上起来,披头散发,花棉袄也没系上,手里抱着个黑布袋,在门外冻得直哆嗦。

众人知dào

薛向不待见铁勇,也不招呼孔桂花进屋。薛向却是不会跟一个年纪足以当自己妈的妇女为难,开口招呼他进来烤火。

孔桂花刚进门,便吱吱唔唔地要大家伙儿都出去,说有大事儿和薛向说。薛向挥手笑道:“桂花同志,这里都是村子里的党员同志,都不是嚼舌头根子的人,再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没事儿,说吧。”大冬天的,薛向自然不能讲众人轰到寒风暴雪里。再说,孔桂花也不过三十七八,颇有几分容貌,他这大队长无论如何得注意影响。

孔桂花也不再多言,将怀里的布袋递了过来,说道:“半年前,俺当家的就和俺说了,若是有天他不在了,就让俺把这个布袋亲手交到大队长手里,如今,俺当家的不见已经五天了,我寻摸着该把东西给大队长了,里面是两个本子,俺也不识字儿,不知dào

里面记的什么,反正就俺当家的话办了,行了,俺走了。”

孔桂花倒是干净利索,说完,开门,就一头撞进了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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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班子会决议

孔桂花去后,薛向交待众人这段时间闭紧嘴巴,又安抚几句,便将众人送出门去,接着,独自在火盆边坐了,翻检起那灰布袋来,布袋里倒是比先前孔桂花交待的多了一样东西,是个信封,拆开一看,正是铁勇写的信,且是写给薛向的信。‘

薛向就着烛火读了起来,信不长,不足五百字,前半部分主要讲薛向给靠山屯带来多少变化,和他学习了那本的感悟,以及反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觉得非常惭愧,想向薛向承认错误,又没有勇气,所以就用信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前半部分皆是自遣,后半部分,才真zhèng

让薛向动容。铁勇在心中交待靠山屯几乎每年都超额向社里交粮食,可超过定额的那部分并没记录在案,而是悄悄被用来冲抵往年亏空,具体的数据,这十多年的每笔账,都在那两个笔记本上,又说蔡氏父子,曾经找他要过账册,都被他拒绝了。

信的末尾,又说如果哪天他意wài

失踪或死亡了,一定是蔡氏父子下的手,要薛向千万给他报仇。

薛向看完正文,再看最后的日期,九月十八日,他一掐指,正是铁勇再次当选副队长的那天。现在想来,这信,铁勇是感动之余写下的。

阅罢信,薛向翻开两个笔记本草草浏览了一遍,差点儿没惊得跌进火盆里。这小小靠山屯,十年间,竟被蔡高礼以远超国家规定的标准多收了近十万斤,折合下来就是每年近一万斤,靠山屯一年才产多少粮食,这帮家伙真是黑了心肝儿,再联想知青和社员们饿肚子的事儿。薛向哪里还有怀疑。

薛向收拢起笔记本,正待熄火回房,忽然。门外又是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大队长。快开门,我是彭春。”

薛向打开大门,彭春急道:“大队长,快,快跑,县里的公安下来了,来抓你的。赶紧跑。”

“你怎么知dào

的?”

“你今天晚上下来坐小汽车,被在村里埋伏的老虎皮看见了,多亏老钟多长了个心眼,在屯子外留了人警戒。赶紧跑,车都到屯子外了,从后山走,娘的,那帮兔崽子就是见不得老子们过好日子。”

薛向知dào

这会儿不识呈匹夫之勇的时候。当机立断,拍拍彭春的肩膀,招呼他保重,带上那灰布袋,折身进房。取出压在箱底的那按满手印的分田合约,打开后窗,便跳了出去,逃出去不到两百米,便听见办公室方向传来一片喝吗声。

薛向知dào

这是乡亲们在给自己拖延时间,更不回头,埋头便朝山里奔去。

……………

时近凌晨三点,承天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灯火通明,承天县县革委主任郭民家竟连夜在此地,召开革委会班子会议。

会议从十二点起,已经开了三个小时了,这会儿轮到郭民家做会议总结:“整个会议气氛很好,各位都做了自我批评,也统一的看法。总之,对靠山屯生产大队管委会班子这种无法无天,掘社会主义坟墓的犯罪行为,咱们要进行坚决斗争,对以薛向为首的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班子成员要严惩不贷。当然,靠山屯出了这种泯灭党性,罔顾国法的坏分子,我这个承天县一把手也有责任,会后,我会向地区,省委作检查,请求处分。明天,照先前班子会上的决议,各宣传部门统一口径,一定要扭转当前的鼓吹风,一定要将靠山屯分田单干,罔顾法纪的事实进行全方位、深层次的挖掘、报道,争取消除此前鼓吹风造成的不良影响,打一个宣传上的翻身仗,先就这样,散会!”

一众班子成员刚散去,满身雪花的何进钻了进来,见了郭民家立时立正,敬礼,说道:“主任,那小子贼滑溜,一个不注意,让他逃了。”

郭民家白皙的手指不住敲打着会议室的桌面,头也不抬地道:“逃了好,抓住了,我还真不知dào

怎么招呼他,这一逃,我就不用七报八报地折腾,直接给他开除党籍,按逃犯论处。”

郭民家尽量压着声音,可依旧显得尖利,听得何进头皮发麻,只得连连点头道:“主任高明,主任高明。”

二人正说话之际,蔡高智,蔡高礼,蔡国庆三人走了进来。蔡高智紧走几步,来到郭民家身前,弯腰道:“主任,我们无能,辜负了主任的信任,那几个家伙都是死硬份子,任凭我们好说歹说,死活不签字。”

何进最瞧不得蔡高智这副窝囊相,哂道:“我当什么呢,在老子的地头儿,还没听过有撬不开的牙口,掰不断的指头,等着,半个钟头,一准儿拿下,计时开始。”说话,何进迈步就往外走。

“老何,站住!”郭民家叫停何大莽夫,斥道:“我说过多少回了,这几个人是重yào

犯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中央就来调查组提人,弄得遍体鳞伤,好叫人家反咬一口,说咱们屈打成招不成,幼稚!”

何进老脸一红,连道:“是是,主任叫训的是,我幼稚…”

郭民家挥手打断何进的罗嗦,扭头吩咐蔡高智道:“把他们关到一起,外面也别站人,在门边悄悄放个录音机,其余的都别管了,好吃好喝的照顾,他们几个可是要唱大戏的。”

浩劫时期,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郭民家不知使过多少,这会儿说出来,直若喝水吃饭一般,简单自然,可众人瞧得直打寒颤。

蔡高智领命去后,郭民家懒得理何进三人,自顾自拿起那张翻看了不知多少遍的百姓日报,怔怔盯着头版头条的“天下第一村”出神。其实这两天郭民家脑子里,总会冒出“若是不将分田到户的事儿捅出去,就凭这篇报道,自己就该高升”的想法,可一旦他尿意来了,上趟厕所,瞅见那永远软塌塌的物件儿,心火腾得又冲了出来,将先前的可惜烧了个一干二净。

蔡高礼见郭民家盯着报纸出神,小声道:“主任,还得说您高瞻远瞩,智谋无双,起先,我报gào

给您姓薛的分田到户的事儿,您让县里的报纸尽宣传姓薛的成绩,我还不理解,这会儿,看了百姓日报也宣传了,我这榆木脑袋才开了窍,主任您这是要在他摔下来之前,先把他捧得高高的呀,这不,眼看姓薛的小子一家伙飞到了云端,主任您在底下把绳子一剪,吧唧一下,姓薛的粉身碎骨了。”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郭民家横了蔡高礼一眼,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是一点好敢也欠奉。

蔡高礼马屁拍到了马脸上,挨了训斥,立时立正,微躬,摆足了挨训的姿势,准bèi

接受炮火的洗礼。

果然,郭民家又想起了件窝心的事儿,冷声道:“那个铁勇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去年,他还帮着你和国庆一起逃出来,还来过我家,怎么这会儿,连他也不配合,是怕背黑锅?没事儿,你大可拿我的话向他保证,只要他签字,并答yīng

作证,我保他无事。”

郭民家话音方落,刷的,蔡高礼的老脸红得像染过一般,怯懦半天,才小声道:“那,那个铁勇,鬼迷心窍了,竟,竟是铁了心大跟姓薛的走,我看他就是被姓薛的小恩小惠给迷惑住了,我……”

“够了!”啪的,一声巨响,郭民家一巴掌印在了桌子上,狭长的眼睛冷冷盯着蔡高礼,只把后者盯得脊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着蔡高礼这猥琐模样,郭民家恨不得飞起一记窝心脚将他踹死,“算了,反正是坐实了,有没有签字一个样儿,他要找死,就让他去死!”骂完,又冷道:“你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

“没,没,主任,您请放一百二十个信,他绝对没有我任何把柄。”

哪知dào

蔡高礼话音刚落,沉默了半天的蔡国庆忽地发言了:“不对,爸,你忘了每年弄粮食的账本可都在姓铁的手里呢,上回他来公社,咱们找他要,他说被他家婆娘引火时当柴烧了,这不是糊弄鬼么。”

这父子两真是绝配,一个搭台,一个拆,老子刚搭好台子,转瞬就被做儿子的拆了个精光。此刻,蔡高礼心中怨气直冲起千万丈,恨不得一榔头夯死这个脑筋缺根弦的儿子!

郭民家闻言,一屁股坐回了椅子,双手吊在半空,脑袋朝后仰起,似乎连摆手的力qì

也没了。

唉,说来郭民家也是苦命人儿,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姐夫,都不知dào

该找谁说理去。

蔡高礼迟迟没等他预料中的炮火,小心一瞥眼,见郭民家面现颓然,心中竟生出几分尴尬,小声道:“主任,主任,您,您放心,我马上赶回屯子里,把那账本儿拿回来,保准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会牵着到您,您绝对…”

这会儿,办公室内,何进还在,办公室外,不知dào

还有谁在值班,这蔡高礼居然当众晒起了阴私,听得郭民家险些没一头载到。

“滚!!!!”

郭民家浑身颤抖,蹭得站了起来,操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下去,砰的一声,杯碎水溅,那响声好似发令枪一般,蔡氏父子同时一弹腿儿,旋风一般跑了个没影儿。

第九十二章 薛向夜遁逃

这是一间二十来平的监狱,却没有寻常号子的阴森、幽暗、潮湿,似乎是关押特殊犯人而设,有床有被,还有独立卫生间,若评五星级号子,这间恐怕够呛,若是三星级,一准儿有它的份儿。

李拥军四人被带进来有些时间了,从先前的惊恐,到镇定,再到沉默,这会儿又开始集体骂娘了。

“老铁,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事到临头,你竟然…算了,以前是我老李看走了眼,你他娘的是条汉子,回头出去以后,老子一定要跟你好好喝上几杯。”

韩东临哂道:“老李,没睡醒吧,出去?这辈子只怕是别想出去了,这狗r的郭民家真他娘的阴险,说好了是让咱们介shào

先进经验,还保证不搞秋后算帐,mb的,谁知dào

这王八蛋连秋后都不等,翻脸就不认人。”

铁勇道:“说到底,是咱们幼稚,是这帮当官的心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介shào

先进经验,要把县革委班子成员都找来,先前,我还安慰自己是以示隆重,这会儿才明白,这是郭民家要让整个革委会班子会作证啊,现下好了,虽然咱们硬抗着没签字,可这分田到户的话可是当着全体各位班子成员面儿说的,那是铁证如山啊,唉!”

小孙接道:“咱们陷进去就陷进去了,没什么,毕竟靠山屯是生咱养咱的地方,咱们虽然遭了难,可屯子里的乡亲们终究是享了福,可大队长多冤啊,人家从京城下来,劳心劳力地带领咱们给屯子里致富,书上说白求恩如何全心全意,我不知dào

。可大队长那才是真的全心全意,连屯子里给他盖大楼都不要,你说说。就这么好的人,还他娘的得不到好报。”

屋里的四人正热烈而激愤地替薛向叫屈。而我们的主人公薛向却正在风雪里漫行。

此刻,离薛向从靠山屯进山,已有近四个小时了,山里的冬天,尤其是夜里,最是难熬,白毛风一刮。当真是百兽俱伏,草木凋零,最最可怖的是,一边刮着白毛风。还一边下着大雪,若非经年老猎手,此时入山,十有**得丧了性命。

薛向虽然对这金牛山已经惯熟,可终究只是熟悉路径。地理,而对这野外求生,辨别天时、地理的本事,差之老邓头这样的老炮手何止道里计。这不,一进山。没行半个小时,薛向便迷了路。

按说,薛向对这金牛山熟悉的已如自家后院,又怎会迷路呢?原来,这冬天不比其它三季,暴雪一堆,往常极其醒目的路标,特殊地带,这会儿全是一个样,连往常山民们踩出的小道儿都被遮掩得没了踪迹,如何还能辨识道路。

穿林的北风,呼呼直叫,时不时得摇落枝头的堆雪,混着鹅毛大的雪花一同砸落下来,薛向整张脸几乎已经塞进了大衣里,只露出眼睛,裤腿和袖口也已在山中寻了麻藤扎紧,可他还是能觉察体内的热量在飞速的流失。

薛向知dào

不能这般没头苍蝇似地走下去,越走热量流失得越快,这会儿双脚已经湿漉漉一片,那是汗水捂化雪花混成的冰水,脸也冻得没了感觉,是得想个办法避风取暖了。

薛向干脆脱掉鞋袜,提在手里,赤了脚在雪地里迎风急行,此刻,他非是在寻出路,而是在搜寻干柴。这种迎风辨雪的法子,还是从邓四爷打猎的故事中听来的,这会儿却是派上了用场。

未行几步,薛向便在一片银针松附近,发xiàn

了未被雪花覆盖的烂杨木。薛向知dào

今夜是生是死,恐怕就着落在这堆杨木上了。双脚已经冻得通红,薛向再不敢耽搁,奋起勇力,踹断几根枝桠,扯烂身上的内衣,寻了背风的地方,拿手摊出一片空地,便用衬衣裹了杨木,拿出打火机,蹭得一滑,冒出一团幽蓝的火花,薛向像护着婴孩一般,护着这小小的火焰,凑近了衬衣,渐渐的火焰迅速变大,薛向已冻得发木的手掌此时才有了知觉。

薛向小心得护佑着这堆柴火,待火焰稳定后,再不敢耽搁,又起身踹断数根烂杨木,扯出一堆羊毛藤,全堆在火堆旁炙烤。

火,幽蓝的火,通红的火,炙热的火,温暖的火……

薛向从没觉得火对他有像今天这般重yào

过,他贪婪得享shòu

着这火焰赐予的温暖,一双手和一双脚恨不得伸进火堆里去。身子逐渐有了温度,漫天风雪,薛向也不担心老虎皮们深夜追进这山里,便把身子缩成一团,思考起自己的出路来。

薛向能想到自己这一逃,郭民家会给自己安个什么罪名,也能猜到明天承天县的报纸该怎么写,大概到下午的时候,国内大报就该收到消息,疯狂声讨自己这个叛国叛党份子了吧。即使薛向知dào

有如斯后果,可他还是得逃。

不逃,必死无疑!逃,则有一线生机!

薛向精研党史,知dào

此刻高层两股力量、两股思潮正在做剧烈碰撞,而恰好自己这时爆出了分地的事儿,且是先被作为正面典型在全国宣传,如今新闻变为丑闻,无论如何是盖不住的,这无疑又给那边提供了一个大爆点。

“爆点就爆点吧,用得好,未必不能成为一颗战略导弹!”

薛向暗忖,既然逃了,就不能漫无目的地游荡,回京,去省城,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先不说他料定这会儿,车站,码头,一定遍布眼线,而省城和京城未必就是存身之地,说不定那边早张好了网等自己,为今之计,说不得还是直趋承天县城,套句废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薛向打定主意,正要和衣而卧,忽地一团白影朝他扑来,薛向挥手就要去格挡,熟料那白影跳上他格挡的胳膊立住,不动了。

“小白!”

这立在胳膊上的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原来小家伙去岭南的时候,小白虎刚好回了山,就没跟去,这一来二去,薛向就慢慢淡忘了这小东西。熟料,在这茫茫风雪之中,再次相逢,薛向当真是喜不自禁。

小白身形还是初见时一般模样,光滑如缎的毛皮,炯炯有神的虎目,优雅的身姿,四爪莹莹如玉,昂首立在薛向的胳膊上,很有几分雪山之王的风采。

薛向托着这小白虎,募得,想起分开已有数月,这小白虎怎么还如初见时一般大小,别说身长,就是体重也未有丝毫增加。

薛向边暗道怪异,边抚摸着小白虎的背脊,忽地,小白虎冲他低吼两声,跳下他的胳膊转身去了。薛向心中虽然好奇,却并未阻它,自顾自地埋头睡了。睡了不知多久,忽觉脑上多了一个柔软的物什么,薛向不用睁眼,便知是小白虎又回来了。

薛向伸手将小白虎从头上提溜了下来,睁眼一看,地上多了三四只死去的野鸡,再去看小白虎,嘴角处隐隐有血迹,便知是它的杰作。

风雪夜奔,薛向初八下午从家里出发,眼下已经初九深夜,不,应该是初十凌晨,这三四十个小时,一直在奔波,几乎就未怎么进食,这会儿,早已腹鼓如鸣。若是以往入山,以薛向的本事自不会饿着,可现如今大雪漫天,北风如刀,又是深夜,叫薛向空有十成本领,也使不出一成来。

见了这四只野鸡,薛向再不迟疑,拔去鸡毛,用手剥开鸡腹,掏空内脏,穿了树枝便架上了火堆,片刻功夫,鸡身便被炙烤得酥黄,诱人的肉香立时飘了过来,薛向早饿得狠了,顾不上烤至十成熟,抄起两只烤鸡,一只递给了小白虎,一只便朝嘴里猛塞。

尽管没有任何佐料,薛向去吃上了生平最香的一顿饭,小白虎吃完一只烧鸡,便跳进薛向怀里睡了。剩下三只烤鸡被薛向一鼓作气,塞进了五脏庙。

吃罢晚饭,薛向将身边的鸡毛,已经炙烤的没了水分的干柴全部加进了火堆,这是他最后一次加柴,因为手腕上的手表显示时下已是凌晨五点半了。

薛向依着树根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被冻醒了,原来身边的火堆已早灭多时,薛向抬手看表,已近八点,昨夜的风雪已停,天空虽未放出朝阳,却是大晴了。今次不同昨晚,薛向的身体,力量尽复旧观,抓一把雪,擦了擦脸,立时神采奕奕。

“小白,你是跟我进城,还是待在这金牛山?”薛向摸摸肩头小白的脊背,竟和这小老虎打起商量来。

其实,薛向知dào

此地一别,怕是再没机会回靠山屯了,即将到来的大博弈,败了,他薛某人死无葬身之地,胜了,那几位恐怕也不会放他下来折腾,只怕是留校念书,终归是和这靠山屯诀别了。

小白虎虽然聪慧,到底不通人言,依旧立在薛向肩头,昂首送目。

“得,我还是带你进城吧,到时候,寻着机会,给你找个管吃管住还送童养媳的地方,你小子算是逮着喽…”

薛向长啸一声,抓过小白虎,塞进怀里,便在雪地里奔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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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安老爷子的态度

耿福林推开房门,扯下门边的灯绳,刷的一下,屋子亮了,眼帘刚映入景象,耿福林便难以置信得揉了又揉,看着书桌边上闲坐的那人,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知dào

你今天回来,所以来这儿等你。”说话的正是薛向。

今天一早薛向奔出金牛山,寻了顶破草帽,混在乡亲们的牛马车里,便进了城。要说这承天县的戒备,远不如他清晨溜出金牛山时来得森严,那阵势似乎是整个承天县的武力都出动了,几乎将整座山林封死了。

得亏小白虎头前引路,寻了条绝道,顺着雪坡才溜下山来。或许是料定薛向就在山里,又或许是量薛向没那么大胆子进城,是以,城内与平日一般无二,只不过主干道四侧的墙壁填满了通缉、声讨他薛某人的大字报,就连县里的广播电台也一刻不停地播报着他薛某人在靠山屯犯下的累累罪行。

薛向听了会儿,竟是连他薛某人好逸恶劳的事儿,都被扒出来,加以“修饰”,成了强索社员肥鸡数百只,后面更有和女知青如何勾搭的事儿,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县革委的广播电台,而非大英帝国的太阳报。

薛向听得直倒胃口,索性在城墙根儿寻了个向阳的地方,拿破草帽遮了脸,闭目闲坐,这一坐就坐到了夜幕降临。天一擦黑,薛向寻着空当,就翻进了革委大院儿,悄悄潜进了耿福林家,因为,他料定耿福林看了今天的报纸,一准儿得回来。

果不其然,就等着了。

耿福林紧走几步,和薛向抱了抱。又招呼他坐下,转身出了书房,未几。捧回一个托盘,盘里一锅四碟。尽是吃食。

“老弟啊,你受苦了,郭民家真不是个玩意儿,初四那天,县里忽然开始宣传你们靠山屯儿,我还以为老小子想通了,顺带着宣传你的成绩。他好捞点儿政绩,哪知dào

这王八蛋趁机把我和光明给支出去,转眼就图穷匕现。”耿福林也是在汉水瞧见了报纸,立时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薛向也是饿急了。顾不上搭话,将杂七杂八地四盘菜,倒进了盛饭的小锡锅里,用筷子一搅拌,三口两口就下了肚。

见他吃得狼狈。耿福林还待出去寻摸吃食,却被薛向一把按住:“饱了,耿老哥,有没有今天的报纸。”

耿福林招呼一声,转身出门。未几,捧回一大摞,薛向抽出当天的,头版头条登的不是批判靠山屯的文章,而是郭民家代表承天县革委会做的检讨书。

薛向草草浏览一遍,笑道:“郭主任好手段!”

“他就这点本事,当年还不就是靠打闷棍,揪辫子起的家。”耿福林嘲讽完,又道:“老弟,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我看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把你送到岭南去吧,那边紧靠着港岛,走走关系,就出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耿福林还能这般说话,薛向心中实有几分感动:“耿老哥莫非料定这一仗,我必输无疑?”

尽管耿福林如此表态,且说得情真意切,可值此危难之际,薛向不敢弄险,也不敢尽信人言,是以他必须亮出底牌,让耿福林看见希望,坚定信心。

果然,耿福林一改先前颓唐,又惊又喜,“莫非你老弟还有后手。”说完,又自语道:“不对呀,分地的事儿,被老郭定成了铁案,翻不过来了….”

薛向摆手,笑笑:“耿老哥,用不着翻案,没准儿老郭定的铁案,会忽地竖起来,化作一面新的红旗!”说完,薛向抬手指天,耿福林霍然色变!

薛向自不会继xù

和耿福林分说高层的思潮碰撞,只要坚定耿福林信心就好,“耿老哥,家里有没有电话。”

“有,有,你稍等。”

耿福林起身转回客厅,接着便是几声呵斥,把家里的人撵了个精光,又转回房内,“薛老弟,电话线牵不进来,出来打,浩男和你嫂子,都被我打发出去乘凉了。”

“大冬天的,乘哪门子凉。”不过,此刻,薛向也无心指出语病,拿起电话,就摇拨起来。

电话是打去松竹斋的,很快就通了,那边传来的是安在海的声音,嗓音有些沙哑:“喂。”

“二伯,是我。”

“小薛???”

“是我!”

“好小子,你知不知dào

,这回,你小子把天给戳了窟窿。”安在海语气激烈,“你现在在哪儿呢,从中央到地方,遍地都是你的通缉告示,你小子跑什么,就是出了篓子,跑也解决不了啊,唉,你…”

安在海话如急雨,薛向压根儿插不进嘴,忽地,那边传来苍老的声音:“叨叨什么,电话给我。”

未几,听筒里就传来安老爷子的声音:“还好吧?”

“挺好。”

老爷子不问其余,先问安危,薛向心中陡然一暖。

“这回乱子比较大,是出去,还是留下,随你。要出去,我老头子能把你送走;要留下,恐怕就得隐姓埋名。”

“老爷子,事情不到这一步。”

“你恐怕不知dào

,我刚开会回来,选你下乡的许子干已经被停职检查了。”

这下,薛向彻底被惊着了,许子干是什么人物,那可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吴系大将,一想到许子干的遭遇,薛向立时想到了薛安远,便急着追问了出来:“那我伯父….”

“有南老在,再大的风,自然也吹不着他。”

“老爷子,振华首长什么态度?”

薛向知dào

今后十来年,振华同志的份量特别重,且这位是第一个隐约露出赞同包产到户的重量级首长。

“振华同志主张先稳一稳,大家先议一议,那边几位反应太激烈,最终没有通过。”

薛向听罢,长长舒了口气,只要这位还像前世那般支持,这件事儿就还有转机,“老爷子,我需yào

您的帮zhù

。”

“说!”

“我写了篇稿子,我这边念给您听,您那边找人记一下,看能不能发出来,实在不行,我….”

“哪儿那么多废话,念!”

薛向急忙从军大衣内侧掏出一张信纸,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这正是他等耿福林时,在书房临时写就的。

“自白书,本人薛向,系执政党党员,1977年三月十八日担任靠山屯大队长以来,虽无衣宵食旰、呕心沥血之奋斗,但亦算全心全意,尽心尽lì

为靠山屯全体社员兴福谋利,我性本鲁钝,才智亦平庸,幸耐靠山屯全体党员奋勇,干部尽心,社员用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历时十一个月有余,总计取得成绩如下:年产粮食…………”

“……成就虽不高,功劳亦不大,尚且称不上致富,但我总算是带领靠山屯全体社员甩脱了贫穷的帽子。m主席指示我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学全国人民。在钟主席、党中央英明领导下,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群众运动蓬蓬勃勃开展之际,我带领靠山屯全体社员,从客观实jì

出发,理论联系实jì

,走出了一条新型农业化道路………………”

“完了?”

“完了!”

“你小子还敢学革mìng

先烈,写什么,我看你纯是自吹自擂,登上报去,保准被群起而攻,你违反中央规定,偷摸把地分了,还有理了,死不悔改,还敢狡辩?”按老爷子话语舒缓,不带感情,虽是斥责,却让人觉不出他是何肺腑。

“老爷子,跟您我就不藏着掖着,我这,就是用来吸引火力的,我就是要他们吵,要他们骂,不把这把火撩旺了,怎么丢炸弹?”

“你小子嘴上跟我老头子说什么不掖着藏着,怎么话说一半儿,糊弄老子呢。”老爷子人老成精,知dào

薛向恐怕还留着后手。

“都这会儿了,我哪儿敢啊,对了,老爷子,恐怕眼下,大风将起,您老还是别装病了,赶紧把位子站稳了,这会儿,可不能踏空了。”薛向确实有后手,可这会儿却是不能说透,一切还得看局势的发展而定。

“废话,这还用你小子交待,老子不去开会,能知dào

你小子又把天给戳了个窟窿?”

“得,您老早歇,我这儿还得打几个电话。”薛向担心通话太久,耿福林的老婆和耿浩男突然杀回来了,再说,他确实还有几个电话得打。

“我老头子这会儿能睡得着么,行了,要挂就挂,罗嗦个甚!”老爷子说完,先自把电话撂了。

此刻,松竹斋大堂内灯火通明,除了安老爷子外,安在海、安在江、左丘明、陈道、老王,竟是赫然在内。原来,薛向来电话之际,安老爷子正在召开家庭会议,毕竟事关薛向,老爷子不敢怠慢。而陈道趁着春节拜年,逗留京城,也就恰逢其会。

安老爷子搁下电话,道:“老王,记全了么,记全了给他们传传。”老爷子指的是薛向口述的。

“记全了。”说话儿,老王便把稿纸递给了年长的左丘明。

左丘明四人,除了安在江外,都是和文字打老了交道的人,看书阅文皆是一目十行,况且文章也不长,总计不过千余字,片刻功夫,三人都看完了,将稿纸交到了安在江手里。

第九十四章 两个会

“爸,文章我看完了,都是些自夸之词,您该不会答yīng

薛小子往外登吧,是的,我承认小薛才智一流,对咱们安家也算结有恩义,我也一直把他当子侄刊,可这件事儿,上面都定了调子,咱们不能逆潮流而动啊,毕竟,毕竟…”安在海照例抢在了左丘明前边发言。

安老爷子横了他一眼,一顿拐杖,“毕竟什么,是不是毕竟咱们有一大家子,不能跟着薛小子瞎折腾,淌浑水?”

安在海老脸一红,似被老爷子说中了心思。

老爷子长叹一声,道:“老二啊,你最大的问题不是眼光不准,也非才智不足,而是你从来就没有自己政治立场,或者说你的政治立场就是哪边风大,你就往哪边倒,目光短浅之辈,能成的甚气候。更何况你作为一个党员,心中可有过国家,可想过老百姓。当然,斗争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为了斗争而斗争,至少,心里得有一杆称,知dào

跟谁走,为什么跟他走。现如今,小薛悄悄把田分了,你想过他为什么分田么,是为他自己么,靠山屯不分田能有眼下的成绩?你都不去想,只想着又刮大风了,得赶紧摇摆舵盘子,更何况,你连风向都没辨清,就稀里糊涂地自个儿先忙活开了…”

老爷子一口气说了不少,全是斥责之词,安氏兄弟并左陈连襟全站直了身子恭听教诲。安在海虽然常挨老爷子训斥,可从未像今天这样,老爷子说出了对他的整体看法,一句“墙头草”的评语,让他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安在江见兄长这般模样,心中不忍。出言道:“爸,二哥又没说不管小薛死活,只说上面都定了调子。硬抗总不是办法,我的看法与二哥一致。要不给薛小子送国外去,要不改名换姓,塞我部队里,总之不叫他遭罪就是了。”

安在海感激得瞥了眼这个弟弟,正要接茬儿,老爷子又发飙了:“都是不成器的东西,谁跟你说高层定了调子。我老头子就不是高层?振华同志、老吴头,南老就不是高层?枉揣上意不说,且自以为是,幼稚!”

安老爷子一开会回来。就召集了众人,只说了会议的决议,却没说会上的争执,众人没资格列席zz局,自然不知dào

会上是怎样光景。这会儿,听老爷子的口气,会上竟似还有波澜。

“爸,莫不是不只您出言给小薛辩护了,您先前提的振华首长他们也…?”左丘明一脸惊诧。在他看来,薛向干的绝对是大逆不道之事,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之罪,那个层级上,怎么还有人力挺呢,太莫名其妙了吧。

安老爷子抬了抬眼皮子,自顾自端起茶杯喝茶,却是不理左丘明的问题,弄得左大部长好大个没脸。

陈道暗哂左丘明问得幼稚,难怪老爷子不爱搭理你,想想也知dào

,分田单干的事儿刚爆fā

,在坚持集体经济就是坚持社会主义的大环境下,谁会愚蠢到第一时间站出来出言力挺薛小子?老爷子只怕也是含糊几句,不赞成不反对,而老爷子先前举出的振华首长,吴老,南老只怕都是没有明确表态的。很明显,在这个大是大非发问题上,不明确态度的,那就是有想法的。只是事发突然,反对派气势如虹,老爷子这伙儿人没形成合力罢了。

一念至此,陈道悚然大惊,再回想薛向那近乎自吹自擂的,立时明白了薛向引火烧身,举火撩天的意图:薛小子这是要掀起讨论大潮,讨论的越多,批判的越多,反思就越多,这,这到最后,聚溪流成江海,未必不能引出真zhèng

的赞成派。

“好一个薛向,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难道天下真有这样的生而知之者!”

陈道这边对薛向暗赞不已,安老爷子又开腔了:“是非曲直总有一把尺,说实话,我老头子也不知dào

薛小子分田到户,做的对不对,我只知dào

靠山屯富了,社员们日子过好了,而那个屯子的地不是哪个私人的,还是国家的,这就够了。”说完,老爷子又冲安在海道:“老二,明天登报!”

安在海先前挨了重斥,这会儿还没缓过气来,小声道:“爸爸,因为前次登了靠山屯的消息,现在两报一刊,被时主任盯得很紧,就是我这边走通了崔部长,只怕也越不过他那边的坎儿。”

安在海口中的时主任,正是八月份刚复出的时老爷子,也是时剑飞的爷爷。此次,时老复出,分管的正是意识形态。

老爷子摆摆手:“没叫你在两报一刊上下功夫,破阵还讲究个从薄弱点下手,打舆论仗就不讲究个策略?找个全国性的报纸就行,你看着办吧?”

“就阳光日报吧?”

“说了你定!”

终于应付了老爷子交办的差事,安在海如释重负,忽地,一拍额头,急道:“爸,薛小子这是自白书呀,作者名一定也得是他,可他现在正被通缉,阳光日报怎么能登,能登一个在逃犯的文章呢,这登上去就得负政治责任啊!”叹完,又抱怨道:“薛小子也真是的,不逃多好,这一逃,有理也没地儿说了,唉!”

“叹个甚,还不逃多好,不逃,薛小子现在能开得了口?”老爷子是真有些灰心了,这个二儿子看来是真的撑不起门户了。

安在海自觉怎么说怎么错,想闭了嘴不说话,可老爷子非要他安排薛大通缉犯的自白书登报,这无论如何得想个变通的法子,“爸,我看,咱干脆匿名登,把这自白书的形式改一下就成。”

安在江生怕安在海又遭喝斥,抢道:“二哥,薛小子只怕就是要用他这个亲历者的告白,来挑起轰动,还是不改的好。”

“不改,怎么登,难道拿枪逼着人家登?”安在海有些恼羞成怒。

老爷子一顿拐杖:“党员就不能在阳明日报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啦?”

“可薛小子如今被通缉,恐怕已被开除党籍了。”

陈道笑道:“二哥,您也说是‘恐怕的’嘛。”

安在海回过味儿来,老爷子这是耍奸啊,意思是反正薛向被开除党籍的事儿,没有通报,宣传部选刊党员的文章无论如何不能算错,最多,到时再打嘴仗,说不知dào

这位已经被开除党籍了,却是挨不上政治责任。

安在海一抹额头汉水,再看看老爷子那不动如山的坐姿,混浊的眼眸,一脸忠厚相,谁称想人家竟能使出这样的损招儿来!

…………………………….

京城西坊的杨柳胡同因着紧邻大内,因此被收归zf所有,辟出许多院落,大宅,专供首长和老干部居住。时家大宅就座落在杨柳胡同的西北角,紧邻着什刹海。松竹斋内结束安氏家庭会议的时候,时老爷子才刚从大内返回。

时老爷子今年七十有二,却是乌须乌发,显是保养有道。老爷子原是四方面军的,因为四方面军的历史原因,一直不得重用,虽然资历极老,但一直未在党内担任要职,浩劫爆fā

时,又受到冲击,下野,年前才刚刚复出。这次复出,时老爷子不只干回老本行,还更进一步,入了局,担任分管意识形态的主要首长。

本来,今晚散会后,老爷子就待回家,却又被那位招去,会谈了许久,才得返家。这不,老爷子的专座一到家,堂屋里便涌出一群人来,将老爷子接了进来。这许多人皆是老爷子的家人,留京过年的,当然,最重yào

的是庆贺老爷子重新获得政治生命。

时老爷子素来喜静不喜闹,草草应付几句,便招了在江淮省作革委主任的二儿子时国忠,在编辑部挂职的大孙子时剑飞,在财政部财经司锻炼的孙女婿郝昭,进了书房。

其实,即使老爷子不号召开内部会议,时剑飞也会主动凑过去打探消息。非是他定力不足,实乃是薛向这遭惹出的乱子,太过惊人,简直快聚成风暴。十年前,就热衷政治、被下放的时剑飞,这会儿见又起了风浪,怎能不热血沸腾?更何况,他和薛向之间,还插着一根拔不出的刺儿,非为兄弟韩八极,只为仙子柳莺儿。

如果说江歌阳的书房奢华,安老爷子的书房老旧,那么时老爷子的书房就显得极具个性。同样,书房乃是凝神静心的所在,没几个人愿意设计得很大,时老爷子的也一样,不过横四纵五,二十来平的样子,说其设计个性,非是指别处,是指房内的格局。

这一方小小书房内,除了一个书架,就是一个大大的环形沙发,沙发沿墙而建,环形内,摆着一张圆桌,极具特色。老爷子在圆桌中间描白的位置坐了,跟进来的时国忠,时剑飞,郝昭,外加陪伴时老多年的机要秘书宋庆,生活秘书张澜,各自寻了位置坐了。整个过程极其有序,显然类似会议,开过不是一回两回了。

第九十五章 时老爷子的态度

时剑飞刚一落座,便忍不住发问了:“爷爷,怎么回来这么晚,八点半的时候,我就见季爷爷的车打门前过,您可是比他晚了个把钟头呢。



时老爷子开会,讲究个畅所欲言,气氛极好,且时剑飞极得老爷子宠爱,言谈向来无忌。

时老爷子满脸慈爱,笑道:“散会后,被那位叫了过去,指示我老头子掌控好宣传方向。”

“爷爷,今晚开会,是讨论靠山屯的吧,对靠山屯大队长薛向,首长们有什么意见。”时剑飞到底忍不住了,迫不及待想听见薛向倒霉的消息。

想来也是,四九城内,敢犯他时剑飞的压根儿就听说过,可薛向偏偏就是例外。对付一个声势,手段都不逊自己的人物,时剑飞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好手段,熟料老天爷帮忙,眼见着薛向就得粉身碎骨,怎不叫他痛快。

“怎么,那个年轻人,你认识?”时老爷子起了好奇,不答反问。

“嗯,见过几回,是个刺儿头。”时剑飞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对薛向起了兴趣,追问道:“爷爷,你还没说会上打算怎么处理他。”

“一个毛孩子罢了,难道还值得我们整夜的讨论?无非是严惩不贷罢了。”

听到期盼已久的消息,时剑飞大喜过望,从兜里掏出一篇稿子,“爷爷,这是我连夜写的,明天准bèi

登上,您给看看。”

时老爷子接过稿子,一扫抬头的标题“分田到户是资本主义复辟,坚决反对分田到户搞单干”,又大略扫了几眼,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剑飞,这真是你写的?”说完。又把稿子递给了左手边的时国忠。

时剑飞被问得莫名其妙,先前不是说了是自己写的么,老爷子怎么还问。不对,多半是里面的内容不讨老爷子欢喜。可整篇稿子是自己精心修改过的,理论到位,逻辑严密,层层推进,保管驳得姓薛的抱头鼠窜,且文笔立意俱佳,老爷子又怎会不欢喜呢。

时剑飞心念电转。依旧猜不透老爷子何意,却坚信整篇文稿在政治上的正确性,点头承认了。

“那你说说,那个叫薛向的年轻人错在哪里?”时老爷子居然问了最简单的问题。

时剑飞张口就要答“分田单干。走资本主义道路”,转念一想,老爷子要的绝不是这么浅显的答案,可不是这个又是什么呢,难不成。真像承天县的报纸上那样,说那小子如何贪污腐化,好色如命不成。

时老爷子见孙子僵住了,笑道:“就按你稿件上说的吧,犯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错误。可不管你怎么证明这分地单干,是违反集体经济,是如何错误。可人家把田地的所有权分了吗?没有吧!可为什么一分田,今年粮食的产量是往年十多年的总和,难道你要证明资本主义比咱们社会主义更能提高生产力不成?”

老爷子一连串的反问把时剑飞问得哑口无言,他脑子里此刻不是在思索着如何回答老爷子的问题,而是惊讶老爷子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会有觉得“薛向分田到户也许是对的”的想法,连老爷子都有了这种想法,那其他首长又会怎样想呢。

这会儿,时国忠已经看完了稿子,并传了下去,拍拍这个满脸沮丧的侄子的肩膀,笑道:“别灰心,稿子写得很好,只是时机不对。”说完,又扭头冲老爷子道:“爸爸,恐怕你们今晚的会议,既激烈又沉闷吧。”

时国忠足智多谋,向来能见微知著,从时老爷子先前反问时剑飞的话中,他就判断出了老爷子的倾向,再以常理揣度,即使这会儿,有人认为分田单干未必大错,也不会马上跳出来声援,毕竟谁也敢作那出头鸟。进而猜到会议必是一部分人声讨,一部分人沉默。

时老爷子对这个二儿子的大局观和智谋向来是欣赏的,见他几乎将今晚的会议情形,猜得丝毫不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其余人等的格局自是不到二人的程度,皆是看得一头雾水。

时国忠笑笑,接道:“爸爸,那位交待您把握好宣传方向,您打算怎么做,您现在的位置可以说是一半冰山,一半火焰,一个不好……”

时老爷子挥手打断时国忠的话,笑笑:“不动不摇,立场坚定,不求人人满yì

,但求无愧于心,我吃过压制舆论的亏,总不能我上台后,还搞这一套吧,大方向把握住了,出现些杂音也是允许的嘛。”

……………………………

“来,小白叫几声。”薛向从怀里拎出小白虎,把话筒对准了小白虎的嘴巴,听筒那边传来小家伙的声音后,小白虎立时撒欢地叫了起来,一人一虎隔着电话好一阵闹腾,薛向才把电话挂断。

这是薛向打的第二个电话。

第一个自然是打给了薛安远报平安,薛安远那边也收到了薛向被通缉的消息,老爷子倒是没责备薛向瞎折腾,却是怒火高涨,连声叫骂,嚷着要派兵过来,把薛向接走,说实在不行就送梅园去,让关大炮看着,看谁他娘的敢动。薛向好说待说才把老爷子劝住,商定一周之内,若是形势还不逆转,他就去岭南,老爷子这才作罢。

挂完老爷子的电话,第二个自然是往家里报平安,电话是康桐接的,这两兄弟相对无言,没说几句,薛林就抢过了电话,又是一遍叮嘱,薛向听得电话那边还有三小的笑声,又问薛林,才知dào

家里并没来过人,三小不看报纸,还不知dào

他的事儿,薛向跟薛林报完平安,又和小晚,小意聊了几句,电话才交到早已急得不行的小家伙手中。

初八下午,薛向偷跑,小家伙还没和他算账呢,小家伙刚要再电话数落薛向的不是,薛向早把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说是担心小宝贝太想小白了,特意回靠山屯给它接到京城来,小家伙一听薛向是给她去接小白了,立时转怒为喜,笑嘻嘻地和他聊起了闲篇儿,末了,又问接到没,薛向这才把小白虎拽出来,和她“对质”。

薛向刚放下电话,门外传来了响动,他猜到一准儿是耿福林的老婆和耿浩男回来了,立时一个闪身,溜进了书房,弄得耿福林一脸尴尬。

果然,薛向刚关上书房的房门,便听见耿福林抱怨二人回来的太快,这下,耿夫人怒了,骂道:“我说老耿,你是不是被晚上的二两猫尿灌迷糊了,哪有大冬天的,还是晚上,把老婆孩子往外赶的,还让老娘出去乘凉,我看你个老鬼是…….”

熟料,一向患有轻度“妻管严”的耿主任小宇宙突然爆fā

了,发出比耿夫人耿狂暴的吼声,边骂,边扬扬着巴掌,作势欲打,反倒把耿夫人的气焰给压下去了,耿夫人不知自家老头子发得哪门子疯,刚想说几句软话,熟料,耿福林变本加厉,又拿耿浩男撒起火儿来,两母子憋了一肚子气,懒得理这老神经病,拎了包,叫了楼下的司机,一道烟儿回娘家去了。

“耿老哥,过了,过了啊,我在里面躲躲就好,你看你,大晚上的,还害得嫂子和浩男折腾。”薛向自然知dào

耿福林这是在给自己制造方便,怕窝在书房里,屈着自己了。

耿福林摆手,笑笑:“没事儿,老娘们儿在家,整天也是聒噪,好容易和你老弟有时间聚聚,怎能让她坏事儿。”

先前,薛向先后给安老和薛安远电话,就故yì

没背着他。电话里的交谈,被耿福林听得真真的,又听薛向念了稿子过去,说是要在明天的某个报纸上登。差点儿没把耿福林听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舆论,那可是中央都下了通缉令的,薛向还能把自白书登上去,这是何等能量,这说明高层也未必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啊。

一念至此,耿福林怎能不热血沸腾,若是真叫薛向把盘子翻过来,说不得将来就是擎天玉柱,自己现下救他于危难,那结的情分可大了去了,说不得几代人受用。这回,耿福林却是没想错,直到半个多世纪后,耿福林不再人世了,已经八十高龄的薛向回靠山屯时,还特意接见过他孙子。耿氏一门,富贵绵长,几乎皆耐耿福林今晚之助。

撵走娘俩后,耿福林知dào

薛向饭量惊人,方才恐怕没吃饱,又回厨房鼓捣了一个火锅,捧了出来,和薛向就着一锅肉,干了两瓶酒。当然,小白虎也没饿着,半盆子老母鸡拌饭,也让它吃了个肚儿圆。吃罢饭后,薛向被安排进耿浩男的卧室,奔驰数十个小时,总算挨了枕头,纵算薛某人身上正担着天大的干系,奈何睡乡路稳,数息就到。

一夜好睡,睁开眼时,看看手表,已是上午十点半,薛向一个翻身就下了床,刚穿上衣服,小白就从床上,跳上了肩头,眼下,薛向有急事儿,不及和它戏耍,抬手就扔回了被窝,惹得小老虎不住咆哮,却是无人理会,只得摇摇尾巴,又钻回被子里困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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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郭民家的毒计

薛向推开房门,但见耿福林正撒着拖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报。

耿福林听见门响,扭头笑道:“醒啦,担心你这几日没睡好,早上就没叫你,早餐温在锅里,我这就去拿。”说罢,就起身去拿。

薛向这会儿注意力全集中到耿福林面前的一沓报纸上了,却是没细听耿福林说什么,冲他笑笑,紧走几步,拿过报纸,便一屁股坐回沙发,翻阅起来。

耿福林知dào

这几日,薛向最关心什么,因此,大报小报买了一堆,且县委办公室的招呼,他早就打好了,中央、京城和省里的报纸一到,就被接到指示的小马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这会儿,薛向怀里的报纸可谓齐全至极,除了影响力巨大的几份大报外,还有江汉省省报,不知什么原因提前两年复刊、且同样影响力惊人的岭南省的等等,几乎国内所有叫的响名号的报纸全被耿福林找齐了。

薛向草草翻阅几遍,便在的头版二条,见到了自己的文章,文辞不知被谁修饰过,去掉了较为老旧的文言词句,变成了标准的豆腐块儿模式,文章大意却是丝毫没变。

看见文章登上了报,薛向彻底松了口气,至于那些大报上的批判性文章,他看都懒得看,毕竟那些人这会儿恐怕刚发xiàn

薛某人大言不惭的文章,许是正伏案挥毫,炮制大作,准bèi

炮轰呢。

“薛老弟,来来,酸菜馅儿包子,热乎乎的,赶紧吃。没买着豆浆,我就熬了点稀粥,配着香油小咸菜。保准不比豆浆滋味儿差。”耿福林依旧端着昨晚的托盘,从厨房里钻了出来。今早看到了薛向昨晚口述的文章果真登上了报纸,让他振奋不已。

耿福林这边振奋不已,可此刻,不知有多少人,见着薛向的文章,几乎拍烂了桌子。

……………………………….

承天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内,郭民家盯着眼前的这张。已有足足两个小时了,而原本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何进何大局长在一边“罚站”,也站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虽然何大局长甚感郭民家的知遇之恩,这会儿。也不免埋怨郭主任鸠占鹊巢,把自己的办公室快弄成革委办公室了,一连几次会议都在此地召开,整得自己这堂堂局长,快成端茶送水的小厮了。

此刻。郭民家心中又惊又恐。他万万没想到薛向竟有如斯能量,犯的几乎是天条,居然还能请动最高层为他张目,这该是何等背景?一念至此,他后脊背就阵阵发凉。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将薛向弄到手,再不能让他开口,或许,或许在他反抗的时候,出上那么点意wài

,未尝…

想着想着,郭民家嘴角竟泛起笑来。何进看着郭民家这张越来越白皙的国字脸,陡然露出这种笑容,怎么看怎么鬼气森森,忍不住抱了抱膀子,似乎这架着火盆的房间,阴风阵阵。

“主任,主任,大事不好了,那账本不在那婆娘家,都搜遍了,没有!那婆娘也说是引火烧了,鬼才信,那本子是我当时批了五毛钱买的,精贵着呢,谁舍得拿它引火,我猜,一准儿是被姓薛的弄走了,这可麻烦啦,大麻烦啊……”蔡高礼撞开房门,急冲冲地边走便说,似乎生怕身后的蔡高智和蔡国庆抢功一般。

郭民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蔡高礼,一言不发,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方佛凝固了,只听见几道沉重的呼吸声,未几,似乎那呼吸声也受了惊吓,陡然停了,整个屋子只剩下郭民家手表的秒针在咔咔的走着,那清脆的咔咔声,宛若咚咚巨锤敲得人心头发寒。

这会儿,郭民家是真的出离愤nù

了。方才还惊恐薛向势力通天,转眼,这边就汇报薛向可能抓住了自己的把柄,郭民家自觉能坚持不爆血管,已经算能挺的了。

“老何,出动所有警力封锁主干道,把在金牛山搜山的武装部民兵也全部撤回,封住通往县城外的所有大路小路,坚决不能放薛向过去。”郭民家久历风浪,知dào

这会儿发火,于事无补不说,怕是会吓得眼前的几头猪更加惊慌失措。

“主任高明,只要封住整个县城,不让姓薛的出去就成,在不在山里又有什么打紧,巴不得这小子就在山里困死才好。”

何进出口,头四个字一准儿是“主任高明”,这会儿都登了薛向的,何大局长居然还大言旦旦,判定薛向有可能在山中,莫非山里埋了发报机不成?

郭民家已无力斥责眼前的这几头猪,挥手让何进立马消失。

打发完何进,郭民家又亲自起身把门关上,弄得侧立一旁的蔡高礼父子并蔡高智惶恐更甚,生怕是郭民家暴怒的前奏。

熟料,郭民家坐回原位后,竟换上了笑脸,让三人坐下说话。这会儿,三人已先前被郭民家那阴狠的眼神给吓住了,成了惊弓之鸟,闻言,立时各自寻了椅子,挺胸并腿,规规矩矩地坐了。

“放松点儿,先前是我情绪不好,大伙儿都放松点儿。”郭民家有大事儿要嘱咐三人,自然不希望这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紧张上了,是以出言安抚。

要说郭民家极看不上这三人,怎么还要交办大事儿了?原来,这要办的事儿,还非得这三人不可。

郭民家待三人颜色稍缓,说道:“账本丢了不怕,可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咱们不妨假想账本真在薛向手中,且他已经交给了上级领导……”

扑通!

郭民家话没说完,蔡高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蔡高礼和蔡国庆也听得面无人色,实乃是郭民家说得太怕人了。

郭民家强压下心头的厌烦,竟起身亲自将蔡高智搀扶起来,按回了座位:“我说的只是假如,何必惊慌?再说,就算姓薛的把账本交了上去,我这假如之后,也还有应对的办法嘛。”

蔡高礼三人一听郭民家有了应对之法,心头稍稍一松,齐齐盯着郭民家,静待下文。

见三人注意力集中了,郭民家再不废话,接道:“单有账本不能构成证据链,我们大可说那账本是伪造的,瞎记的,可快活铺公社的仓库的粮食,那可是实打实地,瞒不过去的…”

“主任,您的意思是咱们把亏空的粮食补齐?不行啊,可不只咱们一个屯子亏了,全公社的屯子都被多收了,要补那可得近三千吨粮食,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就是找来了,这仓库也堆不下啊,难道要扩建仓库不成。”蔡高智不汲取教xùn

,又插话了。

蔡高智听得发笑,补齐粮食的蠢招儿都想的出来,那不是变相承认了亏空,再说,到时候,人家根据账目来查,你这边粮食都堆不下了,不是不打自招么。

一念至此,蔡高智笑道:“五哥,用不着补齐,总不能姓铁的账本上记多少,咱就补多少吧,这也太实在了,我看就把今年亏得填好,往年的一概不认。”

蔡高礼正要分辨,郭民家挥手道:“补什么补,根本就没有亏空嘛。”

蔡高礼三人听得莫名其妙,郭民家又轻声道:“元宵节那天,仓库失火……”

“这元宵节还没到啊?失火?这,这郭主任竟是要毁仓灭迹啊!”

蔡氏父子并蔡高智这会儿彻底被惊着了,纵是三人想破脑袋也不敢往放火上想,这得多大的胆儿啊!

“怎么,怕了?”

郭民家脸色转寒,阴恻恻得看着三人。

“不是不是,我们知dào

主任这也是为我们好,何况,不过就是放把火的事儿,有什么好怕的。”蔡高智赶紧表态。他知dào

郭民家堂堂一县主任连这种阴私都说了,他要是敢后缩一步,保准最先没有好下场,且他又不似蔡高礼父子和郭民家还有姻亲,自然得警醒些。

“舅舅,放火没事儿,可仓里还有小三千吨粮食呢,烧了就可惜了,不如咱们把粮食先弄出来,填进稻草再烧。”

“小兔崽子,大人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么,榆木脑袋啊,稻草烧完和粮食烧完是一样的灰烬么?”

蔡国庆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不接茬,反问:“那吴秀才怎么办,这小子大冬天整天都呆在仓里,得想法把他骗出来,才好下手啊。”

郭民家嘴角浅浅,道:“骗出来作甚,不就是他贪杯误事儿,不小心打翻了蜡烛,才失得火么?”

“那吴秀才…”

“自然是…”

…………………………………

耿福林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进来抢道:“薛….老弟,好消息,小马才送过来的,这几份大报今天傍晚都加刊了,整版整版的都是你那事儿,都快吵成一锅粥了。”耿福林一个“薛”字出口,陡然想起薛向此时的逃犯身份,立时压低了声音。

ps:刚传,被打返修改,删除了许多内容,恐怕三更不了了,对不起大家了,好茫然。

第九十七章 第二篇

薛向正伏在案头奋笔疾书,闻听耿福林话音,扭过头来,“不是吵成一锅粥,是把我骂成一锅愁了吧。”

耿福林不好意思笑笑,先前他确实是给薛向脸上贴金了。

想想也是,这会儿加刊的报纸,肯定都是严把质量关的,肯定枪口一致对准了薛大逃犯。

耿福林递过报纸,便说让薛向慢慢看,他去准bèi

晚饭。小白虎这会儿正在案头的台灯下,玩着一个毛线疙瘩,似乎闻到了厨房的肉香味儿,刺溜一下,叼着毛线疙瘩跟了出去,正好留下薛向安静看报。

薛向草草浏览几篇文章,尽是盖世鸿言,煌煌大论,满篇的口号和空洞的理论,没有一篇能用马列理论和经济学分析他在靠山屯所作所为的。

薛向正看得无趣,耿福林敲门,说晚饭好了。

吃罢晚饭,薛向又给松竹斋去了电话,这回照例是奉上他方才写就的第二篇稿子。

…………………

“…………我认为分田到户,只是一种具体的生产方式的变更,就好比烧一只鸡,用炖,用炒,用蒸,怎么做都没有关系,毕竟这只鸡最终还是落到了人民群众的嘴里。分田到户就好比是我选择了一种能将这鸡做出最美味道的烹饪手法,让人民吃的更香,更饱…….我领导全体社员,一不给国家添乱,二不给组织加烦,却在一年之内生产出较之往次十余年还多的粮食,既富了社员,也对支援国家建设做出了更大的贡献…….”

“……我认为,mzd思想最优秀的品质就是实事求是,一切从实jì

出发,理论联系实jì

。mzd思想是一门不断前进、发展的科学,而不应该一味的教条化……总后,我认为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前提下。衡量是非得失的标准应该是:是否有利于发展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完了?”

松竹斋大堂内,老爷子闭着眼睛,躺在紫藤椅上,待老王住嘴许久,才开了腔。

“完了!”老王应道,脸上竟满是喜色。

老王方才念的正是薛向口述、他记录的。

老王万万没想到薛向理论知识,竟是这般扎实。论点明确,论据充分,条理清楚,有事实。有例证,在综述马列理论的同时,竟然能别出机杼,提炼出新的观点,简直是一篇完美的论文。较之第一篇近乎自吹的自白书,强出不知几许。就连老王这拿老了笔杆子的老文秘,读起来,也宛见江河之下,一泻汪洋。气势极盛,到平坦处,忽又奇峰迭起,峰回路转,真个是一等一的好文章。

安老爷子睁开混浊的眸子,笑道:“我看臭小子这是东施效颦,还效上瘾了。先一篇劳什子自白书,就是效仿革mìng

烈士陈然同志,这会儿,又打上了李大钊先生的的旗号。起个文章的名字,还得捎上两位先贤,这是变着法儿地在向咱们诉委屈,表抗议呀。我看今晚的有一点倒是说对了,这小子就是不学无术,顽劣油滑。”

老爷子说得白眉直抖,虽是批评,可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欢愉之意。

左丘明躬身道:“爸爸,要我说这小薛真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文韬胆略都是一流,将来成就怕是不可限量啊。”

安老爷子眉头一皱,哼道:“好端端地说这个作甚,一个毛小子不过是卖弄些笔杆子,耍些花活儿,值个甚?”

坐在左丘明下首的陈道,暗忖这个大姐夫口没遮拦,有些事自己知dào

就行,偏好拿出了说道,吃瓜落了吧!

安在江道:“爸爸,小薛打电话,不会是又叫登稿子吧,今天恽主任都亲自去二哥办公室,和他打招呼了….”

安在海早在电铃响起的那一刻,就想夺路而逃,奈何大门关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提着全副身家跟着薛向胡闹,今晚的报纸他可是看了,满天的枪林弹雨,冷箭飞刀,他是万万不想再出这个头,生怕刚一露头,就被射了个粉身碎骨。

安在江就是看见安在海一脸苦涩,才壮着胆子替他出言的。

安老爷子不理安在江,沉声道:“老二,说说,你什么意见?”

安在海闻言,脸上苦色更甚,老爷子明摆着逼宫,非要赶鸭子上架,“爸,我承认这篇文章写得极好,可我也实话跟您说….”

“你的意思是不行?”老爷子眼皮儿也不抬一下。

老爷子这种语气,反弄得安在海心中一掉:“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好比下棋,折损一两个车马,算什么!弃子不下了,那才是输个精光!”

老爷子说得沉重,安在海亦沉沉地点点头,没再吭声。

……………………….

转眼又是五天过去了,如果说,是薛向往公厕扔炸弹,引起公愤(公粪)的话,那一出,更是举世滔滔,各级党校,知识分子,民间学者,几乎是炒开了锅。一时之间,各大报纸变成了斗骂场,先是一起骂薛向胡说八道,哗众取宠,后来骂着骂着,又有那好挑刺儿的,想出名的,把目光对准了对那驳斥薛向的著名学者开了火,一时间整个报界,战成一片。

谁称想,报界这边还未熄火,文化界又兴起了批判风,率先出击的自然是那帮自认为掌握着真理的御用文人。结果,那帮人一个用词不当,惹着一帮老泰斗又出马了,就连已经荣养有年的沈雁冰、李尧棠、谢婉莹都被惊动了,各自撰文发表观点。这三位大腕儿一搅合进来,立时整个纸质媒体,吵成了一锅粥。

文化界如一潭死水,已有多年,谁成想就因为一篇不合时宜的文章,竟成了导火索,思想领域尚未破界,文化领域倒是先冲破了封锁。

短短五天内,整个纸质媒体在一片喧嚣中,销量也是节节攀升,带动全社会的大讨论,就连始作俑者薛向也未曾料到。骂薛向的多了,反思的也就多了,渐渐地,有大胆的竟然开始持中而论了,客观的评价起薛向的那篇文章来,虽然依旧贬多褒少,可对敏感度足够的政客来说,其中意味已经够了。

………………………

“伯伯,我要吃那个小红果果。”小家伙站在桌边的小板凳上,依旧是那身迷彩装,只是腰间还多了条粉色的武装带,腰带上还别着那把粉色的小手枪,束缚的小身子英姿勃发,活脱儿一个迷你般的未来战士。此时,小家伙端着小碗,问许子干要八仙桌最中的那盘草莓。

按说,时下季节哪里会有草莓,自然得自于靠山屯的大棚蔬菜。虽然薛向没了音讯,可靠山屯却有人惦记着他。这不,瓜果蔬菜刚一成熟,钟原和彭春就不远千里上京,给送来了不少。多亏是冬季,虽然路途遥远,却是依然新鲜。

薛家得了这稀罕物件儿,自少不得康桐几家,七七八八一分就没了多少。尤其这草莓最是精贵,靠山屯就没产多少,一股脑儿全给薛家送来了,也不过三五斤。三小自己还没尝着味儿,就送了还剩斤把多。薛林刚要和几个馋嘴猫享用,薛安远的电话来了,要薛林去许子干家拜年,并表示感谢。

薛林不知dào

为什么要去许家表示感谢,既然薛安远交待了,她自然要去。可听说许子干是作大官的,一时不知dào

送什么礼物,挑来拣去,就相中了这最后的草莓和韭菜,菠菜之类的反季蔬菜。

这不,许家家宴刚摆开,小家伙就站上了凳子。本来,薛林在此,小家伙不敢这般放肆的,可许子干见了三小,尤其是小家伙,早宠得不行,生怕他人儿小,够不着桌上的蔡,竟是要把沙发移到桌边让小家伙专用。薛林一听,这哪儿行,才勉强让小家伙站在小板凳上吃饭。

“来来来,乖女莫急,给哥哥姐姐碗里赶一些,剩下的都是你的喽。”许子干端起中间那一大钵子草莓,就给小晚和小意,倒了满满一碗,剩下的大钵子竟直接带到了小家伙面前,让桌上的许翠凰、许翠凤兄妹看得直翻白眼,心中大叫,没这么偏心的吧,冬天的草莓多稀罕呀,人家可是一个没尝到呢。

“我只要半碗就够了,剩下的给哥哥姐姐吃,嗯,伯伯,婶婶也吃。”小家伙只是馋得狠了,非是霸道不讲理。

“好好,小适真乖。”说着话,许夫人夹了大鸡腿放进了小家伙的吃碟里。小家伙这精致的脸蛋儿,洋气野性的打扮,早把爱心泛滥的许夫人给萌翻了。

许子干也乐得喜笑颜开,红光满面,哪里有一丝被罢官的颓唐。

许子干刚往小家伙面前的红木碗里扒了一碗草莓,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许翠凰不待招呼,便主动起身把门打了开来,见了来人,立时惊声叫道:“振华伯伯,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振华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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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振华同志要接力

书房内茶香袅袅,许子干端起紫砂壶给振华同志兑上一杯,“雨前的龙井,这会儿喝虽然有些陈了,却比毛尖儿,普洱更醒神。”

振华同志端起小茶盏咪了一口,笑道:“我对茶没什么嗜好,也没什么研究,要说偏好,我还是最喜欢的还是抗战那会儿,在老乡家喝的大碗茶,三伏天里,一碗灌下去,再到老槐树的破凉席上躺了,敞开肚子,那股痛快儿劲儿,这辈子我也难忘记。”

振华同志来得巧,恰好赶上许家的饭点儿,吃罢饭,许妈妈抱了小家伙出去买菜,非要再留吃晚饭,许翠凰兄妹则领了薛林三姐弟去楼下大院儿消食去了,正好留振华同志和许子干说话。

“振华首长怕不是来和跟我谈古论茶的吧?组织上要我作检查,我作了,但是个别同志要在检查上找茬儿,恕不奉陪,当初选薛向下乡,并没有违反组织章程,现如今薛向出了问题,顶多算是用人失察,要把别的帽子扣给我,我是不接的。”许子干是个直性子,茶没喝两口,就开门见山了。

振华同志摆手,笑笑:“看来子干同志心中还是有怨气啊,那正好,我今天过来,你大可向我诉诉嘛。”在z组部,许子干雷厉风行的作风,颇得振华同志看中。

振华同志论年纪大许子干近一轮,论资历更是高得没边儿了,许子干还在跟李父学艺的时候,人家振华同志已经是晋察冀军区的政委了。何况振华同志素来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工作作风尤其硬朗,许子干素来对振华同志自然没什么不服气。许子干这会儿是有心火,却不是对振华同志,也不是对薛向。而是对吴老。他被停职检查的时候,吴老竟没有替他说一句话,这让许子干分外受伤。

“我倒是没什怨气。好容易有机会清闲下来,读读书。看看报,也挺快活。”许子干好面皮,自不会在振华同志面前诉苦。

振华首长笑道:“看报好,最近报纸热闹得快赶上大集市了,上回我去党校上课,那礼堂快赶上会场了,谈的都是那小子的两篇文章。既然说到那小子了。你这个当年选派他的首长,不会对这两篇文章没看法吧。”

“看法自然有,恐怕是个党员,就会有看法。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小毛孩子瞎读了两本书,就敢胡乱理论联系实jì

,发些无病呻吟的歪理邪说罢了。”

“子干同志说这话,可就有些口不由心了,那是胡乱理论联系实jì

么。我看是那小子在给前年在梅园说的国王的故事,进行具体实践呢,先不谈对与错,至少验证了那个故事,原来国王分地后。粮食果然增加了。”

振华同志的话,让许子干迟疑了,莫非这振华同志是支持那小子的,“您别看我是苦出身,对这些个种田犁地的事儿,我还真不太懂。可那小子的自白书和实践观,我还是读得懂,通篇强词夺理,不着边际。”许子干决心再试试振华同志的态度。

振华同志摆手,笑道:“你呀,这是你书房,就咱们俩人,还用得着跟我这儿试来探去的么。实事求是,那小子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夸功耀名的,看了,让人直倒胃口,忍不住就想喝骂;可第二篇文章,那就见了真功夫,吐故纳新不说,这小子还能推陈出新,若不是知dào

现下的风头正紧,没人敢顶风而上,我还真得怀疑是不是有人捉刀代笔,这完全是吃透理论的老书蠹才有的水准嘛。尤其是那小子的‘烧鸡说’,现在大有发展成鸡论的趋势…….”

振华同志这个表态,让许子干心中常舒了口气。尽管这会儿,主流舆论不再是一边倒的喊打喊杀,可支持的且敢发出声的,到底有限。而如果能有振华同志这样的领导力挺的话,那声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振华同志愿意冒这个风险么,许子干拿不住脉。

振华同志心思机敏,见许子干沉默不语,便猜中七八分,笑道:“我今儿个过来,除了来看看你外,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小家伙的联系方式,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着他。

振华同志此话一出,许子干心头最后的阴霾也给驱散了,“这个我还真不知dào

,那小子倒是知dào

我办公室的电话,不过这会儿也收到我回家的消息了,恐怕不会往那里打。听说那小子的文章,都是在海同志力主发出来的,在海同志一定有,怎么不找他要?”

“在海同志,今天早上被撤职了,现在在松竹斋呢。”振华同志言下之意,在这个关头,他不方便去松竹斋,甚至连主动联系,恐怕都会引起不必要的连锁反应。

许子干大惊失色,没想到安在海竟步了自己后尘,又一想,难怪一连五天,报上都没了那小子的新文章,原来是断了发稿渠道。那,这个时候振华同志来要薛向的联系方式,显然非是随兴之举,怕是要接过安在海的接力棒了。

忽然,许子干有些感动,眼下,是什么情势,为了薛向两篇文章,一连倒了两个大部的重量级大员,振华同志还要只身蹈险,这,这…….

振华同志拍拍许子干的肩膀,后者腾身而起,拨通了松竹斋的电话。

…………………….

电话响的时候,安在海正在院子里走圈圈。

这会儿,安在海心里是烦躁的不行,不敢冲老爷子发火儿,就只有围着花池绕起了圈子,这一绕就是好几个小时。想来也是,任谁辛辛苦苦熬了几十年,好容易熬到了正部级,眼看再进一步,就有可能一步登天,谁成想,反手被打落尘埃,换谁谁都得得郁闷。更何况安在海比许子干更倒霉,他是被老爷子别着顶风作案两次,组织给的结论是罔顾党纪国法,一错再错,给的处分就更显严厉,是撤职而非许子干的停职。以后,安在海就算复出,恐怕也坐不回原来的位子了,怎不叫他烧心。

叮铃铃,叮铃铃…

这会儿,安在海听见电铃声就心惊肉跳,立时拔腿就朝外走,刚走没几步,便被老王叫住了:“在海同志,找你的,是许子干同志。”

安在海一听是许子干,立时停住了脚步,虽然曾经为薛向被调职的事儿,和许子干吵过一架。可这会儿,听见是许子干打来的电话,安在海心中竟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这或许就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吧!

…………………………….

“主任,嗬嗬,嗬嗬,成了!”蔡高礼一张圆脸挣得通红,喉咙里不住地呵气,不知dào

是在为那冲天大火激动,还是对生平第一次杀人而恐惧。

“成了就好,来来,姐夫,高礼,国庆,过来坐。”心头大石落地了,郭民家难道露出了好脸色,竟起身相迎,拉着三人落座。

哪知dào

蔡高礼三人屁股还未坐稳,第二件喜事又降临了。

“主任英明,查清楚了,果然是耿福林在捣鬼!”何进猛地将刚关上的大门撞开了,紧走几步,就冲到了郭民家跟前,汇报了这么个消息,说完,又一指身后跟进来的军装青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这大老粗也说不清楚,还是小赵这玩机器的跟您汇报吧。

那军装青年对郭民家敬个军礼,道:“报gào

首长,按照您的指示,我们重点检查了耿福林主任家,陈光明主任家、徐队长办公室、东风砖瓦厂廖厂长办公室等若干电话,最后在程控中心的交换机上,检测到了耿主任家的电话最近频繁和京城通话,偶尔还有往岭南省的电话。”

要说这郭民家当真是心有七窍,玲珑百结,硬是从薛向能在京城登报和承天县各大交通要道严防死守必定逃不出人,这两点上,推断出薛向一定是通过电话和京城取得了联系,因为邮寄信件,绝对没有这个速度。再把目标锁定在承天县内和薛向有过交集和交情的人的电话上,通过检索程控中心,果真就确定了薛向的所在。

此刻,郭民家也不由得惊叹薛向的胆量,竟然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还和自己住一个大院儿里,却累得自己满世界寻他,哼,好在老天有眼,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精明的猎人。

………………

薛向万万没想到形势竟然急转直下,转瞬就微弱累卵了。先前,报上有了持中之论,有了隐约的赞扬,几乎已经让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坚信这第三篇稿子问世,保准不逊在舆论界投下一颗核弹。因为这第三篇稿子在后世就已经大名鼎鼎,被誉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即使它提前近八个月问世,有了前两篇文稿的铺垫,产生的轰动,料来绝不亚于后世。

可谁成想,就在薛向自认为时机成熟,舆论的准bèi

已经足够,兴冲冲地拨过电话,准bèi

口述第三篇稿子的时候,那边老王传来消息,安在海被撤职了。

第九十九章 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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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安老爷子位非不高,薛安远权非不重,可眼下的博弈,真zhèng

能一柱擎天,使上全力的唯有安在海这中宣部的二把手。安在海,薛向这在宣传领域唯一能依仗的大树,忽然倒了,简直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已是晚上九点,薛向和耿福林相对而坐,两人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面前的红漆木桌上,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烟灰缸边上,摆着一张淡黄的信纸,信纸上依旧写满了蝇头小楷,正是薛向的第三篇文章。

耿福林这会儿跟着抽烟,倒不是和薛向一般新生烦闷。因为薛向中午给松竹斋去电话的时候,他出去订餐去了,是以不知dào

安在海被撤职的消息。他不断地吞云吐雾,其实脑子里不住地在回味薛向这篇文章。

这世上总有些文章,能动人心魄,阅完,叫人忍不住掩卷沉思。

可那都是哲文、散文、美文,抑或小说,通常理论性文章很难达到这个高度。而耿福林认为薛向的这篇文章就达到了这种高度,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文中的两句话。而这两句话又很有意思,恰好在这篇文稿的一头一尾。

第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第二句,“综上所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要说这两句话,能让老官油子耿福林掩卷沉思,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先说这“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本来是几年后,由八十年代开一代风气之先的诗人顾城所作的一首诗的全篇,诗名叫。全诗虽短。可就是这短短二十来字,却是道破了一代人的心声。表达了那个年代的人们向往着冲破禁锢,对光明和自由的追求。

薛向拿来用在全文的第一句,几乎是开宗明义,在这个时候道出,简直比那首佛家著名的禅诗“我有明珠一颗,

久被尘劳封锁。

一朝尘尽光生,

照破河山万朵”。更加响亮,端的是发人深省,当头棒喝。

而第二句,也就是文中收尾的这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几乎是提纲挈领,总揽全篇地对以往错误思潮,进行了最有力的回击。且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论述,文中不是蛮横,突兀的提出。而是从大量的马列毛的著作中引申,归纳,总结出的,在理论上,在政治正确上。逻辑严密上,就先天不败,无懈可击。

阅罢这等雄文,怎不叫耿福林一咏三叹,沉湎难拔。

就在薛向烦恼、耿福林神游之际,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薛向冲耿福林丢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提起电话,还未出声,那边便传来温润浑厚的男声:“我是振华,叫薛向听电话。”

两人齐齐大惊失色,实在难以相信来的竟是振华首长的电话。

耿福林几乎是哆嗦着嘴皮子对着电话吱唔了几句,便慌忙把电话丢给了薛向。

“首长好,我是薛向!”

“知dào

是你小子,没工夫跟你扯闲篇儿,念吧,我这儿笔和纸都备齐了。”振华同志上来就开门见山。

薛向大喜过望,有振华首长一臂之力,天倾亦可挽!

“……….实践不仅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而且是唯一标准。mzx说,真理只有一个,究竟是谁发xiàn

了真理,不依据主观夸张,而依据客观实践…….”

薛向前世研究党史,对这篇名文几乎是倒背如流,这会儿又加入自己在靠山屯的一些实践作为作证,几乎是不看着稿子,就能默诵出来:“………革mìng

导师们不仅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且亲自作出了用实践去检验一切理论包括自己所提出的理论的光辉榜样……….”

薛向正念到第三处论点,忽然,砰砰砰,有人拍门,接着遍传来低沉而短促地叫喊声:“主任,主任,我是小马,快招呼薛队长快跑,刚才我看见县里机电班的车,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接着又有不少民兵涌进公安局了,怕是那边通过电话查到什么了,马上就得过来。”

小马正是耿福林的秘书,乃是心腹中的心腹,耿福林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知dào

总让小马往家里送这送那,对他瞒着不如敞开了,虽然事关重大,但他小心小马拎得清轻重,因此就没瞒着薛向在他家蜗居的事儿。且交待小马暂时不坐班,每天就在公安局斜对面地食堂盯着,没想到这一步闲棋,在这个时候,竟发挥了至关重yào

的作用。

耿福林紧走几步打开门,放进小马。先前小马在门外生怕隔壁听见,就压着嗓子,这会儿进得门来,又将前因后果急速说了一遍。薛向和耿福林何等心思,立时就知dào

电话漏了线索,那边的振华同志似乎也听到这边出了变故,急道:“小薛,怎么了,是不是出了变故,把电话给我,我跟他们讲…….”

薛向可没功夫跟振华同志解释他在承天县内的恩恩怨怨,这会儿,他早清楚了自己和郭民家一伙儿是不死不休了,怎么可能让郭民家抓住自己,把主动权交过去。

薛向当机立断把稿纸和电话塞给了耿福林,让他接着念稿,正待奔行出门,楼下已经喧腾成一片,窗外,各种车灯探照灯,照得整个大院儿恍如白昼。

耿福林正磕磕巴巴念着稿子,听见响动,脸色大变,他知dào

若是薛向这会儿在他家被抓住,自己会有什么后果。耿福林急得汗出如浆,薛向看在眼里,冲耿福林打声招呼,抓起沙发上的小白虎,塞进怀里,开门就奔了出去。

这会儿的官员远没后世的那般福利,虽然住的也是福利房,可这县委大院也就是一座三层小楼,而非是后世的别墅群。耿福林家就在二楼,薛向一出门来,便听见楼梯道上,噼哩叭啦,如急雨般地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快”、“郭主任说了抓住了奖五百块钱”、“别放跑了反革mìng

份子”之类的呼喊。

薛向抬眼看看楼梯道上已被扯亮的灯泡,抬脚勾起一块碎石子,挥手接住,对准了灯泡便投掷了过去,但听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声,楼梯到陡然一暗。

“他娘的怎么回事儿?”

“灯泡好像破了!”

“不好,姓薛的要跑!”

“…….”

一楼拐角处立时喧哗声一片,灭灯前,薛向就瞅好了楼梯下的清空,一个纵身,就凌空跳了下去,立时将刚打开手电、转过拐角处的四五人,全踢倒在楼梯上,接着又抓又掷,将人不断地往后扔,一时间,整个楼道里漆黑一片,喊声、叫声,乱作一团,不断有人飞下楼去。

薛向稳住身子,扯开嗓子就喊:“姓薛的逃了,快,快,五百块钱啊,楼下的追,追,千万要堵住口子。”

这会儿,四五个人往下滚葫芦,后面一堆人,黑灯瞎火地又看不清楚,只知dào

确实有人不断在往后退,往后钻。众人又叽咕着挣那五百块重赏,压根儿无人沉心分辨刚才是谁出的声,一窝蜂地往楼下奔去,生怕别人抢了先手。因着争功的人实在太多,楼道口立时挤作一团,反而挤得水泄不通。

薛向在不迟疑,瞅准空当,借着黑暗,轻轻一纵,伸手勾住上层楼梯道的扶手,一个翻身就翻了上去,转身朝三楼奔去。

…………………….

砰的一声巨响,耿福林家的大门被撞开了,满脸横肉的何进大步当前,领着一帮老虎皮气势汹汹地奔了进来。

这会儿,薛向已离家而去,耿福林心头大定,听见响声,头也不回地继xù

蹲在原地念着稿子。

此刻,在何进看来,耿福林窝藏薛向,定是罪责难逃,是以,再不将之看作承天县的二号人物,而是瓮中鱼鳖。这鱼鳖见了自己这捕鱼的居然敢不慌张逃遁,还敢大模大样地通电话,怎不叫何进愤nù



何进进来的刹那,耿福林刚好念完了稿子,毕竟薛向先前差不多就念了一多半,耿福林接力的时候,知dào

来了人,语速更快,哪里要得许久。这会儿,耿福林之所以没挂电话,是因为电话那边的振华同志特意要求的。

却说电话那边的振华同志可是真被被气着了,薛向的这篇稿子,在振华同志这党内大理论家看来,简直就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谁成想正听到精处,录到妙处,那边突然停了声音,接着二话不说,就换了人声,换的那人语速却是如同打机关枪一般,片刻功夫就念完了,差点没把他这几十年的老笔头的给累坏了。

振华同志哪里还有心情边沉湎,边记录,好心情简直被破坏殆尽,是以,就招呼耿福林别挂电话,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张狂。

耿福林有了振华同志在后面戳着,自然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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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大势已去

何进见耿福林坐在小马扎上背对着自己,头也没转,就连那秘书小马也坐在沙发上假装看书,简直把自个儿当了透明人儿,心火陡然高涨,紧走几步,一把夺过耿福林的电话,冷笑道:“耿主任,跟谁通风报信呢,说吧,姓薛的藏哪儿了,我劝你还是自己招了吧,若是搜出来,嘿嘿….”

“何进,你这是在跟我说话!谁给你的权力,敢把一县革委副主任当罪犯审问?我看你是要造反!”耿福林一掌拍在桌子上老脸陡黑,沉声斥道:“快把电话给我,我正跟领导汇报工作,耽误了,领导怪罪下来,你付不起这个责任。”

何进这会儿哪里还把耿福林放在眼里,冷笑道:“还领导,还汇报工作,我看你是在通风报信,我倒要看看是跟哪个反革mìng

份子在密谋。”

说完,何进大咧咧地对着话筒说起话来:“喂,对面的,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想知dào

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明天上午八点半,自觉到县公安局报到,别等老子上门抓你。”

在何进简单的大脑想来,耿福林哪里是在和领导通话,一准儿是在给徐队长等心腹报信,安排逃跑线路,这不,恰好就被自己堵住了口子,来了个一网成擒。

“你这个同志是怎么说话呢,好吧,按你的要求办,看来我得先地做个自我介shào

。本人男,五十八岁,执政党z央zz局委员,中y组织部部长,至于姓名你自己去查,另外,你们承天县太远,要逮捕我。还是你亲自带队上门,我在家等你。”振华同志是真被何进那自顾自猖狂的话语给激怒了,说话竟难得用上了讽刺。

想来也是。何曾有党员、干部敢在振华同志面前这般说话。何况,振华同志还兼着中央党校校长的职务。总揽党风党气,最见不得这种颐指气使、脱离群众的干部。且就凭何进方才的恶声恶气,振华同志就能猜到这是个怎样的干部,何止是脱离群众,简直就是土匪恶霸。

听筒里那苍老沉郁的男声,几乎是裹着浓浓气势扑面而来,何进听得浑身一个激灵。他可是知dào

耿福林家的电话。这几天,经常和京城联系,万万没想到竟然是zz局委员、z组部部长。zz局委员、z组部长那是何等人物,在何进看来。就是伫立在云端的神祗啊!

要说何进并未站在振华同志当面,且振华同志也没喝骂,说粗话,然而何进却是毫不怀疑电话那头那人自报的身份。因为那人说话的口气竟比他见过的省里大官还要强烈,那种强烈。何进也不知dào

怎么形容,或许,或许这就是官威吧。

“噢,不不不,首长。您好您好,您误会了,我是在和我对面的同志们讲话,他们抓到一个盗窃犯,在向我请示,我在安排下面的工作任务,怪我声音太大,让首长误以为在跟您讲话了,对不起,对不起……”何进的猪脑袋惶急中竟然也生出了小聪明,让他找出个相当蹩脚的借口,好歹把谎圆上了。

“你是谁,我和福林同志正说话,电话怎么突然到了你的手里,你给我说说。”

“我,我,我是县里维护治安的同志,听,听说耿主任家的房子漏雨,领着同志们给主任家修…修屋顶的….”何进边说,边冲身边的老虎皮打着手势。

有机灵的会意,立时喧腾开了,叽喳着“小王扶好梯子”,后面立时有人明白过来,于是跟着“老李把瓦扔几块上来”、“大赵小心让让,小心灰”全出来了,活脱一个施工现场。

这会儿,何进几乎都要忍不住赞美自己,老子怎么就这么聪明,想出这等完美无缺的说词。

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振华同志,可振华同志总不能和何进这等浑人较真,没得自降低身份,二话不说,便把电话挂了。振华同志虽然一句指示没下,他相信这个电话,就算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若是地方上的人够聪明,就该知dào

有些事儿是做不得的。

听筒中传来嘟嘟的忙音,何进知dào

那边断了线,一把把电话拍飞,冲满屋子的老虎皮吼道:“给老子搜!”

“老子看谁敢!”耿福林大喝一声,脸色已经紫青一片。他万万没想到何进竟然张狂至斯,和振华首长都通过话了,还敢玩儿愣的,更何况他耿福林可是堂堂一县首脑,这被公安局长搜屋子,是完全拿他当犯人待啊。

“怎么,你要阻挠办案。”何进不阴不阳地说道。虽然方才受了点惊吓,可郭民家下的死命令,他无论如何得执行,在他心里,z组部再大,也不如郭主任大。

“你tm的办得什么案,当老子这里是烂茶馆儿,说搜就搜,谁给你的权力!”耿福林简直被气疯了,连官员体统都不要了,张嘴就骂。

耿福林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阴柔的男声:“清者自清,搜一搜有什么打紧?”

忽然,众老虎皮纷纷避道,郭民家大步走了进来。

郭民家不理耿福林,扭头问何进:“人抓住了么?”

“主任英明,您放心,一准儿没跑,已经确定那小子就在这儿了。先前,那小子在楼梯道里耍簧,想制造已经趁乱逃脱的假象,可惜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看得死死地,立时就识破了他的奸计。再说,四面都封死了,我料定他没地儿逃,一准儿就在这屋里。这会儿,耿主任又拦着不让搜,这不是欲盖弥彰嘛。”眼见薛向就要引颈就戮,何进欢喜得拽起了文。

“郭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搜我的屋子,只怕你还没这权力吧,要搜可以,拿地委王主任的搜查令。”耿福林乃是承天县的二把手,是地管干部,自然不是郭民家就可以下令处置地。而耿福林口中的王主任,正是荆口地区监察委员会主任(这会儿还没纪委呢),就相当于后世的纪委书记。

郭民家坚信薛向已是瓮中之鳖,再听方才何进的报gào

,心中已信了九成九,料定薛向必藏在这屋中。

郭民家丢个眼神儿过去,何进一声吆喝,一堆老虎皮立时四散而入,翻箱倒柜地寻了起来。这会儿,耿福林反而不阻止了,坐回了沙发,翘起二郎腿开始喝茶。

郭民家看得眉头微皱,未几,便有老虎皮返回报gào

没有搜到人。耿福林的房子本就不大,二三十老虎皮片刻功夫就搜了个底朝天,又过半支烟的功夫,所有人都来报没搜着人,郭民家和何进呆住了。

“郭主任,今天的事儿,我会写成报gào

,报gào

给地革委,希望你好自为之。”耿福林先前地推三阻四,等得就是这个时候杀郭民家个回马枪。

“耿主任,你别欺人太甚,我敢打赌姓薛的就在这屋子待过。要不你厨房里怎么摆着两个没洗的碗,还有你的老婆孩子为什么突然回了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你怎么解释?”何进几十年警察,到底不是白干的,立时发xiàn

了破绽。

“我用的着和你解释么!”

耿福林一句轻飘飘的话,噎得何进直翻白眼,却又毫无办法。耿福林说得没错,他确实用不着和谁解释,只要没在他家搜着薛向,他就有一百个理由向地委汇报,相信赵国栋会给何进个解释的。

“你”

何进还待再辩解,被郭民家挥手打断。

郭民家深知这会儿不是和耿福林争辩的时候,他此次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经请示批准,就搜耿福林家,就是做着最后一搏的打算。报纸上这些天的变化,郭民家都看在眼里,深深对薛向背后强dà

力量震撼之余,自然也嗅出风向隐约已有不对。

眼下,郭民家唯一的希望就是抓住薛向,取回他手中的笔记本,或者有可能,再制造个追捕事故,将之灭口。其余的什么组织纪律、党性原则,已经全不在他眼里。若是此次,叫薛向逃脱,郭民家知dào

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机会去讲什么组织纪律,守党性原则了。

郭民家一言不发,心中不住地祈祷,希望外围守卫的民兵会传来好消息。

可惜,老天爷这回似乎听不见他的祈祷了,不再眷顾他。

就在满屋子鸦雀无声之际,又有人冲了进来:“局长,姓薛的怕是从三楼跑啦!”

…………………………….

却说薛向制造完混乱,翻身上了楼梯,几个大步,就上了三楼,这会儿大院里灯光晃照得恍如白昼,三楼的家家户户却紧闭房门,关窗息灯,似乎一点也不想和外边的热闹扯上关系。

薛向伏低身子,快步急行,他知dào

自己制造的混乱,阻不了多久,必须尽快脱身。早在楼梯道上,他便想出了脱身之策,无他,跳楼尔。想来也是,这会儿大院里都被封死了,不跳楼也没别的出路。

要说这会儿的家属大楼都不高,三层也不过十一二米,当然,即使薛向身手过人,却也不是能像蜘蛛侠那般,稀里糊涂就往下蹦的,必须得有策略。

第一百零一章 胡黎明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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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薛向的主意就打到了楼梯道的晾衣绳上了,他一边向楼尾弓腰蹿行,一边挥手扯断一根根绳子,在手里不住地打着结,也不管身后掉了一地的衣服。

薛向刚把绳子绕在过道尾处的立柱上拴住,便听见身后急速地脚步声,和呼喊声,追兵近了。咣,几只手电筒亮了,耀眼的灯光直直打在薛向的身上。

“姓薛的,你跑不了了,给老子站住”那人说着,手就往腰间探去,似乎要掏家伙。

“五百块钱,你狗r的这下没地儿跑了吧,大伙儿追啊,谁逮住了就是谁的。”这位已经激动地忘了薛向姓什名说,只知dào

追的这人就等于五百块钱。

“…………….”

薛向却不搭话,纵身就跳了下去,眨眼的功夫,薛向就到了半空,忽然他手中的绳子陡然绷紧,立时一股剧痛传来。薛向丝毫不为剧痛所扰,却是头清脑明,双脚猛地朝墙上一蹬,落地山凹,立时一个前滚翻,就滚到了花坛边上,接着,便弹身就跳了起来,一个加速,就到了院墙边,飞腿蹬在墙面上,身形陡然一高,双手暴涨而出,抓住墙头,一个大回环就翻了过去。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点生息也无,满院子的灯光,几乎都来不及朝这边晃动,人就翻过墙去,如果非要有什么声音的话,那就是薛向怀里揣着的小白虎,不住地低声咆哮,可惜那声音实在太低。又被军大衣捂住,就薛向能听见。

薛向刚跃过墙头,三楼上一梭子子弹射了过来。噼里啪啦,打得墙上满是弹孔。却没伤着薛向一根头发。枪响声提醒了满院子的老虎皮,也惊动了整个楼层。此地可是县革委家属大院,住的都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先前来了军车,再加上天也晚了,没人愿意生事儿,就各自紧闭了门户。可这会儿。居然响了枪,立时各家齐齐拉亮了灯泡,涌出门来,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一群老虎皮,吵成了一锅粥。

却说薛向翻过院墙,刚奔过拐角,就见一辆军用吉普急速奔来,探照灯开得晃眼。薛向冷笑一声,还真有不怕死的,迈开腿就对冲了过去,他打算夺了这辆车跑路。

一人一车眼看就要撞上了,薛向正待出手。那吉普的车门突然打开了,从窗外探出个头来:“薛老弟上车。”说话间,车身急摆,打了个拐弯儿,车门对着了薛向。

“徐队长!”薛向又惊又喜,一弹腿,就跨上车来,把门拍死。

徐队长扭头笑笑,急打方向盘,油门儿一踩到底,车身猛地向前飙射而去。

徐队长接过薛向丢来的烟,叼上,“薛老弟,你可真不够意思啊,瞒得我好苦啊。”

薛向知dào

徐队长这不过是客气话,那种情况下,多一个人知dào

,就多一分危险,自然不会当真,但依旧抱拳笑笑:“怪我,怪我。”又问:“徐老哥怎么这么巧就撞上我了?”

徐队长笑笑:“薛老弟这话就小看老哥我了,我在武装部这些年又不是白混的,郭民家想背着老子玩儿阴的,这不,他刚一动,老子就收到消息,知dào

你老弟暴露了,就开车在外边守着呢,里面有我的人,那几声枪响,就是给老哥我发信号呢。听见枪响,这才守着你老弟,要不咋能这么巧。”

薛向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已经翻过了墙头,那边还打枪呢。现在想来,自己结识的几人,人人都有后手,还真没一个简单的。

车又行出一段路程,徐队长又问:“过二道庙了,再有几分钟,就该出城了,薛老弟,想好去哪儿没,回京,还是到哪儿寻个地儿,继xù

猫着,老哥我保准一送到底。”

徐队长虽然看不出报上的博弈,却是知dào

耿福林都舍得下注,自己有何不敢搏的!

“去省城!”

“薛老弟,那地儿可危险,我劝……”

“正是危险,我才去。”

“你这是?”徐队长皱了眉毛,拧过头来。

薛向笑笑,轻声道:“自首!”

…………………….

胡黎明这几天过的很颓废,几乎是醒了吃,吃了睡,睡了再醒,就这么玩儿循环。就连新进家门没半个月的电视机,也再难让他提起兴趣。本来前个把星期,胡黎明不是这样的,而是整天对着一堆报纸如癫似狂,精神亢奋得宛若神经病,整宿整宿不睡,念来叨去,弄得胡夫人和女儿胡明明几乎要叫医生。哪知dào

没亢奋两天,胡黎明彻底懒散下来,整个人就好似和床合二为一了。

可谁又知dào

胡黎明心中的烦恼呢,好容易搭出一架天梯,转瞬这梯子就塌了,换谁谁都郁闷。本来,胡黎明半个月前,还去京城拜会过薛向家人,高官将军也见了不少,最让他得yì

的是,竟是能登上z组部副部长的大门,还与之亲切交谈,在部长家吃了饭,这该是多么美妙的奇幻之旅。

哪想到,刚回家,就爆出靠山屯大发展的消息,胡黎明正想着怎么替薛向出力鼓吹,转眼薛向成了逃犯。本来以为,这回薛向犯下的是天条,必死无疑,哪知dào

薛向竟然使出惊天手段,在报上开始了论战。这让胡黎明沉下的心又跳了起来,那几日如癫似狂,就是在研究每一份报纸,每一篇论文,每一个论点,希望能找出薛向胜利的可能。

眼见着,有了持中之论,有了力挺之说,胜利就在前方,黑夜已现曙光,忽然,又没了薛向的消息,一连五天,再没了薛向的文章。后来,几经辗转打听,得知z组部的副部长许子干居然被停职了,z宣传部的安在海被撤职了,这二位可都是他在京城见过的,都是顶儿尖儿的大员,他们都倒了,薛向还有希望么。

是以,胡大主任彻底颓废了,广播不听了,电视不看了,报纸送来,就被垫了桌子,当桌布,连班也不去上了,反正他是一把手,职务也早超出了定时坐班的限制,每天就是不断地睡,睡,睡。

这天中午,胡黎明又睡到自然醒,饿得胃有些抽筋,挣扎着爬起身来,到了厨房,寻了几根油条,就转了出来,打算吃完再睡。

忽然,叮咚一声,门开了,胡夫人提着菜篮和刚放学的闺女胡明明一起回来了。母女看着胡黎明蓬头乱发,拿着根油条往嘴里猛塞了模样,齐齐心中一惨。

胡夫人放下菜篮,就到了沙发边上,拉着胡黎明的手就劝了起来。她一个女流,不关心政治,胡黎明也从不和她谈工作,她自然不知dào

胡黎明的心病,劝来劝去,尽是那几句话,什么“知足常乐”、“活着是福”,压根儿不得要领。

胡黎明知dào

夫人这是好心,虽然满心不耐烦,却也舍不得喝叱她。

胡明明见了爸爸这个模样,心中也极是难过,却又找不着说词,正无端纠结之际,脑子里忽然浮现起那句话来,紧走几步,拉过胡黎明的胖手,道:“爸爸,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振作起来。困难就像黑夜,希望就是眼睛,哲人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爸,只要你心怀希望,困难总会过去,总能看见光明的。”

才念初二的女儿陡然一句哲人说,倒听得胡黎明夫妇一阵愣神儿。胡黎明拍拍女儿的手,笑笑:“这是哪个哲人说的,我怎么从没听过,话倒是很有味道,是外国人说得话吧,唉,老外哪里知dào

咱国家的事儿哟。”

“才不是外国人说的了,是咱们的人说的,听说是个年轻的诗人,反正这些天满学校都是这句话呢。还有同学拿这句话编出不少段子,这个最出名,你们听着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翻白眼,哈哈哈…”

要说无论何时,人民群众,尤其是年轻学生的创造力,是无穷的,后世的这句调侃词竟然提前几十年诞生了。

哈哈哈………

就连胡黎明这颓废男也猛地被逗乐了,谁知dào

一句特别有哲理,有深度的话,猛地一改,竟是这么诙谐,还改的严丝合缝,接的滴水不漏,当真是喜感十足。

胡明明见颓废多日的老爸笑了,心中也欢喜无限,正要端水给吃着油条的胡黎明润嗓子,抬起的手忽然愣住了,接着猛地一抽桌上的报纸,叫道:“爸爸,在这儿呢,这话太有名了,竟然上了。”

“噢!”胡黎明顿时也起了兴趣,接过报纸,就看了起来,当眼睛一扫到那栏文章的作者命时,胡黎明猛地愣住了,忽地,急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那报纸,淡墨色的两个铅字“薛向”,霎那间,仿佛放出万丈光芒,照彻他的灵台。

胡黎明怪叫一声,一把丢飞手中的油条,拿着油乎乎的脏手在睡衣上逛了两下,扑上桌面,卷起所有的报纸,非也似地跑回了房间,啪的一下,关死了房门。

“妈,看来您是对的,真得给我爸找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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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其中曲折

胡黎明抱着一堆报纸,如获至宝,趴在桌上,就翻阅了起来,、、…….

多日烦闷一朝尽,胡黎明边看边笑,心中的欢喜仿佛要冲破胸膛,塞乎天地。

胡黎明这边在房内,放声大笑,房外的胡夫人和胡明明却是彻底死了心,认定他定是得了什么病。胡夫人碍着胡黎明现在的职务,不好送他去医院,生怕影响了丈夫的前程,便决定听从女儿的话,叫个熟悉的医生来家里给胡黎明检查,谁成想,胡夫人刚把手放上电话,电铃先响了。

胡夫人接起,那边传来了浑厚的男声:“胡主任,我是马栋梁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短促而焦急,胡夫人截断道:“我是他爱人,老胡现在身体不好,要休息,你有事儿,改天再打吧。”

胡夫人可不愿外人看见胡黎明这疯癫模样,说话间,就要挂电话,忽然,胡黎明开了门,探出头来,问:“谁来的电话?”

“叫马什么梁。”

胡黎明一听,便猜到了是马栋梁,见是个小小局长,胡黎明便失了兴趣,正待关门,继xù

欣赏报上那篇盖世文章,忽然,脑子急转:马栋梁,薛向,马栋梁认识薛向,这……

“别挂!”胡黎明一声断喝,止住了马夫人的动作,紧走几步,接过了电话的掌控权。

“老马,什么事儿。”

“胡,胡主任,薛,薛向同志来我这儿,他,他说他要。要自,自首。”电话里,马栋梁已经语无伦次了。

事实上。昨夜凌晨三点半,薛向突兀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马栋梁脑子就没清醒过,直到这第二天的中午,才想起来,得把事情报gào

给胡黎明。因为这事儿太大了,大得他想想都觉眼晕,至于逮捕全国通缉犯之类的奖励,马栋梁更是想都没想过。

果然让自己猜中了。胡黎明压下心头的狂喜,急道:“薛向同志呢,在不在边上,快让我和他通话。”

“薛向同志说怕影响不好。主动住到监狱去了,我这会儿在办公室给您电话呢。”

“什么,你怎么能让薛向同志住那种地方呢,你,你。我看你老马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这个局长还想不想干了?”胡黎明大怒,激动得蓬发乱飞。

“主任,主任,您别急。您听我说,我……”电话那头,马栋梁不住地擦汗,额头已化作溪流。

“行了,说个屁,我马上过来,薛向同志到来的消息,千万保密,若是泄露一点,你就给老子回家抱孩子去吧。”胡黎明疾言厉色说吧,不待马栋梁回声,啪的,把电话撂了。

挂完电话,胡黎明转身便朝房间奔去,边跑边招呼胡夫人给他烧水,拿香皂、剃须刀,又嘱咐胡明明赶紧把他那套中山装给烫一下,招呼完,嘴里又大声念叨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啊,我的光明啊,我来了…”

按说,胡黎明本不是这般喜怒形于色的跳脱性情,实乃是压抑得久了,又兼身在家中,无外人,忽地,老夫发起少年狂来。

胡黎明这般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弄得胡家母女惊愕不已,不知dào

他又抽得哪门子疯,不过,只要他不继xù

睡觉,怎么着就好,是以,母女俩齐齐奉召,忙碌起来。

………………….

这是洪山区公安局最大的一间拘留室,透过窗子,便可远眺磨山,俯瞰汤逊湖。原本,这间拘留室里,拘留了七八个打架斗殴的小崽子,可昨晚不知什么原因,赵副局长半夜三更的穿着花睡衣就赶到了局里,先是吆喝把那几个小崽子移走,接着,又招呼起值夜班的全体警员,赶紧给那家拘留室做大扫除,换新床,新家具,弄得值守的夏副政委直嘀咕。

赵福局长嫌夏副政委叨逼叨地烦了,直接扔出一句“是马局长的指示,没看老子穿着睡衣就来了,这是在被窝里被拽起的,你有意见跟马局长反应去”,把夏副政委噎得一呛。

夏副政委都吃了挂落了,剩下的众人哪里还敢有二话,照着赵副局长的指示就忙活开了。有人连夜去砸家具厂的门,买床买柜;有人被逼着三更半夜去花坛拔花取苗,弄出盆栽;还有人扯了会议室长条桌上的红布,去给那拘留室的墙壁挂上遮帘子……

反正一帮人忙活到天亮,这拘留室就变成了宾馆的标间,地上铺了布毯不说,居然还通上了电话,收音机也咿咿呀呀地发着声。

薛向是中午到洪山区公安局的,昨夜他已经和马栋梁说好了自首,要住进拘留室,结果,马栋梁就把他引进了那连夜布置好的标准单间。薛向见得这般豪华的号子,哭笑不得,还未及张嘴说换一间,啪的,马栋梁就把门拍上了,满脸堆笑地丢下句“你被拘留了”,就奔回办公室去给胡黎明通风报信去了。

马栋梁给胡黎明通信的空当,薛向就靠在软如云朵的棉花被上,拿过案头码得整整齐齐地一叠新报纸,昨晚折腾半夜,这会儿还是刚起床,没顾得上看报,哪知dào

一眼扫到的头版头条,薛向就愣住了,自己的大作赫然而列。

薛向当然知dào

振华同志的影响力,也知dào

振华同志的能量,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昨夜振华同志才收的稿子,今天就见了报,且是国内第一报,这也太骇人了吧。

薛向自然不知dào

,这篇稿子能上有多么曲折。原来,他那篇文章首先在z组部机关报,也有小党报之称的上发表,接着就被振华同志指示在转发,而之所以能刊载,是振华同志连夜直趋报社,要求废除原定的头版头条,而临时替换上的。

按说振华同志职位虽高,但是管不到这宣传核心的,他这样要求改版,也是违反组织原则的,极其不合时宜的,可振华同志就这么做了。

果然,晚上八点,薛向这边和闻风而来的胡黎明在拘留室围炉而坐,吃着火锅的时候,京城zn海召开了紧急zz局会议。

………………………

晚上十点,江家大宅直通堂屋的两排路灯一直亮着,江家的警卫和工作人员都知dào

这是江朝天给还未归家的江歌阳,点的灯,照的路。其实,江歌阳的车到大门外的时候,外边的警卫就会发来消息,到时再开灯也来得及。可江朝天不喜欢这样,只要江歌阳傍晚还没回家,他就会把路灯亮着,哪怕江歌阳一夜不归,那路灯就得亮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

外人不知dào

江大少为什么会有这个怪癖,可江歌阳却是知dào

其中寓意深远,知dào

这是儿子在给自己照路,照的不只脚下之路,也照仕途之路。这些年,江歌阳也觉得这灯没白照,就是靠着这指路明灯,他不知成功跃过多少暗礁,顺利淌过多少激流。

江歌阳坐在车内,老远就望见自家宅院,那吊在半空里的白炽灯泡,原本满心的阴霾和不安,这会儿也冲淡不少。车子行驶得又快又稳,数息功夫,就进了大院。

秘书刚打开车门,江朝天和一个中年人从堂屋迎了出来。江朝天还未及说话,那中年人便先开了口:“江政局,可是要我好等,莫非这一路月白风清,江政局贪慕风景,忘了归程,哈哈哈…”

说话的这人正是季老的生活秘书、中办老干局副局长丁世群,前年大变前夕,也正是这人去松竹斋谈的条件,返回后在江家大宅,和江家父子开的小会。丁世群作为季老的腹心,江歌阳平素也要敬让几分,是以,丁世群对江歌阳从来就是言笑无忌,很是放得开。

“呵呵,是世群啊,莫不是上回在我家吃老赵祖传的秘制蹄筋儿,吃滑了嘴,又跑我这儿来消耗我的存货来了?那可不行,这蹄筋儿可不好淘换,一秋一冬,也不过弄了十来只,上回就让你连吃带拿的,弄走了俩,这回说啥也不能让你混了去。”江歌阳下得车来,紧走几步,就握住了丁世群伸来的手,不住地摇晃。

丁世群一拍额头,笑道:“先前怎么尽顾着喝茶了,把那无上美味都给忘了,您还别说,那带回去的一只蹄筋儿可是让季老给消受了。您家这大厨手艺绝对一流,蹄筋这玩意儿做得季老都能入口,得,闲话我也不说了,您先前的话,在我听来,就是嫌我吃得少了,这回我可就不客气喽。”说罢,扭头冲江歌阳的秘书喊道:“小冯,听见没,赶紧招呼老赵做上啊,两份儿,我这儿吃了,也不能忘了季老啊。”

哈哈哈……

江歌阳笑着招呼秘书去了后厨,接着,便拉了丁世群的手,朝堂屋走去。未几,三人便进了厨房,各自捧了紫砂杯,饮起了茶,一时间,无人说话,只余浅嗫茶声,和满室的轻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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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卷二完)

一盏茶饮尽,江朝天先开了口:“爸爸,今天的会是不是不太顺?”

江朝天见微知著,江歌阳的两撇眉毛之间的眉峰距,就是他观察江朝天情绪的最好标识。

丁世群闻声,立时放下了茶杯,有些话他不好问出,这会儿由江朝天代言,却是正好,便凝神听江歌阳如何作答。

江歌阳浅嗫一口,道:“不是不太顺,是很不顺。”

“怎么,江公,振华同志这样胡闹台,会上批他,他还敢反驳?”密室之内,丁世群又换了称呼。

江歌阳其实最不耐烦和丁世群谈政事,谈吃喝玩乐,这个人总能接得上,往往还能别出机杼,抒发新意,可一谈政事儿,总忍不住让他上火,可丁世群偏偏又对政事儿的兴趣极大,往往说不上几句,就弄得江歌阳上一肚子火,无处排泄。

就比如现在,江歌阳又上火了,却还得耐着性子回答:“振华同志态度很端正,上来就先做了自我批评和检讨,请求组织处分。”

啊!

丁世群打翻了桌上的茶盖儿,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旁的江朝天却是面不改色,伸手帮丁世群将掀翻的茶盖儿盖好,其实,江朝天早料到如此,振华同志那个层级的人物,一言一行都有深意,都是走一步想十步,岂会随兴放意而行?

“检讨通过了,对吧?”江朝天轻声问道。

江歌阳点点头,叹口气,从桌上抽出根烟,刚点燃,却被江朝天拿了下来,“爸,算了。进亦忧,退亦忧,那个位子。咱们暂时是够不着的,不如不去想它。”

江歌阳拍拍江朝天的肩膀。笑笑:“你爸还没那么小气,算了,不说这扫兴的话了,朝天啊,果然被你料中了,薛家小子这回又死里逃生了。”

丁世群一惊,瞥了江朝天一眼。问道:“薛家小子是不是那个‘薛三篇’,在靠山屯闹出偌大动静的小子?”

自薛向三篇文章问世后,京城各个圈子,就送了他这么个外号。

江朝天点点头。丁世群又问:“朝天,莫非你早就知dào

那小子能化险为夷?”语气中满是惊讶和不信。

江朝天笑笑:“丁叔,那个人您没接触过,恐怕还当十七八岁、啥事儿不懂的啷当小子。您平日里不是总夸我机变无双么,照我说。那人更甚我一筹。”

丁世群摇头表示不信,江朝天又道:“丁叔,先不说人家赤手空拳,在靠山屯白手起家,短短一年的功夫。把一个山沟沟折腾成了金窝银窝,单说报上的三篇文章,那岂是一般人写得出来的?其实,那不是文章,而是一把一把的飞刀利箭,是一个层层推进的连环套,若不是心怀天下,目光深远,能布得出这样的局么?怎么能每一篇文章都发得恰到好处,进而搅动天下?”

丁世群听得毛骨悚然,惊道:“你的意思是薛三篇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朝天,世上怎会有这种妖孽,那已经不是智谋了,简直就是妖法,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事先就猜中高层、舆论的种种反应。”

江朝天苦笑连连,事实上,他也觉得若是非说薛向早料中有这般情况,是有些不可思议,不,简直就是在神化薛向。可凭直觉,江朝天总觉得薛向不是个弄险之人!因为那种风险没人冒得起,且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因为,这种人最是惜身,正如他自己。

见江朝天只是苦笑不语,丁世群又问:“江公,对薛三篇新出的这篇文章,会上诸位首长怎么看?”

江歌阳后背往后依靠,仰天道:“怎么看?等几天,看报纸,你就知dào

了。”

砰的一声,丁世群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他们把报纸抢过去呢?”

…………………………

薛向住进这豪华监狱,已有五天了,每日里倒是好吃好睡,整个人都快养出膘来了。而这一连五天,胡黎明天天来此,每次不是送吃送喝,就是送书送报,反正就是死活不答yīng

薛向要求把他自首的事儿上报到省里,就是一个劲儿的说缓缓,缓几天。越缓,胡黎明就越没动力送了,你道怎的?原来这五天的报纸简直是倒转乾坤,逆乱阴阳了。

薛向住进的第二天开始,报纸上力挺的声音出现了,如果说以前力挺的声音是蝇蝇虫鸣,那这次力挺的声音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三月一号,登了振华同志的,振华同志是党内理论大家,一篇文章写得纵横捭阖,鞭辟入里,把一句大实话,联系结合马列毛的理论专著,进行了提炼和升华,文章新奇或许不如薛向的第三篇,可论逻辑严密性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三月二号发表了社论,这篇文章更是从靠山屯社员的实jì

生产、生活入手,运用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剖析靠山屯财富的由来,最后总结出,致富是源于靠山屯全体社员的共同奋斗,没有剥削他人,全篇从最底层入手,论证了靠山屯的致富是社会zy生产力解放的结果;三月三号,刊登了南老的,全文朴实无华,却是起到了集结号的效果,此文一出,举世滔滔。

胡黎明是什么人物,外面风向大变,他岂能看不见。都这会儿了,就差临门一脚,薛向就要胜利了,他还把薛向交到上面去?那是脑子有毛病,说不定,再住个一天两天的,通缉令就取消了。

胡黎明还真没想差,他刚提溜了胡夫人炖的乌鸡红枣汤,进了这豪华监狱,薛向还未及起身相迎,一个小人儿冲了进来。脆生生叫道:“大家伙,我来喽!”

薛向回眸望去,但见那小小人儿。大皮鞋,小风衣。精致的脸蛋,偏分的黑发,不是自家小宝贝又是何人。薛向急走几步,就要去抱她,小家伙也欢呼一声,迎面而来,薛向刚伸出手来。小家伙却错身而过,从被窝一角把依旧酣睡的小白虎抱进了怀里,一人一虎立时闹作一团,小家伙还时不时回头冲他做个鬼脸。得yì

极了。

薛向正要问小家伙怎么来的,康桐和耿福林联袂而至,接着徐队长和陈光明也钻了进来。薛向看得错愕不已,不知dào

这伙儿人怎么凑在了一块儿,待几人先后开了口。才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徐队长回去后就跟耿福林通报了薛向的落脚点,而今天公安部给承天县下发了取消通缉令的通知,耿福林便领着一帮人来给薛向送好消息,半道上撞见了来送小家伙下靠山屯的康桐。就一起过来了。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郭民家了。三天前,郭民家看到南老的那篇文章后,就拧开了煤气罐,连遗书都没写一封,就这么静悄悄地去了。

本来,单靠薛向那个黑本子,是扳不倒郭民家的,因为那上面全是蔡高礼和蔡高智的事儿,郭民家大可推得一干二净,他也有能力让蔡高礼和蔡高智扛了,用不着走上绝路。可郭民家不这样想,对他来说,下半身的性福已经没了,此生最后的乐趣和希望,就是求仕途通达,不断进步。

可最近几日的文章,让他彻底绝望了。他知dào

薛向死里逃生了,自己彻底输了。他自忖,以自己和薛向结下的仇,以薛向背后的势力,想拿那黑本子生事儿,实在太容易,就一个御下不严,纵容亲属贪腐,不说让自己丢了官帽子,就能把自己打入冷衙门,终生不得寸进,这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如果,连仕途这最后的希望和乐趣都被堵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因此,郭民家走了绝路。

郭民家去了,承天县自然由耿福林暂时主持,那本黑本子,当夜薛向逃离的当夜,就塞给了他。既然耿福林得到了它,蔡氏父子并蔡高智的命运不问可知,不提也罢。

薛向没想到短短五天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惊叹之余,不免有些庆幸。庆幸那晚,能绝处逢生,逃离死地,郭民家这一死,让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那晚不是小马紧急杀到,说不得没命的就是自己。

既然通缉令解除了,薛向这豪华监狱也住厌了,一把抓起小家伙,抱进怀里,就招呼众人一起出了房间,恰逢马栋梁过来招呼众人吃午饭。

没行几步,薛向就被康铜拉住了。方才人多,两兄弟就对了个眼神儿,没寻着空当说话。

薛向跟着康铜到了转角处,康铜开口道:“三哥,午饭我就不吃了,耽误了有些时日,我该归队了。”

薛向一拍额头,方才想起康铜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个兵了,先前,招呼康铜过了十五再去岭南报到,现下已经快出了正月了,真的是耽搁久了。

薛向一拍他的肩膀,从腰里取下那把黑星m20,塞进康铜怀里:“小康,这把枪送给你,希望你小子有机会能代我上阵杀敌,为国建功,当然,最重yào

的还是要好好保重。”

康铜也不推辞,顺手就插进了腰里,冲薛向敬个军礼,大步去了。

吃完午饭,薛向辞别胡黎明、马栋梁,跟着耿福林回到了承天县,本来耿福林是非要送他下靠山屯的,却被薛向拒绝了,因为,最后的告别,他想一个人和靠山屯说。

为什么要说告别呢?原来耿福林在带来解除通缉令通知的同时,也带了承天县给薛向的最新的党纪处分——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半年。

想来也是,薛向潜逃多时,纵算是现在被解除了通缉,可有一点,是绕不过去,那就是他是一个党员。一个党员在遭遇不公正对待时,在不被组织理解的时候,就能逃跑?就能潜伏?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这个处罚不是国法,而是党纪!

……………………….

老槐树还是那棵老槐树,土稻场还是那块土稻场,就连那方被薛向拍塌一角、縠纹密布的青石磙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整个靠山屯,也许就这三个地方能让薛向找到他一年前初到时的感觉了,再朝四周看去,成排的楼房、笔直的水泥大路、冒着黑烟的饲料厂、养猪场前方那高耸入云的旗杆,随风飘舞的红旗,这一切的一切,勾起他的回忆,也带走了他对靠山屯曾经的记忆。

夕阳西下,大槐树下,薛向站在青石磙上,召开了他在靠山屯最后一次社员大会,他刚讲完最后一句话,打谷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分钟,两分钟,掌声经久不息,反而越演越烈。

望着那一张张朴实而熟悉的脸,听着这似乎永不停歇的掌声,薛向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了。他挥挥手,想止住这掌声,掌声忽而更加热烈,似乎要刺破云霄,充塞苍穹。

薛向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

…………………………

薛向走上了山岗,最后一次回头,看着这片村庄,看着这块他曾为之奋斗过的热土,不知过了多久,惠风唱晚,凄绝的夕阳下,薛向扭过头来,大步朝山岗下行去。

“大家伙,我们还回来么?”小家伙趴在薛向的肩头,脆声问道。

“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啊,要很久吗?我还欠宝二妹一个沙包呢。”小家伙小手抚摸着蹲在薛向另一侧肩头的小白。

薛向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问:“回去后,你做一个,我帮你寄给宝二妹就好。只是小宝贝,你怎么不上学啊,就整天跟着我跑么?”

“哼,才不是跟着你,我是来接小白的。”

“那就好,回家后,你可得好好念书呢。”

“那你去哪儿?”小家伙猛地从他怀里抬起了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紧紧盯着他。

“我也要去念书了。”薛向捏捏她的脸蛋。

小家伙粉嫩的小嘴瞬间化作“o”形,小小心思实在难以想象大家伙居然还要上学,一念至此,急问:“和我一班吗?我们可以坐同桌……….”

哈哈哈……………

…………………….

第二卷完!

ps:怎么说呢,其实我说了很多变,第二卷是为了规避石把大,特意加的,没想到石把大延期了,想想有点啼笑皆非。第二卷整体很仓促,反应来看也不是很讨喜,最后的大**,因为某些原因,草草收尾,有些遗憾,当然,后续余波会在第三卷继xù

发挥作用。不过没关系,精彩的第三卷就要展开了,且大会之期不会太久了,希望到时越写气氛越松,请大家继xù

支持我。

那个推荐票,嘿嘿!

第一章 薛林的红鸾心

“大家伙,我回来啦,好香好香,中午做什么呀。”刚到家,小家伙放下书包,就钻厨房来了。

“小野鸡炖蘑菇,快下来,炒菜呢。”小家伙进来,就踩着椅子,蹿上了薛向的脊背。

“是靠山屯送的吧,有小红果果么?”小家伙置若罔闻,肉乎乎的胳膊搂住薛向的脖子,小短腿儿也勾在薛向的大粗腰上。

小家伙吃过一次草莓,倒是惦记上那酸酸甜甜的美味了,虽然薛向回京后,说过几次不让送菜送野味,可这回他大队长的话不好使了,每隔半个月,总有人千里上京来给他家送菜送野味。直到最近,天气转暖,蔬菜不易保存,这千里送鹅毛的活动才停止了。

“就知dào

吃,你可又胖了。”薛向伸手捏捏小家伙的小鼻子。

小家伙一把推开他的大手,刺溜一下,从他背上溜了下来,哼道:“没胖,是我长高了,才重的。”说着,还悄悄颠颠脚,作出高了不少的模样。

薛向看得好笑,要说这小家伙还真没怎么长个儿,快六岁半了,较五岁的时候,也不过长了两三厘米,瞧着有些急人呢。一想到长个儿的事儿,薛向又想起了小白虎。从靠山屯回来已经快三个月了,这小白虎在薛家好吃好玩儿好睡,就是不长个儿,还是原来的大小模样。原本想着等小家伙和小白虎腻几天后,就给它找个动物园安家,现在看到倒是不急着给它安家了,而是得赶紧找个医院给做个检查。

小家伙这边垫完脚,又开始摸自己的小肚子,圆滚滚地,用小手叉开测来量去,越量眉头越紧皱。好像臭大哥没骗人,真的是胖了呢。

薛向见她发愁,忙道:“才胖一点儿嘛。等你再长个儿呢,就会抽条的。不怕。”

“什么是抽条?”小家伙一听好像有不用少吃,就能不胖的法子,立时来了精神。

“抽条啊,就是柳条长开后的样子,你看柳条没开的时候,又矮又胖,长开了。就又长又细。”

“哼,我才不要又长又细了,我变长了,你怎么抱我呀。”说话儿。又来爬小凳子,要踩着往薛向脊背上爬,边爬边叹气道:“唉,大家伙,你们老师真好。你不去上课,都不罚你,要是我的老师能这样就好呢。”

小家伙之所以感叹,还真是有原因的。

要说这薛向三月二号回京城,而二月中旬京大就已经开学了。他这个“插班生”去学校报个道后,基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且就是去了学校,也是在别的课堂上作旁听生。

这薛向好端端地不去上自己的专业课,反而去上别人的课,也非是薛某人贱皮子,却是另有原因。原来,薛向为了省时省力,就报了他前世的专业——马克思主义哲学,而眼下,这门专业在京大也是刚开,没有什么重量级的教授,所以薛向也懒得去听那些老生常谈,反而频频去中文系和历史系听课。

又因为这第一届高考生,非常受优待,常常有重量级的大师前来京大搞讲座。而这会儿共和国仅存的重量级大师,也仅限于文史方面,因此,薛向才钟情中文和历史课。比如,前世只能在课本上听过的大家李尧棠、谢婉莹、沈雁冰等,偶尔也会拄着拐杖,戴着扩音器,登台授业。能得这硕果仅存的几位文化大师亲自登台授业,怎不叫薛向痴迷神往。

其实,薛向能在京大如此自在,享的也是那三篇文章的福利。

要说“薛三篇”大名响彻全国,那绝对是吹嘘之词,事实上,就连四九城都没几个人听说过,而这名号流传最广泛的还是在那些研究马列和谋略的理论家和阴谋家之间。

再说,这会儿又没有网络,纵是薛向那三篇文章搅动风云,可大多数读者连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dào

,若非那句广为流传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恐怕大部分读者都记不住他的名字。毕竟这会儿的共和国,研究马列的少,痴迷文艺的多。

而薛向所在的哲学系主任苏燕东恰恰相反,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对这些文青范儿早失去了激情,却是一生研究马列,对党内理论创新极为关注,而薛向后两篇文章就恰好骚到了老头子的痒处。当时,老头子还特意寻访过那文章作者的联系方式,却是寻而未得。谁成想,替薛向来办延时入学申请的老王送上门了,两人一聊,苏燕东才知dào

原来这届学生中还藏着这样的大能。

是以,后来薛向入校后,苏燕东就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来深聊,一来是探讨那两篇文章中的社会主义本质论,二是试探薛某人是否有真才实学,那两篇文章是不是请人捉刀代笔。而当时,薛向正打着算盘,想搭上院系大佬,把逃课合理化。因此,苏燕东的要求,对薛向来说,正是刚打着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是日,院长办公室内,苏燕东问一,薛向答十,端的是好一阵卖弄文采,彰显风骚。

本来薛向前世就是京大高材生,又在党史办坐了十来年老板凳,前辈总结的马列要义、后世的创新理论那是乱熟于胸。这不,他刚做个热身运动,只扯到三个d表就轻松把苏院长拿下,至于科学发展观和和谐主义还没来及往外掏呢。于是,薛向又趁热打铁,说出了要自主学习的要求。

要说这苏燕东还有老式教育家的风采,知dào

因材施教的重yào

性,不会死扣规章,立时就应了。

在老爷子看来,薛向绝对是天才一流,先不说人家高考近乎满分成绩入校,就说现如今的理论水平,当老师都绰绰有余。上课?上课是老师教他,还是他教老师!天才嘛,还是放任自流的好。不过,苏院长也不是完全放手不管,说是薛向要自主学习可以,期末各门功课必须都在优秀以上,每年,他出一个论文课题,要薛向做好后,上交他检查。

有了苏燕东作保,是以,薛向才名正言顺地成了小家伙口中的逃学佬!

………….

一大一小,两兄妹正在厨房说得热闹,时不时地还从锅里掂出一两块鸡肉分食,暖暖的阳光,打在条案上,映出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好不温馨。忽地,小晚和小意也钻了进来,瞅见二人嘴中的鸡肉,立时不干了,哇哇叫着各自抄了碗筷,直扑锅里。眼见着午餐就要在灶台上开始了,薛林及时赶到,一阵喝斥,大小妖精,齐齐退场。

时下已入是五月底了,按说薛向回京、上学已经安顿好了,薛林完全可以找些事儿做。其实,给他安排工作的事儿,薛安远和薛向还没张嘴,不少人已经主动张罗开了。

华联木器厂的马良说厂里缺个出纳,保证一年就转正,二年提干;马永胜说五四食堂的后勤处缺个主管,让薛林去代理几天,帮帮管管;就连张胖子都说他们部门缺人,亟需薛林这种人才。至于薛安远的一帮老部下,更是遣出无数七大姑八大姨上门,张罗着给介shào

工作。

可薛林一样不接,直拿三小做挡箭牌,说家里缺不得人。薛向也劝不动这个大姐,反正她要飘着就飘着呗,反正这辈子是苦不着她的,顺心随意吧。

却说天热的时候,薛家的午餐基本就在薛向前年搭得那方葡萄架下举行。现如今,这葡萄架已经结满了顶架,又爬了半边院墙,青葡莹莹如玉,葡叶碧绿如织,盈出一片绿荫悠然,极富诗意。

一方翠竹织得小方桌,摆着四菜一汤,除了一大钵小野鸡炖蘑菇,还有拍黄瓜,凉拌西红柿,水煮鱼、皮蛋拌豆腐,外加一碗紫菜蛋汤,荤素搭配,色泽亮丽,引人食欲,自然是出自薛大厨师之后。

小家伙扔掉手中的鸡骨头,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汽水,再回头看看椅子上的小白虎的两个花碗,直起小身子夹了一大碗鸡肉,又抱了汽水瓶子,给小老虎的两个碗里兑满。小白虎舔舔她的小手,打个滚儿,又把头埋进碗里,稀里呼噜地吃喝起来。

要说这小白虎进了薛家大宅,这待遇不比动物园差,顿顿不离荤,且还是薛大厨亲自料理的熟肉,就连消暑,都喝的是汽水,井水干脆就不喝了。看得薛向大皱眉头,嚷嚷着以后得喂剩饭剩菜,再不能惯它,熟料,此言一出,竟是全家兼大院小朋友齐齐反对声讨。

实乃是小白虎这俏模样实在太招人喜爱了,浑身雪白如缎不说,莹莹玉爪,轩昂气宇,引得全家人喜欢,更成了全大院娃娃们的心头肉,岂是薛向能虐待的?

薛向猛灌一口冰啤酒,起了话头,依旧老生常谈:“姐,你看我整天在家,也不缺人手啊,你还是找个事儿做吧,别闲出毛病了。”

薛向倒不是怕薛林在家闲晃荡,浪费粮食,是怕她以后没个事业,大了,老了,不免寂寞。毕竟这悠闲的宅女生活虽好,可是人都有闲得发慌的时候。

第二章 张胖子想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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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老三,嫌你姐白吃白住啊?”薛林顺手就给了薛向一筷子。

薛向躲也不敢躲,生受了,依旧嬉皮笑脸道:“那哪儿能呢,这话多伤咱姐弟的感情,这不是怕你闷着么。前几天,五四食堂的老马又跟我说了,后勤处主管的位子给你空着,又不累,去走走看看,坐办公室吹电扇就行呗。”

“老三,你烦不烦,不吃饭,就给我到墙角蹲着去。”薛林怒了,柳眉倒竖。

“得,当我没说,您闲在,继xù

闲在,到了找姐夫的时候,人家问‘你在哪儿上班’,估计你也只能说‘家里蹲’呢,到时候丢面子,可别怪你老弟没事先打好招呼。”忽地,薛向一拍额头,急道:“上回去岭南,听说伯父给你介shào

了个男孩,你还没跟我说说,到底咋样呢?”

“老三,我看你是成心讨打。”

上次薛林被老爷子逼着见了个军中大汉,长得五大三粗不说,且人刻板得不行,就连在家吃饭,都是站如松,坐如钟,开口就是“报gào

”,这哪是找老公,简直是找大兵嘛,可把薛林给伤坏了,这会儿,被薛向拿出来旧事重提,自然气恼。

“我知dào

,我知dào

,大姐不喜欢那个黑脸哥哥,他喜欢许伯伯家的白脸哥哥,上回在许伯伯家吃饭,那白脸哥哥给大姐夹菜,大姐脸都红了呢。”小家伙小嘴吧唧,声音清脆,说得小脑袋一晃一晃地,满脸认真,不知dào

地准以为在背书呢。

小家伙说完。满桌鸦雀无声,除了小家伙自己和小白虎依旧若无其事地啃着鸡肉,其余人等齐齐停了筷子。薛向更是错愕不已,拿眼朝小晚、小意看去。见小姐弟一脸贼兮兮地坏笑,哪里还不知dào

小家伙童言非虚。

薛向再朝薛林脸上扫去,但见大姐头玉脸如脂,见自己看来,忽地,满脸红霞又朝脖颈深处烧去,显是羞得不行。

“那个我吃饱了。先出去了,你们吃完,碗筷就放灶台上,我下午回来洗。”薛林打机关枪似地说完。不待众人回话,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不是刚端碗么,大姐怎么吃饱了呢,她是急着去见那个白脸哥哥么?”小家伙弄不清状况,睁着大眼睛望着三个大的。

“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三个大的竟是一口同声。齐齐夹了一块鸡肉,戳进了小家伙的小花碗里。

……………

吃罢午饭,薛向靠在沙发上消食,小家伙在沙发上和她腻了一会儿,便打着小哈欠。抱了小白虎回房午睡,小晚和小意也各自回房午休,准bèi

应付下午的功课。

薛向燃一只烟,抓过桌头今天的报纸扫了扫,便放了下来,内容与往常一样,无甚新意。

其实,这近三个月的时间,报纸几乎就围绕着一件事儿在争论,就是薛向的那篇。本来一个论点,无论如何支撑不了数十份报纸,数百上千名政要、学者、理论家争论上三个月。可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学术之争了,内里乾坤,心思机敏之辈,已经看出来了。因为这可能关系到今后若干年的治国理念,数亿人的生活,因此,才会产生如此旷日持久的大讨论。

起先,薛向对报上的种种观点,还有些兴趣,毕竟都是一帮高人在摇笔杆子。可时间越久,报上的内容就越显寡断。翻来覆去地几句话,却被不断地掰碎,揉开,延伸,拓展,变着法儿的耍花活儿。这已经不是论证了,而是卖文。卖文的文章,薛向自然不爱看,况且,这最后的结局,他都知dào

了,再看有什么意思。

薛向正没滋没味儿地抽着烟,打算等几小上学后,就去中心医院找柳莺儿。哪知dào

,刚把烟蒂按进了烟灰缸里,大门打开了,走进个体积庞大的胖子。大热天儿的,那胖子走得满头大汗,光滑的衬衣像被水洗过一般,贴在肥大的身子上。

“老张,怎么这会儿功夫过来了,不巧得狠,刚洗完碗。”薛向笑着,大步就迎到院子里去了,处得久了,张胖子坚决不让薛向再称什么处长,因此,薛向就顺了他的意思,换了称呼。

来人正是中科大的后勤主任张胖子,本来薛向回京已有数月,一帮新朋旧友都聚过不少回,不过回回都是一帮人约齐了,一起到薛向家来,像张胖子这般单枪匹马地杀到,还是头一遭。

“三哥,莫不是你已经吃了,这还不到十二点呀?”张胖子满脸惊讶。

薛向笑道:“家里有孩子要上下午课,得腾出空当午休呀,所以早了些,怎么着,要请我吃饭?那可得改天,今儿个算是替你省下了。”

张胖子不说话了,却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薛向。

薛向看出他脸上的局促,接过烟道:“怎么着,看来这顿饭还有些门道,得,多吃一顿,晚上也好给自家省点儿。”

薛向是七窍玲珑心,知dào

张胖子定是有事相求,却又不好开口,索性就客随主便,随张胖子走上一遭,到地儿了,自然一切便知。这就是薛向的处事方式,亲近的人,他从来都会替对方着想,且想得很细。

张胖子见薛向应下,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呵呵,三哥,不是我老张卖关子,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是这么档子事儿,中午我约了市委组织部干部三处的刘副处长吃饭,想请你帮着作陪。”

薛向奇道:“莫非你老张要动一动?那兄弟先恭喜啦。”

张胖子连连摆手,笑道:“我哪有那个命啊,这不正急着争取嘛,不瞒三哥你说,老张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三了,虽说也混了个副处级,可这处级的含金量,说出来,叫人笑掉大牙。这不,考lǜ

着再折腾几年,年纪就大了,再动一动,恐怕就难了,又恰逢市里这次要选一批干部下去挂职,所以我就动了心思,如果能下去,就是降个半级使用,我也认了,总不能在学校窝一辈子吧。”

薛向一挥手:“齐活!兄弟我中午就好好陪陪刘处长,那就走呗,还磨蹭甚呢,总不能让客人等咱吧。”

“得叻,车就在门外,三哥您就擎好吧。”

…………………….

张胖子选定的请客地点是和老莫齐名的新侨饭店,不过老莫只做西餐,而新侨中餐、西餐皆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张胖子的细心来。

薛向和张胖子是十二点一刻到的,到时,那个刘副处长的影子都没见着。两人又枯坐着等了近四十分钟,还没见着人,亏得薛向还催张胖子一路上猛踩油门儿,说是怕怠慢了客人,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怠慢自己嘛。

圆边花布桌上摆着一个小锡茶壶,一会儿功夫,薛向已经连干三四杯了,看这个形势,恐怕还得叫上一壶。张胖子在一边坐着,看着薛向连连饮茶,也有些尴尬,陪笑道:“三哥,要不咱先点些糕点,边吃边等?”

薛向摆手道:“算了,人家客人没到,咱们自顾自吃起来,算怎么回事儿,今儿个,你别管我,我是来陪客的,你别看我尽喝水,那是中午小野鸡炖蘑菇不小心盐放多了。”

张胖子知dào

薛向在宽慰自己,感激一笑,又低头看表。这会儿,他心里已急成一团乱麻了,不知dào

该求时间走得快些,还是慢些。只觉得这事儿,办得有些窝囊,竟让三哥陪自己在这儿枯等。三哥什么身份,姓刘的就算当上了组织部长,怕是也不够格,在三哥面前摆谱吧。

张胖子越想越郁闷,正准bèi

张口说不等了,忽地,胳膊被薛向碰了一下,又听薛向道:“你看大门边上,那个戴眼镜的大白脸是不是咱么要等的刘处长?”

张胖子朝门边望去,连连点头,接着,冲薛向靠个罪,压下满心地不快,挤出笑脸,春风满面地迎了上去:“刘处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快快,您里面请。”

刘处长大咧咧接过张胖子伸来的手,松松捏了下就丢了:“是小张啊,还真巧。”刘处长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未必有张胖子年纪大,可一声小张却是叫得自然至极。

“真巧?我昨天跟你约好的饭局,你这会儿说真巧!”张胖子心中怨念横生,差点没被刘处长一句“真巧”给噎死过去,感情人家压根儿就没把他的邀请放在心上。

“刘处长,那个什么,昨天咱们不是……”

张胖子耐着性子,刚要解释,却被刘处长打断道:“得,我这儿还有急事儿,回见。”说着,转身就朝门外的一堆人迎去。

这会儿薛向也跟了上来,看着张胖子的肥脸一阵青一阵白,哪里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刚要出声安慰,却是遇见老熟人了。但见大门处,江朝天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围在中间,昂首而入。

脸还是那张脸,白皙阴柔,只是原来的青色褪了不少,薛向跟着顾长刀习武经年,粗识中医,虽不能辩证药理,却也知dào

这是肾水初复的最直观反映,看来不见一年多以来,这家伙倒是开始修身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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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气

其实,薛向是不了解江朝天。江朝天这个人做什么事儿,都掐得严丝合缝,用尽全力。作放荡公子的时候,他是随心放意,怎么痛快怎么来,诸般手段使尽,博得就是个大自在。可一旦身入宦海,他立时收心敛性,慎言慎行,绝不会留下丝毫把柄让人揪住。就连七八年前做下的恶事,私下里,江朝天都让人扫平了,或用钱,或用武,或者双管齐下。总之,这是个既有原则,又极其谨慎敏感的家伙。

薛向发xiàn

了江朝天,江朝天也瞅见了薛向,二人还未来得及作出表情,刘处长从一侧几步行到前面,走到薛向和张胖子边上,小声道:“小张,你的事儿,改天再说,我这会儿真有急事儿。”

这会儿,刘处长以为张胖子站在过道中央,准bèi

来纠缠他的,不得以终于承认了他是知dào

今天和张胖子约定好了饭局的,就想赶紧把张胖子打发走,生怕坏了彭副部长请的贵客的兴致。他可是听彭副部长隐约透露过,这位贵客背后可是通着天呢。他这个作陪的机会,还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才求来的,怎么能让张胖子搅合了。

张胖子还未及出声,对面的江朝天老远就发言了:“薛老弟,今儿个可真是巧啊,本来想说句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可和你老弟虽同在京城,一别却是一年有余啊。”

江朝天满脸笑容,老远就伸出手来,大步朝薛向行来。

薛向接过他的手,笑道:“江科长,巧,真是巧,你说说咱俩这缘分实在是不浅。怎么每次恰巧我手头不方便的时候,你就出现了。这不,大中午的。出门忘了带钱包,在这新侨的门口站了半天。一个熟人没等着,正准bèi

回家拿钱,你老兄来了。”

却说,薛向和江朝天自那日在梅园,风雪一别后,再没见过面,他却能一口叫出江朝天现在的身份。倒不是薛某人能掐会算。对江朝天这种人物,怎么关注都不为过,而且他也相信江朝天对自己的情况恐怕也是了如指掌。至于,薛向不再称呼什么江大少。自然是现如今两人的身份都有了变化的原因,且此时官员林立,岂能叫得轻浮了。

江朝天脸颊微微一抽,又化作笑容:“行啦,不就是一顿饭嘛。难得碰一回,你老弟就可劲儿的敲吧。”江朝天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其实已经骂翻了天。他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儿,只觉为什么对上这小子总是缚手缚脚,让他占尽上风?

江朝天聪明绝顶。可事关己身,就当局者迷了。而薛向对其中缘由,却是门儿清。

那就是江朝天太好面子,啥时候都讲个风光月霁,就是背地里掏了刀子,当面还得笑嘻嘻,保持住风度。这两人就好比亮剑里的李云龙和楚云飞,一个什么时候都衣冠楚楚,一个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捡便宜就占。那个好端着的,能不吃亏嘛?

当然,对于薛向来说,这占便宜的也仅限于口头便宜;对于江朝天来说,吃亏地也不过是多花些冤枉钱,这对冤家还不到交锋的时候。

江朝天和薛向这般自说自话,可把边上的刘处长和主请人京城市委组织部彭副部长一伙儿给看傻了。

刘处长还好些,他只是隐约听彭副部长交待过,对待江科长必须恭敬守礼,到底不知dào

江朝天的身份背景。可彭副部长却是对江朝天的背景知dào

得一清二楚,知dào

这位身后耸立着一尊神祗。可江朝天如此显赫背景却还和这个穿着扑通衬衣衬裤的青年称兄道弟,平礼以待,词锋间隐约还落了下风,怎不叫他震惊莫名。

薛向松开江朝天的手,拉过张胖子,笑道:“怎么着,人家都是官升脾气涨,江科长你是官升眼界高啊,都不认老朋友呢?”薛向此来,就是给张胖子站脚助威来了,怎么能不给他做脸。

张胖子知dào

自己的份量,在江朝天心中绝对是甲乙丙丁之流,就单凭那回在老莫为阴京华的事儿,和江朝天碰过一次面,且人家连话都没和自己说过,岂能记住自己?

张胖子正要自我介shào

,江朝天却笑着把手伸了过来:“你薛老弟尽拿我打趣,满四九城打听打听,我江朝天是那样的人嘛。张处长,你好你好,少见啊。”

江朝天就有这个本事,不说过目不忘,那也是过目难忘一级的。况且,就张胖子这吨位,搁哪儿也显眼不是,岂能不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江朝天这声招呼一打,可把刘处长惊坏了。本来,见江朝天和张胖子身边的那年青人称兄道弟,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会儿,又见江朝天和张胖子握上了手,还称呼“张处长”,刘处长这惊恐之下,猛地闭合了嘴巴,上牙剧烈撞着下牙,听得边上的人也跟着一酸。

张胖子接过江朝天的手猛力摇晃,满脸激动得通红。他倒不是因为能和江朝天握手,而倍觉荣耀,而是三哥给自己做了脸,一家伙把姓刘的这狗眼给戳瞎了。

江朝天和张胖子毕竟不熟,招呼一声,尽到礼节就罢,松开手后,又侧身,左手斜下四十五度,朝着彭副部长的位子道:“薛老弟、张处长,我也给你们介shào

个朋友,这位是京城市委组织部的彭部长,作风硬朗,文笔一流,尤其精研马列理论,堪称党内理论家,想必和你薛老弟是有共同语言的。”

说完,江朝天又简单介shào

了张胖子的身份,便指着薛向,对彭副部长道:“彭部长,这位是薛向老弟,其实你也熟悉,这不一路你都和我谈薛三篇的那几篇文章么,今儿个真人站眼前了,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彭部长微微一愕,一双金鱼眼猛地一鼓,两颊飞速拽起,一只白皙的大手便伸了过来:“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都说薛三篇是个年青人。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胜似闻名啊,薛向同志,你好你好。有你这珠玉在前,朝天同志方才还夸我什么理论家,现在看来,是拿我打趣呢。”

薛向接过彭部长的大手,用力握了握,笑道:“彭部长就别谦虚了,是你的大作吧,我可是拜读过好几遍,江科长平时里说话,我基本都是当笑话听的,唯独介shào

彭部长的,我可是听得真真的。”薛向一听姓氏,在联想到工作单位,立时就知dào

京城日报,那篇挨过无数炮弹的两面派文章的作者就是他了。

众人又站在门口说笑几句,便张罗着午饭的事儿,薛向先前就打趣说来让此未带钱包,要江朝天结账的,这会儿,自然被众人邀着一起吃饭,尤其是彭部长更是热情至极,拉着薛向的膀子就不放了。亏得这位浮沉环海,练就一身遮拦本领,就是边应付薛向,边攀谈江朝天,竟是谁也不曾冷落。

却说薛向单从他那篇和稀泥似的文章,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没有什么政治倾向的人,或者说对这次的大博弈,他是没有任何政治立场的。而事实上,彭部长还真如薛向所料想的那般,彭部长对高层的那些大事儿不关心,且认为关心也没用。他今天宴请江朝天,正是好容易从别处探听到江朝天的背景,而几番辗转才勾连上的,纯是想找一棵大树靠了。

谁成想,好运要么不来,一来竟是成双,搭上了江科长不说,还撞上了薛三篇。要说这彭副部长绝对知dào

这薛三篇的含金量,不比这江科长低,不是看这二人平等对话,单是能在全国搅起如此风潮的人物,背后没有几尊菩萨,那是说破大天也没人信的,谁不知dào

为着薛三篇逃犯身份上报纸的事儿,坏了两个重量级大部副部长。在前面阵亡的都是这等大将,那背后隐着谁,还用问么?

不说这彭部长热血沸腾,如何忙着交际应酬江朝天和薛向,单说这张胖子和刘处长吊在了队伍的末尾,又勾连起来了,当然,这张胖子之所以会吊在队伍的末尾,完全是刘处长生拉硬扯的。

“我说老张,不,张哥,没这么跟老弟开玩笑的啊,你说你都这身份了,还跟我这儿逗闷子,这玩笑开得也忒过了吧。”刘处长显然也是老油子了,先前的“小张”眨眼功夫就成了“张哥”,改口改得自然至极,显然毫无心理压力。

其实,官场上的称呼就没有不乱的时候,几乎在随时变动,几乎按着职位和职务的调动在不断变化。不说是这“小张”、“张哥”的变化,就是忽然长辈分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张胖子矜持笑笑:“刘处长,你可别拿江科长的话当真,我和他可真不熟,就见过一次面儿,连话都没说过。”

张胖子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刘处长越是不信:“张哥,得,傻话也不说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今后你看表现。”说完,拉着张胖子就朝里间走去。

看着先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物,转瞬成了土鸡瓦狗,对自己俯首贴耳,张胖子心中像喝了蜜水一样甜。自得之余,忽又耸然大惊,自己平日对下面的人不也是如此做派么?或许只有到了三哥和江朝天这种高度,才可以随兴放意,不拘此节吧,可自己今生能到这样的高度么?

第四章 才五十出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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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午宴倒是气氛极好,吃罢饭,彭副部长又张罗玩儿扑克,却被江朝天婉拒了,于是饭后的休闲活动就被取消了。而薛向此来,本就是替张胖子办事儿,眼见着饭桌上,刘处长频频跟张胖子碰杯,显然是和谐至极,马到成功了,便起身告辞。跟一帮大老爷们儿待着,自然没跟柳仙子待一块儿舒坦,单是看人家那娥眉如黛,眼波似水,不用说话,就是绝大的享shòu

了。

哪知dào

薛向刚说要走,江朝天也起身冲彭副部长这宴会的主人告辞,江朝天这番紧随其后的告辞,是暗示他和薛向有话要私聊。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没人触这个霉头,假意挽留几声,就放二人去了。

转出新侨饭店不过二十米,就是一片枫林,眼下虽还不到六月,这枫林却已着上了颜色,浅红匀淡,一丛丛一片片,高举回眸,煞是好kàn



“有事儿就说呗,难不成江科长还要陪我溜完这条道儿不成?”

和一个大男人在这样的枫林里漫步,薛向心中是说不出的别扭,只想快些遮应过了,去载了柳莺儿来此,这等良辰美景,不正是为了神仙眷侣所设么?

“薛老弟,怎么每次留你说话,总是急火火地,我看你也不忙呀。这不,听说你老弟又回学校念书了,这不年不节的,又没放假,不一样在外面晃荡么。”

“我有闲归有闲,可是不喜欢和老爷们儿一块儿呆着,别怪我说话太直接,我这人就这样。”

江朝天面皮一扯,又飞速恢复了常态:“你老弟就逗吧。得,我也不绕圈子了,只问一句。你老弟分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江朝天目光灼灼!

薛向眸眼如凝!

对视良久。薛向扑哧一乐:“江科长也太有想象力了,不会是在中办秘书处练的吧,听说你们那儿的领导说话都云山雾罩的,你老弟才去没多久,就锻炼出来了,可喜可贺!”

薛向说得热闹,江朝天却面无表情。“得,江科长不愿听奉承话,我就不说了,只一句。有那本事的是妖精!”

其实这会儿,薛向心里同样在暗骂着江朝天“妖孽”。他没想到这家伙竟是这么敏感,想得这么深。

要说薛向分田时,就想过要去整这三篇文章,搅风搅雨。那是胡扯;可要说分地之后,薛向没有想过一点防范之策,那也绝对是鬼话。薛向魂穿后世,自然知dào

即使分地的消息不爆出去,今年的七八月份同样会爆fā

大讨论。他这个穿越者。自然就把主意打上了那场大讨论上,确实想过万一暴露,就借机提前引爆大讨论。是以,薛向在分地的消息被批露后,也未太过慌张,正是成竹在胸之故。

而江朝天远在千里,静坐旁观,仅仅前后勾连下事件的来龙去脉,就判断他薛向许是全盘策划好的,怎不叫他薛某人惊骇!

江朝天笑笑:“我就从没把你薛老弟当正常人。”

“你这是骂人啊!”

“得,就知dào

你老弟不会跟我掏心窝子,只是你老弟这突然一搅和,不知dào

坏了多少人的好事儿,结下的仇可不小。”

“怎么,江科长不会是在暗示我,我也坏了江政局的好事儿,你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胆儿小。”薛向自然知dào

江朝天的意思。

江朝天笑笑,没有接茬,显是默认了。

事实上,薛向还真是坏了江歌阳的好事儿。

原来江朝天给江歌阳摇小扇子,出的策略却是正好和薛向相反。薛向主张安老爷子两不相帮,深藏身与名,而江朝天则是策动江歌阳游走两方,不深言只浅交。二者策略不同,自然是因为自身实jì

情况不同,江歌阳背后竖着季老这尊大神,自然底气十足,能游走双方,而游刃有余。正是江朝天策略正确,沟通有术,几乎双方已经默认了,江歌阳顶上病休的苏老的班。可就在这个时候,薛向在靠山屯的事儿爆fā

了,双放默契的平衡一下就打破了,江歌阳进步的事儿,自然不了了之。

“江科长,江政局今年才五十出头吧。”

薛向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江朝天微微一愕,募得,笑了,拍拍薛向的肩膀,自顾自地大步去了。

………………….

江朝天去后,薛向径直上了辆公交,直趋中心医院。薛向到时,柳莺儿不在,答复他的正是秦唐大地震前夜、偷看红楼梦的女郎杨眉,说是大宝又犯病了。薛向大惊失色,自那夜在长征医院闹过之后,大宝可是一直在长征治疗,用的都是顶好的药,说是没问题的,怎么又犯了呢。

薛向辞别杨眉,急步出了医院,就待奔赴柳莺儿家,没行几步,转念一想,又折而东行,朝长征医院的方向奔去。薛向到时,柳莺儿一家果然已经在了。

整洁的病房内,大宝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脸上居然还挂着氧气罩,胳膊上插了两三根针头,柳老汉、柳妈妈、柳莺儿、柳扶风齐齐在内,或站,或靠,七倒八歪地堆在房间。

薛向及时赶到,柳莺儿长长舒了口气。这会儿柳仙子心中忧焦,竟是忘了家人在侧,紧走几步,握住薛向的大手,轻轻启朱唇,却是没说出话来,一双星眸已是又红又肿。

薛向心中一掉,恐怕大事不好,还未张嘴发问,又有人进来了,正是亲自接大宝来医院的王副院长。

要说这王副院长对攀附薛向可是有十分热心地,奈何大宝不是住院性治疗,就是定期打针,于是薛向压根儿就再没来过医院,这让王副院长勾连攀扯的机会也没有。幸好,他早交待下面的护士,若是薛向来了,不管他在做什么,第一时间汇报,因此,这才跟薛向凑了个前后脚。

王副院长并不知dào

大宝的病情到底如何,可看这一屋子的悲悲戚戚,立时猜到恐怕不妙,到嘴的打趣话也就收了,和薛向握握手,便换了副肃容,冲跟来的护士道:“去把主治医生叫来。”

未几,一个中年白大褂奔了进来。这大白褂知dào

王副院长的脾性不好,官威甚重,似乎是长途奔跑至此,到了病房,喘息声快撵上风箱了:“院,院长,您,您找我?”白大褂一声院长,压根儿就不带那个副字,甚至连姓氏都不敢加,好似这位是正印一把一般。

王副院长脸色一木,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病人的病情不是一直很稳定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今年的先进到底还想不想评了?”

白大褂没想到小心又小心,还是惹着大老虎发飙了,小声急道:“院长,病人是先天性脑膜炎,诱发的李德摩尔病症,就是脑子里多了个瘤子,每百例脑膜炎患者,总有那么三五个会患上这种并发症,好在瘤子是良性的。”

王副院长还待训斥,薛向抢道:“那把瘤子割了不就完了么?”一听是良性瘤子,薛向舒了口气。

那白大褂小心看一眼王副院长,道:“那个瘤子恰好长在大脑中枢神经边上,咱们医院暂时没人能做这个手术。”

说完,那白大褂眼见王副院长又要发火,生怕被骂无能,接道:“不止咱们医院做不了,国内暂时都做不了,就是红旗也没这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

长征和红旗本就是首都最好的医院,理所当然也代表了全国最高水平,这两家医院都做不了,国内恐怕是真没人能做了。

这会儿,薛向才知dào

柳莺儿一家为何如此情状。

薛向能感觉到手掌中的那只玉掌越来越凉,不住地握紧,想鼓励她,安慰她,却又不知dào

说些什么。

王副院长这会儿情绪也低落下来,好容易赶过来想联络感情,结果,自个儿医院没法儿治人家的病,当真是晦气到家了。

一时间,整个病房内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柳老汉发言了:“算了,怪只怪大宝命不好,老天要收了他去,怨不得谁,我看还是领回家吧,想吃啥,就给娃买些啥吧。”

柳老汉这话几乎等于宣判了大宝的死刑,柳家母子立时悲怆地哭出声来,柳莺儿也软软站不住脚,倚在薛向身上。

“先别急,只说国内做不了手术,咱们可以去外边做嘛。”

薛向此言一出,效果是立竿见影,病房内立时没了声息,众人齐齐拿眼看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要知dào

这会儿是七八年,不是九八年,出国岂是那么容易的,先不说各种审核关要过,就算出去了,这种脑科手术的费用必然高得惊人,有谁能负担得起?

薛向无暇理会众人惊讶,又问那大白褂道:“大宝目前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受得起长途跋涉?”

这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方才不是薛向在说梦话,而是自己在做梦啊。

“啊,这个,这个……….”

大白褂在长征医院小二十年,遇到此类病症也不是一例两例,可这等豪气的家属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没回过味儿来。

第五章 此去港岛

大白褂这边吱唔,薛向没恼,王副院长先不高兴了:“这个那个什么,人家家属同志问话,好好回答就是。”

大白褂似乎就吃这一套,立时神清脑明:“病人只是易困和呼吸不畅,若是真要出远门,戴上氧气瓶和别忘输营养液就行了,不过这个恐怕得专业人员操作。”

这会儿,听见大宝似乎有救了,柳莺儿也不抽噎了,身子也有了力qì

,一听只不过是输液和换气罩,立时放下心来,这完全就是自己的专业嘛,正要点头应下,熟料被人抢了先。

“行了,这一路输液换罩的事儿,就由我来吧。咱们医院没照顾好大宝同志,我这个当院长的心中有愧,勉强算是补救一二,家属同志们,就别推辞了。”

说话的正是王副院长。老小子一直叽咕没机会好好和薛向亲近,这回好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愿放过,何况,听人家的口气,出国就跟回家一般简单,正好借此机会,出去开开洋荤,想必以薛向同志方才口出豪言的气概,不会因为多了自个儿,就舍不得开支吧。

柳家人拗不过这盛意拳拳的王副院长,这活儿还真让他揽下来了。薛向懒得管这细枝末节,又问白大褂哪个国家做这手术是一流。不过,刚一问完,就后悔了,才想起来以这会儿的信息堵塞程度,问人家医生国外的事儿,不若问道于盲。

果然,那大白褂窘红了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回,王副院长也没出声喝斥,他正担心薛向问到自己呢,怕答不上来。出乖露丑。

这会儿,薛向已有定计,不管去哪国治病。港岛是出行的必经之路,因此出国的第一站就定在了港岛。至于还要不要转道,就看在港岛的治疗情况了。

当下,薛向就定好了章程,决定明天一早直趋岭南,再由岭南转道港岛。于是,便交待柳莺儿和热血沸腾的王院长做好出行的准bèi

,至于柳妈妈三个老的老。小的小,就在家等消息就好。

安顿好医院的事儿后,薛向又宽慰了会儿柳莺儿,便折出门去。直趋洪映师部。因着上次秦唐立功,现如今洪映调来拱卫京畿了,薛向思忖下岭南也只有他师部派车最方便,毕竟大宝一路都得架着行动病床,一般二般的车还真不成。

薛向要车。洪映自然没二话,当下就给安排了辆军用大卡,说是让薛向回家等着,明儿个一早车直接上门口去接人,今儿个晚上要给后拖箱改装一下。加些沙发、茶几什么的,方便休息。

洪映安排得妥当,薛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小坐一会儿,便告辞回家了。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半,家里一人儿没有,薛向直趋房间,倒腾出黑皮包,第一次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底。

从来是有钱无数、花钱无数的薛大官人,这会儿也不得不为钱发愁了。往日里,他自诩有钱没地花儿,可现如今要出国了,恐怕兜里的这俩钱儿就不叫钱了。

果然,细细一清点,就剩一万二千元不到。细说来,薛向是弄到过不少钱,特级英雄的每月三百工资也照常在往家里拿,自倒腾古董以来,外加在靠山屯折腾的山神掌,几年的巨额压岁钱,怕不是弄了有三四万。这在七十年代,该是怎样一个数字,这会儿的人民币堪称史上最值钱的时候,七五年人民币兑美元是将近一比一点五的兑换率。

可薛向这家伙从来没拿钱当过事儿,尽是拣好的买,挑贵的选,或吃或穿或送,七七八八,几通折腾下来,就剩了这万把多块。这回去港岛,带这万把块钱过去,怎么瞧着怎么寒碜。虽说这会儿一百港币差不多兑三十三块人民币,这万把块钱,能换三万多块港币,可给大宝做手术,外加几人吃喝、住房,那是远远不够的。

薛向作难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却是没想到好办法。唯一能弄到现钱,且有大量现钱给他的,也只有靠山屯。可现如今靠山屯是何等声势,早就成了全江汉省乃至全国的人民公社示范基地。现在的靠山屯大队书记是省里直接下派的,乃是明定副处级干部,虽然韩东临仍然是大队长,且李拥军、小孙仍旧是班子成员(铁勇因为盗卖粮食,最后算是揭发有功,功过相抵,成了老百姓),可到底不是原来他薛某人的一言堂、把钱烧了都没人过问的行市了。

从靠山屯借钱的主意,被掐死了,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薛向把脑袋靠了枕头,顺手抄过床头上的水杯就灌了一口,刚喝完,准bèi

把水杯放回去,忽地,眼睛愣住了,定在这水杯上,原来他手中哪里是什么水杯,分明是一把紫砂壶。

这下,薛向计上心头,有了主意。

薛向的主意自然就在家里的这堆古董身上,这会儿古董在大陆完全就是破烂事儿,可在港岛那就是好东西,顺过去一件两件,正好换钱给大宝治病。当然,这把紫砂壶,薛向是万万舍不得出手的,且不说这把壶的升值能力惊人,单是每天用他泡茶喝水,已经用习惯了。

说干就干,薛向翻身下床,把床底,柜底藏着的宝贝全都扒拉了出来。左思右想,东扫西瞄,薛向瞄准了那副中华传世十大名画之一、也是他众多古玩里的四大重宝之一的。

至于,为什么单单挑准这,薛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此去港岛,花费必然高昂,他留在身边的好东西虽多,可那个“好”字,也仅限于他自己的偏好,比如小鬼子的武士刀,机关木偶人、唐刀等,其实真zhèng

极具货币价值的也就紫檀条案、柴窑瓷器、手稿和这副这四样重宝。

而此番又是远行,紫檀条案体型硕大,运输不便,带它显然不合适;而柴窑瓷器实乃是万瓷之王,极有可能是中华民族唯一一件存世的,再加上薛向前世就极为偏好瓷器,万万舍不得出手;而那三本手稿,几乎已经超脱了金钱能衡量的价值,一拿出去,就是举世轰动,弄不好一顶汉奸的帽子就得飞过来,薛向从没也不敢打它的主意。

最后,能卖的,自然也就剩了这副绢质。一来,带一副画轴远行,极为方面;二来,这画虽好,薛向却不会欣赏,搁在家里纯属宝器蒙尘,而要他无偿捐赠,自问思想觉悟又不够,此时正好拿来应急。

薛向将一大堆物件儿,重新塞回后,展开这副不住摩挲。虽不喜它,可这毕竟是中华民族的瑰宝,是老教授拼死留下来,准bèi

捐赠给博物馆的。这会儿,却要被自己卖了换钱,心底到底有些不得劲儿。不得劲儿就不得劲儿吧,死物件儿到底抵不过一条人命,最多替他找个好归宿,找个真zhèng

爱画懂画的人。港岛人好歹也是共和国人,终归不算遗宝物于胡尘。

要说这人啊,要是想得开,总能寻着无数理由为自己开解,这不,薛向刚给自己找着不得不卖的理由了,又开始心安理得地盘算着这传世国宝要卖多少钱合适,思来想去,又迷糊了。

一个原因,薛向对这会儿港岛的古玩价值几乎是一抹黑,第二个原因,到时实jì

谈判,他又说不出这画的特质和优点,总不能一直说这是国宝、是中华传世十大名画之一,要真这样了,一准儿被人家当凯子,狠狠宰上一刀。俗话说,货卖行家,可你这卖货的,自己得先是行家,不然怎么能为自个儿的物件儿夸功耀名,售出高价?

“行家,行家,得,有人了。”薛向又想起了华联木器厂看门的瘸老三,这家伙是祖传的手艺,到时候卖画的时候,正好由他充当专家,帮着抬价。

一念至此,薛向二话不说,就摇通了华联木器厂厂长马良的电话,一番交待,便结束了通话。薛向之所以不直接找瘸老三,而是打给马良,就是知dào

瘸老三是个死硬脾气,他要是直接说让瘸老三跟着出国,一准儿能把这挨了半辈子批斗的家伙吓瘫过去不可,是以,只能请马良遮应着说是派瘸老三跟着出趟差,等船出了岗,也就不怕瘸老三还能跳海不成。这主意虽然阴损了些,,确也是无奈之举.

赴港的最大难题解决了,薛向松了口气,便不再在床上蘑菇,抬手看看时间,已是五点半了,遂起身下厨拾掇晚饭。吃罢晚饭,一家人围在电视前看。

要说这正播着的,乃是共和国历史上引进的第一部外国电影——岛国产的。虽说这会儿的国人对岛国依旧没有任何好感,可这部电影在当时的影响力,完全可以用一句横扫来形容。

毫不夸张的说,片中的主演高仓健,在七八十年代,成了“男子汉”的代名词,也让无数共和国男人“伤了自尊”。即使二十一世纪的后世,高仓健依旧是,无数昔时怀春少女、今朝围裙大妈心中永远的偶像。

第六章 见家长

这已经是京城电视台第三次重播了,可薛林并三小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小家伙也罕有地不赖在薛向怀里,而是直起小身子,怀里抱了小白虎,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观看。

而薛向早已经lì

了各种好莱坞特效大作的洗礼,这会儿却是看得直打哈欠。好容易支撑到电视演完,三小回了房间,薛向才逮住空当,和薛林说了他要去岭南的事儿。

不过,薛向也只说是去看薛安远和康桐,而没对学林说实话。毕竟这会儿,不少禁锢虽已放松,可出国依旧是个敏感的字眼儿,在普通人心中,出国和叛国也差不了多少。

薛林闻言,自然应承了,只说路上小心,又张罗着收拾些毛衣、腊肉叫薛向给捎过去。

…………………

车进岭南省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清晨。尽管一路都是行的主干道,且车速也是极快,可岭南距京城到底不是百千里,一南一北,路程实在太过遥远,多亏洪映准bèi

周到,派了两个战士轮流开车,日夜不停,才能这般迅速。

“到岭南了么?”后车厢的沙发上,柳莺儿支起了脑袋,如瀑的青丝泻在沙发的靠墩上。

“到了,刚进佛岭市,估计也就个把小时的功夫,就到羊城了,你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薛向轻声说道。

洪映选的军卡很是宽大,四面摆上长条沙发后,中间支着一张行动病床也不显局促。而昨夜,薛向却是没到自个儿的沙发上休息,在柳莺儿的沙发上坐了,抱着她的长腿靠了一宿。他心里装着事儿,睡眠极轻,这会儿柳莺儿一动。他就先醒了。

“不睡了,该给我哥输点葡萄糖了,你再躺会儿吧。不用管我。”

虽然车内还有别人,可柳莺儿和薛向经lì

了风风雨雨。早已物我两忘,任他抱了一夜秀腿,也没丝毫羞涩。这会儿,见檀郎眼中已隐隐现出血丝,柳莺儿心中疼惜,只想他再多睡一会儿。

薛向这边还未说话,正对车门那侧沙发上的王副院长蹭得跳了起来。手脚麻利地给大宝挂上了输液瓶,挂完,竟从怀里掏出个小小闹钟,冲二人晃晃。道:“你们放心,我定了时的,不会坏事儿。”

薛向乏困之余,盯着王副院长手中的那两寸大小的闹钟,差点没绝倒。这王副院长也忒有才了吧!

其实,王副院长这回是下了决心的,打定主意拼死命也得攀上薛向这棵大树。要说之前,他只判断出薛向有可能是安委员的亲属,而且还不太敢确定这人的能量。可昨天早晨一上车。王副院长悬着的心就落定了。

你道怎的?原来这辆军用大卡内,简直快装潢成卧室了,拖箱里摆了沙发,铺了毛毯,还在车厢四角装了四个手提电灯以供照明。最让王副院长惊讶的是,车箱两侧居然都开了玻璃窗,就连顶棚也开了活动窗,显是怕一路奔行,闷着大家。王副院长可是知dào

,薛向赴港岛的决定是在医院里临时做出的,第二天一早这车就来了,可没听说过军卡有开窗的,很明显这辆军车是改装的,且是连夜改装的,这该是何等的能量!

薛向冲王副院长笑笑,又招呼睡在对面沙发上还打着呼噜瘸老三起床。瘸老三睡得正沉,薛向怕吵着大宝,没敢大声,却是没唤醒他。一旁的王副院长眼色极好,过去推搡了两下,把瘸老三推醒过来。

其实,王副院长对薛向带上瘸老三去港岛很不理解,在他看来,瘸老三实在是太个性了,衣着寒酸、形容猥琐,瘸着腿不说,年纪轻轻的,居然满头萧萧白发,尤其是车开了没两小时,这家伙就闹腾着要下车,要不是薛向同志招呼那两个当兵的咋呼几声,这小子说不定能跳车。

瘸老三睁开睡眼,撇了下王副院长,又抬眼朝面前的茶几上看去,顺手摸了个面包和一瓶水,又转了个身,把背对外,闷头吃喝起来。要说瘸老三这会儿是满心怨念外加恐惧,原本前天晚上厂长通知他要出个差,已经让他摸不着头脑了,暗自嘀咕,自己一个看门的,出得哪门子的差。

怀揣着疑问,昨天一早,瘸老三见着了薛向,才定下神来,以为是薛向又要开活儿掏老宅子。一想到那哗哗的钞票,瘸老三立时兴奋至极,还时不时冲薛向挤眉弄眼,意在表示我心里有数。哪知dào

,没多久,上了辆奇怪的绿皮车,车就一直开。开了两三个小时,瘸老三越想越不对味儿,估摸着按这速度,都该出了四九城了,再一想那俩当兵的,立时联想到样板戏里打靶的场景,以为自个儿要被拉到城郊枪决,霎时,就哭闹起来。

薛向好说歹说,这家伙只是不信,最后没招了,还是那两个战士在薛向的授意下,恐xià

了几句,才让瘸老三安静了下来。这会儿,瘸老三大约知dào

不是拉自己去打靶的,可眼前这又是病号又是当兵的,怎么看怎么瘆得慌,索性继xù

赖床。

其实,薛向叫醒他,也就是让他缓缓精神,吃些东西,毕竟这一路的颠簸还多,生怕这小子半道闷病了,那可真就是大麻烦了。见瘸老三猛恶的吃喝像,薛向放下心来,又起身拿了面包来递给柳莺儿和王副院长。

熟料众人还没吃上几口,驾驶舱的战士小黄出声了:“薛同志,前面有两辆吉普冲咱们打手势。”

薛向来前,给薛安远打过电话,知dào

这一准儿是大伯派来接站的,便让小黄靠过去,一接触,果然是来接站的。因着怕王副院长和瘸老三呆在车里憋闷,薛向就招呼二人上了小吉普,他独和柳莺儿留在车内,照看大宝。

却说瘸老三看见当兵的就哆嗦,本来两个战士都让他腿软,这会儿又来了七八个,吓得他差点没成了面条,这会儿还要上陌生人的车,立时抓住沙发,说啥也不干。倒是王副院长眼色好得过分,以为薛向是要制造空当,和那美艳绝伦的女郎独处,立时二话不说,拖着瘸老三就下了车,随后,就将车门拍死。

…………………….

岭南军区是建国以来首批设立的大军区,因着岭南遥控港岛,地理位置极为重yào

,建国至今,二三十年里,大军区几经裁撤合并,岭南军区始终屹立不倒,且军力还几经增强。又因着岭南地处东南沿海,即使这会儿尚未对外开放,经济形势也较内陆远胜,而这军区首长的福利待遇,则顺理成章地胜过四九城数筹。

却说岭南军区指挥部设在羊城内,薛安远是军区副司令员,有自己的独立小院。不过,说是小院,其实就是后世的海景别墅,设在羊城内的翠云山的半山腰上。

军卡沿着盘山公路缓缓而上,薛向扯开窗帘,拥着柳莺儿透窗望去,但见满山苍翠,郁郁葱葱,远处飞来峰像一把利剑冲天而去,刺在半天里,时不时有一两群海鸥,跃峰而过,朝前方的大海飞去。车身一转,眼前的景色也跟着一转,这下却不是观山望天,而是调准视线,俯瞰海景。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浪涌峰叠,滚滚海潮不住朝岸边奔来,腥咸的海风似乎还夹杂着水汽,涌进窗来,将车内燥闷之气荡涤一空。再看一会儿,似乎起大潮了,远处的浪峰越堆越高,层层相叠,排山倒海般地朝岸边打来,砰的一声,如山的海浪终于拍上了岸头,卷起浪花无数,相隔数里的车内,就能清晰的听见那隐隐风雷声。

一路山光俊秀,海景奔腾,倒是让众人看得忘了时间,直到军卡驶进了大院,遮掩了视线,薛向才回过神来。未几,车停了下来,薛向拧开车门,刚跳下来,便见薛安远站在前方,含笑朝自己望来。薛向冲薛安远笑笑,又转身扶着柳莺儿下了车,这才朝薛安远走来。

这会儿,王副院长也下了车,走了过来。要说这一路,可把王副院长看傻了,四九城就是你军阶再看,恐怕也住不了这等豪宅。再看沿线的森严警卫,王副院长不断地思索这是到了谁的地头,莫不是哪个师部?

王副院长盛情从京城千里至此,薛向自然知dào

他所求为何。且他又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性,自然热情地向薛安远介shào

王副院长,各种溢美之词说了一堆,夸得这脸皮已颇厚的王副院长也红了老脸。

隆重介shào

完王副院长,薛向这才拉过柳莺儿说道:“大伯,这是柳莺儿。”

这会儿,薛向当着薛安远的面依旧牵着柳莺儿的五根青葱,见家长的意思不言自明。

“薛,薛伯伯好!”

乍见檀郎长辈,柳莺儿局促不已,一路上,她都想着见着面了,该怎么说,怎么笑,甚至连做何样儿举止动作,都想好了。可一件薛安远那威风凛凛地模样,先前所思所想,这会儿全忘了,就剩了这最简单、直白的一句,说完柳莺儿刷的红了脸,低了头,去看脚尖。

第七章 较技

柳莺儿如此局促,惶恐,怪只怪薛向从没和柳莺儿提过自家的家世,而柳莺儿自顾自怜,又是女儿家,自然不好去打听,只知dào

薛向家的条件恐怕极好。可这会儿,下得车来,见了花坛、楼房、游泳池、还有沿途林立的站岗放哨的战士,哪里还不知dào

檀郎的伯父恐怕就是那传说中的大官。

薛安远对柳莺儿轻嗯一声,算是招呼过了,又冲王副院长客气几句,唤过身边的中山装,帮他待客,便要薛向跟他上楼。

……………

“老三,听说你小子考上京城大学,我还挺高兴,这会儿看你小子果真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着,你放着好好的学不上,跟着人家的事儿,瞎忙活什么呢?”

进了间宽敞的办公室,未及薛向落座,薛安远就开了腔。

薛向看薛安远方才对柳莺儿不冷不热的态度,就知dào

老爷子恐怕不谐心,扮个笑脸:“大伯,您方才跟人家招呼的时候,可有点儿那个啊,这全没了堂堂司令员的风度嘛。”

薛安远不为所动,沉声道:“你少给老子打马哈,要说你小子的眼睛还真贼,那姑娘生得天仙化人,你喜欢我也不拦着。就一点,养在外面可以,带家里就免了。你不比你姐,她要找个什么人家,就随她欢喜,咱老薛家用不着靠卖女儿结势。但是你小子要找个什么婆娘,那就得我说了算,那个,我也不叫你说我老头子老封建,还是你自己选,我只给你画个圈儿,只要是圈圈里的就行。”

这还是薛安远第一次给薛向亮明他对薛向婚姻问题的态度。其实,这也早在薛向的预料之中。纵是新社会了,四九城中的高门大户。联姻维持家世早不是什么秘密,薛安远这“卖儿不卖女”的风骨。倒是比这个层级的大多数人家,高了一筹。而薛安远这儿是有骨气了,可就苦着薛向了。

薛向自问和柳莺儿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薛安远这一棒子挥下来,叫他怎么办,叫他怎么和柳莺儿交待。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这是凭空中间又得多出一个人来的问题了。第三者插足,他倒是前世在电视上看过,都是男的要死,女的要活。他可不想玩儿这个。

薛向纵是心念电转,一时半会儿,也寻摸不出破解之法,依旧嬉皮笑脸:“大伯,最近身体挺好呗?”

“少跟老子来这套。”薛安远知dào

薛向是在转移话题。

薛向笑道:“小辈儿关心长辈身体。怎么就成了这套那套呢,您这话我可不爱听。得,您不爱听这个,咱们聊聊正经事儿,您的部队训liàn

的怎么样了。南蛮子这个把月闹腾得挺厉害,国内都开始排斥咱们汉族苗裔了,您可得抓点儿紧,指不定就提前开打了,到时候,您的兵要是还没练成,那…”

果然,一听说练兵打仗,薛安远的注意力立时就被调开了:“少给老子瞎咧咧,这都啥时候了,你当老子手下的兵都是新瓜蛋子,都三个多月了,要是还没点儿样儿,那老子这几十年的仗,就算白打了。”

薛向见计得售,趁热打铁道:“上回给您的小册子,好使不?”

“你小子到老子这儿邀功来了不成,好使个屁,尽是些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的嗖主意,要不是老子纠集参谋处的那些笨蛋,搜肠刮肚地折腾,你那些馊主意,一个也别想弄成。”

薛安远如是说话,可嘴角的笑意却是出卖了自己,显然薛向的那些点子都应用得不错。

薛向知dào

点子用上了,心中算是彻底放下了一块大石,猛地又想起件事儿,急道:“康桐哪儿去了,这小子,我过来了,也不说来接个站,胆儿越来越肥了。”

“行了,你来,我就没跟小康讲,他这会儿正在南湾泥浆子里摔着呢。要说小康这小子还真是个天生当兵的材料,这入伍才几个月,各项军事技能掌握得跟老油子似的,前半个月,老子的特种大队搞拉练,这小子一人拿了根绳子就在野人沟里呆了一个星期,顺带着还把他们班长给俘虏了,好兵啊,比你这熊样可强多了……”

伯侄俩谈了会儿兵事,薛安远又问了京城家里的情况,薛向都一一答了。至于年初薛向引发的舆论风暴,薛安远反而提都没提,在老爷子看来,靠山屯百姓子好了,完全是天大的好事儿,那帮人还要折腾这讨论那,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二人又闲话了会儿家常,老爷子终于扯到了薛向此来的正题:“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吧,大宝还戴着氧气罩呢,拖不得。”

“还是堂堂正正地过去吧,你们就用x华社同志家属的身份。”

老爷子的主意和薛向想的却是一般无二,此去,是看病又不是去定居,用不着偷渡。虽然这会儿港岛和大陆的交流还没解禁,可大陆在那边有却是设有x华分社。

说到这儿,又得罗嗦几句。其实在解放前,这x华社就在港岛设立了,乃是对抗gmd和联系海外的宣传和情治机关,当时的地位还不太显著。而到了解放初,英帝国承认了咱们共和国政权,因为涉及到港岛归属的问题,港岛x华分社的地位就陡然重yào

起来。当时,英帝国要求咱们在港岛设立总领事馆,咱们自然是不答yīng

,因为一设立领事馆,就等于变相承认港岛是英帝国的领土了。于是,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不得不恢复到解放前,通过x华分社来处理一系列在港事物。

解决完赴港的身份问题后,薛安远又问旅费是否充足,薛向却是掏出个黑皮包,掰开封口,在薛安远面前晃了晃,意思是不差钱。薛向到底不愿让薛安远太过挂心,就算告sù

老爷子差钱,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老爷子虽然住豪宅,配警卫,终究也是拿的死工资,且未必有他这个共和国英雄多,能有几个钱?

爷俩又谈笑几句,先前被薛安远交待负责接待任务的中山装敲响了房门,说午饭好了。薛安远又交待中山装去省外事厅报个备,办个通行证,随后又吩咐薛向把钱交给中山装,让中山装代为兑换成港币,最后,才招呼薛向下去用餐。

餐厅不在在小楼内,而是设在小楼对面的一处曲水假山中央,极富情调,薛向对此类风月山水,素来极富兴趣,一想着坐在水中、山下吃饭,有流水淙淙,奇石侧立,便来了兴致,竟甩开薛安远数米,急步朝前行去。

薛向刚行到一株老榕树下,忽地,耳边呼呼起了一阵劲风,刮得人脸生疼。薛向背上忽地汗毛一炸,立时兆生身动,脖颈急缩,听风辨位,右手握拳,跟着暴涨而出,朝背后轰去。

啪的一声脆响,拳掌相交,薛向只觉撞上了块生铁,碰得自己的拳头都麻了,拳头刚要收回,忽地一紧,被那五指刚钩握住了,动弹不得分毫。

右手被人拿住,薛向不急不慌,不退反进,一个跺脚,地上起了个陷坑,身子立时如箭矢般朝后射来。这是薛向最拿手的绝技,八极拳中的贴山靠,颇似后世网游中的野蛮冲撞,由薛向这身长体健的大汉使将出来格外凶猛,是速度与力量的完美结合,端的是势若奔雷。

果然,身后那人似乎识得厉害,攻来的另一只手,化拳为抓,抓住薛向衣领的霎那,右手也松开了薛向的拳头,按在薛向去势如电的肩头,一个借力,凌空一个鸽子翻身,跃到了薛向的对面,避开了这凶狠的一靠。

哪知薛向早有准bèi

,猛地一拧身子,强行止住去势,一闪身,瞬间就朝半空里还未落定的那人轰出一拳,那人也是好本事,半空里无从借力,竟是愣生生踢出一脚,踏在薛向拳头,受了这股猛力,身子凭空又腾地飞起,落在曲水中央的一块假山石上,立住了。

俩人这番对攻,端的是兔起鹘落,攻如雷奔,撤似电闪,乃是真zhèng

顶尖国术高手之间的较艺。这番攻守虽然短暂,却是人体力与美的最佳结合,且两人飞来逐去,伏低窜高,招式花哨,极具观赏性,引得餐厅中的柳莺儿、王副院长等人齐齐奔到门前观看,奈何这场打斗持续时间极短,让众人意犹未尽,分外不爽。

“老顾,你这不行啊,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跟我这儿玩儿偷袭,要不是我收了三分力,你今儿一准儿得在这水里游上一回。”薛向笑吟吟地望着假山石上的那人,就连眼神儿里也些满了笑意,显是高兴已极。

“功夫生了,以你的资质若是勤学苦练,未必不能开宗立派,可惜了,方才在背后被我捏住了拳头,若是换个心思阴狠的,在掌上按上几根钢刺,你那只手就得废掉,没了一只手,后面的仗还能打么,少不得将命丢下。”

第八章 港岛一日

假山上那人,身材中等,灰眉灰脸,容貌朴实无华,但就是这样一副形容,放在人堆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因为他有双显眼的眸子,那对眼眸简直就是精光四射,教常人明亮了太多;那人上身白大褂,下身黑布裤,脚蹬一双黑色千层底布鞋,一脚斜踏在一块突起上,负手而立,整个人渊渟岳峙,宗师气度显露无疑。

此人正是薛向的国术授业恩师顾长刀,原**敢死队军官,淮海战役后,作了薛安远的警卫,浩劫前,被薛安远弄到三十九军特战大队担任技击教官。

顾长刀为人刻板,性格颇似康桐,有些沉默寡言,方才也就是批驳薛向用功不勤,指摘搏斗中的缺失,才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或许其中也有久重逢的因素。毕竟这师徒二人一别就是六七年,垂髫童子都长成了昂藏青年,若非行动身形还是幼时的模子,顾长刀哪里还认得出他来。

一餐午饭丰盛而又简约,四个大菜,一盆鲜汤,因着薛安远主张吃饭不说话,中午就敬了王副院长一杯酒,就都各自端碗盛饭,这番沉默就餐,倒是合了王副院长和一直哆嗦不停的瘸老三的心思,又有薛向这猛恶的吃相在前,气氛极好,倒是让一路面包、矿泉水的众人,吃得极是酣畅。

只有柳莺儿似乎兴致不高,端着碗,小口抿饭,极少夹菜,待薛安远刚放下筷子,她立时也搁了碗,礼貌告辞后,就回房去了。薛向知dào

心上人为何这般,可这会儿薛安远在侧,顾长刀初逢,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午餐罢。瘸老三溜回了房间,王副院长似乎对这南国风情,极有兴致。薛向却是不能作陪,告个罪。便招呼勤务员开了车载了王副院长出去悠游,他则和顾长刀出了别墅,在山间闲逛、叙话。

“老顾,你啥时候过来的,我一直以为你在三十九军呢,调岭南来了?”二人在一棵迎客松下,停了下来。此处凉风习习,视野开阔,正是赏景聊天的好去处。

“嗯,听首长说可能要打仗了。我就过来了。”顾长刀极目远方,声音轻淡,薛向却是听出了他话语间藏不住的杀机。

却说顾长刀只小薛安远十来岁,如今已经四十七八了,打鬼子的时候。年纪小,没赶上,打老美的时候,因着薛安远没赶上趟,他自然也没去成。一辈子净打内战了,如今烈士暮年,壮心尤烈,好容易有了参加对外族战争的最后机会,怎不叫他热血沸腾。

“你亲自上场?”薛向大惊,顾长刀可是快五十的人了,纵算国术精湛,体力充沛,可扛枪冲击都得冒着枪林弹雨,不是说你会国术就能躲子弹的。

似乎看出了薛向的担心,顾长刀挤出一丝笑容:“估计还是老本行,带一帮人穿插低后。”

薛向听明白了,是特种作战,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小分队作战,对顾长刀这种国术高手来说,风险就低的多,又问:“康桐一伙儿,也是你在负责训liàn

?”

顾长刀点点头,没有答话。

一对师徒是好酒友,确非好聊伴儿,说不上几句,就冷场了。亏得薛向早有准bèi

,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两瓶二锅头,和一个包着烧鸡、花生米的油纸袋,两人就在松下坐了,对饮起来。这一饮,就饮到了日落西山,红霞满天,才相扶归去。

次日一早,便有外事厅的工作人员亲自上门送通行证,并接人上船。原本薛安远就忙着整训部队,还是薛向到来,才仓促抽出一天时间作陪,这会儿,自然没功夫亲自送他入船,倒是顾长刀说是未曾去过一水之隔的对岸,想去见见资本zy的花花世界。一别经年,才和顾长刀相逢,薛向也想和这个授业恩师多聚几日,自无不允。

车从羊城转道鹏城,再由鹏城坐船,两个多小时后,便上了岸,又过海关临检,因着有x华社的招牌,一路上都极为顺利。上午十二点的时候,就到了皇后大道327号,港岛x华分社就设在此处。

接待薛向一行的是位军人,自称郝营长,细一打听,才知dào

原来x华社的警卫人员都是岭南军区辖下派遣的。薛向此行本是私事儿,且还要干出私卖国家文物的脏活儿,自然不愿意和公家打交道,由郝营长这“自己人”接待却是正好。

原来郝营长确是接道薛安远办公室的电话,可他到底只能负责接待指引工作,安排住宿就在能力之外了。于是,一行人就在郝营长的指引下挑了家叫盛业的三星酒店,安顿下来。

众人安顿好后,薛向招呼王副院长和瘸老三在房间休息。他拿过港岛地图,请教了郝营长港岛有哪些著名医院,接着,就让柳莺儿在房间照看大宝,他则和顾长刀同去医院咨询手术事宜。至于郝营长还有公务,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有事儿打这个,一准儿能叫着人,便告辞离去。

先前一路行来都在车中,又忙着调理大宝,薛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七十年代末的香港。此番出了酒店,他和顾长刀叫了计程车,坐在车内,这才送目窗外,打量起这个时代的港岛街市来。

要说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正是港岛经济飞速发展的时期端的是百业兴胜,物阜民丰。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流如织,就是此时经济大环境最好的反映。熙熙攘攘的人群,花花绿绿的服饰,林立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地庞大车流,不只顾长刀看得迷瞪了眼睛,就是薛向的这开了眼界的后世来人,也给镇住了。

前世,薛向几乎就没怎么出过四九城,更不提来港岛了,可眼前的街市,分明是二十一世纪大陆的普通城市才有的发展水平,可见这会儿的港岛发展该是多么迅速。

一路上,薛向不怎么说话。只顾着赏景,倒是顾长刀突然话多了起来,一会儿一句“狗r的资本zy真**”。一会儿又来句“那婆娘半边脯子都露在外边,算怎么回事儿”。听得前面开车的司机嗤嗤发笑。

要说薛向前世在京大就有一个同舍的同学是岭南的,跟着学了不少粤语,恰好读书那阵儿,港岛电影正火爆,因着看得都是盗版碟,没有普通话配音,一来二去的。对粤语也算掌握了十直六七。因此,他才婉拒了郝营长给配备导游的提议,先前打车也是他出的头。

却说这中年司机跑了几十年车,南来北往。各式方言极为精通,自然也通晓普通话。这会儿,薛向两人在车里用普通话一嘀咕,中年司机自然发xiàn

他俩的大陆客身份。又听顾长刀刀言辞迂腐,土腥气十足。中年司机忍不住才乐了。

这中年司机乐完,猛地,又想起二人的身份,慌忙闭住了嘴巴,还转身用普通话说了句抱歉。要说这司机如此谦恭有礼。倒不是说这会儿的港岛人素质极高,也不是说大陆人到港享shòu

特别优待,而是另有原因。

原来这会儿,大陆人在港岛多被称作“大圈仔”,可这都是背地里称呼,当面却是极少称呼。先说这大圈仔的由来,无非是嘲讽大陆人抱着圈圈轮胎偷渡的狼狈模样。可当时这帮能偷渡、且敢偷渡的无不是胆大包天,心智刚毅之辈,偷渡之后,很快在港岛就结成了团伙,号作“大圈帮”,以团结义气,出手狠辣著称,一时之间,威风无俩,港岛人自然不敢当面拿“大圈仔”出来调侃。

薛向二人不知究竟,便道无妨,又见这中年司机似乎极好说话,更兼待会儿要跑的医院极多,怕换车麻烦,更难得这是个会普通话的司机,于是就在车上商定了包车事宜。这司机见了薛向爽快掏出近百港币,心中欢喜,言语间也亲切起来,竟是化身导游,向二人介shào

起当地的风物来。

有了熟人引路,办事自然快捷,三个多小时就跑遍了地图上圈定的医院。之所以全跑了个遍,倒不是说没有医院能做大宝那手术,而是能做的医院极多,薛向在挑选最好的、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院,最后,选定了港岛最有名气的伊丽莎白医院。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薛向和顾长刀返回酒店,因着这中年司机极得二人满yì

,薛向干脆就摔出一沓钱把这司机连同车一道儿包了下来。

因着大宝的病不能久拖,傍晚六点的时候,大宝就住进了伊丽莎白医院。薛向这边报了大陆游客的身份,又拿出x华分社开得通行证,不仅没受歧视,反而极得礼遇。院方回答说是明天就准bèi

手术,又说手术成功率极高,就是康复治疗需yào

两到三年,最后,委婉告知手术费加康复治疗,一起下来恐怕得十来万港币。

听到这儿,薛向就止住了医生的话头,拍出一万港币,招呼先做手术。那医生也不再罗嗦,看人家这痛快劲儿,怕也是不在乎钱的主儿,只是大陆人现在都这么有钱了么,那报上整天说那边吃不饱,穿不暖,岂不是胡说八道?

薛向若是知dào

这会儿人家医生已经把自己当了大款,非得一头栽倒在地不可。

今次赴港,薛向就带了一万元人民币,其余的两千都搁在家里,交给薛林开支日常家用。而这一万元人民币,在岭南外事厅,走了关系,也不过兑出两万五千多港币(港币也算作外汇储备,极难兑换,因此一比三的汇率就行不通了)。

这住酒店,包车,再加上吃饭,七七八八就折腾出了小三千,这会儿又支出一万手术费,剩下的钱,可维持不了几天,当务之急,就该卖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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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生财有道 (求推荐)

吃罢晚饭,顾长刀、王副院长、瘸老三回了饭店休息,薛向留下来陪柳莺儿照看大宝。时间不过七点,盛夏昼长夜短,这会儿太阳还未落山,半天里,晚霞卷着落日余辉,涂的西天血红一片。

柳莺儿站在二楼病房的阳台上,倚栏望天,心中凄酸迷楚,却又无从叙说。薛向靠在病床边的长椅上,眉头紧皱,伸手入怀,探出烟盒,刚弹出一只叼上,忽地扫见病床上酣睡的大宝,又将烟塞回了烟盒。

自从柳莺儿和薛安远见面后,两人就一只这样,薛向想和她说话,可又不知dào

说什么,再没了往日的自在。除了有关大宝病情、护理方面的,她会作答几句,其余时间,就是沉默。

薛向知dào

怪不得她,因为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直在说着废话,重yào

的话,该说的话却是一句也没出口。

两人就这么一外一内,一站一坐,沉默良久,这会儿,半天的晚阳似乎也咽下最后一口气,沉下山去,西天里,残霞渐褪,暮霭沉沉,眼见着光亮色,就要褪尽,凭空又起了一阵疾风,吹得楼下的花坛里旋起红花青叶无数,有的甚至飞上了阳台,落在了栏杆。阳台上那纤弱的身影,被风一吹,摇摇瑟瑟,倍显凄凉。

薛向看得胸闷,拧开房间的电灯,起身拿了件薄毯,朝阳台行去。到得近前,刚给她披上,却被她挥手打落,毛毯却又被薛向一把抄到了手里。

薛向心中叹气,嘴上却是装着什么也没发生:“天凉了,回去睡吧。”

柳莺儿置若罔闻,双手依旧扶在栏杆上,也不答话,小嘴儿揪起足于挂上油瓶。赌气的小媳妇儿模样摆得十足。

“还生气呢,我伯父工作挺累,当时…”

“没!”

柳仙子终于出声了。却是很不礼貌地将薛向的话截断,就此印证这个“没”字答得是多么的虚伪。

“没生气就好。那回去睡觉成不?”

“我不困,要睡你去睡。”

“你不睡,我怎么睡?”

“我又不和你睡,还真是奇怪呢,你难道不会自个儿盖被子睡么?”

“你说对了,我还真不会,得你给我盖被子。”

“美死你!”

“得。你不给我盖,我给你盖总行吧,走咯!”

薛向吆喝一声,抱起柳莺儿柔软的身子。打横,勾住腿弯儿,抱了就朝门外走去。柳莺儿飞快地摆动着大长腿,奈何薛向抱得甚紧,哪里是她能挣开的。只有白生生的小腿儿因着活动裸露出来,晃得薛向挪不开眼。

“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小心门口有人,快快…”眼见着薛向就要抱着自己出门了。柳莺儿急了,也不敢闹腾了。

“有人又怎么呢,港岛不比咱内地,开放着呢,咱们俊男美女抱一块儿,人家羡慕还来不及,谁敢说嘴?”

“你无赖!”

“谢您赐名儿!”

“你…”

眼见着薛向拿脚把门勾开了一条缝隙,柳莺儿羞得身子一扭,把脸藏进了薛向的怀里,思及恨处,细碎的小白牙,狠狠朝薛向胸口咬去。

因是夏天,薛向就穿着一件衬衣,柳莺儿蒙头下口,一下子就咬在了左边胸大肌上的那粒小疙瘩。

“咦,什么东西,肉肉的,圆圆的。”好奇之下,柳莺儿竟挪动朱唇,在贝齿间碾动起来。

薛向**被叼住得霎那,脑子就像被人拿榔头夯了一下,混混沌沌,乱作一团,就连伸出去勾住房门的左脚也不自觉地收了回来,立在地面,因为此刻,他浑身千百斤气力散了个精光,似乎不撑住立时就要瘫软在地。

哪知dào

薛向刚稳住身子,柳莺儿又把那凸起含在齿间厮磨,彻底让薛向魂飞天外。就在薛向手中无力,要松软之际,柳莺儿忽然“啊”的一声怪叫,将薛向的魂儿从九天之外,又唤了回来。

薛向恢复清明,赶紧双手使力,又将小妮子抱住。

柳莺儿之所以怪叫,倒不是小妮子觉着薛向软了手,自个儿要跌落在地,而是小妮子终于知dào

嘴里咬着的到底是何物件儿。一想到这羞人的物件儿竟被自己含在嘴里,差点没把小妮子臊得晕过去,正在小妮子无地自容之际,忽地,一声脆响,小妮子的只觉臀瓣陡然一紧。

施暴者自然是薛向,薛向方才被小妮子突然袭击,弄得他这元阳之身差点没炸掉,羞恼之下,就一巴掌印上了小妮子那饱满浑圆的臀儿上。本来小妮子被侧抱在怀,臀部悬空,越发翘臀浑圆紧绷,这一巴掌印在厚实的臀肉上,薛向手眼俱是舍不得挪开,又兼方才被小妮子挑逗得**正浓,心中欲念更炽,大手竟在浑圆的臀儿上游走起来,时而掌握臀肉揉捏,时而搓磨,更有甚者,大色手竟压着绷紧的呢子裤按进了臀沟…

怀里的柳莺儿被他摸的不住翻转,时而无助嘤咛,时而多情呻吟,一时间,室内春光无限,一片旖旎。

此前,柳莺儿也不是没被薛向侵犯过,可她从来没产生这般强烈的**,这会儿,私密处已被抚弄得泥泞不堪,她甚至能觉察到自己的小裤已被打得湿漉漉一片,而那蛤缝儿仍旧不断有水溢出。

痴男怨女,**,一点火星子,就将二人点燃,二人立时沉浸在情天欲海不可自拔,眼见着就要熊熊燃烧,忽地,“咳咳……”病床上的大宝,竟起了一阵急咳。

这阵咳嗽好比兜头一盆冰水浇在二人头上,立时将熊熊欲火,扑了个干净。

两人边急忙整理衣衫,边急步朝病床奔去,到得近前,却见大宝酣睡依然,就是气罩有些歪了,薛向上前将气罩戴好,回眸去看柳莺儿。但见小妮子脸上潮红一片,显是先前也被欲火一阵好烧。

小妮子狠狠剜了薛向一眼,急速奔出门去。薛向看着小妮子奔行时不住拢腿的动作,得yì

地笑了。

本来。此番陪护大宝,要了两间专门的陪护病房,先前大宝这一咳嗽,薛向知dào

这边暂时离不了人,生怕大宝再咳嗽,弄掉了氧气罩,那可就出大乱子了。索性就在那靠椅上躺了,奈何身子太长,双脚也只能拖在地上。

椅子终归不是床,窄小不说。还硌脊背,薛向翻来覆去,却是不得入眠,索性扭开电灯,寻摸了床头柜上的一份报纸翻看起来。

这是一份经济早报。全是报道经济民生,以及股市的。薛向对这个不感兴趣,翻看几页就要放回,忽地,眼睛在第三版的一篇文章标题上定住了。

要说薛向前世不怎么关心经济和股市,却是爱读成功人士的人物传记,眼下,他之所以在这篇报道上定住,正是因为这篇报道涉及到一个人,一个在后世名传寰宇的大人物,恰好薛向前世抱着汲取他人成功经验的心态,就读过关于他的传记。

这个人就是徐明远,后世人称徐超人,而那篇报道上的长水工业有限公司就是他旗下,而打造合记黄埔正是后世让徐明远响彻全球的得yì

之作。

“这篇新闻报道徐明远旗下的长水工业,无意收购合记黄埔,这是怎么回事儿了,难不成是自个儿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薛向心中嘀咕,却是猜不透其中原因,暗忖不过是篇新闻报道,与己无关,便要将报纸放下。

忽地,薛向脑子里灵光乍现:莫非徐超人这是玩儿的“欲取之,先与之”,先大肆炒作自己不要,让合记的股价下滑,这样一来,就可以双管齐下,一边明面上逼宫,一边暗里偷偷吸进股票?

要说薛向还真是生着颗玲珑心,虽不精通商业运作,却洞悉利害关系,将徐明远的心思猜得**不离十。

说来徐明远今次收购合记黄埔,竟是和薛向还有莫大的关联。原本后世徐明远收购合记黄埔是在79年,而非是眼下的78年。要说徐明远这种级数的商人做生意,真个是视野开阔、目光长远,正是因为78年关于真理论战的打响,以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让徐明远辨明了大陆要转变经济政策的风向,所以才决定收购合记黄埔,以便在扩大经营的同时,抢占内地市场。

而因着薛向横空出世,大陆的舆论战提前打响了,再加上港岛这边的报纸同样极为关注内地的政局,因此便作了系列报道,这精明的徐明远就预测变局在即,遂生出扩大经营,收购和记的心思,这个心思的产生自然也就较前世早了许久。

…………………

却说薛向窥破了徐明远的算计,心头大喜,自然不愿放过这送上门的钞票,他可是从徐明远的传记上知dào

,收购和记黄埔,是徐氏的一场经典商战,让徐明远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徐明远赚大的,我赚小的,他吃肉,总不能不让老子喝汤吧。”薛向越想越得yì

,靠了椅子,颠儿颠地晃悠起二郎腿来。他可是清楚记得,因为收购来得突然,合记黄埔的股价从收购前被打压的最低点,到收购后的价位,翻了数翻,这其中的利润简直就是惊人。

思忖到了来钱的道儿,薛向心中敞亮不少。本来,原计划是卖了换钱的,可如今有了这意wài

之财,就用不着卖了,毕竟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国宝,就算卖给港岛人,也是罪过不是?

如今虽不用卖它,可还要他发挥作用,毕竟从股市生钱,总不能不下本钱吧。眼下,薛向不打算卖了,却是打着当的主意,因为卖了,就是人家的,当了,却还能赎回来。

第十章 《韩熙载夜宴图》

翌日一早,薛向安排顾长刀和王副院长在医院陪柳莺儿,盯着大宝的手术情况,他则拿了画轴,带上瘸老三,上了昨天包的那辆计程车,朝荣宝堂进发。薛向选定的这荣宝堂正是港岛最大的一家典当行,实力雄厚,正是典质国宝名器的好去处。

荣宝堂座落在中环大道上,离盛业酒店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薛向一支烟没抽完,就到了。下车时,那中年司机忽然多了句嘴,说是如果要典质特别贵重的东西,还是去谢家当铺好,那里是百年老店,信誉极高。

中年司机这貌似无意的一句话,似在赞谢家当铺,其实是在隐晦表示这荣宝堂做生意不地道。薛向心念电转,想透了中年司机的话中话,不过,既然都到了门口了,岂能不问上一问,就折身返回?就算要去谢家当铺,可货比三家总是要的。

薛向冲那司机笑笑,递过只烟,让他在车内少待,说进去看看就返回,交代完,便领着瘸老三朝店内走去。要说这荣宝堂装潢得极是富丽堂皇,在港岛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儿,竟布置出数百平米的交yì

大厅,装饰得金碧辉煌。

薛向却是猜到典当行这般装潢的原因,无非一是给人声势极盛,财力雄厚的感觉,让人觉得来这儿什么宝贝都能当的出;二是让客人生出窘迫和渺小之感,讨价还价时,气势先就输了一筹,这和中世纪的教徒们营造恢宏雄伟的神殿,威压信徒,是一个道理。

薛向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伎俩所惑,这大厅虽大,装潢虽富,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不错的客厅,且不说他前世,遭遇过各种大型豪华卖场。就是今生,人民大礼堂他也是去过的。就眼前的阵势,不过是鸡鸭鹅毛,不值一哂。

薛向手托红木盒,昂首挺胸,走得轻松写意,可瘸老三就不成了,本来一瘸一拐地蜗行。再见了这半辈子未曾遇过的大场面,走路都不知dào

先迈哪只脚了,双脚立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不住哆嗦。惹得门前迎宾的礼仪小姐,掩嘴轻笑。亏得此处是典当行,不认衣服不认人,只认顾客手里有没有家伙,说不得瘸老三早被轰出去了。

薛向又行几步。忽觉身后无人跟随,回头看见,瘸老三还在大门处,扶了大门哆嗦,当下。就恼了,喝道:“你们都他妈的瞎眼了啊,没见着客人行动不便,还不他妈的给老子把人搀扶进来,什么服wù

?”

薛向这回没用粤语,装港岛人,毕竟瘸老三在侧,要装也装不像,索性就恢复本来面目,张嘴就用普通话,蛮横地喝骂开了。薛向之所以做出这般丘八模样,就是要吊起身段,不然待会儿开价,一准儿能被当了老实嬷嬷给宰了。尽管这画是一定要赎回的,可当的钱越多,在股市上挣的就越多,薛向自然希望卖出个高价。

薛向这一骂开,大堂内,立时鸦雀无声,原本正在各窗口、柜台做着交yì

的顾客、典当师,外加四周侧立的服wù

人员,齐齐朝他看来,满眼惊讶。众人实在是没想到竟有人敢在荣宝堂如此狂言,还是个大陆仔,也不打听打听这儿是什么地方。

薛向此言一出,立时就有几个黄装大汉朝他围拢过来,看装扮似是此处的保安。

“怎么着,店大欺客?”薛向依旧托着红木盒,站在当地。

那四五个保安似乎听不懂普通话,依旧前行,直至将薛向围拢,才立住脚。

其中一个被称作豪哥的蒜头鼻似乎是领头地,以为薛向听不懂,一路上用粤语骂骂咧咧地招呼另外几个,说是要把薛向这大圈仔逮到僻静处好好收拾一番,又嘀咕着估摸着那红木盒内有好东西,交到堂口,一准儿有奖。

听到这些,薛向心中已然明了,这荣宝堂必是港岛某社团的产业。

要说这儿的港岛,廉政公署已经成立四五年了,对zf和警察系统的贪腐份子的打击可谓不遗余力,可对社团规模的控zhì

就使不上力了。这会儿,港岛社团的力量极其强dà

,最出名的“老k”和“义字堂”都各自拥有不下十数万帮众,可谓势力惊人。

不过,港岛社团也算盗亦有道,自家开的生意倒是极讲规矩和信誉,断然不会讹诈了顾客,是以,这荣宝堂大厅内依旧能顾客盈门。

虽然人家荣宝堂店大不欺客,却也断断容不得别人欺上门来,薛向方才挑衅似的喝骂,自然被视作找茬儿,更兼他一口普通话,这帮名为保安、实为社团份子的家伙,自然就把他视作了碗中肥肉。

众保安围定薛向,眼见着就要出手拿人,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说话间,走过一分头青年来。

那青年二十七八模样,样貌平常,身材矮小,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的样子,但整个人极具威势,身后跟了四五个黑装大汉,一声喝斥刚出口,围住薛向的几个保安,齐齐转过身子,正对着那人鞠躬,齐声道:“项生好!”

薛向知dào

这是个说了算的人,看后世的tvb肥皂剧,他倒是知dào

在港岛,一般习惯称呼大人物某生。

那被称作项生的青年,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老远就伸长了手,朝薛向走来,出口竟是标准的普通话:“这位先生,本店礼数不周,莫怪莫怪!”

说完,项生又冲身后左侧的黑衣人交待几句,那人立时吆喝了几个年轻貌美的红装女郎,前呼后拥地搀了瘸老三前行,最后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放了,又去忙活着端茶倒水。

项生伸来的手,薛向轻轻一握,便松了开来,大咧咧道:“就你还是个晓事儿的,得,咱爷们儿也不废话,手头紧,压个东西,换点钱花,走,就到那沙发那儿,老子让你们开开眼。”

薛向如此言出无状,项生身后的大汉,齐齐色变,项生却面不改色,笑道:“听这位先生的口音莫非是京城人,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薛向挥挥手,满脸不耐烦:“薛向!行了,别问来问去的了,老子是来和你做生意的,别净跟我瞎套近乎,快些把你们店里的老师傅都叫出来,另外把医生也叫几个,待会儿别吓死几个,又我没提前打招呼。”

说完,薛向不理众人,大步朝瘸老三行去,到了近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品起茶来。

“项生,我看就是两个偷渡的土包子,跑咱这冲大佬来了,我看不如先赶出去,咱们再找个僻静地儿…”

“闭嘴,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打打杀杀的那套,给老子收起来。”项生阴沉着眸子,盯着方才出声的豪哥,沉声斥道。

训完一票小弟,项生打个响指,方才招呼红装女郎给瘸老三的服wù

的黑装男子,立时朝柜台走去,未几,便有四个花甲老者从柜台一侧的小门,步了出来。

项生挥手止住众人的招呼,做个手势,大步朝薛向所在的沙发行去,其后四个老头儿紧紧跟随。

却说这项生本名项强,乃是“义字堂”前龙头项炎的三公子,性子阴沉倔强,身段狠辣。他老头子项炎因着身体原因退位之后,避居宝岛,而项强三兄弟却是独立撑起了“义字堂”,近年来,发展势头更是有超过“老k”之势。

而这项强之所以这般容忍薛向,又按薛向的要求,招来一票老头,倒不是他天生好脾气。而是项强凭直觉,认定薛向见过大世面,手中必有好物件儿。

项强这般判定,不单是从薛向那一口标准的京城腔,而是薛向进门就气度俨然,丝毫不为这满堂金碧辉煌所动,这哪里是寻常大陆仔应有的气度。且薛向那一口痞子腔,一听就不是装腔作势,而是夹着扑面而来的气势,显是底气十足。

项强刚领着四个老头坐定,薛向就招过侧立一旁的红衣女郎将桌上的茶杯、果盘裁撤一空,又让人将茶几仔细擦抹一片,才打开红木盒,将绢质卷轴,摆了上去,缓缓布展开来。

整个茶几甚长,足有四米有余,那画轴卷在一起,体积似乎不大,可一布展开来,竟是将茶几占去四分之三,接着,薛向一打响指,瘸老三会意,立时就自顾自说起话来。

“画名,作者五代画家顾闳中,画成于南唐李后主年间,尺寸:宽28.7厘米,长335.5厘米,全图工整、细腻,线描精确典雅,人物多用朱红、淡蓝、浅绿、橙黄等明丽的色彩………….”

瘸老三见了古董,就跟服了镇定剂差不多,这会儿,镇定自若,气度俨然,一口京片子,声音洪亮,吐字清晰,让众人听了个分明。

此番瘸老三介shào

画作,本就是今晨一早,薛向提前交待过的。当时,瘸老三见了差点没惊疯过去,一听薛向说要把这国宝当了,立时蛮子脾气发作,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薛向好说歹说,保证只当一个月,一个月后,立马就赎回来,又威胁说,若是瘸老三不帮忙,画卖贱了,钱不够,就只有换成死当,不赎了,这么双管齐下,才让瘸老三就范。

第十一章 大发横财 (拜求推荐)

瘸老三家学渊源,数百年祖传的鉴定手艺,这会儿发挥得淋漓尽致,将这副的特点介shào

得纤毫毕现,就连收藏在t北故宫博物院的临摹本都被拿出来点评了几句。

瘸老三说完,项强并着三个老头儿全听傻了,而另一个老头,早在薛向把画打开的霎那,就喉头咕隆一声,脑袋一歪,靠上了沙发,不省人事。

按说,那老头儿都晕过去了,项强和另外仨老头该急着去看那晕过去的老头是何情况。可这四人却是一动不动,齐齐拿眼珠子直直盯在那画上,整个人仿佛定住了。

还是薛向看不过去了,伸手在那老头儿的惊门穴和玉枕穴后轻揉数下,老头儿才悠悠转醒。老头醒过来后,迷瞪了几下眼睛,忽地,蹭身就朝茶几扑去,刚挤歪一个老头,又从另一个老头手中抢过放大镜,整个人压得恨不能钻进画中去。

又过片刻,薛向终于不耐烦了:“嗨嗨嗨,我说老几位,看了半天了,你们中间不会没个明白人吧,先前我边上的这位将画的来龙去脉,以及特点风格,乃至出处,都说得一清二楚,你们还折腾什么呢,实话说了吧,也就是老子现在手头紧,在你们这边借点钱,周转周转,让你们帮着保管个十天半月,顺带着让你们也沾沾这传世国宝的祥瑞气儿,可没功夫跟你们磨蹭,开个价吧,你这儿不行,老子就去别家问问,这东西不愁压不出去,麻溜儿地,老子的车可还在外面等着呢。”

说话间,薛向就把几个老头儿扒拉回了沙发。自顾自地收拣起画来。

薛向正要把画轴放进红木盒中,却被项强一把按住:“老弟,你也太急了吧。总得容我们些时间商量商量吧。”得见如此重宝,项强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却说项强经营这家荣宝堂日久。自然对古玩多少有些浸淫,且方才那个晕过去的老头正是荣宝堂鉴定书画类的抗鼎人物,就冲刚才老头子又是晕,又是抢的,项强估摸着方才瘸老三的介shào

,就没掺水分。

果然,项强丢一个眼色给先前昏倒的那老头。那老头浑身哆嗦地点了下头,项强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听薛老弟方才的口气,似乎是要活当。活当嘛,按咱们这行的规矩,可不能只当十天半月,最少一个月,月息八分。当然啦,我和薛老弟一见如故,自然另当别论,月息就算七分五吧,不知dào

薛老弟这宝贝想当多少?”

“咱们这不是卖东西。我是卖家,你是买家;而是当东西,哪有开当铺的不出价,反叫我这当东西的瞎吆喝的,你莫不是当爷们儿是凯子,想宰上一刀吧,实话告sù

你,咱爷们儿还真不怕这个,你这儿不行,还有下家,再说,反正我是当,又不是卖,你给的钱少,老子到时付的利息就少,反正也就四五天的时间,老子的钱就到了。这几天,老子要到赌场和马车逛逛,你看着给吧,够老子玩儿就行了。”

薛向欲擒故纵,项强却是立时中计。

细说来,也由不得项强不中计,眼前的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水准,哪个层级,项强这会儿完全清楚了,不说这画卷如何优美,单凭一副临摹本都能藏进故宫博物院,就该知dào

这正品原本是何其珍贵,用国之重宝四个字来形容,毫不过誉。要说这荣宝堂诞生近三十年来,何曾见过这等国宝中的重宝?

就为着荣宝堂没有一件压得住场面的宝物,不知被多少典当行的同仁暗中嗤笑为暴发户,今朝撞见,项强几乎以为是上天的恩赐,岂能放它过去。

先前,项强还想着尽量压价,这会儿只想着开出高高的价钱,让这败家子在赌场和马场瞎折腾,只要一个月后,这败家子兑不出钱来,这宝物自动收归己有。

当然,项强不是没动过巧取豪夺的心思,只是薛向的气势和说话的口气,让他摸不出底,看薛向喊着又是逛赌场,又是下马场的,说不定就是大陆那边的红色公子,不然普通大圈仔能有这气派?

别看这会儿,港岛在英帝国辖下,可离着回归之日也就不到二十年,这帮混社团又不是什么富绅豪贾,到了97,打个包就跑到国外。他们的根基、势力全部来自港岛,出国之后,恐怕立时就成了小菜。是以,项强有此顾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计较已定,项强故作豪爽,一拍桌子,道:“薛老弟,你我今日相见,就是有缘,我岂能让你白跑一趟,按你们京城人话说,得勒,一口价,三百万,老弟你看如何?”

“是不是有点多啊,我这四天的时间,也花不了,要不少点儿?”薛向强压住心头的激动,眉头微皱,做出副不情愿的表情。

“不多,多啥啊多,这四五天时间,你老弟总要玩儿痛快吧,是不是怕利息太高了,要不这么着吧,我再给你让一个点,不,让你一个半点,凑个吉利数,算你六分息,让你老弟在赌场上也六六大顺嘛。”项强说得痛快,心里却是巴不得薛向输个精光。

“你小子说得什么话,老子像是在乎这点蝇头小利的人么,几分利息还值得让来让去,没得让人笑话。”薛向打定主意,既然人家把自个儿当了纨绔,索性这纨绔劲儿就一装到底了。

“老哥不会说话,薛老弟海涵,就这么定了,你稍等,我让人给你开支票,渣打银行的票,见票即付…”项强正说得起劲儿,见薛向皱眉,轻轻一拍自己嘴巴,笑道:“老哥我又多嘴,忘了老弟是见过大世面的…”

薛向挥挥手,似是不愿听他废话。

项强弄了个没脸,冲薛向告个罪,招呼四个老头跟他一起进了后台,未几,又独自春风满面地走了回来,手里托着两张票,到得近前,伸手递给薛向。

薛向接过,见是一张填着三百万的支票,一张当票,也不客气,随手就塞进了衬衣兜里,接着,便把木盒推了过去,又交待项强好生保管,招呼一声瘸老三,大步去了。

“三哥,这话我可憋了一路了。”

刚进医院大厅,瘸老三就开腔了。

“啥话?”薛向扭过头来。

瘸老三凑到薛向跟前,拿手挡住半边脸,小声道:“就是,就是先前和咱谈生意的那矮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话怎么说的?”薛向奇道。

瘸老三嗤道:“这开当铺的,小时候,我也见过,哪有可着劲儿给当东西往高了给价的,都是拿什么‘光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应付当东西的,就是你拿了慈禧那老娘们儿的凤冠去了,人家也能说成是夜壶,都没见过那矮子这样事儿的。”

薛向闻言,拍拍瘸老三的肩膀,哈哈一笑,一言不发地朝楼上行去,看得瘸老三莫名其妙。

其实,薛向自从出了荣宝堂,心潮就没平复过。记得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拿修复的瓷器在陈开真处,换得二千块钱的时候。那会儿,薛向真的是高兴坏了,只觉成天吃肉,也不是问题了。再后来,倒腾古玩,收巨额压岁钱,还有了特殊津贴,薛向渐渐就对钞票失去了兴趣。

直到要给大宝看病时,薛向才对钱又有了窘迫感!

这会儿,薛向虽然对项强打的什么主意,已经猜了个**不离十,可还是忍不住欣喜若狂。他万万没想到一副画,竟能换得三百万巨款,纵算一直说它是国之重宝,这价钱未免也太过惊人!

要知dào

这三百万港币,可是相当于整整百万人民币!

百万人民币,放在此时的共和国该是什么概念,无异于天文数字!

其实薛向之所以这般兴奋,还是因为他不了解此时港岛经济到底是个什么发展状况,不说别的,就拿给他驾车的出租车司机月薪已是一千多,换算成人民币,比他这个特级英雄拿得还多,更是较此时普通内地工人的薪水高了十多倍。

或许拿工资来类比,还不太直观,那我就拿大家熟悉的港岛电影来说吧,今年刚刚上映的许冠文三兄弟的喜剧电影就狂卷近八百万票房。而这一副中华传世十大名画的货币价值,和一部电影的票房收入比较起来,这三百万就不显得那么扎眼了。

………………

薛向上得楼来,见顾长刀正抱臂站在病房外,近前一问,才知大宝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极为成功。又得一好消息,薛向心头欢喜,拍拍顾长刀的肩膀,推开了病房,但见病床上的大宝依旧昏睡,只是脸上的氧气罩却是脱了,一边地柳莺儿正在给大宝擦拭身体。

而王副院长正在给大宝做推拿,以便畅行血脉,免得生了褥疮,尽管病房内装有空调,王副院长依旧弄得汗水涔涔,前大襟透湿一片,显是下了死力。

第十二章 柳莺儿的出路

薛向也不知dào

刚做完脑科手术的病人适不适合这般折腾,料来王副院长是专业人士,不会胡来,也就没插嘴多问,毕竟人家一片好心。进得房来,薛向先冲王副院长道个谢,后者笑着点点头,又埋头给大宝推拿。

柳莺儿倒是头也没回,薛向却从她呢粉颈处陡现的那片红霞,窥出小妮子依旧在为昨夜的事儿害羞,也就没出声和她招呼。

薛向又和王副院长打声招呼,说是出去订餐,便拉了无所事事的顾长刀奔出门去,又在楼底下,捎上对着石膏裸女愣神的瘸老三,一起上了计程车。

却说薛向哪里是去订餐,而是要去证券交yì

所购买股票,至于捎上顾长刀和瘸老三,是怕这二人在医院呆的烦闷,顺道带了出去兜兜风。

上得车来,薛向刚报了证券交yì

所的名儿,头前开车的中年司机就来了劲儿,自以为薛向当了什么物件儿,是为了炒股,滔滔不绝地介shào

起自个儿的股经来。

这会儿的港岛经济极好,股市和楼市都是一片火爆,炒股炒楼自然蔚然成风。

薛向正打算进了交yì

所,再寻摸个经纪人,这会儿见中年司机也是股民,所谓就熟不就生,立时打起了他的主意。直到这会儿,薛向才想起问人家的姓名,顺道也报了自己三个的大名。

中年司机也觉薛向豪爽大方,甚是欢喜这样的豪客,当下就道出了自己的大名——马达,却是个挺有喜感的名字。

“马师傅,我想买股票,没有身份证,开不了户,你看用你的户头挂一挂如何?”薛向在车后座发话了。

“没问题。薛,薛,还是学你们大陆的叫法。叫你薛同志吧。薛同志啊,告sù

你。跟我买,一准没错,我的那只新鸿基今年可是翻了一番,还没打住涨势,怪只怪我钱少,不然早不开车了,你投多少钱。到时候,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我老马在这一带的名声好着呢。”

马达本是个热心肠。对薛向能如此信任自己,极为高兴,连自己买进那只股票也不隐瞒。

“多谢马师傅,股票我选好了,合记黄埔。”

“这只股票啊…似乎…算了。你老弟选中就好。”

本来马达想劝告薛向这只股票最近走衰,可转念一想认识人家不过数天,交浅言深终归不好,再加上,股票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要是到时候,合记黄埔涨上去了,自个儿介shào

的股票跌了,那就伤了情份。

是以,马达就不再谈选股,又问:“薛同志打算投多少钱?”

“三百万!”

呲呲呲,整个计程车轮胎猛地刮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擦地声,最后,车身才险之又险地在离墙面寸许处的地方停住,忽地,车内陡起一阵舒气声。

原来方才,马达被薛向报出的数字惊呆了,双手丢了方向盘,车子陡然向路边的墙壁撞去,瘸老三惊叫声中,马达才回过神来,慌忙转盘,踩刹车,亏得方才侧面没有车辆,说不得就得酿成事故。

出了意wài

,马达不住回头冲三人道歉,瘸老三被吓得狠了,这会儿瘫在座椅上,没了反应;顾长刀和薛向都是艺高人胆大,先前只不过是小阵势,就算真的撞上了,以二人的本事,自能无碍,顾长刀不善言辞,冲马达笑笑,表示无妨;薛向则笑着说没事儿,反夸赞马达驾艺高超,说若不是马师傅技术好,一准儿得撞上,弄得马达忘了致歉,先红了脸。

车子重新上路,因着先前的插曲,一路无话,车刚在停车厂停稳,不及众人下车,马达又调转头来,说道:“薛同志,先前我只当你是几百千把块买了玩玩,就没往心里去,这会儿,你砸这么多钱,我这账户就…那个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不大合适。这样吧,我找蛇头弄个假证,开个户头就好,那些大户、、庄家都爱用这招,建老鼠仓,反正没人管,你看如何?”

薛向一听还有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自然应允。先前说把钱放在马达账户里,也不过是无奈之举,还是目测马达是个热心肠,才做出的决定,心中到底有些大鼓,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传了上千年。这会儿,得了这法子,薛向彻底把心放回了肚里。

办假证的事儿进行的很顺利,因着证券交yì

所用假证使用率极高。此处就专有蛇头设立办公点,马达轻车熟路,片刻功夫,就取了证件回来,接着,又帮薛向开了户头,最后又到大户专柜,验了下资,接着就有专门服wù

人员,将众人迎进了大户室,末了,香茶、果盘依次而上。

众人刚喝了几口茶,便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西装中年走了进来,自我介shào

是交yì

大厅委派给此间的免费经纪人,询问薛向等人需不需yào

服wù

。那中年语气极为谦卑,自是极想得到聘用,因为这种大户一般极为豪爽,盈利之后,通常会有小费赐下。

可大部分大户又不愿意用经纪人,毕竟大户资本雄厚,资金一冲,极易引发股价波动,自然不愿泄露消息给外人。也就是薛向几个看着眼生,那中年人才出动出击,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把这活儿揽下。

恰好,薛向不太懂交yì

规则,也不愿意去了解,反正他就是一锤子买卖,三百万买完合记黄埔拉倒,原先准bèi

麻烦马达,这会儿来了免费专业人士,哪里还有不用的。

简单寒暄几句,双方通了姓名,薛向就决定留下这唤作陆福的经纪人,说话间,就把那张三百万支票拍了过去,告知全仓合记黄埔。陆福没想到一个碰运气,竟能碰上这等豪客,一家伙就是数百万买进,这哪里是大户,简直就是超级大户!

陆福和马达一般,张了张嘴,想劝告薛向别买合记黄埔,却是终究没有出口。毕竟这等大户的脾气最是难料,在人家没咨询的时候,主动荐股乃是大忌,陆福知dào

行规,拿了支票,弯腰道:“薛先生,三百万一次买进,会拉高股价,分批次买入,更划算,您看?”

薛向虽不懂股票,陆福说的道理,却是听明白了,点头应下,挥手让他去办。薛向如此豪爽,马达和瘸老三却是坐不住了,生怕陆福携款潜逃,竟是齐齐跟着去了。

一个小时过后,陆福三人才折返回来,带回了一堆票据,说是已经全仓了,均价五块六。

薛向将票据塞回了随身携带的黑皮包,掏出两张大钞递给陆福,聊表谢意。陆福却死活不收,说交yì

所有规矩,又说薛向要是真想感谢,且看得上他的话,下次来交yì

大厅,还点他,就是最大的感谢了。

陆福都这般表态了,薛向也就不再坚持,收回钞票,闲话几句,便道告辞,因为,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他出来前,和柳莺儿说的是订餐,这一去都好几个小时了,这餐总不能是回四九城定的吧?

…………………

时逝如水,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了。

早在十天前,顾长刀和王副院长就启程返回大陆去了。毕竟顾长刀还要整训部队,此来,就是为了和久别重逢的弟子团聚几日,眼见战争在即,自然不能撂下部队不管。

而王副院长此来,就是结个人情,顺道开开眼界,大宝手术成功,人情已然结下了,而大宝手术成功后,薛向又专门领着他在港岛好好游览了好几天,资本zy的花花世界也算见了,医院还有一大堆事儿,恰逢顾长刀提出要走,王副院长正好顺道同行。

顾长刀和王副院长走了,瘸老三却是留了下来。

这瘸老三之所以留下来,自是薛向从中作梗的结果,当然,也有部分瘸老三对港岛生活相当满yì

的因素。毕竟每天好吃好喝好玩,闲下来,就能蹲大街上,看满街露胸脯,摇屁股的女人,这对打了半辈子光棍的瘸老三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福利。

当然,薛向留下瘸老三,自有目的。

因为,大宝目前虽然醒了,可康复治疗还得持续两三年,且这手术也仅仅是切除肿瘤,并不能消除幼时脑膜炎带来的后遗症,再加上,港岛这边的医疗水平,更有助于控zhì

脑膜炎后遗症的影响。

因此,大宝就必须留港几年,大宝这一走不成,柳莺儿自然得困顿此地,可薛向在京城还有一堆事儿,自不能相陪左右,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总不能留了柳莺儿孤身在此,毕竟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郎,放在哪里都不安全,薛向自然不能省心。

薛向原以为柳莺儿不情愿在此,哪知dào

小妮子竟是一口应下,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要独立,薛向也不知dào

小妮子是受了薛安远的刺激,还是这几日整天抱着tvb的成功女性访谈节目看出的毛病。

总之,柳莺儿要留下,薛向就得给她想出路,总不能整天在家里憋闷着看电视,是以,思来想去,也就三条出路,其一,无非是找个医院,让柳莺儿继xù

作老本行,当护士;其二,找个学校念书,毕竟柳莺儿方才二十岁,正是学文化的好时候,且港岛的教育在世界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其三,开个店面,边做生意,边打发时间。

哪知dào

薛向刚道出这三种方案,柳莺儿一口选定后两种,说是要边念书边开店。

ps:港岛情节会一带而过,但是很重yào

,是一条很重yào

的主线,别急,千万给推荐票成不,我知dào

这样很烦人,可不要推荐票,没法活了。

第十三章 盆满钵满 (拜求推荐)

其实,薛向先前还真就猜对了,柳莺儿有此选择,确实是受了那访谈节目的影响,芳心暗忖:薛向伯父之所以对自己冷淡,还不是认为自己家世惨淡,配不上薛向。是以,小妮子暗暗咬牙,必须自己努力,拉近和他老薛家的距离。

柳莺儿要念书好办,反正决定留港,办一张当地的身份证也就是移民,是必须的。话说当时移民港岛,极其容易,就连偷渡客过来,都可以直接办理,更不提薛向这持有数百万有价证券的富豪,给柳莺儿办理移民更是无有半点阻力。

念书是容易,可要开店就麻烦了,薛向倒不是怕亏损,而是二人都无经营经验,更不知从那行下手,最后还是瘸老三看不过去了,出了主意,说做生不如做熟,不如开家古玩店。

此言一出,薛向茅塞顿开:是啊,谁还能比自己更有优势干这个么!四九城的老物件儿,自己就这么领着一帮人,扒拉了几个月,就收集了数百件,若是真的成规模地干,那得搜出多少。别人把东西往港岛运困难,可自己的伯父就掌管着岭南的部队,偷摸运几口箱子,还不跟玩儿似的。

这下,薛向算是打定了主意,要倒腾古董!

当然,他心中到底还有一杆秤,青铜器、带字儿的铭器、古籍等,是万万不会往外弄,在他心里,这几样玩意儿,才算是记录着这个民族的历史沧桑,至于那些坛坛罐罐、紫砂壶、宝剑、文房四宝之类,说白了也不过是个老物件儿,正是因为有人喜欢,才有价值,不然就是一简单用具,他心中对倒卖这些。没有一丝负罪感。

本来嘛,这会儿,这些物件儿在共和国。都被老百姓作了简单家庭用具,平日里。砸也就砸了,有几个人疼惜,薛向自忖不如自个儿倒腾了,换回钱来,有机会也好支援国家建设。

计较已定,薛向就和柳莺儿说了开文玩店的事儿。柳莺儿开店,主要是学习和积累经营经验。对开办何种店面并无异议,当下,就点头应了。

开办古玩店的事儿定下后,始作俑者瘸老三自然被薛向留在港岛。毕竟柳莺儿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而瘸老三祖上干古玩店几百年,正是此道的行家里手。

却说瘸老三对留在港岛,是既无异议。也无多少心理负担,这几日,在港岛,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心也跟着野了。再说,他原本就孤身一人,在京城一个亲人也没了,自然没有多少留恋。更何况,这会儿,见了资本zy的露脯子娘们儿,早把自己这社会zy的光荣工人的身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不,薛向刚说出让瘸老三留下主持店面,他扭捏几下,就拍着胸脯应了,说只一点要求,要薛向想办法把李四爷也折腾过来,说是他一个人在这边没人说话不说,店里总不能靠他一个支撑,得多几个老师傅。薛向为了让他安心留下,嘴巴上自是打了包票,至于拖家带口的李四爷敢不敢冒“叛国”的风险,薛向心中却是没底。

既然商定好了要开店,这些日子薛向自然闲不着,成日里,和瘸老三并马达开了车满港岛转悠,挑选店面,最后选定了铜锣湾的一处转让店面,谈妥了价钱六十万。

薛向对港岛的物价不太清楚,价钱是马达帮着讲的,薛向对这个价钱很是满yì

,毕竟铜锣湾乃是港岛最繁华的地段,据马达说世纪百货前的那条大街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街道之一,在这儿开店,保证生意兴隆,就算赚不了,就当投资房地产也是有赚无赔。

双方谈好了价钱,说是六月十号付款,可如今已是六月八号晚上了,薛向带来的三万大元,如今还剩五千不到。而原来预计的长水工业收购合记黄埔的事儿至今也没发生,且陆福时时打来电话通报股价,现如今,原来均价五块六一股购得的合记黄埔已经跌倒了四块九,跌破了五元大关,眼见着就要成断崖式下跌之势,进入慢慢熊途,再不斩仓,怕是要彻底套牢。

现在,就连薛向也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造成了蝴蝶效应,长水工业不打算收购合记黄埔了,要真是那样,那这回可真是自作聪明了。

晚上八点,吃过晚饭,柳莺儿带了大宝,上了马达的车,去医院复查,薛向独自在宾馆的房间内,翻看各大报纸上关于长水工业和合记黄埔的报道,妄图发xiàn

些蛛丝马迹,正翻得毫无头绪之际,门外响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接着传来焦急的叫门声,听声像是陆福。

薛向起身,开门一看,果然是陆福,心中好奇他怎么这会儿找来了。

陆福面色潮红,喘息不定,便急道:“薛同志,你发达了,发达了。”

陆福说得又急又促,薛向的粤语本就是二把刀,一时没听清楚,满脸错愕地看着他。

忽地,陆福转身朝电视走进,打开开关,拿起遥控器一阵乱按,电视里闪出画面,好像正在开一场新闻发布会,薛向的视线刚扫上电视,便凝住不动了。

“请问徐先生,本次长水工业收购合记黄埔,您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lǜ

,众多周知,您先前亲自表态长水工业无意收购合记黄埔,现在看来,您之前的表态是不是有违诚信,有欺骗股民的嫌疑呢……”

“这位记者小姐,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众所周知,商海风云变幻,岂有定势?现如今,时移世易,我们的决策自然会相应发生变更,再说,长水工业的决策是董事局集体做出的,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你说的欺骗股民,貌似我们长水工业的股民这次会大赚一笔,我想若这是欺骗,大概股民朋友们该希望我们多欺骗几次了,至于,购买合计黄埔的股民朋友们,在未发生收购前,不该由我们长水工业负责,现如今收购达成后,我同样要对他们说声恭喜,那现在,你说说,这种行为如果是欺骗,那到底侵害了谁,如果你还坚持认为这是欺骗,那这种欺骗是不是多一些好呢……….”

电视上一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位女性记者的话筒,侃侃而谈,言辞间锋芒尽敛,却是机智幽默,遮应得滴水不漏。这位中年男子正是长水工业的董事长、后世名震寰宇的徐超人。

薛向前世自然见过他的照片,不过那时他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没想到年轻时候的徐超人竟是这般风流倜傥,一句妙答,引得那提问的女记者星目流转,霞飞双颊。

这会儿,薛向却是没心思八卦徐超人和这女记者是否会发生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此刻,他胸膛间已经被兴奋和激动充塞得满满。,想仰天大笑,却又顾忌隔壁,只得癫狂得将身子投上了绵软的大床打起滚儿来。

好一阵折腾,薛向才想起眼前还站着别人,立时有些尴尬,起身笑道:“太激动了,见笑见笑。”

陆福笑笑,说:“哪里哪里,任谁听了这好消息,都会难以自已,人之常情,就是我先前也高兴坏了,要说薛同志还真是金融奇才,出手就擒住条大龙。”

其实,陆福心中还真嘀咕过薛向,先前还只当是大陆来的有钱凯子,可这会儿新闻一爆出,陆福彻底迷糊了,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凭借多年混迹金融界的经验,有一点可以断定,那就是薛向绝不简单!

薛向挥挥手,客气了几句,又问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陆先生,以你的经验,像这种收购行为,股价一般能涨多少。”尽管薛向隐约记得后世长水工业收购合记黄埔,股价是翻了番的,不过眼下,时移世易,不知dào

又该是怎样一番形势了。

陆福道:“这个不太好说,一般的收购和并购,股价多是会大涨,差不多有个百分之四五十的涨幅,不过长水工业的势力雄厚,且徐先生做生意的本事在港岛商界向来是有口皆碑,有他掌舵,自然能大幅提振股民的信心,我看这次合记黄埔的股价翻番也说不定,薛先生你真是…”

陆福刚估了个数,又开始吹拍起薛向来。

要说这陆福的吹拍之术不怎么样,可对港岛股市的预估却是极为精准。

六月八号晚间爆出收购消息,六月九号合记黄埔停牌一天,六月十号刚一复牌,合记黄埔的股价就由六月八号收盘当日的四块七毛六,一跃窜升到九块六毛七,翻了一倍还多,接着更是高开高走,直破十元大关,再破十一元大关,午盘收官时,股价就在十一块七毛七上定住了。按薛向五块六买入的价格算,也翻了一番有余。

因着陆福估测,刚完成收购,股价在未来几天,还会迎来爆炒,说现在清仓恐怕不划算。又因为今天是和卖家商定好的交付店面的日子,薛向急着用钱,遂让陆福出了六十多万的货,留下大部分资金,再捞一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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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斗一场 (依旧推荐)

下午,薛向转道铜锣湾,将店面盘了下来,又请来装修队,在瘸老三的指挥下,按照老式的风格,大搞装潢。

一连好几天,瘸老三那边忙得热火朝天,薛向这边也没闲着,或在医院陪柳莺儿,或去交yì

所,跟着陆福倒腾股票。

要说陆福还真是言出有中,合记黄埔在复牌后,又经过几轮爆炒,股价最后竟然一举冲破了二十元大关。

不过,薛向倒是从没想过一次就吃个饱,从六月十三号开始,他就招呼陆福开始出货,两天时间,就彻底完成了清仓。最后一清点,刨除十号那天提出的六十三万,连本带利总计共得七百六十五万余,当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薛向兴奋之余,各奖了陆福和马达一万大元,欢喜得两人连连道谢。要说这二人不过是跟着跑跑腿,就得了这巨额报酬,尤其是马达,本就领着薛向给的薪水,又听说薛向在铜锣湾新开了家店,虽然知dào

是做古玩的,和自己的长项不沾边,却是相信跟着这样豪爽的主儿,不会亏了自己,当下就对薛向直言,想辞了计程车的活儿,去店里帮忙。

相处有日,薛向亦觉马达为人豪爽、热心,更兼柳莺儿、瘸老三在此熟人无多,更何况,那么大的店面确实要配辆豪车,正好用得上马达,当下就应承下来。

骤得巨款,薛向用柳莺儿新办理的身份证,在渣打银行开了个户头,先存进四百余万,又办理了一张三百一十八万的现兑支票,接着,送完陆福,又招呼老马回铜锣湾的新店面。拉了瘸老三,朝荣宝堂驶去。

薛向此去,正是要赎回。虽然离当期上限定的一个月还有十来天,可典当行的规矩。是许早不许晚,只要在当期内,哪怕是只当了一天,要赎回,只要你拿得出钱,当铺就得归当。

薛向之所以叫上瘸老三,心中还是嘀咕项强一伙儿会弄鬼。毕竟古玩一行,做旧造假的技术实在是太绝了,他可不敢弄险。

哪知dào

薛向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

他刚和瘸老三进了大堂。就遇见项强一伙儿立在厅里,就像事先知dào

他要来,在那儿等着似的。项强倒还是一如既往称兄道弟的热情,薛向依旧摆出纨绔做派,拍过支票和当票。就要取画。

项强也不废话,领着薛向进了一间雅室,接着,安排人送上一溜果盘和茶水,道声稍后。转出门去,未几,折回,手中多了个木盒,正是那日薛向寄存此处的大红木盒。

这个木盒也是薛向当年领着雷小天一伙儿倒腾回来,乃是黄梨木的,开合正中位置还有一道月牙形,甚至好辨。

项强递过红木盒,笑道:“薛老弟咱们钱货两清,走好,欢迎下次光临。”

薛向一听项强这迫不及待地赶客,就知要糟,打开木盒一看,里面倒是躺着一副卷轴,模样也和那副一样,抽开一看,薛向就愣住了,甚至不用瘸老三过眼,就知dào

这画被调包了,原来那画中竟是画着一个裸女,搔首弄姿,卖弄风骚。

薛向打开画轴的时候,瘸老三就在一边观看,当看到**图时,薛向没发话,瘸老三先炸了:“你们tm的什么意思,把老子们当凯子,操nm的,赶紧把画交出来,我r你奶奶…….”

瘸老三竟是一改昨日的畏缩,横眉立目,破口大骂起来,要说并不是瘸老三胆上忽然生了毛,而是老辈手艺人最见不得当铺耍奸,且是在国宝神器上动手脚。

项强面色一冷,不理瘸老三,冲着薛向淡淡道:“薛老弟,你要是缺钱就直说,十块八块,哥哥我还打发得起,犯不着跟我这儿玩儿这套把戏,手下人嘴不好,你要是不管,我就替你管管。”

薛向也不答话,似乎坐得不舒服,还调整了下坐姿,背脊朝后靠了靠,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烟盒,弹出只烟叼上,银白色的打火机蹭得在茶几上一刮,幽蓝的火焰冒了出来。

薛向点着烟,抽了一口,立时青烟袅袅,似乎将室内的紧张气氛也冲淡了。

项强笑了,边拍手,边踱着四方步,绕着薛向所在的组合沙发,慢行起来:“佩服,佩服!”

“佩服什么?”薛向喷口烟,终于开腔了。

项强道:“佩服有三,一佩服你薛老弟玩弄伎俩,从我这儿诈得高额当金,不过,这也怪我自己,轻信了你薛老弟的言辞,说到底还是你老弟的演技好;二佩服你薛老弟目光如炬,竟拿着从我这套得三百万,在股市中晃了一圈,就翻了一倍多,道声金融奇才也不为过,要是早知dào

你老弟有这个本事,我该跟一股才是;三佩服你薛老弟胆大如斗,明知我这儿布下天罗地网,还敢往里闯,不过,今儿个近来容易,想走出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说完,项强用力连拍三下巴掌,霎时间,红漆大门猛地被撞了开来,涌进二三十黑衣人,人人持刀拿棒,奔涌过来,沿着沙发围了一圈,堵了个水泄不通。

“项生,是不是这两个家伙!这活儿交给我,您尽管放心,不把这俩大圈仔的骨头榨干,我大飞的名字倒过来写。”一个身材魁梧的鹰钩鼻大汉似乎是这帮黑衣人的领头的,进得门来,就冲项强表态,说话间,却是狞笑着在薛向和瘸老三身上扫视。

薛向也不搭腔,从茶几上拿起烟盒,又抽出三只烟,一一点燃,夹在手里。

项强笑道:“薛老弟这造型有意思,不过今儿个不给个让我满yì

的交待,恐怕你就是把这一盒烟全点着,也走不出这扇门去。实话跟你说了吧,先前我还真tm的当你是什么人物,原来就是跑港岛来治病的,还敢跟老子面前摆谱,这些天,要不是老子的人一直盯着你,说不定还真让你给晃点了,既然面皮都扯破了,老子也就不废话了,把你今天在渣打存的钱全倒出来,老子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项强“否则”二字刚一出口,薛向动了,但见他将手中燃着的四只香烟朝空中一丢,右手暴涨而出,指作莲花,凭空急点四下,四根烟头立时如电光般朝拦在项强前方的四人射去,烟头去势极快,那四人来不及反应,便被射中眼睛,迸出明灭烟花无数。

四人惨叫声中,薛向一个跺脚,地板应声而裂,身子如离弦的箭矢直射过去,撞开捂住眼睛的几人,右手急出,一把捏住刚反应过来、却不及逃跑的项强的咽喉,如提小鸡仔般,凌空摄了过来。

半空中,项强的身子不及停稳,立时被薛向作了人形兵器,当空挥舞了一圈,立时逼开攻来的刀枪棍棒无数。

荡开刀兵后,薛向亦不停步,霍然出脚,踢中黄木茶几,茶几受力,立时朝瘸老三所在的方向凌空去,撞开攻向瘸老三的数人。

不及茶几落地,薛向提了项强,一个跨步,就欺到近前,甩开腿鞭,立时将左侧攻来三人抽得横飞出去,连带那三人手中的兵刃也被抽得当空飞了起来。

薛向右手制住项强,左手急涨而出,凌空抄过一把砍刀,半空里挽一个刀花,啪啪两声,拍中不及落地的一根尺长的钢筋和一柄短斧,那钢筋和短斧着力,倒飞出去,击中右侧攻来的两人,一个额头挨了钢筋,立时软倒在地,不省人事,一个肩头中了斧刃,砍得鲜血哗哗而下。

薛向一刀在手,威风更甚,头也不回地朝身后连劈数下,叮叮当当,但听兵刃不断砸落在地。

薛向手中出刀,脚下亦不停步,连出数脚,大力抽在左右的沙发上,薛向全力施为,沉重庞大的沙发竟被抽得飞了起来,将左右攻来的人抽得乱作一团。

薛向右手捏住项强的咽喉,左手横刀身前,一只脚踏在魂不附体的瘸老三边上的沙发上,斜睨着众人。

这番打斗,说来话长,却是这在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薛向这几下攻击端的是有几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风采,迅猛酷烈之极。

薛向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众人,就仿佛无形中散发出滔天煞气,激得众人不住后退,竟无一人能止住脚步不动,霎那间,满室鸦雀无声,唯余无数粗重的喘息声。

纵是这帮社团成员生平打架无数,这会儿也被惊呆了,己方数十人持刀拿棒,团团围住之下,还让人家把项生给拿住了,且数十人乱刀齐下,竟连人家一根毫毛也没碰到,自己这边却倒下了十来个,这是什么样的武力,想想就让人胆寒。

“怎么不打了,接着来啊,若是怕伤着姓项的,我可以松开他,先前,就当咱们热个身,这会儿玩儿真的。”

说话儿,薛向果真松了项强,提刀直指众人。

项强骤脱魔爪,立时一叠地咳出声来,先前,他被薛向捏住喉咙,气息早就不畅,若不是薛向下手知dào

轻重,这会儿一准儿得丢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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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服不行 (求推荐)

项强止住咳嗽,刚要说话,虚掩的大门猛地被撞开了,呼啦啦闯进四五个白西服黑礼貌的汉子,手里竟都提着家伙——左轮手枪,未几,大门处又步入一位风衣大汉,那大汉四十来岁模样,身材高大,左脸处刻着一条寸许长的刀疤,面目和项强颇有几分相似,若非身高差距太大,一眼就可辨出是兄弟俩。

那大汉龙行虎步,黑色风衣随他走动,朝后飘扬,极具气势,刚进得门来,满屋子的黑衣大汉齐齐弯腰,道:“项大爷好!”一听,就知dào

是帮派内的称呼。

项强见了那风衣大汉,刚止住咳嗽,立时抢道:“大哥小心,这小子太厉害,叫刀仔安排枪手把门外也守紧了,今天,老子非把他大卸….”

啪的一声脆响,薛向一耳光抽在项强的脸上,将他未尽之词全抽回了肚里,连带着身子也抽得一歪,倒在了沙发上,再回过脸时,已是满嘴血污。

要说也怪项强不了解薛向的性格,这是个遇强愈强的家伙,岂会对强权伏首低眉?

这不,项强见风衣大汉带了枪手杀到,自以为胜负已定,却把一句先哲赞扬猛士的老话“近在咫尺,人尽敌国“给忘了,狂言刚出,便遭危厄。

薛向这一耳光抽出,霎那间,满场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忽的,叮当一声脆响,不知谁手中的铁棒落在了地板上。

这一声响仿佛在平静的水缸里,投下一块巨石,立时缸破水溅。

“扑街仔,丢你老母啊…”

“顶你个肺,生仔无屎忽….”

“…………”

满屋子立时响起了各种当地的下流俚语,尤其是一众黑衣人个个骂得唾沫横飞,面目狰狞。似乎先前的畏惧,都被这一巴掌抽得烟消云散,恨不得冲上去找薛向拼命。

咒骂声中。砰的一声枪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声传来。骂声立止,满室又回到先前的死寂,只余下项强捂住肩头,不住惨嚎。

原来,就在众黑衣人喝骂声中,那风衣大汉左侧的秃眉礼帽男,骤然出枪了。

哪知dào

薛向见风衣大汉一伙儿都带了枪支。警惕性早提到了最高,那秃眉男刚把枪抬起,薛向后发先至,一把提过项强。斜错一步,项强身到,秃眉男的子弹亦到,正中项强肩头,而那子弹的落点。正是原来薛向的眉心位置。

那秃眉男子弹一出,薛向俊脸陡寒,霍然一脚踹翻瘸老三所在的沙发,将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瘸老三,罩了进去。右手提着项强,迈开大步,朝那秃眉男飙射而去,每迈一步就是两米开外,脚落处,地板龟裂塌陷,眨眼间,薛向就欺到秃眉男近前,一记鞭腿扫出,那秃眉男反应过来,挥肘相迎。

但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秃眉男的肱骨应声戳出了皮肉,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骨头,且秃眉男的身子扛不住那股巨力,被抽得斜飞出去,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刚出了嗓子眼,立时就没了声息。

原来薛向深恨秃眉男先前欲夺己命的一枪,出手再不留情,抽到半空的腿鞭骤然变向,朝那秃眉男斜飞的身子直追而去,脚掌横移,狠狠踏中那秃眉男的小腹,立时让秃眉男把惨叫闷在了腔里。

那秃眉男又受一击,身子仿佛成了虾米,从中间陡然凹了下去,半空里飙出一道血箭,左手跟着一松,手中左轮当空而落,被薛向一把抄在手里,挥而西指,抵住了那将动未动的风衣汉子的太阳穴。

当!当!当!

这下全场彻底一片死寂,连先前的喘气声都没了,人人目瞪口呆望着薛向,望着这个有若天神下凡的男人,心中同时响起戏文里的那句词儿: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一帮黑衣人先前被惊过一次,已经对薛向的本事叹为观止,可是没想到这人对着数把枪,还敢出手不说,竟然生猛到如此程度,此刻,已然是惊无可惊。

薛向拿枪指住风衣男良久,其余四个白衣礼帽男动也不敢动,手中的左轮几乎快攥出汗了,心中均大叹:项生怎么惹着这样一个怪物!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快把枪收起来,小心走火。”风衣男先前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压根儿来不及发言,这会儿被人拿枪指住,且是被这么一个两脚就废了“义字堂”双花红棍的狠人,风衣男惊惧交加,这会儿面色惨白,额头已然见汗。

却说这风衣男大名项胜,乃是“义字堂”的掌旗大爷,他老子项炎避居宝岛后,“义字堂”虽然没了龙头,却是隐隐以他为首。要说能做掌旗大爷的,就没一个孬种,项胜也一样,他生平又不是没被人拿枪指过,无不是面不改色,大言旦旦,反而拿枪的人被斥的心摇神晃。可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怖,武力高到这种程度,“义字堂”有十数万帮众又能如何,再说,这人压根儿就不是港岛的,干掉他,跑回大陆,屁事儿没有,怎不让项胜心寒。

项胜一边尽量用礼貌而不失风度的言辞规劝薛向,一边大骂项强败坏家门,行这龌龊之事,说要行以家规惩处。项胜说得义正词严,其实心中打定主意,待薛向出门之后,就发动堂里的杀手,誓死把薛向的小命留下,因为他今天当着众兄弟栽了这么大个面子,不找回来,这本就派系林立、共窥大位的“义字堂”,说不定立时能乱成一盘散沙。

薛向却是不管项胜打什么主意,甚至压根儿就没听他说什么,待瘸老三从倾覆的沙发里爬出来后,调转枪口,砰砰砰砰,连出四枪,将四个白衣礼帽男手中枪支尽数打落。

四枪射完,薛向招呼瘸老三一声,又从裤兜探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蓝壳证件,拍进项胜怀里,说道:“老子真佩服你的胆量,连军费也敢动,老子住在盛业酒店308房间,晚上八点前,老子希望见到该见的。”说完,侧身一步,踢开挡在门口的数人,大步去了,瘸老三拖着瘸腿,竟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晃到薛向的前面,先一步出门去也。

薛向和瘸老三就这么去了,无一人出声,亦无一人阻拦。

“大哥,你没事吧?”室内沉默良久,还是项强先开了腔。

项强这会儿满嘴血沫子已经吐完,嘴角红肿一片,肩头虽然中枪,却不致命,更兼他生性坚毅,远较项胜有定力,竟是最先回过神儿来。

“我没事。”项胜淡淡应了一句,扭头道:“阿豪,召集老a他们全体出动,把所有的家伙都带上,今晚老子要见到那小子的脑袋。”

“是!”一个鹰钩鼻黑衣大汉沉声应道,转身就要奔出奔去,却被项强止住。

“大哥,要这小子的命,不急在一时,我打听过,那小子是来港给人治病的,那病要治个两三年,不怕他一个大圈仔飞上天,还是先看看那小子留下的是什么物件儿。”项强和薛向交锋数次,屡次落在下风,心中隐隐生出警兆,认定薛向留下的物件儿必不简单。

项胜本就不太欢喜这个除了个头儿、各方面都胜过自己的弟弟,挥挥手,本不予理睬,熟料,项胜刚一挥动手臂,扯动了衣衫,夹在衣扣间的蓝壳小本随之落地。

众人心中同样好奇,齐齐朝地上瞧去,但见那蓝壳小本的正中印着一道艳红的共和国国徽,国徽上端,用钢印印着四个方块简体大字“中y军w”,虽然港岛和大陆的文字,繁简有别,可这四个字却是仅有第三个“军”字的简繁体不一,而这个“军”字的简繁体形态极似,再加上另三个字合在一块儿,一加印证,任谁都知dào

该怎么念,当下就有人读出声来。

中!y!军!w!

那人一念出,满室一片大哗,实在是这四个字太震撼人心了!

要说这会儿港岛人对内地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等各个方面都持以蔑视,可唯独对内地的军事是寒到了骨子里。这种彻骨冰寒,乃是国防军打美帝,抗毛子,灭阿三赫赫武功堆积起来的。想当初,共和国就港岛问题和英帝国对峙的时候,港岛一夜成了死港、臭港,富商大贾跑了个精光,可见国防军的威慑力多强。

却说这会儿港岛还在英帝国治下,但是迟早要回归祖国的,这“义字堂”再无法无天,这十数万帮众还能全部逃到国外去不成?是以,众社团成员见了招牌上的四个大字,才会如此反应。

若是一个国防军军官证,说不得众人还能说几句硬话,毕竟“义字堂”原本就是gmd驻港岛的情治机关,其创始人、项氏兄弟的老爸项炎还挂着**少将的牌子,只是二十来年过去了,义字堂早失去了原来的军事、政治色彩。退一步讲,纵算项炎此时在任,面对这中y军w的招牌,他那块本就水分十足的少将牌子跟纸糊无异。

第十六章 黯然销魂者

项胜盯着那血红的国徽,呆立当场,还是项强最先恢复过来,弯腰将证件拾了起来,略略念了念证件中的内容,出声道:“大哥,看来这小子还真是红色的,咱们这一脚算是踢到铁板上了,现在想来,当初的调查还真是太粗糙了,只道那小子没去赌场、马场,尽待医院和宾馆了,就判断人家耍奸,我也不细想想,一个普通的大圈仔能随手拿出?买只股票翻上两三倍?”

项强自问自答,也不知dào

说给听,说完不住叹气,忽地,又猛一拍自己额头,惊道:“大哥,那小子走前说什么‘军费也敢动’,莫不是那画就是幌子,从那边的国库弄出来钓鱼的,是啦,是啦,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东西,都是那边组织策划好的,近来南蛮子国内再闹排h,那边好像要动作了,一准儿是缺钱,想在港岛的股市上捞一笔….”

项强这般猜测听着极为合理,唬得众人的脸色一变再变,惹着一个国防军,都弄成这样,惹到他们整个组织,干脆就各自亡命天涯吧!

项胜眼珠子一红,心火急涨,指着项强破口大骂,各种脏话滥话喷薄而出,比他那群小弟骂薛向的本事不知强出几许,看来老大就是老大,连骂人都是大哥级的。

项胜破口大骂,项强低了脑袋也不回嘴,耳根处的青筋却急速扯动,显是也动了真火。项胜哪里还管项强什么心情,骂完,又不住叹息,嘴上连道:“完了,完了,就是义字堂眼下能保住,以后怎么办。得罪赤党的事儿若是传出去了,今后谁还敢入堂….”

“大哥息怒,我看情况未必这么糟糕。”项强抬起头来。先前低眉时的狰狞面孔,已化作风光月霁。

此刻。项胜不耐烦项强已极,正要出言喝骂,项强又抢道:“您想阿,按说,那小子离去前,拍下那军官证就行了,为什么要多一句‘连军费都敢动’。这筹集军费该是秘密任务阿,他为什么要告sù

咱们,您仔细咂咂里面的味道。”

项胜倒也不是笨蛋,项强一点。他就透了,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子暗示咱们孝敬点儿,这事儿就能抹过?”

项强抚掌,赞道:“大哥英明。那小子就是这意思,他本来就是求财,和咱们我冤无仇,再说,那画又没破损。咱们原璧奉还,再出点血,意思意思,料来这事儿就能抹过。”

得了似乎能解决的法子,项胜面色又回归冷峻,沉声道:“这事儿由你起,由你终,既然要意思,就从你那份儿里面出吧。”说完,打个响指,领着四个白衣礼帽男,扬长而去。

项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刚决定出血平了此事,当天下午,人虽住进了医院,却仍然安排人给薛向送去了、军官证,外加一张五十万港币的支票和一份拜帖。

拜帖上,极尽谦卑,先诚恳地道了歉,又自责一番,说自己虽然身在港岛,其实心怀祖国大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报效,此次有幸能认识薛同志,终于有机会报效了,此次薄赠五十万元,支援国防建设,倍感荣耀,末了,又说待古玩店开业之际,一定登门道贺云云。

薛向接到这份拜帖,却是好一阵愣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多了五十万不说,还特意交待是支援国防建设,很是莫名其妙。

原来薛向丢下那句“军费也敢动”,确实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为了给柳莺儿披上一层面纱。毕竟他离港后,柳莺儿一个弱质女流怎能抗得住义字堂的滔天势力,因此,在亮出军官证后,特意加上那句话,就是引导项氏兄弟以为那新开的古玩店,和军方有关系。哪想到,被项强这般阴差阳错的理解,还献上一笔莫名其妙的军费。好在结果也不算坏,薛向自不会纠结于此。

其实,结果何止是不坏,薛向胡诌一句,被项氏兄弟错误理解后,柳莺儿新店开业之日,义字堂高层竟是齐齐道贺,豪车摆出十多里,那日,当真是花篮如山,贺贴如海,弄得港岛众名流不知这家店面到底是何方神圣所开,竟有这般影响力。众名流虽然弄不清其中到底,,却是各自准bèi

了一份贺礼送上,毕竟礼多人不怪,免得一个不周,得罪了大人物。

因着,各大名流相继捧场,项氏兄弟越发认为此店极有背景,且其大陆军方背景不只自己一家知dào

,自此照顾殷勤,倒是让柳莺儿的店面,在港岛社团势力最猖獗的七八十年代,也得享太平!

当然,以上皆是后话,按下不表,咱们言归正传。

却说薛向收回后,就交付了瘸老三,说是给新店做镇店之宝。而那五十万元,存入四十七万后,剩余三万港币汇兑成一万人民币,准bèi

留作回京之用。

大宝的手术成功了,店面也基本安排妥当了,余后三日,薛向便亲自驾车载了柳莺儿和大宝,畅游港岛。小妮子知dào

爱郎即将远行,再没使小性子,又恢复了从前的百依百顺。

薛向离港的最后一天,二人疯狂地在游乐园逛了一天,傍晚,也不归家,游到了港岛最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湾,寻了一处沙滩,就这么背依着背静静地靠了,蔚蓝的海面上,沙鸥翔集,候鸟争飞。

二人就这般静坐无言,仿佛忘掉了时光流转,暗淡了喜怒悲愁,只有两颗心颤抖。

然而美丽时光总是短暂,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西天的夜空隐隐发白的时候,柳莺儿知dào

要别离了。

柳莺儿温柔着凝视着倚树酣睡的薛向,美目盈盈,伏下身来,饱满的红唇亲亲印在他白皙的脸上,随后,直起身来,一步一步倒退了行走,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心有不舍,却不停步,直到再看不清薛向的面孔,方才折过身来,发足朝远方奔去。

柳莺儿方去,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睁了开来,眉清目朗,哪里有一丝方睡醒的模样。

薛向伸手抚了抚方才被柳莺儿亲过的地方,举目朝小妮子奔行的方向望去,攸地笑了。

…………………….

清晨,薄雾蒙蒙,薛向挥手作别一辆淡绿的吉普,提着在港岛买的旅行箱,咔咔地走在胡同里。

老旧的灰墙,缺了门牙蹲在门槛上呼呼吃着面条的麻三爷,秃了毛的癞皮狗大黄,甚至那丝丝冒着热气的食堂内传出的吆喝声,都让薛向由衷地感觉到亲切,募得,想起一句诗:梁园虽好,却非故乡。

是呵,港岛有高高的大楼,川流的汽车,还有蔚蓝的港湾,永无黑夜的城市,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薛向偏不喜欢!

给麻三爷敬一只烟,摸摸癞皮狗的背脊,转身折进食堂,先要一碗豆汁儿,咂摸一口,那清香甘冽直冲肺腑,冲老王赞一声‘这才是咱老京城的味道!’,后又边咂摸着豆汁儿,边招呼老王按老规矩装一份早餐,早餐拾掇好了,一摸口袋,有钱无票,未待开言解释,老王挥挥手让自管去,明天送来就行。

薛向丢过一包烟,道声谢,转身出了食堂,临过麻三爷身边,停了下来,朝麻三爷碗里放上一个肉包,给癞皮狗也赏下一个,踏着清风,迎着朝阳,大步朝家行去。

薛向到家的时候,不过早上五点半,怕吵着薛林并三小的好梦,薛向在门前左侧的老柳树上一个借力,凌空就翻了过去。入得院内,风景依稀迎故人,两排白桦又冲起老高,枝叶更显繁复,左侧的葡架,一月不见,碧绿的枝叶已经快爬过院墙,倒是串串青葡萄莹莹如玉,薛向却是知dào

这葡萄看着倒是好kàn

,一咬保准酸牙半天,又行几步,浣洗池里堆着满满一池衣服,一看便知是懒惰大姐头的杰作,这位大姐头的规矩向来就是存三天一次洗。

薛向折进厨房,将煤炉风门处的眼孔校准,以通风助势,又换上蒸饭用的锡锅,兑上水,放上网格,将买来的包子、油条搁了进去,以便保温。

收拾好早餐后,薛向提了行李箱,到了堂屋,四个房间皆无动静儿,拧开自己的房门,但见小家伙趴在枕上,大眼睛睁着,正抚着枕边小白虎的背脊。

小家伙见门开了,大眼睛陡然一亮,转瞬,光彩又暗了下去,懒懒道:“大家伙,你回来啦。”声音极是平缓,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要知dào

薛向可是悄悄溜走的。

薛向见小家伙大清早的不睡觉,且圆圆的下巴又尖了,这会儿又见她言语间不喜不怒,心头大急,紧走几步,到了床边,抱起小家伙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梦到我妈妈了,梦里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急着急着,就醒了,睡不着了。”小家伙声音糯糯,软软靠在薛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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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飞车

薛向知dào

这是小家伙久别自己,心中起了郁结,大是疼惜,赶紧跳上床来,把电扇稍稍偏转,怕吹凉了她,又拾起小薄毯给她小肚子搭了,用脚勾过行李箱,抬手打开,一会儿功夫,就扯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高档零食、连环画、玩具、洋娃娃。

纵使小家伙情绪不高,也算见多识广,可哪里见过这阵势阿,立时来了兴致。薛向掰开一块纯奶油的巧克力,喂了她,又取过米老鼠和唐老鸭公仔,小家伙立时满眼星星,拿了两个可爱公仔,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个不停,接着,薛向又取过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连环画,比着这两个公仔说起了故事。

小家伙本来就是因着薛向骤然不再,心绪不得安宁,累月缺睡,造成得轻度失眠,这会儿,薛向抱了她,轻声述说着故事,舒缓的声音,宛若催眠的歌曲,小家伙神松魂宁,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

又过半个钟头,薛向待小家伙睡熟,便轻轻把她的小身子放回床榻,又拿薄毯盖了她的肚子,把电扇打偏,用侧风给她消暑。薛向动作的时候,小白虎攸的睁开了眼睛,皱着鼻子在四周嗅来嗅去,最后一双虎目在那撕开的巧克力纸袋上定住了。

薛向笑笑,扯开一块巧克力递到近前,小白虎拿嘴含了,刺溜一下滑进了嘴里,张开虎口,打个哈欠,又盘了身子,蒙头大睡。

薛向摇头苦笑,起身穿鞋,开始整理行李箱。

给小晚带的连衣裙和派克钢笔,给小意的足球和气枪,给薛林的雅诗兰黛护肤霜和一款劳力士女表,其余就是各种精美的零食,外国散文、小说。这一箱子除了那一大扎钞票,几乎全是给几姊妹带的礼物,另外还有十来个zippo打火机。是给雷小天几个准bèi

的。

薛向这边刚整理出个模样,堂屋就有了动静。薛向奔出门去,见薛林、小晚、小意,端了口缸、牙刷,皆到了堂屋。三人陡见薛向讶异非常,小意刚张开嘴要叫出声来,却被薛向打手势止住,又指指房间。轻声说小家伙刚睡着,三人知dào

小家伙这段时间情绪不高,压着声音应了。

薛向让三人稍等片刻,转身折进房间。未几,便将三人的礼物捧了出来,在桌上排开,又道明归属,小晚啊的一声。丢了口缸和牙刷,便朝那套纯白的连衣裙扑去,亏得薛向手快,一把给抄住了,小意也慌了神。紧随其后直奔那足球和气枪去了,纵算薛林是大人了,依旧被那精美的化妆品包装,和泛着银光的精致女表,晃花了眼睛。

一早上,三人连牙也不刷了,饭也不吃了,各自捧着自己的礼物,在堂屋里,颠来覆去地瞧,直到薛向看时间不早了,催着小晚和小意上学,两小才依依不舍奔回房间,放了礼物,抄起俩肉包,上学去了。而薛林似乎也有事儿忙活,梳洗打扮完,招呼一声,也出门去也。

薛向塞了几个包子,便给小家伙的幼稚园挂了个电话,请了几天假。因为看小家伙情绪不高,薛向生怕小心思还闷着,打算好好陪她几天,让她缓缓。

计较已定,薛向让小家伙继xù

安睡,简单收拾了下家里的卫生,又把一池子衣服浣洗了下,日上三杆时,又折回房间,小家伙酣睡依然,倒是小白虎在床上踱起了四方步。

薛向一路风尘,又一早晨的哄孩子,做家务,这会儿,真是累了,索性脱了鞋子,垫高枕头,躺下睡了起来。这一睡竟是睡到自然醒,抬手看表,已是下午一点四十,再扭过头去,见小家伙趴在一侧的枕上,两只白生生的小脚翘起,打着摇摆,嘴巴里含着巧克力,两眼炯炯有神地盯在枕上的一本小册子上,连薛向翻身歪过头来都没觉察。

薛向透过书皮颜色,知dào

是先前给她讲的那本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连环画,这是薛向特意找到港岛玉郎图书公司,托黄玉郎手下的漫画高手特别定制的,文字全用简体汉语,还标注了拼音,正是为小家伙特别准bèi

的,这会儿,见她看得开心,薛向也觉一趟辛苦,没算白费。

小家伙没发xiàn

薛向醒来,倒是小白虎先跳上肩头,这边一动,小家伙也扭过头来,见薛向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立时月牙弯弯,回了个浅笑,放下书本,钻到他怀里来。

“怎么不看了?”薛向轻声问道。

小家伙搂住他脖子:“不想看了。”

小家伙刚出生,就父母双亡,打小都是小晚哄大的,可小晚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只能带着她,不能给多少温暖,又兼薛向这个大哥不着调,小家伙打小就没怎么受过呵护。是以,她人儿虽小,心思却重,薛向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她倍加疼惜。

这会儿,薛向估摸着还是自己偷偷溜走,二十来天没和她联系的缘故,肯定让她小心思又憋着了。薛向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逗她说话,问中午吃的什么,有没有吃饭,小晚和小意何时去的。薛向问得虽然都是废话,小家伙却一一作答了。

薛向看着这没了活泼劲儿的小宝贝,极是心疼,索性不在屋里待了,起身抱了她,到院中驾了摩托车,便开了出去,上得马路,薛向一手扶把,一手抱了小家伙,猛加油门,发动机轰鸣催动,机车如箭矢般朝前射去。

夏日炎炎,激流的劲风吹得薛向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全张开了,舒爽至极,又低眉去看小家伙,但见她勾着自己的脖颈,大眼睛瞪得溜圆,张开小嘴巴似在喝风,没有声音,却是看不出喜怒。

薛向驾着车行到三段路,便止住了车身,却是不断拧动油门,做加速前的准bèi



却说这三段路,顾名思义由三段组成,但这三段非是弯旋,而是三个陡坡构成,最是难行。薛向这会儿正驻车在第一道坡的顶峰,做着下冲前的准bèi

,但见他拧动油门,攥紧怀里的小家伙,又招呼她抱紧了自己,离合一松,油门猛加,机车轰的一声,直冲下去,霎那间,急速之下带动的劲风,拉直了二人的头发,吹得小家伙张不开眼,小手却死死箍住薛向的脖子,小嘴巴却是啊的脆声叫了出来。

一道坡过,车速不减,又攀上了第二道坡,接着又俯冲下去,眨眼间,跃上了最后一道坡。要说这三段路,尤以这最后一道坡最是危险,这是个近乎七十度角的陡坡,寻常车辆到此处,都得踩着刹车往下滑,自行车更是得推着行走。

可薛向的机车刚冲上第三道坡顶,竟将油门开到最大,车身立时如喷气式飞机一般,俯冲下去,行不到半程,车速快得,人眼已看不清四周的景致,离坡底还有两米多高的时候,车速已然到了极致,竟离地腾飞了起来,刷的一下,跃马凌空。

咯咯咯……

哈哈哈…………….

小家伙放声大笑,嗓音清亮,清脆悠扬,宛若雏凤清啼。

小家伙笑了,薛向心中大舒一口气,然而眼下形势危急,他不敢弄险,当下,左手紧揽小家伙,右手中的车把骤紧,半空中,机车飞出出十米有余,砰的一声闷响,终于落了地,落地霎那,这特制军车强dà

轴承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车头猛地下沉一下,立时弹了起来,特制车胎性能更是好的惊人,非但没爆,更是将车身又弹起寸许,复又平稳落地。

一起飞车的把戏,终于逗乐了小家伙,薛向把她放上了座前,让她在自己胸口考了,减速缓行,终于又问起了因由:“小宝贝,这些日子是不是因为我悄悄溜掉,让你不开心啊。”

小家伙郁气消解,又恢复原来性情,但想想那晚梦见的妈妈就是大哥的模样,这会儿,闻听大哥问话,小心思又有些羞羞,把脸埋进薛向怀里不住抵动摩擦,却是不说话。

薛向抚抚她被吹乱的头发,轻声说:“以后大哥去哪儿都带着你,就是带不了,也一定跟你讲好不好。”

小家伙闻言,猛地直起身子,攀着薛向的肩膀,在车上站了起来,叭的一声,亲在了他的脸上。

………………

小家伙心情大好,便嚷着要去上学,薛向还以为她终于开了窍,要求学上进,哪知dào

一进房间,小家伙就拼命地把连环画、玩具、零食往包里塞,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给谁,那个给谁,原来是急着去显摆。

送罢小家伙,刚到家,电话响了,是哲学系主任苏燕东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上交研究课题,又说期末到了,要薛向着紧考试,若是考不出好成绩,明年的自主学习恐怕就得取消。薛向嘴上连连应是,心中却是暗道侥幸,要说他还真把考试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甚至都快忘了自个儿已是学生身份了。

薛向细一估算时间,今天已是六月二十了,离暑假没几天了,莫不是已经开考了?一念至此,薛向大急,便想着找人问询消息,脑筋一转,便想到了陈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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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考试与召见

薛向之所以想到陈佛生,是因为一众参加了去年高考的老兄弟门,就陈佛生上了京大,至于阴京华、胡报国、李学明三人,原本也想跟着薛向混进京大,结果,被各自的老子压着进了军事院校,而朱世军则量力而行,考上了北邮。

至于陈佛生以顽劣之资能上京大,自然是另有乾坤。原来第一届高考,京大就没有对外公布录取分数线,不公布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方便照顾那些遭受过迫害的老干部的家属、子弟,因为这些人由于受长辈牵连,没有多少受教育的机会,因此,就在这次高考,给了补偿。而这种补偿往往最易扩大化,结果,就让陈佛生之流也顺道给享shòu

了,这也是阴京华三人敢放言,混进京大来陪薛向的根由。

陈佛生也不耐烦学校的艰苦生活,和薛向一样,也是走读,薛向抬手看表已经两点半了,虽估摸着陈佛生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却还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要通了电话。

电话是陈家的帮佣张妈接的,张妈说陈佛生吃完午饭就走了,说是下午要考试。薛向一听,啪地把电话挂了,转身朝门外奔去,未几,跳上摩托车,就朝京大杀去。

虽然薛向和陈佛生份属不同院系,考试未必在一天进行,可京大的考试潮来临了却是事实。薛向刚把车开进校内,便见数栋教学楼静悄悄一片,立时知dào

坏事儿了,一停稳车,便朝中间的那栋灰楼奔去。

薛向虽极少来学校,却是知dào

自己分在了几班,哪个教室。因为这会儿的大学教育,不似后世那样——每个班级没有固定教室,而是同初高中一样。各个班级定死了教室。

薛向刚奔到203号教室,便见其间,数十人坐得满满当当。人人伏案答题,静悄一片。只闻见钢笔沙沙摩擦纸张的声音。

薛向的到来,霎时,打破了整个教室的宁静,三四十青年男女齐齐抬头朝门边看去,就连一男一女两个监考老师也转过头来。

“你有什么事儿?”那女老师行到门边,发问了。

这位女老师二十四五年纪,皮肤白皙。面目美艳,但形容极是冷峻,就连服装也是选的女士中山装,由此。可以看出这人的性格,可就是这严整的中山装,在她高挑的身材上也穿出了婀娜的感觉。

“我是来参加考试的。”薛向赧然一笑。

“你就是薛向?”女老师一口喝破薛向的姓名,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微微现出一丝讶异。

薛向被问得一愣。微愕过后,点头认下。

“你可以回去了,不用考了。”女老师微愕的面目复又冻上,竟下了逐客令。

“是因为迟到么,据我所知。学校好像没有因为考生迟到,就不准参考的规定吧?”薛向确实没有胡诌,这会儿考生几乎视作弊为耻辱,而后世防考生如防贼的诸般手段自然无法应运而生,至于迟到不准参考的防作弊法子,自然也没问世。

“你考不过的,所以我劝你回去接着休息。”言辞间,女教师似乎知dào

薛向的逃课史。

“还没考呢,你怎么知dào

我考不过?请别浪费我答题时间。”薛向对这个姿容一品的女老师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了,说话儿,就往里闯。

“自信是好事,自信过了就是自大。”那女老师秀眉微皱。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和老师平等对话的学生,原本由于有出国于外求学的经lì

,她很是欣赏西方的那种师生平等治学的模式,可这会儿轮到自己遭遇了这种学生,竟是分外不适。

薛向不管那女老师如何观感,目光一扫,就在唯一的一张空桌上落定,在各种惊愕的目光中,大步走了过去。桌上放着一张试卷,他刚坐下,方才想起来得匆忙,竟忘了带笔,这下算是闹了乌龙。

薛向刚起身,准bèi

朝那男老师借笔,忽然左侧邻桌带着青色工人帽的青年递过一只蓝壳钢笔,薛向接过,道个谢,便埋头看起了试卷。

这场考的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对薛向这种前世浸淫了半辈子马列的人来说,试卷上那浅显的试题并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的兴奋,唯一值得挂心的是,答题时间恐怕仓促之极。

果然,薛向奋笔疾书,刚在最后一道试题的答题处点上最后一个句号,试卷便被人抽了过去,那个句号便拖出去老长的尾巴。

薛向皱眉,抬眼看去,见那冰霜老师正从身边滑过,朝另一排行去。

薛向又扫了扫四周,心中暗啐:女人都是小心眼。

你道薛向何故发这种感概?原来他的座位在第三列的最后一排,按正常的收卷次序,无论如何是不会从他这一列开始收的,可人家偏偏就向准了他下手。

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刚抱了试卷出去,薛向座位就被围满了,热情的同学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说哥们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太牛气了吧,说实话若不是有一次老师点你名儿,我还真不知dào

咱班竟然还有第四十六位同学,你就是薛向吧,认识下,我叫吴刚。”说话这人,就是先前给薛向递钢笔的蓝帽青年。

不待薛向道谢,又有人抢道:“吴刚,这算什么,要我说这位哥们儿敢跟冰霜老师叫板,才让咱爷们儿服气,咱们谁不怕冰霜老师三分,人刚来…….”

“就是就是,我说薛向,听口音你也是四九城的吧,认识认识,我叫张磊,住补子胡同…”

“……………”

要说这会儿人与人是最没距离感和最无须防范的时候,更遑论这一帮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青年,聚在一起,都是自来熟。更何况,在他们看来,薛向实在是太诡异了!

要知dào

这儿是京大,共和国最高学府,不是什么野鸡大学,且这会儿也没野鸡大学,尊师重教广有市场,何曾有学生敢一个学期不来上学的。且这京大从不缺有背景的学生,还未有一个有这般猖狂的,是以,薛向虽未露面,众同学却都把他记在了心里,今儿个一睹庐山真面目,自然有无数话说。

众同学热情,薛向自也不会崖岸高峻,有问必答,立时同众人打成一片。

当然,什么事儿都是一体两面的,有人欣赏薛向这不拘一格的做派,自然就有人反感,教室的西南方一角就聚着七八人,时不时朝这边瞟上一眼。

薛向眼观六路,自然看在眼里,却是无意多生是非,只是目测这帮人定是“挺跳”的那一拨,因为,这帮人竟聚在一起,好几个嘴里都叼着烟,要知dào

眼下是78年,不是98年,就是98年敢在教室抽烟的学生也没几个,且这七八人中有两个竟是穿着喇叭裤,在这个时代的校园,简直是令人惊世骇俗。

薛向知dào

这阵喇叭裤之风,也是起于一部岛国电影,这部电影在播出后不久,就登陆共和国了,片中的女主演栗原小卷就是身着一条喇叭裤,风靡神州大陆,可这会儿,喇叭裤虽然成了青年们心目中时尚和解放的标志,可到底是女性装扮,且这会儿还没几个女孩赶穿着喇叭裤穿行街市,这俩男的竟是直接穿进了校园。

薛向心中腹诽,却是无暇多管闲事儿,因为课铃又响了,又一场考试开始了,这会儿薛向终于心安神宁了,因为他刚从吴刚嘴里探听出,方才那场正是本学期第一场考试。

这一场考的是**思想概论,薛向照例一挥而就,四十分钟就完成了答卷,把钢笔递还给吴刚,悄声道个谢,持了试卷,径直走到前台,把试卷交给一位华发丛生的老爷子,不顾身后无数讶异的目光,飘然出了教室。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打算去丁卫东处,选些筒子骨,晚上煲点大骨汤给小家伙补补,哪知dào

刚转出墙角,便瞅见停靠自己的摩托车的老榕树下,还听着一辆绿吉普,再看车牌,哪里不知dào

是松竹斋的。

果然,薛向刚行几步,便见老王从驾驶舱的车窗探出身来,冲他一挥手,吉普就发动了,朝门外驶去。薛向会意,紧走几步,跨上机车,打着火,便朝绿吉普追去,心中却是嘀咕,怎么自己刚回来,松竹斋就得了消息。

其实,薛向赴港虽然没有和安老爷子那边打招呼,可是老爷子何等神通,一查就明了了,又招呼老王给港岛x华分社打了电话,对薛向的回程自然是了如指掌。

……………

要说这四九城,除了自家的大院,薛向最爱去松竹斋。当然,他最喜欢的不是和老爷子斗嘴加下棋,而是实实是爱极了这满园子的景致。

这不,又到了盛夏时节,松竹斋内,繁花如锦、碧草成茵,薛向专门挑着苗圃间的行子行走,宁可绕远路,也要和这花海绿涛好生亲近亲近。

当然,薛向绕行远路除了亲近这大自然的勃然生机,也是想借着绕道的时间,考量一下此次老爷子召见,又是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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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安在海的好消息

要说薛向能得安老爷子看中,自然不是简单的几次言出有中就足够的,其中不知dào

耗费多大心力。就连每次松竹斋来电话,他都得判别此去何为,甚至都总结出了经验,如果是老王来电话,那一准儿是下棋和闲聊,如果是安在海来电话,或者老王亲自出现在面前,那就是有要事相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薛向都会在来的路上,耗心费脑,思忖会商的内容,考量如何应对。正是这种慎之又慎的筹谋,薛向这个小诸葛的角色一直扮演的极好,逐渐取得了老爷子的完全信任,以及安氏兄弟、左陈连襟最大的尊重。

但其中辛苦又有谁知?

套句中和珅和大人的台词:都眼红宠臣,宠臣是那么好当的么!

要说往常薛向消息灵通,更兼总能从另一个时空这个时间段政局的走势,获得灵感,以加印证,总得猜中老爷子的心思,给出良谋。可这回,因着回来的仓促,连报纸都没顾得上看,一点消息也无,薛向自然百思不解此次召见,所为何来。

久思无果,薛向索性不猜了,打定主意,待会儿见招拆招。

哪知dào

,薛向却是多虑了,这回老爷子相召,非是问策,而是有消息要通报。

这不,薛向刚跨进堂屋,就被安在海一把给拽住了。薛向定睛一瞧,这安在海满面遮不住的喜色,又恢复了往日油光水滑的老花花公子的打扮,哪里还有半分被罢官的颓唐。

薛向刚冲老爷子和一旁侧坐的左丘明见完礼,安在海就拍着他的肩膀,开腔了:“那位在今天中午的中委会上检讨了。”

当!

薛向的脑袋像猛地挨了一榔头,满脑子浆糊成一团,他是真zhèng

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因为他太明白这句检讨背后的涵义了。

“小薛,小薛,听傻了吧?呵呵。我刚听老爷子说的时候,也愣了好久。哈哈哈…”

安在海牵扯了几下,薛向猛地回过神来,胸中霎时翻起滔天巨浪:自己这是改变了历史?!

见薛向无言呆立,安在海难得见这薛大诸葛有失魂的时候,正待接着调笑几句,却瞅见老爷子白眉外扬,老脸转黑。心中打个突突,赶紧住了嘴巴。

左丘明暗笑这个二舅子刚做了几天老百姓,体统风仪竟是丢了个干净,也不想想。发生这种事情,就是你心中高兴得敲锣打鼓,面上也得端稳了。

左丘明起身,亲热地拉过薛向在自己身侧坐了,还特意给他递了盏茶。这会儿。左丘明对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真有点五体投地的意思。要说前几次薛向出谋献策,助安氏度过难关,可以用巧合和运气解释,可这次,人家完全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掷。没有绝大的勇气、必胜的信心,外加高超的手腕,是万万不敢投注的,因为这一注实在太大了,大到骰盅开出的霎那,就是风云搅动,山河变色,可人家居然赌赢了。

薛向心智坚毅,也就是先前因为消息来得突然,才被惊了一下,这会儿心潮已然平复,端正背脊,冲老爷子道:“是二伯的好事儿近了吧?”

薛向知dào

老爷子绝对不会似安在海那般浮躁,高层动态,老爷子身在局中,自然洞若观火,暗忖,既然此刻大势已经底定,无须劳动自己筹谋画赞,能有动向的自然也就剩了安二伯的职务问题,料来就是讨论这个事儿。

这回,薛向却是猜错了,老爷子此次招他来,压根儿就不是为了安在海的事儿,纯是想见见他。细说来,自薛向下乡后,也就春节来匆匆给老爷子拜过一次年,且那回来给老爷子拜年的高官、将领众多,薛向压根儿就没跟老爷子说上几句话。

后来,就是靠山屯东窗事发,薛向亡命天涯,接着又是三篇文章动天下,可那也只不过是用电话和老爷子仓促说了几句,再后来,通缉令取消,薛向返回京城,却是再没登过松竹斋的门,毕竟那会儿,他知dào

,明里无人看管自己,备不住暗里有多少眼睛正盯着自己呢。是以,他压根儿就不敢和松竹斋往来,怕的就是迁一发而动全身。

细细一算,加上赴港的这一个月,薛向和老爷子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好好聚聚了。

要说薛向和安老爷子的感情很是复杂,从最开始的以棋结缘,到后来的互结恩义,忘年相交,再到现在隐约说不清、道不明的祖孙之情。而老爷子已是垂暮之年,老来反而多情,是以,一得知薛向已经回京,又兼在刚结束的会上已经奠定了大局,立时就令老王把薛向接了过来。

安老爷子摆摆手,不答反问:“考试考得咋样,听说你小子整天逃学,可别考得一塌糊涂,让我老头子看了笑话。”

薛向没想到老爷子会问这不搭边的问题,正要打趣,忽然视线扫在老爷子的额上,但见正中位置的抬头纹竟又深了几分,再细细一看,发xiàn

眼袋也深了,鬓角也秃了,短短半年未见,老爷子竟似老了好几岁一般,想来,这半年多的大博弈,老爷子也耗得心力交瘁了。

此刻,薛向心中陡然明悟老爷子为什么叫自己,张开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堂屋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了门外的老榕树繁茂枝叶的投在门边影子随风摇摆。

老爷子似是知dào

薛向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老王看着这一老一小,感概万千,心中一时发堵,索性扭过头去;安在海也觉察到气氛有些异样,心中的欢快,这会儿被冲得无影无踪;左丘明心中则是掀起惊涛骇浪:老爷子和薛小子亲近得恐怕连卫宏都比不上,那将来安氏…….

“行了,莫作小女儿形状,老王,上家伙,一年多没和薛小子招呼了,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他肚里的那二两猪油,现在还剩几钱几分。”老爷子挥挥手,打破了宁静。

“诶!诶…”老王一叠声地应了,转回书房,把棋具搬了出来。

薛向和老爷子就在左侧的小轩窗下,摆开了阵势。

窗外是一丛杂色月季,颜色或淡或浓,虽谈不上十分美观,可因着另一侧窗子也打开着,清风送爽,也捎带了这淡淡的花香,极是怡人醒脑。

薛向和老爷子下棋,都讲究个侵略如火,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不着烟火的水磨棋,攻势激烈,棋局进展、转换自然极快,一盘棋半个小时就见了底,竟成了和棋的态势。

棋面上,老爷子就剩双卒过河,可薛向士相俱全,显然要靠这俩卒子闯进层层护卫的军中大帐,擒杀老将那是痴心妄想,而薛向也只余单马过河,老爷子虽然仅剩了两士支撑,却也能左遮又掩,叫薛向无功而返。

一老一小,又在棋盘上僵持片刻,募得,相视一笑,齐齐抬手弃子。

“下完啦?正赶上晚饭好了,来来来,诸位移驾,尝尝我做的红烧蹄花。”安在海竟带了厨帽,围了围裙,走了过来。

薛向知dào

这顿饭是推不了了,笑着和薛安远虚应几句,待搀了老爷子上桌后,行到红木立凳边,拿起电话给家里摇了个。

电话是小家伙接的,电话里是欢声笑语,显是心情大好,薛向刚通报了不回家吃饭的消息,小家伙大咧咧应了,又嚎一声,招呼小白上,似因争夺连环画,和小意发起了世界大战。

薛向笑着挂了电话,坐回了饭桌,晚餐很是丰盛,红木八仙桌上,七菜一汤,有荤有素,色泽红亮,菜盘也摆放得极有意思,拍黄瓜、凉拌粉丝、素油西兰花之类的素菜摆放在老爷子面前,而红烧蹄花、粉蒸肉、脆骨鸡之类的大荤之物皆靠近薛向。

老爷子年纪大了,遵从保健医生的建议,戒酒有年,可今天似是特别高兴,招呼老王上酒,众人相劝几句,却是拗不过,最后商定各饮一小杯,老爷子才勉强应允。

一餐饭吃得倒是尽兴,薛向吃饭素来猛恶,且从不矫情,端了海碗,就对着满桌子的菜胡吃海塞起来,老爷子见他吃得欢畅,竟也破例多用了半碗,而安在海和左丘明皆是浅尝辄止,待老爷子搁了碗,也精准地咽下最后一口饭食,满桌子就剩薛向还在埋头大干。

薛向吃饭最不爱剩菜,见众人停著不用,起身端过盛蹄花的汤碗,把米饭倒了进去,其他几个盘子的菜也被一起倒了进来,又是一阵据案大嚼,直到喝掉最后一碗汤,才丢了碗筷。

“看小薛吃饭,能治食欲不振,这饭量,真叫人羡慕啊!”左丘明捧着茶杯,笑道。

老爷子一顿茶杯,斥道:“我看你们都是惯的,没挨过饿,不知dào

粮食的珍贵,四二年反扫荡,老子一个团就剩了三袋子红薯,就靠着这三袋子红薯,老子们挖了一个月野菜,才算熬过去。老子当年,可比薛小子还能吃,记得抗战胜利消息传来的那天,部队里蒸肉包子,老子一气吃了十二个,就这还是逊的,十二纵的王麻子,一口气吃了一蒸笼,整整十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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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许子干的坏消息

一个能吃的话题,挑起了老爷子对往昔峥嵘岁月的回忆,谈性大起,说了好一阵子,直到来收餐盘的卫士进来,才停住,待卫士们收拾净餐桌,老爷子又叹道:“你们呐,就是吃苦吃得太少了,一个个养尊处优,脱离群众,这样是要不得的,我看当年下乡,主席就该打发你们下去….”

“老爷子诶,吃饭本就是看各自的食量,能吃的多吃,不能吃的少吃,总不能不能吃,还硬撑着吃吧,那就不是享shòu

,是遭罪喽,您老说这一堆,莫不是再说反话,嫌我吃得多?”薛向见安、陈二人被训得尴尬,赶紧替二人打个圆场。

不待老爷子接话,薛向话锋一转,转移话题,问安在海道:“二伯,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果然,这个问题搔中了安在海的痒处,他笑道:“去哪儿,还没定呢,不过降一格是定了的,好在有几个位可以挑拣。”

薛向知dào

大局底定后,就该论功行赏了,且安在海在这次博弈中算是政治正确了,可到底犯了实打实的错话,处罚又是在会上通过的,自然不可能推翻,这回,能降一格使用,已经算是破格了,是以,安在海才这般满面春风。

“那恭喜二伯了,不知dào

二伯相中哪个了?”薛向提过紫砂壶,给老爷子匀上一盏。

安在海笑道:“啥恭喜啊,我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了,能继xù

发光发热就不错了,不过,振华首长倒是关心我,给安排了中央部委的几个副职,还有几个省份的第一副主任,让我考lǜ

考lǜ

。我这不是为难么,正好,你这小诸葛来了。帮着合计合计。”

说着,安在海又介shào

了待选的几个部委和三个省份。那几个部委虽然份量比不了中组和中宣这两大重量级部委,却也是实权单位,而那三个省份都是沿海富庶之地,渔米膏粱之乡。

“二伯,您可别跟我开玩笑,您腹中恐怕是早有锦绣,这是逗我呢。”薛向一听那几个职位。就知dào

必是振华同志特意留心过的,估摸着是变相酬安在海在大博弈中率先力挺之功。

薛向确非虚言,安在海这种高官显宦,岂能对自己的去向没有主见。果然,安在海笑道:“小薛你呀,猴精猴精地,不错,过些日子就下吴中。老爷子定的。”

薛向原本打着腹稿,准bèi

谏言,这会儿一听老爷子都定了,到嘴边的话也就止住了,想必老爷子有自己的考量。据他所知,吴中省是安氏力量盘踞的主要省份,想必此次老爷子委安在海下去,是要彻底整合力量。

安在海数十年基本都在部委任职,这回还是第一次放下去,心中难免激动,正待接着跟薛向倾诉他未来的施政纲领,忽地,被老爷子挥手打断:“薛小子,你有空也往小许那边走动走动,他最近恐怕很困难。”

薛向知dào

老爷子口中的小许是指许子干,连老爷子都说困难,那恐怕就是大困难。

薛向心中悚然大惊,自忖许子干对自己怕是不比安家结的恩义轻,虽然一直不明白许子干为何这般亲近自己几姊妹,闻听他有了麻烦,立时就挂起了心,出声道:“许部长怎么了?这二伯不是都要远赴吴中了么?”

薛向言下之意是,许子干是停职,安在海可是撤职,撤职的都起复了,怎么停职的反倒麻烦了?更何况,在他想来,许子干和振华部长,走得恐怕更进一些吧。

安在海尴尬一笑,没有答话,显然这个问题不适合他回答。

左丘明接过话头,轻声道:“是吴老的意思。”

……………………….

夜风清凉,酷暑猛消,薛向骑着机车,在南海子的岸堤边缓行。

海子上波澜不兴,一轮弯月斜挂,淡黄的月华横铺水面,更兼有清风挥发水汽,顺带着摇摆了垂柳,岸堤边自然凉爽宜人,是以,消暑乘凉的市民也多了,携老扶幼,或提凳子,或持芭蕉扇,更有甚者,在岸堤边上架起了凉床,一家人乘坐其上,欢声笑语,好不惬意。

杨柳岸、晚风、斜月,本是一副绝美的风景,薛向此时却无心欣赏,岸边清风带来的冰凉水汽,也不能稍解他心中的焦躁。

原来,薛向从左丘明的转述中知dào

许子干没有复职的原因,竟是吴老在会上做了检讨。吴老自承当初提名子干同志主观倾向太重,没有充分考lǜ

子干同志的资历和能力因素,给组织工作造成了重大损失,请求批评。

此刻,薛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昔时的伯乐,今朝要对相中的千里马下此狠手。如果单说资历原因,薛向还会认为吴老是在婉转替许子干说情,毕竟许子干和安在海今年都才刚刚跨过五十,在时下的高干中,确实扎眼。

可吴老竟然指摘许子干能力有问题,这简直是往死了打压,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要说如果薛向知dào

许子干在被停职时,吴老就没说话,这会儿就不会想破脑袋了。

其实,整件事情很简单,无非是在两强相持的时候,薛向在靠山屯折腾出了大动静儿,立时被那位竖作靶子,一时间占得上风。而吴老就此误判了形势,恰好许子干又以个人的力量私撑了薛向一把,立时就被吴老推出去给那位消火。

而时至今日,形势立转,大局底定,许子干当日的错误,转眼便成功勋,眼见着就能如安在海一般,起复再用。可吴老却不愿看着这事儿发生,因为他已经刺了许子干一剑,安能看着许子干就地爬起来,到时有机会再还自己一刀?是以,必然要将这无用弃子,一巴掌彻底拍死。

转出南海子,又转过一处街角,霓虹灯下却是个十字路口,薛向稍一迟疑,便折道东南方,许子干家正在那个方向。

一路上,薛向想了很多,虽然没猜透许子干被弃的原因,心中却是有了莫名的感悟。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自己的力量渺小,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深切体会到宦途如海,波诡云谲。

他想过要怎么去帮许子干,却百思不得其解。找南老?找振华同志?抑或是求安老爷子?可这念头刚一浮起,就被他掐死了。

因为他自个儿也知dào

这是何其幼稚的想法,那个层级的人物若是为了自己这一个毛小子的私人感情,就放qì

zz立场,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把zz当儿戏了。

薛向一路闷头行车,车转进铁树胡同,瞅见胡同里没人,油门一拧到底,待速度冲到最高,立时熄了火,任由惯性牵引着机车前进,数息功夫,许家所在的军区大院到了。

薛向配有军官证,因着寻胡报国和李学明,也经常来这大院,执勤的警卫本就有印象,简单看了下证件,就敬礼放行了。薛向在大院的一处花池停了车,提了半道上买的水果和花篮,便朝许家所在的楼栋行去。

薛向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许夫人。因着今年春节,薛向领着小家伙来拜过年,且又领着赵国栋、胡黎明、苏星河来许子干家吃过饭,是以,许夫人识得他,

许夫人知dào

许子干亲近薛家几兄妹,且她自己也对这个英俊守礼的青年观感极好,立时让开身子,热情地把他迎了进来。

入得客厅,便见许子干正优哉游哉地靠了沙发听京剧,“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撒热血写春秋….”正是中杨子荣的唱词。

方才,薛向在门口和许夫人的对话,许子干在里间听见了,自然知dào

谁来了。待薛向进屋,他却是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依旧闭了眼听戏,左手抚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薛向也不扰他,一旁静坐了,许夫人从厨间端出茶水来,见了许子干这般情状,冲薛向笑笑,抬手就把茶几上的收音机给关了。

“干什么呢?正听得有滋有味儿呢。”许字干睁开眼睛,起身就要去拧收音机开关。

“人家孩子提了水果来看你,怎么一点儿正形儿也没呢。”说话儿,许夫人把收音机抱了起来,“小薛,你跟你许伯伯聊吧。”说完,抱了收音机转回房去。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都几点了?还有,我听说你这个把月去港岛了,你说你一天天的,学也不好好上,怎么净搅合事儿。”许字干直起身子,拿了茶几上的茶杯灌了一口。

薛向不答反问:“振华首长那边,怎么个意思?”

许字干微微一愕,道:“从松竹斋那边过来的吧?”

两人,一个问得莫名其妙,一个答得莫名其妙,却是都知dào

对方说的什么。

“吴老这是…”

薛向刚起了个头,便被许子干挥手打断:“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是顾好你自己,你留党察看期快过了,趁着我还有点余热,你的事儿我已经办下了,振华首长那边也首肯了,以后,遇事再莫出头,尤其是zz上的事儿,不是谁声大,谁就有理,也不是谁跳得最高,就能爬到最高,何况你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明着没人盯你,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呢,以后就踏踏实实学文化,安安心心工作,记住四个字:厚积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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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折辱

要说这会儿,许子干对“厚积薄发”这四个字的感触实在是太深了。他发迹于50年代初的朝战,战争结束,已然骤升为主力团团长,又因为辨天明时,手腕高明,攀上了吴老,短短二十多年,就从一介白丁,到如今显赫高位,可以说几乎创造了一个官场传奇。曾几何时,许子干也为此暗自得yì

,认为跟对了人,走对了路,省却许多苦力。

可就在今天下午的会上,吴老的检讨,彻底把他给打醒了:身居高位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人家手下的一只爬虫,人家反掌之间,自己立时便化作齑粉。

原本许子干对吴家人的恨意如海,听了一下午京剧,反而想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崛起太速,原本最稳固的军方身份被自己抛弃,转而从政,却只是一门心思地上爬,又无一丝地方从政经验,可以说毫无积累,怨不得这兴也勃,衰也忽!

这会儿许子干感慨良多,想了一下午的道理,恰逢遇上薛向这个他已暗里认作外甥的至亲,悲愤之情立时化作谆谆之言道了出来,这一番话中有教导薛向做人的道理,也有做官的感悟。

许子干说得入情入理,可薛向却听得难受,竟是头一回对这永远僵硬着面皮的老头儿生出亲近的感觉,“您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您下一步什么打算?”

许子干是停职,不是撤职,该有的待遇都没削减,也不可能一直挂着,不参加工作。

许子干瞥了薛向一眼,道:“进门儿就盯着我的事儿问,怎么,你又想往里掺合?不过。就是你薛大掺合再能掺合,这事儿你也掺合不起。”

许子干给薛向取了个有意思的绰号,薛向脸上却是无一丝笑模样。依旧看着他。许子干忽生感概,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估摸着想把我往老干局塞,这倒是个清闲的活计。”

薛向七窍玲珑心,许子干说得轻松,他却听出了浓浓的怨念。

薛向也万万没想到吴家人竟然下手无情,狠辣至斯。

老干局是什么单位?正宗的清水衙门!听名儿,似乎能经常接触老领导,方便沟通感情。此处供职,能为将来仕途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寄出。

其实不然。因为中央老干局不比地方的老干局,人家大领导退休了依旧配有机要秘书和生活秘书。就是有指示也都通过秘书传达了,你上那儿去接触人家。

再说,老干局的主管领导都是顶级大佬的心腹秘书,比如季老的秘书丁世群就挂着老干局副局长的衔儿,实则只负责季老。而许子干进老干局很显然做不了正印一把。因为老干局的正印一把是高配了副部,是中办班子成员,很显然许子干现在的情况,绝对进不了中办。

那这样一来,安排许子干进中办。糟践人的味道就十足了。人家许子干原本就是中组部副部长,后面还加着括号,写着享shòu

正部级待遇。如今,进了老干局,安排成了副局长,光级别待遇也是万万不能匹配的,就算取消了许子干原来正部级待遇,可许子干原本的副部级行政级别却还是在的,总不能弄个副厅的实职,后面再加个括号,里面写上副部级吧。

这一安排的另一险恶用心就是,一溜副局都是大佬的秘书,就许子干一人突兀的杵在里面,叫别人怎么看,别人会不会想昔日叱咤风云的许大部、跨一步就进入领导人行列的大人物,一下子成了谁谁的秘书,成了送文件、跑腿儿的小厮,这叫性格刚硬的许子干如何受得起。

听着这安排荒诞,薛向却是知dào

这种情况非是不可能发生。因为他记得另一平行空间,有人就从正国直降副部。

“许部…许伯伯,病休吧,先缓缓再说。”沉吟良久,薛向给出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子干冷峻的枯树皮脸,忽地,盈开了:“怎么?怕我想不开!呵呵,你小子,老子这辈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打上甘岭时,老子一个营就剩了不到一个班,老子身中两枪,不照样扛过来了,这点事儿算个甚!”

许子干说得豪迈,薛向却是另有踌躇,毕竟这事儿因他而起,他不可能眼看着许子干被人糟践。当然,要推翻大佬们在会上通过的决定,让许子干恢复原职,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可他未必不能给许子干想想别的出路,无论如何,这老干局是万万不能去的。

“许….许伯伯,还是缓缓吧,有时候,机会是等出来的。”薛向以前都是称呼许部长,今儿个猛地一改称呼,拉近了距离,还真有些不适应。

许子干见薛向说得yì

味深长,且知dào

薛向不似一般毛头小子,实则是极有城府、内藏锦绣,顿时起了兴趣,,“说说,你小子又琢磨出什么了?”

薛向压低声道:“不是我琢磨出什么,是您脱离军队久了,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了。透露一句得来的消息,恐怕又要打仗了。”

许子干霍然变色,惊道:“什么时候?和南蛮子?”

到底是老兵,再加上南蛮子闹事儿,在许子干这个层级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一点就透。

薛向道:“消息是我从我大伯那边听来的,他所在的岭南军区已经再做准bèi

了,南蛮子最近闹得过了,恰好咱们这边大的大局面已经稳住了,自然就轮着南蛮子倒霉了。”

许子干是军人出身,且是最悍勇的敢死队出身,对打仗自然热忱至极,听得这个消息,立时激动得脸泛红光,眉棱处突突直跳,显是兴奋已极。

许子干一把攥住薛向的大手,急道:“你小子刚才跟我说什么机会是等出来的,接着又说了南蛮子的事儿,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让老子也能参战?”

薛向苦笑一声,道:“您老莫不是激动迷糊了,只听说军转政的,没听说政转军的,想什么呢?”

许子干一拍自己额头,回过神来,啧啧几声,把怒火又转薛向身上来了:“你小子净叨咕什么呢,明知dào

没谱的事儿,还拿出来说,害得老子白高兴一场,拿老子逗闷子呢?”

薛向笑道:“您可别怨我,是您自个儿爱胡思乱想,八杆子联不着的事儿,您都能扯一块儿去,真行!”

眼见许子干老脸转黑,薛向赶紧接道:“您先别急,我还真不是随口一说,您看这么着,眼下,咱们先镇之以静,老干局是坚决不能去的,您先在家歇两天,振华首长那边最近肯定很忙,等这阵儿风头过了,料来振华首长那边也得空了,您去走动一二,后边的事儿,我再帮着掺合掺合,说不定能成?”

这几句,薛向在脑子里掰扯了很久,很多话都不是他该说,也轮不到他说,可他还是说了。这话听着好似他在替许子干安排,有些不太礼貌,毕竟许子干再落魄,也是副部高官,岂能容一个小子摆布。但这会儿,薛向已经尽量用最温婉的口气来表达了,若不是感念许子干对自己的恩义,他是也万万不会说这些话的。

谁成想许子干非但没发怒,反而笑了,笑得很灿烂,也很难看!

尽管薛向说得刺耳,可许子干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拳拳之心,也觉自己一番辛苦没有白费,这还真有点外甥模样,知dào

心疼老舅了。

“能成什么,你小子话说半截儿,我可连子午卯酉都没听出来。”许子干含笑看着薛向,淡黄的灯光照得老脸如菊,还是开着的。

薛向见许子干没有发火,心中大定,接着兜售他的计划:“许伯伯,您也别怪我言不知深浅,我是这么想的,吴老那边再有阻力,以振华首长如今一飞冲天的势头,只要他发言了,一准儿是一言万当,我再做做安老爷子的工作,差不多能通。总之,若真是成了,咱们就不再京城待了,我看取道苗疆省最好。因为若是和南蛮子一打起来,必然是兵分两路,一路直趋南疆,一路必走苗疆,而苗疆襟带岭南,且也在岭南军区防御之下,再加上,您又老于行伍,到时,岭南军区的后勤转运必然会着落在苗疆省,若是您下到那处,谁还比您更合适接下这个任务?且此战是狮子博兔,必胜之局,战胜之后,论功行赏,您…”

话没说完,薛向却住了嘴,本已说得够露骨了,最后几句话,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好在未尽之意,许子干自然听得出来。

薛向说完了,许子干久久无语,双眼直直盯着薛向良久,压着声道:“这全是你想出来的?”语气中满是怀疑。

是的,许子干不得不怀疑,薛向这一番话,简直就是一篇完整的策论,立意明确,论证充分,最难得是布局长远,环环相扣,真的是把他眼下的死疙瘩给解开了。

原本许子干就没想过任凭吴家人摆布,先前那般回答薛向说去老干局,又说老干局工作清闲,不过是想让薛向安心。

ps:今天有事耽搁,晚更了,抱歉!

第二十二章 落魄 (求推荐)

实jì

上,许子干的打算和薛向给出的方案,有几分类似,也是下到地方去。毕竟这次的一个大跟头摔得实在太惨,他也想明白了,无非是根基不稳的缘由,若是能在下面摔打几年,做出切实的成绩,有了自己的力量,岂会被人家一根指头就按倒?

不过,薛向选定的是苗疆,而许子干的目光则落在蒙边,二人相中的省份虽然不同,但着眼点却是落在同一处,那就是军事争端。要说,许子干起于行伍,自然对共和国周边的军事环境,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只不过他的目标都盯在大处——北方邻国,既然盯着北方邻国,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即将到期的。

许子干也觉着到期之日,说不定就会起什么风波,而两国陈兵百万的蒙边省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因此,他就想着若是能去蒙边,建立一番功勋却是最好。但薛向这么一分析,又说是薛安远这军方高层传来的消息,和南蛮子开打在即,许子干自然就有了新的想法。

薛向难得见许子干面露惊容,不免有些得yì

:“一孔之见,让许伯伯笑话了。”

许子干一巴掌拍在薛向肩头,嗤道:“你小子谦虚得都招人恨,得yì

就得yì

嘛,还什么一孔之见,寒碜老子呢,哈哈哈……”

客厅内二人谈笑风生,房间内许夫人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不禁暗忖:半拉月了,死老头子终于有了笑模样儿,要事小薛每天过来,该多好!

………………….

薛向从许家出来的时候,已是九点半了。先前停在柳梢的弯弯月牙,这会儿已挂上了中天。许子干宽了心,薛向心中也松快多了。这会儿骑着机车,直觉夜风吹在身上。舒服至极,因嫌了衣衫挡了好风,薛向索性一把扯了开来,袒胸露乳,和这习习夜风来了个最亲密接触。

机车拐过猫耳胡同,上了广仁街,尽管夏夜舒爽宜人。可这会儿几乎人人都是劳碌命,没几个有闲功夫能消暑到这个钟点儿,是以,街上除了跑着的运货的夜车。已是空荡荡一片。

薛向载月而行,随心放意,瞻观起四周的景色了,忽地,视线在西北角的一处矮墙凝住了。原来。先前他扫过去的时候,那矮墙处猛地探出两个脑袋,又急速缩了回去,甚是怪异。

薛向心中好奇,车子便转向。缓缓绕了过去,车前灯一晃,射到矮墙后,便现出两个人影儿来,车到近处,那二人的面容也清晰了,竟还是熟人。

“小鸡,猴子,你们俩搁这儿干嘛呢,怎么还有意躲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两人正是徐小飞手下的两员“悍将”,姬长发和侯小春,这二人不止进过薛向家门,还和薛向很是在一块儿吃过几回饭,是以,薛向一见,便喝破了二人的姓名。

矮墙后,侯小春手里提着个灰布袋子,姬长发背后背着个蛇皮袋子,二人身上粗布麻衣,且灰一块,白一块,显得很是落魄,哪里还有当年笑傲江湖,叱咤风云的顽主模样。

二人见薛向发问,叫了声三哥,便吱吱唔唔说不出个囫囵句子。

薛向越看越觉怪异,问道:“你们哥俩怎么看见我了,还往后缩?有啥事儿,就麻溜儿地说了,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三哥……”

“小鸡,干啥呢?”姬长发刚要张嘴,便被侯小春出声打断。

侯小春掐断姬长发的话,又冲薛向作个笑脸:“三哥,看您说的,见您了,不招呼,还能躲着不成?刚才咱俩就没认出你来,就是走得累了,搁这风口处歇会儿呢…”

“行了,猴子,麻烦你丫编瞎话儿也编得像点儿,这儿是风口?这他娘的是墙根儿。”薛向阻断侯小春的话,翻身就下了车,便朝二人行来。

这会儿,侯小春遮遮掩掩,反而更让薛向好奇了,再看二人各自还拿了包裹,担心这俩小子背地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薛向看来,一起喝过酒的,就算不是兄弟,也是朋友了,恰好现在四九城正在搞大整顿,他可不愿看这两人陷进去。

侯小春乘凉的谎话没编圆,已有些慌了,这会儿见薛向近前,更是不住地挥手说没事儿,拉扯着姬长发要逃。

薛向一个箭步,骤然到了近前,拍住二人的肩膀,顺着一抄,侯小春手中的方便袋和姬长发背后的蛇皮袋就到了他手中。薛向打开一看,便愣住了,原来灰布袋里装着七八个老红薯,红薯上还裹着泥,而蛇皮袋里则是一袋子大白菜,也粘泥带水的,显然都是刚从地里弄起来的。

“猴子,小鸡,这是怎么回事儿,都吃不上饭了?”薛向大讶,他原以为这俩人至少也得弄点废铁、钢筋什么的,没想到却是弄得白菜和红薯。

现在薛向算是明白这二人为啥见了自己要躲,以他对顽主的了解,个个都是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都讲究个打落牙齿和血吞,自然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落魄样儿。

薛向刚想明白侯小春和姬长发为什么见了自己要跑,念头一转,又生出新的疑问:不应该啊,这帮人再困难,还可以逮佛爷啊,怎么都到了这儿份上?

薛向这边心念电转,姬长发吱吱唔唔也开了腔:“三…三哥,真不是兄弟们想瞒你,实在是混得….混得丢人,怕怕…”

“行了,罗嗦个屁啊,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找老子,一个字:该!都跟老子上车,这会儿也没地儿吃了,上老子家吧,家里吃食倒是不少。”薛向斥完,提了两个袋子就朝机车行去。

姬长发、侯小春相视一眼,齐齐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了薛向,姬长发嘴快,抢先道:“三哥,算了,还是不麻烦了,你把袋子给咱俩就成,大夏天的,吃些素,正解暑。”

薛向眉头一皱,横了姬长发一眼,骂道:“扯什么犊子呢,你小鸡哪回吃饭,不是逮着肉往死里吃,这会儿跟老子装什么茹素的和尚!麻溜儿地上车,别让老子动手啊。”

姬长发还待分辨,侯小春急了,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怯声道:“三哥,不是咱哥俩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这两袋东西,可不只是咱俩的伙食,不少兄弟还等着呢,不送过去,恐怕…恐怕他们就得饿肚子。”

薛向这下是彻底惊着了,失声问道:“你意思是还有不少人没饭吃?都有谁?”

“咱们一伙儿的,还有大飞哥、小胖几个,康小八一伙儿的也在,还有郝运来他们,反正林林总总,二三十人,三哥,您就甭管了。“

反正已经说破了,这会儿侯小春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索性一股脑儿道了个干净。

“他们都在?怎么都到这份儿上了?”薛向实在是想不明白。

姬长发道:“弟兄们最近确实艰难,三哥你忘了,上回在小天哥病房,你说让咱们别一起搅风搅雨了,弟兄们心就散了,各自顾各自地,再后来,韩八极伤好了,带着一帮家伙,把原来咱们的佛爷全弄走了,好在,估摸着韩八极顾忌着你,没下死手,倒是没兄弟受伤。佛爷没了,大伙儿准bèi

搞点‘副业’,可最近老虎皮们太活跃了,不少兄弟捞偏门儿,都被提溜了进去,大伙儿这日子就有些混不下去了,不过,咱们倒不是没想过找,一来人太多,怕你也顾不过来,二来,年初去了一回,半个月前去了一回,你都不在家,兄弟们以为,以为……”

“以为我薛老三翻脸不认人是不是?”薛向笑着把姬长发将尽未尽的话,接了下来。

侯小春、姬长发讪讪无语,显是默认了。

要说这伙儿人落到今天这种田地,薛向还真要负不少责任。一来,他不扛旗了,下面的兄弟们没了向心力,被人各个击破;二来,他年初亡命天涯,上个月又奔赴港岛,恰好就在这两个时间段,一众落魄顽主来找他,没找着,因此,就起了看法。

这会儿,薛向心中确有几分惭愧,听侯小春先前报名儿的一众人等,几乎全是大杂院出生的兄弟。想来也是,大院子弟们这会儿上学的上学,当兵的当兵,工作的工作,各自都安顿好了,唯独这帮没有出、,缺乏关系的穷兄弟还没寻到出路。

其实,薛向倒是一直都记着这帮穷兄弟的生计问题,在港岛开想出开古玩店的时候,脑子就已经想出了解决的门道儿,只是他回来不过一天,还未来得及找寻众人,竟先在这里撞上了。

既然撞上了,薛向自然不再拖延,招呼姬长发和侯小春上了车,又把两个袋子,塞给了后座上的二人,一拧油门儿,朝老天桥奔去。片刻功夫,就到了老天桥,机车在离老天桥左前五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薛向招呼二人下车,当先前行,来到一处门面前。

那门面盯上的招牌艳红,橘黄的路灯下,很是显眼,上书三个楷体大字“小肚斋“。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顽主(求推荐)

没错,薛向正是来“小肚斋”熟食店,给众人寻摸吃食的。

原本,他还打算领着姬长发和侯小春上家去吃,可一听侯小春报名,这心思就熄了,就算薛家再有吃食儿,也架不住二三十大汉折腾啊,更何况这会儿指不定几小都睡了,索性就寻到了这专做熟食的“小肚斋“。

时下不似后世,九点多正是都市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营业的高峰期,而此刻,“小肚斋”已经关门歇张了,人家是国营店面,可不讲究争分夺秒做生意。

薛向晃到近前,三两下就拍开了门,开门的人薛向认识,正是“小肚斋”主任老宋,老宋同样也认识薛向这个出手豪阔的高门公子,知dào

这是个惹不起的人。

老宋穿着个花裤衩,赤着膀子,手里拎着个芭蕉扇,显是正在安歇,被薛向扰了清梦也不着恼,含笑问话,其实,老宋知dào

一准儿是这位大爷半夜里又要请客,这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果然,薛向道明来意,老宋便吆喝起留宿人员,按薛向要求,把冷藏的烧鸡,猪肚,花生米,香肠等杂七杂八的熟食,稍稍一加热,就装了二十多个油纸袋,又用麻包捆了,才交付与他,末了,还道明天结账,才打发走这位大爷。

薛向看着二人手中装红薯和白菜的袋子,嫌碍事儿,先前没扔,就是怕浪费,这会儿干脆拿了过来,把两个袋子塞给了老宋,又把麻包塞给二人抗了,方才载了二人离去。

这回,薛向又折道五四食堂,拍开门。招呼马永胜给捡了一堆包子、馒头,方才朝此行的目的地——东城石料厂进发。

薛向叽咕着时间,一路开得飞快。片刻功夫,就到了石料厂。又按着二人的指点,寻着了众人。

这是一片废弃的石料厂,但还余下不少粗筒石制管道堆在厂区,那一根根石管极是巨大,足有半人高,一米多的直径,三根三根一组堆砌着。

薛向骑着车。顺着二人的手指,驶进两排管道夹着的过道,路中间还摆了三堆篝火,大夏天的显然不是取暖。而是照明。发动机轰鸣声极大,车未到近前,两排二十来个管道口探出无数个脑袋,朝机车望来。

薛向驶到近前,才发xiàn

每堆最上层的石管都藏着一个人。灯火到处,竟发xiàn

石管里还铺了草席,外边挂着纱布,弄得似模似样。

车刚驰过第一堆篝火,后座上的侯小春就喊了出来:“大飞哥。小八,郝胖子,还有弟兄们,都出来吧,看看谁来了。”

侯小春话音方落,管道口下饺子似地扑通扑通,跳出二三十人,其实不用他招呼,这会儿众人已经知dào

谁来了,毕竟满四九城,这么拉风的摩托车可就这一辆。

“三哥!”

“三哥!”

“三哥,你怎么来了,猴子和小鸡怎么搞得….”

车身还未停稳,满场就起了招呼声,声音或喜悦,或羞赧,说话儿,一堆人便围了过来。

薛向冲众人问个好,掏出两盒烟丢了过去,又拍拍这个,捶捶那个,好几个月不见,自有一番亲热不提。

“三哥,你咋来了呢,那啥,天热,我们在这儿乘凉….”徐小飞没瞅见薛向身后一直跟他打眼色的姬长发,还有模有样地遮掩着尴尬。

不待徐小飞话音落地,一堆人都跟着出声打配合,薛向挥手止住众人拙劣的表演,笑道:“乘凉好啊,点着火堆,凉快得狠呢,你们继xù

乘凉,我嘛,过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买点儿吃食的时候,遇见猴子和小鸡,他说你们在这儿乘凉,我正好也热得慌,以为你们寻着什么凉快地儿了,也跟过来舒坦舒坦,得,你们接着乘凉,我可是饿了,猴子,小鸡,还愣着做什么了,把老子的晚饭拿过来,可饿死我了。”

说着,薛向接过姬长发手中的麻包袋子,寻了个风口,席地坐了,立时从麻包里,取出几个油纸袋,撕开来,远处遥遥篝火下,酥黄的烧鸡,肥腻的猪耳,饱满圆润的花生米,油亮的香肠,拍了一地。

排好熟食后,薛向又招呼侯小春把另一个装主食的麻袋拿过来,探手进去拽出一瓶二锅头来,滋一口酒,挑一颗花生米,吃得啧啧有声,有滋有味。

薛向那边吃得喷香,一帮人全傻了,这会儿只要智商超过五十的,都能明白三哥一准儿是知dào

了,不然没道理大老远的跑这儿来乘凉,更何况,一个人吃饭,用得着备两麻包吃食么,再看姬长发不住地使眼色,打手势,哪里还不知dào

全漏了。

漏归漏,可大老爷们儿好的就是面儿,得绷住了不是?是以,一帮人谁都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嘴,就连已经跟薛向坦白了的侯小春和姬长发,也不好意思坐过去,也跟着一众人等呆立当场。

可光要面子,肚子可受不了啊,这帮家伙已经快一天没捞着干的了,要不然也不会连出去偷菜这种下作事儿都做下了,可见都饿到何等程度了。其实,光饿,众人还能抗一抗,可旁边还有人在一边香肠、烧鸡吃得满嘴流油,这就要了亲命了。

那远远飘来的香气份子,钻进鼻孔里,就仿佛一把把刮骨钢刀,刺得众人肠胃翻江倒海似地痒痒。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紧跑几步,到了薛向跟前,一屁股坐了地,抱起一整只烧鸡就啃了起来,那凶残模样,简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鸡腔里。

“耗子,慢点儿,来口酒。”说话儿,薛向又从麻包拽出瓶酒递了过去。

这率先撑不住、向**投降之人正是郝运来,绰号耗子。要说这郝运来,是薛向魂穿之后结识的第一位顽主,这家伙做人从来就无原则,无底线,尤其是心中早对薛向拜服,自问在三哥面前还端着,纯属自找不痛快。之前,他能稍稍撑了一会儿,纯是顾念兄弟义气,要是一枪都不放,怕徐小飞和康小八面上不好kàn

。刚刚挺了会儿,郝运来自觉算放了一枪,已经罕有的讲原则,守底线了,尽到了哥们儿义气。

这郝运来一“缴械”,原本就仓促结成、不怎么结实的“堤坝”立时粉碎性崩溃,跟着郝运来厮混的一帮小子,见老大都不要面子,自己还要个屁的脸,撒腿就奔了过去;姬长发和侯小春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过去,完全是给徐小飞面子,这会儿见有人带头,冲徐小飞告个罪,又说声“三哥都知dào

了,再挺就是跟自个儿过不去”,说话儿,就要奔过去,哪知dào

他俩还未来得及迈腿,徐小飞先嗖的一声,飙在了前面;徐小飞都不挺了,康小八自觉再挺就是傻子,没见着郝胖子已经在朝第二只鸡下手了,暗骂一声,谁挺谁王八蛋,撒腿就奔了过去…

一帮人到得近前,也不管有脸没脸,招呼也不和薛向打一声,各自撕开油纸袋,便往嘴里狂塞,及至喝酒时,虽没酒杯,却是拎了十多个瓶子,你一口我一口的转圈圈,倒也喝的猖狂。

说起来,这帮人也是饿得狠了,两麻包吃食,半个钟头不到,被干了精光,虽然时间极短,却是不用问,就知dào

都吃饱了,不,是吃撑了,因为这会儿一帮人皆用脊背倚着石管,平摊了身子喘气。

薛向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怎么着,吃干抹净,就想当啥事儿也没发生过呀,老子的饭是好吃的么,一个个别给老子装死人,接下来有活儿要你们干呢。”

“啥事儿,三哥快说,是不是要跟韩八极那小子干,只要你发句话,甚至不用出面,咱哥儿几个就能把兄弟们聚齐了,把韩八极那孙子给干死。”徐小飞对打架斗殴的兴趣最大,这会儿,薛向刚出声,他就会错了意,以为薛向又要摇旗出山。

哪知dào

徐小飞这么一会错意,众人全跟着以为薛向是这意思,叽叽喳喳,三言两语,全是说得该怎么召集人,该怎么开打,一时热闹得不得了。要说这帮混惯了的小子,打架,挑事儿,永远对他们有最大的吸引力。

众人叽喳个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叨咕了十来分钟,最后见薛向始终一言不发,且面色不善,渐渐小了声音,直至满场悄无声息。

薛向点一颗烟,抽了一口,说道:“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说得挺起劲儿嘛,接着说啊,不是有人还要要韩八极一条膀子么?”

薛向少见地疾言厉色,众人哪里敢应他,各自低了脑袋,拿眼看脚。

“行了,大道理我也不讲了,都是一块儿混出来的弟兄,谁也不比谁强,可谁都不能混一辈子,年前,我传话下去,让老兄弟们各自找事儿做,我看大部分现在都混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以前也说了,找不到合适的,可以来寻我,如今看来,话说得有些满了,至今,也没给哥儿几个寻到好去处,算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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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又当官了

薛向说得诚恳,康小八却是听不下去了:“三哥,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说句难听的,咱们服你,就是服你的仗义,还能要你包咱们一辈子不成?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说实话,以前我服的是你的拳头,今儿个,你能大半夜的,还给兄弟们送吃的来,一句话,这声‘三哥’就没白叫。”

康小八倒没瞎白话,说起来,这一帮人还都不是薛向的铁杆弟兄,除了郝运来一伙儿,基本都是被薛向用拳头打服的,今儿个,才算是被薛向彻底折服,不为这顿吃的,就冲薛向这番话。

康小八说得情真意切,一帮人听得也颇有感触,立时都要跟着说几句,却被薛向挥手打断:“行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说正经的吧,我还真有事儿找你们帮忙….”

“说什么帮忙啊,三哥这话说得忒不地道了,不巧,酒没了,要是还有,说不得还得罚几杯,三哥,你有事儿就吩咐,这磨菇样儿,可不是你风格。”郝运来一听薛向有用得着自己的,立时抢出声来。

薛向斥道:“老子什么时候磨菇了,这不刚要张嘴往下说,就被你小子给堵进去了。”

“哈哈哈……”

“行了,都别笑了,听好了,是这么个事儿。还记得以前我让你们给我倒腾邮票的事儿么,这回咱们改倒腾老物件儿。套路基本还跟倒腾邮票差不多,但是有一点千万注意保密,也别引起别人警觉,你们就分散了周边农村去晃悠,我也不要你们认识那些物件儿,看着合适,就花钱给我提溜回来。就这么简单,你们看如何?”

薛向说完,看看众人似乎面有难色。就连先前大言旦旦的郝运来也皱紧了眉头。薛向念头一转,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笑道:“是不是为这个挠心?”

薛向还真说对了,方才他让人家花钱,把老物件儿给提溜回来,可这帮人兜里已经空得跟水洗过似的,一时间,哪里好应声。毕竟拍胸脯答yīng

容易,到时办不成。岂不更丢脸?

薛向现在养成了随身携带巨额钞票的习惯,他这掏出来的一沓大团结,寸许厚,晃得众人直发晕。

薛向挥挥手。引来众人注意力,接道:“这么说吧,我让你们帮着找老物件儿,也不能让你们白费力qì

,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每月就按五十块发工资,这可不是我矫情,是人都得吃饭不是?”

没想到薛向说得如此宛若,可话一出口,就像往厕所里扔了炸弹。且扔的时候,还有一排人在那儿蹲坑,自然引发申讨声一片。

“三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帮点儿忙,还收你的钱,这不是骂人么?”

“是呀,没这么干的,要不是哥儿几个兜里都不争气,寻些老玩意儿,还不跟玩儿似的,用三哥里的收购费就已经那个了,还给工资,让不让人活了。”

“三哥这话完全丧失了咱们革mìng

青年该有的精神风貌,整个儿向资本zy缴械投降了,还开工资,就算你想当资本家,咱们还不愿意当血汗工人呢!总之,一句话,要是三哥喊咱干活儿,咱没二话;可要是薛大老板喊上工,咱还真就不伺候…”姬长发嘴皮子最是伶俐,三两句一扯,就给薛向上纲上线了。

薛向挥挥手,叫停了众人的声讨,接道:“别跟老子扯犊子,我这不是要你们帮一天两天的闲忙,而是要你们当个正经营生做。现在,你们或许觉得这没头没脸的夜猫子行当丢脸,但我敢保证,不出十年,你们就会为今天的决定庆幸….”

见薛向说得郑重,这下没谁再三心二意,人人静心凝神,听薛向继xù

说:“当然了,你们也别当是老子是发善心,白养活你们,实不相瞒,这个把月我去了趟港岛,到那边一看,咱们这边的破烂事儿,在那边可值老鼻子钱了,咱爷们看这破烂事儿砸的砸,毁的毁,还有的被当了破缸烂瓦,心里着实不得劲儿,因此,就有了这么个想法儿,不如咱们收上来,拿到港岛去换钱。当然啦,咱爷们儿这可不是数典卖祖,好东西是坚决不能出的,咱们自个儿得保存下来,至于那些不打紧却又被那帮资本家当宝贝的,咱们总不能让人家资本家可怜巴巴地望着吧,救济他们一二,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哈哈哈………”

薛向说得诙谐且有道理,似乎很有发展前景,心结既开,一帮人全乐了。

众人乐了会儿,薛向把那沓钱丢了过去,让众人分分,说是让先拿去补贴家用,又让徐小飞、康小八、郝运来三人明天到他家,去拿启动资金,吩咐众人尽快开活儿。

原本,众人以为这沓钱就是启动资金,哪知dào

竟是三哥白给的,立时又要鼓噪,被薛向三两句先骂了回去。末了,薛向又交待一众人等他当初和雷小天一伙儿倒腾古玩的经验,特别嘱咐了伪装和保密,又闲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去了。

…………….

翌日一早,把三小送到学校后,接着又迎来了如约而至的郝运来三人,薛向一人塞了个信封,就“赶”走了三人。至于为何连基本礼节都不过了,是因为薛某人今天一天还有三场考试。

三场考试倒没持续多久,最后一场,薛向照例提前交卷,出得校门时,不过下午三点半。他便驾了车,朝阳钢铁厂奔去,只为寻访李四爷。毕竟这回虽然不像上回有瘸老三和李四爷跟着把关,而是盲目收购老物件儿,可往港岛送货前,还少不得行内人把关,甄选珍品和真品,瘸老三不在,显然,此活计就得着落在李四爷身上。

原本,薛向还真考lǜ

过瘸老三的提议——把李四爷也撺掇到港岛去,可眼下却是用不着费神了,毕竟这边也缺不得行内人。薛向到李四爷家的时候。李四爷正在院儿里劈柴和,青砖垒砌的小院已经挨墙摆了一圈,李四爷光着膀子。劈得汗如雨下,炎炎烈日下。背脊处烤得通红一片。

薛向跨在车上,隔着青砖院墙招呼一声,李四爷方才回过头来,见是薛向,愁苦的脸上挤出个笑脸,拿肩上的毛巾擦擦汗水汲汲的大手,快步迎了上去。

一年不见李四爷。原来灰白的头发已然萧萧全白,看来他的日子还是不好过。薛向丢过一颗烟去,便直接道明来意,李四爷刚把烟塞进嘴里。一个激动张开嘴巴,还未说话,烟先掉了,亏得薛向眼明手快,隔墙伸过手来一把抄住。递还给他。

要说李四爷实在是太激动了,这会儿,他家婆娘的病较去年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厂子里的效益也不景气。每个月不过挣二三十元死工资,勉强够俩孩子上学和一家人吃、裹,可自家婆娘的病却是再没法子维持,要不是一年多前,薛向给的那笔钱撑着,这个家早维持不下去了。这会儿,李四爷见薛向旧事重提,且又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想想干那活儿来钱的速度,立时就热血沸腾了。

见李四爷应下,薛向松了口气,又估摸着李四爷现在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便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了过去,李四爷不解其意,以为是什么信件,打开一看,竟是一扎钞票,立时颤抖着手,递还薛向,死活不收,还是薛向说折抵工资,李四爷才收回了手,死死攥住。

约谈好李四爷,更兼考试业已结束,暑期已快来临,虽然他这旷课大王本就没有什么暑假概念,可总归能名正言顺地休息了,是以,薛向彻底轻松下来。

调转车头,奔赴丁卫东处,买了一些棒子骨,枸杞和山药蛋,回家熬了一锅棒骨汤。汤做好后,再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放学的钟点,又开车把三小给接了回来。这几日,薛向这个大哥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魂穿时那般,对几小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几乎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做好吃的,十多天功夫,小家伙尖尖的脸蛋,立时就吹成了红苹果。

又过几天,暑期正式开始,一家人各有各的主意。小家伙嚷嚷着要去岭南,看薛安远和康桐;薛林似乎每天心事重重,早出晚归,说是哪儿也不去,就待家了,让薛向领着三小,只管出去玩儿;小晚则想去香山,说那边的红叶开得正美;小意则说他约了伙伴儿,每天要踢球。

一堆主意,相持难下,薛向干脆就不张罗了,让大家各自行动,至于小家伙要去岭南的主意,更是直接被毙了,这会儿薛安远和康桐都忙得不行,哪有功夫陪她呢。

好在小家伙近来乖巧不少,没闹腾薛向,整天抱着一堆连环画和玩具,倒也过得快活。暑期漫长,更兼夏日炎炎,薛向也没折腾劲儿,连雷小天,朱世军喊去老君庙后摘桃子,都被否了,整日里,只在家看书。

薛向当官有日,胸有丘壑的官员遭遇过不少,其中尤以陈道的深沉,赵国栋的圆滑,胡黎明的见缝插针,郭民家的阴狠让他记忆犹新。他自忖,若是没有前世的积累和预见,光论官场手段,这四个人,随便一个,就够他学个十年八年的。

当然,薛向当官并不是为了玩弄权术,而是自有抱负。可他若不通权谋,恐怕就是再有抱负,也不会有地方给他施展,对上那四人中的随便一人,都能吃得他渣也不剩。套句里的一句台词:贪官奸,清官更要奸。

这个“奸”字引申到此处,就是权变之术,机谋算计。

是以,整个暑假,薛某人都抱着、、翻个不停,两月虽短,却是获益良多。

要说薛向翻书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小家伙更是恨不得一年上头,天天都是暑假。奈何天不遂人愿,愉快的时光溜得总是最快,扎眼间,又到了开学的时候。

薛向正思忖着下学期做些什么,没想到组织给他作了决定——他的任命通知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团委初印象 (第一更求推荐)

京大哲学系团委三号会议室是间五十来平的大会议室,六米长、两米宽的椭形红木长桌,依桌而放的靠背硬木椅,雪白的屋顶上吊着五莲明黄的吊灯,房间四角有致地摆放着纯黑的真皮沙发,这一切的摆设都让这个会议室当之无愧成为哲学系最好的会议室,据说团委能争到这个会议室,还是老团委书记亲自跟老校长拍了桌子的结果,连哲学系的老党委书记、现任校长都没争得过。

此刻,这间在这个时代极显奢华的会议室内,正召开一次别开生面的见面会。至于为什么要说别开生面,那是因为系团委除了团委书记履新,还从未给别的什么人召开过见面会,就是第一副书记上任,也不过是由书记召集大家讲几句话,认识认识就罢,可今天竟是为了一个履新的副书记、且是四大副书记排名最靠后的一个召开了见面会,用一句别开生面,正当其时。

哲学系团委书记周正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红脸胖子,说话夹着浓浓的陕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别的字他都能用陕腔版普通话读出来,可偏偏这个最常用的“我”字,他总是要念成“俄”。这“俄”字一出,土腥气就扑面而来,让第一次听他讲话的人,还真难适应。

这不,端坐在紧靠周正龙左手位置第二位的中山装青年,每到周正龙念出一个“俄”字,两道笔直的剑眉,就猛地朝里一挤。而这面目挤眉英俊的中山装青年,正是新上任的哲学系团委副书记薛向。

九月一号,薛向刚送完三小入校,就接道电话,让他去中组部报道。

薛向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赶到了。因着许子干病休、振华同志高升。薛向进中组部,自然没先前的那般待遇,接待他的是位中年同志。自称是组织局干部三处的副处长,姓王。

这王姓副处长似乎是收到过招呼。言语间,既倨傲又和蔼,矛盾至极,稍稍自我介shào

后,便言道代表组织谈话,接着又走形式似地过了一遍,就发放了任命书。便礼送薛向出境。

从头至尾,薛向都没摸着头脑,待打开任命书一看,才知dào

自己竟被任命为京大哲学系团委副书记。级别副科,后面紧跟着括号,括号内写着“享shòu

正科级待遇”。

拿着任命书,在中组部大门外,愣了半天。薛向方才想明白,这大概就是许子干那天说的、给自己的安排,粗粗一算,刚好过了留党察看期。

骤然得官,让薛向这小官迷很是兴奋了一番。晚上连灌两瓶白酒,又把小家伙做了布娃娃,抛上抛下地好一阵折腾,弄得小家伙好几天看着他就绕道。实在是喝完酒的大家伙太疯狂,让横行无忌的小家伙也hold不住。待稍稍恢复如初,小家伙就发布薛家第一号禁令——禁酒。

要说此番得官,薛向真的是高兴坏了,比在港岛炒股,骤赚几百万,还要兴奋。因为这是组织上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代表他正式跨入了官僚体系,成了万万千千统治体系中的一员,算是拿到了竞逐天下的入场券。

说到这儿,又得多句嘴。为什么说是组织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毕竟薛向曾经收获的两个官职,一个是安办高参,一个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副主任?军委高参,咱们就不说了,是只有安老爷子一家认账的大水货,那证件拿来唬人倒是好使,别的用处丁点儿也无;而人民公社副主任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牧守一方的父母官,可到底上不得台面,因为全公社只有马山魁这一社之长挂上了副科级,就连第一副主任蔡高智也不过是正股级,就更不提薛向了。

所以说,从前薛向大约等于编外人员,简称不入流,有了这份任命,明定了级别,才算是入了流品,跨进了官员体系。

却说薛向最开始还估摸着这括号里的正科级待遇,是振华同志酬他那三篇文章之功,毕竟明面上,振华同志在这次博弈中得益最大,已然一飞冲天。一念至此,薛向心中隐隐有些得yì

,可得yì

没多久,转念一想,怎么任命书直接到自己手中来了,没人陪自己上任,竟是比当初安排下乡当大队长的待遇还差?

要知dào

这京城大学是全国少有的副部级高校,组织人事归中央直管,薛向这跨界调动理应由中组部派员送岗,哪怕是个办事员都成,可这回却是让薛向自个儿拿了任命状直接上任,其中冷遇的味道不言自明。

薛向心中觉出不对,再一打听,才弄清楚这小小哲学系团委竟是副处级单位,团委一把周正龙是副处级,另外三个副书记全是正科级,再一看自己这打着括号的享shòu

正科级待遇,心中的得yì

立时冲了个精光,只得自个儿瘟头瘟脑地跑来上任,没想到他刚到团委书记周正龙处报道,便受到了规格颇高的热情接待。

这一冷一热,弄得薛向六神无主,就这么着,他就在这个特意为他召开的见面会上,走起神来,连周正龙那抑扬顿挫、颇有风格的讲话都没听进去。

“……….刚才俄介shào

了下薛向同志的基本情况,相信大家应该了解了薛向同志的能力,薛向同志虽是一个年青的同志,却是一个有着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同志,虽然他还是在校的学生,相信刚才从我的介shào

中,大家应该已经知dào

他理论水平和工作能力绝对能胜任团委的工作的,总之,薛向同志是中央支援咱们哲学系团委的一名现实表现优秀、工作成绩突出的青年干部,俄希望大家以后要多多支持薛向同志的工作,让薛向同志感受到咱们集体大家庭的温暖。好了,俄就说这么多,薛向同志,你也讲几句吧。”

周正龙说了半个小时,大部分都是说得薛向在靠山屯的成绩和三篇文章的理论高度,极尽溢美之词。毕竟这两件事儿确实出彩,档案里虽然没记,可履历里一句某年某月,某某担任靠山屯大队长,只要稍稍关注理论动态和时事政治的,一联想,就知dào

薛向是那三篇文章的作者。

不过,文章也仅仅是文章而已,虽然极具水平和意义深远,不到一定层次,也只会把它当作一个青年的好运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中涉及到最高层次的碰撞。

眼前的周正龙正是如此,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运气真是好到极点,犯下这么大的错,竟然陡然成了大功,这不,竟然能从山沟沟的队长调任自己的副手,还破天荒地以学生身份获得行政级别,让这混了几十年才到副处、眼看就要以此级别终老的自己情何以堪?

这人当真是少见!罕见!仅见!

正是因为周正龙有了这番思想,薛向才获得他破格的礼待!

周正龙代表团委发表完讲话,用手一抹朝后梳拢的稀发,给薛向丢了个笑脸。

薛向却恍若未觉,如星似月的眸子直直盯在和他相对而坐的副书记蓝剑手中的烤瓷水杯上,仿佛那杯子上的两朵牡丹,真个是国色天香、活过来一般,有绝大的吸引力。

“咳咳,薛向同志,你说两句嘛,都是自己同志,不用紧张。”周正龙心中暗自嘀咕这家伙心大,嘴上却还是又咳嗽,又加重语气的提醒。

紧挨着薛向下首而坐的系团委联合社团委员会主任苏灿看不过去了,在桌子底下用力敲了下薛向的大腿。却说唤醒走神的人,实体打击自然比声波攻击更加有效,果然,苏灿这一锤子下去,薛向蹭得站了起来。

要说薛向心思细腻,反应也极是敏捷,他知dào

自己刚才走神了,这会儿不用猜就知dào

身边那个胖乎乎的分头中年是在提醒自己。他心念电转,就猜到一准儿是轮到自己发言了。

薛向思忖已定,开口道:“周书记,同志们,发言之前,我先对刚才的事儿做一个说明,我猜不少同志定是以为我走神了,是不是?”

说到这儿,薛向顿了一下,似在等人家回答。

可这会儿就是傻子,也不会直眉楞眼地起来说是,这一说,不只是得罪薛向,还得罪了周正龙,毕竟这不是变相骂书记讲话没水平,弄得最重yào

的听众都能走神。

尽管在座的没人不信薛向是走神了,就连周正龙心中都在暗暗跟自己打赌:你小子刚才要是没走神,老子把你刚才盯着的水杯给吃了。

可不信归不信,打赌归打赌,终究让薛向糊弄过去了。

薛向接道:“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谢谢!实话实说,我刚才确实不是走神,而是入神,一字之差,却是天地之别,不得不说周书记的话实在是既暖人心窝子,又发人深省,让人沉思。我知dào

周书记这番殷殷寄语多是对我说的,因此,让我感触良多,就听得陷了进去,在这里,我特别要感谢周书记对我的鼓励。”

说完,薛向竟冲周龙鞠了一躬,后者连忙笑着起身扶住了他,连道不用,而其余人等的脸上却是齐齐变了颜色,均暗忖:原以为是个运气好的毛小子,上不得大台面,谁成想却是个老油子,看这马屁拍的!

薛向这番话倒不是拍周正龙马屁,有八分却是遮掩尴尬,毕竟他是真走神了,凭着推测就知dào

周正龙能说哪些话,以此,把这走神的尴尬遮掩得自然至极。而其余两分却是真得有些感谢周正龙,毕竟人家给了少有的礼遇,和中组部那边连个打杂的也不派,就犹显热心了。

第二十六章 唇枪舌剑(第二更求推荐)

薛向感谢完周正龙,又接道:“除了感谢周书记对我的关怀,还要感谢同志们对我的信任,实事求是地说,能到哲学系团委来工作是我的荣耀,更是我的挑zhàn

,我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得到大家的帮zhù

和鼓励,同时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希望大家多多指教,批评。”

薛向话音方落,周正龙带头鼓起掌来,立时掌声响起一片,薛向微笑着向大家致意,忽然眼睛在蓝剑下首的那人身上凝住了,因为那人双手也在拍着,只不过两只手掌压根儿就没相交接触,完全是打着虚拍子。原本这动作隐晦,且夹在人堆里,极难发xiàn

,奈何薛向目光如炬,立时就瞅见了。

“看来这系团委也是庙小妖风大啊!我这才初来乍到,怎么就让人不欢喜了呢。”薛向在心中画下了惊叹号。

掌声落定后,紧挨着周正龙右手位置的是系团委第一副书记刘高,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模样普通,独独一双眼眸极是黑亮。刘高翻开黑壳笔记本,照本宣科说了几句欢迎和勉励的话,声音迟缓而平静,听不出多少感**彩。一席话很短,约摸三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刘高说完,正对他而坐的团委副书记项远接过话头,说起了欢迎辞。许是比刘高年轻四五岁的原因,项远说得慷慨激昂得多,叫薛向听得也有些动容,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是在欢迎兄弟归家。

十多分钟后,项远收了尾,蓝剑则捡起话头,跟说了几句,他倒是言语平实,几句欢迎和勉励的话。就结束了。

至此,哲学系团委,一正三副四位书记都讲完了话。按说整个见面会,到此。基本算是结束了。只待周正龙说散会了。

哪知dào

平地起风雷,奇峰突起,紧挨着蓝剑而坐、先前鼓假掌的那人站了起来:“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请允许我说几句。”

说完,那人便朝周正龙和刘高望去。意在等待二人同意。

不提周正龙和刘高如何反应,满场二三十人竟皆朝薛向看来。

薛向心中悚然,再一联想先前这人鼓假掌,立时猜到这突兀一箭。定是朝自己射来的,可自己初来乍到,就算想得罪人,也还来不及呀!

薛向想不明白,很简单。因为他压根儿不清楚其中情由,若是他知dào

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这新来的萝卜插队,占了别人的坑,恐怕就不会认为自个儿没得罪人了。

生意场上有句话叫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用在官场上,把那“财”字改为“官”字也一样适用。

这起身之人大名唤作张锦松,现年三十一岁,副科级干部,现担任系团委宣传部部长。原本这次团委要提一个副书记,他张锦松跑上跑下,忙前忙后,上把校团委的关系给走通了,下有刘高的工作给做通了,原本以为这次升半格,担任正科级团委副书记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哪知dào

从天降下个大萝卜,填了自个儿早瞅准的坑儿。

却说要是来的是个什么德高望重、备功具勋之辈,张锦松的怨念还不会这般强烈,可这大萝卜竟是个毛头小子、在校生,这叫他情何以堪。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还有一件事儿,更让张锦松堵心。

事情是这样的,哲学系团委有一正四副五位书记;四个直属部门:系团委办公室、系团委组织培训部、系团委宣传部、系团委评检部;以及系社团联合会、系大学生艺术团、系青年志愿者协会、系大学生素质拓展中心,这四个二级机构。

二级部门不去说它,单说这四个直属部门是有讲究的,原本由四位副书记各兼任自个直属部门的主官,比如第一副书记刘高兼任团委办公室主任,项远兼任组织培训部部长,蓝剑兼任评检部部长,而团委宣传部的部长也由原来调任前的副书记兼任,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儿。

因着哲学系团委宣传部部长由系团委内部调派,非是和副书记一般需征得上级党委、团委同意,恰好张锦松关系跑得勤,将这个团委宣传部部长的位子给跑下来了,那薛向这一来,就没法儿兼任了,可又不能让薛向当个空筒子副书记,是以,方才周正龙就分配薛向分管宣传部工作。

若是薛向知dào

原本属于自己的宣传部长被人占了,说不得先得发火儿,可这会儿,薛向不知dào

,反而是张锦松认为自个儿的副书记被薛向占了,先发了火儿。

周正龙知dào

张锦松定无好话,但开会终究讲个畅所欲言,人家都说了要发言,总不能堵着不让,可薛向的脸面又需顾全,毕竟搞见面会这么大的面子都给了,他也不愿这会儿让薛向触霉头,是以,周正龙干脆就装没听见,不表态,不发言,低了头喝茶。

周正龙不发言,而刘高却是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锦松同志,有什么话就说嘛,开会就是要畅所欲言,集思广益,说吧。”

薛向从张锦松方才称呼“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就估摸着这两人关系恐怕不一般,因为通常会上,发言前,称呼一把手和同志们就够了,带上二把手就显得yì

味深长。这会儿,又见刘高,配合着张锦松说什么“集思广益”,薛向已经完全断定,这是冲自己来的。因为这是见面会、欢迎会,不是什么讨论会,又不用出谋划策,用得着集思广益么。

果然,张锦松冲刘高笑笑,就开了腔:“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我觉得现阶段,安排薛向同志分管具体工作,对薛向同志不公平。我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薛向同志还是在校学生,平日里,课业已经很繁重了,再安排具体的工作,会让他无暇分身,甚至荒废学业。其次,薛向同志自己也说了,他对团委的工作不太熟悉,我觉得现阶段,可以让薛向同志在学习之余,管理一下咱们团委资料室,我相信薛向同志在管理资料的同时,会对咱们团委的历史有个全面的了解,相信这对他熟悉团委工作很有帮zhù

。最后,退一步讲,若是薛向同志在完成课业和管好资料室之余,还有闲暇,我建议可以让薛向同志分管下大学生社团和艺术团的工作,毕竟这两方面工作,都要经常和学生打交道,薛向同志应对起来,应该得心应手。”

张锦松显然是打好了腹稿,娓娓道来,有凭有据,,一件万分无理的事儿,竟让他说出了十分道理。

张锦松说完,薛向还没作色,周正龙的脸先黑了。

想想也是,张锦松这明褒实贬的话,在打击薛向之余,实则也驳了他周正龙的面皮。毕竟薛向分管工作,是周正龙分派的,张锦松左一个“做这不合适”,右一个“做那才合适”,不是变相指摘他周正龙思虑不周么。

这会儿周正龙的胖脸阴沉一片,抱着水杯不住摩挲,搓得搪瓷缸滋滋作响,却终究没站出来说话.

这周正龙被张锦松触了霉头却依然“淡定”,倒不是说周大书记天生好脾气,而是张锦松却也是有根脚之人,似乎和校团委的汪书记沾亲带故,当初能霸上这宣传部部长的位子,也是因为汪书记说了话的缘故。要不是隔着这层关系,十个张锦松,这会儿也被周正龙拿下了。

周正龙不说话;刘高干脆抱了膀子,似在看好戏;而蓝剑和项远则各自翻着笔记本,似乎压根儿没听见张锦松刚才说什么;其余与会人员则是看表的看表,做笔记的做笔记,似乎薛向那英俊的脸蛋儿,这会儿也没先前那般好kàn

了,满室内,就剩了正墙上挂着的老式吊钟,还咔咔的发着声响。

薛向含笑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视线在张锦松脸上落定,后者毅然不惧,团圆的脸蛋儿竟还挤出个笑脸,一双幽黑的眼眸却是夹着讥诮,似在说:我就明着欺负你了,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薛向轻咳几声,说道:“看来周书记没说错,咱们哲学系团委这个集体大家庭果然是温暖的,看看咱们的锦松同志,肯定是为我操了不少心,要不然我第一天来,锦松同志怎么能桩桩件件都替我考lǜ

到了呢,真是感人啊!”

薛向话音方落,张锦松的圆脸刷的就竖起来了,两颊处的肥肉也陡然凝住了,朝外凸起着,实在是薛向这冷嘲热讽得太明显了,竟比他先前明贬实褒还来得露骨,更有甚者,薛向一口一口个“锦松同志”,简直快恨得他咬断银牙。

原来,官场上的称呼是有讲究的,上级称呼下级一般是某某同志,若名字是三个字的,一般领导为以示亲近,往往会直接称呼名字,再在其后加上同志;若是三字名,领导叫全了姓名加同志,你就该警惕这是领导对你有意见了。而下级称呼上级,一般是称呼官职,比如某书记,某主任,若是以示亲近,往往直接省略姓,称官称最合适。

第二十七章 哑口无言 (第三更求推荐)

先前,张锦松故yì

不称呼分管他的领导薛向“薛书记”,而是一口一个“薛向同志”,就是在称呼上打薛向的脸。而薛向早不是官场初哥,好歹也在快活铺公社和蔡高智刀来枪往,过过几招,对这小小伎俩自然心知肚明。

这不,他也不管张锦松大自己十多岁,直愣愣一句“锦松同志”就砸了过去,果然,砸得张锦松骤然变色。

要说张锦松实在是郁闷得不行,可又没办法指摘薛向不尊重人,毕竟人家的称呼完全是按照官场潜规则来的,他可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因为往往挑zhàn

潜规则,比挑zhàn

明规则的代价更大,只为这潜规则,是整个官僚体系自发形成的,试想想,谁能跟整个体系做对。

张锦松挑不出薛向的毛病,心中暗暗咬牙生气,竟觉得是薛向在名字上比占了优势,毕竟自己再想作践他,总不能叫“向同志”,可人家偏偏能叫自己“锦松同志”,听着倒像长辈称呼晚辈。

那厢薛向和张锦松在称呼上交锋,而这边在座众人几乎都心知肚明,各自低了脑袋,张大了耳朵,听这二人唱戏。

果然,薛向稍稍顿了顿,又接上了戏:“方才锦松同志大概说了三点原因,总得yì

思是怕我太累,让我先闲一段时间。刚才,我已经对锦松同志表示感谢了,这多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下面,我就谈谈我的看法。其实我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我是社会主义的一口砖,哪里有需yào

,就往哪里搬’,组织既然安排我到这个工作岗位上,我怎么能为一点苦,一点累。就退缩?一个不敢打硬仗,不敢攻坚克难的党员,只怕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锦松。同志你说呢?”

话至此处,薛向又显露锋芒。刺了张锦松一剑。

这堂堂之阵,叫张锦松如何接茬儿,毕竟薛向说得都是惶惶大义,谁敢说这些话不对?

可薛向已经叫阵,张锦松又不能不答,“呵呵,薛向同志说得是有道理。可是干工作不光是凭嘴巴,也不是靠胆量,而是靠实jì

的工作经验,我建议薛向同志积累些工作经验。应该也是没错的。薛向同志,你说呢?”

好一个张锦松,端的是圆润融通,眨眼间,就想出了破阵之法。还还了一刀。

薛向笑道:“锦松同志谈积累工作经验,当然是正确的,不过,锦松同志应该从周书记的介shào

中对我有些了解,工作经验。我自问是不缺的,靠山屯如今的成绩就是明证。如果锦松同志还有余虑,可以看看今天的二版头条,就有一个专栏是专门介shào

靠山屯的,里面也略略提到了区区在下。”

这个时候,靠山屯就成了薛向的护身大阵,放出万丈光芒,张锦松这阴风暗箭哪里还近得了身。

张锦松略略抽动下嘴角,没有说话,薛向却是得势不饶人:“先前锦松同志还顾虑我学习时间不够,担心荒废学业,这点我可以向与会同志做个说明,我入学之时,就征得咱们哲学系苏燕东主任的许可,准许我自主学习,苏主任当时给我提的要求是门门功课优秀。我上个学期基本就是在家自主学习,至于学习的情况如何,刚好上学期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大家可以查阅。说这些,非是炫耀,就是为了让锦松同志宽宽心。另外,锦松同志还建议我分管资料室和学生社团,以及艺术团,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合理,我想宣传部的工作有锦松同志配合我,我应该是还有遗力的,正好给我这年青人多压压担子嘛。”

薛向顺着张锦松的建议,就往自个儿身上揽权,却不知就连周正龙都在暗叹:“压担子,好家伙,你这是得陇望蜀,一家伙想全占啊,那别人还活不活。”

至此,张锦松才算彻看清眼前这个笑嘻嘻的英俊青年是何面目,哪里是什么挨打不还手的老实疙瘩,简直就是条阴沟里的泥鳅,滑不留手、捉不住不说,一不小心,掀起尾巴就甩你一身臭烂泥。

张锦松被薛向拿话抵到了墙角,依旧咬了牙死硬道:“薛向同志,先前我说的工作经验,恐怕你理解有误,我说的是在团委的工作经验,而你说的是在农村山沟沟里的种田经验,恐怕风牛马不相及。另外,考试成绩不代表学习成绩,且一次得试成绩不能证明下次还有好成绩,青年人应该虚心,所以我认为你现阶段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

张锦松这话等于彻底撕破脸了,其中强词夺理的味道,任谁都听出来了。要说薛向以学生身份、十**岁的年纪荣登团委副书记,系团委五号领导人,在座的几乎是有大半不服气,都乐意看张锦松给薛向难堪。可这会儿,张锦松的表现,让众人大失所望,这辩论不过,竟然开始撒泼耍赖。这会儿,就连先前看薛向不顺眼的也听不下去了。

张锦松言辞无礼,薛向不怒反喜,因为对方已经乱了阵脚了,“锦松同志,现在我是真的糊涂了,不知dào

你是关心我呢,还是不欢迎我到团委工作。似乎说来说去,你不大愿意我分管宣传部的工作,既然你有意见,我也不为难你。按照你的意见,谁适合分管宣传部的工作,你给大伙儿说说。是周书记,还是刘书记,介或向书记、蓝书记,由你自选一个。”

张锦松悚然大惊,哑口无言了,薛向这一问可谓一剑封喉!

因为上述四位书记,除去周正龙分管全面工作,另外三位都兼着三大部的主官,要是张锦松敢说出由谁分管,一准儿得惹一头包,更何况,他也不敢说要谁来管,要是他敢说,岂非是天下大乱?这下级部门什么时候可以指定上级领导了?

“锦松同志,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你们宣传部已经不打算不接收团委领导了?”

薛向的权谋之术,信奉的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对这张锦松,他是非得踏倒,再踩一万脚不可,不为别的,只为立威!

因为团委不似靠山屯那个山沟沟,用拳头能打出天下,此处斗的就是手腕,他一个初来乍到之辈,且因着年龄关系,广受质疑,不立下威风,以后恐怕被挤兑得连脚都别想站稳。更何况,这张锦松上赶子跳出来欺负人,薛向不踩他踩谁!

“我,我……”张锦松方寸大乱,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此刻,碰的一声巨响,周正龙宽肥的巴掌印到了桌上,拍的他面前的茶杯一震:“够了!张锦松同志,你是怎么回事儿,上级领导安排人事工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画脚,横加阻挠,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你们宣传部就是独立王国,容不得别人插手?”

老头发火,非同小可!满场立时鸦雀无声!

要说先前周正龙没申斥张锦松,除了顾念校团委汪书记的面子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先前张锦松都是拿薛向课业繁重、工作经验之类的说事儿,让周正龙找不着理由斥责。

可这会儿薛向直接把中间的膜给捅破了,质问张锦松干预人事调配,且质问得张锦松哑口无言,周正龙此时拍案而起,正当其时,恐怕就是汪书记知dào

了,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张锦松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一张团圆脸由红转黑,冷得快冻住了。

周正龙还待开火,刘高扶了扶黑框眼镜,说话了:“周书记说得好,张锦松同志,你这种画圈圈,垒山头的做法是要不得的,好在组织上及时发xiàn

,看你陷得还不深,及时拉你一把,要不然你这个同志就危险了。组织上现在是极力挽救你,你自己也要清醒,做好配合,我看你得好好检查检查,从根子上找苗头,挖根由。这样吧,我看你有必要做个深刻检查,下次在团委大会上,公开检讨。”

说完,刘高又扭头冲周正龙道:“周书记,你看这样处理如何?”

周正龙摆摆手,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望了薛向一眼,没有说话。

………………….

京大旧称燕园,外借西山,内引泉水,因着地里环境优越,早在金代就是著名风景区。京大二十七年前迁此于此地后,充分利用了这些古典园林基础,保持传统,适当改造,适应了内外园林区的风貌,营建了园林化校园环境。因此,京大校园才得以既有北方园林的宏伟气度,又有江南山水园林的秀丽特色,可谓集江南山水园林精神之大成。

要说薛向来往燕园多次,因着,那时要么记挂着柳莺儿,要么惦记着大辩论,从来都是往返匆匆,今天却是头一次,静心凝神,游览校园。

因着,在方才的会上大获全胜,薛向心情颇佳,安顿好办公室后,便溜了出来,在园内散起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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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篮球赛

却说薛向前世毕业于京大,对此处风景名胜自然了如指掌,但是时移世易,许是少了现代化的雕琢,他总觉得此时的燕园,才更具古典气息。

沿着四六路缓行,一路行来,但见亭台楼阁林立,假山怪石峥嵘,更兼园内山环水抱,湖泊相连,又有堤岛穿插,湖光塔影,端的是赏心悦目。

薛向施施而行,慢慢而游,最后在一泓碧水前,止住了脚步,举目前望,但见这泓碧水竟似无有尽头,微风拂波,竟生出几分烟波浩淼之感,又有光影投照其上,立时波光粼粼,宛若湖面上停泊着万千星辰,发出瞬息万变的光芒。

这泓碧水薛向前世来过无数次,它还有个鼎鼎响亮的名字——未名湖!

薛向伫立在未名湖畔,凭赏良久,方才移步离开。

却说现下,薛向以干部和学生的双重身份,行动于燕园,却是知晓该时刻注意影响。比如那辆拉风的摩托车被换成了飞鸽牌自行车,原来的牛皮鞋,将校呢,全被收藏起来,换作普通的千层底布鞋,衬衣,军裤,打扮得低调,却入时,和这会儿的普通学生一个模样。

薛向在校内转了转,抬手看表,才不过十一点左右的样子,想去历史系听讲,却估摸着快下课了,想进食堂吃饭,却是没到饭点儿。左右不得法,索性他就在校内,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未行几步,忽地听得远处呼喊声和欢呼声,举目望去,左前方二百米处,有一个篮球场,那篮球场建得甚是宽大,约摸上万平的规模。设有数十个篮球架,这会儿场内有不少人,男男女女。打球的多,看球的更多。

薛向瞧得热闹。便信步行了过去。他此去纯是为了消磨时光,顺带着看看比赛。前世,他就对运动的项目不怎么感兴趣,才养成了个大肚子。而今世重生后,这具身体的运动天赋虽然好得惊人,可他一样对运动无兴趣。除非打架,见血。能激发起他的兴趣,平日里真zhèng

是懒到不愿动弹一根手指头。最后,弄得雷小天、朱世军等人策划踢球、滑冰之类的活动,干脆就不叫他了。

薛向身高腿长。步子极大,虽是漫行,也只数息功夫,就到了体育场内。这会儿的体育场修得甚是简陋,压根儿没有后世的橡胶场地。就是简单得打着地平,而这会儿的青年学生运动热情却是极高,还不到放学时间,二三十个篮球架,竟无一个是空着的。

薛向沿着底线行走。边看人投篮,间或也帮人捡起跃出边界的篮球,掷回场中,换来一声道谢。薛向沿着百米长的底线,行了一趟,看看时间,离饭点儿不远,便折返回走。

谁知dào

刚行到半路,便听见有人叫自己:“薛向,这边!”

薛向循声望去,见东南方向五十米处,正有人朝自己挥手,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考试借自己钢笔的吴刚。见着熟人,不好不打声招呼,又逢人家热情召唤,薛向遂调转脚步,朝吴刚行去。

到得近前,吴刚亲热地捶了下薛向的肩膀,笑道:“好小子,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撞见你啊,怎么着,一个暑假,都还好吧。”

吴刚是个热心肠,见谁都自来熟,况且薛向极有礼貌,吴刚对他的观感甚好,见面自然亲近。

薛向打量了吴刚一身蓝色松筋短袖短裤,笑道:“我还好,怎么着,看你这身打扮,莫不是在参加比赛?”

吴刚挠挠头,苦笑道:“我这就是凑合着穿了,做做样子,有赵志敬那帮人在,哪里轮得着我们上场,这不,亏得是夏天,要是冬天,一准儿能冻感冒,说出去就是笑话。”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一个班的,打篮球也有换人一说,怎么着,还有人能四十八分钟不带下场的?”前世,薛向虽然不爱运动,可共和国出了个小巨人,连带着他也跟着看了几场美帝的篮球比赛,对篮球规则却是略知一二。

“什么四十八分钟不带下场的,这帮人压根儿就是死撑,这会儿第四节已经开始了,咱们班都落后二十分了,哦,现在二十三分了。”说话时,二人正盯着场上的情况,吴刚方说到“落后二十分”的时候,对方又进了个三分球。

薛向这会儿也看清了场上穿蓝色运动衣的几人,那几人他竟都还有印象,正是那日在教室抽烟、穿喇叭裤的一伙儿。这几人论身高,皆是不低,最矮的也有一百七十五六公分,而那个上次拿眼挑衅薛向的家伙,个子最该,差不多和薛向齐平,也有一百八十多公分。

按说这帮人的身高,应付时下业余大学生比赛,已经算是绰绰有余了,可对上那红队,却是倍显局促。原来红队那方五人,人人膀大腰圆,海拔过人,皆是不输薛向彪形大汉,五大坨往那儿一站,立时就把蓝队一伙儿给比了下去。

虽说打篮球靠得不只是身高,而速度、技术、灵活度也很重yào

,可眼前的这场比赛到底是业余性质的,身体因素反而占了最重yào

的因素。是以,红队五人将蓝方五人吃得死死地。

刷!

红队20号抢了个篮板,扔回了后场,红方7号接住,一个三步上篮,再得二分,现下,蓝队已经落后二十五分

眼见分差越来越大,且蓝队五人连战三节,现下已经精疲力竭,却仍旧不愿下场。若是薛向没听吴刚说道,说不得还得认为这五个家伙拼搏进取,锲而不舍。

铛!

蓝队投篮打板,篮板又被红队抢到,又是一个快攻,攻到了蓝队半场,当的一声,投篮未中,篮球落到界外。

此时,薛向已对眼前这分差悬殊的篮球赛彻底失去了兴趣。因为蓝队近乎自暴自弃,开始浪投了,先前的那个投篮,竟是在远隔三分线之外,就丢出了,这种比赛,怎能引起薛大官人的兴趣。况且他此来,就是因着受了吴刚的召唤,过来打个招呼。

虽说蓝队是自己班上的球队,且纵使薛向一天也没在班上呆过,至少和大伙儿在一块考过几场试,多少有了些归属感。可场上的几人,给他的印象太差,让他一点加油的劲头也无,哪里还愿意在此多待。

当下,薛向扯扯吴刚的背心,便道告辞,哪知dào

话还未出口,场面上起了变化,蓝队三号封盖红队五号时,一巴掌竟打在了五号的脸上。虽未见血,却是引爆了球场上的气氛,双方十人,立时涌作一团,拉扯起来。

场下各自加油的拥趸,也一拥而上,一时间,球场上乱作一团,幸亏裁判是个中年胖大的体育老师,又是喝斥,又是鸣哨,又是掏牌,才把局面控zhì

住。

处理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蓝队三号技术犯规,红牌罚下。这样一来,场上就剩了四人,就需yào

一人递补上场。

薛向对眼前的闹剧不甚关心,只看吴刚满脸的希冀,知dào

他心中所想,又感念吴刚借笔之恩,便想助他一臂之力。

这边薛向刚想招呼吴刚上场,那边场上蓝队的最高个儿却又在呼唤着什么“荆条”,薛向这会儿已经从吴刚口中只待那个高个儿就是赵志敬,至于那荆条,薛向扫了一眼,知dào

也是那日抽烟小子中的一个。

他没想到赵志敬一伙儿竟是这般霸道,把团体赛,荣誉赛,变成了自己几个的游戏,死霸着不放。

“这也太霸道了吧,那个荆小勇压根儿就不会打篮球,平时体育课,他都是踢足球的,再说就他那麻杆样儿,一上场,还不让人给撞飞啊。”吴刚心中不满,小声嘟囔起来。

薛向耳尖,却是听见了,拍拍吴刚的肩膀,挤进自己班级围成的圈子里,不顾众人的讶异,竟冲那胖裁判做了个换人的手势。

要说这会儿的学生比赛粗糙得狠,压根儿就没有教练一说,那胖裁判见薛向生得挺成熟,脸上又无半点稚气,再看他站在蓝队一方,以为是班上见形势不妙,新请的军师来助阵,心中虽然嘀咕:都落后成这样了,才请军师不嫌太晚么,口中却立时就鸣哨,喊出了换人,接着又冲薛向打了个手势问换几个,薛向却是不知dào

全换该怎么用手势表示,直接用嘴巴就说了。

他这一句“全换”一出口,他身后一帮哲学781班的三四十同学全愣住了,场上赵志敬一伙儿也被弄得莫名其妙:这小子tm的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寻刺激来了!

赵志敬一伙儿输了球,心中本就郁闷,这会儿见最看不过眼的家伙还敢挑衅,一帮人立时找到泻火的由头了,当下,五人齐齐朝薛向大步行来,边走边晃着膀子,脸上挂着冷笑。

旁边有老成的同学知dào

下面要发生什么,遂连忙出言招呼薛向快跑,更有热心女同学老远就喝斥赵志敬一伙儿不要太过分,就连吴刚也哆嗦着劝薛向快走,显然这帮家伙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就在班里混出了威风。

那赵志敬个高儿步大,眨眼的功夫,就行到十米开外的位置,冲薛向勾勾手指,抬手就把手中的篮球砸向了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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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踩人非我愿

赵志敬含恨而发,那篮球去势甚急,竟呼呼扯出了风声。可这篮球速度再快,却也快不过子弹,在港岛,薛向能避过秃眉男的子弹,自然也不会被这小小篮球拦住。只是眼下,他一避让,篮球必然砸在他人身上,“祸”由自取,薛向断不会牵连他人。

但见薛向右手迎着篮球,急探而出,一个太极抄手,那篮球触手间,来势瞬间被引斜。薛向再一翻手掌,篮球猛地上跳,再竖起食指,那篮球立时落在指尖,滴溜溜转了起来。

因着赵志敬使力极大,那篮球被薛向因势利导,一股劲道全转换成了转速,是以,篮球在转得极快,几乎让人快看不清球身了。

薛向这一手当真是漂亮至极,这会儿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玩儿篮球的高手,街头篮球在共和国也未诞生,虽然这旋球之技也并非无人能会,可要转到这般程度的,不说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过。

前世,薛向几乎没怎么碰过篮球,可今生这具身体赋予的恐怖天赋,让他对力量的掌握几乎是妙到毫巅峰,球到手,心中想的动作,立时便做了出来



一帮正当妙龄的女同学本就对薛向这英俊小生极有好感,再加上他这拉风的旋球,人人低眉不敢直视,间或偷瞄一眼那灿若星河的眼眸,立时心头小鹿撞撞,玉面飞霞。

赵志敬没想到自己这含恨一击,没砸到薛向不说,竟还助对方卖弄起风骚,心头大怒,几个飞步,就赶到近前,拔脚就怒踹过来。

薛向收了赵志敬的篮球。心中早防备着这小子,若不是顾念众同学在侧,且还要打比赛。再加上现在身份不同了,以他往日的脾气。哪里还有赵志敬伸腿儿的空当。

赵志敬来势虽猛,在薛向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不待身后女同学惊叫声出口,薛向一拨手上的篮球,那球便如电光般弹射出去,撞在了赵志敬那伸过来的小腿上。

尽管篮球弹性极佳,且是胶制。打人也不疼,可薛向暗自使了猛力,那篮球顿时就成了巨型橡皮子弹,打得赵志敬惨叫一声。条件反射一般收回了腿,立时就坐倒在地,抱着腿猛揉。

而那篮球一击之后,又反弹回来,薛向顺手一抄。篮球又稳稳地站上了指尖。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还比不比,不比,我就直接判你们输了。”那胖大教练也发xiàn

了这边的动静,立时走了过来。

“比。比,怎么能不比呢,这还有十多分钟,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咱们哲学781班可没有临阵投降的习惯,裁判同志,给我五分钟,布置下战术,三分钟后,立时开赛。”薛向既然已经掺合进来了,自然有了万全的打算。

那胖大裁判,见薛向说得有理,又看这边似乎控zhì

住了局面,立时挥挥手,道声“快点儿”,又返回红队那边沟通去了。

却说这边赵志敬被薛向干倒,另外四人却是恼了,当下就要围过来,一个马尾辫却挡在了前面,大声喝斥那四人,听口气似乎是班上干部。

那四人似乎颇给那马尾辫面子,并未扒开马尾辫,继xù

上前,而是隔空叫骂。

薛向这会儿早恼了这几个家伙,更兼要尽快组织队伍重新上场,哪里有工夫跟他们磨唧,当下,扭头,冲东方喊道:“佛生,过来!”

二十米开外的球场上,一个正举球欲投的白衣白裤青年猛地回过头来,冲声源处望去,待看清来人,一把扔飞了手中的篮球,冲远处一招手,又冲身边几人喊道:“三哥在喊我,快别玩儿了,都跟老子过去,难得能在此处撞见三哥,都给老子好好表现,那个谁,东子也把钱收一收,中午到食堂好好整几个菜。”

这白衣白裤的青年正是陈佛生!先前薛向转悠的时候,就发xiàn

了,只是看他玩儿得热闹,就没打搅,毕竟他要是一张嘴,说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却说陈佛生在京大念书,纯是混日子的,虽不像薛向那般日日逃课,却也整日里玩儿得脚打后脑勺。但人家和雷小天一伙儿混迹有日,早玩出了层次,一到京大,又开始呼朋引伴,援结朋友。虽说这会儿能上京大的大部分都是良家子、好学生,可也少不得那些走关系进来的。

陈佛生在四九城的顽主中,本算不得什么人物,可一到京大,立时飞鸟化凤,先是拉了几个和他先前一样爱混、却又混不出模样的四九城的三流衙内,接着又在校内和那些外省到来的高官子弟攀扯关系,再吹嘘一下自己在四九城顽主中的地位,捎带着介shào

一下俊宋江的光荣事迹,立时就将一帮人慑服。

当然,如此轻易折服这帮外来的坏小子,也是四九城顽主这个称号实在是太响亮,响亮得就好似当初北附中的小将在全国小将中称王一样。而顽主同样是这帮坏小子最仰慕的称呼,陈佛生一报出自己顽主身份,外地来的这帮坏小子先就矮了几分,再被领着在四九城中晃了晃,凭吊一下当年血战的战场,又听陈佛生说几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哪里还有争雄的心气儿。

陈佛生这一吆喝,左右两个场子立时挤过来十七八个青年,掏兜的掏兜,拣票的拣票,立时凑了一沓钱、票。

钱票凑齐后,正要交陈佛生汇总,忽然,陈佛生撒腿就奔了过去,一帮人慌忙跟上,原来那边薛向等不及,又挥手了。

“三哥,你怎么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呗,钱凑得够够地……”陈佛生到得近前,气未喘匀,就自顾自地安排起了中午的聚餐。

可这会儿薛向哪有时间磨唧,用手一指那四个还在叫骂的家伙:“新朋友,拉过去认识认识。”薛向虽然极少来校,却是知dào

陈佛生狐假虎威,在京大混出了名堂,收了一堆小弟,且其中几个比较跳的。还被陈佛生领来见过。

陈佛生这会儿才静下心听那站着的四个家伙、和坐在地上的那家伙在叫喊什么,这一听,汗毛立时炸了。这tm的居然敢骂三哥,真真是活够了。这样的朋友是要好好认识!

陈佛生阴沉了脸,点点头,厉声喝斥跟来的一帮人,十多人一拥而上,两三个架一个,立时把赵志敬一帮拖着去了。

要说赵志敬这帮人在班里闹得民怨极大,几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这会儿被陈佛生领人拖走,全班竟是没有帮着说话的。

当然,马尾辫除外,她却不拦着陈佛生一众。反而扭头找薛向麻烦。

那马尾辫叫来喊去,没人理睬,拿眼瞪着薛向,薛向却装看不见,扭头招呼吴刚并另外三个穿着球衣的同学准bèi

上场。至于这最后一人,自然是他自己。

因为眼下分差已经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若是自个儿不上场,刚才何必这一阵折腾,毕竟输球总是丢面子的事儿。而恰恰薛某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薛向也不布置什么战术,因为一来不会,二来那胖大裁判已经第二次出声要求开赛了,压根儿没有时间给他折腾。

薛向吆喝一声,便领着吴刚四人上了场,那胖大裁判一看教练都上了,那怎么行,出言要薛向下场,说这是班级间的比赛,不准请外援。

哪知dào

裁判话音方落,全班都跟着鼓噪,证明薛向是哲学781班的学生,反把那胖裁判弄迷糊了。

好在只要有人证明就行,再说红队那边自忖胜券在握,也压根儿不在乎谁上谁下,只想快些应付完这最后的十分钟。

那胖裁判同样持此看法,也懒得罗嗦,甚至连薛向军裤、衬衣、千层底布鞋上场也不管了,鸣哨,挥手,宣bù

比赛正式开始。

恰好,上次中断是因为薛向这方有人技犯,重新开赛,自然由红队罚球。那红队五号稳稳站在罚球线后,嘴角荡漾着笑意,眼神儿不住朝薛向所在方向飘忽,也难怪他老看薛向,实在是薛向这身打扮站在球场太过诡异,颇有几分搞笑的味道。

哨音响,篮球出,砰的一下,篮球砸在篮板上,一发未中。那饭堂的篮球恰好朝薛向所在方向飞去,被他一把勾住,轻轻投掷给了红方五号。

方才一罚未中,五号这回不敢大意,收敛笑意,瞄准了篮框,小心地把球投了出去。

又是铛的一声脆响,二罚未中!

“抢篮板!”

红方不知谁大喝一声,篮下立时无数长人跳起身来,无数双大手齐齐朝那篮球够去,场下双方的拉拉队也鼓噪起来。

“篮板是老子的!”

红方十号的个子足有一米九,还高了薛向半个头,大长手眼看就摸着了篮球,立时得yì

地吼出声来。

谁知dào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凭空而生,撒开五指,凌空将篮球抓住,硬生生从十号手中拉了出去。

啊!!!

781班聚集地仿佛安装了十数把高音喇叭,发出最强dà

的尖叫!

一帮女郎见薛向竟后发先至,从对方最恐怖的十号手中抢走了篮板,一个个叫得玉脸染霞,刺得周边的男生人人以手捂耳。

其实,也难怪这帮女声如此兴奋,原来此前的比赛,纯是五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独自表演,且这帮人真真是人丑戏又长,若不是顾念班级荣誉感,这帮妙龄女郎早跑得没影儿了。

而赵志敬一伙儿比赛,场面实在是难看,尤其是到篮球比赛最刺激人心的抢篮板时,赵志敬那帮人被红队吃得死死的,活像一帮矮子垫了脚,抢大个儿手中高举的东西,那场面实在让众人惨不忍睹。

这会儿,薛向一举夺中,更兼这夺中之人白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正是完美的玉面郎君,怎不叫这帮妙龄女郎热血喷涌?

第三十章 飞龙在天

却说薛向抢下篮板,抬手就传给了己方的十七号眼镜男,眼镜男带球直插红队后方,意图打个快攻,奈何眼镜男速度有限,半道上便被红方九号给截住了。

幸亏眼镜男控球技术不错,才左遮右挡,没有丢球。薛向脚下虽非正规篮球鞋,却也是内联升特制的布鞋,即轻便,又防滑,弹性还极佳,怕是比眼前的这帮人的篮球鞋还好使。

这不,薛向把球丢了出去,刚落地后,就直插眼镜男追去,眼见着眼镜男被人拦住,想上前做个拆当。哪知dào

眼镜男被挡得方寸大乱,见薛向到得近前,背后一个妙传,把球丢给了薛向。

薛向接球,红队几人立时如临大敌,先前薛向抢篮板的架势,他们可看在眼里,立时派出两员大将,一左一右,准bèi

上来夹防。哪知dào

这红队两人还未行几步,哔哔,哔哔,哨音响了。

众人齐齐抬眼朝裁判望去,但见裁判冲薛向做了交换手臂的手势,众人这才明白:薛向走步了!

要说薛向虽然粗知篮球规则,却是确确实实一回篮球也没打过,先前抢篮板,纯粹是爆fā

力,这会儿具体到带球,立时就把菜鸟本色露了出来。

薛向俊脸一红,伸手挠挠后脑勺,把球丢给了裁判,心中实有几分羞赧。

薛向这般窘态,和先前抢篮板时横空出世的威风,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弄得球场上的一众人等眼镜惊碎一地。场下先前一帮惊叫的女郎,这会儿看了玉面郎君这羞窘模样,竟齐齐笑出声来,就连红队那个班级的女郎也拍手跟着乐了起来,一时间,场面像挂满了着了风的银铃铛。响成一片。

球到了红队处,比赛重新开始,薛向这会儿也恢复了常态。收敛心神,回忆前世电视上看的防守规则。用心做着防守,更兼他本领高强,速度、力量、弹跳均远胜眼前的一帮青年,立时将己方的篮下,守得风雨不透。

红队只要是强攻,或者上篮,几乎没有不被封盖的。薛向在篮下就似筑了道铁幕,任谁也冲不进去。尤其是那红方十号大个儿,身高体壮尤胜薛向数筹,被薛向盖了几个火锅。硬是不信邪,每每一得球,就抱了朝篮下死冲,这一冲,自然是冲得满头包。

近攻不行。红队又打起了远投的主意,可远投的精准度到底有限,而篮板似乎和薛向签订了承包合同,完全被他一人包揽了。一时间,红队的远攻、近攻齐齐哑火。

而薛向这方在防守之际。自然不忘反击,虽说带球、控球不是一时半刻能练成的,可薛向凭借对力量精准的控zhì

,竟是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带球,虽说不上带得行云流水,却是似模似样,轻易让人近不得身。

要说薛向带球和控球是短板,那投篮简直就是跟机器量准了似的,三分线附近,不管红队怎样夹防,干扰,几乎是十发九中。想来也是,薛向能把烟头这种既轻又软的小东西,拿了当暗器,数米之内,打人眼睛,无有不中,这种本领用之于投篮,自然是游刃有余。

当然,投篮也非是薛向唯一的进攻手段,野蛮冲撞,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只要护稳了球,不被人掏走,这家伙就跟蛮牛似地,沉下身子就朝红队的篮下冲,五条大汉齐齐封堵,皆被撞得东倒西歪,让他屡屡得逞。

就这样,全场比赛完全成了薛向的独角戏,红队是只防他一人,而蓝方只要得球就丢给他,他也毫不客气包揽了所有的进攻。是以,短短九分钟,分差由原来的二十五分,缩小为一分。而这九分钟,红队瞎投乱撞,也得了九分。

也就是说短短九分钟时间,蓝队竟是狂得三十三分,而这三十三分竟是为薛向一人所得,吴刚四人万全就打酱油了。

这会儿781班的女郎们已经集体狂化了,人人扯着脖子,吼得玉面如血,就连红队那方的女郎们也为薛向的风采所折,虽不喊加油,却只要薛向得分立时跳着脚喝彩,气得红队几人差点没下场骂娘。

这会儿,不单是这两个班的人在看比赛了,如此激烈的比赛吸引力自然惊人,且一帮女郎声嘶力竭的呐喊,立时就招人过来看究竟,这一过来,就再也移不开脚了。是以,此刻,上万平的篮球场已经没有人打球了,竟是齐齐挤了过来,围观眼前这空前激烈的战斗。

眼见着胖裁判已经不断地看表了,薛向心中也焦急万分,因为此刻球权在红方!

却说这会儿红队五名大汉已经彻底被薛向打得没了脾气,控了球也不进对方半场,怕进攻受挫,球被抢走;同时也不敢待在自己半场,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薛向掏走了球,立时一个三分毙命。

五个家伙竟是在中线拿了球互相传递,就是要耗掉最后的时间。见红队五人这般行事,蓝队自然不干,在薛向的调配下,拼了命的逼抢,场边的观赛者也乱成了一锅粥,加油声,喝彩声,七嘴八舌讽刺红队不地道声,沸腾一片。

此刻,红方五人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此战已经让这五人颜面丢尽,可好歹还挂着一层遮羞布,那就是眼下到底他们领先一分,若能以这一分胜利,不管别人怎么指摘,终算是胜了,有了遮脸的东西。要是最后时刻,被人翻盘,那说出去,就是某人某队曾经领先二十五分,在十分钟内竟然还输了比赛。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简直可以记入校篮球史,成了笑柄!

是以,红防五人不管场边多少讽刺声,也不理这山呼海啸为敌人的加油声,一心一意倒着球,时不时看胖裁判一眼,只希望这胖裁判听见自己心中的呼声,快些吹响比赛结束的哨音。

奈何世上的事儿,往往是你越怕,它就偏要发生,就在红方最怕失去控球权的时候,球恰恰在这个时候,丢了!

原来薛向一边逼抢,一边搜寻着这五人传球的破绽,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发xiàn

了一丝漏洞.原来别的四人传球,是随意而传,而那十号大个,却总是把球传给五号,许是这二人高度最是接近,十号大个传给五号,最为轻松。

薛向窥出了这个破绽,球到十号手中后,他假意退开几步,还恰好挡住了冲上来准bèi

逼抢的吴刚的去路,给十号营造最佳的传球空当,果然他刚一侧步,吴刚直冲十号而去,而十号手中的篮球立时就朝五号投去。

就在这时,薛向仿佛窥伺猎物多时的猎豹,身子如电光一般射了出去,在那五号刚刚摸到篮球之际,薛向赶到了。但见他右手暴涨而出,一巴掌扇在球上,巨力之下,五号哪里还捉得住,球立时就脱了手,被薛向一把抄在了手里。

薛向这一得球,满场气氛陡然引爆,无数的加油声、喝彩声,几乎要冲散天上的云层。忽然喝彩声中陡然蹿出另一道声来:“十六,十五,十四…”原来是哲学781班的同学们生怕薛向这边超了时间,竟数起秒来!

听见这数妙声,薛向心神一凝,带了球就朝前突去,这会儿红方五人已经彻底不管吴刚四人了,也不顾三分线了,各自在二分线和篮下守了一圈。因为他们自知在三分线外阻挠薛向投篮,那是徒劳,不如放qì

三分线。

若是薛向在三分线处投篮,他们就听天由命,毕竟薛向的三分不是百发百中,至少还留下了空当,说不定就让他们给赌赢了。可若要是让薛向突pò

到篮下,那铁铁的必进无疑。

要说红队这回还真量准了薛向的心思,薛向也知dào

自己的三分球神准,可先前也投失过一两个,这会儿,他已经抱定必胜的信念,万万不愿弄险,他要直接把手伸进篮筐里,送了篮球进去,才能放心。

五!!!

薛向运球突到了三分线处!满场的喝彩声嘎然而止,所有的视线都盯着那双白皙修长的大手上,尤其是红方五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处,唰,薛向踩线,一晃而过,身子不停,速度反而犹胜先前几分。

四!!!

薛向欺到了二分线处,红方五人几乎全咬紧了牙关,紧绷了身体,只待薛向杀到篮下,就是拼着被他撞飞,也得守住这个球。

三!!!

就在所有人以为薛向要继xù

突进之际,薛向一只大脚狠狠踩在罚球线处,猛地蹬地,欣长的身子似乎瞬间化作大鹏鸟,展翅飞了起来,半空中,腾云驾雾,舒臂展身,朝前方的篮架处飞去。

篮下红方五人悚然一惊,立时回过神来,齐齐跳起身来挥手奋臂,拼死命要阻薛向一阻。

薛向这一跳,可谓使劲平生本领,一往无前,誓要一击毙命,岂会为这五人所阻。

眨眼的功夫,薛向便和六人在空中相遇,他不避不退,不见不闻,右手死死抓住篮球,似乎捏住一块翻天印,右臂冲天高举,照准篮框,转风车一般狠狠砸了下去!

ps:篮球赛写完了,之所以加这个小故事,就是稍稍在校园生活着墨一二,因为本文基本就不怎么写薛向的学生生活。至于许多朋友提到的70年代的篮球规则问题,我在上章补充了,是按照后世的篮球规则来的。因为一来,本人篮球盲,不了解当时的篮球规则,二来,这本就是个小插曲,我若是查找当时的篮球规则,说不得也得在文中赘述一二,那样就显得繁琐。是以,这个小节,方家就别搜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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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出口成祸

咔嚓!!!

零!!!

一声篮球砸进篮框的震篮声,一道数秒声同时响起,两道声音响过,满场数百人竟是再无一丝一毫的声音,只余那篮板不住地颤动声,篮框咯吱咯吱的叫声。

静!

一片死静!

红方五人被薛向暴虐的冲击,全部撞倒在地,落地后,也顾不得爬起身,竟然齐齐仰了脖子望向那个吊在篮框上有如天神下凡的家伙。

比赛结束了!

却没听到比赛结束的哨音,因为胖大裁判也看呆了!

原本早在一分钟前,哨子就含进了胖裁判嘴巴里,可这会儿因着长大了嘴巴,哨子黏在下嘴唇上,却是说不清是在嘴里还是在嘴外了。

薛向在篮框上挂了挂,便跳了下来。

谁成想,他这一动作,就好似激活了停止的时间一般,满场立时发出山呼海啸的喝彩声,掌声出雷,喊声如雷,尖叫声如雷,端的是动地惊天!

薛向满眼诧异地迎着这一道道惊艳的目光,实在不明白这帮人怎么突然就激动成这样,不就是赢了一场比赛嘛。

赢一场比赛?

这回薛大官人却是想当然了!

想想也是,薛向这种只看过几场姚巨人比赛的菜鸟,自然不知dào

他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的嚣张兼夸张!

要知dào

这会儿nba的直播或录播远远不到引进共和国的时候,是以,时下的篮球迷们哪里去见各种精彩纷呈的进球,就连扣篮都不是能常见的,毕竟业余球员要么水平不足,要么身高不够,因此。在场的一大半球迷没有现场见过扣篮。

而薛向方才这一下子又何止是扣篮,简直就是乔帮主提前诞生了,要知dào

就是后世乔丹完成这项壮举也是在场地和特制篮球鞋的双重助力之下。就是这样。依旧让见多识广的美帝人民惊为天人,更何况现下。这一个个没见过世面、开过眼界的小菜鸟们,薛向这种壮举,在他们心中几成神迹!

见比赛结束,薛向信步朝场外走去,满场的欢呼声愈发炽烈,薛向心中虽不明所以,却依旧感谢人家的捧场。便冲众人挥了挥手。这一互动,立时引发了更大的欢呼,当下,就有不少人朝他奔来。其中就有那胖大裁判。

却说薛向方才这惊天一击,一帮学生不过是纯粹惊艳那种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只是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太好kàn

了!别的门道却是没看出来。可胖大裁判原本就是京大的体育教练,吃的就是篮球这碗饭。方才薛向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的篮球天赋,别说见,就是听他也未曾听过。

此次相遇,那胖大裁判,只觉薛向就事老天降给自己的璞玉。只要自己这能工巧匠稍加雕琢,未必不能成就绝世美玉。这会儿见璞玉要跑,哪里还能忍得住激动。

薛向哪里见过这阵势,他此来,不过是闲得发慌,顺道还吴刚个人情,从没想过要露一把脸,况且,现在他谨从许子干的建议,低调行事,遮脸尚且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出这个名儿。

当下,薛向三把两把,扒开前面挤着的众人,迈开大长腿,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连人群中陈佛生的吆喝声也置若罔闻,心中却是暗暗也跟这个篮球场做了诀别!

却说薛向一路飞驰,去势自然极快,片刻功夫就转回了四六路,此地离篮球场已有小两里路,算是彻底清净了。又转过一片紫竹林,林间有不少学生正持书拿本,坐在林间的石凳上温书,记诵单词。

薛向抬手看表,午饭时间早开始了,他本是大肚汉,又兼打了会儿篮球,这会儿,身上的热劲儿一散,肚子立时咕咕叫了起来。

当下,薛向直趋食堂,打了半斤五花蒸肉,一碗鸡蛋汤,外配二斤白米饭,寻了张桌子就待开吃,谁知刚拿起筷子,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大名儿,扭头一看,正是先前在球场上见过的马尾辫。

马尾辫手捧着一个粉色的饭盒,身边跟了位女伴,径直冲薛向行来,到得近处,先开了腔:“薛向同学,先自我介shào

一下,我叫马苏,是咱们哲学781班的班长,虽然已经同学一个学期了,恐怕你还不认识我这个班长吧?”

“有事儿么?”薛向急着祭奠五脏庙,出声就没考lǜ

语境。

薛向如此态度,马苏的俏脸立时就凝住了:“薛向同学,为班级赢得荣誉是值得肯定的,但至少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作风仍需yào

保持吧?”

一听这冠冕堂皇、骈四骈六的套话,薛向对眼前这个大班长的好感急剧下降,暗道:年轻轻的小姑娘,不青春活泼,当个班干部,就官僚起来,这怎么得了。

马苏虽不知dào

薛向心中所想,但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心中越发不喜:“行了,我就直说吧,这次考试,你有一科不及格,请你注意补修和补考的时间!”说完,冷哼一声,拉着身边的女伴,转身欲行。

“你说什么,我有课业不及格?”薛向急声叫住马苏,满眼的难以置信。

“怎么,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么?”马苏扭过脸来,眼角间夹着几分得yì

,似乎薛向如此表情,很合她心意。

“哪门课?”薛向万万不信自己考不及格的,那些试卷上的知识都是极为简单的基础性东西,他前世浸淫十数年,闭了眼都能做出。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苏老师带的。”马尾辫略顿一下,接道:“哦,忘了告sù

你,就是那天你考试,你冒犯过的老师。”说完,再不回头,扭着腰肢,快步去了。

待马尾辫说出课名和老师,薛向脑子灵光一现,想起了那日自己迟到,和一位监考老师发生过口角,隐隐约约记得那位女老师斩钉截铁地说过“你考不过的”,当然自己还不信,现在听马苏一说那位就是那门课的授课老师,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人家是授课老师,定然也是改卷老师,犯到人家手里,还不是任由别人揉扁搓圆?难怪当时人家那般确信自己定然考不过。

薛向想透其中关节,暗骂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方至有今日之殃。

这会儿,看着满盘美食,再无丝毫食欲,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办?

要他去补修乃至补考,那是万万不能的!

先不说这个脸丢不起,他可是和苏燕东签订君子协议了,要门门功课得优,才准自主学习,要是连及格都不能保证,说不准立时就得被赶到教室里,困起来。

再说,他现在刚新官上任,下边还有个刺头下属,未来肯定是一堆麻烦,哪里有功夫去补修。

而最最让他不能接受不及格成绩的是,他上午刚在团委见面会上拍了胸脯,说得慷慨激昂,保证门门功课优秀,还大言煌煌让人家去查阅,保不齐就有对他好奇的,跑去查成绩,到时候,考试不及格、吹牛皮的事儿在团委一传开,他薛某人的名声彻底就臭大街了。

一念至此,薛向哪里还吃得下饭,尽管腹中已然饥肠辘辘,心中却是又急又气,先骂自己口舌惹祸,又怨那女老师小肚鸡肠,不地道。

一时间,薛向无心就餐,抬了脑袋东张西望,指望运气爆fā

,能在饭堂内,撞见那女老师,好找她说个究竟。

却说这会儿的京大食堂不见得多么先进,却也极是广大,薛向这没头苍蝇似地乱找,能撞见那才见鬼了呢。

薛向搜寻无果,端了餐盘,便朝二楼行去,他虽然在京大就事无多,却是知dào

二楼是教师专属区,说不得那讨人厌的家伙就在此处。

薛向刚上得二楼,便觉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一楼大厅的水泥地坪,立时就换作白玉瓷砖,整个大厅被辟坐四个就餐区,各自用红木垒起矮墙,矮墙上还点缀一而塑胶青藤,增添雅致。

要说无论何时,都有权级的区分,就连这教师和学生的就餐点设置,无形中就隔着阶级。薛向对此,倒是无甚感慨,在他看来,公平永远是相对的,阶级未尝不能化作催人奋进的动力。

这边,薛向还觉得阶级能使人向上,谁成想眨眼间,他自个儿就撞上了阶级这堵厚实的围墙。

原来,他刚端着盘子进了就餐区,立时就有一位白大褂青年迎上前来,拦住了去路,推推搡搡,要他下去。若不是薛向手稳脚稳,说不定一盘子午餐,就得那人推倒。

“下去,下去,这儿是老师专区,学生在下面就餐。”那白大褂边说得唾沫飞溅,边拿指头在薛向身上戳戳点点。

薛向生怕这家伙的口水溅到餐盘上,索性把餐盘背在身后,心中恼怒,正要出手给他些教xùn

,忽然,身后有人说话了:“薛书记?”

薛向转过脸来,那人惊道:“真是薛书记啊,真巧啊!”说着,就伸出手来。

薛向定睛扫去,但见那人三十出头模样,梳着偏分头,留着浅浅的八字须。一见这醒目的八字须,薛向立时记起这人来,正是那日在见面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学生艺术团副主任毛旺。

第三十二章 冰山美人

薛向笑着应了声,因着右手持着餐盘,见毛旺伸过手来,正要腾出右手,毛旺却双手抢过来握住了薛向的左手,摇晃起来:“薛书记,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给你个机会,和咱们基层同志打成一片?”说话儿,毛旺朝身后楼梯道中正攀附而上的三四人,指了过去。

不待薛向说话,立在一边傻愣多时的白大褂猛地冲薛向鞠个躬,怆声道:“薛…薛书记,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不知dào

您是………”

在白大褂看来,能称之为书记的,就没有小人物,先前自己真是瞎了狗眼。且这毛旺经常在此吃饭,听说也是个什么主任,连他都要客气的人物,岂是自己得罪得起的?

毛旺微微一愕,便猜到何故,立时冲白大褂喝斥开了,像训孙子一般,训得白大褂脸上的颜色快赶上他这身白衣了,末了,还扬言要把管食堂的老李叫来,好好说道说道,唬得白大褂眼泪巴巴地望着薛向。

薛向本来对白大褂也是一肚子意见,可他的脾性有些类似薛安远,傲上媚下,对下层人民极有感情。眼见白大褂已经哭丧了脸,立时就软了心肠,挥手止住毛旺的喝斥,道声误会,让白大褂自去。

白大褂诚惶诚恐又给薛向鞠了个躬,掉头就跑,一路穿桌跃椅,去得飞快。

这会儿楼梯道上的四个人也上得楼来,薛向却是一个不识,显然这几个是级别未够,没有机会参加上午的见面会。

接着,毛旺又拉着薛向,热情洋溢地给几人介shào

了一番,言语间却是撺掇着薛向和大家一起用个便饭。

却说这毛旺如此热心。本就是另有玄机,甚至就连这次巧遇,都是他静心安排的。原来毛旺在一楼就发xiàn

了薛向。就开始琢磨怎么接近才好,毕竟他正常的就餐点是在二楼。若是硬要在一楼制造巧遇,那必显得虚假。正在他苦思无果之际,恰逢薛向端着餐盘朝二楼行去。

天赐良机,毛旺岂有不抓住的道理,于是,他飞速招来艺术团的几个下属,还神mì

兮兮言道有好事儿。说完自个儿先行一步,紧追了过去。

要说这毛旺苦心孤诣,自然是有所求的。

原来毛旺今年已经三十有二,却仅仅是个艺术团副主任。艺术团是什么单位,那是哲学系下属的二级机构,一把手正主任才是副科级,他熬了许久才混了个正股级。而薛向虽然也只是副科级,可人家一只脚已经踏进正科级不说。还是单位实打实的五位领导之一,在团委人事调动上却是有至关重yào

的一票。

再说,上午的见面会上,薛向一通唇枪舌剑,连团委最跳的张锦松都给治了。毛旺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压根儿就不敢再把薛向当第一印象的毛头小子。再说,毛旺在团委是爹不疼,娘不爱,压根儿就没有靠山,要不然也不至于三十多了还在正股级上打滚,眼下,薛向初来乍到,显然需yào

自己的人手。

毛旺自觉和薛向是“天作之合“,立时就起了攀附的心思。

却说那四个艺术团的科员一听薛向竟是新到任的团委副书记,脸上齐齐现出惊容,好在众人都在机关混迹良久,察言观、,藏颜敛色这些基本功都练得溜熟,瞬间便调整好了心态,一一同薛向握手,问好。

趁着这会儿说话的功夫,薛向眼观六路,已把二楼饭厅扫了个遍,早发xiàn

了目标人物——苏老师。他忙着去解决眼下火烧眉毛的大事儿,自然无暇应毛旺之约,可人家第一次相请,直眉楞眼地拒绝终归不好,是以,薛向便说今天不便,约定明天中午,由他做东,回请毛旺几人,才算敷衍过了。

领导有事儿,且给了面子——答yīng

回请,做下属的若还敢登鼻子上脸,不依不饶,那就是缺心眼儿、寻刺激。毛旺几人中自然没有缺心眼儿的,又客气地寒暄几句,等薛向去后,才转身进了西走廊一侧的包厢。

打发走毛旺几人,薛向持了餐盘,便朝目标行去。

未行几步,便立住了脚步,原来,此刻,一道橘红的光影,透过窗外丛丛枫叶,正好投在苏老师身上,霎那间,那张半侧的鹅蛋生出盈盈光辉,便连那永远冷峻的丹凤眼眸也生出几分温暖,更兼乌发若云,皓臂凝雪,薛向没想到那日一身中山装的冷峻教师,换上一件雪白的衬衣,竟会是如此惊艳!

冷峻女教师陡然以惊艳美女的形象出现,惊艳得让薛向暂时忘了四周的喧嚣,忘了此前的纷扰,更加忘了此行何来。此刻,仿佛一切都已停止…

忽地,窗外起了一阵疾风,风移影动,霎那间,光影照在饭食散发出的薄薄蒸汽上,紫气氤氲,那依窗而坐的女郎,似披纱着雾,如出水芙蓉,如幻彩朝霞…

忽地,她轻舒玉臂,微抬皓腕,送一勺饭入口,饱满的红唇立时紧闭,双颊微动,似在咀嚼。女郎这一动作,忽地,将薛向唤醒过来。方才,他真的是看得沉进去了,前世今生,除了初逢柳莺儿,也就是今朝这位女老师,让他有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当然,薛向也仅仅是欣赏这种美丽而已,就是当作对美丽事物的观赏。若说一见钟情,那纯是小说中的事儿,就算他和柳莺儿缘定三生,也是同生共死,共渡劫波,才换来的。

片刻功夫,薛向便已收敛心神,继xù

迈步前行,也想着如何措辞,让苏美人收回成命。

“苏老师,方不方便一起坐?”薛向托着餐盘,送了个自忖礼貌至极的微笑。

苏美人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微微一愕,俏脸立时挂满严霜:“不方便!”

扑哧!

薛向这边还没动静儿,四周先有了笑声。薛向抬眼去看,这才发xiàn

,苏美人四侧竟是埋伏着一水的青年教师,这帮家伙显然是知dào

苏美人的脾性,不敢过来同桌,却是在藏在远处,以餐秀色。

薛向不理旁人讥笑,自顾自地把餐盘放上了餐桌,当下,再不说话,就站着吃喝起来。但见他一手捧着个三斤装的大搪瓷缸,另一只手持了大长筷子,叉起一大筷子五花肥肉,戳进瓷缸里一搅合,便埋头大吃起来。

好一顿山吃海嚼,直吃得饭粒儿扑簌直下,响声如雷,活似肥猪拱槽。薛向把脑袋埋进缸里好一阵大吃,眼见一筷子肉了了账,只剩了半缸饭,方才把脸拔了出来,却又伸筷进盘,挑起一筷子肉,这回却不放回碗里,而是没脸没皮地对着快冻住了的苏美人,笑道:“苏老师,一看就知dào

咱们都是能吃能胀的有福之人,您看您对“站着吃饭能吃得多”这点毫末窍门,都知dào

得这么清楚。要说这食堂的师傅手段真不错,这五花肉蒸得老烂了,一闻就知dào

是粟米滚着芝麻香油蒸的,您不来点儿?”

薛向这完全是瞪眼说瞎话,就苏美人这纤纤细腰,无论如何也和能吃能胀也扯不上关系。单说他这胡说八道,也就罢了,这小子还学会了说便宜话儿,人家苏美人说不方面一起坐,他则说成是苏美人体贴他,让他站着吃,能吃多些。

苏美人长这么大,还从未遇见这般厚脸皮的,平日里,那些男人见到她,要么是色授魂予,要么是扮演风度,还从未遇到像薛向这种脸肥皮厚的家伙。

要说后世的电视上,美女往往就青睐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男人,可眼下,苏美人真真是被薛向气得胃痛了。这小子说别的,也就罢了,自个儿吃得跟猪抢食似的,还偏偏来一句“咱们都是能吃能胀的有福之人”。

这“能吃能胀”,苏美人可是知dào

里面隐着什么意思。那是她打小回农村姥姥家,看邻居卖猪时,会拼命往猪槽里,加猪食,以期猪能多吃些,到时好压秤。

这词儿几乎是专为猪准bèi

的,薛向恬不知耻地自贬也就罢了,却偏偏还牵扯上了苏美人儿,怎不叫人家切齿咬牙?

苏美人倒竖柳叶眉,怒睁丹凤眼,眼见着就要发飙,募地,见周围食客皆朝这边指指点点,方才想起此处是何等所在,这浑人不要脸面,还想拉扯自己和他一般没脸不成?

“你,你坐下吃,吃,吃慢点儿。”苏美人无计可施,赶又赶不走,自个儿起身离去,保管传出去就成话柄,只期尽量平息风波。

“没事儿,站着吃,能吃多写,您甭跟我客气。”

苏美人一横远山,叱道:“谁跟你客气,坐下!”

最后一声清斥,薛向却是听出了其中蕴含着极大的不快。他此来有求于人,方才作怪,不过是用计获得对话权,却是没想过让苏美人出丑。这会儿,目的已达,他自然就坡下驴,顺势坐了下来。

薛向这一坐下,四周起了一片低哗,声音虽小,薛向却听了个分明

“李老师,那小子莫不是哲你们学系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不是!我还以为是你们数学系的,这小子从哪里蹦出来的,上来就朝最鲜的蜜桃下手,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嫉妒了不是?王老师,你还别说,人家不但敢,还真就成了。我就纳了闷儿了,这美女的审美也太成问题了吧,不喜欢咱这翩翩君子,喜欢上粗鲁大汉了?”李老师狠狠叉了块又肥又厚的肉片塞进了嘴巴,一脸的义愤填膺。

王老师凝视了一眼李老师这因大嚼肉片而抖动的肥脸,再看看远处坐在苏美人身侧的玉面郎君薛向,深深叹一口气,啥也不说了。

第三十三章 被捉奸

“,怎么,苏老师对柏拉图感兴趣?,恰好我也喜欢柏拉图。”薛向忽然发xiàn

苏美人餐盘一侧,放着本蓝壳书,看着上面的英文名儿就念了出来。

苏美人微愕,没想到这浑人还真有两下子,竟识得书上的英文。

却说苏美人这般想,自然有道理的!因为这会儿入学的学生大部分都没考英语,只有少数专业课才考英语,就算是考了英语的,也不过是会些最简单的基础单词,可这书上的“”却是人名儿,一般的学生就算听过这个名字,也未必会读这个单词。而薛向却是一口读了出来,还叫出了汉语名儿,显是知dào

这位古希腊哲学家。

苏美人立时将书从桌上拿了下来,搁上膝间,“找我有什么事儿?”

苏美人因为特殊原因,在美国念的大学,对柏拉图极为欣赏,却是知dào

现下这本书,对时下的共和国显得太过前卫,生怕薛向看出些什么,便下意识地把书藏了一藏。

哪知dào

苏美人怕什么,薛向还就偏提什么:“苏老师,我认为喜欢柏拉图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精神都是高尚的,至少心底是纯净的,而这种人一旦恋爱,就是那种站在爱人的身边,静静地付出,默默地守候的人。不奢望走近,也不祈求拥有;即便知dào

根本不会有结果,也仍然执着不悔…”

薛向自发xiàn

苏美人的这本,自以为找到了突pò

口,立时滔滔不绝地将后世滥大街的分析柏拉图式爱情的观点,搬了出来,妄图搭建与苏美人交流的桥梁。不然,就苏美人这冷冰冰、气昂昂的俏模样,薛向知dào

若是直言以告。结果几是注定的俩字:歇菜!

哪知dào

薛向口若悬河说了一堆,几乎把脑汁儿都刮出来了,其中不乏后世延伸出的爱情名句。可苏美人眼眸都不眨一下,寒声道:“说完了么?说完了。请离开,我想安静的用餐。”

这下,薛向也恼了,拍了半天马屁,没想到连马蹄子都没拍着。至少拍着马蹄子了,马儿或恼或怒,多少会有些反应。这位倒好,冷得像快冰,“得,苏老师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磨磨唧唧,事情很简单,我想问问我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到底得了多少分。”

因着对自己答题水平的极其自信,薛向压根儿就没去查过成绩,是以。这会儿还不知dào

这挂掉的一科到底是何情况。

“五十九点五分!”苏美人脆着声给出了答案,接道:“成绩下来多久了,你自己竟然还来问我?一个连自己考试成绩都不关心的学生,考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苏美人刚报出分数。薛向的脑子就开始嗡嗡之响,压根儿就没听见苏美人后面说的什么。

他简直气坏了!

他此前不是没抱着万一的想法,许是自己答题偏向,或者超出了规定字数,再或者试卷遗,这种种可能都被他想到了。可这会儿“五十九点五分”一出来,就是薛大官人智商骤降一百,恐怕也能猜到是某人搞鬼。

薛向压着火气,讽刺道:“苏老师怎么不给个五十九点九分?”

“我从不给人情分,零点四分也不行。”瞟一眼薛向不住抖动着的嘴角,苏美人漂亮的丹凤眼,若有若无地夹着几许快意。

“你!”

薛向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心中狂喊:你还不给人情分,那你怎么改人情卷,若不是你瞎改,老子能只得这点分么?

“薛同学,如果没有别的事儿了,请你离开,我想安静用餐。另外,你的脸色不大好,最好去校卫生院看看?”

薛向岂会听不出苏美人的讽刺,肃容道:“你给我的事儿解决了,不用你赶,我立马就走,如果苏老师真心关心学生,去医院倒是不必,让查查我的试卷,我脸色保准能好起来。”

“试卷已经封存,不便借阅!”

“是有人心虚吧?”

“你怎么说话呢?”苏美人勃然变色。

“实话实说罢了!”薛向毅然不惧。

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妮子就是冰山加刺猬,好话、软话过去,碰的也是钉子。既然好话、软话都不顶用,薛向索性就不装孙子了。

“既然你实话实说,那我也直说了,像你这种一学期不上一堂课的学生,能有分数,你就应该庆幸了,我在斯坦福桥授课时,对你这种学生,直接就是零分。”苏美人是真的怒了,边说话,还边挥动手臂,半卷的袖管,露出一截凝雪皓腕,腕上挂着一个精巧的紫色铃铛,她一摆动,铃铛便叮叮作响。

闻听苏美人说到自己的逃课史,薛向气势陡然一颓,低声道:“苏老师,美帝是美帝,共和国是共和国,咱们国情不一样,您得入乡随俗不是?咱们学校可没有说学生不上课,就在考试成绩上如何如何的,更何况,我可是和咱们系苏主任有过君子协定的,您恐怕还不知dào

吧?”

这会儿,确实不似后世上大学那般——平时出勤率也算作最后成绩的一部分。因为这会儿绝大部分学生的求学机会都得来不易,哪里舍得浪费,不去上课的可谓凤毛麟角,自然用不着搞后世的那套办法。

“知dào

,不过在我这儿没用!”苏美人收回皓腕,竟把半卷的袖管拉了下来。

薛向直欲吐血,碰上这么个悍妞儿,“你是系里的教师,总该接受系主任的领导吧?”

薛向已然理屈词穷,只好以势压人,搬出苏燕东来。

“我接受谁的领导,用不着你管,你这样说话,我是不是可以反问你一句:你是学校的学生,总该履行学生的义务——上课吧?”冰美人一化冻,却也是俐齿伶牙,简直是薛向来什么,她就灭什么。

苏美人话罢,薛向条件反射般张开了嘴,却没吐出词儿来,这会儿,他已然词穷。好在薛向脑筋极灵,顺手抄起筷子,夹了块肥肉片子塞进了嘴巴,嚼了起来,眨眼功夫,嘴角就溢出油来。

他此番夹菜,正好遮掩张嘴却无话的尴尬,顺道儿故yì

弄得满嘴流油,好恶心恶心这讨人厌的冰山。

果然,苏美人瞧着薛向吃得猛恶,略微拽起的嘴角猛地立住了,漂亮的丹凤眼眯起,似乎那滚滚油汁喝进了自己肚子一般,胃部竟起了反应,立时俯身,拿手按住,强压着这股恶心劲儿。

哪知dào

苏美人这一动作,胸前饱满的山峰,也随之而动,竟从衬衣扣间挤出腻腻的一团,薛向正嚼得得yì

,猛地见了那被淡黄细丝包着的一团白腻,惊得一下张开了嘴巴。

那腻如凝脂的盈盈一球,似乎有着这世上最惊人的弧线,最勾魂的魅力,此刻,薛向心中无爱,只有欲,最原始的欲!

却说并非薛向心花似锦,忘了远在天涯的柳莺儿,实乃是眼前这勾魂摄魄的风景,足以让任何男人血脉喷张,更何况他这血气方刚、未经人事的少年郎。

立时,薛向的下体就起了反应,一股邪火烧得他小腹热烘烘地。

“咦!”

忽地,苏美人讶异一声,还伸手晃了晃已经目瞪口呆地薛某人。

薛向陡然回过神来,冲她指向看去,见衣领处竟然油渍一片。原来方才,这家伙尽顾着贪慕“美景”了,早把张大的嘴巴忘诸脑后,于是,满嘴油汁顺着下巴,就下来了。

薛向慌忙拿衣袖逛了逛嘴,俊脸微赧,对方才自己的窥视,着实有几分不好意思。

哪知dào

他这下意识地拿袖子擦嘴,再配上这羞赧的模样,双眼还空洞无神,活脱一猪哥形象。苏美人丝毫未觉自己先前走光,方才俯身捂肚,亦不知薛向缘何如此,只是眼下见薛向又笨又呆,竟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苏美人这一笑,仿佛万古雪域,降下一缕春风,霎时间,群峰坍塌,冰雪消解,化作滚滚冰水,一倾而下,万古冰原立时化作一江春水。

苏美人这一笑,薛向又看呆了,而这回,美景共赏,四周名为吃饭、实为赏美的青年教师们也呆住了。

那先前埋怨苏美人不会审美的猪头李老师,这会儿彻底成了猪头,筷子竟插进了鼻孔里;苏美人笑时,他对面的王老师单手扶持着酒瓶正在倒酒,可酒杯早已倾满,王老师却依然维持着倒酒的姿势,一会儿的功夫,小桌已然化作溪流;这两人模样狼狈,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有人心中竟对薛向生出几分感激来,暗忖,若不是他横插一杠子,能见到她笑么。而这感激却维持不到数秒,接着,心底又埋怨起薛向来:为什么要让自己见到这绝世的笑容,今次之后,此生此世,我还能再见么?

“好哇,苏风雪,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

就在满场静寂无声、气氛诡异和谐之际,凭空爆起一声喝斥,显得犹为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见餐厅西北方向十数米,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男子正急步行来,那人青白脸,中等个儿,面容英俊,只是这会儿,许是太过愤nù

,颇为精致的五官有些扭曲,配上那青白的肤色,显露狰狞。

第三十四章 飞了

“原来她叫苏风雪,怎么那天,吴刚他们都叫她冰霜老师?想必是个绰号。不过她倒是人如其名,似寒风,近冰雪。”这厢薛向丝毫没有被人抓奸的觉悟,还暗自玩味着苏美人的名字。

那青白脸步履极快,数息功夫就到了近前,目眦欲裂地瞪着苏美人,手指颤抖地戳着:“我就知dào

你外面有人,怪不得你从不让我来学校,还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从美国跑回来,原来你果然是有人了,说不定,老子头上这绿帽子都已经戴了大半年了,我这王八当的,行,你真行………”

薛向这边还正叨咕着苏媚人的名字,没想到竟被人当了奸夫,这帽子戴的,传出去不是毁人么,当下,连忙解释道:“这位同志,你误会了,我是…”

“误会个球,闭嘴,这儿没你小子说话的份儿,老子又不是瞎子,她苏风雪何时给我老子半个笑脸,今天倒好,沾着你的光了。”那青白脸言语粗鄙无礼,薛向听他口气,似是苏美人的男人,心中不免生出明珠暗投之憾。可到底是人家家事,他也懒得掺合,索性闭了嘴巴,因为这种事儿往往越解释,越糊涂,还是让苏美人自己说清吧。

哪知dào

苏美人压根儿就当这青白脸不存zài

,端起精致的水杯,自顾自抿一口,又持了饭勺,优雅地朝餐盘下起了功夫。

那青白脸见苏美人这般泰然自若,心火被撩拨得越发兴旺,咬牙道:“行,行,你真行,苏风雪,走。咱们到你爸那儿评评道理,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脸,我马凯那点对不住你。你出国,我托尽关系。到国外去找你,再说,咱俩这婚事打娘胎里就定下了,到现在你也拖着不肯结婚,你知不知dào

你打生下来,就是我马凯的女人,你跟我傲什么。这些年,我样样顺着你,你让我走,我就走得远远的。不来烦你,你竟然背着我,勾搭小白脸,你对得起我么,对得起你爸么。走,到你爸那儿说理去。”

说话儿,马凯便伸过手来,欲拽苏美人,熟料半道上。一只大手凭空而生,将马凯的手打落,这出手之人,自然是薛向,这会儿,他已经听清楚约摸是怎么回事儿了,这苏美人和马凯家肯定是世交,还弄了出传说中的指腹为婚,如今,马凯就因为撞见自己和苏美人一块儿吃饭,恰逢万年不化的冰山霎那解冻,这下彻底打翻了马凯的醋坛子。

要说薛向本懒得管这闲事儿,人家两男女的事儿,轮不着他掺合,可这马凯太不像话,婆婆娘娘,说话忒不中听,尤其是老拿苏美人的老子说事儿。且这马凯一提苏美人的老子,苏美人两道娥眉就紧紧一蹙,显是被拿住痛脚。薛向最不耐烦威胁女人的男人,且眼前这冰雪女神实在是太让人心疼,这会儿又逢马凯撕下面皮,朝苏美人动手,薛向哪里还忍得住。

“大老爷们儿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威胁娘们儿,成得甚气候。”薛向拍开马凯的手,还附赠箴言一句。

可在马凯听来,就成了**裸的讽刺:“好啊,当老子的面儿,你还护上了,你,你…我,我…”

马凯羞怒焦急,伸手跃跃欲试,却又担心打不过吃亏,先前薛向的一巴掌虽没怎么使力,但马凯这小身板却如遭重击,因此,就有了顾忌。

马凯这边色厉内荏,你你我我个没完,忽然,先前在二楼餐厅口堵了薛向一堵的白大褂奔了过来,拧住马凯的肩膀,叱道:“你谁呀你,这是你呆得么,这是教师就餐区,我在这儿干了十多年,可没见过你,快给我出去。”

头前,白大褂被毛旺熊了一顿,溜走后,就一直密切注视着薛向这边的动静儿,暗忖着是不是让老蔡再做些好菜给薛书记送过去,就当自己请他赔罪。可仔细一看,薛书记正和那个美得不像人的苏老师坐一块儿,大白褂心中暗叹薛书记好本事之余,却是打消了赠菜的念头,毕竟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就在大白褂以为失去拍马机会的时候,马凯出现了,且一出场,便煞气凌人,嚣张的声音,老远便被白大褂听见。白大褂细听一会儿,才发xiàn

感情这位是来找薛书记茬儿的,天赐良机,此时不出马更待何时?是以,白大褂急飙过来,拽住了马凯。

马凯和白大褂体型相若,但满脸的青气,显然身体不佳,哪里是整日里劳作的白大褂的对手,挣扎了一会儿,便被白大褂拧住了左膀子,压得他弯了身。

马凯此刻已然怒极,想他平日里也是鲜衣怒马、轻车肥裘的公子做派,今朝挟怒抓奸,忘了带上帮手,竟受了贩夫走卒的侮辱,且他被白大褂拧住,苏风雪竟是连头也没回,激得马凯直欲发狂,顿时拼了膀子被白大褂拧折,奋力一犟,右手勉强伸进裤兜里,掏出个巴掌长短、三寸宽的黑色硬壳证件,背身朝后亮给了白大褂。

霎时间,白大褂拧住马凯的手就松了,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满眼惊恐,嘴巴哆嗦个不停,似乎想说些道歉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白大褂这番表情,自然吸引了满场的视线,薛向也拿眼往拿黑壳证件上瞧去,他目力甚好,更兼两人相持之地就在左近,立时就将那黑壳上的标识看了个一清二楚。但见那黑壳最上方、正中央是一个图案,这图案是个地球,地球上的陆地用绿色上彩,其余白色显是大洋,而地球下方画着两支交叉的橄榄枝。

薛向自然识得这个标识,正是联合国的标志,再看那联合国标识下绘着共和国的国徽,最下面各用中英文印着小字。

此时,薛向却是知dào

马凯的身份了,原来是共和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位秘书。难怪白大褂吓成那样,这一排钢印加国徽,还有置于国徽之上的联合国徽,怎不叫人胆战心惊。

这会儿,不单是白大褂傻了眼,就连先前看热闹的一帮青年教师,也看傻了,万万没想到苏老师的男人竟是这般有来头,心中那颗觑觎之心,霎时间,就死了。各自再不敢朝这边看一眼,慌忙端了餐盘,朝别地儿挪去,大部分更是直接起身,就朝楼道口行去,显然是不打算掺合,甚至连热闹也不敢瞧了。

马凯拿着证件晃了一圈,方才得yì

洋洋地收起,接着便猛地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脆响,抽在白大褂脸上。白大褂挨了这重重一掌,霎时间,嘴角便溢出血来,半边脸上血红一片,又不敢换手,只手捂住脸,惊恐地望着马凯。

马凯狞笑着伸出食指,朝外摆了摆,看这意思,竟是要白大褂将手拿开。

那白大褂做惯了迎来送往,对权力极是崇拜,畏惧特权的脾性几乎浸入骨髓,这会儿,挨了一耳光,卑微的心底却是未生出丝毫的反抗意识,只想着怎么让人家出气,好饶过自己,竟是木楞楞地放下了手。

啪!

马凯又是一耳光,抽了上去。

“够了!”

苏美人霍然起身!

“怎么,心疼了,你越心疼,老子越要打。”

马凯话音方落,接着更不停歇,左右开弓,眨眼间,将白大褂的脸抽成猪头,显然先前积压的一腔怒火,在这儿找到了释fàng

口。

薛向这会儿俊脸已然转黑,心中怒火高炽。先前,因着偷窥了苏美人的酥胸,见她男人杀到,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此刻,见马凯如此张狂,竟然以扇别人耳光取乐、泄愤,且这被扇之人还是因为替自己出头,惹上的事儿,怎不叫他狂怒。

哪想到薛向这边还未及发火,马凯竟狞笑着走了过来,边走边笑着对苏美人说:“我不仅要扇这不长眼的东西,现在老子还要当着你的面,扇你的姘头,怎么,怕了?求我啊!不过,你求也没用,老子今天要扇死这个小白脸。”

看着苏美人因愤nù

而苍白的俏脸,马凯心中快意莫名,视线一扫,扫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薛向,以为薛向已经吓呆了,“你tm的小白脸,就你这身破衣布鞋,还敢勾搭老子的女人,老子今天非扇………”

马凯正说得唾沫横飞,薛向霍然而起,右手暴涨而出,一把抓住马凯的衣领,单手将他举了起来,马凯到嘴的话立时化作一声惊叫,接着那惊叫声更是拉得老长老长,久久不绝。

原来薛向举起马凯,心火高炙难消,竟不揍他,顺手就从窗口把他丢了出去,半空中马凯魂飞魄散,只剩了这凄厉的惨嚎。

“你,你怎么……”

苏美人万万没想到薛向这般暴虐,玉手横指,却是不知说什么,蹬蹬几步,紧赶到窗口,趴下去看马凯。

苏美人这一趴不要紧,却叫薛向满腔欲火把怒火冲了干净。

原来苏美人这一俯身,饱满浑圆的臀部,立时冲破长裤,突了出来。夏天衣衫本就轻薄,苏美人穿的又是条棉丝白裤,这一撅臀,内里的底裤也在裤上印出道浅浅的影子。

ps:感谢诸位兄弟,呵呵,心情好了,其实,写书最怕没人看,我说的没人看,不是指没订阅,而是有订阅,没人出声,弄得我都不知dào

谁在看,我写给谁看。多谢哈,也请原谅下,写手嘛,每个月都有那几天!

另,那个谁威胁不给月票的,看到没,我没tj,也没断更!知dào

该怎么做了吧。

第三十五章 薛某人的刁状

薛向盯着那浑圆瓷润的两瓣臀儿,心神立时就飞到了九霄云外,鬼使神差一般,竟伸出了手,朝那浑圆的瓷瓣儿递去。

眼见着圆臀就要落入魔爪,忽然,苏美人那美丽的脑袋竟转动过来,薛向悚然大惊,猛地回过神来,极速抽回手来,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苏美人的视线,沿着裤缝紧紧贴着,心中又羞又愧。

苏美人回眸欲言,忽见薛向面色潮红,尤其是那只力大无穷的右手在不住捻动裤缝,忽地,灵光一现,想到自己方才那俯身的动作,再联想薛向这副表情,霎时间,脸上燃起了火烧云,到嘴的话却是住了,暗啐一声:小色鬼!却不自觉地拿了一对玉手,朝身后背去,悄悄遮住丰满的圆臀。

其实,苏美人这会儿本就正面对着薛向,臀儿朝向墙壁,哪里还用护着,她这下意识的动作,简直欲盖弥彰,薛向心思细腻,霎时就知dào

人家察觉了,立时尴尬更甚,嘴上却是有了词儿:“那个马凯同志怎么样了,没摔坏吧?”

“摔没摔坏,你不会自己看!”苏美人恼他轻薄,哪里还有好脸色。

薛向讪讪,不过总算遮掩了尴尬,便紧走几步,到得窗前,送目望去,但见马凯灰头土脸,伏在地上,挣扎起不了身。

却说薛向下手极有分寸,下手之前,就知dào

楼下是块草坪,且这餐厅设在二楼,窗口离地不过五米左右的高度,他扔马凯出窗,使得本是巧力,未施暗劲儿,是以马凯半空中能活动身子,自我保护之下。头部自然撞不着地。这点高度,外加又柔软草坪垫护,不撞着头部。自然无碍。

当然,薛向心中认为无碍。人家马凯可不这么看。想来也是,搁谁被人从楼上扔下来,也不会认为自己无碍的。这会儿,马凯浑身酸疼,像散了架似的,在地上挣扎良久,也未爬起身来。要说身体上的创伤还是其次。这回,马凯彪悍的心灵却是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先前,马凯被薛向从窗口扔出,霎时间。就骇得乱了心智,忘了身在二楼,直觉此番定死无疑,身体下坠的霎那,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自己落地。一定会脑浆飞溅,鲜血横流,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惨死的景象。待得身体接触地面,巨痛传来,马凯不自觉地就传递给自己一个信息——我已经死了。

可死就死吧。偏偏他是没死而以为自己死了!人死如灯灭,本不十分可怕,可怕的是这马凯以为自己死后还有魂魄飘忽,因为他脑子里还有意识。这下就乱套了,他惶恐,他不安,他不想死,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的眷念曾经活着的那个世界,甚至眷念起那个拧自己胳膊的白大褂来。

直到远处水泥路上,突突突,驶过一辆拉菜的小货车,巨大的轰鸣声,才让马凯神魂俱复。按理说,他这“死而复生”该当高兴十分、欣喜若狂,可马凯骤觉生命珍贵的同时,对死亡却也平添了十二万分的恐惧,更是对楼上那小白脸,不,大魔王畏惧到了骨子里。

却说马凯摔得并不重,只是猛然一震,身子酸软无力,这会儿,挣扎有时,已经缓过劲儿来,当下,挣起身来,看也不看窗口,竟是发足朝大门方向奔去,打定主意要离那魔头越远越好。

“呵呵,那个苏老师,您,您接着吃饭。我,我送这位兄弟去医院,要说您爱人下手也太重了,看把人家工作人员伤的,得,您用,您用,不送。”薛向瞅了马凯一眼,见他无碍,当下,抖索出几句场面话,不待苏美人搭腔,更不敢看苏美人眼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白褂身边,拽着脸已肿成猪头的白大褂飞也似地逃了。

这会儿,薛向干脆就死了让苏美人重改试卷的心思,都把人家男人扔下楼了,还指望苏美人笔下留情?后世,他可是见过两口子打架,第三者劝架,劝着劝着,两口子一同联手打起这第三者来。眼下,情况何其类似!人家再怎么吵,那也是两口子,薛向自忖苏美人不跟自己拼命就不错了,别的想法还是歇菜吧。

苏美人盯着薛向扯着大白褂发足狂奔,活像打了败仗的将军,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霸王举鼎、掷人如草的威风,心中羞恼被偷窥之余,觉得这色胚学生还算心有良耻,不算无可救药。至于,马凯如何,只要没死,苏美人那是一丝一毫也不挂心的。

………………………

薛向扯着大白褂下了楼,从兜里掏出十数张大团结,塞进了他手中,让他去医疗室治治。白大褂攥着钱,吱吱唔唔说不出口,一张肿胖淤青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双漆黑的眸子依旧写满了惊恐。

薛向心思细腻,略一沉吟,便知大白褂焦虑何事,拍拍他肩膀安慰说,若是以后马凯再来,直接来找他,顺道把办公室地点也告sù

了大白褂。这下,大白褂才长长舒了口气,说了一堆感激的话,方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薛向摸摸半饱的肚子,却是无心再折回食堂吃饭,逃是逃出来了,也不用面对尴尬了,可实质性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啊。这考试不及格可不是小事儿,纵使苏燕东可以放过这回,可系团委那帮人可是正盯着他呢,薛向万不敢大意。

薛向绕着林荫道,转了几圈,忽然又有了计较:找老师不成,就去找管老师的呗!

薛向抬手看看表,已是下午近一点,以他对苏燕东的作息习惯的了解,这会儿一准在办公室午休。此刻已然火烧眉毛,薛向却是顾不得苏燕东的休息,迈开大长腿,就朝苏燕东的办公室行去。

到地儿了,苏燕东还真就在!

薛向来的突然,不及秘书通报,直接就退开虚掩的大门,撞了进来,但见老头子正爬在桌上打着呼噜,口角的涎水都流到了垫着脑袋的花布枕头上,

因着做课题任务,薛向来此多次,秘书小方对他也熟悉,便指指门边的沙发让薛向安坐片刻,意思是等苏燕东睡醒后,再谈话。

薛向却是不管这么多,这会儿,他对老头子可是一肚子怨气,说好的,只要考试优秀,便可自主学习,可现在,却是让不守规矩的苏美人拿逃课的事儿,给拿住了,全怪苏老头领导无方。

薛向扯着嗓子清咳几声,老头子睡眠本就极浅,一听见动静儿,立时就醒了过来。

拣起桌边的方帕,擦擦嘴角,又拿起老花镜戴上,看清来人,苏燕东笑道:“是你小子啊,大中午的也不让人休息,是不是来问课题报gào

的?要我说,你小子上学期的那个课题研究做的真是不错,我已经选送党校的理论研究处了,没准儿还能弄个奖。这学期嘛,我看咱们得换个研究方向,老搞理论不行啊,终归还要结合实jì

……”

苏燕东误以为薛向是来接收这学期的课题题目的,在他眼里,薛向绝对是天才加好孩子之流,从不添麻烦不说,还能以如此优异的成绩完成研究课题和考试,这让他很是得yì

,毕竟还没哪位主任敢给学生这么大的自主,而他苏某人就做了,而且效果还这么良好,未必不能成为一种新的教学方法。

薛向跟老头子早处得熟了,就开门见山道:“苏主任,我想想问我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这门课的成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你的成绩,我差不多都看了,都不错啊,门门九十多,你小子行啊,怎么,今儿个专门跑我这儿卖弄来呢?”

其实,苏燕东还真就特意关注过薛向的成绩,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给学生这么大的自由度,也算个试验。老头子自己心中也是没底,就特别着紧薛向的考试成绩,因此,待哲学781班的考试一结束,他就特意让几位老师先改薛向的卷子,这一改,一个天才学生就诞生了!

而那次改卷也不过是挑了几门,毕竟还有的老师在负责监考,且苏燕东见改完的几门几乎皆是满分成绩,心里的一颗大石便落了地。这就好比质检员抽样检查一般,既然抽了几乎近一半的样品都合格了,其它的不抽也罢,是以,苏燕东还不知dào

薛向有门考试挂掉了。

薛向微愕,见苏燕东似不知知情,说道:“苏主任,是这样的,我的马政经这门课只得了五十九点五分。”

话至此处,苏燕东面色急变,正待开口,薛向抢道:“您可别误会,问题不在我身上,是代课的苏老师说逃课的学生,只配得这点分儿,您听听,您听听这话,简直是没把您老放在眼里嘛。”

这会儿,薛向自觉十分委屈,莫名其妙被人拿住了,当下就在苏燕东面前,给苏美人上起了眼药。

薛向见苏燕东目瞪口呆,自以为奏效,接道:“苏主任,我认为对苏老师这样不服从您领导的教师,有必要进行稍微的处理。我认为扣工资、写检讨之类的处罚,就不用了,毕竟是女老师,总得给她留些面子,这样吧,您可以让她去代别的班,这样大家脸上都好kàn

…咦,方秘书,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通红,是不是病了?”

薛向正把满肚子的坏水往外倾倒,忽然瞅见坐在左侧小办公桌上的秘书小方,拿手捂住嘴巴,憋得小脸通红,立时就问出声来。

哪知dào

,他这边话音刚落,后边就有声音传来:“我看是你有病!”

声音清脆悦耳,却似夹着冰棱,薛向听在耳里,如遭雷击!

第三十六章 你争我夺

那清脆的声音仿佛夹着冰渣子,半空里浇下来,淋得薛向一头一脸!

好个薛向,临危不惧,来了个充耳不闻,心念电转,便想出了对策:“苏主任,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总之,苏老师毕竟是从国外归来的优秀人材,只代我们班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我强烈要求您安排苏老师负责全系的大课,那样咱们全系的学生就都能有机会聆听苏老师的教诲了。”

薛向竟明目张胆地玩儿了一出掩耳盗铃,他只奢求这冰山美人是初来乍到,没听见他前面的诋毁,那这番补救说不得就还有用。

闻得薛向这番“豪言”,苏燕东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飞出眶去,秘书小方更是把脑袋抵在了课桌底下,不知dào

到底是何表情,只见肩膀不住一抽一抽地耸动。

这时,薛向才故作不经意地扭过头来,“呀,苏老师,您什么时候来的?真巧!来来来,您坐您坐!”薛向嘴里说着客气话,身子却是动也不动,连挥手请的姿势也无,可见这客气话有多假。

苏美人冷冷横了薛向一眼,却是没接茬儿。本来嘛,薛大影帝被人抓了现行,还敢当作啥事儿也没发生,表演得惟妙惟肖,再加上苏美人的冷性子,哪里好拉下面子,跟薛向分辨谁是谁非,自然冷漠以对。

见苏美人没吱声,薛向松了口气,总算是遮拦住了,心中却是暗哂:唉,生平第一次给人家上眼药,结果,眼药倒是没糟践,全给自己上上了。

“那什么,苏主任。苏老师,你们谈,我先走了。”

气势已颓。薛向决定收兵回山,再说。谏言苏燕东调整苏美人的事儿,当着人家的面儿,哪里好说。他暗中计较:先出去溜达一圈儿,再杀个回马枪!

薛向刚转身,却听苏美人道:“你先别走,关于你逃课的事儿,咱们正好在苏主任面前说个清楚。”

见苏美人亮明刀枪。却是正合薛向心意。这逃课的话头儿,他这做学生的还真不好直接挑起,“成,当着苏老师的面儿。苏主任,您就和她讲讲咱们的君子协定吧。”

说完,薛向得yì

地抱起膀子,暗忖,不信系主任的话。你一个个小小老师还敢不听!

哪知dào

苏燕东先不言语,而是取下老花镜,摘过细绒布,摩摩嚓嚓,又是端杯喝水。折腾半天,才开腔:“薛向啊,你也说了苏老师是国外归来的优秀教师,她的课,我看你还是听听得好。”

什么!

薛向万万没想到老头子居然临阵反水,这一枪刺过来,简直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薛向急道:“苏主任,当初我们可是……”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学哲学的,连时移世易都不明白?我看你还真得好好上上课。”

“老头子竟然彻底翻了脸,看这敌投的,连旧情都不念了?”薛向真不知dào

这戏法儿是怎么变的,老头子先前还夸自己真行,这会儿,话锋一转,就成了自己还需yào

继xù

学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薛向现在瞅一眼一本正经的苏老头,就浑身发冷,可光发冷也不行啊,不及格的事儿还没解决呢,眼见着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薛向也知dào

先顾眼前了:“苏主任,成,您说上苏老师的课,我去,只是上学期的“马政经”这门课的成绩……”

薛向原以为老头子狠狠刺了自己一剑,这点要求该会一口应下,哪知dào

苏老头竟似不敢做主,小心地朝苏美人望去。见堂堂一系之主任拿不下手下的教师,还一副窝囊样儿,薛向真想替他找块豆腐来,让他撞死算了。

“上学期的成绩我可以按卷面分给,下一次考试,希望你好自为之。”苏美人冷冰冰丢下一句话,摇着柳腰,蹬蹬去了,竟是连招呼也不和二人打一个。

待蹬蹬声远去,薛向刚准bèi

开口告状,忽地,想起她来时怎么没有脚步声,莫不是刚才蹬蹬声是故yì

踩出来的,这会儿还躲门外偷听?

薛向真有些神经过敏了,竟特意溜到门外,看了看,见真的无人,才放下心来,抢进几步,道:“苏主任,别怪学生没礼貌,您实在是太那个了,您看看她,她压根儿就没把您放在眼里,走时,不和我打招呼也就罢了,怎么连您”

话至此处,薛向说不下去了,苏燕东竟现出一脸颓唐,自顾自翻起桌上的日历来,忽然猛撕几张,露出今天的期号,那期号下面的阴历,竟还拿笔描红了,显是苏燕东的特殊日子。

啪的一下,苏燕东竟然给了自己一巴掌,撂下薛向和秘书小方,撒腿就朝门外奔去,这老胳膊老腿儿竟是迈动得飞快,不待薛向喊声,便奔了出去。

薛向觉得今天真是诡异之极,遇到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那边两男女玩指腹为婚,这边主任不敢管老师,最悲催的是自己竟然两次都成了夹心饼干,找谁说理去。

“薛书记,你难道不知dào

苏老师是苏主任的女儿,咋还这样说话,刚才我一直给你使眼色,你咋就愣瞧不见呢…”薛向到系团委担任副书记的事儿,小方身为系主任的秘书自然知dào

,是以,就没把薛向当普通学生,而是称了官称。

这边薛向只听见“苏老师是苏主任的女儿”,小方后面的话已经完全进不了他脑子了,因为这会儿,他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直个在心中大骂自个儿傻叉,在老子面前告女儿,能告准才怪呢!

忽然,脑子里又冒出个疑问:既然是老子和女儿的关系,这苏主任既是上级又是老子,不是更好管苏美人么,怎么这做老子的好像有些怕女儿,做女儿的进门也没叫老爸,还冷冰冰地叫了官称?

薛向这边云里雾里想不明白,冲小方打个招呼,失魂落魄地出门去也。

总算把那不及格的成绩给抹去了,算是这乱糟糟一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儿吧。

诸事不谐。薛向也不敢在外边溜达,索性绕回办公室。打算睡个午觉。

薛向的新办公室设在哲学系三楼,是间十平大小的房间,虽未铺瓷砖、架吊灯,却是布置得极为雅致。本来安排办公室时,系团委办公室负责后勤的老梁,就领着四五个小年轻过来了,说是奉刘高书记的指示。看薛书记有什么要求,要怎么布置,直管吩咐就好。

当时,一听刘高书记。薛向脑子里就跳出一个高个儿、长眉的中年形象来,记得欢迎会上这位可是力挺了张锦松一把。一念至此,薛向心中升起了警惕。按他好享shòu

的脾性,本来是打算自己出钱,把这屋子给整顿一下。这下却是不行了,说不准谁就等他奢侈呢。

可人家派人来了,若是用也不用,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却是露出来了,那样终归不好。毕竟一个班子里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面皮上的功夫该做的还是得做。

是以,薛向便反其道而行之,告sù

老梁不需yào

添东西,反而让把办公室的各种器物,往外搬了一堆,只留下一桌一椅,一张简易行军床。

办公室搬出了许多器物,空阔不少,薛向自然不能真让它空着,当下又指挥老梁弄来不少绿色盆栽,桌上放一盆仙人掌,以助赏目悦心,而小小行军床边上,更是摆了一圈绿意盎然的盆栽,薛向怕别人说自己奢华,却不怕别人念叨自个儿小资,更不嫌每日把盆栽搬进搬出费力,他只要能睡得舒服。

却说回到办公室后,薛向半饱着肚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百无聊赖,又拿起桌上的文件和报纸看了起来,正看到无趣时,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按说普通科级干部,是不够格配单独办公室和单独电话的,可谁叫京大享shòu

特殊拨款,财大气粗,且系团委就这么五位领导,另外四个都配了,自然不能拉下薛向。

电话是老王打来的,语速甚急,只一句“首长去开会了”,说完便把电话撂了。

话虽短,意思却多,薛向自然听出来了。要说安系商量正事,从来都是安在海来电,而这会儿安在海亦未赴吴中上任,必然在家。可来电的却是老王,且极其匆忙就挂了电话,薛向便咂摸出,这是老王私自打来的电话,要自己速去松竹斋。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难道今天开会讨论的事儿跟自己有关,不会不会,自己这芝麻大点儿官,怎会劳动那些大佬?那不是自己的事儿,若是安氏的事儿,当由安在海来电,何必要老王这般仓促得好似通风报信。那,那必是与己有关,且是能劳动那些大佬会商的事儿,那就只有一件事儿——许子干的新职务。”

薛向挂了电话,心窍百转,立时便猜出了答案。因为,他那次夜访许子干后,就为许子干的事儿,在安老爷子面前说过话。老爷子当时没有回话,可老王却是在侧,知dào

有这件事。

薛向虽然猜出了为何事,却是依旧糊涂老王为什么来电话,还如此仓惶,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薛向心怀疑问,脚下却是不停,片刻就到了松竹斋。他刚陪即将赴任的安在海和永远是岳父重于工作的左丘明,喝完一壶茶,老爷子的座驾便进了大门。

…………

黑小的书房内,因是夏天,只有烛火,没有炭火,光线不明,倍显幽森。

老爷子倒是没问薛向何以在此,落座后,就把会议的结果简要说了一下。

薛向万万没想到,会上竟是没定出结果。他来时就暗自嘀咕,虽然许子干是曾经的中央大员,且是威权赫赫的中组部副部长,可到底只是个副部级干部,就算其中牵扯到吴家人,他的调动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上高层会议呀。

听老爷子一说,他才明白,随着南蛮子越闹越凶,教xùn

南蛮子在高层几乎成了共识,原本他替许子干相中的苗疆省的位置,竟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想来也是,从古至今。历来就是战功最重!而文职人员自然不可能上战场立功,那后勤转运就成了为数不多的立功机会。若是谁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功勋。无疑能在仕途的功劳簿上给自己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同样也为日后更上一层楼。打下坚实的基础。

是以,原来薛向替许子干筹谋的位子,立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单单这样也就罢了,就在薛向消化这消息的时候,一旁在座的安在海和左丘明竟闹出事儿来。

“爸爸,既然是这样,咱们也得争取争取。您下次能不能在会上提名我过去。我也觉得老在安逸的环境待着不好,还是艰苦的环境能磨练人,吴中省的事儿,缓一缓也还来得及。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安在海此去吴中,本就是肩负整合安氏在吴中力量的重担,可谓是个大桃子,且更极具象征意义,象征他安在海依旧是安系掌舵的不二人选。可眼下。安在海竟是连这大桃子都不要了,闹着要去苗疆,可见这位子火热到何等程度。

“在海,吴中的重yào

性,你又不是不知dào

。咱们家也就你有这个能力挑起来,你不去谁去?”左丘明罕见地直言反对了安在海,一番豪言说得冠冕堂皇。

薛向还以为这位这回开了窍,知晓顾全大局了,哪知dào

左丘明话锋一转,又道:“爸爸,我认为我在铁道部已经lì

练得足够了,此去苗疆,虽然僻壤穷乡,却是最最锻炼人的,您不是老教育我们说‘党员干部就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么’,我希望这次能去苗疆,哪里最苦,我就去哪里。”

左丘明神情肃穆,长眉如锁,幽幽的烛火下,刚毅的造型加悲壮的言语,竟让薛向凭空生出几分“风萧萧易水寒”之感。

在左丘明说自己不合适去的时候,安在海就已经开始皱眉了,不过好歹那话说得还中听,可这后面半截话一露出来,把安在海气得直喘气:“大哥,你从江淮省调到铁道部才一不过一年吧,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历练够了,但你若是坚持认为自己历练够了,去吴中岂不是正好,相信凭您的能力,应该能很快稳住局面,至于苗疆的差事,还是交给我吧。”

安在海话落,左丘明立时就接上了,一时间,二人唇枪舌剑,辩论的不亦说乎,好在都还顾忌着老头子,言辞间皆是说法辨理,即是这样,依旧是锋芒毕露,听得一旁地薛向眉头越骤越紧,几次都想出声制止,终归有自知之明,强忍了下来。因为,眼前的这二位,已经辨出了真火,薛向自知这会儿,不是自己一个外姓人该插言的时候。

薛向虽不插言,却是不住朝老爷子的位子瞟去,灰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老爷子是何表情,但老爷子脚下不住颤抖着的手杖,却是让薛向知dào

此刻老爷子心中愤nù

已极。

薛向担心老爷子的身体,知dào

要是再让这二位辩下去,没准真将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谁成想他刚要出声,老爷子动了。

但听轰的一声巨响,老爷子将身侧搁置茶水的立凳掀翻了,霎时间,凳落,杯裂,水溅!

“滚,你们两个王八犊子给老子滚,从今以后,别再想进这间屋子,滚!!!”老爷子不住地跺着拐杖,指着二人大声喝骂。

唰的一下,二人脸色一片惨白,齐齐颤抖着身子,望着老爷子,却是挪不开脚步。此刻,二人真真是吓坏了,纵使二人官高日久,养成了气势和威仪,可在老爷子这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将面前,那点气势,屁也不算。此刻,二人心中再无半点思绪,只剩下惶恐,惶恐若是此后老爷子真不让再进这间书房,那今世的奢望可就彻底断送了。

薛向顾不得劝顾安、左二人,紧走几步,把老爷子扶住,又轻轻用力,将老爷子按回了椅子;一侧的老王则飞速地将立凳扶立起来,又寻来扫帚、簸箕将狼藉处打扫一新。

“老爷子,消消气儿,气大伤身不知dào

啊!何况人家二伯和大姑父又没说错话,这苗疆眼看着还真就是锻炼人的地方,当然,也是个金窝子。不过,二伯和大姑夫想往那儿去建功立业正是人之常情,我可真没看出您生气的理由。我就不信当年您老打仗的时候不争功,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您老可跟我讲过,血战四平的时候,林罗首长可是把主攻任务安排给了三兵团,还是您亲自打上门去,把主攻任务抢过来的,有这回事儿吧?咱们执政党人,可不兴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薛向见气氛尴尬,立时就开了腔。他可不管老爷子那争着打战赴死和这二位争着坐享其成的性质有何不同,拾起来,就往一块儿联系,且他知dào

只要一说打仗的事儿,老爷子的注意力一准儿被转移。

果然,安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叱道:“老子那是提着脑袋玩儿命,和他们这窝里斗是一回事儿么?”

“怎么不是一回事儿,您那是打仗,人家二伯和大姑夫争着去的地儿,也是要打仗,都是打仗,您若非分出个青红皂白,那就是不讲理,说句难听地,血战四平是打得惨,您老这不是也在指挥所么,难道您要人家二伯和大姑夫抗了枪到前线,才算是好汉子?”

薛向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可他知dào

此刻不如此,难以让老爷子饶过安、左二人。

老爷子一听薛向竟敢讽刺自己缩在后面指挥,让士兵玩儿命,立时就恼了,气得眉毛直抖,想说出些道理来,开合着嘴巴,又说不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那会儿还真就是在后面端了望眼镜,看士兵决死冲锋,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难以推翻。

如果此刻有第三者愿意帮腔,却是可以帮老爷子分辨“首长是指挥官,必须待在指挥岗位上,上前线冲锋一旦阵亡,给整只部队带来的危害更大。可这些话,到底不是老爷子自己能拿出来辩解的,是以,老爷子张了半天嘴,最后也没吐出一个词儿来,气呼呼地抱了茶杯,猛灌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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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恢复正常。另外,说下更新时间,一般是晚上十一点后,我知dào

这样做,不好,可我这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一次写完了修改。要是中途修改了,上传,就没力qì

写下去了,这倒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二竭的道理。而是我总把每一个字当一粒谷子,写出来就是收货的;上传了,就是交公的。交公了,自然就丧失动力,谁叫我小农意识严重,喜欢看着谷子越堆越多,越堆多,我干劲儿越足。所以,请大家体谅下,上传时间,这次定好了,晚上十一点左右,一般是二章,有时会三章。

第三十七章 最黯淡的一天

薛向出得松竹斋时,已是下午三点半。虽然花了半个多小时,缠斗得老爷子忘了发作安在海和左丘明,也收获了安、左二人无数感激的眼神,可出门那刻起,薛向脸上的笑脸便攸的一下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冰霜。

今天一天,薛向觉得简直是不顺透顶,先是在见面会上,被张锦松作了菜鸟,拿出来当靶子;接着,无端掺合进了一场轰动校园的篮球赛;后来,又传来考试挂科的消息;再接着,被人家当作第三者抓奸;最后,给苏美人上眼药,反被人家抓现行;到这会儿,筹谋数月的许子干调职的事儿又出现了波折。

这一天,该算是薛某人前世今生最混乱的一天了,若不是这会儿还没满大街的瞎子,说不得薛向就得随便拉上一个,给自己取上一卦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会儿,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北海公园,时下正是艳阳高照的好光景,北海公园花木成林,碧草如茵,更有山环水抱,微风频生,正是消暑赏景的好去处。

薛向却没心思在园内游逛,寻了一处绿地荫凉,便倚树靠了,思索如何破局。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苗疆省的位子竟是牵一发动全身,据安老爷子概述,会上是振华首长提名的许子干,证明振华首长那边已经被许子干走通了,而吴老虽未提出人选,却是强烈反对许子干的任命,还要求派员去探望正在病休的许子干,其中之意,正是暗讽许子干装病。

振华首长如今一飞冲天,他的提名份量极重,本来极有可能通过,可一直极少出席会议的季老突然发言了。也提了个人选,当下,就把局势弄乱了。成了相持不下。要知dào

季老份量极重,且资历极高。在党内地位几能与南老并驾齐驱。他老人家发话了,会上的气氛就沉闷了,因着谁也没把握拿下那个位子,因此,就没举手表决,把争议搁置下来了。

薛向倒在一棵老榕树下靠了,那榕树枝桠极茂。且树叶稠密,压得三五枝桠快垂到了地上,思极无谋,薛向顺手扯过一片树叶。在指间翻来覆去地颠转,心中却仍是在思索着怎么破局,可此刻的他之于那些顶级大佬,无异于尘埃,即使腹有良谋和一肚子道理。来证明许子干是最合适人选,可谁听他的呢。

就算他能告知振华首长,且振华首长听他的,可眼下的事儿,已经不是振华首长能一言而决的了。况且,振华首长已经提名了许子干,亮明了自己的态度,不依旧是个僵持的局面?

“唉,季老挥手如山,如横天绝壁,叫人如何攀登,季老,季老……”薛向心中默念着季老,忽然,灵光一现:季老挥手如山,可不同样还有另一人反掌成天么?

那人自然就是南老!

可薛向脑子里刚闪出这个念头,隐隐约约就要将之掐死。他算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他和南老只不过见过一面,那还是假借替薛安远拜年才寻着的由头,而去年拜年就没轮着他去,实在是当时的梅园戒备森严,除了南老至亲和军政大员,其他人员是万万不得与入的,且各大员均知dào

规矩,皆未带家属或子女前去,薛向自然未能成行。

此刻,薛向想来,那日南老待己甚至亲切,还多方回护,可那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其中大部分原因,恐怕还是因为自己伯父当时尚陷囹圄,南老感念其情的缘故。而如今薛安远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岂不是多赖南老之力,先前的悲情牌哪里还能打。

就算南老待己如故,可终究是把自己当孩子在看,若是贸然说出许子干的事儿,说不得换来的就是一顿呵斥,毕竟军国大事,哪个政治人物会拿来送人情?就算是送人情,那也一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与人作政治上的妥协或交换,岂会为私情而为。

薛向心中思忖得很清楚,他知dào

无论从哪方面想,自己去找南老为许子干说情,都是冒失、无理、幼稚乃至荒唐的举动,可他最终决定还是得去,不为别的,只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是不成,自己也算尽了全力,对得起许子干了。

一念至此,薛向站起身来,就跨上了飞鸽,朝西北角的四海副食店奔去,那处有一公用电话。因为,现下不比以往,南老身负国鼎,整日里处理国家大事,自然不可能时时居住梅园,多数时间恐怕还是居于大内。而此刻,薛向也就只知dào

梅园的联系方式,那还是关春雷告知的,当初说让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来梅园玩儿。

可梅园岂是供人玩耍之地,薛某人就算胆子再肥,也不敢没事儿就上那处溜达,是以,梅园他再未得去,那电话自然一次也没用。今次,却是不得不用了,不然他还真没地儿去找寻南老,总不能给薛安远打电话吧,若是那样,一准儿得挨薛安远的呵斥。

薛向本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谁知dào

电话一要过去,竟直接就是关春雷接的电话:“啊哈,是你小子啊,要我说你小子还真不地道,去年过年你不来给老子拜年也就罢了,怎么着,回京这好几个月了,今儿个才知dào

给老子打电话?我猜猜,我猜猜,你小子一准儿是遇到麻烦了,不然你小子才想不起你关伯伯勒…”

关春雷是个炮仗脾气,说话又急又快,薛向刚报了个名儿,他就自顾自打了阵机枪。

一时间,薛向还真不知dào

怎么回答,因为关春雷说的都是实话,他确实是有事儿了才找。好在关春雷性子直爽,倒也没继xù

找他茬儿,道声“首长就在梅园,赶紧过来吧”,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薛向再不迟疑,掏钱结了话费,调转车头,便朝梅园奔去。到得胡同口,不待他掏证件,就有专人过来。问明姓名,便领着他一路穿越重重警戒线。最后领到梅园的左侧耳房处,作了个请便的手势,便自己退开了。

薛向推开房门,但见关春雷正穿着件大白褂,敞开了衣襟,抱着个大西瓜啃得汁水飞溅。见得薛向进门,关春雷也不起身。抬手指了身侧的红木桶,口齿不清地道:“自个儿拿,老子昨晚吊在深井里冰的,可比劳什子冰箱好使多了。三伏天里,吃一口,透心凉,你小子倒是好运气。”

薛向听话,也不客气。抱起个浑圆的翠皮西瓜,触手间,果然冰凌凌刺着肌肤,轻轻一掌,西瓜便精准地从中裂出两瓣。接着,便是一通胡吃海塞,片刻功夫,一个七八斤的大瓜就下了肚。他中午本就没吃饱,这会儿心急火燎之余,吃一个冰镇西瓜,端的是既饱肚,又静心。

薛向这边如下山猛虎,片刻就扫完了,惊得正把脑袋埋进半边瓜肚子里的关春雷猛地抬头,比出个大拇指,道:“你小子,行,比老排长可厉害多了,当年,论吃饭喝酒,老子可是把他甩得没影儿,你小子这回倒是替老排长找回了脸面。”说完,又指着桶,让薛向接着扫荡。

却说薛向此次是真的来办事儿的,方才吃一个,纯是应景儿,给关春雷面子,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继xù

胡吃海塞。

“瞎着什么急,急也没用,老子心里还能没数儿?现在振华同志正在和首长谈工作呢,你小子要这会儿进去?我看还是接着陪老子吃瓜吧!”关春雷人粗心细,自然知dào

薛向心中所想。

薛向无奈,只得又从桶里挑了个个儿小的,哪知dào

他这边刚把瓜拍开,耳房的电话响了。

关春雷接完电话,笑道:“你小子倒是好运气,首长知dào

你来了,叫你现在过去。”

“什么!”

薛向吃了一惊,手上一松,托着的两瓣西瓜霎时便朝地上落下,他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一抄,将两瓣西瓜稳稳抄在手里,却是忘了这不是两个半球,无数瓜汁飞溅出来,洒在他的白衬衣上,立时在衬衣前印了一滩红印。

这下可麻烦了,那边的卫士已经到了门外,而薛向这副邋遢样子,无论如何不好出现在老首长面前。谁成想,他找关春雷借衣裳,关大炮干脆就扬起比薛向身上那件还红艳的白大褂,问他要不要,弄得薛向彻底无语。

薛向正张罗找哪位卫士借衣服,可那卫士个个跟木头人一般,压根儿不接茬儿,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关春雷的吆喝声中,顶着这件糟糕的衣衫,随了卫士前去。

此前,薛向只来过梅园一次,其内山水田园的风情,却让他记忆犹新。只不过,这回再来,满园的冬装,已换作夏服,上回的一片纯白世界,此刻已化作色彩缤纷,有翠竹成林,有红花盛开,有芳草掩映,有芙蓉绿波,唯一不变的则是那弯曲水,依旧流水淙淙,撞在凸起的回环上,叮咚作响。

当然,变化最大的当属那曲水后的一片农田,去年冬天,薛向记得种的是小麦,这会儿却换作了稻谷,且是已经成熟的稻谷,满眼望去,斜日余辉下,金灿灿一片,田间,竟还有两个农人,戴笠持镰,在收割谷子。

薛向心中一直好奇,梅园中种了这些农作物,到了收货季节,该是请左近的农人帮着收割,还是由园内的卫士代劳。这会儿,见了两顶斗笠,却是迷糊了,心中嘀咕:就这两人,这一片田地,该收割到什么时候啊。

他这边心怀疑问,脚下却不停步,沿着曲水边的石板路,跟着卫士行得甚急,那曲水弯到农田左近,薛向离那两位俯身挥镰的农人,不过四五米处,前面的卫士忽然止住了脚步,朝田间一指:“薛向同志,首长就在那边。”说完,一个立正,调转身子,留下满脸惊愕的薛向,大步去了。

“傻小子,看什么呢,还不下来搭把手。”左边的农人忽然扬起斗笠,冲岸上目瞪口呆的薛向喊话了。

薛向回过神来,这才发xiàn

斗笠下那张愁苦的老脸,不是振华首长又是何人。

这时,右边的农人也直起了身子,高大的身材极是显眼,不待他扬起斗笠。薛向便看清了那写满沧桑却又儒雅慈祥的脸来,正是老首长。

“叫人家作甚,人家可不耐烦种地。听说人家下到山沟沟里。也从不往地里去一回,都是安居高堂而指手画脚。看看,人家这才是当官的威风嘛。”老首长性子本诙谐,竟接过振华首长的话头,拿薛向在靠山屯的作风开起玩笑来。

老首长都这般说话了,薛向哪里还敢磨蹭,三两步就踩进了田间,顺手抄起田埂上的镰刀。就朝地里的庄稼发起了进攻。却说薛向打架是把好手,做起农活来,完全就不成了,他下手倒是飞快。镰刀舞得几乎叫人看不见刀影,稻子也应声而落,可他割着割着发xiàn

不对劲了,地上竟全是倒伏的稻子,杂乱无章撒了一地。叫他无处放脚。

薛向立时停住镰刀,偷眼朝振华首长和老首长所在的行子看去,但见二人身后的稻子,码得虽未必整整齐齐,却是丝毫不影响劳作。

薛向拿了眼睛七扫八瞄。却是发xiàn

振华首长和老首长好似没动静,一抬眸子,恰好撞上两道眼神。原来这二位自打薛向下地后,就一直没动作,笑吟吟地看着他瞎忙活呢。

这会儿,薛向也直起了身子,冲二人尴尬一笑,却是想不出词儿来遮掩。

“行啦,没什么不好意思,你们这代人算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虽然也经lì

了些坎坷和波折,总算是比我们幸运得多,不会种田也不是什么多大的罪过,将军打仗,书生念书,各干各的行当,干好干对就行。当然,知识自然是掌握得越多越好,不要求你门门精通,但广泛涉猎却是必须的……”振华首长倒是没继xù

打趣他,却是出言替他解围,言语间,竟似还有几分教导薛向如何做人为官的意思。

要说振华同志对薛向的观感极佳,不说他能有今日飞龙在天的势头,多耐薛向那三篇文章之功。单是薛向感想敢干,在靠山屯,能把他自己都是只敢不想不敢做的事儿,付诸实践,振华同志就感动莫名。而且振华同志猜到薛向今日此来何为,自然对他这种重情重义的举动,倍加青眼。

振华同志说完,薛向回了个感激的微笑,却是没有说话。其实,自打他和这二位照面,就没说过话,连问好的话都未出口。倒不是薛向性子腼腆,而是这二位齐聚,让他倍觉压力。尤其是老首长,后世已然成神,即使此刻也已是耸立云霄的大能。

若是这二位问话,薛向或许还能依言而答,可这二位不是出言调侃,就是闭口不言。调侃他的话,他自不能像对待雷小天、朱世军那般,反调侃回去,只有低头受了;而这二位不开言时,他更是不能主动挑起话头,此处到底不是松竹斋,老首长也不是安老爷子。

“怎么,去年过年,没来给我拜年,现如今心中有愧,不好意思说话喽?”老首长出言打破了沉默,接道:“那我就好奇了,过年时你不来给我拜年,今儿个不年不节的,倒是主动上门了,还你帮我掰扯掰扯,是何道理?”

老首长满脸微笑,鸡皮密匝的眼角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薛向的来意,岂能瞒得过他?

振华首长笑道:“我看多半是来抱佛脚的。”

老首长笑道:“我这儿可没有佛脚,臭脚倒是有一双,不过某人就算是要抱佛脚,平时也该多多烧香才是呀,总不能事到临头,头埋土中,把佛脚一抱,就当万事大吉嘛。”

不待薛向接话,老首长又道:“行了,你的事儿,我大概知dào

了,有些事儿不是你这娃娃能掺合的,你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学习嘛,听振华说,把你安排在学校的系团委,本来我是很不同意的,你一个娃娃不要以为写过几篇出彩的文章,掺合进了一些事情,还全身而退了,就觉得天下大可去得,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光看到表面也是不够的。现阶段,我看你要沉下心来,好好读读书,当然,不只是要读你所选所学的专业类书籍,像振华说的,视野一定要开阔,总之,多读书没坏处,开卷有益嘛。”

说完,老首长不再理他,自顾自上得田埂,朝前行去。

“小家伙不错,就是了躁点儿,好好读书吧,对了,你干活儿虽然不成,手脚却是麻利,赶紧帮着把这块田给处理了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可经不起首长每天折腾。作为回报,透给你个好消息,你的事儿成了….好好干啊,待会儿我来检查。”

说完,振华同志拍拍薛向的肩膀,也去了。

望着振华同志单薄的身影,再看看这一片漫无边际的稻田,薛向只觉今天简直就是自己人生最黯淡的一天。振华同志最后那句“透给你个好消息“,在薛向听来就是调侃。他何尝不知自己的事儿成了,因为他看见振华首长的霎那,就知dào

撞山了,自个儿此来就是多此一举!

ps:这几天被双十一购物的快递弄得很乱,我找找感觉,诸位大大毋要着急,会加快进度的,今年又只有五千字,对不起大家了。

第三十八章 挑事儿的又来了 (求推荐)

淡淡的阳光穿棱越户,洒在桌上的仙人掌上,原本模糊的丝丝根茎和凸起的球刺立时清晰起来,淡淡的阳光附在这柔柔的绿上,看得劳累了半天的薛向也觉心头陡然一松。

今天已是十一月三号,离那日在梅园割谷子已经过去两月有余。那倒霉的一天,薛向刻骨难忘。本来振华同志就是去和老首长沟通许子干职务问题的,而薛向到时,两人已经沟通好了。薛向这多此一举地撞入,挨了老首长的批评不说,还让振华首长得了个免费的劳力。

你说劳作便劳作吧,薛向这年轻力壮辛苦辛苦也没什么,可振华同志生怕下次再被老首长拉住割谷子,遂把那一大块田都交给了薛向,让他一举荡平,说一会儿还要来检查。饶是薛向精干筋坚,武勇无双,使劲生平所学,割完那一块田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之时。

当时,割完最后一丛谷子的时候,薛向只觉这粗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立时就一头倒在田里,再也不想起来,躺了田里,看了半晌明月、星空,也没等到振华同志来检查,刚爬起身子,便见一个卫士拎着个小竹篮过来了。薛向接过一看,竟是半篮子窝头和一瓶水,他急问振华首长哪里去了。

那卫士答说,老首长和振华首长从田里回来就出去了,他是奉老首长指示,让在薛向干完田里的活儿时,给送窝头和水,另外老首长让他转话,说欢迎薛向明年秋收时,再——来!

薛向听完,俊脸立时就绿了,提了竹篮,迈动又酸又涨的大长腿取得飞快。暗自打定主意,以后说啥也不单独来此了。

当然,薛向这一次倒是没白忙活。至少许子干第一时间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大事已成!

九月五号,薛向在广仁门从别许子干!

九月八号。薛向在长安街送别安在海!

此后,薛向便老老实实地看书、学习,外加熟悉团委工作,当然,也少不得每日给一家人做顿丰盛的晚餐。但好日子总嫌太快,他刚熟悉完团委的工作流程,到分管的宣传部讲了几句话。人家的巴掌就挥过来了。

这不,薛向案头堆积了两摞文件,一摞一尺有余,一摞半尺高低。那一尺有余的。是薛向花了三天半功夫看完的,而那半尺高低的,是正准bèi

要看的。这会儿已是下午三点半了,这几天工夫,他可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这一堆文件上了。

因为这些文件就是张锦松挥过来的巴掌!

原来。那日薛向在宣传部讲话时,张锦松就阴阳怪气地吆喝着宣传部的科员们欢迎,而薛向讲话后,刚回到办公室没坐稳,四个科员便陆陆续续送来了一堆文件。说是请薛书记批阅,部里紧等着用。

几个小小科员送文件也就罢了,还敢加上句“部里紧等着用“,哪里有下级催上级的,其中之意不言自明,更何况,薛某人就算再傻,这一摞十数斤文件是什么意思,他总是知dào

的。

这就是**裸的下马威啊,意思是明白无误的告sù

他薛某人:你不是要管儿事儿么,让你管!所有的事儿都给你管!累不死你!

却说薛向收到这十数斤文件,并未作色,亦未按照他往昔混迹市井的顽主脾性,有仇立报,冲过去找张锦松的麻烦,而是含笑把所有的文件留下,并礼貌把那数位科员送出。因为他打算凭真本事,磨平这些刺儿头,毕竟此处是官场,斗的不是拳头,也不只靠权谋,重yào

的还是你得有真本事。

是以,尽管薛向有的是手段让张锦松低头,却是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

这数天时间,他都是埋头跟这些文件打交道,入眼的文字不下数十万,亏得薛向前世坐了十多年的冷板凳,文字功夫、和板凳功早练得出神入化,虽不说能一目十行,却是过眼的错字、不通顺的文理几乎没有逃得过他眼睛的。

…………………

薛向盯着那染着金色的仙人掌,稍稍放松了酸涩的眼眸,沉凝了心神,便又埋头向案头的文件进攻。日升日落,月出月隐,又是一日一夜,东风天际隐隐发白的时候,薛向升了个懒腰,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行到栏边,送目西天,但见天边一抹红霞,隐隐约约不断扩大,未几,那抹红霞撕裂出一个空洞,慢慢露出一抹浓浓的红晕,接着那空洞越扯越大,终于,刷的一下,跳出一个崭新的太阳。

红日初生,其道大光,万丈金芒下,薛向长啸一声,便在走廊里耍起了太极。

蹲身、俯首,转腰,揽尾,薛向耍的太极,动作却是极轻,极柔,却又灵动至极。但见他忽地一式白鹤亮翅,刷的一下,跃至栏上,此处已是三楼,距离楼底可是十米有余,且楼下可没有草坪,而是一处水泥地,掉下去,任凭薛某人国术无双,也是个非死极残的局面。

可薛向竟是丝毫无惧,越打越快,一式野马分鬃,竟凌空荡出数米,复又单脚踏在栏上,再打出一式揽雀尾,接着手挥琵琶,单鞭,云手,如风似闭……薛向越打越快,二十四式太极,被他反复打出,不按套路,招式随心而发,竟是丝毫不见凝滞,反而圆润融通至极。

忽地,薛向又是一招白鹤亮翅打出,身子竟从三楼的栏杆翻了下去,眼见着坠速愈急,下面又无大树、亮衣绳之类的遮拦,摔下去就是个伤残局面。薛向却是面不改色,一式揽雀尾,勾住二楼的栏杆,一个借力,身子猛然一凝,接着左掌在墙上一按,一个倒翻,便稳稳地落了地。

原来方才,根本就不是失误,而是薛某人快速下楼的法门。

熬了一天一宿,耍了套拳,精神倒是熠熠了,腹内却是空空,为嫌下楼麻烦,正好这会儿四周无人,薛某人才使了个巧。若是平日里,他万不敢如此,倒不是怕惊世骇俗,而是要注意影响,毕竟他现在身在宦途,一个体统风仪,还是得讲究的。

薛向下得楼来,便直奔食堂而去,到得食堂,打了八个包子,半斤稀饭,便端了边走边吃起来。要说这会儿的大学生,福利待遇极好,不提毕业包分配,读书还不交钱,学校每月还给补贴钱钞和粮票。且这时的大学食堂,从未想在学生身上刮油,福利性质极重。

薛向打的八个包子,个个都有半斤重,且是猪肉白菜馅的,肥腻的肉馅和了辣椒油,又香又辣,味道自然极棒。八个包子,半斤稀饭,未走出食堂,就全部薛向这饕餮之徒给消灭干净了。

吃完早餐,薛向估摸着几小已经起床,便回到办公室,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因为他昨个儿夜里通宵加班,却是忘了给家去电话,今早正好报个平安。电话是小家伙接的,像是猜准了是薛向的电话,不待薛向出声,就叫出了“大家伙”。

小家伙嘴里黏糊,似在刷牙,糯糯的声音甚是好听。现如今小家伙已经七岁了,上了一年级,虽然娇憨依然,却不似从前那般黏人了。薛向一夜未归,小家伙也没怎么闹腾,只说让薛向记得吃早饭,晚上买些红果果回来,就把电话挂了。

薛向去完电话,便在床上躺了,以他的精力,一夜不睡并不觉如何疲乏。只是眼下,手头如山的文件已经尽数处理完毕,心中像是陡然消了块垒一般,甚至轻松,躺在床上,翻转了几下身子,就这么睡了过去。

砰砰砰!

门外陡起一阵敲门声,薛向睁开眼来,竟满是笑意,似乎从这急促的拍门声中,听出了什么高兴事儿一般。

门打开了,门外杵着的却是张锦松,并那日送文件过来四个科员。

“薛书记,大白天就关门睡觉,这恐怕不是青年领导该有的工作作风和精神面貌吧?”张锦松眼角含笑望着薛向。

说来,那日见面会上,张锦松被薛向挑落马下,又挨了周正龙一顿训斥,还在那次月末的系团委大会上,当众作了检查。而后,张锦松确实老实、谨慎了一段时间。

可这段时间,薛向竟是埋头看书、纵览团委的资料,没有急着在宣传部收权,倒是让张锦松缓过气儿来,这不,立时又朝薛向发起了冲锋。

不待薛向答话,张锦松又道:“薛书记,你的工作作风问题,咱们先压下不谈,宣传部的工作却是耽误不得,。你是年轻同志,初来乍到,还真是不知dào

宣传工作的重yào

性啊。我想想问问,同志们交付你批阅的文件,怎么迟迟不见下发,咱们宣传部杂志社的这期杂志还等着出刊呢,遴选的文章都报送你了,你总不会告sù

我们,你到现在还没阅完吧?”

说完,张锦松故yì

错开一步,像是发出暗号一般,立时身后四个科员,皆出声跟着鼓噪,这个说排版等不及了,那个说急等着薛书记的批示做宣传板,还有要薛向赶紧去团委办公室要下办公经费的……

四个家伙倒是极好的捧哏,把张锦松的话儿,接得圆丝合缝,竟让薛向没有插嘴的机会。

不过,薛向压根儿也没想插嘴,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只受欺负、不还手的脾性。既然已定打定主意要还手,自然不愿跟这帮家伙练嘴费舌。

第 280 章 寒光影里人头落(上)

张锦松等人说得热火朝天,薛向却是揉揉睡眼,还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似乎几人的申斥有催眠效果,把他瞌睡虫给引逗出来了。接着,薛向不顾满脸讶异的几人,伸个懒腰,二话不说,转身进门,就把那一摞一尺多高的文件搬了出来,往张锦松怀里一塞,自顾自大步朝宣传部办公室行去。

张锦松条件反射般地接住如山的文件,满眼迷茫,不明白薛向这是要自暴自弃,还是打算耍泼撒蛮。好在张锦松的这阵迷糊,并没持续多久,薛向很快就把答案给亮出来了。

薛向一进宣传部的大办公室,室内的十多个科员齐齐停了手头的工作,站起身来,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只进过一次办公室的分管书记。要说宣传部,除了薛向外,连张锦松在内,所有人员均在此间办公。是以,宣传部里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是谁也瞒不过谁。而张锦松撺掇几个死党给薛向添堵的事儿,又整得轰轰烈烈,因此,在座的就没有不知dào

的。

这会儿,见薛向不喜不怒,神情肃穆跨了进来,满屋子的人心中都是惴惴。这薛书记看着年纪虽轻,听说可不是省油的灯,见面会上的风声,或多或少,谁都听见过。

“下面,开个会,安排下宣传部的后期工作,小苏、老李,还有老邓,把桌子布置一下,马上开始。”薛向拍拍手,待众人静声后,便开始发号施令。

却说这哲学系团委衙门虽小,可人数着实不少,不说别的下属机构,就是这小小宣传部,就有小三十号人。本来,一个副科级宣传部。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给这么大编制的,奈何团委本就是冷衙门,顺理成章地成了养老单位和关系户扎堆的地界儿。往往是一个坑里,填好几个萝卜。

这宣传部。人多了,关系自然就复杂。

有紧跟张锦松、忙着跟薛向叫板的,自然也有辨天时、观风向的。而薛向点了几个人,倒不是说,对这几人就青眼有加。毕竟,他这段时间,极少掺合具体的工作。都在学习和熟悉阶段。之所以招呼这几个人,还是隐约记得这几位姓氏的原因。

这厢,薛向一点名,办公室内忽地哗啦啦一阵骚动。竟是七八个人全抢出身来,还有十来个欲动不动的,被薛向冷眼扫中,浑身一个激灵,立时全扑上去忙活了。

却说薛向这几日尽览权谋和心术之类的书。还真是大有收获,这招敲山震虎,一使出来,立时将各样人等对自己是何态度,辨得一清二楚。

薛向要的不过是个开会的场地。也就是弄几张办公桌并上就好,二三十人忙活,速度自然极快。张锦松刚领着抱着一堆文件的四个跟班,跨进办公室大门,这边已经摆齐了座椅。

“薛书记,这是要开大会啊!开会好哇,正好跟同志们承认下错误,毕竟你还年轻,又参加团委的工作不久,我想同志们都是可以理解得嘛,。不过,周书记和刘书记那边会怎么看,我们这做下属的就不知dào

了。”

张锦松压根儿就不信薛向能把这些文件全部看完,打定主意要让宣传部的工作出点状况,好拿捏他。这会儿见薛向还似模似样地摆场子,正是合了他的心意,恰好把两月前、在见面会上丢的面子给拾掇回来。

“张锦松同志,有什么话请在会上发言,咱们是民主集中制,讲究的就是畅所欲言。只是,现在我在主持会议,你若是参加,就请入座;若是不参加,原路反回即可。要是参加会议,还不遵守组织原则,那我就亲自把你请出去。”

哗哗哗!

寒光影里人头落,杀气丛中血雨喷。

薛向是彻底撕下脸了,语带寒刀,刺得众人霎时间就冷了脸,寒了心,刺得先前阴阳怪气的张锦松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纵是那日见面会上,张锦松当着团委的领导和系团委各科室的头头脑脑,落薛向面皮,薛向也没撕破脸皮,依旧是暗接暗挡,而这次,竟是一反常态,明火执仗地亮出了敌意。

“这,这不符合机关斗争的潜规则啊!”

张锦松这么想,在座的均是这般想,可薛向偏不这般想!

面子是人给的,也是自己争的,张锦松这般疯狗似的缠咬,薛向要是还给他春风细雨,说不得这疯狗就得化作恶狼。

前次,见面会后,薛向没有趁胜追击,趁势夺了宣传部的权,只不过是张锦松这条疯狗还有用处。因为那时,张锦松千般话都是错的,独有一句是说对了,那就是他薛某人没有工作经验,准确地讲,没有团委的工作经验。

是以,如果当时,薛向就把张锦松整垮,说不得团委的宣传工作就得乱套。虽然团委并不是少了张锦松就玩儿不转了,毕竟薛向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张锦松在宣传部的深浅,若是贸然把这家伙拿下,让这家伙发动宣传部的一帮党羽,弄些动作,到时,被动的就是他薛某人。毕竟,党内有斗争,但更讲团结,斗争和团结的大前提,就是得做好工作。

要是斗得连工作都乱了,那恐怕挨板子的就是他薛某人了,毕竟说到根儿上,宣传部归他分管,直接领导责任是甩也甩不开的!

当时,薛向思虑再三,没有动张锦松,打定的主意,就是借张锦松稳一稳宣传部的工作。而他则趁着这两个月的充电和摸索,基本弄清了宣传部的工作流程。此时,恰逢张锦松被打下去的狗尾巴,又开始翘起来摇摆。这次,薛向焉有留情的道理,立时主意,不断要扯断他的狗尾巴,定要连狗腿也给打折了。

满室鸦雀无声,俱被薛向这杀气腾腾的话给镇住了,这帮习惯了笑里藏刀、暗箭阴风的老机关们,猛地撞上薛向这名刀明枪,一时间真zhèng

是难以适应。可不适应又能如何,没见张主任都没言语了,谁还敢炸刺儿不成。

薛向挥挥手,招呼众人落座,又要过那四个“苦力”搬来的文件,一顿水杯,肃容道:“今天召开这个会议,主要有两个议题,一是整顿下宣传部的自由散漫的工作作风;二是,调整下部里的分工………….”

“我反对!”

张锦松霍然而起:“薛书记,



280



程的,我就请他出去。”薛向剑眉一立,甚是寒人。

张锦松暗道坏了,没沉住气,让薛向揪住了小辫子,若是今天,让他拿这个话头,把自己撵出去,那可就全功尽弃了。

正在张锦松暗自着急,思忖着要不要站起来说几句软话的时候,薛向话锋一转:“不过,你是老同志,今天这个会有一大半原因,就是为你开的,自然不能缺了你,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听到此处,张锦松心中一松,暗忖,还道你有什么能耐,还不是光说不练,不敢动手?

哪知dào

张锦松这念头方一冒出,但听砰的一声巨响,满桌子的水杯齐齐跳了一跳,接着便见薛向的大掌压在了大红木桌上:“同志们呐,我方才说咱们宣传部自由散漫,可能大家都不爱听,但都是实话!大眼也别皱眉,我面前的一摞摞就是证据!”

薛向说完,众人齐齐朝那堆文件望去,不知他是何意思,忽然,薛向拿起一本,说道:“,这是曹小宝审编的,其中错字连篇,东抄西凑,文章的结尾居然还有新华社某月某日电,就算抄人家的,麻烦也把日期去了行不?”

扑哧,扑哧……

不知谁没忍住,



280



都选上了,继而又怪薛向太过较真,这如山似海的文件,还真就傻呆着去一本本去翻阅,忽而,又想莫不是自己运气太差,恰好这小子无意抽了一本,就让自己给撞上了,对,对,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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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寒光影里人头落(上)

张锦松等人说得热火朝天,薛向却是揉揉睡眼,还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似乎几人的申斥有催眠效果,把他瞌睡虫给引逗出来了。接着,薛向不顾满脸讶异的几人,伸个懒腰,二话不说,转身进门,就把那一摞一尺多高的文件搬了出来,往张锦松怀里一塞,自顾自大步朝宣传部办公室行去。

张锦松条件反射般地接住如山的文件,满眼迷茫,不明白薛向这是要自暴自弃,还是打算耍泼撒蛮。好在张锦松的这阵迷糊,并没持续多久,薛向很快就把答案给亮出来了。

薛向一进宣传部的大办公室,室内的十多个科员齐齐停了手头的工作,站起身来,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只进过一次办公室的分管书记。要说宣传部,除了薛向外,连张锦松在内,所有人员均在此间办公。是以,宣传部里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是谁也瞒不过谁。而张锦松撺掇几个死党给薛向添堵的事儿,又整得轰轰烈烈,因此,在座的就没有不知dào

的。

这会儿,见薛向不喜不怒,神情肃穆跨了进来,满屋子的人心中都是惴惴。这薛书记看着年纪虽轻,听说可不是省油的灯,见面会上的风声,或多或少,谁都听见过。

“下面,开个会,安排下宣传部的后期工作,小苏、老李,还有老邓,把桌子布置一下,马上开始。”薛向拍拍手,待众人静声后,便开始发号施令。

却说这哲学系团委衙门虽小,可人数着实不少,不说别的下属机构,就是这小小宣传部,就有小三十号人。本来,一个副科级宣传部。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给这么大编制的,奈何团委本就是冷衙门,顺理成章地成了养老单位和关系户扎堆的地界儿。往往是一个坑里,填好几个萝卜。

这宣传部。人多了,关系自然就复杂。

有紧跟张锦松、忙着跟薛向叫板的,自然也有辨天时、观风向的。而薛向点了几个人,倒不是说,对这几人就青眼有加。毕竟,他这段时间,极少掺合具体的工作。都在学习和熟悉阶段。之所以招呼这几个人,还是隐约记得这几位姓氏的原因。

这厢,薛向一点名,办公室内忽地哗啦啦一阵骚动。竟是七八个人全抢出身来,还有十来个欲动不动的,被薛向冷眼扫中,浑身一个激灵,立时全扑上去忙活了。

却说薛向这几日尽览权谋和心术之类的书。还真是大有收获,这招敲山震虎,一使出来,立时将各样人等对自己是何态度,辨得一清二楚。

薛向要的不过是个开会的场地。也就是弄几张办公桌并上就好,二三十人忙活,速度自然极快。张锦松刚领着抱着一堆文件的四个跟班,跨进办公室大门,这边已经摆齐了座椅。

“薛书记,这是要开大会啊!开会好哇,正好跟同志们承认下错误,毕竟你还年轻,又参加团委的工作不久,我想同志们都是可以理解得嘛,。不过,周书记和刘书记那边会怎么看,我们这做下属的就不知dào

了。”

张锦松压根儿就不信薛向能把这些文件全部看完,打定主意要让宣传部的工作出点状况,好拿捏他。这会儿见薛向还似模似样地摆场子,正是合了他的心意,恰好把两月前、在见面会上丢的面子给拾掇回来。

“张锦松同志,有什么话请在会上发言,咱们是民主集中制,讲究的就是畅所欲言。只是,现在我在主持会议,你若是参加,就请入座;若是不参加,原路反回即可。要是参加会议,还不遵守组织原则,那我就亲自把你请出去。”

哗哗哗!

寒光影里人头落,杀气丛中血雨喷。

薛向是彻底撕下脸了,语带寒刀,刺得众人霎时间就冷了脸,寒了心,刺得先前阴阳怪气的张锦松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纵是那日见面会上,张锦松当着团委的领导和系团委各科室的头头脑脑,落薛向面皮,薛向也没撕破脸皮,依旧是暗接暗挡,而这次,竟是一反常态,明火执仗地亮出了敌意。

“这,这不符合机关斗争的潜规则啊!”

张锦松这么想,在座的均是这般想,可薛向偏不这般想!

面子是人给的,也是自己争的,张锦松这般疯狗似的缠咬,薛向要是还给他春风细雨,说不得这疯狗就得化作恶狼。

前次,见面会后,薛向没有趁胜追击,趁势夺了宣传部的权,只不过是张锦松这条疯狗还有用处。因为那时,张锦松千般话都是错的,独有一句是说对了,那就是他薛某人没有工作经验,准确地讲,没有团委的工作经验。

是以,如果当时,薛向就把张锦松整垮,说不得团委的宣传工作就得乱套。虽然团委并不是少了张锦松就玩儿不转了,毕竟薛向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张锦松在宣传部的深浅,若是贸然把这家伙拿下,让这家伙发动宣传部的一帮党羽,弄些动作,到时,被动的就是他薛某人。毕竟,党内有斗争,但更讲团结,斗争和团结的大前提,就是得做好工作。

要是斗得连工作都乱了,那恐怕挨板子的就是他薛某人了,毕竟说到根儿上,宣传部归他分管,直接领导责任是甩也甩不开的!

当时,薛向思虑再三,没有动张锦松,打定的主意,就是借张锦松稳一稳宣传部的工作。而他则趁着这两个月的充电和摸索,基本弄清了宣传部的工作流程。此时,恰逢张锦松被打下去的狗尾巴,又开始翘起来摇摆。这次,薛向焉有留情的道理,立时主意,不断要扯断他的狗尾巴,定要连狗腿也给打折了。

满室鸦雀无声,俱被薛向这杀气腾腾的话给镇住了,这帮习惯了笑里藏刀、暗箭阴风的老机关们,猛地撞上薛向这名刀明枪,一时间真zhèng

是难以适应。可不适应又能如何,没见张主任都没言语了,谁还敢炸刺儿不成。

薛向挥挥手,招呼众人落座,又要过那四个“苦力”搬来的文件,一顿水杯,肃容道:“今天召开这个会议,主要有两个议题,一是整顿下宣传部的自由散漫的工作作风;二是,调整下部里的分工………….”

“我反对!”

张锦松霍然而起:“薛书记,第一,你说咱们宣传部工作作风自由散漫,不知dào

你有什么证据,又是从何说起,我看总比某人,大白天的,关门睡大觉强多了吧。第二,班子里的分工,是你薛书记没来之前,就定好了的,我看压根儿就没有调整的必要,因为宣传部的工作运行的很顺畅,当然,前提是,某人能跟上大家的脚步,不拖后腿!”

薛向亮明了刀枪,张锦松心悸之余,也激起了血勇之气,他自忖,论资历和在宣传部里的人望,能甩出这不知深浅的娃娃十条街去。既然薛向要斗,那就斗一场,不信这小子上来就戳翻一船人,还能有好果子!

“张锦松同志,会前我应该亮明了规矩吧?我说过,参加会议,还不遵守章程的,我就请他出去。”薛向剑眉一立,甚是寒人。

张锦松暗道坏了,没沉住气,让薛向揪住了小辫子,若是今天,让他拿这个话头,把自己撵出去,那可就全功尽弃了。

正在张锦松暗自着急,思忖着要不要站起来说几句软话的时候,薛向话锋一转:“不过,你是老同志,今天这个会有一大半原因,就是为你开的,自然不能缺了你,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听到此处,张锦松心中一松,暗忖,还道你有什么能耐,还不是光说不练,不敢动手?

哪知dào

张锦松这念头方一冒出,但听砰的一声巨响,满桌子的水杯齐齐跳了一跳,接着便见薛向的大掌压在了大红木桌上:“同志们呐,我方才说咱们宣传部自由散漫,可能大家都不爱听,但都是实话!大眼也别皱眉,我面前的一摞摞就是证据!”

薛向说完,众人齐齐朝那堆文件望去,不知他是何意思,忽然,薛向拿起一本,说道:“,这是曹小宝审编的,其中错字连篇,东抄西凑,文章的结尾居然还有新华社某月某日电,就算抄人家的,麻烦也把日期去了行不?”

扑哧,扑哧……

不知谁没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满场竟起了一片抽噎。

曹小宝正是跟着张锦松一起来聒噪薛向的四大跟班兼倒霉鬼之一,这会儿,一张小白脸红得跟红棉裤似的,低在桌上,不敢见人。心中暗骂自己蠢笨,竟然连这种文章都选上了,继而又怪薛向太过较真,这如山似海的文件,还真就傻呆着去一本本去翻阅,忽而,又想莫不是自己运气太差,恰好这小子无意抽了一本,就让自己给撞上了,对,对,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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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2 章 寒光影里人头落 (下)

就在曹小宝自叹运背之际,薛向又拎起一本道:“你们还笑得出来,看看这个,这是王大军同志家的账本,上面盐几斤,醋几斤,我就不念了,先不说其中的错字废话,单是宣传部的文件怎么会出现某人的账本,就够得上上奇谈怪闻录了。王大军同志,你给说说,你把你家账本也递给我,是不是想向组织反映生活困难,要组织帮zhù

?不过,我看你这账本上,鸡鸭鱼肉挺全的,隔三差五地就打牙祭,生活水平很高嘛。”

王大军也是那四个倒霉鬼之一,先前薛向说曹小宝时,就数他最欢乐,原因嘛,自是他们四个组成的圈子也是矛盾重重,都可着劲儿的黏糊张锦松,曹小宝和他最是不对付。哪知dào

笑声还没打住,霉运又降到他头上了。

此刻,王大军简直是惊骇欲死。那日张锦松说要用文山纸海填死薛向,让他知难而退,王大军就拼命找寻文件,为了贪多,拿得急了,竟把自家账本给夹进去了。王大军和这时的大多数当家人一样,抠抠索索的日子过怕了,就有了记账的毛病,无论是针头线脑,还是买肉随礼,均是一一在录。

按说,就是一个家用账本,王大军也不用这般慌张,可是这小子平日里记账成狂,什么大钱、小事儿都往上面写。本来,他一个小小股级干部,压根儿没人给他送礼,可架不住他有给别人送礼啊,且他送礼的对象就在此间坐着,正是张锦松。

当然,王大军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礼物,就是两个猪头。而就是这数月前的两个猪头,让他成了素材科的头头。要说这会儿,大方面的官风民气极正。对送礼受贿极其敏感,且时下物质紧缺,尤其是肉制品。这两个猪头放在有心人手里,架不住还真能整出事儿来。

此时。王大军时而哆嗦地看薛向一眼,时而偷瞄一眼张锦松,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张锦松本来安然高坐,即使薛向挑出了文件里的些许毛病,他也不信薛向能把这十多斤的文件全看完了,再说,先前薛向一竿子捅翻一船人。居然批评整个宣传部作风散漫,这不是变相把“民心”往自己这边推么,自觉胜券在握。

可这会儿王大军的鬼祟眼神扫来,张锦松心中忽地一凛。他是太了解王大军了,这是个到死还嘴硬的家伙,把升官看得比命都重。他这会儿露出这种表情,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被薛向拿住了切实的证据。而就是和官位有关。可薛向刚才也就是讽刺他把家庭账本当文件上交了,也没别的啊,不对,不对,家庭账本。两个猪头,坏了,坏了…….

张锦松瞬间就相通了其中曲折,霍然变色,顺着余光看一眼薛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嘴角的那处弯弧有些高深莫测。

要说薛向还真就从账本中发xiàn

了张锦松和王大军的那点阴私,其实还真不怪薛向心思阴暗,好窥人阴私,实乃是王大军账目记得太清楚了,当时,薛向一翻开,还只当是见了会计报表了。这家伙账目记的,分门别类,用途,花费,送谁,还用了个表列出来了,薛向刚瞅几眼,就发xiàn

张锦松的大名赫然在列了。

说实话,薛向还真就不觉得送两个猪头,跑跑关系有什么不妥,他也从未想过要用猪头的事儿,去拿捏张锦松,不是因为如此行事下作,实在是压根儿用不上。他胸中早有良谋,能以堂堂之阵战而胜之,何须使这些阴私。

“桌面上的文件有一百二十三份,我都仔细披阅过,现在我发给大伙儿看看,看看我说的宣传部作风自由散漫,是不是我凭空捏造。”薛向把身前的文件往前一堆,邻座的宣传部副部长李立小心接过,又抬头看看了满桌的人头,似乎在估数,然后取下三本放在自己的座位前,又起身抱了文件,顺着桌子走了一圈,将一百多份文件,你三本、他四本地给发了个干净。

张锦松自然也得了几本,他这会儿已经慌了神,看薛向如此作为,显然是真的把这一百多份文件,在短短五天时间内看了个精光。

抱着最后的侥幸,张锦松翻开最上面一本浏览起来,这一浏览,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死了。但见数十页文件上,被用红蓝铅笔,作了不下百十处备注,有用红笔改着的错字,有用蓝笔划出的不通顺句子。若是只一两处还可说薛向是虚张声势,可这百十处鲜红的小楷、艳蓝的画线,实实在在证明人家是通读了全篇。

张锦松又神经质地把剩下三本全翻了,动作极是慌乱,弄得满桌尽朝他看去。

薛向道:“同志们呐,看看这一本本文件,再想想我说大家作风散漫,还是错的么?至于张锦松同志说我大白天睡觉,我为什么大白天睡觉,现在我不说,想必大伙儿已经明白了吧。”

看着众人机械地点头,薛向还特意扭头,问张锦松:“张锦松同志,想必你应该也明白了吧?”

后者此刻心中已然一片乱麻,既担心薛向把那两个猪头的事儿捅出来,又对自己的计谋被薛向完破而失望,哪里还有心神听薛向是何言语。

薛向不管张锦松,啪的一拍桌子:“咱们宣传部总计三十一名同志,竟然要我这个分管书记,熬了五天五夜,去帮你们改错字,理句子!这样的办事效率,这样的散行漫为,根子上还是出在原来的管理班子上,不改变能行么,不调整分工能行么!”

原本,薛向上来就亮明的两点——批评宣传部作风散漫和调整班子分工,本就是顺序递进,由因及果的关系。此时,他把宣传部的数十上百本问题文件往桌上一摆,活生生的证据在此,任谁也挑不出理,拦不住他调整班子分工。

薛向呵斥声中,众人沉默以对!有羞耻心的也自觉平日里,混日子混得有些过分了;混成老油子的则想十多年都这样,我看部里的工作也没谁说三道四,怎么就你薛某人来了就说不行了呢。

想归想,却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触薛向的眉头,没见威风八面的张部长都已经引颈就戮,任凭薛大书记挥动钢刀,照直砍了下来。

“行了,部里的作风要整顿,首先从领导干部抓起,现在我安排一下部里的分工情况。李立同志,主抓文件审核和财务申报;邱明同志分管素材和审编;王燕同志主管后勤保障……………….”

薛向自顾自就为宣传部二三十号人,选出了新的头头脑脑,而这五六人无不是先前他让搬桌子,而未点其名、抢在最前的六人。这时,不知dào

多少人咬牙后悔自己手钝脚慢,不知多少人暗骂薛向任人唯亲……….

要说薛向还真有那么点儿任人唯亲的意思,当然这个亲不是亲人的亲,而是亲近的亲,是任用那些愿意跟他薛某人亲近之人。当然,薛向此为,也实在是有他的苦衷。毕竟他在宣传部几无可用之人,任才选能,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的。而当前紧要任务,是彻底把宣传部收进夹带,是以,紧要的就是能用之人,而非有能之人。

就在得官之人庆幸、失官之人悔恨、丢官之人懊恼之际,张锦松一巴掌拍飞了身前的文件,蹭得立起身来:“薛向,你不要太过分,我还是团委书记会上任命的主任,你无权解我的职!”

本来,张锦松心底已经认栽了,决定让薛向一局,打算再寻机会发难。哪成想薛向竟是下手无情,一通任命,居然把宣传部,戳了个底朝天,让他怎么受得了?

薛向一挑眉毛,缓声道:“张锦松同志,这是宣传部在开办公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另外,谁说解你的职了,你告sù

我,你听谁说的?”

“这,这…”

张锦松方寸大乱,真个是有苦说不出,薛向还真没说、也无权解他的职,可按照薛向的分工安排,这跟解职何异?张锦松一个不慎,竟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闹出个大大的乌龙。

薛向一拍桌子,寒声道:“这什么?从一开始开会,你张锦松同志就跳来蹦去,这会儿,又满口胡言乱语,到底是身体不好,还是心不在焉,若是身体不好,我给你几天假,你好好休息,若是心不在焉,那就请你明天早上八点前,交一份书面检讨!行了,大家各归各位,踏实工作,谁要是胜任不了工作,我可以给他放假,散会!”

说完,薛向自顾自地出门去也,浑然忘了会前,他老先生说的,会给机会让大伙儿畅所欲言,而实jì

上,这会议简直就开成了他薛某人的一言堂,若不是张锦松抢了几句话,没准儿这大会就变成通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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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寒光影里人头落 (下)

就在曹小宝自叹运背之际,薛向又拎起一本道:“你们还笑得出来,看看这个,这是王大军同志家的账本,上面盐几斤,醋几斤,我就不念了,先不说其中的错字废话,单是宣传部的文件怎么会出现某人的账本,就够得上上奇谈怪闻录了。王大军同志,你给说说,你把你家账本也递给我,是不是想向组织反映生活困难,要组织帮zhù

?不过,我看你这账本上,鸡鸭鱼肉挺全的,隔三差五地就打牙祭,生活水平很高嘛。”

王大军也是那四个倒霉鬼之一,先前薛向说曹小宝时,就数他最欢乐,原因嘛,自是他们四个组成的圈子也是矛盾重重,都可着劲儿的黏糊张锦松,曹小宝和他最是不对付。哪知dào

笑声还没打住,霉运又降到他头上了。

此刻,王大军简直是惊骇欲死。那日张锦松说要用文山纸海填死薛向,让他知难而退,王大军就拼命找寻文件,为了贪多,拿得急了,竟把自家账本给夹进去了。王大军和这时的大多数当家人一样,抠抠索索的日子过怕了,就有了记账的毛病,无论是针头线脑,还是买肉随礼,均是一一在录。

按说,就是一个家用账本,王大军也不用这般慌张,可是这小子平日里记账成狂,什么大钱、小事儿都往上面写。本来,他一个小小股级干部,压根儿没人给他送礼,可架不住他有给别人送礼啊,且他送礼的对象就在此间坐着,正是张锦松。

当然,王大军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礼物,就是两个猪头。而就是这数月前的两个猪头,让他成了素材科的头头。要说这会儿,大方面的官风民气极正。对送礼受贿极其敏感,且时下物质紧缺,尤其是肉制品。这两个猪头放在有心人手里,架不住还真能整出事儿来。

此时。王大军时而哆嗦地看薛向一眼,时而偷瞄一眼张锦松,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张锦松本来安然高坐,即使薛向挑出了文件里的些许毛病,他也不信薛向能把这十多斤的文件全看完了,再说,先前薛向一竿子捅翻一船人。居然批评整个宣传部作风散漫,这不是变相把“民心”往自己这边推么,自觉胜券在握。

可这会儿王大军的鬼祟眼神扫来,张锦松心中忽地一凛。他是太了解王大军了,这是个到死还嘴硬的家伙,把升官看得比命都重。他这会儿露出这种表情,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被薛向拿住了切实的证据。而就是和官位有关。可薛向刚才也就是讽刺他把家庭账本当文件上交了,也没别的啊,不对,不对,家庭账本。两个猪头,坏了,坏了…….

张锦松瞬间就相通了其中曲折,霍然变色,顺着余光看一眼薛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嘴角的那处弯弧有些高深莫测。

要说薛向还真就从账本中发xiàn

了张锦松和王大军的那点阴私,其实还真不怪薛向心思阴暗,好窥人阴私,实乃是王大军账目记得太清楚了,当时,薛向一翻开,还只当是见了会计报表了。这家伙账目记的,分门别类,用途,花费,送谁,还用了个表列出来了,薛向刚瞅几眼,就发xiàn

张锦松的大名赫然在列了。

说实话,薛向还真就不觉得送两个猪头,跑跑关系有什么不妥,他也从未想过要用猪头的事儿,去拿捏张锦松,不是因为如此行事下作,实在是压根儿用不上。他胸中早有良谋,能以堂堂之阵战而胜之,何须使这些阴私。

“桌面上的文件有一百二十三份,我都仔细披阅过,现在我发给大伙儿看看,看看我说的宣传部作风自由散漫,是不是我凭空捏造。”薛向把身前的文件往前一堆,邻座的宣传部副部长李立小心接过,又抬头看看了满桌的人头,似乎在估数,然后取下三本放在自己的座位前,又起身抱了文件,顺着桌子走了一圈,将一百多份文件,你三本、他四本地给发了个干净。

张锦松自然也得了几本,他这会儿已经慌了神,看薛向如此作为,显然是真的把这一百多份文件,在短短五天时间内看了个精光。

抱着最后的侥幸,张锦松翻开最上面一本浏览起来,这一浏览,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死了。但见数十页文件上,被用红蓝铅笔,作了不下百十处备注,有用红笔改着的错字,有用蓝笔划出的不通顺句子。若是只一两处还可说薛向是虚张声势,可这百十处鲜红的小楷、艳蓝的画线,实实在在证明人家是通读了全篇。

张锦松又神经质地把剩下三本全翻了,动作极是慌乱,弄得满桌尽朝他看去。

薛向道:“同志们呐,看看这一本本文件,再想想我说大家作风散漫,还是错的么?至于张锦松同志说我大白天睡觉,我为什么大白天睡觉,现在我不说,想必大伙儿已经明白了吧。”

看着众人机械地点头,薛向还特意扭头,问张锦松:“张锦松同志,想必你应该也明白了吧?”

后者此刻心中已然一片乱麻,既担心薛向把那两个猪头的事儿捅出来,又对自己的计谋被薛向完破而失望,哪里还有心神听薛向是何言语。

薛向不管张锦松,啪的一拍桌子:“咱们宣传部总计三十一名同志,竟然要我这个分管书记,熬了五天五夜,去帮你们改错字,理句子!这样的办事效率,这样的散行漫为,根子上还是出在原来的管理班子上,不改变能行么,不调整分工能行么!”

原本,薛向上来就亮明的两点——批评宣传部作风散漫和调整班子分工,本就是顺序递进,由因及果的关系。此时,他把宣传部的数十上百本问题文件往桌上一摆,活生生的证据在此,任谁也挑不出理,拦不住他调整班子分工。

薛向呵斥声中,众人沉默以对!有羞耻心的也自觉平日里,混日子混得有些过分了;混成老油子的则想十多年都这样,我看部里的工作也没谁说三道四,怎么就你薛某人来了就说不行了呢。

想归想,却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触薛向的眉头,没见威风八面的张部长都已经引颈就戮,任凭薛大书记挥动钢刀,照直砍了下来。

“行了,部里的作风要整顿,首先从领导干部抓起,现在我安排一下部里的分工情况。李立同志,主抓文件审核和财务申报;邱明同志分管素材和审编;王燕同志主管后勤保障……………….”

薛向自顾自就为宣传部二三十号人,选出了新的头头脑脑,而这五六人无不是先前他让搬桌子,而未点其名、抢在最前的六人。这时,不知dào

多少人咬牙后悔自己手钝脚慢,不知多少人暗骂薛向任人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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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得官之人庆幸、失官之人悔恨、丢官之人懊恼之际,张锦松一巴掌拍飞了身前的文件,蹭得立起身来:“薛向,你不要太过分,我还是团委书记会上任命的主任,你无权解我的职!”

本来,张锦松心底已经认栽了,决定让薛向一局,打算再寻机会发难。哪成想薛向竟是下手无情,一通任命,居然把宣传部,戳了个底朝天,让他怎么受得了?

薛向一挑眉毛,缓声道:“张锦松同志,这是宣传部在开办公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另外,谁说解你的职了,你告sù

我,你听谁说的?”

“这,这…”

张锦松方寸大乱,真个是有苦说不出,薛向还真没说、也无权解他的职,可按照薛向的分工安排,这跟解职何异?张锦松一个不慎,竟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闹出个大大的乌龙。

薛向一拍桌子,寒声道:“这什么?从一开始开会,你张锦松同志就跳来蹦去,这会儿,又满口胡言乱语,到底是身体不好,还是心不在焉,若是身体不好,我给你几天假,你好好休息,若是心不在焉,那就请你明天早上八点前,交一份书面检讨!行了,大家各归各位,踏实工作,谁要是胜任不了工作,我可以给他放假,散会!”

说完,薛向自顾自地出门去也,浑然忘了会前,他老先生说的,会给机会让大伙儿畅所欲言,而实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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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有趣的问题

薛向干净利落地将张锦松斩落马下,其实真没多少挑zhàn

性。一来,张锦松不过是仗着他人势力,自己却是没多少城府、手腕;二来,薛向和张锦松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以上克下,抓其一点,重点突pò

,自然滚汤泼雪,因为上级天然就有管理、申斥下级的优势。而张锦松则不然,只能使些阴谋伎俩,奈何却又无智乏谋,惨败几乎在挑zhàn

伊始,便已注定。

薛向完成了在团委的第一次个人表演,心头却是并无多少兴奋,反倒烦闷异常。他之所以匆匆散会,不给众人发言的机会,倒不是要展现他薛某人一剑西来、潇洒冷峻的威风,实乃是还在他被张锦松领着曹小宝几人在门前聒噪时,已经打定主意,不能在会上多做纠缠。

因为曹小宝聒噪时说了,部里的出版社已经没经费了,再不弄钱就得停刊。虽说系团委的出版社小得可怜,出版的无非是些样板读物,多是半卖半送性质,发给学生,发行量低得惊人,可好歹是部里的主要宣传阵地,无论如何不能停刊。可薛向这会儿,哪有本事去弄来钱钞,无奈之下,才打定主意,不给诸人张口要钱的机会,也好趁机思忖下破局的法门。

……………

吃罢午饭,薛向便在床上倒了,昨夜一休未眠,虽不觉如何困倦,心里却总觉不得劲儿,似乎是第一次扰乱生物钟,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后遗症。

却说薛向这午觉也没怎么睡好,你倒怎的?原来他自个儿定了闹钟,一点四十,准时起床,因为下午有苏美人的哲学课,这也是一周唯独的两节薛向不得不上的课。

一点四十的时候。薛向被闹铃闹醒,起床,草草擦了把脸。便拿了笔记本和钢笔,匆匆朝教室赶去。薛向知dào

去晚了。一准儿得站着听,因为苏美人讲课的盛况,简直可以用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来形容。

果然,薛向到时,五百座的大教室,居然就剩了最后一排的寥寥几个座位,薛向正要落座。前排的吴刚忽然朝他挥手示意,指了指身边的座位,意思是给他占座了。

薛向挥了挥手,拒绝了。不料却敲好碰上了苏美人丹凤眼中射出的寒光。薛向一个哆嗦,赶紧落了座。说实话,近来,他是真有些畏惧这苏美人了,完全是学生对老师的畏惧。

其中缘由自然是。苏美人总爱点薛向回答问题,而且往往都是那刁钻至极的问题,只要问题一出,两人说不得就是一番引经据典的辩论。初始,薛向还辩得有滋有味、义愤填膺。后来,发xiàn

情况不对了,来听苏美人的课的人越来越多。学校领导了解情况后,竟特意给苏美人的课调到了京大最大的教室,随之而来的则是暴涨的学生和青年老师。

人多了,对总能和苏美人互动的薛某人不满的,自然也越来越多,时不时竟还能听见谩骂声,多亏薛向知dào

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说不得就得爆fā

校园血案。

今次,薛向就是生怕苏美人又搞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让自己回答,所以才拒绝了吴刚的邀请,躲进了教室最后排的一角,希望苏美人把自己给忘了,或者见自己躲在了后面,不好意思绕了圈子来找茬儿。

哪知dào

人走背字,喝凉水都塞牙,进门儿就被人家给逮住了。看那凤眼寒光,薛向心中也只有默默祈祷了。这厢,薛向心中惴惴,教室的后门却似跑马过车一般,呼呼啦啦,呼呼啦啦,来了一群又一群,且这帮晚到的还极有自知之明,皆自备了小板凳,在后排或过道里摆了,各自安坐了,欣赏起讲台上的美人儿来。

今天苏美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高高的衣领遮不住那欣长优雅的脖颈,雪颈下,两个浑圆的半球撑起两架山峰,柔软的毛衣到了腰部陡然一收,越发衬得那盈盈细腰不堪一握,那自上而下的优雅弧线,到了此处,陡然一涨,从两髋处猛地分裂开来,秀出一道浑圆。

紧窄的浅色毛呢裤,绷得那道浑圆成了这世间最优美的风景,那修长的大长腿每跨一步,那道厚实的浑圆便弹起一道细细的波纹,此刻,几乎满室所有的雄性生物的眼眸都凝在那浑圆之上。

忽然,叮铃铃,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响了,那道浑圆也随着铃声,隐进了讲桌后,接着,室内竟起了一阵低沉的叹气声,那声音虽低却显绵密,竟似快把铃声都盖了过去。

铃声落,苏美人冰冷的声音立时就接上了:“下面我们上课,昨天我们简单分析了康德的唯心主义和唯理主义,今天我们来探讨一下哲学中的伦理………”

要说苏美人果然是留过学的,极具自由主义精神,讲课从不照本宣科,甚至对时下国内奉为至理的马列主义,到了她这里也是持中论之。且苏美人在讲授校方规定的课本上的内容时,总喜欢在课上穿插大量的东西方哲学思想的碰撞,尤其爱用实例或假设模型论证,这也是她的课堂区别于众先生的显著标志,也是为什么能吸引到这么多的学生、教室乃至个别老教授的原因。

实乃是人家苏美人是真zhèng

讲出了水平,就连薛向这被强迫者也渐渐听出了味道,抗拒性不再像从前那般强烈了。

“在斯坦福桥留学的时候,有一次,我路过一家商店,偶然听到了一对青年夫妇的谈话,妻子问丈夫说: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今天,我也想用这个问题,问问大家。”

哗哗哗!

底下陡起一阵大哗,众人倒不是因为苏美人竟然还留过学惊奇,而是为这个惊世骇俗的问题惊讶。底下,立时就起了各种嘈嘈切切地讨论。有人说洋鬼子真是大逆不道,这还用讨论么,自然是先救老娘,老娘怀胎十月,生儿养儿,多不容易啊;有人说洋鬼子就是开放,你看那洋婆子居然敢问自家男人这种问题,简直是恬不知耻………

要说这会儿的京大学子虽然都是通过了最艰苦卓绝的考试,选上来的,皆是一时之选,青年中的精英,可刚刚经过十年浩劫,这帮青年的开化程度自然远远不能和后世相比,此时听来颇有些小媳妇儿像老公撒娇的话题,竟让他们听出了匪夷所思和大逆不道。

匪夷所思归匪夷所思,大逆不道归大逆不道,但是问题是苏美人提出的,从来就不乏抢答者,立时无数双大手高高升起,希冀获得苏美人青睐。

苏美人一双丹凤眼却时不时向西北角飘忽,而那处,薛大官人正蜷了身子,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生怕那夹着冰棱的声音又叫自己。这回,他倒不是怕和苏美人辩论出风头、惹人注意,违了许子干和振华首长嘱咐的低调的原则;而是薛大官人心中是实实在在没词儿,因为苏美人提的这个问题,自诞生以来,便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并列为两大世界性难题,简直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费人脑子。

这个问题,眼下,满室的愣头青们虽然没见识过,可后世,早已经滥大街了,为此起的争执和风波不知有多少。更有甚者,闹出了媳妇和婆婆打架的新闻。薛向对这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儿,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还是这等无解的死题,他压根儿一点对策也无,站起来就是个丢脸的局面。

眼见着苏美人就要点名,忽地,一个呢子军装的青年霍然站起。但见这青年身材笔挺,白肤剑眉,卖相甚佳,那一身毛哔叽的军大衣,薛向一眼就能瞅出是中将配装,因为肩章处,有两道星形白印,显然原来是两颗金星,被撕下来后余下的。

那将校呢青年不待苏美人点名,便自个儿站起来,起身时,余光还朝薛向所在位置处,冷冷一扫,显然也是对这个总是能和苏美人互动的家伙恼火至极。

“苏老师,我叫段景住,是历史772班的学生,有幸听了苏老师的几堂课……”那将校呢站起身来,就作了通自我介shào

,熟料,下面有人听不下去了,立时就出言打断了。

“打住,打住,没人想知dào

你姓甚名谁,咱们是来上苏老师课的,你既然抢着了问题,就回答,不然就麻溜儿的离开,别影响咱们听课……”

“就是就是,苏老师总共才两节课,九十分钟。你一折腾,就费了两三分钟,再说,在座的七百听众,每人让你耽误三分钟,那该是多少时间,你给算算。”这位说得振振有词,浑不觉自己这番废话也耗去了分多钟。

段景住却是极有风度,丝毫不以为意,还团团鞠个躬,直起身来,正待说话,苏美人却冷脸道:“这位同学,你不是我们哲学系的学生,当然,我也不反对你来旁听,但是请你以后回答问题的时候,明了直接,不要夹杂无关废话,要不然,我就请你出去。”

苏美人声音清冷,段景住含笑点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苏老师的话我记下来,下面,就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虽然残酷,如果非要有个标准答案的话,一定是先救妻子!”

第四十二章 激辩 (求推荐)

段景住语出惊人,倒不是这小子说的“先救妻子”如何正确,而是人家张口就先给自己的答案冠之于标准的称号,成竹在胸之余,显得盛气凌人。

段景住得yì

地扫了扫四周,又朗声道:“我说先救妻子是有道理的,首先,母亲和妻子,从感情的角度讲,二者即使是不能划等号,那也是差相仿佛的,所以这个感情的因素,首先就得排除。其次,排除了感情因素之后,那么就不得不从社会价值和家庭价值上来衡量了。很显然,妻子较之母亲,无论从体力还是脑力,介或工作年限,都都远远胜出,必然能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和家庭价值。因此,选择救妻子,必然是唯一的选择。当然,我刚才的分析纯粹是基于理性。其实,就我本人来讲,是属于对爱人专一长情那一类的,我一直认为和我共度一生的,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都会珍惜挚爱的伴侣。”

段景住说得深情款款,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苏美人,似乎是求爱宣言一般。更有不少女学生未经世面,且此时不似后世,网络发达,信息通畅,这个年纪的女生的感情世界几乎都还是一张白纸,见得段景住风仪绝佳,满含深情,立时就被这番话给感动了,一时间,室内竟隐约起了短短的抽泣声。

这厢,一帮涉世未深的女同学被段景住感动得眼泪汪汪;那边,薛向把头按在桌上,听得直欲做呕,暗骂,什么tm的玩意儿,不救老娘也就罢了,他娘的还敢大言旦旦说自己专一长情。简直忒不要脸了。

段景住才不管别人如何观感,他这番话纯是说给眼前这美丽动人的苏老师听的,在他想来。只要能搏得这冰山融化瞬息,就是破碎了全世界又何妨。

奈何苏美人终究让段景住失望了。冰封的鹅蛋上不见丝毫表情,冷声道:“很有胆量的回答!”言下之意就是段景住此等答案背弃世情,不是天性凉薄到一定程度之人是不敢说的。

刹时间,段景住的一张笑脸便冻住了,苏美人连挥几次手,示意他坐下,他都恍然未觉。苏美人遂不再理他。又扭转美丽的脑袋,问其他人还有没有答案。

原本,苏美人第一次提问的时候,底下长手如林。都希望能一鸣惊人,博得苏美人的青睐。可眼下段景住的前车之鉴无疑给众人敲响了警钟——莫要出风头不成,反出丑。

是以,这会儿竟无一人伸手。就在苏美人心中叹息之余,眼神儿又开始往西北角瞟。正巧,薛向透过前面那人的肩膀偷眼去瞄,刹那间,四目相对,薛向浑身冰寒彻骨!因为他早有预感。苏美人这个无解的死题就是冲自己来的!

要说还真不是薛某人神经质兼敏感,苏美人这道题还真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原来,前数次辩论。薛向词锋犀利,逻辑严密,丝毫不让苏美人这个斯坦福桥的高材生。几次交锋未折服薛向,自然挑起了苏美人的好胜心,遂从夹袋里搜出了这无解死题。

苏美人环顾一周,见无人举手,立时就要喝出薛某人的大名,忽地,又有勇士站了起来:“苏老师,同学们,我不赞成段景住同学的观点。万般理由皆不提,只说一句,我们中华民族数千年来都在提倡以孝治天下,虽然我们今天将封建社会的那一套视之为糟粕,可就算在今天,孝敬父母依然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总之,我的观点是,母亲只有一个,老婆嘛,嘿嘿…”

这“嘿嘿”隐去的意思,众人皆明,立时满堂的气氛陡然一松,不少人乐出声来。哄笑声一起,先前段景住遇阻带来的沉闷立时被打破,接着又有人站起身来:“如果是我,我会救起母亲,而后和妻子一同沉溺。”

这别出一格、极具创意的回答一出,立时引得满堂惊呼,就连先前受了打击的段景住,此刻也暗暗咬牙:要是当时我能想出这个答案,恐怕苏老师就不会这么冷淡了吧。

哪知dào

苏美人依旧冰寒着脸,脆声道:“很有创意的回答!”说完,便挥手让那同学坐下。

其实,此刻苏美人心中已然不快之极。这个问题本来是他特意拿来难为薛向的,没想从中杀出这么多程咬金。可无论苏美人再怎么不快,此刻也不得不履行她讲师的义务,为同学们讲解案例。毕竟三个选择选择都被人答了,容不得她推诿。

苏美人清咳几声,道:“第一个同学的答案无疑就是道德功利主义,通俗来讲,也就是在道德领域讲求功利。在他的价值体系里,人已然不是人,而是整个社会机器的一个零件,人的存zài

只有作用的大小,而没了其他的价值,比如感情价值,比如人文价值……当然,我并不是批评段景住同学,因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大多数情况下,却遵循着这一原则,在我们的行为中,往往遵循着救危救难救急的原则,难道我们就能推翻这些原则的正确性么?这些行为和原则其实就是救妻还是救母的翻版,二者并无本质的不同…”

接下来,苏美人又以此案例延伸、拓展讲了功利主义,自由主义,人文关怀,一通发挥,可谓鞭辟入里,,酣畅淋漓,这种深层层挖掘绝,不崇尚绝对真理的治学和教学态度,让全场师生大开眼界,就连薛向这后世在网上听过不少精彩演讲的家伙,也觉苏美人的这堂课上得还真有些让人叹为观止的味道。

哪知dào

就在薛向为苏美人暗自喝彩之际,苏美人又开腔了:“西北角那个把脑袋抵在桌子上的同学似乎对我讲解不以为然,那想必是你另有心得,那就不要藏私,讲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嘛。”苏美人到底不甘心放过薛向,毕竟这种死疙瘩题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苏美人清冷的声音刚点出个大体方位,甚至没说几排几纵,满座的人只要朝西北角一扫,就没有不知她说谁的。惯因这二人的互动已经不是持续一两堂课了,而是唇枪舌箭几乎就停听过。

不知dào

多少男性生物暗里腹诽过这二人的关系,羡慕疾妒恨之辈更是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在想这苏老师是不是越招惹越来劲儿的类型,打着主意也招惹一翻,可刚要有行动之际,一瞅见那冰雕一般的容颜,心底刚升起的毫末胆量立时又散了个精光。

薛向无暇观想满座牲口是何心思,此刻他心中已然要叫起撞天屈来:我把脑袋抵在桌上,怎么就成了对问题有看法?要找茬儿,就明着来嘛!

见躲是躲不过去了,更兼被苏美人撩拨得火大,薛向蹭的立起身来,朗声道:“在我看来,这个先救妻子还是先救母亲的命题,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哗哗哗!

薛向语出惊人,满场视线皆被他引动,苏美人更是柳眉倒竖,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他!

薛向无忧无惧,沉声道:“众所周知,理性的思考和最佳的选择,只能出现在一个平静和相对缓和的环境中。因为,先救妻子还是先救母亲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讨论,而不可能出现在实jì

情况中。我们此刻当然可以安居高堂,进行功利性或者价值性的思考,但是若真置身于两人同时落水的危急情境中,作为个人只能本能性地选择救与不救,或者在保证自身安全下如何救助,而绝对不会深刻地思考为救谁而苦恼。”

“作为一个单一的社会人都具有自由独立的意识,可以做出自由选择,而这种自由选择才是一切法律和道德合理化的基石,传统思维上,无论救妻还是救母,无疑都会对另一个造成时间概念上的缺失,造就了对后救者的道德亏欠。但事实上,这种思维是将先救与后救和爱与更爱,误认为统一了。认为先救就是更爱,后救就是稍微逊色的爱,而事实上,危极时刻的救援与爱的等级无关,自然也就算不上先救就是更爱。因此,苏老师提出的先救谁的问题,根本就是悖论,是在一个有歧义的理论前提下,给特殊情境嫁接上误认为理性的选择。所以,讨论这个悖论命题,我不认为有多少现实意义,当然,其教学意义还是不容否认的!”

薛向望着柳眉快要立直的苏美人,侃侃而谈,娓娓道来,声音洪亮,嗓音清晰,让全场数百人,人人听了个分明。尤其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一字一顿,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此刻,薛向答完问题,心中快要乐开了花,暗暗呐喊道:搅局谁不会啊!胡搅蛮缠谁不会啊!

薛向说完了,满场鸦雀无声,在座师生都沉浸在薛向的话语中,越想越觉得薛向说得有道理,忽地,不知谁先拍了巴掌,接着便起了如雷的掌声。苏美人更是被这掌声一逼,也不得不伸出一对玉葱,压着满腔怒火,给可恶的家伙送上赞美。毕竟苏美人还是老师,老师的气度还是要的,哪怕是假装的。

第四十三章 史上最尴尬 (依旧推荐)

要说这会儿,苏美人真zhèng

是被气坏了!这个命题是悖论,她岂能不知?她提出来,不过是建立模型,以便讲解哲学中的伦理,顺道阐述功利主义,她原本打算在第二堂课上,向众人分解这个命题的悖性。哪知dào

被薛向抓住一点,不计其余,竟论证出讨论这个命题没有意义,末了,还挖苦说什么只有教学意义,岂不叫苏美人气炸了肺?

苏美人一肚子反对意见要提,奈何此刻掌声如雷,根本没机会给她出口,好容易等到掌声渐稀,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声又响了。

薛向早瞅见苏美人那张冰得能用来储藏东西的俏脸,得yì

之余,心中不免惴惴,生怕招来狂风骤雨,此刻听见铃声,简直如闻伦音,立时就跳出座位,出了教室。

半天里,艳阳高照,薛向寻了处栏杆趴了,边瞅着楼下的风景,便思忖着如何应对十分钟后的第二堂课。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暗忖,要是苏美人真得发飙,收拾自己怕不是和自己收拾张锦松一般容易?毕竟课堂上老师具有天然的引导权和命令权。

薛向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呈一时之快,彻底惹翻了冰山,正无计可施之际,忽觉喉头一阵发痒——烟瘾犯了,可此处是教学楼,一个学生在栏杆上吸烟,无论如何有碍观瞻,更何况,他薛某人虽说极少到课,可上次的篮球赛和与苏美人唱对台也积攒下了不小的知名度,不少学生识得他,是以,他万万不敢在此处抽烟。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离上课不到一分钟了,可烟瘾堵得实在难受,一个忍不住。心中暗自有了决定——到厕所去抽,缓冲一支烟的功夫,正好避过苏美人的风头。

计较已定。薛向发足朝楼道尾的厕所冲去,因着快到上课的时间。此时楼梯道人迹已空,一路无阻,薛向去得飞快,边跑边掏烟取火,数息功夫,一个刺溜,就闪身滑进了卫生间。

嚓的一下。薛向打着了火机,迫不及待地将香烟点燃,深深地抽一口,那芳香的尼古丁分子直冲心腹.喷一口烟雾。薛向心中舒爽之极,又吸一口,才想起寻个地方蹲了。

薛向这一定睛,立时就愣住了,他发xiàn

眼前竟是对立砌着两排便坑。却是遍寻不见男生小便的尿坑,分明就是女厕所嘛!

原来,楼道的卫生间是这样设置的:一男一女两个卫生间并排着,女前男后。薛向惶急之中,见门就入。竟是进得女厕所来。

薛向惊骇之际,前方末尾的便坑竟隐约传来抽纸的声音,厕所内竟是有人!霎时间,薛向骇得寒毛都炸了,这要是被人抓住,说不得被当了流氓,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薛向拔腿就奔,刚奔到门边,迎头撞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四目相对,薛向俊脸刷的就白了,对面竟是他最不想、最怕见之人——苏美人!

薛向正搜索着满肚子的词要解释,生怕苏美人抓住自己瞎嚷嚷,哪知dào

苏美人竟是“呀”的一声轻叫,通红了脸,捂着臀部,转身就朝后面的卫生间奔去。

薛向瞧见那裤缝间的点点猩红,瞬间石化,甚至来不及出声制止,接着便见刚跨门而入的苏美人嗖得一下调转了面目,失魂落魄地冲了出来,瞅见薛向,尖叫一声,发足就冲了过来。

原来苏美人骤然来红,也是没头没脑就往厕所冲,刚进厕所,恰巧就逢见薛向,脑子里立时就条件反射地认定自己走错了厕所,遂羞恼交集,就转身奔了男厕所。哪知dào

还未进门,便瞅见有人站在尿坑前系裤子,这叫苏美人如何受得了,立时顾不得遮掩尴尬,就要找薛向拼命。

闻得尖叫,薛向如梦初醒,哪里还不知大祸临头,看也不看那张愤nù

的美人脸,扯开双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楼梯口,接着,更是不走寻常路,跃过栏杆,一层层地跳着就下了楼梯,片刻功夫,就消失在教学楼里。

出得教学楼,薛向是死活也不敢再去上第二节课了,估摸着自己这会儿要是出现,一准儿能被苏美人生吞活剥了。

走在林荫道里,想着方才的囧事儿,忽然扑哧一下,薛向乐了,因为他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副冷傲冰山染就红霞,迈动大长腿,直扑男厕所的漫画来。

…………………

一条鲤鱼,尺长有余,宽比横掌,通身红鳞,此刻已然开膛破肚,横置案头,但见薛向挽个刀花,咚咚咚,一通急剁,完整的鱼身立时化作整齐的方块,接着切葱,捣蒜,搅拌糯米粉,好一阵疾风急雨的拾掇,一条糍粑鱼的配料才算拾掇清楚。

垫着小凳,站在案边的小家伙早扒着薛向的肩膀等了半天了,这会儿,见所有的配料终于备齐了,立时一个纵身蹿上薛向的脊背,亲了他一口,有溜下身来。

你道薛向切菜,小家伙为何这般兴奋?原来,今天是冬至日,薛向刚说做些好菜,打打牙祭,小家伙便来了精神,嚷嚷地要亲自下厨。因着薛林半月前,去了岭南,据那边传来消息,说薛安远因着整日操劳,都不会回家休息了,薛林着急了,才赶了过去。

薛林这一走,小家伙彻底放开了,她小佛爷下懿旨说要下厨,薛向自然要帮他张罗。这不,刚把配料弄好,小家伙就溜下去,披好了特制的小围裙,又把小凳子搬到灶台边上,抚着薛向的肩膀踩了上去,接着便指挥撑着脑袋坐在灶台口看漫画的小意给灶中添柴,完事儿后,又请小晚,给锅里倒油。

待锅中油烧得冒出轻烟,小家伙又淡定地指挥薛向往锅中放鱼块,待一块块糍粑鱼炸至金黄之际,小家伙耸动小鼻子,似乎在以香气辨别鱼块是否成熟,又过片刻,小家伙弯腰接过薛向手中的锅铲,招呼小意不准往灶里添柴,才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把鱼块儿盛进了灶上的瓷盆里。

看着一块一块摞着的金黄鱼块,小家伙扬起笑脸,给薛向他们一人夹了一筷,满脸希冀地看着三人道:“快尝尝,看看我第一次做菜,都能做得这样好呢,将来当厨师一定也很好呢。”

三人吃着鱼块,默契地点着头,心中均想:哪个饭店敢请这样只负责盛菜的厨师,莫把一厨房的师傅给气死。

一道菜罢,小家伙又如法炮制,连做六菜一汤,算是完成了薛小厨师的第一次个人表演。

饭菜刚上桌,雷小天和朱世军联袂而至,自打薛向入读京大以来,这两人,一个念书,一个当片警,各有各忙,倒是极少上薛家大门儿了。这会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二人也不客气,各自入厨拿了碗筷,便奔进堂来,刚要伸筷夹菜,却被小家伙挥手拦住,得yì

洋洋介shào

一番这一桌子菜的由来,当然,自然全是薛家小妹独力运作,丝毫没了另外三人的功勋。

雷小天和朱世军和小家伙早混得惯熟,显然是知dào

这位的折腾劲儿,自是一番奉承送上,欢喜得小家伙连连给二人夹菜。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农历的冬至日,北国的冬至自然远较南方寒冷,早在半个月前,已经飘飘扬扬下了好几场雪。这会儿,众人刚上桌,外边又飞起雪花来。

中午七菜一汤,其中还有一道蹄花焖藕的火锅,嘟嘟嘟热气直冒,吃得一帮人直脱衣服。一餐饭罢,三小各自回房休息,薛向并雷小天、康桐草草拾掇下碗筷,便在堂里坐了,闲聊起当兵的四位兄弟——刘援朝、孙前进、李红军、康桐来。

雷小天和朱世军聊得兴起,计划着等今年这帮家伙春节回来探亲,好好聚一聚,还规划起了怎么聚餐,这边,薛向却是暗自嘀咕,恐怕这几人今年春节,多数是回不来了。他心中有计较,知dào

这四人多半会参战,怕二人挂心,却是没有说出来,依旧和二人说笑。

又待片刻,雷小天下午还要当班,朱世军忙着复习功课,应付考试,便齐齐告辞离去。薛向送别二人,本打算回房午休,刚走到房门口,桌上的电话响了,来电的竟是郝运来。

……………………

这是一间城郊的小院,三间瓦房,院墙以青砖垒就,墙壁上还敷着白石灰,许是年深日久,露出里边的青砖来。薛向骑着摩托晃进了小院,院内收拾的很是整洁,空阔的院内没有别的物什,只在四周整齐地码着四个立柜,立柜的门板全被抽空,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塞满了瓷瓶、砂壶、画纸等等老旧的玩意儿。

薛向记得上次来得时候,这四个立柜只堆满了一个,其余三个皆是空着的,今次,见了四个立柜皆被堆满,显然郝运来一帮人的干劲儿不错。

原来,此处正是郝运来、徐小飞、康小八一伙儿的集散地,收来的老旧玩意儿,经由李四爷辨认后,不入眼的皆被堆在这立柜里,而入眼的,则被收在屋里,小心地保存。

薛向的“哈雷”声音极大,即使在院外就早早熄了火儿,让它滑着进来,还是惊动了屋内的郝运来等人。

第四十四章 有德者居之?

车身刚停稳,三间瓦房的正中那间的大门便打开了,迎出四个人来,分别是越长越横的郝运来,面目英俊却形容猥琐的康小八、神态剽悍的徐小飞以及白发萧萧的李四爷。

“耗子,什么事儿说得这么神神mì

秘,还非要我过来一趟,我不是说了么,淘着好玩意儿,让李四爷过眼,差不多的就装箱,定时外运,实在是好东西,就咱们自个儿留下,怎么还跟我这儿神神叨叨地。”薛向翻身下车,就给郝运来肩上擂了一拳。

郝运来刚一呲牙,薛向一拍脑门儿,“莫不是手头又紧了?怪我怪我,忙得昏了头,忘了给你们补充弹药了,随后跟我去取。”

倒腾古玩以来,连给众人发工资,包揽吃住,外加收购资金,这半年多的功夫,薛向约摸给众人掏了两三万元。不过,投入虽大,收获更是惊人,好东西基本都没动,光倒腾到港岛的明清的玩意儿,根据柳莺儿信上说的,就卖出了三百多万,生意好得惊人,是以,薛向这边并不缺钱,对郝运来几人,出手更是豪阔。

“不是钱的事儿,咱这儿还有小五千呢。”康小八神经兮兮地凑到跟前,还四下瞅了瞅,小声道:“三哥,这回是真淘着宝了,要命的宝贝!”

薛向不去看三人挤眉弄眼,却拿眼去瞅李四爷,见白发萧萧的李四爷神情肃穆,眉头紧皱,薛向便知,许是真弄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毕竟当初那副赠给安老爷子做寿礼之用的苏东坡书法,就是李四爷发掘出来的,以那物件儿之珍贵,当时也没见老爷子这种表情。

推开正中的那间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滚滚热浪,首先入眼的便是个火盆,盆上架着个大铜锅。锅里正炖得翻翻滚滚,间或浮起块块肉片。香气扑鼻,原来薛向到来时,这四人正在吃火锅。

薛向刚在火锅后面烧得滚烫的土炕上坐了,李四爷便捧着个红色的木盒子走了进来,一步步走得极慢极稳,竟还为了避过火盆,绕了远道。李四爷绕行途中,郝运来三人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那红木盒上,这下,彻底勾起了薛向的好奇心!

李四爷到得近前。小心地在炕上铺一层红绸布,又把木盒稳稳地放了,手中顿了顿,鼻中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似乎这小小木盒的开关有千斤重一般。竟还要凝神聚力,才能开启。

数下深呼吸后,李四爷缓缓将木盒打开,但见一方洁白的玉玺躺在盒内,那玉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玉质均匀,洁白无瑕,温润细腻,正背两面琢满了云纹,彤彤火光之下,宝光夺目。

薛向眼睛扫在那玉玺上,立时就凝住了,脑子里立时蹦出两个词儿“和氏璧”、“传国玉玺”。他痴痴愣愣看了许久,忽地一动,猛地提起那玉玺,观其底部,果然左上角缺失一块,拿黄金补足,还刻着八个篆字,不,七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唯一的那个“昌”字,竟是漆黑一团,似乎被火灼去。

薛向木楞楞地持着玉玺,郝运来三人却围着他蹲了一圈,双手各自叉开,显是生怕薛向一个走神,摔了宝玉。

沉吟良久,薛向抬头,盯着李四爷问道:“真是那玩意儿么?”

“**不离十!”李四爷红光满面,他对此生能有幸得见此等宝物,兴奋不已。

薛向微愕:“怎么,还不能完全确定?”

李四爷叹一口气,道:“像传国玉玺这种传说中的玩意儿,谁能百分之百的肯定,毕竟失佚的年代太过久远,前人都得从更前人的记录中获知其形其貌,且数百上千年来,假造这玩意儿的前辈高人,达官显宦,王子皇孙可谓不计其数,这帮人有技术,有资本,得一块美玉,再请能工巧匠,细细雕琢,未必不能达到眼前这块玉玺的程度。我之所以说敢说**不离十,还是由于这八个李斯所书的篆字。因为李斯几无作品传世,而仅存的也不过几部的拓本,我早年随父亲学艺,经营店铺,曾有幸见过,那刻石上的字迹和这七个字如出一辙。更兼这块玉玺底部伤痕、残缺,若非历史上的那块,绝无可能遭受这许多波折,毕竟金镶玉好说,若是造假,绝不会把那小篆烧黑一个。”

听完李四爷的话,薛向已然信了八成,熟料郝运来又接道:“三哥,要我说这玩意儿一准儿是戏文里的那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你别以为是咱们淘换来的,要说还真是猴子他娘的运气,您是不知dào

,那天猴子去乡下掏老宅子,恰巧就撞上一家搬家的,猴子老远就瞅见人家的一座小铜马腹部垂下一缕红绸来,这小子贼精,二话不说,上前就抢过人家的铜马,悄悄把那红绸塞进了马肚子里,接着,便嚷嚷着家里正缺个摆放的玩意儿,你是知dào

的,咱们下去收东西,都特意按你的交待穿得油光水滑,那家人一看,以为是猴子是哪个好人家的少爷,并未起疑,便开了十块钱的价,被猴子愣生生砍到五块拿下,接着,就在马肚子里抠出这么个玩意儿,您说说,要不是顶顶重yào

的玩意儿,谁能这么藏,那铜马都锈得不成样子了,显然是有些年份了。”

郝运来话已至此,薛向心中已然信了九成九,唯一的一丝余虑便是没有经过老古董们的会诊。当然,有这些情报就够了,他可不敢拿这玩意儿出去显摆。

就在薛向抱着玉玺无语之际,康小八贼兮兮地说:“三哥,我听老戏文里说,得到这宝贝的,都是做皇帝的命,莫不是你命里要当皇帝?”

铛的一下,薛向给了康小八一板栗,笑骂道:“这玩意儿就算真的是传国玉玺,说穿了也不过是个老物件儿,是皇帝老爷们的印信,有些历史价值罢了,哪里真是得到,就能当皇帝的,你看三国演义里的孙坚,袁术,哪个不是得到它后,闹了个灰头土脸。”

“按三哥你这么说,这玩意儿还挺邪性,不能沾手,要不咱们赶紧找地儿把他埋了吧,孙坚和袁术我可知dào

,一个被箭射死,一个自杀,还真晦气。”徐小飞生平最爱听评书,对滥大街的三国,还是比较精通的。

“得得得,别神神叨叨地,不是说了嘛,就是个好玩意儿罢了,哪里一会儿福气,一会儿晦气的,行了,这回,猴子立了大功,奖励一千块,你们四个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一人拿五百零花吧,其它的兄弟也每人二百。”薛向得了宝贝,心中欢喜,竟是大发赏钱起来。

要说郝运来这帮人自听了薛向的话,倒腾老物件儿以来,小日子竟是比混顽主最风光的那阵儿还滋润,每月领着比普通工人高数倍的工资不说,时不时地还能薛向赠予奖励,整日里,聚拢一帮人在这小院里酒肉联席,当真是好不快活。而李四爷的处境也急剧改观,因着薛向知他家庭困难,自李四爷到位之后,薛向早早摔过去三千块,救了李四爷家的急,现在每月更是拿着比郝运来三人还高的薪水,整日里,酒肉不缺,现在想来,李四爷还觉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薛向得了宝贝,便不耽搁,招呼康小八、徐小飞、李四爷继xù

吃肉,他则载了郝运来回了薛家大宅,支取奖金。

送走郝运来后,薛向立时关上了房门,跳上床来,小心地打开木盒,取出和氏璧,细细观摩起来。先前,他嘴上支应康小八和徐小飞别神神叨叨,其实他自己心中已然神叨起来,这可是和氏璧,失传了上千年的玩意儿,怎么就在他薛某人魂穿之后,立时就出现了呢,难道真的是印了那句老话——宝物归有德者得之。

正在薛向陷入深度yy、似乎看见了自己黄袍加身之际,忽地,凭空生出一支白生生的小脚,嗵的一下,把托在薛向手里的玉玺踢了个正着,霎时间玉玺便飞了出去,薛向猛地惊醒,右手暴涨而出,险之又险地将之接住。再去看始作俑者——小家伙正睡得酣然,小鼻子里还吹着泡泡。

薛向的美梦破碎,再不敢抱了这宝贝在床上折腾了,要是这真宝贝被小宝贝一脚给踹废了,那可真是哭的地儿也没了。

这边薛向刚收号木盒,床头的闹铃便醒了,被窝里的小家伙还没动静儿,嗖的先蹿出一条白影,正是小白虎,还是原来的大小模样。要说这小白虎不长个儿的原因,薛向还真给查出来了。原来,国庆节时,薛向领着三小去动物园玩,恰好kàn

见动物园的兽医在给生病的老虎打针,立时,薛向就想到了小白虎,他一直为小白虎不长个儿挂心,可这会儿压根儿没有动物医院,没法子检查。直到见了这动物园的医生,才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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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惊人之喜 (求推荐)

这小白虎一检查,又出了毛病,竟然除白化病以外,还有脑垂体萎缩症,也就是不分泌生长激素,永远就这般大小。检测的医生说,像这种同时身患白化病和脑垂体萎缩的动物一般极难成活,没想到这只老虎已经一岁半了,除了不生长外,其它健康指标竟是比一般成年雄虎更加优秀,而且居然不畏光,不近视,没有一点白化病的症状,还说希望薛向把小白虎捐献出来,让给研究所做科研。

当时,薛向还未答话,动物园的园长又接口说,此老虎珍惜至极,公民无权豢养,应有国家看管,还说念在薛向抓虎不易,可以出高价买下,薛向二话不说,直接抓起二人的衣领扔了个狗啃泥。这俩家伙居然敢出这种主意,这不是把他薛某人往死路上逼么?他要是敢把小白虎弄没了,小家伙一准儿能把他给弄没了。再说,多亏有了小白虎,烦人精才没原来那般黏人。他薛某人能多出这么多的空闲,小白虎可谓居功至伟,焉能薄待功臣。

这会儿,小白虎刚跳上床头桌把闹钟掀翻,小家伙刺溜一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薛向这才发xiàn

,小家伙午睡,竟是连衣服也没有脱。原来眼下,小家伙已经上一年级了,早就有了时间观念,为了多睡会儿,自然选择了投机取巧。

刚把三小送到了门外,叮铃铃,屋里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来电的是薛安远。

薛向听薛安远嗓音洪亮,气脉悠长,原本还担心老爷子操劳过渡,这会儿,心中略略放下,又一想有老顾这个国术兼中医大师在侧。要伤着老爷子的身体也难

薛安远的电话极短,几句话就挂了,听那边轰鸣声和爆zhà

声。似乎是在搞演习。薛向到没猜错,如今形势日趋严峻。令娜娜军区军演日频,按说军演之际,不是来电话的时机,可薛安远还是打了,而且还说得莫名其妙,让薛向去趟松竹斋,代为感谢安委员。

挂了电话。薛向并未急着动身,而是靠了沙发,思忖安老爷子到底背着自己给大伯做了什么好事儿,且这好事儿发生的时间。必然就在方才,因为从枪炮声分析,薛安远显然是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来的电话,能让伯父这沙场老将都激动不已的。一准儿是件极好的好事。

薛向思来想去,到底是什么好事儿事儿,却猜不清楚,最多只能断定和征讨南蛮有关。

猜不透,他索性就不猜了。到了松竹斋,自然一切明了。薛安远交待的是去感谢安老爷子,既然带上一个谢字,少不得就得备下礼物。可松竹斋什么也不缺,薛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dào

送什么,想来想去,又把主意打到了靠山屯新送来的那袋子大棚蔬菜上来了。

要说如今的靠山屯已经成了中华大地冉冉升起的一颗农村新星,俨然成了江汉省的金字招牌,去年全年全公社人均收入居然突pò

了千元大关,希望养猪场和希望饲料,更是畅销江汉全省,若不是产能不足,恐怕早就杀出江汉,走向全国了。而那大棚蔬菜更是被全荆口地区推广,整个江汉地区几乎快要发展成为华中平原的菜篮子了。

而靠山屯的乡亲们吃水不忘挖井人,只要天气转寒,保准立时组织小分队进京给薛家大宅送菜送山货。薛向是屡拒不得,最后也只得任他们折腾。这不,他刚一打开冰箱,里面塞了满满一柜,还有不少经放能藏的山货被塞进了厨房。

薛向翻翻拣拣,挑出数根黄瓜,五六个西红柿,一袋草莓,用个袋子装了,大步便出门去也。薛向之所以就拣这点玩意儿,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深知送礼贵在精细。寒冬腊月的,夏季蔬菜本就稀罕,要是他整麻包整麻包的搬,说不得就把稀罕的物件儿给弄粗糙了。当然,以他和安老爷子的亲近,本用不着考lǜ

这些细枝末节,只不过薛某人做任何事儿,都有自个儿的原则



薛向到松竹斋时,和安老爷子赶了个前后脚,老爷子刚下车,他人就晃进来了。

堂里燃着火盆,两人踏进门来,老王上前替老爷子取下身上的大衣,抖了抖雪花,又碰过一杯热茶,递给已经在火盆上搓手的老爷子,至于薛向,来松竹斋已然跟进自己家没什么区别,早早地在火盆边坐了,嗑起立凳上的瓜子来。

老爷子捧了茶杯落座,眼睛瞅在了立凳边的红袋子上,笑道:“少见啊少见,铁公鸡今儿个竟然也拔毛了,还给老子带了东西,快快,老王,赶紧密封了,好好保存起来,铁公鸡的毛,多珍贵啊!”

老爷子心情不错,上来就拿薛向打趣。要说老爷子还真没冤枉他,薛向来松竹斋除了第一次给薛安远跑门路,带来过一张画外,就再没拿过什么东西了,就是逢年过节的,也不过是空手过来问候,倒是屡屡从松竹斋弄走不少别人孝敬给老爷子的好玩意儿。

“老爷子诶,您可冤枉死我喽,平日里,我是真没玩意儿,您这松竹斋啥都不缺,也没地儿给我显摆呀,今儿个好容易得了些好玩意儿,就惦着您了,谁知dào

还平白吃了排头,您说说,您说说,我是何苦来哉!得,我还是拿回去吧,免得送礼也不落好。”薛向故作满脸苦色,伸手便要来立凳上的小布袋。

谁知老爷子抢先一步,一把扯了过去,打开一看,立时两片花眉笑得直抖:“哈哈,好小子,真个是好东西,老王赶紧招呼厨房晚上给我做些,其它的都给我存起来,老早就念叨着想吃黄瓜,没想到它还真就来了。”

老爷子把布袋递给身后的老王,又扭头冲薛向笑道:“这些玩意儿就是报上说的那个大棚蔬菜吧,听说是你小子最先在靠山屯折腾出的,好啊!老百姓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饿肚子啊,有了这法子,冬天又多了不少粮食啊。要我说你小子就这件事儿办得最漂亮,比你那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加起来都顶事儿。”

老爷子是苦出身,又经lì

了这个国家最苦难的几十年,对粮食永远是最敏感。在老爷子看来,这大棚蔬菜的意义,不在于让人冬天能吃着夏天的蔬菜,而是多了一种生产粮食的办法,老百姓以后又多了活命的本事。

薛向和老爷子闲侃了会儿,渐渐觉出不对来,怎么就发xiàn

老爷子嘴角夹着笑意,有意无意地老瞟自个儿,好似在看什么笑话儿。薛向心思极灵,立时就猜到了老爷子定是知dào

了自己所为何来,这是憋着劲儿要看自己怎么说出这个难以出口的“谢”字呀。

一念通达,薛向反而放下心来:“老爷子诶,窗外大雪,屋内篝火,再烹上一壶绿蚁新醅,咱俩何不来上一局,总不能辜负这大好光景吧?”

安老爷子正瞧得有趣,打定主意要看薛向怎么跟他道谢,哪知dào

人家竟然调转了话题,“下什么下,你小子也不知dào

尊老敬老,你当整日里输棋,拿滋味儿很好受么?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麻溜儿滚蛋,老子还要休息。”

十战九败,老爷子倒是不再掩饰自己棋逊一筹的事实了。

“得,您老休息,我过来,也就是给您送点儿时鲜瓜果,没别的事儿,您甭省着吃,吃完,我再给您拿。”

这会儿,薛向已然完全明白了,安老爷子定是知dào

自己的来意了。他来此就是为了致意的,既然老爷子都知dào

了,那这个意就算致到了,还真就没必要用嘴巴再说一遍。至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薛向也决定不问了,反正回家,有的时间是问薛安远。

那厢,薛向抬起屁股要走,这边,安老爷子一张老脸憋的通红,这位本来稳稳的端着,就等着看笑话,哪知dào

人家偏偏不进套儿,把老头子憋得够呛,这会儿眼见薛向要走,老头子张嘴要说话,却又没词儿,看得一侧的老王,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老王这一笑,算是挑开了二人中间的遮帘,霎时,一老一小,齐齐跟着笑出声来,老爷子拍着立凳,笑骂道:“你个小鬼头,还跟老子这儿做把戏,你一撅腚,老子就知dào

是拉屎还是撒尿,跟老子整这个,你还嫩!”

“得得,您老英明无双,这总成了吧,总不兴还得我给您整一沓高帽备着?”薛向乐呵呵应着。

两人又打趣几句,薛向终于问出了戏肉:“老爷子,实话实说,今天是我伯父让过来的,到底怎么了,我还不知dào

,您老给透透呗。”

薛向终究没有道出“谢”字,因为,他自觉和老爷子之间用不上这个字。

老爷子止住笑脸,砸一口茶,道:“也没什么,今次的军委会上,安排征南方案,我推荐安远同志做东线的副指挥,会上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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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安老的心思 (求推荐)

安老爷子声音轻缓,可听在薛向耳中不啻九天惊雷!

精研党史、军史的薛向,太知dào

这个位子的份量了,历史上,整个征南战役可是总共动兵六十多万,而这六十多万,分作东西两线,两线的指挥都是五五上将,而副指挥更是大军区司令员中拨拔资历最深者任之。薛安远虽然也是五五将领,可论资历,论现任职务,能一下子上到那个位置上,绝对有点儿开天辟地的意思。

安老爷子话罢,薛向久久不语,这会儿,他腹中头绪虽多,却一条一缕被理得极是清楚。他知dào

仅凭安老爷子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不能独自将薛安远推上那个位子的,其中必然有老首长的原因。定是安老爷子力推后,获得老首长的首肯,最后才通过的。当然,这不是说安老爷子的推荐就不重yào

,恰恰相反,实在是太重yào

了。

因为以老首长眼下的地位,几乎已经超脱了派系的束缚,他老人家的目光自然放在掌控大局,维护平衡,顾全方方面面的利益,自不可能还小家子气,拘泥于一派一系,更不能在这紧要关头,眷顾那些明显打着自己烙印的人。况且,薛安远在老首长麾下,论位论能论亲近,也不算最出挑的,老首长自不可能一眼就相中了他。而此时,由安老爷子站出来,张了嘴,与会大佬焉能不知薛安远的出处,且又顾忌老首长面子,自不会制肘,且安老爷子的推荐,恰好又给了老首长顺水推舟的机会。是以,薛安远这颇为离奇的任命才会波澜不惊地通过。

却说安老爷这厢推了薛安远,同时也算是放qì

了自己的部分利益,毕竟什么事儿都讲求个平衡。不可能任由安老爷子推一个副指挥,再点几员大将。想通此节,薛向才明白。难怪薛安远在主持演习的时候,还不忘打电话过来。让他登门感谢,实在是这情份欠大发了!

薛向魂穿后世,可是知dào

这南征之后,近半个世纪,共和国再未动过刀兵。自此之后,真可谓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对平民百姓而言,开启了盛世华章,可对沙场军人来说,则是彻底终结了激情燃烧的岁月。且此次南征几是必胜之局。战后酬功,一个副指挥能得到何种殊荣,不问可知。

饶是薛向心念电转,这一沉吟也耗去良久,几次老王要出声吱应。都被安老爷子拿眼止住。

忽地,火盆迸出一丝蓝艳的火花,嘶嘶声和明灭的炭火把薛向从沉思中拉了出来,“老爷子,我……”

此前。他不知何事,弄不明白薛安远为何要让自己登门言谢,还和安老爷子斗趣,而此刻,已然明了前因后果,心中满是感激,想道个“谢”字,却仍旧说不出口。

老爷子虚抚着光秃秃的下巴,摆摆手:“行啦,别跟老子来这套儿,麻溜儿的滚蛋,我老头子可是真困了呢。”

薛向也不再嬉笑插科,这会儿,他是真要好好消化下这个惊人的喜讯,起身,冲老爷子鞠个躬,大步出门去也。

看着薛向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一直沉默的老王忽然开口了:“首长,您会上推荐了薛司令,那咱们下面的人怎么办,不说别人,就是在江同志也眼睁睁地巴望着这一仗呢。”

“巴望什么,仗岂是那么好打的,我承认这次推荐薛安远,有薛小子的因素,可我岂是因私废公之人。一来,薛安远年富力强,当年也是一员中野有名的虎将,别看咱们这次收拾南蛮子是狮子斗兔,可一个不好,这兔子的硬骨头能嘣掉狮子的大牙,不选个能啃硬骨头的能行?二来,薛安远十月初上报军委的我也看了,其中的山地作战简直就是为这次南征量身而做的,实实在在是份意义重大的报gào

,用这样一个有勇有谋之人,于公于私,我老头子都不亏心。”老爷子盯着盆中榄壳炭烧出的幽蓝焰火,语气极淡。

老王瞅见老爷子茶杯空了,上手取过水壶给兑满:“首长,您说的是有道理,可我总觉得您这次的提名,有些亏欠在江同志他们。”

老爷子一挑花眉:“亏什么?我提名他们,他们够格儿上那个位子么?”

老王语塞,安老爷子笑道:“你呀,终究是目光太浅,你再想想,几员小将换一员大帅,是亏是赚?”

老王盯着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容,再看看门口那已经消逝的背影,也笑了。

……………………………

办公室外,飞飞扬扬下着大雪,办公室内,薛向用搪瓷脸盆,拣了几块木炭,倒也烧得室内暖烘烘地,当然,以他的体质自然不畏惧这点风寒,可是长时间坐枯坐案前,埋笔急书,终究有些不得劲儿。

此刻已是下午五点,快到了下班的时候,因着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将至,薛向正在做节前的工作计划。正写到入神处,哇哇哇,门外传来了欢呼声,又听片刻,薛向便知声音是从左侧不远处的团委办公室传来的,接着便见十多个人,三三两两拎着一个胖大的白色编织袋,从窗前经过。

路过时,个个趾高气扬,春风满面,竟是瞧也不瞧窗下的薛大书记。更有三五妇女嘴里碎碎念着,谁多分了桶油,谁拿的猪腿最肥…….零零碎碎,却让薛向听出了大概,这团委办公室竟是在分福利啊。

要说团委下辖四个直属机构,就属这团委办公室是热衙门,人数也最少,且团委的刘高是第一副书记掌管着财政大权。是以,平日里,这帮团委办公室的科员们见着别的科室的同志,无不是脑袋高抬几分,说话的嗓门也大上几分。这不,团委办公室分福利,薛向分管的宣传部压根儿就没听见动静儿。

果然,这厢薛向正纳着闷儿,宣传部副主任李立鬼头鬼脑的溜了进来。

李立今年四十有一,在团委这个冷衙门呆了整整十年,本来就是过一天混一天,万事不惹,不争权,不夺利,老老实实地混着。哪知dào

就因为那日薛书记发话让挪桌子开会,他脚快一步,手迅三分,结果一个分管财务和审核文件的超级大权就砸到了头上,结结实实把张锦松给架了个空。

要说这人往往在没权没位的时候,还能安之若素,泰然处之,可一旦权柄加身,多半是在回不到原本的心境,非狂热起来不可,李立正是此类之属。自打被薛向安排了分管宣传部的日常工作后,李立几乎是白天干,晚上干,在单位干,回家还是干,更是对薛向早请示,晚汇报,整个人一天到晚,兴奋得眼珠子发红,就连头发都是竖着地。

这李立鬼祟地溜进门后,急着道:“书记,这回恐怕麻烦了,团办、组织部、评检部都发了过年份儿,就咱们宣传部还空着啊,方才我走到门边,就听见曹小宝和王大军他们在里面鼓噪说什么别人都有,就咱们没有,话里话外,埋怨书记您…….”

话至此处,李立不往下说了,而是小心地瞅一眼,看看这个一言能令己兴、同样一言能让己衰的薛书记是否生气了。

薛向笑笑,接李立话道:“是不是埋怨我这个副书记熊,没能耐?”

李立连忙摆手,急道:“书记,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哪里知dào

您的辛苦,也不想想,您来团委才多久,这部里的烂摊子由来已久,怎么能把责任推给您。今儿个没外人,书记您又对我老李有再造之恩,有些不该说的话,我也就放胆说了,您若是听不进耳,就当我说胡话。”

见李立如此表态,薛向来了兴趣,想听听这团委的老人有什么料要爆。

李立先把开着的窗子关上,压低声道:“书记,我觉得今天的这个事儿有古怪,咱们系团委年年都或多或少,到年关时,都会有些过年份儿发下,可哪年都没少了咱们宣传部。要说今年是因为咱们宣传部效益差,所以不发,可往年不也是这般不死不活么,怎么偏偏今年要搞区别对待?我看一定是刘高书记想跟您别苗头,我可是连续几次见着张锦松下班不回家,老早就等着刘高书记一块儿走,说不定就是这小子撺掇的。”

听李立这么一分解,薛向心中虽然明亮不少,可到底有丝阴影,他不相信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的刘副书记会使出这种拙劣的手段和自己较劲儿,毕竟斧凿的痕迹太重,四个大部,三个都发,偏偏不给宣传部发,这简直是小孩子斗气的手段。

薛向略一沉吟,问道:“老李,你出去打听打听,看另外三个办公室是不是都发的同一样物事儿?”

李立微微一愕,立道:“书记,我早打听清楚呢,团办发的是一桶二斤装的菜油和一个猪蹄,组织部发的是一袋五十斤装的大米,评检部一人分了五斤五花肉,怎么,书记您看出了什么?”

问完,李立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多嘴,领导就算看出什么了,有义务告sù

自己么。

第四十七章 团委之暗箭 (求推荐)

薛向不以为意,却不答李立的问题,继xù

问道:“部里的那个出版社,这几个月是怎么维持的?”

自上次匆匆散会后,薛向一直垫着上次曹小宝喊着出版社快撑不下去的事儿,可这几个月,他东忙西跑,倒是把这事儿给淡忘了,现在遇事,心中忽然起了警兆,便问了出来。

李立不明白薛向的思维怎么跳得这么快,两边不搭界的事儿,怎么忽然就扯上了。尽管心中嘀咕,嘴上却是不慢:“是这样的,那霜降那天,张锦松忽然到团委办公室把经费领回来了。对了,那次的经费好像特别多,差不多七八百,一直到现在,部里都还没花完,还有近百块呢。”

得了这个消息,薛向心中的两根线算是搭上了,大体猜到了来龙去脉,却是不便和李立演说。

当下,薛向摆摆手,笑道:“老李,你马上去办公室下个通知,就说咱们的过年份儿等学生离校的那天发,正好大家放假,把东西搬回去,欢欢喜喜过个大年。”

李立道:“书记,还有三天就放寒假了,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儿,实在不行,今年咱们宣传部就不发了,看看他们一个个工作都干成啥样了,还好意思要过年份儿?量他们也没话说。”

薛向面色一整:“按我的话去办!”

霎时,李立额头淌下汗来,知dào

自己方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叠声地应是,失魂落魄地出门去也。

薛向作色,倒不是嫌李立烦人,而是在他心中,领导和下属之间该有一条线,而李立方才就踩线了。薛向心中存着这根线。倒不是他崖岸自高,而是他体悟出来的道理,那就是人与人。尤其是上官与下官之间,应该存着这条线。因为有时候。上官和下官之间,就颇似男女相恋一般,上官为男下官为女,若是不存着这条线,那一准儿会出现下官“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的毛病。

方才,李立就是太近乎了。说了越出分寸的话还不觉。慢说薛向和他还未处到那份上,就是到那个份儿上,下属也应当时刻谨守本分,不然就是让领导难做。

按李立自作主张的想法。对外宣称,宣传部之所以没有奖励,是因为工作没做好。听起来,是个极好的法子,实jì

上愚蠢透顶。部里职工又不是三岁孩子。能这么容易就糊弄住了?难道人家不会反问,往年都这样干,怎么能拿福利呢?怎么别的部门的工作成绩也没见好到哪儿去,怎么人家还是一如继往地发福利呢?对比来对比去,比出的唯一结果就是你薛向不行。没能力,没实力。

薛向前世就是机关的老板凳,他深知在机关干,做领导可不仅仅是靠职位赋予的权力以及工作能力,就能获得下属的认可和服从,最最重yào

的是为所在的小团体争得荣誉和福利。最最要不得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别人都得了,独独自己领导的部门未得,绝对是对领导威望的毁灭性打击。

若是在这件事儿上出了篓子,这无能的帽子算是彻底戴上了,以后就算他薛某人拍翻桌子,恐怕也只会被别人作了鼓乐争鸣,别想使唤动一人。

待李立去后,薛向再不迟疑,关上门,大步朝走廊的最西端行去,刘高的办公室就在那处。

却说刘高的办公室孤悬在整个三楼的最西端一处凸起,背山背水不向阳,地理位置相当差劲儿。起先,薛向还纳闷儿以刘高在系团委的声势怎么会选这么个地界儿,还是后来李立为了表示和他薛大书记掏心掏肺,嘀嘀咕咕说出了原因。

说是,原来刘书记的办公室在三层正中间,那办公室论装饰和位置在系团委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刘高书记突然要求把办公室换到那最角落的杂货仓里,还扬言要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给那些老同志、表现突出的同志。起先,大伙儿还真被他唬住了,以为他真是高风亮节。可是没过俩月,忽然发xiàn

刘书记新换的办公室外的栏杆上多了三盆秋海棠,且那那三盆海棠摆放极有特点,成正三角形。

当然,当时谁也没往别地儿想,直到有一天,做清洁的李阿姨,不小心挪动了那花盆,从来就是冷冰冰的刘高书记忽然发了雷霆怒火,听传闻当时刘书记还骂出了脏话,后来,李阿姨就被辞退了,自此之后,大家伙儿才知dào

那三盆海棠有些门道,恐怕和风水之类的有关,不过大家都憋在肚里,谁也不敢说破。

薛向转过一侧墙壁,便瞅见吊在一端的那间小房,因为房小,房门自然极窄,淡黄的房门上斑斑驳驳,在号牌处隐隐露出三颗褐色心形,那三颗心似乎正对着阳台栏杆的三盆花。

要说这三盆秋海棠还真成正三角形摆放,只不过眼下时入深冬,盆栽里已经枝叶凋零,哪里还有夏秋之季的妩媚风姿。

薛向到得门前,抬手轻敲,屋内一阵骚动,接着,门便打开了,一见开门之人,薛向颇为惊讶,竟是张锦松!

张锦松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袋里下是一个黄色的瓶装物,袋口处戳出一截长长的猪腿,显是团办还给他也准bèi

了一份过年份儿。

张锦松骤见薛向,惊讶得张开了嘴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仿佛被捉奸了一般。

要说张锦松之所以有此反应,再正常不过。毕竟他一个宣传部的主任,上有分管自己的副书记,要汇报工作,自然得找分管自己的副书记,可偏偏让分管自己的副书记堵着他在另一个副书记办公室,且他竟吃里扒外地在团办领起了过年份儿,像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哪个团体也是容不下的,换一般的领导,一准儿得在心里记死了这种下属。

当然,薛向没这么小心眼,张锦松也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反正两人早撕破脸了,这会儿他张锦松在宣传部都成了光杆儿,很有点儿无官一身轻的味道,行事越发恣意,从不管别人如何观感。而此刻,张锦松面色之所以尴尬,实乃是方才他正在室内和刘高汇报些阴私,其中就与发过年份儿有关。这会儿,他生怕薛向在门外全听了去。

张锦松这厢闷头闷脑,室内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刘高却面不改色:“薛书记来了,请进请进,锦松同志,就算热情欢迎你的领导,也别激动得堵门呀。”刘高声音轻淡,说着欢迎话儿,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张锦松猛地回过神儿来,赶紧侧开身子,让出了空当,却是转过头来,冲刘高道:“刘书记,那您和薛书记谈,我先走了。”说完,竟是不和薛向说一个字儿,钻出门去也。

“坐坐坐,锦松同志就是这样,直来直去,性子又急,薛书记少不得要多操心。”刘高依旧端坐着,这回却是多了个动作,伸手坐了个请坐的手势。

薛向坐了,笑道:“刘书记说得哪里话,我可觉得锦松同志是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好同志。就拿上回我让锦松同志整理宣传部的老档案的事儿来说吧,当时,整整一大箱子,锦松同志两天两夜没合眼,愣是在第三天早上给我弄齐了,现如今,这样的老黄牛同志可少啊。”

刘高话里有话,薛向岂能听不出来。再说,刘高在过年份儿上落他薛某人的脸,薛向要是还软塌塌地,没准儿能叫刘高给生吞活剥,吃个干净。

薛向说的让张锦松整理文件的事儿,刘高听张锦松诉过苦,知dào

张锦松又被薛向拿住了,吃了挂落,且那几天张锦松的小白胖脸都是瘦黄瘦黄地,“老黄牛是少,可薛书记这样的干部也少啊。”

薛向笑道:“我这样的干部怎么就少了啊?”他知dào

刘高话中夹棒,非逼着他把亮出的棒子收回去。

刘高眉峰一跳,脸上忽然有了笑模样:“你薛书记这样的干部还不少?十**岁的团委副书记,满四九城也没听说过嘛。”刘高的本意是说“像你这样阴损不知轻重的干部少”,可这话道理只能暗来暗去,薛向拿话一逼,刘高自然就得换了说词儿。

却说刘高看薛向不对付,除了张锦松是他一手提上来的以外,其中多少还有妒忌的因素。其实,每次一看到薛向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蛋,刘高心中便没由来一阵不快,想想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才熬上正股级,四十岁才上到正科,今生仕途攀登,顶天了,也不过是个正处。再想想薛向这十**岁就挂上了正科级待遇,实jì

职务更是和自己平起平坐,心中几要大骂:贼老天你还能再偏心些么?

薛向摆手笑笑,道:“刘书记太过奖了,得,你工作挺忙,我也就不耽误你休息时间,开门见山了,我今儿个来找刘书记,有个事儿想问问,就是上次办公室给宣传部拨了近八百的经费,是不是有些多了,我记得宣传部最费钱的出版社总共也印不了几本书啊?”

第四十八章 破局 (求推荐)

其实,这个时代,无车无手机,自然无须油费、电话费之类的补助,且笔、本极其便宜,团委又不用出差,压根儿没有什么额外花销,之所以给经费,多是福利性质的。而薛向一听李立说上回办公室给宣传部的那个袖珍出版社拨了近八百元,立时就起了警惕,是以,这会儿也不说是来问过年份儿的,单问那八百经费,因为他压根儿就怀疑,那八百元里藏着猫腻儿。

果然,刘高摩挲下朝后梳拢的黑发,给出了答案:“没这回事儿啊,那个小出版社,平时也就是印几个小册子,能花多少,我怎么可能乱批经费?”

刘高顿了顿,忽然,一扣桌面:“我想起来了,是霜降那天,给宣传部支过七百多,不过当时给组织部和评检部也都支了呀,因为过节嘛,索性我就把今年的经费和福利费一起给下发了,免得到年关了,总账的时候,忙不过来。怎么,薛书记,这钱你没收到?这个张锦松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是钱数出了问题,你别急,我马上把张锦松叫来。”

“不用不用,锦松同志办得很好,我很满yì

,今儿个过来,一是问问经费的事儿,也纯是觉得部里出版社太阔绰了,担心你刘书记大手笔,养刁了他们的胃口,二来,就是来看看你刘书记,毕竟我来团委有些日子了,没少受刘书记关照,就过来走动走动。”薛向满面春风,似乎横练过铁布衫一般,被刘高狠狠捅了一刀,直若未觉。

要说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这刘高和张锦松唱的什么戏,其实在他听李立说是张锦松从团办拿回八百块钱时,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此刻来刘高处,不过是做个证实,哪想到竟又撞见张锦松在此。再有刘高这番软刀子话,薛向再不怀疑先前的猜测。

事实上。薛向还真没猜错,整个事件就是刘高和张锦松一手导演的,目的就是击碎薛向那尚未来得及竖起的威望,叫薛某人自此沦为团委的笑柄。具体的办法无非是这样,刘高寻着由头,提前将过年的经费下发,并对兼管组织部的项远和兼管评检部的蓝剑说明此经费的用处。独独不对薛向言明,且压根儿不让他知dào



下一步,则是让把该给宣传部的经费交付张锦松,由张锦松把钱转给不知内情却亟缺资金的出版社。

如此一来。饿疯的出版社见了钱钞还不拼命吞噬,花费,待钱钞花的差不多时,薛向知dào

也晚了。

事情的发展一如刘高的算计,和薛向走得稍近的副书记项远压根儿就没跟薛向提过过年份儿的事儿。毕竟这事儿太正常、太微不足道,而团委其它人等又哪里知dào

过年费已经到了分管书记的口袋,自然无人议论。

薛向本就生怕出版社来缠自己要资金,对出版社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沾包儿。是以,他到今天才知dào

出版社得了巨款,也同样因为这个消息生了警兆,也由此,略一观想全局,便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要说刘高和张锦松此计,虽不见得如何阴险,布局也说不上如何巧妙,却是阴狠毒辣之极,直指薛向的弱点——威望,只要击碎了薛向的尚未竖起的威望,让之沦为笑柄,这人基本就等于废了,真有几分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味道。

刘高用余光瞥见薛向这满面春风的笑脸,心中暗暗冷笑:往你胸口戳了一刀,能笑出来,真个是厉害!不管你再怎么笑,这个坎儿只怕你是迈不过去喽。

刘高知dào

薛向不是笨人,定是猜到了后果前因,况且,他为了恶心薛向,方才那番话就好比把作案过程呈现给薛向一般,压根儿用不着薛向费脑子猜。

刘高很是扫了几眼,见薛向依旧笑容不改,好似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般,心中倒是暗赞薛向的城府,“行,我承薛书记的情,只是今儿个真是不凑巧,没茶没热水的,下回你来,我把家里的铁观音放这儿等着。”

“那咱就说好了,这回你渴着我了,下回我一准儿加倍讨回来,得,您忙,回见!”薛向语带双关,不待刘高搭话,大步出门去也。

薛向刚出得门去,张锦松又鬼鬼祟祟溜了回来,一进屋,就把门关死,急道:“书记,那小子都说什么了?”

刘高似乎知dào

这小子的脾性,对他去而复返丝毫不奇,冷道:“他能说什么?”

“还是书记高招,跟这小子就得玩儿阴的,玩儿别的还真不好使,这下我就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刚才我溜回办公室了,李立那小子正在通知说是三天后发过年份儿,嘿嘿,这小子眼下黔驴技穷,也就剩这缓兵之计一招了,不过再缓,这三天他也掰扯不成三年。”张锦松说得眉开眼笑,一改往日颓唐。

刘高挥挥手:“别大意,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自己的前车之鉴,这么快就忘了?”

张锦松笑脸一收,讪讪道:“刚才是太激动了,书记,我以后注意。”

张锦松顿了顿,又挑了个刘高感兴趣的话题:“书记,您的事儿差不多有眉目了,汪书记应该记在心上的。”

刘高无喜无忧,冷道:“上回你就跟我说有眉目了,怎么到今儿个也没个准信?锦松啊,你的事儿,我从来就是放在心上,怎么我的事儿,你好像不大愿意出力呀。”

听着刘高阴阳怪气的声音,张锦松心中一紧,急道:“书记,您看您说的,我张锦松是那样的人么,您对我咋样,我心里有数,得,别的话我也不说了,晚上我就叫上汪枚上他叔家去趟,不把您的事儿落实了,我就不让那婆娘回来。”

刘高终于有了笑脸,拍拍张锦松肩膀道:“你小子就会整这些,行了,我听你信儿,不过你得好好说,可别吵着汪书记,不然回来我得收拾你。”

………………….

却说薛向转回办公室,就把门窗拍上了,虽然方才在刘高处确定了因果缘由,也让李立稳住了宣传部,可燃眉之急到底未解,关键是三天之后,如何拿出真玩意儿,发给那二三十号人。

要说此前刘高给拨得近八百元,不止包括了年底的福利,还有近四个月的活动经费,是以,整个宣传部的过年份儿加起来也不超过八百元。诚然,莫说八百块,就是八千块,按时下薛向的身家,拔根毫毛都能应对过去,可实jì

上,事情没这么简单。

难就难在两个字“公”与“私”!

俗话说,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可以兼顾,但是公私必须分明。他薛某人再有钱,那也是他薛某人自个儿的,要是私下里拿了自个儿的钱,买了年货儿发给宣传部的二三十口子,保管没一个赞他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反而一股脑儿地拿有色眼镜看他。这种标新立异、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薛向自不会为之。

可眼下,不掏私人的腰包,公家又没钱了,按李立的话说,账上就剩了百来块,倒是能买三四百斤大米,可总不能一人分十斤米吧,现下又不是五**年,人人饿得猫眼绿的年代。

薛向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可海口已经夸出去了,不解决是不可能的。

“钱,钱,钱,钱从哪儿来呢?宣传部的烂摊子,肯定也只能从宣传部里出,可宣传又不是盈利单位!”薛向想得头都痛了,依旧没有破局,暗暗咬牙,实在不行,就拉拉赞助吧,这办法虽然锉了些,可总比自个儿不兑现承诺强多了吧。

尽管得了这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薛向依旧不谐心,在办公室内,反反覆覆,绕起了圈子,忽地,眼睛扫到了桌上那本蓝壳的杂志定住了,那蓝壳上书着三个楷体大字,正是宣传部出版社唯一对外刊物。

要说这,薛向也翻过数刊,满篇竟是红、专、正,满本的说教之词,内容上的政治正确性虽然保证了,但可读性,尤其是面对的特定读者——京大学生,可谓一点吸引力也无,难怪平日里,半卖半送都弄不出去。

此前,薛向也从未把这杂志当回事儿,可此刻,两个眼珠子凝在上面,霎时间,竟放出幽幽绿光。是时,薛向当真是福至心灵,茅塞顿开:要说这别人卖不出去,自己还能卖不出去么?

一念至此,薛向再不迟疑,立时奔出门去,直趋宣传部办公室,这会儿虽已临近下班,可他这个分管书记没走,办公室内,此刻还是满满当当。见了薛向忽然杀到,一帮人立时停了闲谈,各自埋头跟桌上的笔本叫起劲儿来。

薛向见此情景,心中忽生感概,前世念书,每逢早自习,自己不也是这般应付老师的么?

薛向还未说话,李立猫着腰迎了上来,低声道:“书记,您交待的事儿,我都通知下去了,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先前,惹得薛向作色,李立还不知缘由,在办公桌前,坐了半晌,方才想明白原来是自己黏糊得过火了,暗里狠狠给了自己两嘴巴,犹不解恨,生怕自此再不受薛书记待见。此刻,李立本是不敢上来的,怕薛向的火儿没消,可见着薛向站立当地不说话,心中思忖薛书记是不是有什么指示不好明说,这才大着胆子上来了。

第四十九章 办法 (求推荐)

薛向拍拍李立的肩头,安慰下这个受了惊吓的下属,又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道:“除了领导干部,还有出版社的同志,请大家提前下班,不过,明天早上,可得提前一个小时到岗,有重yào

的事儿交办,当然,想睡懒觉的可以不来,但是三天后的过年份儿恐怕就与你无缘喽。”

薛向开个玩笑,众人跟着哄笑几声,便三三两两的撤了,留下四个科室的头头脑脑,和六个出版社的科员。

薛向招呼李立把门关上,让众人随意坐了,便道:“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这个出版刊物我看了,里面的内容先不去谈它,可效果不好,终归是事实。我想趁着学生放假在即的机会,咱们来一次改版如何?”

一个戴黑框眼镜儿的中年起身道:“薛书记,可咱们这期的杂志已经发了呀,要改恐怕也要等到明年开学吧。”说话的这位是出版社的负责人夏雨,一位勤恳、老实的老同志。

李立斥道:“老夏就是死脑筋,难怪出版社在你领导下,迟迟不见起色,还要书记操心。这何时改版不是咱们书记一句话的事儿么,又不碍着谁,难不成印刷室没纸了?”

夏雨似乎颇畏惧这个新走马上任的宣传部权力人物,急道:“有有,上回买了一板车,现下还剩一大半儿,另外,我也不是反对改版,只是这上期的出了还没一周,这次又紧着出,我怕一下子弄不出去,总不能全白送吧?”

李立又待呵斥,薛向接过话茬道:“

当然不是白送,这次之所以说是改版。自然就是改得让学生们乐意接受,不然,改版的意义何在?行了。这个问题就不讨论了,也没工夫讨论。我就说说如何改版吧。是这样的,我打算将整本的内容分作四大类,分别是,,,剩下的那部分就还用咱们平时刊的那些老八股。”

薛向话至此处,底下起了一阵低哗。众人倒不是对薛向斥责平时刊登的“红专正”为老八股,而是惊诧这薛书记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重新创刊啊。

薛向听到低哗,知dào

众人心中所想。其实他自觉自个儿的胆子还真不算大,要是胆子足够大,何至于还留一部分老八股用来对外敷衍?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了,就这么定了。下面我就分派任务了。老李,你领着王姐他们录出早期徐志摩、戴望舒等名家的诗歌;老夏,你们分两拨,你领二个录出谢婉莹、沈雁冰、舒庆春等大家的散文,一定要选名篇。录好了一起报给我;另外两个印刷室的同志,现在就去印刷室,做好出刊的准bèi

工作。好了,大家分头行动,谁先干完,谁先回家休息,另外,大后天发过年份儿的时候,另有一番奖励。”

薛向话罢,众人轰然散去,毕竟有激励有奖励,谁也不愿落在后边。

要说薛向这番改版自是经过一番思谋的,时下,整个共和国都处在精神极度匮乏期,且八十年代初,几乎是共和国诗歌最风靡的时候,也是各种文化思潮最泛滥的时候,正是因为这种精神匮乏,制造了诗歌风行的土壤。整个八十年代初,几乎就是顾城、亦舒、北岛这些人的天下,尤其是朦胧诗几乎烧透了八十年代的文坛。

当然,薛向压根儿没想过去盗版这些人的诗章,倒不是不愿装十三,而是真的用不上。因为他志在仕途,不愿也不能往文坛掺合,更何况,诗歌最易被曲解,政治人物尤其得小心,比如苏大胡子的一首差点没换来杀身之祸。再说,薛向压根儿就不愿出名,且是出这种欺世之名。就拿上次写“一代人”来说,若不是轰动性的需yào

,薛向也不会去盗。

而眼下,更用不着盗,因为是下是一九七九年元月,离八十年代初的文化风潮,还有段时间,再加上,这会儿共和国的纸质出版物压根儿就没来得及转向,多数纸质媒体依旧在宣传老一套,薛向用那些二三十年代就风靡文坛的作品,应付眼下的危机就足够了。

说到这儿,或许你会问,那些老古董的东西不是早传得人尽皆知了么,薛向这会儿搬出那些滥大街的东西能管用?答案是:管用的!

其中情由,自然逃不出浩劫的因素。那会儿不说是徐志摩等人的诗篇,就是舒庆春、沈雁冰的抒情散文都统统被斥之为靡靡之音、小资产jj情调,而现下浩劫结束方不过两三年,zz领域已经拨乱f正,可文化领域尚未完全破冰。

而时下的大学生,多数是五**年生人,平日里的课外读物,也逃不出红专正的范围,即便是知dào

那些二三十年代大家的名篇,恐怕也是口口相传的结果,压根儿难见纸质读物。

是以,薛向交待众人选取的诗歌、文章对时下的读者,尤其是青年学生自然有无比的吸引力,实乃是对症下药。前面说了,那帮二三十年代的文坛巨匠们的作品难以搜集,可眼下薛向聚拢的李立、王燕等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大叔大妈级的玩笔杆子的人物。小年轻们少闻那些名诗雄文,可这些人大多经lì

过那个时期,自然是耳熟能详,一人从脑海中搜出几篇,还是易如反掌的。

一帮人分头行动,薛向自然不能闲着,李立和夏雨他们负责诗歌和散文那块儿;而剩下的老八股,办公室内无论何时都是如山似海,用不着收集;那就剩了唯一的生活小常识板块无人负责,自然就被薛向揽下。

要说薛向应付这种在时下算新颖、在后世已落伍的却是得心应手。他根据现下时节,写了几篇小文,其中多是如何防冻、如何判断冰层厚度、在室内取暖如何排除一氧化碳等等,皆是应时应景的生活常识。

薛向运笔如飞,其余人等自也不慢,短短三个小时,各方人马的文稿皆汇齐到了薛向的手中。薛向略略一扫,发xiàn

有徐志摩的,,戴望舒的,谢婉莹的,舒庆春的等等,皆是传世之作。当然,其中少不得录重复的,不过,剔除重复之后,略略一整理,也有小二十篇,应付一期却是绰绰有余。

薛向抬手看表,时间已近九点,整个楼层,就剩了这间办公室还亮着,“大家完成的很好,我就不说谢了,三天后看表现,得了,老李,王姐,你们几个先回去休息吧,老夏,辛苦你在领着出版社的其他同志加个班,回头部里评先进,就是你的了。”

薛向是个信守承诺的家伙,见大伙儿完成了任务,自然要兑现承诺。

哪知dào

先前还各自心中不平、大叹倒霉的几个被抓了壮丁的干部,这会儿竟是齐齐表态不愿走了。

“书记,您看您说的什么话,您当领导的不撤,我这做小兵的哪有先撤的道理。”一听不加姓氏的“书记”二字,便知是李立。

“李主任说得在理,要是跟别的领导干事儿,说不得我王燕应付完差事就得溜,可你薛书记虽然年轻,却是个踏实肯干的人,跟你办事儿,我得劲儿。”说话的是上次被薛向安排管理后勤的女同志王燕,王燕今年四十出头,留着齐根短发,说话做事风风火火,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性。

“王科长说得好,薛书记,跟你办事儿,大家痛快,就别推辞了,出版社的活儿大家虽然帮不上多少,可排版的活计,没谁不会,多个人也多份力嘛。”这位也是那日被薛向提起来的干部,主管素材和审编的邱明。

“…………”

众人态度一致,薛向也不再磨唧,当下便应了。

排版、印刷他是二把刀,自然不愿干外行指导内行的傻事儿,遂让夏雨全权负责调度、安排。他则闪身出门,直奔校食堂,这会儿,食堂已经歇业,好在薛向在此处有熟人,就是那日遭遇马k耳光的大白褂。

他此来,就是替众人准bèi

吃食和取暖火盆的,毕竟现下是数九寒天,众人都没吃晚饭,再说深夜最是严寒,且不知这一番忙碌要到几点,饱腹和取暖工程必不可少。

薛向来得突然,白大褂却喜不自胜,虽然那马k再没出现,可白大褂还是对薛向感激莫名,不在于薛向给了他巨额医药费,而在于薛向帮他报了他永远报不了的仇——把马k扔下了楼。

是以,这会儿乍逢薛向,白大褂便跑着迎了上来。

薛向道明来意,白大褂二话没说就应下了,原来他还是食堂的一个小管事,颇有几分威权。白大褂见薛向要得急,立时折腾起几个已经躺下的大厨,在厨房忙活开了。半个钟头的功夫,两盆子猪肉炖菜,一盆子热馒头,外加一盆炭火就弄好了。薛向也不客气,让众人帮着搬到了办公室。大白褂临走前,薛向赛过一叠钱、票,毕竟食堂是公家不是私人的。

谁成想大白褂死活不要,说这几块钱他还有,回头自己垫上,就当给他个感谢的机会,说完,一道烟去了。

众人吃着热烫烫的饭菜,烤着温暖的炭火,饥饿、严寒尽去,一顿饭罢,众人也不休息立时钻进隔壁的印刷室忙活去了。

第五十章 火爆 (求推荐)

薛向刚把方才的杯盘狼藉,拾掇清楚,夏雨奔了回来:“薛书记,排版差不多了,到底印多少册?”

薛向略一沉吟,道:“五百册吧。”

他方才沉吟,实是在算价钱,按他的想法,这期上市,定价八角每本(这会儿已算是极高的价钱),印出五百册,如果全部售罄,得钱能有四百元,算是部里现余的百来块,就有五百元,应付过年份那就差不多了。

“什么,五百册!”夏雨大吃一惊。

薛向奇道:“怎么,是不是张纸不够,这还真是个麻烦,要不先少印些,明天再买纸补全。”

夏雨道:“不是纸张的问题,而实在是印得太多了,平日里一百册都要半卖半送,才能勉强出尽。眼下,就算咱们改版的效果极好,也不可能出到五百册,哲学系全系也才不过四百多人啊。”

薛向笑笑,却不再解释,只让夏雨照搬,夏雨无奈,俗话说,官大一级就压死人,更别提这大上好几级的薛大书记,只有垂头去了。

……………….

又是一年冬来到,今年古都的深冬格外活泼,从立冬那天起,到如今,已经飞了十几场雪了,昨夜又是一夜北风紧,燕园鹅毛飞,天光放亮之时,燕园的姹紫嫣红,已然化作一片纯白。

时不过七点,哲学系团委宣传部,除去请假的张锦松外,算上薛向,合计三十一人,齐齐在四六路的一处幽静的花坛前聚齐了。

花坛上薛向大衣毡帽,正挥手扬眉分派着任务,好一通说道,众人领了“法旨”。抗桌,提凳,搬书。三个三个一组各自散去。未几,整个京大五大主干道十字路口、两处食堂进出口、三处教学楼拐角处。就出现了一道奇异的书刊卖点。

之所以说奇异,非指别处,而是指销售方式。本来京大就有各种学生团体,也有各班、年纪、系、校的宣传单位,平日里出售杂志和宣传期刊也不在少数,可从来没有这样式儿的。

但见一张课桌上,摆了满满三摞书。书桌边上还搁置着一块立板,板上覆着大红纸,纸上用浓墨饱满的楷体书着十个大字“每本八毛、每人限购两本”。告示的内容简洁明了,读起来却让人啼笑皆非。

你道为何令人发笑?原来。路人一看告示牌上的限购,立时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想来也是,不稀罕,敢口出“限购”的狂言么。只有早些年供销社出售紧俏货的时候,才会挂出限购的牌子。再细一看,这出售之物,竟然是哲学系最臭名昭著的宣传杂志,滥大街的玩意儿。半卖半送都没人要,还敢限购,如此鲜明的对比,怎不叫人读来捧腹?

夏雨这边刚把桌子在四六路的转角处摆了,不一会儿,桌前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这边一围满,后边看不见前边状况的人自也生出好奇,再加上咱们国民爱看热闹的毛病几乎是天生的,可不分什么男人女人,一会儿的功夫,人就越聚越多,挤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桌后的夏雨,一看这阵势,就犯了迷糊,他实在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要知dào

每次都是由出版社的“苦力们”搬到哲学系的各个班级去发,往往都是买一送一,且都由班主任强行给班级下了购买指标,就这样,三毛五一本的,每月一百本都出不完。

可现如今,不过是薛书记提笔挥毫,写了十个字儿,怎么就跟鱼儿上潮一般,来了这许多,夏雨实在是想不明白薛书记这十个大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

其实,非是薛向笔端有魔法,不过是他应用了后世最简单的销售技巧,也就是利用大众的猎奇和稀珍心理。这种销售方法,在后世的超市,几乎随处可见,可在现下这块营销学的蛮荒之地,就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喂,有没有弄错啊,是不是你们领导睡觉睡糊涂啦,一本三毛五都没人要的竟然敢翻了番的涨价,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限购,你就是白送,我都不要你的。”这会儿的学风还算颇正,学生也有求是寻理之心,不怎么畏惧校领导,出言自然直爽。

“就是,这三叶草我可是看过,简直是臭不可闻,几乎与历史系的和数学系的并列为必毒之读物,还好意思出来现眼。”这位更是直言不逊,两个阴阳怪气的“du”音,听得人群中哄笑一片。

夏雨不善言辞,气得满脸铁青,可他一侧的小李却是口齿伶俐之辈,笑道:“俗话说,上赶子不是买卖,诸位同学,我们可没上赶子求你们买,你们自个儿围上的,还是嘴上积德才好。”

“怎么,兴你做,就不兴我说啊,不好就是不好,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先前那个说“毒物”的学生,这会儿又饶开了毒舌。

小李笑容不减:“这位同学也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群众的眼睛总不能有特异功能,只看看书页就知dào

里面的内容吧?”说完,小李又加大音量:“同学们,你们也都知dào

事出反常必有原因的道理吧,我们既然敢加价、限购,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咱可不会大冷天的,出来和你们逗闷子,是好是坏,还是一睹为快!”

小李嘴皮子着实利索,直指根由,不少人早被挑起了好奇,被他一说,立时挤上前,拿过一本翻了起来,这一翻,就炸了锅。

“徐—志—摩!再别康桥!”

“戴望舒,雨巷!”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

霎时间,惊叫声,叫喊声,此起彼伏,更有人高声朗诵出书中的诗歌来。这一朗诵,就好似缸里面砸巨石,立时就是个缸碎水溅的局面。惯因这会儿的学生,因为信息封闭,不是每一个都知dào

徐志摩和戴望舒这些名人,初始光听作者名和诗名,并不觉如何了不起,待这几行诗一出,顿时紫气东来,霞光万丈,将一颗颗青春躁动的心照得支离破碎。

一时间,小小课桌彻底被封死,后面不断有人往前拥挤,亏得薛向早有准bèi

,备下了电喇叭,夏雨这么持了电喇叭一喊,骚动和拥挤立时淡了下来,各自开始排队。这帮人到底都是青年学生,论素质,在此时的共和国无疑是拔尖的一群,自然不会一直哄闹下去,先前的骚然,也不过是骤见“宝贝”,心潮难复,再加上群聚效应的结果。

这会儿,一帮人排起队来,再也没人觉得八毛钱有多贵,有的甚至不住跟前面负责售书的夏雨和小李掰扯,想多购几本,正好带回家做新年礼物,送给同学、朋友。这厢,有人刚一说要多买,不待夏雨和小李还价,后边闻着声儿的不干了,生怕前边的家伙下死手,买的多了,轮到自己,就没了!

众怒难犯,前方想多买的没辙儿,只好败退而去,不多久,把书塞进包里,又闪身插进了队伍的末尾,开始了新一轮的扫货!

……………………………….

却说薛向在花坛给众人安排完任务,又溜进食堂吃罢早餐,便回到办公室困觉,正睡得迷迷瞪瞪,大门碰的一声被撞开了,薛向抬起睡眼一看,但见李立原本齐整的中分这会儿凌乱不堪,脸上似乎还有挠痕,活似打了败仗的将军,心中大惊,急道:“老李,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哼哧,哼哧….书…书…记,出…出大状况了,五百本杂志快……快发光了,赶紧加印,否则真…真顶不住了!”李立扯着嗓子,喘得跟风箱也似,好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囫囵。也难怪,四十多的人了,一口气跑了一里多,还爬了三层楼,没就地坐倒,就算身体素质过硬的了。

“什么!”

薛向还真是被惊到了,万万没想到,销售前景如此火爆,他原本料定五百本是能卖完的,可预计的时间是两天,哪想到一个早晨没撑住,就光了。

当下,薛向不敢耽搁,招呼李立前去现场主持情况,他亲自领了跟着李立一道回来的夏雨等出版社的人,钻进了印刷室。

一连三天,整个京大似乎都被这一本书给点燃了,渐渐火势蔓延,最后,不止是京大,还有清华园,北邮,国大,就连四九城的青年混混都被烧得七荤八素了,一本瞬间红遍了古都。尤其是青年人们,不管是什刹海边,还是北海公园,到处能听见“我轻轻的招手”和“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火了,京大哲学系团委宣传部发了!

短短三天功夫,不,两天半的功夫,共计卖出了三千六百多本,直到把上次存下的纸张耗光,才歇了机器。当然,停止发售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纸张问题,毕竟买纸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儿,主要原因还是太火了,火到了竟然让黄牛党都提前诞生了。

第五十一章 突如其来 (求推荐)

黄牛党出现也就罢了,可尽是别校,甚至校外青年连夜排队,倒书卖书。

薛向暗里一打听,黑市上一本竟然被炒到了三块多的价格,较之他们的发行价可是翻了四番有余。别的问题,比如引导不良风气,宣传靡靡之音这样的罪名,薛向都不在乎,可唯独这倒卖贩卖的风一刮起来,燕园竟有了越来越乱的趋势,这让他心中一掉。

毕竟京大不比别处,虽然只是一所高校,却是万众瞩目之地,他哪里肯担上扰乱校园的罪名,遂决定提前停止发售,总算才将这波风潮给平息下去。

三千六百多本,每本八毛,总计售得二千九百余元,简直是天上掉下个金疙瘩,一家伙把宣传部这帮苦哈哈们给砸懵了。这点钱,薛向自没看在眼里,留足了来年的运转经费,余下的全部发给大伙儿作了福利,当然,不是发xiàn

钱,毕竟要注意影响,而是化作实物。就是这样,也让李立一伙儿高兴坏了,从来就是冷衙门中的冷衙门的宣传部着实过了把肥年。

一人分了二十斤猪肉,一壶十斤装的豆油,一袋百斤装的大米,外加两箱水果,欢喜得众人差点没高呼“薛书记万岁”!

宣传部这边大发利市,另外三个部门可是眼睛都瞅红了。要知dào

就算当初一起发过年份儿的时候,宣传部也始终是最差的。因为,经费掌控在刘高手中,刘高就耍了个花枪,搞什么四部均分,也就是每个部门的过年经费相等,发到各书记手中,由他们下发。这样一来。问题就出来了,他刘高的团办人数最少,均摊到每个人。分得的自然就最多,而宣传部这个冷衙门的人最多。分得的自然就最少。

可现如今,乾坤倒转,阴阳倾覆,宣传部突然得了这么大的馅饼,一袋一袋,一桶桶的直往家掀呼,其它三个部谁瞅着能得劲儿?

尤其是张锦松。看着宣传部办公室,一堆人你来我往的我家里运,心中差点儿没烧焦了。他倒不是眼热,实在是臊得慌。原来。那天团办发过年份儿,他在刘高处领了一份儿,还特意把油和猪腿拎到宣传部的办公室显摆,话里话外,就是薛向无能。害大伙儿吃亏。可今儿个,宣传部居然热火朝天地分起了如山似海一般的肥腻年货,不是抽他嘴巴么,怎能叫他好受。

于是,最近几天他干脆就不往宣传部的办公室跑了。没事儿,就在刘高办公室待着。这不,他刚在角落里和从前的心腹曹小宝嘀咕了几句,就一阵风也似地撞进了刘高的办公室。

“刘书记,打听清楚了,这回宣传部还真就捞了网大鱼,一家伙整了近三千块,快顶上咱团委半年的经费了。”张锦松撞进门来,就开了腔。

那边办公桌后的刘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条件反射下,就把手头的东西往报纸下塞,待看清来人,骂道:“张锦松,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回回都不敲门,你当我这儿是你的宣传部,门都让你撞坏几次了。”

张锦松吃了排头,心中却是嘀咕:宣传部早变了天,我可不敢在宣传部撞门。

这念头只是一闪,张锦松又起了好奇:怎么刘高今天如此火大,前几次撞门也没这样啊,莫不是怪我叔丈人汪书记没给他准信儿?

一念至此,张锦松冷静了不少:“刘书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下次我会注意的,另外,您让我打听的事儿,我…咦!”

话说到一半儿,张锦松忽然“咦“出声来,原来刘高手中正拿着一本杂志,杂志的蓝壳正中央印着三个红色楷体大字,正是宣传部的出版物,而这一小半压在报纸里,显是刘高没来得及藏全。

“刘书记,您也看这个,不是吧,要我说这满篇的酸诗乱词,真zhèng

是充斥着萎靡、腐朽、堕落,他薛向这样搞,是在调转团委的宣传方向,是在和咱们的红专正宣传原则唱反调.,是………”张锦松逮着机会,一连串的排比句排山倒海般地砸了出去,气势十足。

哪知dào

这山呼海啸迎上了刘高这张冷脸,霎时就退散了个干净,因为刘高压根儿就没让张锦松把话说完,就拍了桌子。

啪的一声巨响,刘高霍然站起,指着张锦松骂道:“你懂个屁!”

四个字虽简短却有力,真实地再现了刘高此时的心情。

话说当年刘高也是正儿八经地文艺青年,尤其痴迷新月派诗歌,奈何时世不爽,容不下那些风花雪夜,再加上,他一脚踏进了仕途,自此算是和那些伤春悲秋的诗人情怀说了再见。再后来,“几反几破”的折腾,他怕波及自己,更是将自己多年收藏的各种文集、乃至做文青时,和笔友通的信件,一股脑儿地全付诸火舌。

多少年了,刘高那颗躁动的心彻底枯死,就剩了追名逐利,挣扎宦海。今儿个,偶然的机会让他见了这本三叶草,那一篇篇柔柔的诗章,方佛化作一泓温泉,缓缓灌入他那枯死的心田。这会儿,刘高正站在康桥下的乌篷船上,顺着柔波漫溯,正在窄窄的雨巷中,撑一把油纸伞,等一个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姑娘,正神魂俱醉,百感交集之际,砰的一下,门破了,一个慌慌张张的白胖子出现在眼前,你说说刘高该是何心情?

张锦松这种“在花下晾裤子”一般的行为,已经不止是扫了刘高的兴,简直是在蹂躏刘高仅剩的一点点崇高的魂灵。

“到底什么事儿,快说!”

一腔柔情被冲了个精光,刘高反倒恢复了常态,但仍旧觉得眼前的这张胖脸恶心。

张锦松想不明白刘高抽得哪门子风,心中万般委屈也只得忍着:“刘书记,我的意思是薛向在上大搞资产jj复辟,宣传资产jj的腐朽,我觉得团委应该有态度。”1

刘高丢掉本藏了一半的,深深看了一眼张锦松,缓道:“是该有态度,不过不是咱们系团委该有态度,而是校团委该有态度。”

……………………………

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一日,农历腊月二十三,正是北方的小年,其时,整个四九城都笼罩在浓浓的节日喜庆之中,各大高校业已放假,京大自不例外。学生们放假了,老师们自然也放假了,可有一部分人却是除外,那就是各大行政系统的年终总结大会,正如火如荼的召开。

京大校团委的年终总结大会,选在三号礼堂,这是京大数得上号的大礼堂,团委能在会议密集期能得到这个礼堂,自然不是校党委重视团委工作的原因,而是团委这冷衙门“人多势众”的结果。

近八百平的大礼堂,布置得极是隆重,虽未铺上地毯,吊上花灯,却也是精雕细琢过的,整个会场一片大红大紫,倒真弄出了红火的气氛。会议从下午一点半开始,已经开了两个多钟头了,分管团工作的校党委副书记贾全主持了会议并发表了讲话,校团委书记刘正洋,团委第一副书记汪无量依次作了发言。

整个会议上,各位大佬皆是照本宣科,老生常谈,无非是回顾下过去,评说下现在,再展望下未来,虽然数百人隔不了多久就得掌声雷动一回,却是没滋没味儿至极,至少薛向是这么感觉的。因着是系团委副书记,虽然只挂着享shòu

正科级待遇的牌子,薛向却仍旧和一帮正科级干部坐在一起,排位相当靠前,就在第二排正中的位置。

薛向心里其实是对这个座位很不满yì

的,要是早知dào

是这么个温吞水会议,他早就想办法溜到后排去了。现如今的座位,太过显眼,正对着主席台,台上的领导念稿子时,几乎不用抬眼,余光就能扫到这个位置,让薛向想偷偷打个盹儿都不成。

薛向正觉得睡意绵绵之际,没想到**竟是突如其来地开始了。

主席台上的领导挨个儿发了言,主持大会的校党委副书记贾全总结了下诸位大佬的讲话,象征性地问了下,还有谁要讲话,没想到这礼节性的问话,却引燃了大会的最**。

校团委第一副书记汪无量站起身来,接过话筒道:“贾书记,刘书记,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开得很好,很热烈,本来我也沉浸在团委工作蒸蒸日上、京大发展欣欣向荣的喜悦里,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儿,一直闷在我心里,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当然,我之所以要拿到会上说,自然不是我的私事儿,而是我们团委新近吹起的一股歪风邪气。”

汪无量四十七八,留着精悍的村头,不胖不瘦,却极具威严,这番关子一卖出来,立时满场鸦雀无声,更是再无人有昏昏之意,就连薛向也猛地惊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余光瞅见左侧的刘高眼眸正朝自己这方偏转,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再一联想李立私下里对自己的嘀咕的——张锦松好像是团委汪书记的姻亲,两厢一印证,心中大叫不好。

ps:凌晨还会有一章,明天至少三更,希望大家明天早上起来看的时候可以把推荐给江南,拜谢!

第五十二章 先下手为强

可这会儿任凭薛向再怎么暗叫不好也是晚了,但见汪无量从身前的小黑包里,拽出一本蓝壳杂志,持了杂志的正面在主席台环绕一周,又朝台下晃了晃,对准话筒道:“同志们,就是这本杂志,说起这大家恐怕都耳熟能详,对,就是哲学系团委的一本宣传刊物。要说这本书近来可了不得,不光在咱们京大搅得沸沸扬扬,就是在整个京城折腾起的风波也不小吧!”

啪的一声,汪无量把杂志砸在了主席台上:“看下面同志们的表情,我就知dào

大部分人和我一样读过这本杂志,同志们呐,当我拿到这本杂志的时候,翻开一看,我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被批臭批倒的资产jj无病呻吟,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咱们堂堂共和国最高学府的团委宣传杂志之上,且被拿来当街叫卖,我还听说竟然有社会上的地痞无赖,涌进神圣的校园倒腾起了这本书,搞起了投机倒把,看看,大家看看,这就是苍蝇逐臭啊,不臭它能逐嘛,以前,m主席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我要说的是苍蝇的鼻子是灵敏的!”

汪无量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眼神儿也没浪费,直直地瞪着薛向。

其实用不着汪无量如此示意,在场的几乎就没有不知dào

的,更没有不知dào

薛向的。因为那几天实在是折腾得太火了,若不是学生刚好放学了,各系的团委宣传部早就开始印自己的诗集、散文集了,毕竟顺风车谁都会搭,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甚至,有些宣传单位暗里已经开印了,且印了不少。只等年后开学,就打一场突击仗,哪知dào

汪无量这会儿忽然拿发了飙。这会儿各宣传单位的头头脑脑们心中比薛向突突得还厉害。

却说薛向心中还真是突突过,不过也就是汪无量拿出时。心潮翻腾了会儿,待听得汪无量那番言辞,他彻底静下来了,因为人家明摆着就是要挑事儿的,以他薛某人的脾性,向来是不惹事儿,也不怕事儿。因为怕也没用。

既然汪无量挑起了事儿,薛向就得抗事儿,是以,在下边心念急转。思忖着应对的法子,对汪无量和众人的眼神,恍若未见,冷静得一塌糊涂。

忽地,汪无量一拍桌子:“周正龙同志!”

话说哲学系团委书记周正龙。平日里在这个汪书记面前,是小心再小心,还少不得吃排头。方才,在汪无量开始发飙时,他就知dào

大事儿不妙。生怕找到了自己,可怕什么,还偏就来什么,这会儿闻得呵叱声,条件反射一般,蹭得立起了身子。

汪无量指着周正龙厉声道:“哲学系团委这样罔顾大局,胡宣乱传,造成极其恶劣的政治影响,和几乎无法弥补的社会影响,你这个当家人是怎么当的家,这个责任你负得起么?”

话筒本就调得声大,再加上汪无量这疾言厉色的申斥,话筒竟被吼得传出嗡嗡声。这会儿,周正龙满头大汗,吱吱唔唔,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向来是个没主见的,要不然也不会五十多了,才混得副处级,且是个冷衙门的副处级。况且,周正龙遭遇的又是最严厉的汪无量,这会儿早乱了心神,哪里说得出连贯句子。

汪无量见周正龙低头授首,薄薄的眼镜片后的眼角竟隐隐透出一丝笑意,接着又点了刘高的名,又是一通批评,言辞倒较呵斥周正龙时锋利得多,而刘高却是一脸沉痛地连连认错,话里话外,就是自己没尽到责任,没教导好年轻的同志,请组织批评。

却说汪无量和刘高这一唱一和的二人转唱得极好,薛向也听得津津有味,此刻,他哪里还不清楚汪无量在玩儿什么套路。

先批周正龙,不直接点自己,是为了显示他汪某人大公无私,意在表明不是刻意打击报复他薛某人。毕竟他汪无量和张锦松的关系虽然隐蔽,可偌大的团委,也不是无人知晓的,恰好张锦松和自己不对付,若是直接点名自己,指不定别人会怎么想呢。

汪无量批完呆头呆脑的周正龙,再剑指刘高,那就更有意思了。他这边在上面批,刘高在下边不断应承、检讨,一出双簧一演,就把薛向这事儿的性质给定下来了。毕竟刘高也是哲学系团委的主要领导,排名更在薛向之前,他的检讨理所当然被与会人员当作哲学系团委的态度。

就在刘高刚做完检讨、汪无量刚道出个“薛”字之际,在台下安坐的薛向猛地冲起身来:“尊敬的贾书记,刘书记,同志们,我想说几句。”

薛向这飞来一剑出得正是时候,把汪无量涨到高处的气势,生生阻了一阻,也趁机夺回了部分主动权。终究没有造成汪无量责问,而他只能被动应答的挨打局面。

汪无量被薛向一阻,心中没由来得一闷,差点没呛着,“薛向同志,你怎么回事儿,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么,没叫你发言,你怎么能乱插话?”

薛向道:“汪副书记,我记得党章规定,党员对党的事物和在党的会议上,有发言权和讨论权,试问,我要求发言,哪里违反了组织章程,又怎么成了没有组织纪律性?如果,您觉得我发言突然,我可以道歉,但您是不是也应该就方才对我的不当批评,做出道歉?”

哗哗哗!

薛向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再不留后路!

满场的人彻底惊呆了,倒不是因为薛向的话如何义正词严,词锋犀利,而是还从来没有下级干部敢在这种场合,顶撞上级领导的,对,就是顶撞!简直是不给领导留一丝面皮,还要领导当众道歉,这简直就是打脸,**裸地打脸!

对,薛向就是要打汪无量的脸,因为他若不打汪无量的脸,一会儿,该轮到汪无量打他的脸了。他是个信奉先下手为强的家伙,又怎会让别人抢着先机。

“你,你,你…”汪无量拿着话筒,扑出巨大的声音,却只一个“你”字,还是断断续续地,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这会儿,汪无量简直快气疯了,太阳穴处的血管已经开始突突突直跳,甚是吓人,脑子里一片乱糟,气得有些间歇性缺氧了。

要说汪无量是真得被气狠了,想他汪大书记,四十出头就上到了副厅级团委第一副书记,先不说仕途通达,单说这份荣养出的威仪,整个京大,谁不礼敬三分,往日里,他当堂一站,不用说话,一双眼睛微微一扫,不少干部就站不住身子,出得他口的话,虽不说言出法随,却少有人敢提意见,更不说还有人敢顶撞的。

可今天,薛向就顶撞了,不待他汪某人出手,就抢先开打了,这违反正常规则的游戏,让汪某人迷瞪,生气,暴怒,简直是快要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

台上的汪无量气得隐隐有站不稳的迹象,主席台后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去两个,一左一右将之扶稳,台下众人一大部分没有心思去看汪书记到底如何了,却是拿热灼灼的眼神来扫薛向,其中有不少遭受过汪无量压迫的,更是在心中叫起了“偶像”。

这时,主席台正中端坐的校党委副书记贾全拿过话筒,说道:“同志们,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有表扬,有批评,有鼓励,有鞭策,希望同志们…”

却说贾全是校党委的书记,虽然分管团委,却对团委这个冷衙门一向不怎么重视,今次来开会,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谁成想,半道还出了这么个叉子。他历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自然不愿今天的会闹出大差头,传出去成了笑话,所以就想说了收尾词,早早散会了事。

哪知dào

贾全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想平息事端,可汪无量不干啊,这会儿老汪被两名工作人员又是揉胸,又是拍肩,又是灌水,早回过神来。他先前不过是急怒攻心,身体状况却是良好,这会儿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贾全的讲话,立时就知dào

是结尾陈词。

方才,他汪某人吃了大亏,丢了大丑,哪里肯轻易放薛向过去,竟不顾贾全正在讲话,拿起自己手上的话筒,插了话。

“贾书记,同志们,我还有话要说,我认为就薛向同志方才的行为,不严厉惩处是绝对不行的,若是以后都效而仿之,组织的工作还怎么展开,上级的威信还怎么维护,都像他这样搞,组织章程岂不是乱套了。”

汪无量说得义愤填膺,压根儿没看主席台正中贾全的老脸已然变了颜色。

薛向却是看在眼里,计上心头:“汪副书记说得很对,这种胡乱插话的行为确实可恨,是得严肃处理….”

薛向话至此处,台下众人脑子灵醒的已知dào

薛向再卖弄什么把戏,捂住嘴巴生怕乐出声来,台上的汪无量却浑然不觉,还暗自好奇这小子怎么忽然自己扇起自己的嘴巴来。

第五十三章 关注南征 (求推荐)

那知dào

就在汪无量疑惑之际,薛向话锋陡转:“贾书记,刘书记,请你们严肃处理我和汪副书记吧,汪副书记是老同志,果然风格高,我这年轻同志,也深受教育和感动啊。”

汪无量大奇,急道:“处理你,你扯上我做什么,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胡搅蛮缠!”

薛向道:“汪副书记,我认为组织对待党员的错误行为,应该一视同仁吧,总不能因为您级别高,就区别对待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贾书记讲话的时候,您好像也是插话了吧。”

当!

汪无量呆立当场!

“散会!”

贾全横了薛向和汪无量一眼,愤nù

地吐出这俩字,扬长而去。

要说今日,薛向可是舍了老命在拼,看似占了上风,其实也是元气大伤。

虽然整场风波是汪无量挑起来的,薛向只是被动应战,却到底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尤其是他这唇枪舌剑,给众人的印象绝对是牙尖嘴利、巧言令色,而不会觉得他如何机敏,如何能言善辩。因为此处是官场,不比他处,官场最讲究体统和尊严,最讲究尊卑有别,你可以和上司别苗头,前提是实力足够,且在暗处别。

可薛向一个下级和顶头上司,大吵出口,还设巧计制圈套,整个形象非常不光彩。

当然,上述后果,薛向在起身之前,就已经考量得很清楚,他知dào

自己这一站起来,就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但不站起来,保准是自己一败涂地。因为汪无量后面的批评之词,他几乎都能猜个**不离十,无非是宣传糜烂思想。污染校园风气,鼓吹小资产阶级情调等等,尽管时下。已经不流行这些滥大街的罪名,可汪无量却在政治正确性上天然有优势。毕竟时下,宣传领域并未完全破冰,薛向此番改版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是以,他若不先发制人,保准被汪无量当堂拿下!

不过,薛向敢改版自然有他的道理,倒不全是为了筹集款项。给宣传部里发过年份儿,其中未尝没有一丝将死未死的文青思想在作怪。前世,他就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很是怀念八十年代那个被称为共和国文艺复兴时期的年代。他心里到底希望自己的这番蝴蝶振翅。能让这文艺复兴提早的到来,哪怕早一天也是好的。

谁成想,薛向的愿望是美好的,结果却是残酷的。

造成的轰动,也不过是大海里掀起的一片浪花。很快就平静下去,各大宣传领域,出版媒体,并没有大胆跟风,毕竟一年前的那场风潮。造成的巨大影响,吃宣传饭的诸位大佬可是记忆犹新,宣传口把得极紧,哪里会在上面不刮风的时候,就胡乱下雨。

文艺复兴没等到,等来的却是一纸责令书,责令他薛某人检讨。要说汪无量到底不是薛向三言两语,靠嘴皮子就能耍弄的。这不,散会后第二天,人家上窜下跳,就把责令书弄到了。虽然小小检讨,算不上什么行政处罚,也伤不了薛向皮毛,却是让他汪无量把面子找回来了。然而,薛向在接到责令书时,非但没郁闷,反而大松一口气。

在他看来,这责令书,倒像是组织上眷顾他的。本来嘛,党内,以下克上就是大忌,他薛某人又是刚刚留党察看半年才脱的身,若是再背个什么行政处罚,搞不好真成了污点。

就这么着,汪无量暂时小小出了口气,薛向大大舒了口气,一场风波勉强算平息了下来!

这风波虽然平息了,薛向却是没闲下来,因为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到了!且今年的新春佳节,薛向这魂穿之人知dào

是极不寻常的,因为一月二十八是大年三十,二月十七就是征南之战爆fā

的日子。

薛向伯父薛安远,师傅顾长刀,兄弟康桐,还有已经收到消息分在三十九军的李红军、孙前进,分在二十四军的刘援朝,都已经向南疆进发了,以及,新到任苗疆,接下运转任务的许子干,细细一算,薛向今世挂心的人,一大半都跟这场南征之战有关,他又怎能安心过年。

薛向心中不安,却是没有流露出来,毕竟三个弟妹还是要欢欢喜喜过大年的。

腊月二十五这天,薛向安排完宣传部的收尾工作,又参加了个书记办公会,便彻底放假了。下午,他便起了摩托,去丁卫东处把早定下的年货拉了回来,照例给往年要送之人,一一送到。因着柳莺儿陪了大宝在港岛治病,老柳家就剩了柳老汉,柳妈妈和柳扶风三人,薛向心中对柳莺儿有愧,送的年货特别丰盛,更想法子弄了台黑白电视,给老柳家解闷,晚上更是被柳妈妈拉着吃了晚饭,才得回家。

到家时,已是晚上六点半了。因着薛林去岭南未归,是以,此刻薛家大宅就三小在家。

薛向刚跨进大门,盘在小家伙怀里的小白虎刺溜一下窜了过来,在薛向身上轻轻一蹬,便站上了肩头。

堂屋里,电视正放着,三小齐齐靠在沙发上,沙发前放着一盆炭火,炭火和沙发之间横着一张立凳,立凳上置着一个宽大的果盘,果盘里,红黄蓝绿,各式零食摆了一堆。这一阵子,着实忙碌,薛向也难得和三小亲近,便几个大步迈到沙发边上,一把提起小家伙,占了她的位置,把她放进了怀里,顺手拿过一颗话梅,剥了,递了过去,被小家伙一口含进了嘴里。

“来来来,先别看电视了,汇报下考试成绩吧,考得好的有奖,考得差的有罚。”

薛向一说考试成绩,先前在他怀里折腾来折腾去的小家伙立时就老实了,刺溜一下,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转身想跑,却被早有防备的薛向一把拿下。

小家伙落入魔爪,扭着小脸蛋装出个笑脸:“大家伙干嘛呢,人家去拿成绩单呢?”

小家伙脑子极灵,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不待薛向发问,一旁正往嘴里塞着薯片的小意立时跳出来,指证揭发:“大哥,别信她,她总共考两门,一门语文,一门数学,哪里用得着看成绩单,我都记得呢,语文六十八分,数学三十二分,差得一塌糊涂。”

被人揭短儿,小家伙小嘴儿立时化作油瓶儿,高高翘起,瞪着小意,想揭发他,可一想小意那张成绩单上,门门八十多的分数,立时没了主意。

薛向听小意一说小家伙的分数,还真吓了一跳。要说他这个做大哥的还真有些粗心大意,小家伙如今都快八岁了,马上上二年级了,他竟然不大清楚她的学习状况,只记得当初送她去幼儿园的时候,小家伙得了大红花,因此得了最好的位子,原以为她一直如此优秀,哪知dào

竟混成这般模样了。

薛向倒没急着训斥小家伙,而是接着问了小晚和小意的成绩,这二位的成绩皆是门门报捷,算是给了薛向不小的安慰。尤其是小晚,如今已经上高一了,更是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京大附中,在强手如林的京大附中,依旧能名列前茅,很是让他欣慰。小意的成绩虽然稍逊,却也远远超出了合格,一个男孩子,且是爱闹腾的年纪,能有这样,已经很让薛向满yì

了。

唯独小家伙这六十八和三十二,尤其是这三十二,看得人闹心。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薛向难得对小家伙板起了脸。

小家伙大了两岁,却是依旧对薛向娇憨蛮横,唯独薛向管她学习的时候,极是听话,“那个,那个题太难了,我都不会呢?”

小家伙这无厘头的回答,差点没把好容易绷紧脸蛋的薛向给整崩溃了,“题为什么难?”

“老师出得难呗!”小家伙答得理直气壮。

薛向这边绷住了,小晚和小意却扑哧一下,乐出声来。

“那别人都是三十二分么?”薛向这次把准了问话方式。

小家伙扬起的笑脸儿,塌了下来:“就一个五十多的,一个二十多的,还有就是我,别人都及格了。”

“唉!”薛向深深叹一口气,没词儿了。

小家伙听见薛向叹气,小脸儿骤得更紧了,转身朝房间走去。

“你去干什么?”薛向大奇。

“不看电视了,看书,我下次保准考及格呢。”小家伙头也不回地摇摇手,径直去了。小家伙倒是没白话,因为小心思极不想听大哥叹气。

薛向苦笑一声,却没拦她,知耻后勇总是好事儿。

这边小家伙刚去,电视画面陡然一转,出了一段熟悉悦耳的音乐,原来新闻联播开始了。

这几天,因着记挂征南之战,薛向对新闻联播极为关注,见节目开始了,也就不急着去房间辅导小家伙,安静看起了电视。

整个节目三十分钟,薛向看得入神,却觉一晃眼的功夫就结束了。三十分钟的新闻,有条消息是薛向极为关注的,一条是女主播通读的一条的社论“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一条是中美关系的展望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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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家门口的冲突

前一条社论,薛向后世就关注过,可谓是吹响了征南的号角;后一条消息的诞生,则是由于这个月的一号,也就是七九年元旦,和美帝建立了外交关系,舆论上开始对美转向,也算是为征南做好了外交准bèi



这两条消息,外行人或许看不出什么,薛向这个行内人,却是知dào

预示着战争不远了。

新闻联播结束了,薛向起身去厨房提了水壶,倒水给两姐弟洗刷,刚把盆放下,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一听,来电的是薛安远。

“老三,小晚几个还好吧?”

“都好都好,刚看完电视呢,怎么您老这会儿想起打电话了,部队到哪儿了?”薛向确实好奇薛安远电话来得突然,因为这会儿战争虽未开始,可数十万大军早就运作到位了,只等中央一声令下,就待开打。

“臭小子,口没遮拦的,这是你该问的?军事机密!”

“得,算我多嘴,大伯,战场凶危,康桐你可得多看顾点儿,这小子是个二愣子,见血就不要命,别净让他瞎冲。”

要说征南这一帮人里,薛向确实最记挂康桐,因为薛安远和许子干都不可能上战场,而顾长刀血海里滚出来的,又常年在部队整训,更兼国术无双,再加上参加的又是特种作战,危险性反而最小,至于李红军、孙前进、刘援朝三个,他是想挂心也挂不上,因为这三个的部队都分在西线参加作战,就是薛安远想关照也关照不到。

“行了,打仗哪有没风险的,没风险就搁家待着,你小子少操心,小康分在老顾的特战分队!”

薛向一听薛安远的最后一句话。略略松了口气,有老顾在侧,总算有了个保护伞。“大伯,您今儿个打电话莫不是祝我们新年快乐的?对了。大姐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是去照顾你,还是去追情郎去啦,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要说薛向开始还真以为薛林是去照看薛安远了,可时间越久越觉不对味儿,因为薛安远的部队开赴南疆快个把月了,这薛林还待在岭南。竟是连春节也不回来了。细细一想,才知dào

是许翠凰的原因,因为这小子随许子干也下了岭南,听说在一家高中任教。

话筒那边薛安远嘿嘿几声。显是也知dào

了薛林的意图,许翠凰那小子薛安远在岭南也见过,毕竟因着薛向的关系,他和许子干也颇有走动,对英俊腼腆的许翠凰很是满yì

。“行了,你大姐的事儿,你少操心,在家好好照看小晚她们,别整日里就知dào

出去厮混。行了。不跟你扯闲篇了,今天给你电话两件事儿,第一,确实让你小子说准了,道个新年快乐,毕竟部队马上就有上前线了,估计个把月功夫是没时间联系了。第二,就是搬家的事儿,现在的房子不要住了,我让洪映在外面找了一套,你明天就搬过去……”

薛向放了电话,招来三小,挨个儿跟薛安远细话。他则在沙发上坐了,以手抚腿,不断敲打着膝盖,很快就想透了搬家的缘由。

原来,薛安远现如今副指挥的身份太过敏感,且早调离了a军,从前深陷囹圄,留薛向几姊妹在此地待着,还能说得通,就是后来调任岭南,不搬家也没谁指摘,可眼下,指挥十数万人马的薛安远,必须时刻注意影响,指不定多少人正拿放大镜盯着他呢,因为他骤得高位,多少人心中正憋着劲儿了,此刻,若还占据a军的房子,纵然成不了什么把柄,终归是个阴影。

薛向暗骂自己粗心,这么敏感的问题竟还要伯父提醒,才回过味儿来。他这边正在自责,门外响起了嘟嘟的喇叭声,他招呼三小一声,起身朝门外奔去,刚打开大门,便见一辆军用吉普,停在老槐树下。

“洪映哥,天明哥!”薛向瞅见探出车窗外的两颗脑袋,叫出声来。

来人正是京城军区卫戍师师长洪映,和结束军管后、转任东城区公安局局长的李天明。

“老三上来,带你去看房子。”洪映冲他挥手道。

薛向三两步蹿上车来,笑道:“刚接到老爷子电话,你们这儿就到了,时间卡得挺准啊。”

“那是,老首长交待的活儿,谁敢怠慢。“李天明从副驾驶座上,弹过一颗烟。

洪映道:“老三,方才听你说首长来电话了?这会儿部队到哪儿了?我真是可惜啊可惜,要是当初不陪你小子折腾,老子就用不着调来守老营,没准儿这会儿就跟老首长并肩作战了。”

薛向笑道:“洪映哥,说话可得凭良心哟,谁也没长前后眼不是,我可记得当初给某人记一等功时,某人可是连夜给我打电话折腾来着。”

“好小子,嘴皮子忒利索!”被揭了短儿,洪映一手扶把,腾出一只手来,要掰扯薛向。

那知dào

这边刚动作,车头刚刚出得大门,差点儿和迎头而来的军车撞上,亏得两辆车同时踩了刹车。

洪映这边还未及道歉,那辆军车气势汹汹跳下四五个战士来,竟是荷枪实弹,立时将薛向所在的吉普给围拢了,大声呵斥着让车上的人滚下来。

薛向摇下车窗,刚探出个脑袋,想看看是谁这么横,窗户左近的战士立时倒转手枪的枪柄,劈头砸了下来,薛向喉头急动,猛地一收颈椎,一招“王八听雷”,险之又险的避了开来。挨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他是彻底恼了,听那几个战士的口音,一水儿的宁边方言,绝非京城士兵,这地方上的战士到京城还敢这么横,且是在军区大院耍横的,他还真没遇到过。

薛向这边还未动作,洪映先怒了,他因着薛安远早期的关照,又是烈士遗孤,军旅极顺,三十六岁就上到了副师级,现如今掌管一师,上万人马已有数年,早温养出了气势。起先,没发火,是因为方才交通之时,他和薛向打闹,自觉错在己身,本想打个招呼,就让过,哪知dào

那边车上竟是这般蛮横,拿枪围了车不说,竟然还敢出手。

当下,洪映踢开车门,跳下车来,劈手就给了跟前端着枪的士兵一耳光,骂道:“小兔崽子,敢拿枪对着老子,活够啦。”

洪映一巴掌下去,几个当兵的全愣了,没想到竟是遇到比自个儿还蛮横的,自己可是端着枪呢。几个当兵的到底知dào

这是军区大院,不敢搂火,全恨恨盯着洪映,考量着要不要硬上,但看洪映一身军服,四个大兜,璀璨灯光下,腰间的小驳壳枪闪闪发光,显然不是普通人物。

这边的几个战士正在犹豫上不上手,对面的那辆军车下来两个人,一个身着中山装,三十四五年纪,一个一身军装,二十啷当,满脸的戾气,紧走几步,就到了那洪映身前,抬手指着洪映道:“刚才是你打的人?”一嘴的普通话也夹着浓浓的陕腔。

洪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转身冲已经站在车门外的薛向和李天明招招手,示意二人上车,开路。

“抓起来!”

那青年脸色一沉,就下了命令。

立时,四个当兵的跟打了鸡血一般,紧握了手枪,手指已经触上了扳机,向前逼近几步。薛向这方三人都是玩儿枪的行家,知dào

这四个当兵是真有了开枪的心思。不过知dào

是一会儿事儿,怕就是另一回事儿,但见薛向撮唇打个呼哨,霎时间,不远的耳房处就有探照灯打过来,接着,便是一阵骚动,一个班的战士疾驰了过来。

带队之人薛向自然认识,是a军警卫连的战士黄春生,他原以为黄春生见到来人持枪,立时会喝令拿下,哪知dào

黄春生扫了一圈,竟是满脸惊诧,接着回了薛向个无奈的眼神。

这下,薛向彻底惊着了,在a军大院的这些战士,和他处得不说是和兄弟一般,至少也是交情深厚,更兼a军是薛安远起家的部队,中上层军官几乎一水的薛安远的老部下。这些青年战士几乎都知dào

a军和老薛家的渊源,对薛家兄妹都是礼敬三分,而今天,薛向都被人拿枪指着了,这边的战士竟是不敢动,可真是奇哉怪也。

薛向心思细腻,念头电转,便知dào

是何缘故了,暗忖,眼前这小子没准儿就跟新到任的军长陈自力有关联,因为陈自力正是从宁边军区空降a军。也只有现任a军一号的家属,这帮当兵的才不敢轻举妄动。

要说薛向还真没猜错,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大号陈浩东,正是陈自力的儿子,也是宁边军区的现役军人,性子最是彪悍,在宁边军区的时候,仗着家世,在格斗训liàn

中,经常把战士打得吐血,而无人敢管。陈自力早早就养成了自大的性子,从来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眼里压根儿就没军纪和法纪。

这不,眼下虽然到了年关,可部队并未休假,这小子在宁边北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领着自己班上的几个心腹,出了陕北,直趋京城,在四九城已经闹腾了有一段日子,也未见着传说中的顽主和敢跳的家伙,因此越发骄横。

ps:此属于修改章节,并没发生大的修改,就是一个涉及到地区问题,只改了地名,其实也没什么真zhèng

敏感的地方,不影响阅读,请大家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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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惊人的消息(第一更)

陈浩东手下的四个心腹本就是宁边部队的刺头儿,跟着陈浩东早历练出来了,痞气倒比兵气足。若不是顾忌着洪映这身装扮,且是身在外地,早不用等陈浩东说话,就开打了。

“老子叫你们抓人,还愣着做那么子?”陈浩男对四个当兵的迟迟不动手,甚感不满。

“我**的,小兔崽子….”洪映何等受过这等闲气,立时就把手按在了腰间。

“洪映哥!”薛向伸手拦住了要掏枪的洪映。

洪映不怒反奇:“老三?”

在他印象中,薛向自小脾性就暴,这会儿,在家门口被人打了脸,怎么还忍得住,莫不是长大了,转性了?

薛向按住了洪映的大手,心中其实早怒火万丈,可现下是薛安远的关键时期,为了避嫌,甚至连住出感情的大院都要舍弃了,他又怎会在此时,闹出事端。

但见他扭头冲陈浩东道:“这位兄弟,想要咱们去哪儿,你吱声儿,不劳动手,咱跟你走一遭。”

陈浩东比出根食指,摇晃几下,“老子说得是抓,就得抓,想不动手,门儿也没有,动手!”

“住手!”

陈浩东这边话音方落,不及四个当兵的出手,陡然起了一声爆喝,数息功夫便有个人影冲进了灯下,紧接着,便闪出一位红脸中年来。

“李叔!”

“李参谋长?”

前一声出自薛向,后一声则是陈浩东叫的,来人正是a军参谋长、李红军之父李三思。原来,这边起了冲突,早被大院内的行人看见,一见是薛向和这个新来的一号公子起了冲突,立时就给李三思报了信。

要说李三思其人。似政客更胜军人,他为人天性谨慎,多谋多算。从来最是惜身。浩劫时期,李三思正是靠着这种谨慎谋算。才避过一劫,而浩劫平息后,一帮在浩劫中跳起来的家伙都被按下去了,唯独他不动不摇,不招灾,不惹祸,继xù

做他的参谋长。

其实。在a军,李三思和薛安远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但他却从不反对李红军和薛向来往,即使薛安远下了干校。李三思也从未阻拦李红军和薛向来往,反倒对薛向兄妹关照有加。

是以,薛安远复职后,还特意提了东西,去看过这个一直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搭档。

按说。以李三思的性格,是不会搅合到这新、老a军一号公子之争的。可事实上,这回李三思一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奔了过来。因为,在一听见闹事的两方姓甚名谁后。他脑子里立时就弹出了答案,压根儿用不着细加思忖。

“怎么回事儿,浩东,你也太没规矩了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舞刀弄枪?”李三思上来就亮明了立场,接着又扭头,叱道:“黄春生!”

“到!”黄春生打个立正!

“老子看你这警卫班是吃干饭的,这是什么地方?军区大院!你是干什么工作的?负责警戒、保卫军区大院的!这边都有人动枪了,你还给老子傻站着,老子看你是嫌这身衣服穿够了!”

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

黄春生可是私下里听人说过,这李参谋长基本就是a军的隐形人儿,除了干好本职工作,甚至极少在连队走动。事实上,黄春生警戒军区大院一年有余,甚至极少看见这参谋长皱过眉毛。可这会儿,李三思大发雷霆,竟扬言要让他滚蛋,唬得黄春生立时乍了毛,吆喝其他战士一声,便扑了上去,将陈浩东四个警卫的枪支给卸了下来。

“李参谋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浩东不阴不阳地问了一句。

要说陈浩东来a军大院也有个把星期了,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满四九城晃荡,却是被老头子引着见过李三思。当时,只不过觉得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对自己老子也极是尊重,没想到这会儿竟是翻脸不认人。

李三思眉眼一横:“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知dào

,亏你还是军人,现役军人该遵守什么条例都不记得了?你一个宁边军区的军人,有什么资格在京城军区的a军大院拔枪?有什么权力来军区大院抓人?”

李三思疾言厉色,拉下脸来,气势十足,哪里还有好好先生模样。陈浩东几次张嘴,皆是欲辩无言。

薛向这边正待说话,李三思挥挥手,让他们直管出发。薛向暗忖李三思许是还有什么计较,不便当真自己的面使出,索性就拉了洪映和李天明上车,亲自驾车,直出大门去也。

……………………….

西直门外向西三百米处有一间茶馆,四四方方,数百平大小,装饰得也是富丽堂皇,当然,资费也极其昂贵,进去小坐一会儿,小饮一杯,即须耗资数元,如此高昂的花费,远远超出了眼下老百姓的消费能力。可人家茶馆的经理偏偏敢如此定价,而且这茶馆的生意,自打开张以来,就没冷清过。

细说起来,茶馆儿该是老式的玩意儿,晚清的时候,最是风行,略略一估,那会儿,四九城的茶馆约摸有数百家。听到这儿,或许您得多问一句,四九城的老百姓自家都不会沏茶,还是家境富裕到都乐意上茶馆去消费了。

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儿,晚清那会儿,一会儿毛子兵杀来了,一会儿老佛爷西巡了,一会儿变法了,一会儿又革mìng

了,消息是时时在变,因此这茶馆就发挥了他特殊的功效,成了三教九流探听消息的聚集地,人多了,消息自然也就多了,靠近皇城根脚的茶馆儿,甚至能成为当时政局走向的晴雨表。

大清朝灭亡那会儿,茶馆儿就开始衰落了,因为民国时候,兴起了咖啡馆儿,土玩意儿到底挤不过洋玩意儿,其中原因倒不是国人都忽然好上了咖啡,而是那帮长衫和短打的终究没有西装、燕尾服的各路掮客消息灵通,自然就让咖啡馆取代了茶馆儿的消息通报功能。

到了四九年,解放了,茶馆儿这类老掉牙的物什,就彻底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按说已经是扫进历史垃圾的东西,在这新社会就不该出现,可西直门外的那间富丽堂皇的“红星茶馆”却在七八年九月份堂而皇之地开张了,且一开就是一年多,从未遭受各路人马非议和围剿不说,反而大有越开越红火之势。

究其原因,自然是这间茶馆不是一般单位开的,而是时剑飞在杂志社捣鼓出的物件儿,对上美其名曰:便于收集消息,实jì

上,倒成了他时剑飞结交各路大小衙内的场所,毕竟来此地消费的也只有这一路人。

因为老百姓来不起此地,而大小衙内的父辈不屑于来此!

此地,大小衙内多了,是非、消息自然也就多了,眼瞅着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红星茶馆”忽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薛老三被宁边新来的陈衙内赶出了a军大院”。

当时,这一消息爆出,可惊碎了不少衙内的眼镜。要知dào

薛老三的威名实在太炽,先不说混迹顽主圈的大院子弟,对之如雷贯耳,就是那帮崖岸自高的高层衙内也多有风闻。本来薛老三的名号只是在顽主圈里响亮无比,后来不知怎么在高层衙内的圈子里也传开了,当时就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要去会会薛老三。

立时就有人上前轻轻说了句“江大少都吃过薛老三的暗亏”,此话一出,一帮不服不忿的彻底偃旗息鼓了。如果说薛老三的名号只是风闻,其中到底多厉害,或许还有以讹传讹的嫌疑。那江大少的名号简直就是高山擂鼓,声闻百里,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不参杂一丝水分,因为江大少的名号全是在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上建立起来的,且这事实诸位衙内都是切实眼见或耳闻的。

这薛老三连江大少这等狠人撞上,都讨不到好,别人还是歇菜吧。

一帮高层衙内偃旗息鼓了,而那帮跟着时剑飞一起返乡的知青刺头们,更是知dào

薛老三的手有多黑。韩八极那般厉害的家伙,小牛犊子都能活撕的猛人,愣生生地被薛老三撤掉条膀子,在医院生生住了三个月,听说就连韩八极祖传的贴身宝剑都被夺走了,也没听说韩八极敢找薛老三要。反倒是至今谁在韩八极面前提薛老三,都没好果子呢。

以上种种恶行劣迹,就构建了出了薛老三的形象,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就凭这一沓事儿,往脑子里稍稍一过,就知dào

薛老三该有多生猛。

可现如今,传来消息说,薛老三这般生猛的家伙,竟然被人逼得搬了家,且听说是夜里被人拿枪指着了,第二天就搬了。这四九城已经猛龙凶虎扎堆了,竟还又来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家伙,一时间,“五星茶馆”各路大小衙内,有头有脸的顽主混混扎了堆,也不管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各自寻了地界儿,或吆五喝六,或窃窃私语地掰扯了起来。

ps:此属于修改章节,并没发生大的修改,就是一个涉及到地区问题,只改了地名,其实也没什么真zhèng

敏感的地方,不影响阅读,请大家继xù

阅读。另外,适当情况下,给些推荐票,那我就感激不尽了,鞠躬,退场!

第五十六章 宁边衙内的威风(第二更)

ps:真是万分抱歉,第一次是因为涉及到m感问题,且是章节名出了问题,必须删除重发,因为章节名不能修改。我刚重发又发得急了,把章节数搞丢了,今天总之很不对劲,家里也出了些事儿,对不起大家了!晚上那更2999字,补偿大家订重复的,明天接着三更,后天就看情况了,真的是抱歉了!鞠个躬!

五星茶馆儿,虽说名叫茶馆儿,却到底没了老式风格的门帘和大茶壶,以及评书的艺人,反而是茶水也卖,咖啡也供,除了不供应饭食和娱乐项目,各式吃食样样俱全,弄得颇似后世的会所。

其间的布置更是别有匠心,数百平的大厅内,竟然穿廊曲水,凿刻假山,各式样的桌子就这么散散落落一摆,却极有韵致。当然,这帮鲁汉子却是无心欣赏,只求想发布消息时,能找到放声说话的地儿,要窃窃私语时,能有静僻的空间。

这会儿,靠门方向的西北一角,一处假山后,就置着一张条案,条案极低,约摸一尺来高,如此低的条案自然用不着凳子,而是在四周设置了蒲团,席地就坐即可。此刻,这处幽静之地,就隐着两个青年,围了条案正窃窃私语。

“外边传的消息,你信么?”问话的青年面目虽然周正,却无甚亮点,唯独两排牙齿,整齐洁白,在高大的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泛着光泽。

“我是不大信,薛老三何等人物。当年杀得老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会被人赶出去。而且是在自己地头儿?”答话的青年神情阴骘,个头似乎不高。和那白齿青年坐在一堆儿,低了大半个头。

“国涛,那你的意思就是这消息是假的呗?”白齿青年复又问了句废话。

那阴骘青年道:“还真没准儿是真的,现下a军到底不是薛老头当家,听说那小子的老子就是新任a军的一号,人在矮檐下,也由不得他薛老三不低头。”

这二位的对话。细听起来,真有意思,白齿青年尽问重复的问题,那阴骘青年则是一会儿“不大信”。一会儿“有可能”,整个儿答案就是一互相矛盾。要说,这二位还真不是无聊,如此对话,二人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子。一个不断发问,一个不住回答,二人不断的问答,不住地否定再否定,似乎非要辩证出个切实、靠得住的结果来。

要说这二位如此关注此消息。倒不是想探听那外把薛老三赶出军区大院的家伙是何方神圣,纯是想知dào

此事是否属实,薛老三是否认栽了。因为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畏薛老三如虎的倒霉二人组。

那白齿青年大号唤作王勇,原本跟着江朝天屁股后边跑腿,被薛向在老莫一巴掌扇掉了一嘴的牙齿,现在这一嘴瓷白的牙齿,全是补的假牙。而那阴骘青年大名唤作龙国涛,他和薛向的恩怨更是能从小屁孩时扯起。这二位当初在薛向下江汉省时,又在汉水市的南湖春宾馆闹过一场,当时,龙国涛当着江汉省一把手的面举报薛向,结果振华同志刚和薛向打了声招呼,这家伙就一阵跑了个没影儿。

当时,龙国涛就和王勇打定主意,以后薛老三若是回京,他俩就外出。细说起来,这二位还真有股狠劲儿,刚收到薛老三上京大的消息,这二位双双离京,一出去就是仨月,生怕薛老三来寻仇,逮住了挨一顿死捶。结果,京城留守的眼线传来消息说薛老三压根儿就没问过他俩,霎时,王勇大叫阿弥陀佛,而龙国涛竟愤愤不平,觉得被轻视了。

阿弥陀佛也好,愤愤不平也罢,这俩倒霉蛋又偷偷摸摸潜回了京城,一待许久,薛老三果真没找上门过。薛老三没来,这二位倒也不敢大着胆子在四九城招摇,仍旧谨小慎微的过着。

直到昨天听闻“红星茶馆儿”爆出了关于薛老三的惊人消息,这二位才壮着胆子来了。若是传闻属实,他俩打定主意,就是哭爹喊娘也要抱上那位好汉的大腿,以后在四九城,不就又可以随意晃荡了么?

这会儿,龙国涛和王勇反反复复就这几句词儿,证来证去也没证出个结果,反倒渐渐熄了谈性,倒是不住地喝水,嗑瓜子,外加看表。

“小勇,再看有啥用,这时间还能被你看飞啊?”龙国涛吐出块瓜子皮儿,嚷道。

王勇长叹一声,道:“国涛,实话实说,我也不知dào

我是希望时间快些走,还是慢些走,就是老忍不住想看表,听说那小子昨个儿这钟点儿早来了,这都快吃中午饭了,怎么还没人影儿,莫不是那小子昨天的话就是吹牛皮?也不对啊,听说时剑飞还专门派人上门看过,薛老三的院子果真是空了,半个人影也无,要不是有这个铁证,谁会信那小子瞎咧咧。”

龙国涛道:“安心等吧,好赖就是这一天的功夫,那小子要是今天还敢来,就证明那消息**不离十,要是不敢来,就他娘的是胡扯,嘿嘿,咱四九城的爷们儿可不是好糊弄的,被薛老三欺负也就罢了,这小子还敢踩着薛老三的名声往上爬,这不是变相也踩着老子么,非好好叫那小子认识认识四九城的城门朝哪儿开不可。”

“就是!他娘的,说实话,薛老三不是什么好人,可人家这泼天的名声是自己闯出来的,他娘的,谁要是敢造谣,说踩了薛老三,不用咱爷们儿出手,那些被薛老三收拾过的家伙,估计得一窝蜂把他给淹了。”

王勇虽被薛向揍过,到底对这四九城最富盛名的薛老三升起一丝崇拜,这会儿,心中既希望那传闻是真的,到时好抱紧了大腿,开始纵横四九城,又希望消息是假的,偶像没有破灭,一时间,心中乱成一片。

就在王勇心乱如麻之际,龙国涛腾地立起了身子,拉扯着王勇,指着大门方向,嚷嚷开了:“小勇,小勇,是不是那家伙?”

原来此刻,大门处陈浩东昂首而入,身后紧随着那夜的四名战士,这五人皆是一身利落的迷彩装、大头皮鞋的装配,行在一块儿,整齐划一,气势十足。

陈浩东刚跨进大门,茶馆内的小两百号人霎时就乱了套,有惊得起身的,有远远吆喝着的,有递烟的,最多的却是一窝蜂上前迎接的,因为这会儿众人都想着:这小子还敢再来,证明消息属实!

数十人把陈浩东围作一团,有抱拳的,有敬礼的,还有唱名的,热闹至极。这会儿,回过神来的王勇和龙国涛也挤上前来,按预先设想的套路攀交情,哪知dào

压根儿就挤不进陈浩东周围三米处。而两人个儿都不高,尤其是龙国涛跳着脚打招呼,形容猥琐至极。

就在众人乱成一锅粥之际,忽然有数人齐声高喊“让让,让让,时二哥来了。”

这声音整齐,会聚一块儿,立时就将杂乱的招呼声压了下去,前方拥堵陈浩东的一众人等闻着呼声,扭过头来,一见是白衣翩翩的时剑飞,立时让开道来。

时剑飞一身白衣白裤,衬托得整个欣长的身子极是儒雅,他扶一扶金丝眼镜,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含笑朝陈浩东伸出手来:“是浩东兄弟吧,我叫时剑飞,添为鄙店的经理,昨日浩东兄弟到此,竟是错过了,今天听闻浩东兄弟还要到来的消息,就放下手上的事儿,特意在此等候,欢迎欢迎啊!”

陈浩东松松握了下时剑飞的大手,摇了两下,便丢了,矜持地回个笑脸,便招呼身后的四名战士去找个安静的地儿。说话儿,他也转身跟去,好似他来此处,真就是为了喝茶一般。

陈浩东这番崖岸自高,可真把众人镇住了,不提时剑飞在知青中无与伦比的威望,单论衙内中的行市,在四九城中也是数得上号的。众人均想,这小子对时剑飞如此冷淡,当真是谱儿大得紧,不过,再一想,人家连薛老三都收拾了,藐视一下时剑飞也在情理之中。

时剑飞受了冷遇,嘴角微微一拽,便恢复了正常,笑着伸了个手,放陈浩东离去,又招呼服wù

人员,精挑细选上好茶水、吃食送上。

这厢,时剑飞受了冷脸,一众人等再不敢缠绕,陈浩东放步前行,片刻就来到了时剑飞精心给安排的大堂正中的雅座。陈浩东落座后,自顾自饮了几盏茶,便拿了夹取零食的翠竹筷子,敲打着茶盖儿,立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好不吵人,可此刻,没人出言阻止,皆拿眼朝他那桌望来。

不多时,陈浩东竟敲着打着,自顾自说起话来:“唉,都说四九城藏龙卧虎,有顽主闹翻天,大小衙内横行,可老子逛了这么久,愣是连一个入眼的也没瞅见。又听人说,这红星茶馆儿,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说是衙内扎堆的地儿,可进进出出,都没一个能和我递上话的,唉,失望啊,大失所望,早知dào

老子就不来了……”

要说陈浩东这番感慨还真不是装十三,乃是凭心而发。原来,这小子进京已有十来天,满世界寻凶狠的顽主和了不得的衙内,想得就是要结交一番,哪知dào

寻到这传闻中最深不可测的红星茶馆儿,却仍旧没人敢出来炸刺儿,真叫他大失所望,凭生感慨。

第五十七章 谁是时二哥 (三更到)

说起来,陈浩东这种小衙内第一次进京,且嚣张横行这么久,而没出点儿事儿,说句运气也不为过。想当初,鼻孔朝天的阴京华,汉三归来的龙国涛,无一不是撞得头破血流,当然,这二位点儿背,撞到了薛向手上,挨了收拾。其实,就算这二位不撞进薛向手里,就凭那股嚣张劲头儿,迟早也得撞进王向张向手里,少不得也是挨顿收拾。

可陈浩东偏偏就成了例外!那晚李三思训斥了这小子一顿,倒也没跟陈自力打小报gào

,轻松放过了,毕竟李三思的行事风格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恰好,第二天薛向就按照洪映寻的地方,开始搬家,当日陈浩东还在薛家大院儿前晃了晃,因为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和自己冲突的薛向是何许人也,当然,也就只打听出个薛向的姓名和薛安远的名号,对薛向往日事迹却无了解。

按陈浩东的想法,薛向勉强算是和他同一级数的衙内,便想约薛向再干一场,毕竟那日晚上,被李三思搅了局。是以,他上门就是来约架的,哪知dào

薛向虽然恼这小子,却顾念薛安远的交待,不愿多生事端,便没理睬,还忍了陈浩东的几句冷嘲热讽。

陈浩东的架没约成,倍觉扫兴,又找人打听哪里能寻到厉害的衙内和有名气的顽主,这七打听,八打听,就打听到了这传闻中的红星茶馆。当时,这家伙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地界儿,再看四周衣冠楚楚、随从众多的公子王孙,先前高涨的心气儿就消了大半儿,也寻了个桌子,招呼四位心腹,坐了喝茶。

可喝着喝着。便觉出意思来了,就听见有人大声嚷嚷着自个儿踩人、拔份儿的经lì

,时不时引来如潮的掌声。陈浩东听得乐子十足,只觉这才算是找着显摆的地方了。便想自个儿也来上一段,可细一想也就那晚“踩”的薛向算个人物,立时也大声说道了起来。

陈浩东一个外来人,在四九城一点影响力也无,自然没人跟他当捧哏,先前,他一人自说自话。就剩了旁边四个战士跟着应声,四周的人看笑话似的,时不时发出哄笑,仍旧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可随着陈浩东故事的继xù

,四周的人渐渐听出不对来,最后“薛向”二字一出口,满堂鸦雀无声,就剩了陈浩东那慷慨激昂的声音。当时,一众人等全听傻了,全痴愣愣地听陈浩东宣讲。

当然,在陈浩东的叙述中,他是如何招呼手下拿枪抵住薛向的。薛向是如何不敢还手,甚至还拉扯着身边的人不敢动的,最后,又说若不是谁谁拦着,早就一枪干了薛向云云。全篇故事虽然大略属实,虚构甚少,却是完全隐去了薛向的思想(因为陈浩东压根儿也不知dào

),只突出他陈某人是如何伟岸、嚣张。

原本若是陈浩东的故事说得离谱些,众人还不会怎么信,因为薛老三是什么脾性和身手,就算没见过的,也听过的,那可不是吹出来,就因为这陈浩东说得九分真一分假,才把众人唬住了。当时众人均想:薛老三到底也是爹生娘养,对着枪杆子乱了,一样也害pà

,一样得认怂,传闻终究有些夸大。夸大归夸大,可薛老三的威名却不是吹出来,眼下这位能镇住薛老三,那该又是何等人物?

当时,陈浩东的故事说完了,瞟一眼满场众人,发xiàn

众人皆不敢和自己对视,立时就得这红星茶馆的印象打了个折扣,暗道也是个样子货,被自己一个牛叉的故事,就全镇住了。

立时,陈浩东就愿不在此地待了,离去时还丢下话,说明天再来,希望能会上几个够档次的朋友。

就是因着其中有这番因果,才造成了陈浩东今日的风光,也算是另类的狐假虎威了。不过,童话故事中的狐假虎威,人家狐狸压根儿就知dào

老虎的威风,所以才借的。而这位陈浩东同志,压根儿就不知dào

自个儿能有今日的威风,是因为曾经惹到的是头正昏睡的猛虎。

这不,这会儿,陈浩东刚扬长而去,时剑飞便招来了躲在一侧的韩八极:“八极,怎么样,看出点儿什么?”

韩八极沉声道:“看身形,是个练过的,不过绝对不是国术圈里的,他上肢有力,下盘虚浮,貌似是军中的二流格斗技巧。”

时剑飞一挑眉:“怎么,难不成薛老三还真是被枪压服的?”

“二哥,您自个儿信么?”

韩八极声音极轻,时剑飞默然无语。

说实话,这二位都和薛老三打过交道,尤其是韩八极在薛老三手下可是吃了大亏的,他太清楚薛老三的本事了,至于脾性,潜心修习国术的就没有几个会在枪口下服软的,想当年,八卦掌宗师程廷华被八国联军的洋枪队包围,都没屈服,力战而死,薛老三国术修习至此,想必不会堕了前辈的威名。

是以,一听到薛老三在枪口下服了软,韩八极第一个不信,可时剑飞派人探报说,薛家老宅果真空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因此,韩八极还怀疑陈浩东是什么了不起的国术大高手,在他想来,薛向应该也只会对这类人服气。可今儿个一看陈浩东的身形步履,立时把先前的结论给推翻了。

“算了,不想这些没谱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全知dào

,往那边瞧?”时剑飞一指陈浩东所在的位置,便拉着韩八极寻了个视线极好的位置坐了,静观好戏。

原来龙国涛和王勇壮着胆子,正亦步亦趋地朝陈浩东那桌靠拢。这二位之所以胆子比别人壮,完全是恐薛老三恐得太过厉害,亟需在背后竖尊大神,如此这般睡觉都能安稳些。

“你俩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陈浩东余光扫见二人,见二人形容猥琐,心中不喜,便喝斥开了。

陈浩东这边一发话,唬了王勇一跳,紧走几步,到了桌前,弯腰道:“这位大哥,小弟姓王名勇,我身后的这位姓龙名国涛,我爸爸是轻工业部副部长,国涛的父亲是财政部副部长…….”

王勇上来就是一番自报家门,非是有意显摆,而是生怕自个儿地位不够,人家陈浩东不屑理自己。

哪知dào

王勇这边刚报完家门,陈浩东的脸色立时变了:“啊哈,终于等着了,我说嘛,光凭红星茶馆儿这里外的门面,就一定藏着大鱼,果然,昨个儿刚打了招呼,今儿个就来了,来来来,两位兄弟快快请坐。”

陈浩东站起身来,亲热地拉过王勇和龙国涛,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却说陈浩东这番亲热倒把王勇和龙国涛搞迷糊了,怎么这位大爷刚才那般对时剑飞,现如今又这般待自己,难不成自个儿在他心中,比时剑飞还牛气不成?

要说这二位还真是误会陈浩东了,原来陈浩东这小子压根儿就不知dào

时剑飞是何许人也,甚至不清楚满厅坐着的青年都是何方神圣。因着那日他初到红星,说个故事,就把衙内镇懵了,自觉这帮人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是以也就没心思去攀问,自斟自饮了几杯,就离去了。

而今日,他一到场,更是满场轰动,让陈浩东越发认为红星茶馆名不副实,而时剑飞自报是红星茶馆的经理。这经理的称号,在陈衙内看来,何跑堂的无异,哪里会费神理会。反倒是王勇这一大着胆子自报家门,误打误撞获得了陈衙内的青睐。

龙国涛和王勇痴愣愣地落了座,好一阵愣神,龙国涛才定下神来,鼓足了勇气,问道:“这位大哥,您真的踩过薛…薛向?”

龙国涛对这件事是耿耿于怀,若不亲耳听到当事人承认,他是永远无法释怀。

陈浩东给龙国涛倒上茶水,笑道:“昨个儿不说了嘛,那还有假?老子当时招呼四个兄弟一亮枪,那小子就傻了,他身边倒是有个刺头儿想跳,却被那小子拦住了,第二天就灰溜溜地搬家了。”

得了准信,龙国涛长出口气,脸上现出亲热:“这位大哥,以后我和王勇兄弟就跟着你混如何,交个朋友嘛。”这是个见缝插针的家伙,立时就要攀上自以为相准的大树。

陈浩东大喜:“那还有啥说的,以后就是兄弟了,谁敢跟你们兄弟不对付,直接跟我说,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仗义。”在陈浩东看来,这二位衙内的老子论牌子较之自己老爹也是丝毫不弱,正好结交了,以壮声势。

王勇脸上也又惊又喜,不过他远较龙国涛谨慎,心中有疑团没解开,立时便问出声来:“陈大哥,既然是兄弟了,那我就不得不替你着想了,不知dào

刚才你为何冷落时二哥,他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谁是时二哥?”陈浩东讶道。

第五十八章 竹笋炒肉(第一更)

“就是先前和你握手的那个白衣青年,戴金丝眼镜的,你不知dào

?”王勇和龙国涛却是惊讶至极,实在是没想到陈浩东竟是不识得时剑飞。

陈浩东道:“看你俩的样子,难道他还有什么来头不成?不就是个茶馆的经理嘛,一个跑堂的。”

王勇和龙国涛几乎要绝倒,还跑堂的,难道他就不知dào

全四九城、恐怕全共和国就这一个茶馆,就不知dào

这个茶馆进出的都是何等人物?

王勇心中疑虑大盛,轻声道:“时二哥的二叔是江淮省的一把,爷爷是入了阁的,你说他有没有来头。”

“什么!”

陈浩东悚然大惊,霍地立起身来,险些将桌子带翻,脸上写满了惊骇。此刻,他心中乱作一团,实在是不明白这么牛叉的人物竟然还和自己含笑握手,而且自己还把人家当跑堂的,松松一握,就打发了!可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礼敬自己,和他一比,自己这点家世压根儿上不得台面呀?为什么,为什么…….

陈浩东心中叫起了十万个为什么,满厅的目光也被他这番动作,吸引了过来,其实,从一开始,无数人的目光都盯着这桌,这会儿见陈浩东立起身,均想,不知dào

这位大爷又要发什么疯,就连时剑飞都在想是不是龙国涛和王勇这俩小子惹着他了,正好kàn

看陈浩东是否有传说中的煞气。

哪知dào

,陈浩东心神甫定,立时就满大厅东张西望起来,因为这位此刻心中所想,就是赶紧找到时剑飞道个歉。

时剑飞就在陈浩东东北方向十米位置坐着,甚是好辩,片刻就被陈浩东寻到了。他冲时剑飞打个笑脸,拔腿就要奔过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刹车声。立时吸引了无数目光,也让陈浩东暂时止住了脚步。朝门边望去。

但见一台绿皮军用吉普停在门前,门前不远处有一道老长的黑印,正午的烈阳下,甚是醒目,正是橡胶车轮摩擦地面拖出来的,显然这车来势甚急,几乎到了门口才踩得刹车。不知何事如此惶急。

陈浩东见不过是台吉普,无甚趣味,便待扭头,哪知dào

脑袋刚偏转了一半。就再也转不动,但见车上下来两人,且那两人他还都认识。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一身宽大的灰军装。竟穿出了英武之气,而另个一个,一袭中山装,三十出头,正是那晚和薛向起冲突时。站在陈浩东身侧之人,乃是陈浩东之父陈自力的机要秘书。

这个中山装的身份确定了,那高大军装汉的身份,就不问可知了,正是陈浩东之父,a军新任一号陈自力。

见了自己老子,陈浩东虽不知老头子为何来此,却是迎了上去,谁成想他刚走到半道上,跟在陈自力身后的中山装便不住挥手,示意陈浩东撤tuì

,陈浩东本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一时没回过味儿来,还紧走几步向前迎去。

“爸,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打听着这地儿不错,嘿嘿,我刚认了两个兄弟,介shào

你认识认识,他们可都是……”

陈浩东不及近前,便自顾自介shào

起新结识的王勇和龙国涛,以期在老爷子面前,展现交际能力,似乎压根儿就没瞧见陈自力方正的国字脸上满布的青气。

“国涛,小勇,过来,这是我爸…….”越走越近了,这家伙还回头冲龙国涛和王勇打起了招呼,一会儿功夫,连称谓都换了。

哪知dào

,他这番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暴力停止了。

原来陈自力离陈浩东还有数米左右的位置,就几步跨越,一个飞腿,踹了过来,一脚直中陈浩东的左肩。要知dào

陈浩东也是个大个子,一米八十的身高,陈自力一脚能蹬到他肩头,可见老爷子跳得多高,想必当年也是打架圈子的一把好手。

“爸,你干什么!”

陈浩东身体素质极佳,挨了一脚,一个鲤鱼打挺,就站稳了身子,满脸惊诧。

哪知dào

他这边问话刚出,啪的一声巨响,左脸颊又挨了一耳光。这一耳光陈自力含恨而发,出手迅疾,陈浩东压根儿就来不及闪避,一下挨得实了,霎时间,嘴角就溢出血来。

“爸,你疯了!”陈浩东莫名其妙挨了两下,心中恼怒至极,若不是眼前这人是他积威久矣的老子,陈浩东早玩儿命了。

“疯了,老子是疯了,被你个小兔崽子气疯的!”这是陈自力自进门后,第一次讲话,声若洪钟,夹恨带怨,唬得陈浩东一时失神。

陈自力一把揪住陈浩东的衣领,又是两个耳光,边打边骂:“老子叫你g日的不好好当兵,叫你g日的瞎出来折腾,今天趁早结果了你,省得你把老子害死。”

陈浩东又连挨了数下耳光,满脸被打得血糊糊地,立时也恼了,忽地,一把抓过陈自力又扇过来的大手:“老头子,你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就还手了。”

一帮的中山装在旁边劝了好一阵子,让陈自力别打了,这会儿见陈浩东竟然敢还手,霎时,不淡定了,涌上前来,小声道:“首长被停职了,都是因为你!”

“什么!”陈浩东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他老子堂堂a军军长,才上任不过数月,怎么就停职了?他可是知dào

自家老子这次能入职京畿,掌管赫赫有名的拳头部队a军,可是背后靠了上层大佬的运作,听说那位大佬论地位已经是有数的几位之一了,有他罩着,怎么会发生停职的事儿,还说什么是自己惹得,荒谬!

陈浩东这一惊诧,抓着的手就松了,陈自力脱了手,也不再攻击,竟是转身朝一侧的回廊行去,未几,竟抄了根大木棒在手,指着傻楞在一旁的四个战士下命令,要这几人把陈浩东给按住。

虽说陈自力调离宁边了,可到底是老长官,且是陈浩东的老子,这四个战士再怎么亲近陈浩东,也不敢不听陈自力的命令,立时,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的把大喊大叫的陈浩东给制服了。

“把裤子给老子扒了!”陈自力大喝一声。

四个战士不敢怠慢,反正已经得罪了陈浩东,总不能这会儿不听命令,再得罪陈军长吧,立时就把陈浩东的长裤解了下来,露出毛茸茸的毛裤,陈自力瞪了一眼,不再啰嗦,三两步上前,就把陈浩东的裤子扯了个底儿掉,露出白生生的屁股,接着便抡起棒子,挥了起来,一阵急风暴雨后,先前惨叫连连的陈浩东彻底没了声音。

“走!”陈自力打完收工,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扔了棒子,大步出门去也,余下中山装和四个战士抬着半生不死的陈浩东跟着去了,留下一地血痕,昭示着此地曾发生过惨案。

这一场突出其来“严父教子”,看得满场的衙内们几乎都傻了眼,待人去后老半天,大厅里方才有了人声。

“国涛,这,这到底是演得哪出啊,虽说是他老子打的,就这挨揍时还哭爹喊爹的叫唤,能抵得上薛老三的狠劲儿?”说话之人正是王勇,这二位闻听陈浩东招呼,屁颠屁颠迎了上来,哪知dào

到了半路就被强迫着欣赏了这么一出惨剧。

“我他娘的问谁去,晦气!”龙国涛脸上当真是一脸的晦暗,显然他心中刚竖起的一棵大树,忽然轰然坍塌,让他异常不快。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忽地门口又奔进一人来,那人边跑便喊:“打听清楚了,打听清楚了,新出的消息,a军军长陈自力被勒令停职检查了!就是昨个儿来的那小子的爸爸。”

这叫喊之人唤作邱五,家世一般,确是衙内圈子有名的掮客,又被人唤作“小灵通“,因着消息灵透,在衙内圈子里也颇受待见。这不,上面刚有了决定,这邱五就得了信儿,端的是没辱没了“小灵通”的称号。

“难不成是薛老三做的法?”

大厅里,不知谁喊了一句,霎时叽叽喳喳的场子就静了下了。

各色人等心中均暗自惴惴,暗忖,薛老三不可能有这本事吧,不过,这事儿来得也太巧,前天夜里,儿子得罪了薛老三,今儿个白天,老子就被停职了,说和薛老三没关系,鬼都不信。

要说这回,还真叫这帮衙内猜对了,陈自力的停职还真和薛向有关!

薛老三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被人欺负了怎会不还手。其实那出搬家的闹剧就是他自导自演的,那日他让过陈浩东一回,心中的火儿就没压下去过。薛老三对陈浩东这种衙内的蛮横作风从来最是反感(当然,他自己耍蛮除外),外加他对这种人从来就是睚眦必报,怎么会轻易放过。

因着顾忌薛安远的交待,他不便明刀明桥的干,可薛老三整人又岂是只会些硬桥硬马,阴风冷箭的把戏也是他拿手好戏,只是平时不愿意使罢了,这会儿用来对付陈浩东却是正当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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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刘高要抢肥肉(第二更)

既然决定算计陈浩东,是以,薛向压根儿不顾洪映安排的房子还未打扫好,就决定第二天一早,马上搬家。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这搬家也算是反击手段?答曰:是!

因为薛向知dào

,他这番一动作,保准有人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果然,薛向刚搬了家,不知是有心人把消息捅到了上层去,还是陈浩东瞎咧咧让人听了去,总之,消息就这么到了上层。甚至不待最维护薛向的安老爷子出声,就有大佬先拍了桌子,说什么,眼看着将士就要前赴疆场,流血拼命,后面还有人在作贱军属,简直是动摇军心,败坏士气,可恶之极!

大佬这一上纲上线,陈自力就倒了大霉,因为时下征南是全党全国头等大事,谁拖了这件事的后腿,谁就得倒霉。大佬把陈自力往这事儿上一靠,运作陈自力上位的吴老压根儿就没张嘴。是以,陈自力压根儿就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儿,好容易攀扯来的肥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飞了!

要说薛向心思果真是有七窍,这小子就猜准了a军一号的位子是把烫手的交椅,因为a军是京城军区主力中的王牌不说,也是为数不多从抗战时就一直保留着番号的部队,更兼拱卫京畿,极其敏感。薛安远这个一手带出部队的老长官不坐了,这把椅子保准烫人得紧,不知多少人正盯着刚刚履新的陈自力。而薛向这边巧妙的一配合,立时就被有心人拿来作了道具,收拾了陈自力,重新腾出了a军的椅子。

而陈自力知dào

自己这番丢位,竟是因为陈浩东的一次耍蛮,还能有陈浩东的好果子?

事情果真完全按照薛某人的算计上演,陈自力倒霉了。陈浩东就倒了血霉。

要说薛某人最近读鬼谷子,还真是越读越蔫儿坏!

………………………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小家伙嗓音稚嫩。声音清脆,捧了薛向特意为她精编的诗词精选,坐在一方小翠竹凳上读得津津有味,读罢,又轻轻推了一下躺在摇椅上的薛向。脆声道:“大家伙,你现在就是神仙吧,太阳都老高老高了,你怎么还睡得着啊。”

薛向被烦人精闹醒,卷了卷身上的棉被。轻轻赏了小家伙个板栗:“谁说我睡着了,正眯着眼睛,听你读书呢。”

薛向这家伙是瞪眼说瞎话,方才都睡得打起了呼噜,还敢说听小家伙背书,眼见着小家伙张嘴就要戳破,薛向抬手一看表,抢先道:“都快一点半了,还不去上学,待会儿赶不上车了,可别赖我。”

小家伙闻言,刚要分辨,见堂屋的小晚和小意背了包行了出来,手中还提着她的小书包,哼了一声,起身奔书包去了,未几,三人冲薛向招招手,出门去也。

薛向调理一下枕头,打个哈欠,想再眯一会儿,却是没了睡意,抬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了翻,满篇的南征战况报道,甚觉无趣,又放了下来,倒不是薛某人不关心战况,而是他薛某人知dào

的战况远较报上的详细。

说起来,如今已是三月上旬,新春佳节也已过去了足有一月,三小早已开学,而薛向业已上班加上学。只不过薛向上班的时间自己定位,又没谁查他的岗,自然轻松至极。再说,他也分外喜欢这个新家,若刨除感情因素,单论地理,论房屋的构建格局,这个新家都远胜原来的薛家大宅。

同样,这也是座单进的院子,但论面积差不多有原来的薛家大宅两个大,进门一左一右不是薛家老宅那般的两个花池,而变成了两个小型的花园,左边那个花园,其间除了名花佳草,还垒了鸡舍,辟了菜畦,显是以供居家之用;而右侧那个花园,则纯是观赏之用,其间松柏长青,竹林成阵,除此以外,还建了一座凉亭,端的是让羡慕松竹斋那座凉亭久矣的薛向好一阵欢喜。

两座花园中间的笔直大路,直通中厅,进得堂屋,入眼皆是古色古香,有太师椅,有八仙桌,有横联字画,也有各色瓷瓶,当真是古意盎然。沿着堂屋向内侧走,便是六间卧房,两两对立,虽布局稍显单调,一家人比邻而卧,却多了几分温馨和亲近。

再继xù

前行,到了堂屋最里,打开气窗,便能瞧见一方水塘,清澈无波的水面,若逢上夕阳照晚,一准儿是鱼鳞跃金,若明月如轮,便又能赏到静影沉壁。

总之,贪慕山水的薛向对这个新家,是满yì

到了极点,这不,自搬入那日起,便一改在京大办公室午休的习惯,宁可绕远路,也要回来午餐,外加休息。当然,世事最难得十全十美,先前说了,此间大宅地理位置极佳,是指其襟山带水,自然风景优越,而唯一的瑕疵就是离三小所在的学校较远,再不是步行能至,好在此处交通便利,出门百米处就有站台,也算是稍作弥补。

此刻,薛向的躺椅就设在右侧花园内的柏树边上,又躺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起身,准bèi

溜达回学校,哪知dào

刚一动作,屋里的电话响了。薛向一接,来电的是许子干。

“哈哈,你小子果然又在家偷懒!”许子干中气十足,嗓门洪亮,显然心情不错,看来在南疆过得不错。

“您也太能装神机妙算了吧,一准儿是往我办公室打,见没人接,才寻到这地儿的。”许子干来电,薛向大喜过望。

要说从正月二十一,也就是阳历二月十七那天起,薛向几乎每天都和许子干通电话,因为正月二十一,正是征南战役打响之日。薛向联系不上薛安远,也就只能从许子干处获得战况消息。而薛向之所以对这个电话大喜过望,则是因为许子干已经有整整八天没来电话了,薛向按照前世的征南战役进程估算,猜到恐怕是到了决战的时候了,是以,对这个电话分外欢喜。

许子干那边笑了几声,薛向便不迫不及待问起了战况,当然,他自然知dào

是胜利了,因为先前的那几份报纸虽无多少实用消息,但谁胜谁败,部队推进到何处,却还是给了准儿信的。

这回,许子干声音陡然拔高:“胜了!大胜!真zhèng

是大胜!具体细节我就不罗嗦了,前面的战役,报上都有,你小子毛爪子挠心的恐怕还是这十来天的战斗吧,大的方面我就不细说了,稍后会有全国范围内的详细战报宣传,先给你小子报个喜,安远同志这次算是在东西两线,数十万部队中,可是出了大彩。他在东线战役中,指挥南集团在高平战役中,围歼了南军的346师,生俘了346师部机关,师长以下官长无一漏网,经过七天奋战,攻克了高平全省!了不起的成就啊,还有安远同志麾下的h军、敌后特战大队,那山地站和巷战打得叫一个漂亮,全军都以之为师……….”

许子干说得酣畅淋漓,一口气讲了十多分钟,薛向没有插嘴,因为他已然听得入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穿越,会给这场战役带来这么大的变化,暗忖,前世薛安远籍籍无名,今生注定名动天下!

结束了和许子干的通话,薛向心潮起伏,久久难平,便不急着返校,信步出门,直行十数米,便是一跳河流,河流不甚宽,五米有余,走势蜿蜒,乃是北海子的支流,水流从玉汤山上的山泉而来,泉水清澈凛冽,甚少河草鱼虾,微风鼓荡,皎皎金阳之下,立时波光粼粼。

薛向凭河远望,但见西北方向支起一道郁郁葱葱的屏障,正是四九城有名的玉汤山。此山不高,数十米而已,却是极长,薛向的视线,从西北方向,一路东游,直到从他家后方掠过,又去数十米,那山势才猝然断绝。

门前小桥流水,屋后郁郁青山,有清风怡人,有骄阳耀空,薛向深深吸了几口气,心中畅快不少,正欲回屋取车赴校,但见西方不远处,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驰来,来势甚急,待人影到得不远处,薛向便认出来人,竟是李立。

他打个呼哨,李立闻声,立时调转车头,不及到近前,便喊出声来:“书记,不好了,刘高要夺咱们嘴里的肥肉!”

李立说得含糊,薛向却是听明白了,肥肉,现如今整个团委宣传部,乃至整个系团委能称得上肥肉的,也就宣传部下辖的那个出版社。一来,系团委除了那个出版社能往里收钱,就再无对外盈利单位;二来,这个原本名为能往里收钱、实为不断赔钱的出版社,最近被薛向一折腾,竟成了会下金蛋的金鸡,自然就成为某些人眼中的肥肉。

第六十章 突袭 (三更到)

细说来,宣传部的出版社成为一只金鸡,其中还有一番曲折,原来年前的那场会上,汪无量和薛向拍了桌子,吓住了那些暗自准bèi

印,或者已经印了不少诗集、散文集的宣传单位。这些单位被汪无量吓退了,薛某人当然也不会继xù

顶风而上。可薛某人若真甩开膀子,又岂只这一种敛财的手段。新学期开学当天,哲学系团委宣传部照例在上次摆摊的十处地点,摆开了阵势。

因着有上次新版珠玉在前,这次压根儿就没用告示牌,刚支起摊子,数千本就被蜂涌而入的学生抢购一空。买到书的同学,翻开一看,发xiàn

其内再没了情情爱爱的新月派诗歌,但却更让人惊喜莫名,因为其内竟满是各种血火冲杀的国防军作战照片,还配以文字解说,正是此次全国瞩目的征南战役的国防军进攻谅山的现场照。

要说报纸和广播,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反反复复播送着战况,战报,可到底都是文过饰非,满嘴的形容词,压根儿就没有突出战争的惨烈和战士的辛苦,可这三叶草不仅配图,而且还解说战争的残酷与艰苦,战士们的血勇和坚韧,感染力极强,看得一帮男学生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就投笔从戎,而感情丰富和心理脆弱的女学生就没有不哭的。

是以,薛向这一招又走到了前面,赚了个盆满钵满,可偏偏汪无量之流知dào

了,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如此贴近时事的爱国主义教育难道不对么?汪无量之流无词反驳,而其它宣传单位想效仿之,满世界寻图片,却哪里又找得着。原来。薛向这些照片,都是托许子干搞到的,不知dào

费了多大功夫了。岂是易得。

如此这般,两次亮剑。彻底在京大打响了招牌,随后的两期,薛向更是发动宣传部的三十来号人,集思广益,从趣味性,时事性,新奇性入手。把的声势越烧越旺,彻底把打造成了一只能下金蛋的金鸡。

可金鸡下蛋了,眼红的人自然就多了,想插手的自然就有了。

这不。李立就来报信了!

却说李立到得近前,双腿插地,稳住车身,因着车速太急,呲呲了半天也没停下。还是薛向一脚踏在前轮上,帮他把车身止住,“到底怎么回事儿?”薛向知dào

刘高要下手,却是猜不到这老小子用何种手段。

李立急道:“书记,不好了。要开书记办公会了,您快…快去,我那边让夏雨想法子缠着项书记呢,估计缠不了多久,快快去……”

……………….

这是间十平见方的屋子,小而窄,里面就支了一张红木长桌,长桌东西两侧,各设两张红木靠背椅,南北向因是主位,故只在南侧设位,北侧虚悬。这间屋子正是京大哲学系团委书记会议室,而那张红木长桌自然就是会议桌了,而堂堂书记会之所以选在如此简陋的地方作为会议室,除了有怪癖的刘高,谁也做不出这种荒唐决定。

此刻,这间办公室已经坐了三人,主位上坐着周正龙,正捧了茶杯,盯着翻开的笔记本,这个动作保持已有一段时间了,不知dào

是在出神,还是在学习重yào

文件精神;右手第一位是面目方正的刘高,他时不时瞅一眼全神贯注的周正龙,时而看表,神情颇似焦急;紧挨着刘高的是副书记蓝剑,三十出头年纪,长的也年轻,看着如二十岁许,此刻,正不住地转着手中的钢笔,一个回旋接一个回旋,似乎玩得挺有趣。

三人就这么坐在会议桌边,也不交谈,各忙各的,除了时不时的喝水声,就没了别的声响。

又沉默片刻,刘高终于不耐了,出声道:“周书记,我看就咱们三个开吧,也没什么大事儿,再说,咱们三个通过了,也能定下来。”

周正龙终于从石化状态复活,抬眼看了看刘高:“等等吧,书记会总共就五人参加,哪有三人开会的道理,少一个还说得过去,少两个怕是说不通吧。”

刘高被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并没接嘴,深深看了一眼周正龙,心中忽然觉得今天的算计只怕有波折,多年不发言的老嬷嬷今天挺兴奋呀,看来都是那小子闹腾的,先扫了老子的面皮,又在大会上和汪书记叫板,让老嬷嬷觉出味儿来?

思及此处,刘高扫了一眼蓝剑,后者会意,道:“周书记,要不我去催催项书记,方才从他门口过,可是看见他在办公室呢。”

周正龙闻言,正翻着书页的手定住了,迟疑了会儿,点点头,没有作声。

未几,蓝剑就带着项远,步了进来,项远刚落座,刘高就开了腔:“好了,人到齐了,周书记,咱们开会吧。”

刘高话音方落,屋子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周正龙瞅了他一眼,接着和笔记本叫起了劲儿,蓝剑则和项远满脸惊讶,桌子底下,蓝剑拿脚轻轻磕了下刘高的皮鞋。

被几人盯得满脸讶异的刘高立时回过味儿来,老脸刷的就红了,心中暗叫糟糕!

原来刘高方才那句话,确实是口随心至。因为,今天的会议,正是他观察薛向作息时间,特意策划出来的。目的就是趁薛向不在,打他个措手不及,把一些事儿在书记会上坐实。哪知dào

项远迟迟不至,周正龙似乎又有谋算,这让刘高暗暗着急,担心项远是在为薛向赶回拖延时间。这会儿,蓝剑一去,就叫来了项远,他彻底放下心来。

因着长久等待,再加上脑子里既定的会议人数就是四人,压根儿就没薛向,是以,项远一来,刘高心弦一松,就吐露出了真心话“人到齐了”。可人家薛向也是书记班子成员,刘高可以说人够了,但绝不能说人到齐了,因为人明明没到齐,你刘高怎么瞪眼说瞎话?

刘高一句“真心话”,真是**裸地向与会人员,揭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搞阴谋诡计的人,往往都希望阴谋永远不被揭穿,可这会儿阴谋还未使出,刘高自个儿就揭穿了,简直是尴尬、丢脸至极,一时间,刘高方正的国字脸红霞遍布,不住地喝水掩饰,又不小心呛了一下,倒是把会议室先前的气氛弄得活跃了。

却说刘高到底是刘高,片刻功夫,就镇定了心神,又问周正龙是不是可以开会了。此人脸皮厚到如此程度,周正龙已然无语,哪里还会找理由搪塞,便挥挥手说开会。

周正龙宣bù

了会议的开始,没多久,主动权就到了刘高手里,他先是草草总结近期团委的工作,很快就露出了戏肉:“同志们,最近薛书记在宣传部的工作支持的十分出色,我看咱们是不是向校团委申请给他弄个奖励?”

周正龙五十多岁了,因着受汪无量打压,连团委的日常工作几乎都让给了刘高,但并不代表老头子肚里没货,毕竟几十年的宦海浮沉,就算石块石头,估计也该会划水了,而项远更是个伶俐人儿,心思通透得紧,是以,刘高这话一出,二人都知dào

,这是先扬后抑,这扬完了,就该掏真家伙了。

哪知dào

刘高正皮笑肉不笑地张了嘴,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了,当空的阳光异常耀眼,照进门来,在会议桌上铺出一条欣长的影子,未待看清那影子面目,影子说话了:“周书记,刘书记,项书记,蓝书记,不好意思,迟到了!”

轻淡的声音方佛携带魔法,听得刘高脸上的颜色是变了又变,最后憋成了酱紫色,才算定住!

话至此处,不问可知,来人正是薛向!

原来,他在听到李立带来的消息后,立时就夺过李立的车子朝京大驶来,因为他几乎想都不用想,这次开会定是冲自己来的。因为书记会,他开过不是一回两回,也知dào

团委的老传统,书记会几乎都定在上午,且是提前数天通知,又怎会来得如此突然,还弄到了下午,除非是京大发了紧急通知,可李立从校内来,压根儿无事。

薛向这一路风驰电掣,两腿发力,不知dào

一路超了多少公交车,原本个把钟头的路,二十分钟就干到了。

“薛书记来啦,正好,咱们继xù

开会,刘书记正说你分管宣传部,工作抓出了成绩,要到校团委给你要个表彰呢?”周正龙招招手,乐呵呵地说道。

薛向笑道:“喔?那真是要谢谢刘书记了!”

一听这话,薛向心中舒了口气,暗道,来得不算晚,还没到戏肉。薛向之所以这么思忖,实在是在情理之中,他岂能不知dào

,就凭他和刘高结下的量子,这位能不计前嫌,好心给自己要奖励,那真出了鬼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好话后面们,定是跟着坏话,好在好话出口了,坏话还没来,正好赶上了。

刘高笑道:“薛书记确实做出成绩了嘛,有功当奖,这是应该的。”

这会儿,刘高已经恢复了正常,虽然想打薛向突袭没成,反被打了突袭,可刘高到底是心思沉稳之辈,立时就定住了心神,沉着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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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刘高的手段

薛向就坐后,周正龙示意刘高接着发言,很明显,老小子就想看接下来的这出戏,刘高怎么唱下去。

哪知dào

,刘高神情自若,饮一口茶,接道:“同志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是这样的,主要是薛书记在宣传部的工作抓得太好了,反而引发了某些同志的红眼病,最近风言风语很多,对薛向同志的影响不好,这样是很不公平的!人家宣传部不就是过年分了十多斤肉,百斤米,一桶油么,不就是每月都有近三千块的进项嘛,这都是人家自己作出的成绩,有什么值得眼红的嘛。”

刘高边说,边用余光瞅着周正龙和项远,见二人瞳孔发散,心中得yì

。说实话,若不是有张锦松这个明奸,他还真不知dào

一个小小出版社能让薛向折腾出这么大的风浪,其实,当时就是他刘高听说月入三千的时候,眼珠子也差点儿没瞪得飞出了眼眶去。现下,刘高再看周正龙和项远,比自己还不如,都听傻了。

刘高咳嗽一声,引来众人注意力,接道:“可是话又说回来,红眼病最好传染,现在弄得团委内部风风雨雨,我们这些做分管书记的也难做,你说让人家心态平和吧,可是人都有妒忌心,真是难做啊。”

刘高话音方落,蓝剑接道:“是啊,薛书记,不是咱们眼热,是底下的同志们整天不工作了,都巴巴盯着你们卖书,猜你们收了多少钱,就拿我们评检部来说吧,我半个月前交待的任务,他们到现在还没完成,我刚批评几句,一帮人竟然联合起来。冲我瞪眼睛,说什么怪我没本事,挣不到钱。比不上你薛书记,薛书记。你听听,你听听,气不气人,这可不是我蓝剑嫉妒你,实在是你的工作能力太强了,把我都比得没影儿了。”

刘高和蓝剑的这出双簧唱得极好,话里话外都是捧着薛向。一个怪同志们心眼小,爱犯红眼病,一个说薛向工作能力太强,把他自己比下去了。可细细一咂摸,就能咂出这话里藏着的意思:你们宣传部的出版社就是个祸害,弄得团委现在的正常工作都没法开展了。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谁都听出了刘高和蓝剑的话里话,薛向自不例外。“听刘书记和蓝书记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想来宣传部若是不做出对策,有可能影响到系团委工作的正常开展,那刘书记和蓝书记既然在会上提出来了。定是有了妥善的对策,何不出来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

薛向知dào

刘高接下来要说什么,可薛向就是假装不知dào

,非要刘高扯破中间的纱帘,让刘高来撕破脸,这样,他薛某人反击,谁也不能说出个不是来。

刘高和蓝剑对视一眼,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扫了几眼,道:“妥善的对策谈不上,但是一些浅见还是有的,既然薛书记表态了,那我就说了,周书记,项书记,你们二位也听听,有什么疏漏,及时斧正。”

周正龙和项远笑着应了,伸手做个请的姿势,这二位稳坐钓台,巴不得薛向和刘高斗得越厉害越好。尤其是周正龙,这位老实嬷嬷,在薛向没来之前,被刘高拿了汪无量的招牌,压得大气儿也喘不过来,现下来了个薛向,他感觉身上的大山瞬间消失了,平时走道儿,都精神多了,就连刘高最近也礼貌多了,再不敢呼呼哈哈。

刘高道:“是这样的,我和蓝书记私下里商量过,归根结底,还是钱惹的毛病,都说这人是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可咱们这团委倒好,反倒是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了,呵呵呵……”

刘高说了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俏皮话,也不细想想他的团办何时和薛向的宣传部同过患难,这会儿还变着法子说宣传部不愿意共富贵。

笑话总归是笑话,终归有人跟着捧场,这捧场之人,自然是蓝剑,其实,蓝剑自个儿都觉得这俏皮话拙劣,可若不跟着干笑几声,这刘高的面子也挂不住啊。

刘高见俏皮话似乎起了反效果,干笑几声,接道:“既然大伙儿都眼红宣传部里的钱,我看不如这样,干脆就把宣传部里的钱移出来,交到原来就管钱的地儿,本来就不是说哪个部门赚钱就归哪个部门花,这对团办、组织部、评检部的同志确实有些不公平,毕竟这三个部门压根儿就没有对外渠道,就是有劲儿也使不上啊,说到底咱们终归是讲集体主义,讲大家庭,你你我我分得太清楚终归不好。当然,咱们维护了集体,也要兼顾个人,宣传部的同志作了大贡献,也不能让人家光奉献不收获嘛,现在农业上都在提倡多劳多得,咱们自然不能唱反调儿,我看这样吧,出刊的收益,宣传部留下一成,自己分配,我算算啊,一成也就是近三百块,每月都有近三百,一年也是三千六了,真的也不算少了呢。”

刘高说到此处顿了顿,似在给众人反应时间,他则用余光一一朝周正龙、项远、薛向脸上扫去,最后在薛向脸上定住,心中起了老大的惊讶,暗忖,这人是压根儿就不知dào

老子正挥锄头,在挖他的根,还是城府已经深得不见底了?

原来方才,刘高一路扫来,但见周正龙,项远皆现出讶异,独独薛向这个当事人稳如泰山,连眉头都没皱下,竟在刘高看来的时候,还回了个微笑。

却说刘高心中讶异薛向的平静,其实此刻,薛向心中已然骂翻了天。尽管他早猜到刘高要出这招儿,可听在耳里,仍是忍不住生气。

因为这老家伙的话说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张嘴就是交到原来就管钱的地儿,这不是**裸往自个儿兜里划拉么,因为原来就管钱的地儿,就是团办,就是归他刘高管;还有什么宣传部赚钱,对团办三个单位不公平,因为这三个单位没有对外渠道,也不想想当初宣传部年年贴着自个儿的经费往外赔钱的时候,老小子怎么就不跳出来谈公平;再有就是,老小子最后说什么一年三千六,算起来也不少了,怎么不算算按他这么分,拿走了宣传部二万七,真个是大言不惭。

说来话长,实jì

上,刘高这番停顿也不过数息功夫,立时就接上了:“我这么说,薛书记可别多心啊,绝对没有挖墙角、拣现成的意思,纯是为了顾全大局。你看啊,咱们要是把钱收归一处,统一管理,统一调配,不但能提高整个团委的工作效率,同样也兼顾了公平,更大的作用是,对外展示咱们团委是个团结的班子,有战斗力的班子。好了,说了这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不说些平时说不出口的理由,好在这屋里就咱们几个,也没外人,我就只直说了。”

“实话实说,咱们哲学系团委的工作,在薛书记没到来之前,一直没什么起色,至少在整个京大系团委内,是拖了后腿的,不说别的,人家外语系,化学系的团委都有了专车,可咱们哲学系现如今仍旧空空荡荡,倒不是校团委厚此薄彼,实在是咱们连油钱都交不起,现在好了,有了薛书记的加入,团委工作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看是时候弄辆车了,别人不用,可周书记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出行也方便嘛。”

刘高扯了这么一大堆,至此,才算是图穷匕现,竟是在打周正龙的主意,要用一台专车换取周正龙这至关重yào

的一票。其实,若是平日,刘高未必在乎周正龙,可现如今,他和薛向交锋,周正龙这正印一把的份量就显得根外重yào

,若是以后都有周正龙的支持,薛向纵使再能蹦达,恐怕也得被拍得死死地。

却说刘高这招当真毒辣,一剑正中周正龙的软肋,因为周正龙还就吃这一套,毕竟他今年五十有余,又混迹团委这个冷衙门,仕途上的通道几乎已经封死,唯一的愿望就是这官儿能当得舒坦些。

其实,周正龙原先的主意,还真是打算偏帮薛向,毕竟刘高这些年没少给自己气受,现在只需悄悄动动小指,就能拨动薛向这杆排头枪,扎扎刘高,真是何乐而不为呢。可现如今,刘高抬出了终极武器——专车,一下子就给周正龙炸晕了!

老头子平日里,可是没少羡慕那些威风的专车,做梦都想有一辆,奈何自己级别不够,只能望车兴叹,而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点点头,车就到手了,老头子哪里还能忍住。

况且,在周正龙看来,用薛向这杆长枪的机会还多着了,让这杆枪受受搓磨,和刘高再结些怨气,以后使起来岂不是更锋更利,制衡起刘高岂不是更趁手。周正龙越想越得yì

,只觉薛向的到来,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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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薛向的反击(求推荐)

周正龙自觉心中的喜悦隐藏得极好,薛向却是从他那厚厚镜片后极速跳动着的鸡皮密匝的眼角,知dào

这老头被打动了。

当然,注意到周正龙这一举动的不止薛向一人,刘高和老头子共事已有数载,对周正龙这个毛病了如指掌,知dào

老头子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只要情绪激动,左侧眼角就跟装了弹簧一般,跳个飞快,可眼下的情况,很显然就是高兴。

刘高见说动了周正龙,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dào

,自己这番和薛向争斗,让老头子拣了老大的便宜,可眼下形势比人强,暗自打定主意,待拍死了薛向,回头再来好好炮制老头子,且让他先得yì

几天。

“周书记,我发言完了,您的意见呢?”刘高轻声道。

此刻,薛向再傻,也知dào

该出手,否则要是让老头子表明了态度,那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了,“周书记,刘书记说了这许多,我也说两句如何?”

刘高眼角一跳,瞅了薛向一眼,募地,放下心来,暗忖,事到临头才想出手,晚啦!纵算你小子巧舌如簧,也翻不过天去,怪只怪你小子太独,殊不知利之所在,人心之所在也。

周正龙呵呵两声,取下眼镜,从兜里掏出软绒布来,擦了擦,笑道:“薛书记有话直管说,毕竟你们宣传部是这次讨论的主体嘛。”

老头子并不以薛向插在自己前头说话为忤,这会儿,老头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已经和刘高达成了交yì

,准bèi

出卖薛向,让他说几句又何妨。

薛向冲周正龙点点头,开口道:“方才刘书记说了许多。我也听明白了,说得很有道理,也挺发人深省的。其中一句话说得好啊,‘宣传部赚的钱不能只宣传部花。得顾全大局’,这句话深得我心。其实,我早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宣传部发行得来的钱,不能只在宣传部使用,得顾全团委的整体工作。只是一直为想出好主意,今儿个刘书记一提醒。倒让我茅塞顿开。”

“喔,没想到我的一番话还有这么大的作用,那薛书记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个茅塞顿开。”

此刻。刘高心中不住冷笑,都这会儿了,你小子才想到不能吃独食,不嫌太晚些了么。

薛向道:“是这样的,此前。我一直琢磨宣传部得来的钱钞该如何分配,可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妥,这会儿刘书记一提议,我就有了主意,你们看啊。咱们这么办怎么样,新成立一个财务处,就从我们宣传部和项书记的评检部调人组建,既不用扩编,又不用增岗,就是个临时性的部门,用不着校团委批建,直接对周书记负责就好。”

“当然,我提议建财务处,而不是把钱交归团办确实是有原因的,原因和刘书记先前说的一样,就是不患贫唯患不均,咱们宣传部素来就是冷衙门,人又多,怪话自然最多,就有不少人常常在我耳边念叨,说团办是好单位,经费足,福利多,尤其是人少,占老便宜了。刘书记,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这些同志的觉悟怎么就这么低!”

“再一个,我觉得周书记平日里虽说主持团委的日常工作,可担子实在太轻,而我们四个分管书记累够呛,俗话说有福同享,可不许周书记再偷懒,把新建的财务处交给他,正好让他也忙呼忙乎。”

薛向说完了,满场久久无声。

其余四人,各样心肠,有叹息的,有无语的,有叫绝的,有惊喜的,就是没有接茬儿的,各自捧杯的捧杯,翻笔记本的翻笔记本,转钢笔的转钢笔,各样姿势不一而足,却有一样却是一致的,那就是一双眼睛直愣愣地,没了定星。

要说薛向这一剑实在是太绝了,简直就是“万剑归宗”,破尽万招!

薛向先顺着刘高的话说,来了一招顺手推舟,接着说着,就拿宣传部抱怨团办分配不公说事儿,这就跟刘高拿团办抱怨宣传部暴富说事儿如出一辙,端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刘高压根儿无法反驳设立财务处,因为人家宣传部摆明信不过团办,且团办确实有前科。

克服刘高,薛向又在组建财务处的提议中,适当照顾了项远的利益,说从评检部调人。说到这儿,就不得得罗嗦几句,为什么从评检部调人,就是照顾项远的利益呢?原来,这会儿的团委就是冷衙门,简直是冰冷,权力小不说,福利还不怎么样,可分福利是各部门均分,那样一来,人头越多,就越吃亏,是以,当团委领导的,手中权力本就极小,自然就紧盯着福利,就没有不希望自己部门人少些的。而薛向这一从评检部抽人,项远自然高兴。

照顾完项远的利益,最后,薛向终于直指问题的核心——周正龙。

刘高张罗给周正龙配车,是下了狠手,薛向这回干脆把团委最大权利——财权,都帮周正龙抢了过来,那就是下了死手!

他刘高再能付出,还能把手头最紧要的财权给周正龙么,想想也不可能,最多也就是在花费上照顾,比如配车,可薛向干脆就把钱袋子塞进了周正龙怀里,这回,周正龙能自个儿花钱,还用不着承刘高的情。再说,配车的事儿,照样黄不了,因为是校团委本来就有给哲学系团委配车,只不过哲学系团委用不起,现下,周正龙自个儿拎着了钱袋子,哪里还有养得起养不起的担忧。

是以,薛向这招一出,蓝剑叹息,刘高无语,项远叫绝,周正龙惊喜,四个人,四样心肠,就这么愣住了。

薛向见室内良久无语,又道:“周书记,刘书记,项书记,蓝书记,我就是这么个意见,你们有什么看法?”

“不行!绝对不行!部门职能岂能说变就变,团办掌管财务,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怎么就为了某些人的窃窃私语,就要另设单位,绝对不行!”刘高霍然而起。

“刘书记这话不妥吧,据我所知,宣传部也是一直掌管出版社所得售款的,怎么宣传部能变,轮到团办就不能变了呢?”薛向语冷如冰。

刘高哑然,狠狠瞪了薛向一眼,又冲蓝剑看去。

蓝剑不愧是刘高的门下牛马,立时接上了:“薛书记,话不能这么说,道理有一,事有万端,团办和宣传部根本就是两码事儿,岂能一而论之。”

蓝剑的反击甚是犀利,刘高回了个感激的眼神。

哪知dào

不待薛向挥剑,一旁静坐的项远忽然宝剑出鞘:“蓝书记说的不能一而论之,具体是指什么,是指工作职能,还是财务调配?我记得刘书记的意思是宣传部的钱应该调到团办去,而薛书记的意思是,团办的钱应该调到新设的财务处去,都是财务调配,怎么就不能一而论之?再说,团办这些年分管财务的确做得不怎么样,刘书记说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我看未必吧,团办这些年分的福利,我老项可是心里有数,一笔一笔都记着,哪一年不超出他们团办应得的经费。刘书记,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一笔笔算。”

项远此举,当真是一剑封喉,刘高面色转赤,喉头鼓动,张开嘴来,终究没有吐出话来。

因为项远说的确是事实,这些年,他刘高一手把着财务,虽说每年四部都是四千二的经费,可哪一年团办分得的福利都不止这个数,只不过刘高行事小心,都是分散,多批次发,极难引人注意。可刘高浑然忘了世上有句话,叫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项远的办公室就挨着团办,哪次发福利,他的小本子都会多上一笔,这么一合计,哪里还有错得了的?

本来项远知dào

有这么回事儿也没用,刘高上面有汪无量顶着,就算他报上去,也伤不到刘高皮毛,毕竟只不过是给团办发科员多发了福利,又不是刘高个人贪污了。可现如今,当众说了出来,更兼刘高放话“团办财务不错一丝一毫”在前,那可真是威力无穷,立时把刘高的面皮彻底剥了。

要说项远之所以当头给了刘高一剑,还是刘高做人有问题,太独太占,你要说他是个正印一把手,项远心中还没这么大怨气,可他刘高也不过是个副书记,就算挂着个第一副书记的招牌,那也是个副的,同为副书记的项远又怎么看得惯刘高这番贪占。

平日里,项远还真拿刘高没法子,可现如今来了薛向这根刺头儿,有这位连汪无量都敢扎的尖刺,项远胆气可是壮了不少。其实,今儿个通知开会,他就品出了不对来,知dào

是对付薛向的,是以,在李立派夏雨来办公室纠缠的时候,项远就故yì

顺水推舟的陪着夏雨瞎耗,就是为了给薛向拖延时间。要不然就凭夏雨这老实嬷嬷,岂能拖得住他堂堂项副书记。

项远一剑西来,刘高面色如土,再说不出话来,就连薛向也不住拿眼去看这个面目平常,沉默寡言的项书记,心中忽然猛地一寒,暗道,这小小系团委看着灯火晦暗,还真就没一盏省油的啊!

第六十三章 得势猫儿雄过虎

项远话罢,刘高脸黑如炭,此刻已然心沸如煮。虽说刘高也知dào

给团办多发福利的事儿,捅出来,也伤不到自己的皮毛,可眼下确成了实证,让他再没理由反驳薛向设立财务处。

刘高这厢已然无话,蓝剑却是不服,蹭得站起身来:“项书记,我不知dào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团办就算多分了些零零碎碎又能怎的,你有意见,大可以向校团委反映啊,我看没必要小题大做,团办的工作,刘书记主持得好,那是事实,多发些福利,也在情理之中嘛。”

蓝剑这摆明了是浑说,“护主”之心可嘉,行为幼稚可笑。

果然,蓝剑话音方落,一直作弥勒佛状的周正龙,忽然跳出墙来,但见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盖儿齐齐一震,“蓝剑同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情理之中,你团办工作就是做的在好,要发奖励,那也得组织上通过,怎么能私相授受?行了,这件事儿就按下,咱们内部消化,没必要传出去弄得沸沸扬扬。还有,建财务处的事儿,就按薛书记的意见办,散会!”

周正龙说完最后两个字,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拾了笔记本,捧起茶杯,扬长而去了。此刻,老头子心中得yì

已极,终于享shòu

了把当家作主的感觉,愣是连举手表决都不用,就独自一锤定音了,任何人都不敢说话,这滋味,就俩字:提气!

周正龙飘然而去,薛向也不愿在此耽搁,起身冲项远打个招呼,出门去也,哪知dào

没行几步,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来。正是项远。

“薛书记,走这么急干嘛,莫不是挤着去宣传部报哀?你这回可得头大喽。那帮家伙我可知dào

,都是属鳝鱼篓子的。许进不许出,要是知dào

你把唯一的家底儿给卖了,非朝你拼命不可。”二人刚完成了一次默契的配合,更兼项远出了一把多年的闷气,心中骤然一松,终年不见笑意的方块儿脸,此刻春意盎然。

薛向笑道:“项书记。你还别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怎么着,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说道说道。有你这德高望重的替我站脚,量那么家伙再有意见,也不敢跳。”

项远面色一苦,后退几步,道:“得。当我啥也没说,回见吧,您勒!”一句京腔罢,项远迈动长腿,片刻就去了个没影儿。

薛向苦笑着摇摇头。说实话,此刻他心中也是一腔苦水儿,此次和刘高火拼,真个是拼了个两败俱伤,好处全让周正龙那老小子得去了,回过头来,他自己还得去宣传部里做恶人,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闹心。

可话又说回来,这回的事儿,他也是被动应战,若不是脑子灵醒,时机恰好,落入刘高彀中,恐怕结局更惨,保不齐被刘高吃得渣也不剩,还得在团委留下笑柄。

两相对比,让周老头拣个便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薛向对宣传部的众人,说了书记会的决定,没想到预料中的大造反,并没有爆fā

,反而是一阵出气声,搞得跟放下了心中的某块大石一般。初始,薛向不明所以,后来招来李立一问才知,原来是宣传部的人苦惯了,被欺负惯了,压根儿就没想过,这每月三千多的天大馅饼能一直抱在怀里独吞,一直就担心着被团委全夺了去。

而薛向这会儿通报消息,说从部里抽调人手组建财务处,且以后团委的福利不再按部门发,而是由财务处统一发给。这实实在在是宣传部众人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因为在那些科室头头脑脑看来,权重的财务处无疑是给自己准bèi

的,而普通科员则想着去争那些即将被腾出来的官位。而最大的喜事儿却是,统一由财务处发福利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吃宣传部人头多的亏了。

薛向知晓了缘由,心中哭笑不得,暗叹一声,自己手下这帮人真zhèng

是穷怕了,苦怕了,连暴富了都一直害pà

着。不过,转念一想,只要他们不跟自己折腾,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儿。

这厢,薛向想着这帮属下不折腾,可现如今的情势,折腾又怎么少得了!你道怎的?新组建财务处要从宣传部提人,这宣传部提走人之后,空下了坑儿,自然又有萝卜惦记着。

这两下里的人事调动,岂能不折腾,都说宦海浮沉,浮沉二字,不就在这时体现么,你跑对路了,你就浮起来了,你没跑到位,自然就沉了下去。这薛向这座大码头,自然成了主位跑路之人必拜的,他想清闲又岂是能清闲得了的。

这不,自那日书记会后,风声一传出来,薛向那间小小办公室,立时就跟过道也似,真个是你来我往,我往你来,来来往往,压根儿就没个清闲,有汇报工作的,有关心身体的,有代打开水的,有送饭食的,弄得薛大书记苦不堪言,却又没处去说。

你说单是宣传部里的来折腾也就罢了,就连评检部的也过来人串门,这几十人一起轮番、密集轰炸,薛向彻底受不了了,干脆就回家办公了,好在这新迁之居,宣传部里,就李立知dào

,自此倒是得了几日的亲近。

可光亲近也是不行啊,人事工作也要理顺啊,这不,薛向整日里在家研究人选,一周的功夫,总算理了个七七八八,兼顾项远递过来的评检部的选送的三个人,新建财务处共计八人,可薛向这边只从宣传部里调出了四个,因为他知dào

最后一个最重yào

的位置,财务处处长之位,绝对不是自己能定下来的。

周正龙嘴上说让薛向负责,薛向却是知dào

若是自己真个独自将这财务处处长的位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定下来,那脑子就是缺根弦。

此刻,纵算薛向也咯应这渔翁得利的周老头,可谁是主要敌人,谁是要团结的对象。薛向还是分得清楚的。再说,连好容易打造出来的钱袋子,都交出去了。薛向绝不会在这一城一地的得失上计较。

果然,薛向把财务处的组建报gào

交上去后。周正龙翻了翻,讶道:“薛书记,怎么过处长人选是空着的呀。”

“处长人选,哪是我定得了的,当然要书记你来拍板啊。”薛向嘴上应笑,心中却是被老小子那假惺惺的声音恶心得不行。

周正龙嘿嘿两声,拍拍薛向的肩膀。笑道:“你呀,就是见外,说好的让你定,不过是个股级干部。还非得让我费这个功夫,你薛书记那天在会上埋怨我老周太清闲,要给我加担子,可也不能这心狠啊,一次性往死里加任务嘛。”

财权、人事权都到手了。老头子心中欢喜已极,风凉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

薛向道:“书记,这可不是我偷懒,关键是这财务处以后就对你负责,这处长自然得你来定。我可不敢僭越,莫要以后你用起来不顺手,来寻我的不是。”

周正龙笑着说了声滑头,又打趣几句,方才正儿八经地问起了财务处处长的人选。话说老头子这些年,被刘高压得压根儿就无心理会团委的事儿,只想着怎么轻松怎么来,如今大权到手,夹带里却是一个可用之人也无。不过,他这番问话薛向,却是并非真心求教,而是打定主意,薛向说哪几个就排除哪几个,毕竟这个财务处,是薛向提议组建的。

且当时为了策应薛向和刘高的争斗,周正龙就没反驳从宣传部和评检部挑人,现如今虽然不会后悔,却是万万容不得财务处处长又从薛向夹带中出来。

薛向深深看了周正龙一眼,笑道:“我这边还真有几个人选,说来您听听?”

周正龙含笑应了,还顺手从桌上拿出了笔记本和钢笔,薛向每报出名字,他笔记本上就多几个字。薛向看他一字一画记得甚是认真,心中暗自冷笑,嘴上却是仍旧报个不停,一连报了七八个方才打住。

周正龙看着本子上的八个名字,一时有些发愣,慎慎看了良久,方才抬头重重看一眼薛向,说会慎重考lǜ

的,末了,还多谢还说多谢薛书记的帮zhù

,方才把薛向送出门去。

薛向出得门来,暗自气闷,没想到这蔫巴老头儿竟然也是一肚子机心,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得势猫儿雄过虎。

原来,薛向早知dào

老头子让自己推荐人选,就没安什么好心,心念一转,便把团委够格的股级干部,都报了出来,独独没报宣传部的。

要说薛向故yì

这般报名,就存了相试的心思,若是周正龙心中真心想让他薛某人代为选人,定会问他诸如“怎么宣传部里的干部一个也无”之类的话,可周正龙看完,就说会慎重考lǜ

,摆明了压根儿就没真心想让他薛某人掺合。

气闷也只能气闷,他薛某人现在应付一个刘高,已经极是吃力,可没余力再跟周老头较劲儿。

……………………………

“薛书记已经把人选报上去了!”

透过李立的口,这个消息很快在团办传开了,宣传部和评检部的一帮人也消停了,薛向办公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天早上,薛向提着一袋包子和半钵豆浆,刚进了办公室,还未待关门,李立又鬼祟地溜了进来。之所以用鬼祟来形容李立,实乃是这家伙一有通风报信的活计要做,进门前的姿势总是蹲身,摆头,四望,飘着进来。薛向说过不知多少次,可李立总是改不了,其实,在他心里,这种审慎的态度,是自己对领导负责的表现。

这不,薛向一见他这鬼祟模样,便知dào

这小子又有耳报送入。要说,薛向其实对李立这种小报gào

行为并不反感,毕竟身边多了这么个人儿,他在团委的消息也灵通了许多。

果然,李立送来的情报很有价值,说是看见周书记去了蓝书记办公室,回来时手里多了个苹果,且这苹果不是拿在手中,而是不住地在两只手上颠来倒去,看情形很是欢快。

李立送来情报,不待薛向说话,便自动撤出去了。薛向看着李立这种谨小慎微。服wù

到家的态度,心中忽生感慨,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大人物。都会宠幸近臣,像这种事事都替领导着想的下属。怎不让领导欢喜,趁手,乃至感动,这就是人之本性啊!

待李立出门后,薛向三口两口吃完了早饭,便坐在桌边转起了钢笔,脑子里却是飞速运转。思忖着老周到底是什么意思,略略一沉吟,便想透了其中关节,心中冷笑不已。暗道,这人就没个知足的时候!

原来此时,薛向已然想透周正龙此举意欲何为,老小子一准儿是通过蓝剑,在向刘高释fàng

善意的信号。毕竟上回刘高失掉财经大权,是薛向顶在了前面,老小子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刘高挨了薛向一巴掌,他周正龙跑过去递红枣。明摆着就是告sù

刘高,他没和薛向捆一起,意思是你们可以接着来,我保证不偏向。

“老小子这是渔翁当上瘾了,还想坐当中看戏,想玩儿制衡术,也不看看自己又没有那个本事!”薛向此刻对周正龙的好感急剧下降,觉得老小子太过贪心,得了大权不算,还想继xù

看自己和刘高死斗,他好充当至高无上的裁判。

人心无底,薛向今日方信矣!

吃罢早饭,薛向去了趟宣传部,检查了下日常工作,便折回办公室,又翻翻案头的文件,发xiàn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没什么疏漏,便待躺下翻翻小说,一本,是柳莺儿给他寄过来的。小妮子每次通信,甚是冷淡,不管薛向去信多么相思如火,小妮子的回信永远是冷冰冰的,多是谈工作,谈赚了多少钱,显然还在为薛安远那日的冷淡挂心。

不过,薛向却是知dào

小妮子心里想着自己,不说每次托人带过来的昂贵西服,精装手表,名牌皮带等等,单是这部精装的便能看出小妮子费了多少心思。这本分上中下三册,全用金丝楠木做壳,印刷用的纸张稍稍触手,便知是和钱钞用纸一般无二,且里面的排版全是简体汉字不说,最难得的是头前的序言,竟是查良镛手书,序言里还提到了薛向的大名,显是查先生为此本书单独而作的序。

虽说现如今查良镛先生的名号还不能和后世相比,可他的名声在大陆以外的华人世界里,俨然是一代宗师,能让查先生亲自手书作序,真不知dào

小妮子费了多少心思。

薛向捧着这本,心中满是温暖,靠了枕头翻阅起来,正看得有滋有味的时候,门响了。薛向起身开门一看,见来人竟是那日在食堂二楼拐角处遇到的毛旺,系团委二级机构大学生艺术团副主任。见来人是毛旺,薛向又惊又尴尬,惊的是毛旺何以来找自己,毕竟自己和大学生艺术团没什么工作联系,尴尬的是那日在食堂二楼转角处,毛旺邀请他薛某人一起就餐,被薛向婉拒说明天回请,哪知dào

薛某人忙得忘了,这明天竟是迟迟未至。

薛向脸上的表情,毛旺恍若未觉,笑道:“薛书记,自己婆姨做得腊肠,老香了,正好今儿个带得有些多,拿来请您帮着个消灭些。”

要说毛旺还真就没把薛向爽约当回事儿,领导何时不忙?能给那句“改天回请”的话,已经算是给下属面子了,下属若敢较真儿,那真就是脑子缺弦。

说话儿,毛旺就把铝盒打开了,里面躺着三摞,十数根金黄的香肠,食盒打开霎那,便有扑鼻芝麻香传来,显然上面淋的一层,都是香油。

薛向笑道:“那感情好,替我谢谢嫂子,来来来,里面请。”说话儿,薛向就把毛旺让进了屋。

入得屋内,薛向又给毛旺倒过一杯茶,闲话片刻,便婉转询问毛旺所来何事。却说毛旺今日到来,还真就无事,纯是来联络感情的。上次,他就相中了这个初来乍到的薛书记,果然,这位薛书记不负己望,上来就把系团委的刘书记给摆了一刀,后来,竟在校团委大会上,大展神威,和素来勇猛无dí

的汪书记又大战了三百回合,此等潜力股,毛旺岂有放过的道理。

唯独可怜一直没有接近的理由,恰好昨夜毛旺的婆娘乡下的娘家哥哥来了,捎来十多根香肠。毛旺才计上心来,今天就用这香肠生出由头,前来探风。

薛向几番试探,见毛旺真不像有事儿相求,便放下心来。实话说,他还真怕毛旺有所托,以他如今在团委看在红火,实则尴尬的局面,没准儿还真就办不成。

两人又闲话几句,毛旺忽然吹捧起薛向近来的战绩来,说着说着,便夸赞薛向提出组建财务处,简直是神来之笔。毛旺正不着边际地夸着,募地,薛向脑子里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毛主任,你可别再送高帽子了,这一会儿功夫,我可被你戴了不少,再戴下去,这脖子可受不起。”挡住了毛旺的主意,薛向接道:“毛主任,财务处新建,现在就缺一个处长,我看你条件挺不错,怎么,就没有什么想法?”

毛旺呵呵笑道:“薛书记,您可真会开玩笑,这团委多少人昂着脖子等呢,我就没做过梦。”

毛旺只当薛向说笑,压根儿就没当真,哪知dào

,薛向摇摇头,接道:“如果有机会做这个梦,你毛主任真就没点儿想法?”

毛旺霍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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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汹汹而来

“薛书记,您的意思是…是我老毛,不,小毛能….能试一试?”毛旺瞬间红脸转赤,声音都打着结巴,他实在是难以置信,薛向会让他往那个光彩夺目的财务处处长的位子上走一步。

“怎么,你还有什么思想包袱?”薛向拾起小锡壶给毛旺的茶杯续上水。

毛旺慌忙双手捧杯,喉头梗了又梗,定住哆嗦的嘴皮子,道:“薛书记,要不是这水杯烫手,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团委的股级干部成把抓,您独独挑中我毛旺,今后,您您…总之,啥也不说了,您看表现!”

薛向摆摆手,道:“毛主任说过头啦,你的工作能力和业绩表现有目共睹,再说,你又符合此次调选的标准,我推荐你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你若是以为光有我推荐,这个位子你就坐定了话,恐怕结果会让你失望。”

毛旺悚然,急道:“您的意思是刘书记那边会有阻力?”

毛旺原以为凭着薛向在系团委的势头,方才说推自己,几乎已是定了的,哪里知dào

凭空又生了变数,立时着急起来。

薛向道:“刘书记那边反对不反对,不重yào

,关键是周书记那边,你这做下属的也该去汇报汇报工作嘛。”

毛旺抬头迎上薛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赶紧低下了脑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会议室仍旧是上次的书记会议室,长桌、靠背椅依旧原来模样,连位置似乎也未曾动过,薛向几乎还记得自己身前的桌沿上的那道狭长的刻痕,离自己上次坐下后的胸口处恰好尺长的距离,这次未挪动椅子,直接坐了。不经意一瞅,发xiàn

还是将将尺长的距离。

物是那个物,可人似乎就不是原来的那些人了。当然,这里说的物是人非。非是指开会的五个人,有谁没来,或是有谁调走,而是指这五个人的精神面貌几乎与上次与会时大相径庭。

薛向、项远、蓝剑还好说,变化不大,无喜无忧,皆端坐了翻本子。而刘高和周正龙,那简直就跟换了两个人似的。刘高原本给人的感觉就是冷面,城府极深,尤其是两撇扫帚眉时时都是平平的躺着。让人觉得他刘书记何时都是镇定自若,一切皆在掌握;可现如今刘高竟是面泛红赤,两撇扫帚眉高高的吊着,两颊紧绷,面目整肃。一副雄赳赳的模样,整个人满是神采,好似前次的打击非但没让他消沉,反而激起了斗志一般。

而周正龙的变化那就更大了,平日总穿的青布工作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黑色翻领中山装,可人家的翻领就是不压平,而是直直地立着,仿佛有什么特殊寓意一般;原本塌下的偏分头,也打了发蜡朝后梳拢,一张椭圆的脸盘满是红光;变化最大的当属那双眼眸,原来时时混浊,现在却透着光亮,看谁都是浓浓的注视,一副精光四射的模样,似乎在宣示威严。

今次开会又是选在下午,不过却是提前一天通知,薛向是邀了项远最先到来,而周正龙竟是和刘高、蓝剑赶了个前后脚。见这三人同至,项远立时就瞪圆了眼睛,在桌底下,用脚轻轻磕了磕薛向的脚踝,后者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项远瞅见这从容的微笑,没由来地定下神来。

今天的会议是周正龙提出召开的,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讨论新组建的财务处处长的人选。

现如今,周正龙气势大胜,自觉薛向和刘高成了自个儿手中任意捏拿的天平,他小指头压哪头,哪头就获胜,心中已是得yì

已极,只觉这点官场上传说已久的权谋通变之术,全部被自己掌握了,自此之后,便能纵横宦海,如履平地。

这不,一开会,周正龙就没完没了地呼呼哈哈开了,不知dào

这毛病又是搁谁身上学的,上来就是,我有一点意见,两个要求,同志们要做到四个务必云云,听得屋内几人强忍着哈欠。

半个小时过去了,周正龙总算表达完他那一点意见,扯到戏肉了:“同志们呐,现在宣传部在薛书记的领导下,形势是一片大好哇,出版社这个月又丰收了,钱都已经汇聚到了财务处,可现如今,咱们财务处竟连个当家人也没定下,这可要不得,今天咱们就议一议这个人选问题,大家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周正龙话音方落,刘高啪地把钢笔按上了桌面,盯着薛向道:“人选,我这儿有一个,就是宣传部的主任张锦松同志,张锦松同志的履历,我就不说了,大家也都清楚,无论是论能力还是论资历,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我看就定他吧!”

刘高一双鱼眼泡子死死盯着薛向,好似就等薛向反驳,马上就抡开阵势,再战一场,誓要把上次丢失的阵地给夺回来一般。

哪知dào

薛向这厢稳如泰山,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时不时还回个眼神给刘高,弄得刘高心中阵阵恶心,只觉这张笑嘻嘻的英俊脸蛋实乃是天下最可恼的物件儿。

薛向不发言,不代表无人反对,项远却是挺身而出了:“刘书记这么说不妥吧,上次会上说了,财务处是按正股级的配置设立,我记得张锦松同志是副科级干部吧,总不能搞高配吧。”

自上次和薛向合zuò

一把,尝到了甜头,项远便彻底偏了过来,再说此前刘高也没怎么拿他当回事儿,更何况薛向这次组建财务处,出手极是大方,总共七个人选,愣是让了评检部三个,项远很是承情,是以,这会儿就替薛向打起了头阵。

蓝剑冷笑一声,道:“项书记这么说恐怕压根儿就没弄清状况吧,这财务处说到底就是个临时机构,尽管它可能长久在咱们系团委存zài

,到底也不是由校团委批建,什么正股、副科的,还不是咱们自己定,人家张锦松同志不拘小节,愿意拉下身段,以副科的级别,去做正股级的工作,咱们表扬人家高风亮节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妥与不妥的说法。我看就不必讨论了,财务处处长就定了张锦松同志了。”

却说这张锦松去财务处,还真不是刘高和蓝剑的主意,在他们看来,有张锦松这根钉子定在宣传部其实是最好。奈何张锦松被薛向收拾怕了,再说,宣传部里几乎都知dào

这小子跟薛书记不对付,且时常干些吃里扒外的勾当,结果,弄得张锦松在宣传部几乎成了过街的老鼠,就连曾经的曹小宝、王大军之流都不待见了,毕竟薛向给宣传部带来的变化和福利是有目共睹,这帮人自然不愿跟着张锦松穷折腾。

是以,张锦松在宣传部呆不住了,就想着挪地方。

这不,一听说组建财务处,眼睛就瞄上了这处长的位子,张锦松可是知dào

这个位子虽然在书记会上定的是股级,可运作好了,权力几可和几个副书记平齐,立时就动了心思,便来找刘高厮缠。而现如今,刘高被薛向一棍子夯得还没翻过身,越发需yào

校团委的汪无量在背后戳着,倒也不敢再拿捏张锦松,只得咬着牙齿应了。

原本,刘高还担心薛向和周正龙联合,自个儿有劲儿使不上,且财务处处长的位子太过紧要,老周和薛向不会轻易让出来,只怕是办不成。

哪知dào

没几天,蓝剑传来消息,说周正龙来他办公室晃悠了,还喝了茶,吃了水果。刘高是何等城府,哪里不知dào

姓周的是在玩儿打一巴掌揉三揉,这是来平熄下自己的怒火,让自个儿再和薛向斗得天翻地覆,老小子好拣便宜。

可纵算刘高知dào

了周正龙这般心思,也不得不乖乖配合,毕竟张锦松盯财务处处长的位子,已经盯得眼睛快要溢血,若要是真整黄了,保不准这小子狗急跳墙,坏了自己大事儿。

正是因为周正龙和刘高之间达成了这番默契,且在进办公室之前,三人在门口撞齐了,虽未沟通,却是若有若无的扫了几眼,会了心意。这才有了刘高进门后那雄赳赳的气势,只等薛向扑上来找死,也就才有了蓝剑这番大言旦旦,必胜无疑的自信。

蓝剑一番话罢,见无人接茬,自觉刚才自己那番话取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气势陡涨,盯着薛向瞄来看去,终于忍不住道:“薛书记,在座的除了你和周书记都发言了,你说说张锦松同志干这个财务处处长合不合适?”

却说蓝剑此刻心中得yì

已极,压根儿就不问薛向有无人选,而是直接要薛向说张锦松合不合适。在蓝剑想来,薛向是既不能说合适,亦不能说不合适。说合适,无疑是认栽的表现,面子彻底被剥落;若说不合适,接下来周正龙一表态,他薛某人照样是个失败的局面。

蓝剑此番一逼再逼,薛向眼中陡然一寒,瞧得紧盯着他眼睛的蓝剑眼皮一跳,募地,调转视线,不敢看他。

这蓝剑刚转移了视线,心中猛地起了咒骂,非是骂薛向,而是骂自己怎么被那小子眼睛一扫,就吓得退缩了。一念至此,蓝剑又拿眼去瞅薛向,可薛某人的眼眸早盯上了面前的笔记本,让蓝剑这番“媚眼”彻底抛给了瞎子。

蓝剑眼衅未果,正待接着逼薛向表态,薛某人却是如他所愿的发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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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倒戈书记

薛向发言完毕,刘高和蓝剑对视一眼,皆是满眼的迷惑,实在是不知dào

薛向怎么会是这么个意思,均想,难不成事到临头,这下小子要缴械投降,可凭借前两次交锋的经验,这小子从来就是先抑后扬,后发制人,看来一准儿还有后招。

刘高和蓝剑迷惑,项远也是一脸的不解,不住在桌下,轻磕薛向的脚踝,希望他能给些提示,可薛向恍若未觉,说完话后,就埋头在笔记本上写划,可项远偏头去看,见笔记本上一字也无,却是一个个圈圈,大圈套中圈,中圈套小圈,不知dào

薛向是信手涂鸦,还是另有寓意,或是给自己传暗语。

如果说薛向话罢,刘高、蓝剑、项远是迷惑不解的话,那么周正龙则是心潮涌起,他万万没想到薛向竟会这么表态——“我觉得财务处直接对周书记负责,人选由周书记定就好。”

却说那日周正龙让薛向报上八个财务处处长的名单,薛向一个宣传部的人没报,最后,薛向虽然试出了周正龙的心思,可周正龙却也不傻,在办公室对着名单转悠良久,终于也猜出了薛向此举何意,遂就有了周正龙造访蓝剑办公室的举动。

在周正龙看来,薛向也是个彻底的滑头,绝对不会一直跟着自己的指挥棒转,唯一能继xù

操持权柄的法子,无疑就是让刘高和薛向这两人再斗起来,毕竟他周某人现在的权柄岂不正是得自于二人争斗。

是以,周正龙自觉没有薛向帮zhù

的前提下,争不到财务处处长的位子,索性就想将之让给留给刘高,算是颗安抚的红枣,顺便也锉薛向一锉,让这小子知dào

知dào

在领导面前耍机心的下场。

此前。刘高和蓝剑相继表完态——选定张锦松,周正龙也和刘、蓝二人一般,憋足了劲儿。只等薛向举旗造反,那时。他周大书记就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一脚将薛某人踏翻。

却说这周正龙上次跟风薛向,倒刘高;此次又安抚刘高,欺压薛向,老小子心里真zhèng

是美得不行,只觉这两人彻底被自个儿拿死了。

哪知dào

“万众期待”的薛某人造反没等来。却等来了薛向一句“由周书记做主”的表态,真个是让刘高和蓝剑二人失望到了极点,好似聚拢了猛力,一家伙打在了棉花堆上。亏得难受,而周正龙则起了别样心思。

刘高狠狠盯了薛向一眼,出声道:“既然薛书记没意见,那就定张锦松吧。”

哪知dào

刘高话音方落,奇峰突起。周正龙挥手道:“我看财务处处长的位子,还得慎重考lǜ

,张锦松同志的能力和资历是没话说,可毕竟他提到宣传部主任的位子上也没干多久,当然。即使调任财务处处长,也算不得什么提拔,可频繁的调动,到底不利于工作的连续性,我看还是换个人吧。”

铛!

刘高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番都鸣金收兵,得胜归山了,周正龙这是又唱得哪出啊?蓝剑和项远也是一脸茫然,实在是不知dào

这戏还能这么演,真个是太话本传奇了。

唯独薛向无喜无忧,及时接上了周正龙的话茬儿:“我觉得周书记的意见很中肯,毕竟张锦松同志是咱们宣传部的主官,是我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这要把他一调离,我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再说,此次组建财务处,已经从我们宣传部抽了不少人了,再抽调张锦松同志,那咱们宣传部的力量恐怕就单薄了,所以我觉得锦松同志还是留在宣传部,协助我工作为好。”

薛向这番瞪眼瞎话,说得真可谓白日见鬼,张劲松现下在团委是个什么行市,谁不清楚,几乎都快混成了透明人儿了,可在他薛某人口中,却被形容得无比重yào

,似乎没了张锦松,这宣传部的天就要塌。

不过此刻,却没谁和薛向辩论张锦松是否具有重yào

性,因为这已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不知dào

薛某人使了什么手段,让这已经扯开了弓弦的周正龙,忽地调转了箭头。

却说刘高和蓝剑此刻直直盯着周正龙,眼中喷火,恨不得当场将老头子瞪死,而一旁的项远却是接着开腔了,话很短,总的意思就是由他周大书记乾纲独断。

争取到了至关重yào

的两票,周正龙精神大振,说道:“同志们,我手上还真就有个人选,那就是大学生艺术团的毛旺同志,毛旺同志也是员老同志了,论资历也不差张锦松同志,但是毛旺同志恰好是正股级干部,符合咱们之前给财务处定的级。而且,我也觉得咱们系团委班子在这次组建财务处班子上,目光不够深远,视野不够全面,只在四大部里转悠,却是忘了咱们艺术团这些二级机构的老同志们了。我觉得应当适当照顾这些最基层同志的感受,这次选用毛旺同志,正好也是给他们激励嘛,让这些基层同志知dào

咱们团委班子没有忘记他们。是以,综合上述各个方面,我认为任用毛旺同志为财务处处长是非常合适,也是合情合理的。”

周正龙一席话落,砰的一声脆响,刘高拗断了手中的一直圆珠笔,截断处甚是光滑,显是一拧而断。此刻,刘高心中无明业火烧起三万丈,复又百感交集,又羞又恼又恨,而这其中羞愤之感最为强烈。

因为他堂堂刘高居然,居然被自己压在身下数年的周嬷嬷给玩儿了,他恨自己怎么会信了周老头的好意,恨自己为什么不咬牙抗争,就算上次失败,那也是败得轰轰烈烈。可这次,竟是在他刘某人向周正龙输诚的情况下,又被耍了,刘高自觉自己整个儿成了玩物小丑一般,任由周正龙用那打过自己一巴掌的大手,在脸上揉了三下,啪的,又挨一耳光。

刘高拗断了铅笔,蹭得站起身来,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出门去也,紧接着,蓝剑也跟了出去。好在周老头得了便宜,也没接着卖乖,而是任由二人去了,反而笑脸温声,冲薛向和项远介shào

起毛旺的情况来。

老家伙嘴上说着毛旺工作如何得力,业绩如何出色,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个红脸胖子深更半夜,提了两只乌骨鸡,来敲自己家门,随后,总是来办公室,找自己汇报艺术团那些没营养的工作,以及那一大堆听得让人倍觉舒心和真诚的感言…………

周正龙好一通说道,好似在向薛向和项远这两个自己的支持者,证明自己提拔毛旺纯粹出自一片公心一般。尽管周正龙说得真诚,项远却是一个字儿也不信。毕竟周正龙否决张锦松、提名毛旺之时,蓝剑脸上的讶异,刘高脸上的惊怒,还有那依旧散在桌山的两截断笔,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这中间有事儿,说明老小子恐怕又是临阵倒戈,狠狠戳了刘高一刀。

项远不住地拿眼去扫身侧的那张脸蛋,但见清瘦的脸形,棱角分明的弧线,剑眉、星目,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起构成了一张英俊无比的脸蛋,可就是这张在开会时、永远淡淡挂笑的俊脸,却是藏着无数的机心和秘密。

周正龙闲话了好一阵儿,才说办公室还有事儿,待薛、项二人应声后,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晃地出门去也。

“薛书记,现在就咱俩人,你就别卖关子了,给我说道说道这中间的戏法儿是怎么变的。”周正龙刚出门,项远就忍不住了。要说项远的城府也绝不至于这般浅薄,行事也从不轻浮,相对而言,如今这话问得就轻佻多了。只因为项远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得犹如毛爪子挠心,况且,他自忖算是和薛向同一战壕的,薛向该不会为这个跟自己红脸,便问出声来。

薛向笑笑,道:“周书记自己有人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会密宗的‘他心通’,你问我,算是找错门儿了,若是你真想知dào

,我倒能给你指个去处。”

“哪处?”

“周书记办公室!”

“你…”

轻笑声中,薛向抢先出了办公室,要说这其中变故,确是出自他薛某人的手笔,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跟项远说道的。毕竟人家知dào

是你使的手段是一回事,你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前者,最多说你一句城府极深;而后者,当着人家的面儿说了具体手段,不管聆听那人和你多么亲近,心中最会给你打上个“谨慎结交”的标号。毕竟谁都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纯洁无害的,可不愿对着一个永远满肚子心思、机巧的家伙。

薛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见里面的电铃响了,开门一接,来电的是毛旺。

“薛书记,我的事儿,成——了?”电话那头毛旺的声音很是激动。

“成了!”

“多谢薛书记,多谢薛书记,您…您放心,我毛旺知dào

….”

薛向知dào

毛旺要说什么,打断道:“行了,端正态度,努力工作,记得去周书记办公室感谢下。”说完,便撂了电话。

薛向闲坐案头,燃一支烟,心中却是浮想联翩,心中哂笑,若是周正龙知dào

毛旺给自己打电话,不知dào

是何感想。

却说此番得胜,薛向心中有了些许得yì

,其实,细想来,他应该得yì

。因

为这大概才算是薛某人踏入仕途以来的第一次独立运作,其中曲折、勾连,自然要细细评说一番。

第六十六章 薛安远回来了

却说周正龙倒戈,刘高挨刀,其中还真没少了薛老三的手脚。

原来那日,李立汇报消息,说周正龙去往蓝剑办公室,回途中,手持苹果,面有喜色。当时,薛向就知dào

大事不好,判定周正龙竟是个占便宜没够的脾性,老家伙还想继xù

坐当中,收渔利。再三懊恼,那会儿,薛向却是真没办法破局。因为周正龙现下的确也有当裁判的资格,毕竟他薛某人不可能放下手段去拉扯刘高和解,而刘高更不可能和薛老三握手言和。

就在薛向百思无解之际,毛旺,来了!

适逢财务处处长人选未定,薛向脑筋一转,有了主意,便让毛旺去寻周正龙“汇报工作”。按他料想,周正龙失势已久,四大部又无心腹,初掌权柄,且又是个好弄权的性子,定然对毛旺这攀附者,不会冷淡。

当然,这一切都是薛向臆断,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成想,他这番分析,确是直中周正龙心理。原来周正龙骤获权柄,却是无人知晓,毕竟他这周嬷嬷的外号在系团委,可不是暗传了一年两年,再加上开会的四个书记,都不是饶舌之徒,无人帮他宣威扬名,弄得周大书记失落不已,只觉自个儿穿了一身顶好锦缎绸衣,却是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无人欣赏,憋屈至极。

恰好此时,毛旺来了,且是夹着浓浓的诚意和热情,扑面而来的。这毛旺本就是混老了机关的,薛向一重读“汇报工作”,毛旺立时知dào

了其中寓意。于是,毛旺先是深更半夜,松鸡上门,让周正龙感受到诚意;接着。又是不住上周正龙办公室汇报艺术团的零碎,让周书记感受到久违的权柄在握;最后,更是时不时地帮衬着周正龙打杂跑腿。甚至连新配给周正龙的那辆汽车加油,都给代劳了。让周书记很是贴心了一回。

即便如此,周正龙只不过是觉得终于有了自己人,却还是未生出把毛旺送上财务处处长的宝座的心思。毕竟,在财务处处长的位子上,因着薛向在报名之时,和他周大书记耍心眼,因此。就生了摩摩薛向这根尖刺的想法。况且,周正龙自觉没了薛向的支持,压根儿抢不到这块肥肉。

是以,他便决定把这个注定得不到的位子转卖给刘高。算是赏刘高颗红枣,到时刘高得了他周书记的支持,必定又得和薛向咬起来,只有这般,才显出他周书记的重yào

来。

却说周正龙原本计较得极是周全。刘高和蓝剑那处也沟通完毕,只等薛向入彀。哪知dào

薛向竟是一反先前斗弄心机的诡诈,而是坚定不移、大言煌煌支持起他周大书记来。

霎时,周正龙就生出了想法,毕竟先前把财务处处长的位子送给刘高。正是因为担心没有这个好耍机心的薛书记的支持,,他周书记得不到,乃是不得以而为之的结果。

而薛向这一率先亮明了无条件支持的态度,周正龙这占便宜没够的性子,哪里还容得下这财务处处长的肥肉从嘴边溜走。毕竟用一个和刘高走得贼近、且是汪无量姻亲的张锦松,无论如何都是制肘多多,怎及得上他周书记的自己人贴心?

再说,周正龙料定即使这打一巴掌之后的红枣不赏给刘高,他刘高也得朝自己靠拢,毕竟他刘高和小滑头薛向已然是撕破了脸,扯破了头,不朝自己靠拢,以后自己偏帮薛向,有的是他苦头吃。

正是出于这番考量,周大书记坚定不移地,义无反顾地,轰轰烈烈地倒戈了,把送到半途、眼见着就要被刘高咬进嘴巴的肥肉,一把夺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然而周正龙做梦也没想到,肥肉进了他的嘴巴,最终却是滑进了薛向的胃里。只因这毛旺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这处长之位得来,是薛书记运作的结果,至于周书记嘛,收了自己的鸡,该得给自己办事儿,最多,以后配合他工作就好……….

话说薛向此番运作成功,真个是虎口夺食,机关算尽,当然其中也少不得运气成分。毕竟就算他再能分析周正龙的心理、脾性,再能算计刘高和蓝剑的谋划,若不是这个四大部皆不靠、无根无基的毛旺出现,恐怕最终也难成。毕竟周正龙不是傻子,四大部的人,他是打心眼里不放心,也只有这混迹二级机构中、比他周书记之前混得还冷清的毛旺才是放心之人。

……………………

吃罢午饭,薛向小睡片刻,便开始整理桌上的文档。现如今,整个宣传部,在他的领导下,基本走上了正规,各科室的头头脑脑从薛向平日的工作作风,都知dào

了薛书记是个好简厌烦的性子,是以,每次或汇报工作,或上交文件,尽量都做得简洁,因此,薛向如今的工作任务极其轻松。

半个小时的功夫,薛向处理完三分文件,募地,想起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来。当然,薛某人不会去关心其它科目的成绩,独独在意苏美人到底给了多少分,毕竟前次的五十九点五的教xùn

在前,虽说开学已近两月,至今也未收到补课通知,想来苏美人的那科考试定是过了,可到底多少分数,薛向还是想知dào



有想法,就有行动,薛向却是不打算回教室去问,毕竟太过繁琐,也不能直问苏美人,不知dào

她办公室的电话还是其次,怕挨冷言冷语才是主因,思来想去,便就剩了唯一的询问对象——苏美人的老子、哲学系主任苏燕东。

电话过去了,恰好是老头子接的,一问,老头子还真知dào

。原来有了上次的教xùn

,不只薛向挂心,老头子也记在心呢。

薛向挂了电话,满心的懊恼,真真是恨不得冲进苏美人办公室,将之按在桌上,对着她那挺翘饱满的圆臀来上几巴掌,原来苏燕东告知的成绩是六十点五分,简直比上次的五十九点五分还让人抓狂,摆明了调戏他薛某人。

薛向越想越恼,便想给电话班去电话,查询下苏美人的办公室电话,好好质问这个心比针尖儿的苏美人。

哪知dào

手刚抚上电话,电铃先响了。

“老三,得空没?”

语音洪亮,稍显沧桑,竟是薛安远。

“大伯,打完了?”薛向满是惊喜,虽然从徐子干口中知dào

薛安远在征南战役中大出风头,独领风骚,但到底已有近两个月没和薛安远联系了,这会儿乍来电话,薛向自然激动不已。

“我的仗是打完了,现在在家呢。”

“什么!是岭南的家,还是京城的家?”薛向大讶,他可是知dào

征南之主战役,不过历时一月,可和南蛮子的战争整整持续了十年,虽说这会儿没了大仗,薛安远这东线副指挥也没道理在家呀,不管是哪个家。

“废话,当然是京城,岭南那个是老子的工作单位,你小子怎么越大越大,是不是…….”

薛安远还待说话,薛向却啪的把电话撂了,一阵风出门去也。

…………………

薛向到家时,薛安远正靠在薛向常设在右花园中的那张躺椅上翻报纸,薛向进得前来,笑道:“大伯诶,您这大将军虽然在解马归鞍,可前线炮火尤烈,这样大老爷似地躺着,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薛安远搁下报纸,骂道:“老子一年多不回来,回来了,你小子也不嘘寒问暖,还冷嘲热讽,我看你小子是皮痒了吧。”

薛向见老爷子作色,虽不当真,却转移话题,问大姐怎么没回来。一提起这个话题,薛安远赤红的国字脸上现出笑来,嘿嘿几声,提起了许翠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话语间对这个未来女婿是满yì

到了骨子里。

伯侄二人又闲聊几句,薛向问起了顾长刀和康桐的情况,虽然他听许子干说过顾长刀的特战分队战果惊人,却是没问出这二人的情况来,这会儿见了薛安远,便忍不住问出来。

薛安远笑道:“放心,老顾和小康寒毛都没少一根,现下却是回不来了。特战大队修整完毕后,已经整顿成教练营,都怨那帮土包子见了特种作战的威力,都闹腾着要在自己的部队里建,再说特战大队在咱们岭南军区也不过是试炼,那帮人哪里知dào

训liàn

方法,这不,就把老子的特战大队拆了,小康那帮家伙都成了教官,分到各部队帮着整训去了。”

薛向知dào

后世共和国第一支特种部队,也是诞生在岭南,不过那是八十年代初才产生的,现如今,自己这只蝴蝶,显然又起了作用,让特种部队提前诞生了不说,还有越折腾越红火的迹象。

问完最关心的话题,薛向才问到了此次谈话的戏肉——薛安远怎么忽然归家了?

要知dào

征南战役还未彻底结束,临战换将本就是兵家大忌,智者所不取,可薛安远这征南元勋被换了不说,还回了京城老家,那就颇显怪异,毕竟即使薛安远被撤换后,身上还背着岭南军区副司令员的担子,岂能是说回京就回京的。

第六十七章 谁上去

“怎么着,老子看你小子好像不大情愿老子回来?”薛向问题方出口,薛安远便梗了脖子。

薛向嘿嘿几声,笑道:“您看您都说哪儿去了,我怎么会不欢迎呢,就算我不欢迎你,小晚他们也是欢迎的呀,尤其是小适,老早就说大伯要是回来,要揪他几个胡子呢,我看您老这胡子拉碴,赶紧还是赶紧刮刮吧。”

一提到三小,薛安远的老脸立时绷不住了,浮出温暖来,“行了,不跟你兜圈子了,我这次回京是述职,中央军委已经下令我接任岭南军区司令员。”说到最后,薛安远声音拔高,透出满腔的豪气,显然此次升任,让这员沙场老将也有几分情难自已。

薛安远说完,薛向一张俊脸却是未现出惊容,显然是早有思想准bèi



却说薛向还真不怎么惊喜,反而有几分失落。其实,薛安远此时归家,他之前有过猜疑,但进门就见薛安远安逸的躺在摇椅上,心中便有了答案——回京述职来了。既然是述职,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汇报、总结征南战役,二是汇报、总结征南战役,外加安排新的职务。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安排新的职务,那这个职务就值得期待了。毕竟此次薛安远功勋卓著,且是被撤换下来,给别人腾出了位子,高层自然少不得要给补偿,升迁几乎是必定的,只不过往何处调任,就值得考量了。

薛向之所以失落,还是因为薛安远的新职务不符合他心中的期待值。他原以为薛安远凭此次征南第一功,能直升军委四大部主官,再过两年,说不得就能挂上j委委员的牌子,哪知dào

竟是只跨了半格。

“怎么。你小子还不满yì

?”薛向一直没说话,薛安远大略知dào

他心中所想,便问出声来。

薛向不答反问:“谁接的您的副指挥?”

薛安远摆摆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了。行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啥好事儿还能一人占尽?我这辈子算是知足了,老了老了,还打了一场国战,指挥十数万人,和那些僵卧家中的老家伙们相比,该偷念阿弥陀佛了。”

薛安远一番话罢,薛向立时就释怀了。想想,自个儿却是有些小家子气了,一步登天未必是好事儿,要建凌霄之楼。夯实基础才是顶顶重yào



一老一少、伯侄二人久未见面,更兼军旅话题,本就是二人的喜好,一聊起来,便刹不住车。直到夕阳西下,暮霭渐沉,薛向才觉出时间晚了,该是准bèi

晚饭的时间了。今天,薛安远初到家。薛向自然要卖弄精神,整治席面。好在一家子饕餮之徒,各色食材倒是齐备,时不过六点,最后一盘红烧排骨便新鲜出锅了。

一方不大的空心圆木桌,空心处架着口铁锅,锅下支着煤炉,火势正旺,炖得锅中的小野鸡炖口蘑嘟嘟作响,铁锅四周摆了六菜一汤,荤素搭配,色泽鲜亮,显然一顿丰盛的晚餐业已齐备。

因着新家离三小所在的学校着实不近,即使乘车,也要近四十分钟,是以这会儿,虽过了放学时间半小时有余,三小还未到家。三小未归,一餐晚饭自然就得延后。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估摸着三小还要一段时间才得归家,再看锅中已然炖得香气扑鼻,便弯腰将风门捂上,哪知dào

刚把风门罩上,厨外便传来熟悉的欢呼声,透窗望去,但见小家伙飞也似地朝薛安远扑去,薛安远也急步朝小家伙迎去,而一道白色的影子,也迅疾朝小家伙追去,未几,三道影子便撞在了一起。

结果便是,小家伙上了薛安远的肩头,小白虎被小家伙收进了怀抱!

一家人在厨房坐定,薛向又取出白酒、饮料,给满桌的酒杯一一兑上。三小见薛向面色郑重,就连最闹腾的小家伙也规规矩矩坐着,似在等薛安远讲话,熟料,薛安远挨个儿给三小碗里夹满了菜,招呼三小快吃,却是一点久别归家的家长形象也无。

这边一家人正吃得热闹,堂屋的电话响了,薛向起身,转回堂来,一接,竟是关春雷的炮仗声音,还未寒暄两句,关大炮便点明了主题,说是让薛安远去梅园,末了,还加一句,说梅园的麦子快黄了,让薛向别误了农时,记得自备镰刀,唬得薛向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撂了电话。

老首长见召,一餐团圆饭自然吃不成了。薛安远去后,三小吃了几筷子,便丢了碗,出厨去也。小晚回房温习功课,小意在院里练习足球盘带,小家伙抱了小白虎去堂屋看电视。

薛向独自在炉边一阵胡吃海塞,奈何准bèi

的菜肴实在太多,他独自一人无论如何也难以尽数消灭,便把剩菜一起兑进锅里,做一锅大乱炖,明天买回馒头,正是好搭配。

收拾好厨间卫生,倒好两瓶开水,又给煤炉换上新煤,便折回堂去。在堂间,陪小家伙看了会儿电视,看看手表已近九点,便取来水盆,倒了开水,招呼三小洗涮。

待三小洗罢回房后,薛向倒了废水,独自在院内抽烟,一支烟未抽尽,门处有了响动,抬眼一看,正是伯父,且身后多了两个不认识警卫战士,和那个上次在岭南帮自己兑换港币的中山装。

庭院广大,是以白炽灯瓦数极大,很是光明,彤彤灯火下,薛安远面色潮红,脚步虚浮,显是喝多了的缘故。而薛向却是记得薛安远在家压根儿就没抿几口酒,料来是在梅园又赶了趟。

一念至此,薛向紧走几步,上前扶助薛安远:“大伯,您这是喝了多少啊,我可记得你也是小一斤的量,该不是老首长和您拼酒吧?”

“你小子,就知dào

胡咧咧,老首长都多大年纪了,还能跟我拼酒?去去去,弄些茶汤来,灌几杯就好。”薛安远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显是头脑清醒,并未沉醉。

薛向急步回堂,未几,便端出一个长嘴紫砂壶来,递给薛安远,壶内冲泡的普洱茶正是圣品。薛安远对着茶壶灌了几口,又抽了支烟,精神恢复不少,伸手拍开扶在两边的两个战士,对中山装道:“如生,你带小王和小马去休息吧,可别在像下午那样,跟老子打游击。”

原来,下午薛安远到家后,就安排这三位随行警卫加机要员进招待所休息,熟料这三人竟是未去,而隐在房屋四周,这薛安远出门去了梅园,三人也开了车远远缀上,直到薛安远从梅园出来,三人见首长似乎喝多了,便现身迎上。是以,薛安远才有打游击一说。

中山装道:“首长,我留下吧,您身边缺不得人,让小王和小马去休息。”

中山装话音方落,两名战士不干了,死活要留下,说不用首长操心住宿,树上房上都能睡,顺便还能保护首长。薛安远的卫士都是顾长刀精挑细选,乃是特战大队精锐中的精锐,休息这等毫末小事儿,自然不在他们眼里。

哪知dào

三人的拒绝,惹翻了薛安远,“去去去,都他娘的胆儿生毛了?执行命令!”

啪!

三人齐齐一个立正,出门去也,至于是回招待所睡觉,还是继xù

隐在周边,却是无从得知。

薛安远训斥三人时,薛向在一边也没插话,倒不是他不愿三人留下,实乃是家中确实没有房间了。要说这间大宅好是极好,大也极大,独独对房间的设置极为小气,就正堂屋里间辟了四间房。当然,这种布局,对薛向这种极重亲情和家庭温馨的人,是再合适不过,但在有客远来的时候,便显得局促了。

中山装三人去后,伯侄二人又在庭院散起步来。

是日恰逢月半,是时,天上一轮明月如轮,盈盈无缺,清辉万里,薛向紧走几步,来到一处暗墙,随手关了中庭的路灯。霎时,月华取代了灯光,清辉冷艳,泻满了庭院,幽幽月华下,白日里满园灿烂炽烈的繁花芳草,霎时间,敛艳束媚,清冷婉约起来。

月悄悄,夜悄悄。

薛安远在前,薛向随后,一步步地在院内晃着,不知过了多久,薛安远方才出声打破了沉默:“老三,你说谁会上去?”

薛安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薛向确是知dào

他所指何方。其实,薛安远酒醉归家不进堂屋,而是在院内漫步,薛向便知dào

是在梅园遇了事儿,是以,他跟随薛安远脚步之时,也在不断思忖,想出了许多可能。

这会儿薛安远的问题,倒是没逃出他思忖的范围,是以,立时便接上了:“谁上去都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国家稳定了,战争胜利了,发展方向确定了,当然,最重yào

的是老首长依旧身体康健。”

“嘿嘿,你小子呀,还真是长了颗七巧心,不过,这句话说得是真好,稳定好呀,只要稳定了,就凭咱们这些勤劳、朴实的老百姓,共和国的发展岂会输给别人?”

见薛安远少见的发乎感慨,忽地,薛向没头没脑来了句:“是在饭桌上遇到振华首长了吧?”

募地,薛安远止住微笑,铛的一声,重重赏了薛向个大板栗。

第六十八章 邂逅樱花林

却说薛安远在家并未待多久,次日一早去军委述职完毕,当天下午便返回岭南去了。

征尘萧萧,薛向带着三小站在街口冲着探出窗外的安远挥手,直到小车消失在视线里,方才领着三小朝附近的站台行去。待三小上车,看着公交车远去,薛向方才调转自行车头,朝京大驶去。

时下,已是四月上旬,按农历算,恰是三月阳春,薛向沿着小道缓行,两侧皆是农田,沿途过处,春风十里,荠麦青青,极是赏心娱目。小十里的路,薛向用了半个小时,车身方才滑进门,入得校门,但觉眼前的景致陡然一变,色彩也由简化繁,由淡转浓。满眼的淡青,霎时化作浓郁的苍翠和暗黄。

暖绿的梧桐立在主干道的两边,,翠碧的金丝柳混植其间,更有暗黄的蕉叶油油的随风摇摆,盈出满园的春意。

车身继xù

前行,转过一处拐角,沿途的树木又是一变,化作两片樱桃林,时下虽不到樱桃成熟期,樱花却是烂漫盛开,层层叠叠的花朵,或艳或浓的红,或浅或淡的白,一丛丛,一坨坨立在春风艳阳里,好似撑起了一把把艳丽小伞的宫廷侍女,随风轻摇,袅娜娉婷。

薛向驾了车,一路得见美景如织,赏心娱目之余,送别伯父的伤感也淡了许多。

眼见着樱花烂漫,芳香扑鼻,勾起了文青的毛病,遂调转车头,偏出主干道,一头钻进了樱花林里。

这座十亩见方的樱林内,虽然樱花茂盛,林叶繁复,行距极窄。奈何薛某人技艺高超,行驶其间,游刃有余。但见他时而伏身,时而侧位。精准控把,跃过一道又一道“封锁”,穿过一条又一条缝隙,更有甚者,遇到三岔口那繁枝密叶处,薛向鼓舞精神,卖弄手段。忽地,伸手一搭树干,身子离座,腾空而起。半空里。大长的身子绕树打个回旋,复又稳稳落在车座处,一招人车分过,端的是潇洒至极。

因着此处樱花林已远离主干道,更兼枝繁叶茂。薛向也不虞被人瞅见,尤其是被熟人瞅见,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堂堂薛书记了,这么孩子气的行为叫人看见怎么得了。

薛向在樱林深处,窜来窜去。抚花弄枝,乐此不疲,忽而,软风骤急,樱花林偶飞一阵花雨,落英缤纷。薛向玩儿到兴处,干脆丢了双把,不住地凭空摘取落红,轻弹飞花,脚下却是不停,踩动脚踏,车身急旋,绕着一株樱树,飞速画起圆来。

这厢,薛向童真勃发,却是不知樱林深处一角,正有位女郎手持画板,时而看一眼他这摘花飞叶的英俊男子,时而运笔如飞,在画板上疾驰。但见这女郎雪肤墨发,眉目如画,唯独一张秀气的鹅蛋脸方佛结上了冰霜,凭空让这桃烁之姿,生出十分冷艳。

话至此处,此女郎身份不言自明,没错,正是薛向的老师苏风雪苏美人!

却说苏美人十二岁便因特殊关系,留学英美,深受西方哲学影响之余,更是对雕塑、素描等西方艺术痴迷不已。谁成想归国后,浩劫虽已结束,可整个社会气氛依旧极其严肃,苏美人这好写爱画的“毛病”一时也改不了,可又不能让人见着自己的画作,毕竟苏美人还是知dào

画板上时常出现的**,在现今共和国是多么惊世骇俗,即使是风气最开放的京大,同样得规避。

正是有着这许多顾虑,苏美人便时常去寻些僻静深幽的所在,既能赏景,又便作画。而这处樱桃林,地处偏远,且景色宜人,又因着花林繁复,少有赏花人入内,因此,苏美人便寻到了此处,作了固定作画点,且已有月余。

方才,苏美人正凝眸作画,忽然林间传来响动,慌得她急忙收束了画板、画纸,正准bèi

起身离去。哪知dào

那响动迅速靠近,抬眼望去,竟见一辆自行车驶了进来。若是三两行人,说不得苏美人瞅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可是这樱花林极小的过道里,忽然钻进一辆车,且行速不慢,车身宛若游鱼,灵活之极,极是夺人眼球。

苏美人刚扫了一眼,便止住了身子,在一株粗大的樱树后隐住了。原来这会儿,她终于发xiàn

驾车的竟是那顶顶可恶的下流学生薛向。细说起来,苏美人对薛向的恶感如滔滔江河,绵延难绝。不说薛向独树一帜的逃课,且逃她堂堂苏教师的课,让苏美人难以忍受;也不说这牙尖嘴利的小子,在课上,总是用些歪理邪说,搅得她苏老师下不得台来。单说那天在厕所前的尴尬,就足以让苏美人铭记终身,即使现在每每想起那尴尬的一幕,苏美人还难以自持的红脸。

一看清来人竟是薛向,苏美人心中原本的一丝讶异,立时被心中怒火吞噬殆尽,就连薛向这先前赞叹的高超的车技,也被苏美人打上了卖弄、轻浮的标签,心中还不断祈祷让这得瑟小子摔个嘴啃泥。

话说这厢,苏美人盯着薛向眨也不眨,只盼着薛向跌一脚,哪知dào

薛向越舞越花哨,竟是把一颗颗樱树作了耍弄的道具,每每从窄窄的缝隙灵巧地穿过,最巧妙的是他竟能勾住树桠,人车分离,一个旋转,又能稳稳地落回车座。这等惊人的把戏,简直就是力与柔,劲与巧的完美结合,让曾去过百老汇观赏过各色杂剧的苏美人也不禁叹为观止,早忘了先前的诅咒,而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美轮美奂的“演出”中去了。

苏美人越看越沉醉,心中不住惊叹这小子的腰肢怎么那么柔软,臂膀怎能这般有力,忽而,灵感迸发,竟起了作画的冲动。当下,便打开画板,伏在一片,边看边画起来,直至软风乍起,吹起漫天樱花雨。

那边苏美人凝神作画,这边转车如舞的薛向也是未觉,沉浸在这缤纷的花雨里。

却说这一阵急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就过了,没了软风,这花雨自然也洒不起来了,薛向捏指弹落最后一片花雨,便待收回手来,忽地远方起了声低呼:“别动!”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苏美人明眸皓齿,满头乌发扎成马尾,衬得一张秀气的鹅蛋越显精致,时下虽未入夏,苏美人却是穿着一袭碎花白的衬衣,领口处扎一条点墨山水方巾,修长的**并拢,拱起一道弧形,那弧形上搁置着一方粉色的画板,画板上纤纤玉手,持了如漆炭笔,轻轻引动。

风定花落,花红似血,人淡如仙,薛向只觉这樱花树下的作画之人方才是画中人。

苏美人冰声传来,霎时,薛向如中魔咒,正欲收尾的拈花指便定在了半空,竟还回了个微笑,丝毫不记得之前还惦着去寻眼前这人,要他对那六十点五分的成绩做出解释。

远处美人如仙,薛向一定成痴,竟是忘了身在车上,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造型。哪知dào

保持造型容易,可自然界的规律却是不容违反的,薛向这厢立定,身下的自行车没了运动,自然就失了平衡,立时向一处歪斜。

半空里的薛老三恍然未觉,直到苏美人呀的一声叫出,方才回过神来,可此时回神,为时已晚,立时砰的一声闷响,身子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带起飞花无数,远处也起了一阵脆生生地呵呵笑声。

原来薛某人果然如苏美人先前诅咒一般,摔了个嘴啃泥。

却说薛老三这般痴定,纯是贪慕苏美人的容颜,非是对苏美人心存好感,或有丝毫非分之想,而是薛老三骨子里的文青思想极重,喜爱俊山秀水,亦爱如画美人。他欣赏苏美人这无双容颜,亦如观山赏水一般,乃是他与生俱来之天性。

这不,薛向在地上听见苏美人的笑声,刚立起身,就不干了:“喂,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躲角落里装鬼吓人啊?”这家伙脑子极灵,绝口不提自个儿方才贪慕美色,化身猪哥,被苏美人一语定住,反而装作是受了惊吓才摔倒。

“你怎么说话呢,谁是鬼了?自个儿驾技不精,怪得着我么?”薛向出言不逊,苏美人笑声立时止住,心火腾地就升起来了,她也不知怎的,见了这小子就没由来的恼火。

“我驾艺不精?我看你是瞪眼说瞎话,方才想必你偷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没见我zong横这樱花林如履平地么,如果不是你装鬼吓人,我能摔着么?”

原来自打那日,薛向和苏美人在厕所门前,闹了场小尴尬后,苏美人羞恼之余,却是再没在课堂上找薛向的茬儿了,天长日久,薛向也就不怎么畏惧这个美人儿老师了,反倒是因着那故yì

寒碜人的六十点五分,心生块垒,更兼又无端摔了一跤,受了嗤笑,自然出言不逊。

“瞎话?装鬼?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大白天的,有无故装鬼的么,我看是某人胆小如鼠,心中有鬼吧!”苏美人本是冰山一般的性子,奈何一撞上薛向,立时就冰山化火山,砰地爆fā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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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中山狼

说起来,苏美人是师,薛向为徒,且苏美人为人师表,又师道尊严,若在平日里,压根儿不会和自己学生如此恶形粗语,偏偏这薛向就例外了。其中缘由,苏美人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通过多次辩论,潜意识里已经不认为薛向是自己的学生,而是能坐而论道的敌手了。

“行了,某人牙尖嘴利,我也争辩不过,摔一跤算我倒霉,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后面两件事儿,以苏老师的人品,该是不会赖的吧?”薛向立住了车子,边说边耸肩,挑衅意味十足。

“什么事儿?”苏美人隐约猜到一件,却是好奇第二件。

“先说第一件事儿,请问苏老师,我的六十点五分的成绩是怎么来的?”

“你自己考来的呗,这个问题还用得着问么?难不成你自己考不过,找别人代答的试卷?”苏美人心道果然,脸上却故作讶异,险些没把薛向气死。

“苏老师,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要求查卷!”薛向憋闷至极,又提出了老一套要求,对付这种死不认账的家伙,也只有这一种方法。

“试卷已经封存,查卷麻烦且不便!“

“我不怕麻烦!”

“我怕麻烦!”

“你……”

薛向气得直喘粗气,却又无可奈何,他隐约记得上回要查卷时,苏美人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会儿成了牛皮糖了。

“快说第二件吧,我没功夫跟你浪费时间。”见得薛向面红耳赤,苏美人面上更冷三分,心中却是跟三伏天喝了冰镇蜜糖水一般。

“行,本来打算若是你第一件事儿给我解决了,第二件我就不说了,给苏老师留面子。既然苏老师不要面子,那我就直说了,苏老师。你堂堂归国高材生,且为人师表。怎么能干偷窥学生的事儿呢,是不是有点太,太那个。”话至最后,薛向竟是拖着声音。

苏美人霍然变色,颤抖着指尖指着薛向,叱道:“薛向,嘴巴干净点。什么叫偷窥,偷窥谁?你?”

薛向耸耸肩,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您自个儿都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薛向。先前我还觉得你人品虽劣,却是个有文化、有修养的学生,现在看来,你果真是流氓街痞那一堆的。”苏美人俏脸寒霜,胸前碎花衬衣下的两道山峰不住起伏。

“恼羞成怒了?”薛向依旧微笑。

闻得此言。苏美人忽然绽开了鹅蛋,“我那门课你不用来了。”

看似莫名其妙,文不对题的一句话,差点没把薛向吓一个踉跄,悚然惊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注定考不过的科目,上了也没用,你等着重修吧。”听见薛向的颤音儿,苏美人的笑容越发迷人了。

“别别别呀,刚才的话,纯是我胡说,您可不能这样呀,得,您的画儿一定没画完,我给您接着摆造型,保证跟方才一样一样地,您…”

薛向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别人手握核武器,自个儿这翻冲上来,纯是找虐啊。

一叠地致歉声中,苏美人置若罔闻,迈动大长腿,摇着腰肢,优雅地向前方缓行,对薛向这番前倨后恭,只当空气,心中却是快意至极。

苏美人去得远了,薛向怔怔立在樱花下出神,心中是又气又恼又憋闷,不知dào

该怨谁。想怨自己口舌惹是非吧,自觉也没说多过分的话;想埋怨苏美人无理取闹,刚生出这念想,便掐死了,人家就是来无理取闹的,你又能如何;思来想去,薛向把埋怨的坐标定在了系主任苏燕东身上了,毕竟苏美人如此无法无天,乱改学生试卷,换别的系主任,早将之处理了,偏偏哲学系的系主任苏燕东是人家老子,且是个畏惧自个儿姑娘的老子,所以,才连累他薛某人才横遭此劫。

想通此节,薛向直趋苏燕东办公室,熟料到地儿了,是铁将军把门,一打听,苏主任去外地开会了。出师不利,薛向又无招可行,只有静等苏燕东回归,好在离期末考试,还有许久,时间尽够。

离开苏燕东办公室,薛向抬手看表,已是下午两点四十,记起桌上还有几份文件没处理,便急步朝办公室行去。刚上到哲学系团委所在地——三楼,便迎上许多问好声。

一叠的“薛书记好”声中,薛向频频点头致意。现如今,书记会上的争锋,已经隐约传遍整个哲学系团委。初始有人不信在系团委内一言九鼎的刘书记会折戟沉沙,可接下来,系团委内部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彻底镇服了那些心存疑虑者。因为调整的皆是各科室亲刘高的人,且刘高的大本用——团办也遭遇了重创。

自此,再无人敢小觑曾经的周嬷嬷、而今的周老虎,当然,更不敢小觑这个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薛书记。虽然传说中,周书记的雄起是因为薛书记的缘故,可依旧有许多人不信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薛书记在经济之道上有建树外,还有如此权谋机变之术。可怀疑归怀疑,不管周书记的雄起是不是这小薛书记在背后运作的结果,但周书记的雄起,是在薛书记到来之后,这总是铁一般的事实。

薛向不知dào

团委的这群老板凳如何看待自己,且他也不会挂怀,一路应和声中,到了办公室,便将门虚掩上了。

薛向在办公室坐了没几分钟,楼下陡起一阵长长的汽车喇叭声,不用起身去看,便知dào

是周正龙到了。话说这周正龙自打配上专车之后,这车每次到了系团委的楼下,总会不住长鸣,不知dào

是提醒路人闪避,还是宣示着他周大书记大驾光临,诸人跪接。果然,不久便听见楼道里一叠的“周书记好”的喊声,一声声热情洋溢,似乎充满了爱戴,论声势远较他薛某人方才犹胜三分。

薛向透窗望去,但见周正龙梳着油亮的大背头,双手下垂后叉,沿着走廊的中线,一摇一晃走得极稳,身后跟着的毛旺微微弓着腰,提了个小黑包,小碎步迈得又快又急,却是恰恰跟上了周正龙的步子,但又绝对静悄无声。周正龙昂首从薛向窗前行过,高昂的背头晃也未曾晃动,紧随而至的毛旺却是若有若无地偏了头,朝窗边微点两下,便又急速跟上了。

薛向燃一支烟,心中冷笑不已。

不知何时起周正龙已经再不会称呼班子会的其他四人为“某书记”了,而是直接某某同志,就是当初扶他上位的薛向也不例外,更有甚者,现在薛向进周正龙的办公室,后者再不会起身迎到门外,而是稳坐桌后轻轻挥手,一把手的架子拿得十足。

薛向这有功之臣的待遇尚且如此,那刘高这“戴罪之身”更是惨不忍睹。要说也怪刘高硬气太过,每每会上明知毫无胜算,依旧高声力顶,且打击周正龙时,总要带上薛向,弄得薛向从中运转的机会也无。

就这样,周正龙见薛向和刘高似乎再无转圜的可能,对薛向倚重之心立时大降,毕竟只要这二人始终形不成合力,他周大书记便稳坐泰山。其后的情形,便是周正龙日渐骄狂,团委快成了老头子的一言堂了,很多事干脆就不开书记会了,直接下令。更有甚者,毛旺这个财务处处长干脆就直接成了他周某人的秘书,整日里拴在裤腰带上,无论谁申请经费,几乎都要他周大书记亲自过眼。

好在,周正龙也知dào

不能欺压薛向太甚,每每宣传部或多或少还是受了照顾,而原本红火的团办,大批科员被调换不说,经费就没有不短缺的时候,气得刘高的头发每天都是竖着地。

薛向望着周正龙大摇大摆的背影,将半截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

……………………………

一九七九年五月四日,是六十年前那场著名爱国运动的纪念日,全国各大行政机关、团体自然要举办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京大作为那场著名爱国运动的发源地,庆祝声势自然要更烈三分。

五月四日,凌晨五点,京大哲学系团委的书记办公会方才刚刚召开。之所以凌晨五点开会,非是因为这几大书记都起了大早,而是从五月三日开始,京大各级班子便召开了密集的会议。

先是全校师生大会,接着是全体党员大会,而后的系党委大会,校团委大会,一个会接一会,且是又臭又长,一段段话皆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开得薛向叫苦连天,却又不得不咬牙硬挺。

好容易结束了所有的会议,已是凌晨四点半,薛老三困得不行了,正打算在办公室的小行军床上对付一宿,周正龙又要求召开书记会。

当时,薛向抬眼去看,但见老头子脸泛红光,竟是毫无一丝颓唐,而一旁的刘高根根毛发依然竖着,在看蓝剑、项远皆是一副精神抖索的模样,心中暗忖,莫非开会也是件了不起的本事?

第七十章 惊艳一枪

哲学系团委会议室,因着面积狭小,光源易聚,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灯泡点燃,便光彩夺目已极,照得方室之内纤毫毕现。

此刻,这方小小的会议室内,较之往常五人议政不同,却是多了一人,而这多出的一人,正是新走马上任的财务处处长毛旺。当然,毛旺之所以在此,非是他这财务处处长权柄惊人,能够和五位书记坐而论道,而是周正龙特别要求的。

要说此前的会议,压根儿就没人笔录,且小小团委冷衙门,无甚大事,开会皆是琐碎,上级机关也无多少重事相托,开会自然用不着笔录。可周正龙大权初掌,最重威风派头,认为没人笔录,显不出会议的重yào

性来,便把自己新收的心腹之人毛旺拽了进来,成了书记员,自此便成常例。

其实周大书记对每每开会不满之处有许多,不只会议无记录员问题,对这间狭窄的会议室,简陋的陈设,同样是意见多多。若不是系团委如今再无空置房屋,说不得周大书记就得乾坤大挪移,大搞装潢了,毕竟有这只金鸡,周书记不差钱!

毛旺起身给五位书记续上水,退回座位后,会议便开始了。周正龙先是照本宣科念了一段被各大领导重复了无数遍的内容,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好似是什么重yào

内容,精彩讲演一般。其实,无非是强调五四运动在共和国近代史上的意义何等重大,对执政党的诞生起到了何等重yào

的推动作用等等老生常谈,听得薛向哈欠连天,愁眉不展。

一旁的毛旺见状,赶紧给薛向的茶杯兑上泡好的浓茶水。

周正龙扫了一眼不住打着哈欠的薛向,顿了顿,轻皱眉头。接道:“同志们,再过一会儿本校五四庆典就要开始了,我希望大家以饱满的热情和充沛的精神。投入到这次庆典中来。庆典结束后,我决定把咱们哲学系团委共计五十七人组成一个方阵。跟着学生大部队,在校内游行一圈,然后直出校门,朝天宁门进发,最后穿过天宁门广场,在西长宁街结束此次盛大游行………….”

周正龙说得慷慨激昂,薛向闻声。困意陡消,微皱的眉头也凝住了。

原来昨天的会议上,京大党委已经决定不按院系各办庆典,而是全校统一庆典后。举行胜利大游行。说起来昨天一天的文山会海,薛向也就对这句话记忆深刻,也只觉全部会议只有这句话最解乏了。因为全校统一庆典、游行,显然只能由校党委统一指挥,而对他们这些基层干部。以及授课老师来讲,无异于放假一天。毕竟再热闹也是学生们热闹,老师们早过了激情澎湃的年纪,更愿意用这难得的一天“假期”去买蜂窝煤,做家务。辅导孩子功课……

就连薛向这懒散人儿,也打算散会后,在办公室困会儿觉,就回家带三小去郊游。而这会儿,周正龙竟然要求全系团委成员组成方阵,跟着学生去游行,生生取消了系团委全体成员的“假期”,简直就是倒行逆施,怎不叫贪图安逸的薛向皱眉不止。

原本这已经让薛向心头起火,熟料恼火的还在后面。

周正龙一摩挲光滑的背头,接道:“此次游行,同志们要统一服装,另外,要统一好口号,绝不能随大流,要突出新意,另外,除了我在方阵最前端外,刘高同志和薛向同志也在最前端。”

话至此处,薛向还以为这是周正龙送出的荣耀和福利,毕竟团委书记排名他在老末,万万轮不到他跟周正龙、刘高并排。

哪知dào

接下来,周正龙就扒开了皮肉,露出了骨头:“刘高同志在右,薛向同志在左,你们二人一人举一面大旗,右边的那面写着‘五四精神’,左边的那面写着‘万古长存’,这两面旗帜上的八个大字就是咱们哲学系团委此次游行的口号,我一挥手,大家就喊起来,整齐划一最为重yào

,待会儿散会后,我组织同志们先练一练……”

薛向只听了半截,肚里就气炸了,这周老头妄想做皇帝也就罢了,竟然要他薛某人做卷帘大将,衬托老头子的威风,做梦!

多日的权柄在握,周正龙已然极度膨胀,浑然忘了曾经那段暗无天日、毫无存zài

感的岁月,丝毫不觉这般安排是对薛向和刘高的侮辱,只觉自然至极。

这厢,周正龙仍旧高声的安排着,压根儿不见刘高的方脸已然铁青一片,薛向的剑眉也吊出了弧线。而那边,他身后做着笔录的毛旺却听傻了,惊呆了,尖利的笔锋按在本上早写不出字来,而是在先前记录的文字上,一遍遍涂着圈圈。

此刻,毛旺似乎看见周正龙在玩儿火,而且是用手沾了黑乎乎的汽油,欢快地玩儿着。

却说毛旺如此观感,倒不是因为刘高铁青的脸色,毕竟书记会上刘高的脸色就没有正常的时候,而是从薛向那两道几乎完全靠拢的长眉获得的信息。

细说起来,毛旺坐上财务处处长的位子已有月余,且已经完全取得了周正龙的信任,根基已然稳固,用不着在对薛向曲意逢迎,看其脸色。毕竟现下的周正龙可不是空筒子书记,而是真zhèng

一言九鼎的周老虎,有他做靠山,压根儿就可以不怵薛向。

可毛旺做上财务处处长位子后,跟蓝剑吵过架,和刘高顶过牛,甚至对周正龙也阳奉阴违过,唯独对薛向,却是谦卑到了极点,甚至较在艺术团时,尤甚三分。

却说毛旺的这种谦卑,不是源于薛向一手推他上位的感激,也不是他毛旺生性重情重恩。而是薛向这永远挂着微笑的脸蛋儿,让毛旺觉得无比高深莫测,看不通透。都说未知是恐惧的源泉,正是这种看不透,让毛旺从心里敬畏这位年轻的薛书记。

“昨天熬了一夜,我身子顶不住,明天的游行就不参加了。我请假。”周正龙话音方落,刘高照例第一个跳出来。

这种无意义自杀式攻击,刘高早已用过无数回了。按套路演,该轮到蓝剑随后冲锋了。

果然刘高话音方落。蓝剑的嘴巴就张开了,熟料蓝剑开合了嘴巴还未发声,周正龙的话先出腔了:“不准请假!刘高同志差不多比我小一轮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儿都撑得住,你就更没理由撑不住了。再说,明天是咱们京大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上最光荣的时刻,你刘高同志现在请假。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罢,一巴掌砸在桌上,“都不准请假!”

尽管知dào

周正龙是得志中山狼,猖狂也非一天两天了。刘高心底还是没由来的一阵抽搐,忽然,生出几分后悔来,暗叹,若是不为了张锦松和姓薛的较劲儿。只怕姓周的还被自己压在身下,永世不得翻身,因小失大,唉,因小失大。

周正龙见一巴掌震住众人。得yì

已极,鼓着眼泡子朝众人扫去,仿佛检阅士兵一般。

第一个瞅见刘高那张青得跟着了色一般的方脸,周正龙心头快意又盛几分,只觉刘高这一次一次不知死活地冲击,纯是为衬托他周某人的权柄;目光掠过刘高的方脸,又凝在了蓝剑的白脸上,这张脸的表情极端丰富,瞪眼,扬眉,抿唇,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不服!周正龙暗暗咬牙,不服就不服吧,老子迟早要你心服口服!

“检阅”完右侧的刘高和蓝剑,周正龙偏移了视线,朝左侧扫来,第一个迎上的自然是项远那张红脸膛。但见这张无喜无忧的红脸,直直盯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连睫毛似乎都凝住了。周正龙盯着项远良久,心中募地叹口气,暗忖,倘使当初先薛小子一步,把他揽进夹带里,恐怕就用不着和薛小子做那么多妥协了吧……………

视线继xù

偏移,周正龙一双鱼眼泡子终于迎上了一张笑脸,不,笑眼,因为这整张脸似乎都因为这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才生出的笑意。

薛向在笑,周正龙迷糊了,我拍桌子了,他笑了……

周正龙的迷糊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清醒了,因为薛向说话了。

“周书记,您看我这一会儿功夫,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实在是顶不住了,游行我就不去了。”

话淡如水,声轻似风,一张笑脸依旧灿烂。

薛向似乎说了句废话。

因为刘高先前说了自己很困,要请假,而薛某人貌似拾人牙慧,也是说自己顶不住,不参加游行。

可就是这番废话,却是宛若一枚拉了弦的巨型炸弹,被**裸地扔上了桌面,轰的一声巨响,将众人炸了个七荤八素。

静,诡异的静,不知过了多久,铛的一声响,毛旺手中的钢笔从本上花落,摔在了地上。

这钢笔落地,仿佛触动了时间停止的按钮,办公室内的时间又活了。

此刻,刘高一张青脸颜色已然褪尽,只剩下满脸的惊容,怔怔望着薛向。蓝剑则大张着嘴巴,眼珠子瞪得仿佛要飞出眶去,一旁的刘高瞥见,在桌底悄悄磕了下蓝剑的脚踝,后者察觉,竟失声问刘高什么事儿。蓝剑这番表现本该是个好笑的尴尬,可满桌众人恍若未觉。

自薛向出声后,项远的眼珠子就在本上定住了,毛旺的钢笔落地,他的眼珠子还定在本上,只是抚在本上的手有了动作,滑动钢笔,在本上虚画着圈圈,心中却是叹道:终于到了。

如果说满桌众人皆被薛向这突出一枪惊到了的话,那周正龙则是被这一枪给扎懵了,到现在他心中还是不信薛向竟然对自己出枪了。此刻,周正龙的脑子异常清晰,因为满脑子就剩了几个字“游行我就不去了”。可就是这几个字,在周正龙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大脑程序出了编码错误,译不出来这几个字的意思了。

“咳咳咳…………”

不知何故,蓝剑忽然起了一阵急咳,极静的屋内听来分外刺耳。

周正龙怅然若失,抬眼朝薛向看去,一眼,两眼,无数眼,见那张笑脸依旧,目光清澈,时不时打个哈欠,好似真是困顿得不行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周正龙吐出两个字“散会!”,便起身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去了。

第七十一章 江汉来人

小道消息传播的速度永远是最快地,更不用提这小道消息传播过程中还有有心人推波助澜,自然第一时间传遍了哲学系团委,立时,无数条似是而非、是真还假的消息在整个团系大楼的三层飘荡,千言万语,归结成一条消息:周书记被薛书记当头夯了一棒子!

办公室内,薛向独坐窗前,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小道消息,他自然也听到了,虽然失真,少了其中因由曲折,却总归陈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薛某人和周正龙决裂了。

说实话,薛向心中早已看不惯周正龙这种权势暴发户,即使他心中能理解这种骤获大权的心态,但是周某人膨胀得太厉害了,掌权以来,几乎就没干过正事儿,除了开车出去溜达显摆,就是打击刘高彰显权威,仅此而已。一个权欲膨胀的家伙,薛向或许不会太过厌烦,但一个拿权势满足私欲,压根儿不干正事儿的家伙,薛向就万万看不过眼了。

本来这种看不过眼,还在薛向心中慢慢积累,远不到爆fā

的程度,奈何周正龙居然膨胀到让薛老三这自尊心极重的家伙,给他做卷帘大将,这不是火烧浇油么?薛老三还不亮剑,那就不是薛老三了。

此刻,薛向之所以抽着闷烟,倒不是觉得一枪扎穿周正龙有何不妥,而是为以后的团委局势做考量。说起来,团委这冷衙门,无权少利,无甚值得争夺的地方,用不着薛某人如此费神劳心。可实jì

上,团委之于薛向意义非凡,算是他入仕以来的第一次融入官僚体系,亦算是他薛某人的试炼场。

因为薛向知dào

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不上多方瞩目,却一定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前番,他在靠山屯的折腾。虽然立了卓越功勋,但那到底只能算是事业上的生发。丝毫显不出官场上的运筹和把握。

而薛某人要想高官得做,青云直上,无疑必须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官场智慧,掌控能力。而系团委恰好就成了他证明自己的试炼场,他自然就不能率性而为,随意而行。是以。此刻,薛向正在为系团委未来的局势担忧。眼见着,自己此番和周正龙决裂,哲学系团委就是个天下三分的局面。虽然。他也知dào

周正龙和刘高媾和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他自己和刘高何尝不是泾渭不同流。如此三方对立,恐怕团委以后有的是热闹了,周正龙和刘高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薛某人却是要竭力维护团委的局面。其中辛苦唯己自知。

薛向苦思良久,也未谋得什么立竿见影的良方,只能打定主意,走一步,看一步。久思费神。更兼昨夜一宿未眠,薛向困顿已极,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惠风和畅,小楼梦好,薛向这一觉沉沉,直到困去神清,方才自然醒来。

刚睁开睡眼,眼帘中映出三个人来,见此三人,薛向只觉犹在梦中,揉揉睡眼,定睛一看,那边三人还是三人,忽然三人中间的那个红脸胖子扑哧一声笑了,彻底让薛向确定了此情此景是真非幻。

薛向惊讶叫出声来:“陈主任,赵主任,胡主任,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江汉省汉水地区革委会第一副主任陈道,荆口地区革委会主任赵国栋,汉水市革委会主任胡黎明。却说方才薛向揉眼,非是做作,而是眼前三人出现得实在太突兀了,原本远在千里不说,就算骤然来京,也该是通电话,或者直接去新家,哪里有来办公室,还守在床边的道理。

先前扑哧乐出声来的赵国栋止住笑声,道:“你老弟舍不得屈尊降贵去看我们,我们自然得来看你呀。”

不待薛向接话,胡黎明笑道:“是呀,你老弟这是官升脾气涨啊,年前就给你打电话,说一起回靠山屯去看看,结果,你老弟又爽约了….”

细说来,薛向回京已近两年,和江汉省众人的联系自然也没拉下,毕竟那是一张他费心编织的关系网,又怎舍得丢弃。而薛向这边未曾想过抛下江汉省的众朋友,而赵国栋一伙儿更是不愿和薛向掰扯清楚,毕竟薛向在靠山屯折腾出泼天也似的风波,还能完成惊天大逆转,就是傻子也知dào

他薛某人背后隐着何等能量。如此大树参天,众人不愿放过,乃是正常。

是以,自打薛向回京后,江汉省众人可是没少打电话,逢年过节的问候自然少不了,而打着靠山屯的旗号更是多多,屡屡邀请薛向“归乡”,却都被俗事缠身的薛向给婉拒了。

薛向翻身下床,亲热的和众人寒暄。虽说官场之中,人情交往,多参杂着利益,可相处良久,更兼久别重逢,生出几分亲切之感,自是人之常情。

寒暄良久,末了,薛向一抬手表,已然五点四十,看看外边日头,显然是下午了,没想到这一觉竟是睡了十多个小时,惊声道:“不会劳你们久等了吧?”

陈道笑道:“下午三点就到京城了,又在你新家坐了半个钟头,给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这二位闲不住,说是要来看看你办公的地方,我就领着他们过来了,说来也没久等,我们刚坐了个把钟头,你老先生就醒了。”

陈道最后一句话摆明是打趣,引得众人齐齐乐了。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李立和毛旺端了茶盘在外边,是来送茶水的。

薛向的办公室本就狭小,更兼多有盆栽,这会儿又来两人,立时便显拥挤,薛向见状,便道时间不早,邀请众人吃晚饭,顺道还请了李立,毛旺。

却说李立、毛旺眼色极佳,光看陈道三人的气势比周正龙得势时拿得还足,还有楼下停着的三辆油光水滑的小车,哪里还不知dào

这三位身份定不寻常。可就是这般不寻常的三人,依旧在薛书记睡觉时,干等着,那薛书记……

一念至此,二人哪里还敢瞎掺和,便出言婉拒,端了茶盘,退了出去。

晚饭是在老莫吃的,因着吃饭时间极早,饭罢,薛向便打包了三盒西餐,带了回去,给三小做晚餐,倒是省了一番忙碌。

却说三小捧着三个食盒,礼貌和陈道三人问好后,一阵风似地齐齐钻进了小晚的房间,便是小家伙也强忍着心痒痒,没去碰堂间那方桌上已然堆成小山一般的红白黄绿的盒子。

三小去后,薛向便邀众人在沙发上坐了,方才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话题自然是薛向这个主人起头,因为他压根儿不信这三位是无事到访,再说,今天是五四大庆,这几位都是一地主官,哪有脱开身的道理,显然是有事而来。

薛向刚婉言试探几句,挑出了头儿,胡黎明便好不扭捏地道出了来意:“薛老弟,咱们也不是外人,你老弟够意思,咱们兄弟也不能没意思,是这样的,这不,此番征南,老爷子大展神威,打出了我军的威风,涨了咱们国人的士气,更兼老爷子此次荣升岭南军区司令员,咱们兄弟便想着恰逢老爷子六十寿诞之际,得来庆贺庆贺!”

胡黎明满口兄弟,说得跟江湖汉子一般,却又自然至极,好似自己和薛向之间数十的岁差压根儿不存zài

一般。

胡黎明说完了,薛向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几位的心思竟是如此细腻,细腻到让人惊叹的程度。薛安远一九一九年三月初十生,对外简历上写着的却是一九一九三月十日(当时老辈人都按阴历记生),两个三月十,却是一阴一阳,差着数十天。而按时下的时间算,一九七九年五月九日,正是阴历三月初十,离今天不过还有四天,而这几位竟是把时间掐得刚刚好。

这厢,薛向惊叹未毕,忽又生出几分惭愧来,惭愧的是自己伯父的生日,自己这做侄子的竟是忘得死死地,还叫外人提醒方才记起。

见薛向迟迟不语,陈道以为他心有顾虑,出言道:“小薛,现在的规矩都放开了,前些日子,许将军都做寿了,老爷子劳苦功高,又逢整寿,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谁也说不个不是来。”

陈道说完,胡黎明和赵国栋立时以为薛向是为怕影响不好,便也跟着劝说起来。

薛向笑道:“几位的好意,我代老爷子心领了,只是眼下老爷子身在岭南,恐怕是操办不成了…”他嘴上这般答着,其实心中还真生出了顾虑,毕竟征南前线虽说已经完成了主战,进入了漫长的轮战期,已无什么紧要大仗,可薛安远到底是曾经的东线副指挥,前线战士留血拼命,后方将军饮酒庆生,传了出去,多少有些影响。

熟料,薛向这边刚起了头,便被三人以排山倒海的反对声拒绝了,定要薛向联系薛安远。薛向懒得猜这三人的心思,却是一想,毕竟是伯父难得的大生日,自己这个侄子不给操办不说,还拦着别人恭贺,到底不好,还是打个电话过去,一来让这几位知dào

伯父已然收到了致意,二来由伯父口中说出的感谢和“不办”分量也重些,还少了自己一番无用口舌。

抱着这番思想,薛向把电话拨过去了,薛安远的答案让薛向瞠目结舌,竟是一个字:办!

第七十二章 华诞

时不过初夏,夜间尤其凉爽,搬的新家虽然房间甚少,每间房屋的面积却是不小,薛向的新房间自然也宽大了不少,更兼屋后是一泓水塘,推窗望月,习习风凉,真可谓夜景宜人,极助人眠。可就是这般优越的睡眠条件,时已近凌晨,枕边的小家伙已经睡得五扬八叉,轻酣阵阵,就连床头的爱闹腾的小白虎已早睡多时,而薛向却是难以成眠。

原来自打挂了薛安远的电话,薛向心潮就未曾平复过,安顿好陈道三人,又招呼三小洗刷罢,便早早地躺上了床,开始回味,沉思,更主要的是反思。躺下已有半晌,他一直在回味薛安远那不长的话“老三,为人行事,总是独出群峰不好,可一味墨守陈规坏处更大,遍数古今凡成大事者,无一不是身负大毅力,大智慧,而高于人者。我知dào

你有意收敛锋芒,殊不知你收敛锋芒的时候,也在被这层层规矩紧紧套牢,栓死,渐渐磨平棱角,泯然众人……”

薛安远少有的说出番道理,薛向非但不像一般子弟厌听家长说大道理,反而如受了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一般。他开始反思回京一段时间的作为,越反思越吃惊,伯父说得没错,自己是越来越在意规矩了,越来越不敢动作了,做什么事儿,想得都是如何不出错,而非是做出何等效果。

薛向越想越觉得自己受许子干和振华同志的“低调”二字的嘱咐影响太深了,深得已到了曲解的程度,做什么都害pà

出头,几乎已经把这二字当了行事的准则,渐渐地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说,为人行事竟趋向于混日子了。

薛向越想越深。所得也越多,思维渐渐顺着薛安远的那句话发散,竟联想到往昔伟人。再把过往伟人的行为处事,一一靠比。竟是比出了一身冷汗。主席行事,从来就是高瞻远瞩,特立高标;而老首长几度起落,依旧坚定意志,行高于人。一位成就伟人,一位注定也是伟人,这二位伟人无不是极具个性和性格。行为处事都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薛向思着,想着,不断翻转着身子,心中越见烦闷。便抬手从床头取过烟盒,刚点燃一支烟,又想起身边酣然入睡的小家伙,复又把烟头按灭。

辗转难眠,薛向索性爬起床来。移步窗前,送目远眺,但见天上明月浩荡,远处池水无波,更有玉汤山双峰突起。将天山那乱盈盈玉盘,夹在两峰之间,横生几分山高月小的味道。

风景再好,久观难免生烦,薛向远眺多时,已觉无趣,正待闭窗归床,忽地,窗外疾风骤起,端的是好大一阵风,吹得远处玉汤山似乎都在不住摇摆,近处的池塘更是觳纹横生,临近水塘数米处的一颗两人合抱粗细的白杨也被狂风压得弯了腰。狂风入窗,薛向生怕吹着小家伙,正待举手关窗,募地,眼睛在那白杨树四周定住了,原来那白杨处后是一堵围墙,夹在围墙和白杨树间的那溜空地,生出半尺来高的蒿草,因着薛向甚喜那抹绿意,入住之时,便未铲除,及至今日,那片绿意已然成阵。

是时,风吹草折,那株壮硕的白杨四周,不知多少花草被吹断,独独那溜蒿草躲在白杨树后,随风轻摆,无恙安然……

看见眼前的景象,薛向顿生感悟,要想聚势,必先能抗势,就像这株白杨树一般,正是它能顶风冒雨,方才能在四周聚齐这般多的蒿草。而反观自己,妄图自成一系,却又事事怕出头,就连伯父过个生日,尚且瞻前顾后,左怕右怕,如此行径,叫那些有意托庇之人,如何观感?

正是:事到临头须放胆,眼前无路不回头。

一念通达,薛向心中块垒尽消,随手关窗,倒回床上,片刻即着。

…………………….

一九七九年五月九日,薛家新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因着这会儿还无禁鞭禁鸣一说,从早上五点起,薛家新宅外,鞭炮声便没停过,因为今天正是薛安远六十岁生日。

话说五月四日那天,薛安远挂了薛向电话后,便马不停蹄从岭南省回赶,一路人歇车不歇,五月五日晚间,便到了京城家中。自打薛安远确定了要大操大办之后,薛向便使出浑身解数,动作起来。

要说凭薛老三如今的本事,真要认真折腾起一件事儿,声势自然惊人。这不,“三哥家要办喜事”的消息刚放出去,五月六日一早,各路人马就聚齐了。整整两日两夜的折腾,到了九日一早,薛家新宅已然焕然一新,门外更是搭起了半里长短的席棚,百来张桌子依次摆开,光吹打班子便请了三个,乌啦哇,乌拉哇,比着吹打。

时不过上午九点,门前两边的席棚内,上百张宽大红木八仙桌已经坐满了一半,门前那溜数百平的空地,更是被大小军用吉普挤满了,炸了五六个小时的鞭炮纸屑扫在一处,堆成了小山。

这门外热闹的声响一刻不停,门内的笑语欢声也未曾有片刻止歇。

大堂内,薛安远刚应对完三十九军的军长,便招呼机要秘书戚如生找来了已忙得晕了头的薛向。

薛向刚到得堂屋,便被一身戎装的薛安远扯进了房间,“老三,你小子怎么回事儿,让你操办,可没说让拼命的置办,我怎么听小晚说就一会儿的功夫,外边百来张桌子已经坐了大半,我记得老a军的那帮人还没来吧?这要是他们也过来了,是不是你小子还得去借桌子?”

其实,薛安远决定操办生日,纯是为了薛向考量。话说这短短两年,经过数番风波,薛安远已经看出自己这个侄子志存高远来,倘使薛向只是志大才疏也就罢了,薛安远未必会陪他折腾。可薛向宛若聪明天授,福运无双,掺和进数场惊天风浪,依旧安然存身,且步步得利,又兼薛安远在此次南征之战中,立下奇功,也多赖薛向之助。如此种种,薛安远早把薛向作了有福、有运、有能的薛家千里驹,对薛向今后的仕途之路存了极大的期望。

正是出于这番考量,才有了薛安远排除干扰,下定决心,替薛向张目一回。

却说张目归张目,薛安远没想到一下子竟是张过了头,方才他可一直在中堂接受来客祝hè,前来贺寿的人竟是从开门那刻起,便没个断绝。一帮有交情的亲朋旧友也就罢了,可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客人也来了不少,尤其是在京的军方要员,几乎都着子弟递来了贺贴,有的更是亲身到来。如此这般轰动,自然让薛安远心生疑虑。

这会儿,,薛安远一提,薛向也觉出不对来,来客越来越多,要是照这个势头下去,恐怕真得去借桌子。伯侄二人,略略一商量,便有了决定。这厢,薛向出门让雷小天、朱世军、郝运来一伙儿去招呼他那帮顽主兄弟,去老莫和新侨就餐。因着薛向直言不讳,说出了隐情,倒也没人挑理,再说来客竟是一帮高官显宦,这帮顽主待着也不自在,便跟着雷小天和朱世军去了。

那厢,薛安远回房摇起了电话,止住了还未到来的a军一帮老部下,就这么着,两边双管齐下,才将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声势给压了下去。

十一点十分的时候,高价请来的东来顺掌厨大师傅老夏来报,说席面已经备齐,问何时开宴,薛向眉头微皱,道一句“等通知”,便将之打发出去。

此刻,薛向面上依旧挂笑,时不时应付几个道喜的客人,眼睛却是紧盯着大门口,快要滴出血来。

“难道真的等不到了么?莫非是不喜自己这边招摇?”薛向站在廊下,心中已然沸煮。

“有客到!”门外延请的知客先生悠扬的声音传来,薛向精神一震,急走几步,朝门口迎去,待看见来人,眸子里的精光立时黯淡不少,显然来人非所待!

“薛老弟,恭喜恭喜!”

“老三,恭喜啦!”

来者不是别人,前一个说话的是江朝天,后一个招呼的是时剑飞。薛向没想到这两位八杆子打不着的家伙会联袂而至,他毕竟这二位家族中皆无人从军,且无论是江歌阳还是时国忠,乃至时老,和薛安远几乎都无交集。至于薛向和这二位,虽有过往,但无一不是有过节的交往

薛向只是微微一愕,没第一时间接声,江朝天便挑出理来:“怎么着,看薛老弟的表情,是不大欢迎啊!不过你欢不欢迎,关系不大,今儿个,我和剑飞是来给薛将军贺寿的,与你无关……”

薛向笑道:“江科长和时二哥大驾光临,哪里还有不欢迎的道理,你江科长莫不是因为请了我几餐饭,怀恨在心,想吃回来?得,你也别埋怨了,今儿个,你尽管敞开肚皮,连吃带拿都行……”

论嘴皮子功夫和脸皮厚度,江朝天自忖是永远胜不过这家伙的,打趣几声,便道要去给薛将军祝寿。薛向心中正烦,也懒得将嘴仗继xù

下去,便领着二人来到中堂。二人把携带的礼物交给中堂的知客先生,躬身冲薛安远说了几句祝词,薛安远道过谢,便被薛安远领至庭间左侧的那方花园。

第七十三章 书法

当然,薛向领江、时二人进花园,自然不是赏花玩朵。原来,左右两侧花园,也被薛向巧妙布局,各摆了数桌,勉强相当于贵宾室。右侧那边全是高官显宦,外加一水儿的军中将领,左侧那边则全是被父辈派来贺寿的大小衙内们。

这厢,薛向刚引着江朝天和时剑飞进了花园,立时满园的喧闹就止住了,正胡喊瞎叫的大小衙内皆瞪大了眼睛,望了望薛向三人,便齐齐低了脑袋。这帮家伙倒不是畏惧薛向,毕竟薛老三再狠,也没有伸手收拾送礼人的道理。而是江朝天在衙内中的煞气实在太重,这帮人见了,就没有心中不打突突地。

这帮衙内们的前后冷暖,薛向看在眼里,心念电转,便知何故。今天是薛安远的好日子,薛向可不愿冷了场,便高声叫来同薛林一起北归的许翠凰代为相陪。许翠凤面目英俊,因着腼腆的性子在四九城衙内圈子是出了名儿的,亲和力惊人,他一到此,场中仿佛多了一个暖暖的太阳,把江朝天带来的严寒完全烤化了一般,园子里立时又有了声音。

薛向安排完江、时二人就坐,告个罪,便出园去也。谁成想薛向这边刚去,那边薛林钻了进来,冲众人寒暄几句,便拉着不及出声的许翠凰,跑了个没影儿。

望着许翠凰远去的身影,江朝天轻声道:“貌似薛老三的运气一直不错。”

时剑飞笑道:“怎么,许副主任最近的行市很好么?”

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话只露头,便知对方何意。

江朝天端着茶杯,轻摇数下,笑道:“剑飞,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说罢。又压低声道:“不说此次南征,许主任转运有方,运筹得当。单说咱们新登台的领袖对他这位中z部的老部下好感就不止一点两点….”

时剑飞讶道:“难不成许主任要进驻中办的消息是真的?”

此问一出,时剑飞便后悔了。原来这一问,和方才那一问自相矛盾了。

江朝天故作不觉,笑而不语,后者微微脸红,举杯饮茶。

一盏茶饮将将饮尽,时剑飞重新寻到了话题:“江哥,时间不早了吧?”

“剑飞。你若是饿了,桌上的切糕滋味儿不错,可以先垫垫,开席估摸着还得等等。”江朝天何等人物。自然知dào

时剑飞话中意思,因为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可是见了不少人抬表。

这厢不待时剑飞出言,忽然,又好奇已极的衙内插进话来;“江大…科长。您给说说这个钟点儿了,怎么还不开席啊,在等哪个大人物不成?我看您和时二哥都来了,那边军委的邵委员也到了,安委员的三公子和两个女婿都到了。还有谁没来?我来前儿可是专门查过日历的,辛卯日,上上大吉,诸事皆宜,午牌时分,是为最吉,按理说,这正午已经到了,再不开宴,可就错了好时辰啦……”

时下,满街的算命先生尚未重新开张,可四九城却有不少衙内公子对那些打倒、批臭的风水玄学,起了兴趣,眼前这位问话的,话方出口,在座的就没有不知dào

他是那一堆的。

江朝天笑笑,却是没有作答,毕竟此处是人家的地头儿,且主家不开席,做客人的哪有催促的道理。

江朝天不答,谁也不敢逼迫,那问话的衙内还生怕自己方才口没遮拦,得罪了江衙内,连连隔空赔笑。

一旁的时剑飞低声笑道:“你说若是等的那人不来,今儿个是不是得有好戏了?”

“可能么?”江朝天轻轻弹了弹茶杯。

时剑飞回了个微笑,不再答话。

这厢,时剑飞和江朝天闲谈品茗,甚是悠闲,那厢,薛向已经急得嘴角起泡,恨不得打电话去问。

此刻,薛向房内,薛家三位主事人薛安远、远道而来的薛平远、薛向已然聚齐,商量着办法。可商量来商量去,无非两种结果,开宴或继xù

等待。薛安远性子执拗,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尽管心中不相信那位会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落自己面子,却是坚定地要求开席。

薛安远这个当家人兼寿星公下定决心了,事情自然无可转圜,薛向奔出门外,立时最大的礼炮被点燃了,冲天炮声起,薛向心中却不是个滋味儿。

“呵呵,终于开席了,可饿死我了。”时剑飞乐呵呵地冲一旁低头饮茶的江朝天说道。

“怎么回事儿,还可以再等等,怎么就开席了?”右边花园内,安在江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天空冲天而起的炮火,不知dào

这话是说给左侧的陈道,还是说给右侧的左丘明听的。

时剑飞和安在江两句话,一陈述,一反问,虽是同一个意思,却是表达着截然不同的感情。而这两种感情,却是代表了在场知dào

迟迟不开席原因的那群人的两种心态。

熟料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震天价的炮火声中,知客先生拉足了声调,鼓足了肺气,喊道“有客到!!!”

声音悠长,嗓音清亮,说不上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听在众人耳里,却绝对比正发射着的礼炮更加惊心动魄。因为呐喊声中,有两人一前一后,跨进了大门,吸引了无数视线。

但见前面那人望之四十岁许,白面无须,神情儒雅,手中捧着一个大红长条木盒,跨进门槛时,步履微滞,待进得门来,才知dào

原来是右腿略微有疾;而后边那人身量极长,双鬓微霜,寸头红脸,面目威严,一身威武的军装,极增威势。

薛向见得来人,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失声叫道:“关伯伯,怎么才来啊?”

后面那高个儿军装汉,正是薛安远的老下级,老首长的侍卫长关春雷,也正是薛氏家族苦苦等待之人。

因为,薛安远此番过寿,就是为薛向张目,而要张目,无非就是显露实力,而薛家人最大的实力,无疑就是背后立着的老首长。而以老首长现如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亲自来给薛安远祝寿,那替代之人无疑就是关春雷这贴身之人。

说来也巧,薛向话音方落,门外的炮声也歇了,而让关春雷的炮仗声接上了:“你小子说话,我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呢?今天是老排长的大日子,你关伯伯会含糊?”关春雷不解释来迟原因,却是反把薛向熊了一顿。

熟料这厢薛向刚要抗辨,一旁的儒雅中年出声了:“你就是薛向?听说你挺闹腾,在我家梅园都不消停,胆子挺大,我喜欢……”中年人声音温润,出口的半截话却是莫名其妙。

而薛向却是从这莫名其妙的半截话中,听出了玄机:“我家梅园”,更兼同关春雷齐至,中年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您,您是……”薛向虽然猜到中年人的身份,却是不知怎么招呼,因为他不知该呼伯,还是该称叔。

“傻小子,这是你南大叔,刚从国外回来,大知识分子呢。”原来是身后大步而来的薛安远帮着薛向定了称呼。

不待薛向叫出口来,中年人微拖着腿,紧走几步,握住薛安远远远伸来的大手,笑道:“薛大哥,生日快乐,我爸爸有事儿来不了了,他叫我代他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词虽老套,以中年人的身份,已是难能可贵。

今天一天,薛安远听了无数祝词,也唯有这句让他最是激动,因为这是老首长赠他的。

就在两人握手的功夫,不少道贺的客人竟起身围了过来,远远地就冲中年人问好。薛向细细一瞅,竟全是右花园的那帮高官显宦,而那些没过来的,显然是有自知之明,知dào

自己还不够资格。

中年人也不倨傲,一一回礼问好,好一阵繁琐的寒暄,方才把红木条盒,塞进了薛向怀里。薛向以为是让他收归入库,抱了转身要走,却被中年人一把拽住,斥道:“关二哥算是说对了,还真没见过你小子这样的,当真客人的面儿,收礼收得这般猴急。”

这会儿,薛向大概也知dào

中年人性子和老首长一脉相承,诙谐幽默,心中拘谨尽去,回道:“南大叔,您可冤枉我了,我是看您远道而来,进门连口茶水还没喝上,这不,紧赶着您倒茶去呢。”这点遮应之词,薛向自然是张口就来。

中年人笑骂声滑头,也不接着打趣,而是让薛向托了木盒,他亲自开启,从中抽出一副长约米许的卷轴来。抽出卷轴后,便把一端递给薛向,自己则持了另一端,缓缓展开。

薛向心中好奇,放眼看去,但见雪白无暇的宣纸上,是一副书法,八大三小,共计十一个大字,皆用楷体,笔意纵横连贯,大开大合之间,却又结构严谨,气度俨然。整幅大字从书法的角度上,虽谈不上多高的造诣,但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却显出挥毫之人的十分诚意。

待整幅卷轴完全展开,四周忽然发出一阵低呼,显然是宣纸上的十一个大字,将众人惊到了。

其实不只是围观众人惊着了,就连薛向看全文字,浑身也是一个激灵。

第七十四章 故旧

但见横展开来的卷轴正中横着写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八个楷体大字,右下角是竖着的三个楷体小字“南浔题”。那三个小字不去说它,毕竟自中年人和关春雷现身,在场的就没有不知dào

是代表谁的,这会儿,众人之所以低呼,而是被这八个大字震到了,因为这八个大字提得太有寓意,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却说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乃是曹孟德名篇中的名句,字面意义是比喻有志向的人虽然年老,仍存雄心壮志。可此刻,由老首长赠予薛安远,就别有韵味儿了,让人很容易就读出“老首长希望在南征中立下大功的薛安远不要自满,当志存高远”的意思。而现如今薛安远军职已然是岭南军区司令员,再继xù

向上,要上到何处不问可知。

此刻,围在条幅跟前的众人皆是识文断字的,更没有一个胸无城府,无不读出了其中寓意。而一边持着横轴的薛向脸上虽只挂着淡淡笑容,心中却是激动已极。他深知此次薛安远的寿诞庆贺意义深远,无异于老薛家在对外的一次政治亮相,用港岛古惑仔们的话来讲,就是薛家人出来摇旗了。

可现下,薛安远的力量到底太过孱弱,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大山在背后顶着,独自摇旗,没准儿成了笑话。

而有了老首长这尊神祗这副极具寓意的墨宝,无疑成了最最有力的支援。这就好比薛安远刚把大旗凭空布展,老首长便送来了强劲东风,立时便将大旗扯得猎猎作响,完成了最完美的亮相。

这厢,众人见着大字,心中各自盘算开了。嘴上却是齐齐从书法的角度,称赞起老首长这副手书来。而另一侧的那帮衙内,有眼神儿好的窥见那八个大字。念出声来,立时震得满场无声。

要说这帮衙内虽好嬉闹。且大多顽劣,可架不住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对政治几乎是天生的敏感,这边刚一念出,就没有一个不知dào

那八个大字隐藏着什么涵义的,尤其是时剑飞,先前闻听炮响。还笑语炎炎,此刻,一张英俊的脸蛋冷冷的立着,仿佛结了冰渣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首长选的好词!”江朝天轻轻一弹茶杯,自语一句。

“句子是好句子。未免有些不吉利,想当初曹孟德雄心壮志,希图混一九州,貌似最后也是壮志未酬吧。”时剑飞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低到紧靠一侧的江朝天反反复复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把听得的断续文字整理成完整的句子。

江朝天诧异地看了时剑飞一眼,心头微澜,这时老二对薛老三的心思不浅呐!

…………………………

月上中天,薛家新宅灯火通明,薛向站在门外,送别洪映、李天明、张胖子、邱治国,马良、马永胜这一众他在四九城的官场故旧。看着数辆吉普远去的身影,薛向长长舒了口气,因为这是最后一波客人。

本来在下午三点,薛安远讲话感谢后,整场庆贺便算结束了。可人总有远近亲疏之别,一帮泛泛之交和纯为礼貌而至的客人走后,自有一帮至爱亲朋留下吃了晚饭,方才显得尽心尽情。

因着负责调度和服wù

的人员几乎全是洪映卫戍师师部派来的,这帮人军人作风极重,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一会儿的功夫,薛家新宅已然收拣一空,薛向送完众人,转身进门的时候,大宅内已然恢复了本来面目。薛向急走几步,刚跨进堂屋,便听见惊呼和吵闹声,他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朝斜靠在沙发上的薛安远和薛平远行去。

薛向之所以对这惊呼和吵闹淡而处之,实在是这种类似的喊声持续了已经不是一分钟两分钟了,几乎是客人刚退散了个差不多,屋内就有了这种动静儿,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小晚、小意、小家伙并薛原、薛阳兄弟一道扑在两张并排的红木八仙桌上,拆礼盒呢。

因为时下,禁止高干过寿的禁令虽未取消,可到底已经是数十年的老黄历了,早就被破得差不多了。而高层对此看在眼里,却未放在心上,也再没下过明文禁令。毕竟领导干部不是神仙、独夫,也得有正常的交际应酬。当然,这不得请客办喜事的禁令虽然没了约束力,但大伙儿心中到底还有底线,那就是决不收取现金随礼。而这收礼的不收钱,送礼的自然也不能送钱,不送钱那就只有送些玩意儿,接着,便有了这如山的礼盒。

方拆之时,薛向还生过好奇,想知dào

诸位都送的什么,没看几个,便没了兴趣。原来一堆礼盒内的东西都差不多,多是些山珍补品,外加一些名贵药材,偶尔也有一两个送些金银玩意儿,不过分量都不重,差不多符合这个级别的礼节。而那边的惊呼声正是针对金银玩意儿发出的,毕竟补品药材之类,几个小的哪里有兴趣,也独独这些偶尔出现的金银玩意儿,才让几小如淘着宝贝一般兴奋。

薛向来到沙发边坐了,陪薛安远和薛平远闲话几句,看老爷子和薛安远皆是面色潮红,形容困倦,知dào

这一天的折腾,二位累着了,便让二人早早回房休息,又招呼那帮真翻着玩意儿的几小不许吵闹。好一阵安顿,待薛安远和薛平远皆躺下后,薛向和几小招呼一声,便出门去也。

却说薛向这番出门,自然不是赏山玩水,而是另有要事!

………………….

希望招待所,坐落在昭阳街正当中,名字起的挺土气,但在四九城内是数得上的豪华招待所,因为此招待所乃是京城电力局所设的。毕竟无论何时,这些掌握特殊资源的权力部门,总是有办法不让自己苦着的。

此刻,希望招待所二楼最大的一间房内,高朋满座,笑语欢声。原来,从江汉省赴京给薛安远祝寿的一帮薛向的古旧,就被安置在此处。他们中有四天前就赶到的赵国栋,胡黎明,也有今天一早赶到的耿福林、陈光明、洪天发,苏星河,刘勇,徐队长,以及靠山屯的特别代表、曾经的薛向通讯员,现如今靠山屯团委书记小孙。

这会儿,宽大的房间内,团团圆圆十来个人围了一桌,独独在正南的中间位置空了一个座位,显是特意给薛向留的。原来今天一整天,来客巨多,薛向忙着招待,自然就没机会和这帮人亲近。是以,晚饭前,两边就沟通好了,定下重开席面,以便再聚。

却说眼前的一伙儿人虽然职务差别极大,可此刻聚在一处,就连最讲威仪的赵国栋也没了官架子。还趁着没上菜的功夫,招呼一桌人,分了两拨,在桌上玩儿起扑克牌来,吆五喝六,放浪形骸,气氛整顿得融洽至极。

一把牌罢,赵国栋忽然告个罪,起身出门去也,路过胡黎明身边时,轻轻碰了碰,后者会意,未几,也寻了由头,跟出门去。

“黎明,怎么样,这棵树够大吧?”

招待所楼前的一株老槐树下,赵国栋含笑望着胡黎明,一句似乎称赞眼前大树的话语,隐隐带着颤音。

“够大够大,都通了天了,能不大嘛?”皎洁的路灯下,胡黎明满脸通红,现在想起悬挂薛家大堂的哪幅字画,他还是难以自己。

“是啊,通了天了,你我也算是有福之人,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就让你我等着了啊。”赵国栋抚着树干,脸色深沉,语音舒缓。

却说胡黎明和赵国栋还是因着薛向的关系相识,本也无甚交集,也就此番一同进京,才有几日相处。而就是这短短几日,这二位城府颇深的老官油子,竟生出知己之感,因此才有了这毫无掩饰的感叹。

胡黎明接话道:“赵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今儿个一天,我都觉是在梦里,这会儿,大腿都是青的。我真真是高兴啊,原以为那件事儿没指望了,现下我倒是有了十分把握,你说说这是不是就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

胡黎明口中的那件事儿,赵国栋清楚,是四月下旬的一次国务院工作会议上,提出要在岭南的鹏城、潮汕一带设立经济特区。而稍微关注时事和政局走势的官员无不知dào

这设立的经济特区,显然就是为进一步改革开放做实验,铺路子。同样明了,谁若是能在那几处经济特区担上一任主官,今后仕途的上升通道算是彻底打开了。因为这种经济特区,明眼人都知dào

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毕竟汇聚了全国人力、物力,以及最好的扶植政策,只要不是脑子缺根弦儿,一准儿能干出成绩。

而赵国栋因为级别过高的原因,已然不可能赴任经济特区,是以,独独胡黎明一直惦记着。不过,此前,胡黎明自觉根基浅薄,就没做指望,而就在今天中午见识了那副闪着金光的大字,原本死了的心立时活了过来。在宴会散场后,他私下里已经和赵国栋一起合计过这件事儿,而此刻,已算是第二次发问。

ps:这几天在调整生物钟,脑子都是昏沉沉的,拜托大家稍稍谅解一二。

第七十五章 薛系雏形

“大伙儿不远千里来给我家老爷子贺寿,薛某人足感盛情,白天没陪好大家,这一杯,先干为敬。”薛向抓住二两的酒杯,不待众人客套,仰头一饮而尽。

“薛老弟这话可就见外了,老爷子六十整寿,一辈子能有几次?我们这做晚辈能有幸给老爷子祝寿,那是缘分,更是福分,薛老弟此话不当,该罚该罚。”薛向话音方落,荆口地区人事局局长洪天发便站起身来,张嘴挑了理儿,顺带着给薛向已空的酒杯兑满。

“对,对,该罚,该罚……”

酒场也是话场,最讲究言辞,薛向说的客气话本来无碍,一帮人愣是挑理,薛向无奈,只得再进一杯。

薛向豪爽地连干两杯,酒桌上的气氛霎时被点燃了,众人共饮一杯后,便打开了架势,寻人对饮。因着此次纯是聚会性质的会餐,便没上什么菜,几个冷拼堆在中间以供佐酒,又兼房屋宽大,沙发众多,诸人这一齐齐离席敬酒,颇有些冷餐会的意思。

一帮人倒也没一拥而上地来敬薛向,毕竟薛向就是再多少两个嘴巴,也应对不来。好在诸人皆是官场中人,这会儿官场的规矩便显出好来,大伙儿自发地按级别排序。

赵国栋端着酒杯,拉过薛向,在一处沙发坐了,开口道:“薛老弟,实话实说,我这个老哥哥还真得好好谢谢你。你知不知dào

你弄出的靠山屯模式给咱们荆口地区,带来了多大的好处,先不说咱们荆口地区成了这次华中地区的农业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结束了咱们荆口地区老百姓饿肚子的历史,单说一个蔬菜大棚,已经让咱们荆口地区成了华中平原的菜篮子。现如今靠山屯是什么发展形势我就不说了,报纸上天天报道。单单咱们荆口地区,去年的人均纯收入就突pò

了二百元大关,不仅在整个江汉省一枝独秀。就是整个共和国也是遥遥领先。唉,我也就是运气。你老弟栽树,反而让老哥哥乘凉,啥也不说了,都在酒中。”说罢,赵国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薛向跟着干了一杯,也不分辨。因为这是事实,他也懒得假客气,却又不便自我吹捧,遂转移话题道:“赵老哥在荆口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赵国栋眉峰一跳。“快五年了吧。”一个语气叹词,精准地传达了他此时的心思。

薛向闻弦歌知雅意:“是够久了!”

话至此处,两人谁都没将这个话题继xù

下去,却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又对饮一杯。赵国栋方才腿去,把位子让了出来。

赵国栋方去,胡黎明便端了酒杯走了过来。胡黎明也不假客套,上来就道明了来意,接着便道一句“先干为敬”。把酒喝了,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事儿赖给你老弟了。胡黎明很懂得把握人的心思,知dào

这种稍稍的痞赖,能增添亲近之感。果然,薛向没生出厌恶,心中却是暗叹胡黎明当真是个人物,不但目光长远,对人心事故的掌握也是极佳,这种人不得志则已,得志必一飞冲天。

二人对饮一杯,胡黎明也告辞而去,接着便是洪天发等人,依次而至。要说洪天发等人,或是级别不到,或是历练不足,或是方才升迁(耿福林升任承天县一把手),倒是没对薛向提什么希望,亲亲热热地说会儿话,便撤tuì

开来。半个小时的功夫,便结束了交流,而轮到了年纪最小、官职最小的小孙近前。

要说眼前的这帮人中,薛向和小孙的关系最近,感情也最深。因为小孙不但是薛向曾经的下属,也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第一秘书,乃是心腹之人。当然,其中小孙的靠山屯土著身份,也为之加了不少的感情分,毕竟靠山屯已被薛向作了第二故乡,故乡来人又怎能不亲。

而小孙头脑灵活,办事沉稳谨慎,却又不失创新,这在靠山屯的几次事件中,已然是得到验证的,是以,薛向对这位自己仕途之路的第一位秘书,投以的关注一直不少。甚至在回京之后,只要耿福林介或陈光明来电,他总少不得提几句小孙,虽不明着要求照顾,其中关照之意,耿、陈二位又岂会不知。因此,小孙非但在一飞冲天的靠山屯过得不错,就是在整个承天县也有几分官场明日之星的气象。这一点,单凭地委党校开课,许多区委主任都没机会选上,而小孙便先进了,就足以验证。

“大队长,什么时候再回靠山屯啊,乡亲们可想你了。尤其是老朱头,还念叨着给您做杀猪菜勒,这次我受屯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托付,来京城给老将军贺寿,老朱头非让我带一罐他闷得杀猪菜,大伙儿怎么说他都不听,没办法,我只好带上。您也知dào

现在的天气,怎么能放得了,半路上就馊了。还有邓四爷,上回在老林子打了只三香鸡,绝种的玩意儿,滋味儿极美,说是搁家养肥些,下次再给您带来。再就是厨房的老姜……”

小孙一落座,就滔滔不绝说了起来。细说来,这还是小孙第一次有机会和薛向说上完整的句子,惯因这一堆人里,他年纪最小,级别最低,行事又极讲分寸,是以,就一直未曾插上嘴。这会儿逮着机会了,立时把攒了一肚子的话倒了出来。

小孙低声细语,薛向侧耳聆听,也不插话。待听靠山屯的乡亲们种种作为,倾心相待,心中已是满满的感动和温暖。小孙一通絮叨足足耗去了十多分钟,而那边的赵国栋等人虽然互相敬酒,气氛弄得也热闹,其实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薛向那边。但见小孙不住张嘴,薛向一直保持侧耳的姿势,心中均暗道,这个小孙怕是彻底不简单了。

终于,小孙发言完毕,端起酒杯要干,却被薛向挥手止住,二人一碰杯,各自一饮而尽。自始至终,薛向也没说话,而小孙还是通过那微微湿润的双眼,知dào

大队长没变,还是原来那个重情重义的大队长。

一餐酒宴,足足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虽然一帮人明天就得踏上归程,却还是尽足了酒兴,直到喝得没一个能站稳的了,方才结束。薛向酒量极宏,虽然众人轮番进攻,也不过是微醺。不过,也好在有他这个清醒人,帮着招呼服wù

人员给一帮人架上了床,说不得这群人就得在酒桌上趴一宿了。

安顿好众人,薛向冲招待所的所长打声招呼,请他费心代为照看。因着薛家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希望招待所安排客人住宿了,所长老梁对薛向已有几分了解,知dào

这是四九城内有名的衙内。是以,薛向招呼,他哪里还有二话,一叠声地应了。

辞别老梁,薛向跨上了机车,出门去也。

是时,月隐星明,夜风如浪,吹得薛向精神一震,几分微醺也尽皆消散,回首往往希望招待所二楼处的灯火,忽生感概:这一帮虾兵蟹将大概就是自己这孱弱薛系最初的班底吧,唉,不知dào

这虾兵蟹将何时才能化虎成龙,但愿有那么一天!

却说薛向这边感概薛系力量孱弱,松竹斋内,安老爷子一家正为薛安远今天的诞辰喜宴,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第七十六章 漫画

漫画

时间已近凌晨,松竹斋大堂内灯火通明,安老爷子居中而坐,老王侧立其后,令人诧异的是,不止安在江和左、陈连襟就坐堂内,就连赴任吴中已有数月的安在海竟也稳坐中堂。

却说地方到底不比京中高官多如牛毛,这安在海下地方不过短短数月功夫,竟比在赫赫威权的中宣部任二把手时气势更足,整个人往那儿一坐,浓浓威势扑面而来,惹得左、陈连襟时不时拿眼去瞄。

“进了自家大本营,有的是人捧臭脚,有什么好得yì

的,有能耐像我一样,到别人的圈子去打拼,就凭你安老二的本事,保管被吃得连渣也不剩。”左丘明更是联想到自己的“悲苦”经lì

,腹诽不已。

说起来这次家庭会议的召开,几乎全是安在海的原因,这位仁兄一听说薛安远过六十寿诞,便快马加鞭,星夜奔驰,赶了回来。本来安在海正是在今天中午到京,有充足的时间,给薛安远道贺,但他非但没去,反而自述回京正是应对派系危机的。

至于“危机“一词,正是安在海对此次薛安远办寿的整体评价。而此刻,会议已经开了个两个多小时了,之所以折腾如此长的时间,倒不是大伙儿发言踊跃,而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间或夹杂着安在海的个人陈述。

安在海想不通本应当众口一词,齐声声讨的事儿,怎么变成了自己的独角戏,且是越来越无趣的独角戏,真不知dào

是眼前这些人不足与为谋,看不出其中凶险,还是自己这上千里驱驰,乃是犯了神经。

“爸爸。他们都不说,您倒是表个态啊,老薛家这样干太不地道了。想当初要是没有您的举荐,薛安远能有今天?再说。就是要竖旗,怎么着也该跟我们先打个招呼,如此独断独行,不等于是打我们脸么,叫外人怎么看?”

原来因着薛向的原因,安在海一直把薛家看作自己人,正是有着这个认知。再加上安老将军上次在军委会上力挺薛安远出任征南副指挥,且得到了通过,安在海就更是不由分说地把老薛家划进了自己派系内。可现如今闻听薛安远举旗搞自立,安在海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是以便星夜兼程赶了回来,还隆而重之地将其当作一次安系重大危机处理。

果然,安在海这番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的效果一如从前,安老将军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其余左丘明、陈道、安在江三人更是压根儿不接茬儿。

安在海瞧见眼前这种情状。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悲愤之感,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捏得手中的瓷杯滋滋作响,恨不得一举将之砸在地上。唤醒这满屋“昏睡”的家伙,可一抬眼看着老爷子这半开半阖的眼眸,心中的火气没由来一窒。

“大哥,老三,老七,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儿,听说你们上午还去了?别人都明摆着要跟咱们划清界限了,你们还上赶子往前凑,脑子里缺根弦儿啊。”见旧话重提无效,安在海果duàn

转移话题,打击起这三人来。

“老二,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跟咱们划清界限,我不知dào

你是怎么判断的,难不成人家老薛家还不能办喜事了?”左丘明早看不惯安在海这种自封为王的做派,指这个,训那个,算老几啊。

左丘明出言不逊,安在海不怒反喜。也难怪,这位唱了半宿独角戏,终于有接腔的了,怎么叫他莫名兴奋,“大哥,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薛安远归京如此仓促,岂是早策划好寿诞的表现?再说,前线虽然大战方止,但炮火仍未停歇,作为一员曾经的指挥官,在此时大肆庆生,岂是合适?”

安在海说的这些,左丘明自然心知肚明,方才反驳,纯是看不惯安在海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会儿倒不是懒得接腔了,低头和手中的茶杯叫起了劲儿。

安在海以为折服左丘明,气势大涨,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爸爸,事情就明摆在眼前了,咱们总不能熟视无睹吧,您多少得表态啊?”

这句话,安在海用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道出,就连两边腮帮子似鼓足了气的起球,圆圆地顶着。

终于,安老爷子睁开了眼睛:“你要我怎么表态?”

轻轻短短的七个字,仿佛尖针利箭一般,戳得安在海两边高高鼓起的腮帮子立时就瘪了下去。

“是啊,老爷子该如何表态?”安在海心中反问自己一句。

起先,他听说薛安远做寿的事儿,脑子就热了,立时连夜快马加鞭返回了京城,直到这会儿的独角戏,把脑子越唱越热,压根儿就没想过该如何解决,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在座众人陈述薛家人自立的事实,以及其后的危害。这会儿,老爷子点破了关键,薛安远忽然哑了。

在他想来,老爷子还真无法表态,难不成打电话去骂薛安远乃至薛向?介或在军委会上给薛安远上眼药?这些,想想都是令人发笑的举动,谁又会使了?

安在海一屁股坐回椅子,心中填满了怨愤和悔恨,他自己也不知dào

具体是在怨恨什么,只是心中满满都是那个年轻英俊的笑脸,是失落那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分道扬镳?是担心自此就没了那永远算无遗策的小扇子而在今后的博弈中吃亏?还是被自己视为子侄亲人背叛的痛苦…….

或许,如此种种负面情绪,在安在海心中兼而有之,说到底,安在海所患所恼的不是薛安远如何,而是薛向如何!

“二哥,你也别多想,薛小子和咱们相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什么人,大伙儿都清楚了,你犯不着上火。”安在江心中倒是不认为薛安远办个寿诞有多严重的后果,再说,他向来只认薛向,不认薛安远的。毕竟薛安远的牌子摆在那里,不是安系能一口吞下的。只是现在看二哥一脸着急上火的模样,安在江心中不忍。才出言安慰。

安在海张了张嘴,想说安在江肤浅。幼稚,可望去那张诚挚的红脸膛,到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沉默,大堂内又回归了沉默。

忽然,老爷子打个哈欠,端过立凳上的茶杯,用指头淋了茶水。擦拭了眼睛,终于说话了:“老七,老大和老三都说话了,我看你一直不动如山。心中憋了不少话吧,说说。”

老爷子竟是点陈道发言了!安在海悚然,左丘明亦大惊,不知何时,这个一直爬不上副部的老七竟在老爷子心中有如斯分量了。

陈道冲老爷子点点头。起身道:“既然爸爸点名了,我就说两句,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话。二哥顾虑得对,却是顾虑得过了。”

陈道话音方落,安在海重重一扣茶盖儿:“老七,我知dào

你在江汉和薛小子走得近乎,而且这次还是和江汉省的那帮人一起进的京,可真要论远近,你还比不过我和薛小子,奉劝一句,别被一些表象蒙蔽了眼睛。你说我顾虑得过了,我倒想听听究竟是怎么个过了。”

陈道被截断话,却也不恼,竟还还了个微笑:“我说你顾虑得过了自有道理,你方才说比我和薛小子走得近乎,殊不知咱们这儿还有比你更近乎的,他老人家都没发话,你怎么知dào

薛小子是自作主张?”

陈道端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安在海讶异地朝老爷子脸上看去,看见的仍旧是一张昏昏欲睡的老脸,但心中却是起了十分的相信。毕竟以老爷子和薛向的近乎,再加上此时的镇定自若,安在海判定,薛安远此次举旗,薛小子定是和老爷子打过招呼了,可若是打过招呼了,老爷子怎么不直言以告,还让自个儿独自蹦达了半天,莫非想看自己丢人不成!

要说陈道自负研究透了中华三千年权谋之术,倒不是一味的吹嘘,此人的心机城府不说配得上这句自褒之语,却也是强过安氏兄弟和左丘明多多。这不,他一句话出,不仅点醒了安在海,就连左丘明和安在江也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齐齐抬眼朝老爷子看去。

安老爷子却是迟迟不语,端了茶杯轻轻地嗫着。

谁又知dào

此刻老爷子心中的失望,不过失望归失望,到底是定了心。然而老爷子的失望和定心,非是因为薛向,而是因为安在海,因为这个一直让他死不了心,也下不了决心的儿子。但是就今晚,老爷子是彻底对之死心,也定心了。

细说来,老爷子没想到这个儿子不仅短智,格局也如此狭小,竟是为了一个消息,再加上自己莫须有揣度一番,就能凭空下结论,并付诸实践,如此种种,真真是让老爷子彻底失望了,竟开始怀疑自己此前安排他入吴中收拾局面,是否是一招大大的败笔、错招。

见老爷子依旧沉默,安在海的忍耐反而先到了极限,蹭得站起身来,急道:“爸,您就甭卖关子了,薛小子到底…”

安在海话至半处,但听砰的一声巨响,老爷子把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原本似睁非睁的眼眸,猛然开合,精光大作,唬得满座众人齐齐站起身来,躬身侧立。

老爷子紧紧盯着安在海那张难以置信的方脸,抬手一指:“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出声,有的是做事的人。你一个堂堂吴中省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整日里想的都是斗来谋去,老百姓能指着你这种官,算是见鬼了!打今儿个起,三年之内,不准你踏进家门半步,若在吴中干不出名堂,你就别回来了!”

说罢,老爷子挥手止住要出声的安在江,拄着手杖,大步去了。

安在江还待追上,却被并未跟进的老王阻住。但见老王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了过去,不待安在江接手,却被安在海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一看,呆立当场。

…………………

时值初夏,又兼夜风如水,薛向又是个贪慕风情的家伙,一路轻车缓归,到得家时。薛家大院已经静悄一片。刚把车停进库房,便发xiàn

院内的一株大树上有了响动,极目望去。清澈的月光下,树梢有人冲自己打着敬礼。薛向知dào

这是上回随薛安远入京的警卫。要说这薛家新宅唯一的弊端就是客房不足,或者说就没有客房,光薛家人聚齐了,还得在房间加床,方才能挤下,自然就没了卫士的房间。

薛向抬手回了个礼,心中倒有几分歉意。却是未出声邀请,因为他曾邀请过,无不被婉拒了。和警卫战士礼毕,薛向移步进屋。但见宽大的堂屋内已无一人,两张并排的八仙桌上,凌乱地散着许多礼盒,一堆小小的金猪银马等等,散了一桌子。

薛向笑笑。却也无力收拾,视线上移,扫在中堂正中悬挂的那副字画上定住了,反复默读着这八个大字,募地。对老首长和安老生出无限感激来。要说薛向生出这种感慨,确非凭空而发,实乃是有其原因的。

因为他知dào

这次薛安远独自举旗,有多大风险,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亦有多少人等着失败。要说薛安远虽然是开国将领,亦是这次南征之战最闪耀的将星,可论资历和实力,要独立竖起旗帜,实在是勉强至极。毕竟现下是七九年,不是九九年,数位老帅尚且在世,资历和实力盖过薛安远的元勋、将领大有人在,但是薛安远和薛向商议的结果,还是一个字:举!

而这极端冒险的行动,正是有了老首长和安老爷子的扶住,方才稳住了舵。

先说老首长,他老人家不仅让南大叔送来了写就寓意深远的八字手术,而且南大叔还在当庭亲自展开,这其中的意义就大了去了。毕竟这手书,如果当时南大叔不要求展开,那作为主家的薛家人自也不可能在客人未走之前,就拆开礼盒的。而如果不能当众显露,那这八个字的威力恐怕就得大打折扣,好在当时,薛向抱了礼盒要行,却被南大叔拦住,当众打开,这其中传出的意思,稍稍一品,就没有不知dào

的。这是明摆着老首长不只是挺薛家人,而且是力挺。

至于安老爷子给的帮zhù

,更是只有薛向、老爷子,外加老王三人知dào

。原来,薛向早在和薛安远商定完毕,便给老爷子送过信去,而这信非是电话,也不是文字,而是几页漫画。而薛向之所以选择这般原始和非常规方式传递信息,自然有他的道理。细说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薛向和老爷子之间的情谊,就方佛一坛美酒,越酿越香甜。

而正是由于这种太过亲近的感情,反而让薛向不好意思冲老爷子明说此次变故,毕竟无论怎么解释,薛家人自立乃是事实。但是不解释又不行,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到时漏了,反而更加被动。然而在这事儿上,薛向终究有些惭愧,开不得口,下笔亦难成文字。是以,薛向便选择了漫画这种颇具游戏性质和相对助于调节气氛的题材,作了传递信息的手段。且薛向知dào

以老爷子的胸怀和城府,不至如此器小,也不可能瞧不出画中涵义,品出其中利弊。

…………………………

却说安在海抢过老王递给安在江的数页稿纸,翻看一看,入眼的竟是图画而无文字,翻遍数页,皆是如此。安在海先是一脸不解地看着老王,老王做了个请的姿势,安在海暂且忘掉方才收到的老爷子史上最严厉措辞,紧紧盯着图画思索起来。

这边,安在海翻开纸张的时候,那厢,安在江并左、陈连襟,齐齐拥上前来,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几张纸上到底藏了什么玄机,让老爷子连这等大事儿都能压下,实在是令人好奇。

一众高官毫不顾忌形象,围着安在海挤作一团,好在安在海观画极慢,数分钟才翻一张,众人倒是都看了个清楚。

原来第一页上,画了一株大树,大树边上立着一株小树,第二页上那株小树死亡,三四页上大树渐渐变大,而方才倒下的小树渐渐变小,直至消失,第五页,起了狂风,大树没经受主住摧折,连根而断。

接着,第六页的画面和先前第一页一模一样,只是把大树的一个枝干画得极长,像是一个弯曲的胳膊,环抱着小树一般,第七第八页,小树渐渐长大,第九页,照例起了狂风,吹得大树东摇,长大的小树西摆,一东一西弯腰的大树小树的枝干相交倚着,第十页,风更大了,两棵树弯得更狠了,却是依旧倚着,未曾折断。

白纸上漫画的画技很拙劣,却是精准地表达了意思,就是最不善猜人心思的安在江也读出了这十来页画说的什么故事。

显然一到五页是一个故事,说的是小树死了,身体化作养分,被大树吸收了,暴风来了,因为单木不成林,没了支撑,大树最终也倒了;而六到十页又是一个故事,说的是在大树护佑下,小树渐渐长大,暴风来了,大树和小树倚为臂助,结果共同抵御了暴风,获得了生存。

细说来,此画不断拙劣,还有许多违反常识的错误,比如第六页上大树的枝干几乎快要包住小树了,按正常的科学常识,都知dào

收不到阳光的小树是无法茁壮成长的。还有第九第十页,风来了,两棵树不朝一边倒,竟是一东一西呈相向弯折,显然是违反力学定律的。

第七十七章 薛系独立

可就是这两处违反常识的错误,更加突出了画作的主题,只要智商正常的人,稍微一思索,便知其何指。很显然,画中的大树是安系,小树是薛系,十张画作的整体意思是,就算薛系并入了安系,也不过是为其添补养分,助其成长壮大,可终难成擎天臂助,暴风之下,依旧难存;而薛系若是独立出去,待得壮大,双方能互为臂助,共度时艰。

显然,第二组漫画隐隐还有薛家人的承诺在里面。

要说薛向真是好手段,一副拙劣至极的漫画却起到了无数语言不好、也不能表达的出效果,怕是比最优美的语言,最完整的解说更能打动人心。

果然,安在海看罢,长叹一声,良久,才出声问道:“老爷子怎么恢复的?”

……………………

薛向伫立大堂,感概良久,忽地伸手进裤兜,掏出一张白色笺纸来,展开一看,纸上也是一副画作,画的是个裂开的石榴,且画中石榴生得七斜八歪,裂开来,露出无数的石榴子。

看着这幅画,募地,薛向笑了,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对着这画作发笑,而是每每拿出来观赏,便会不自觉地露笑,俄尔,又会生出满心的感动来。原来,这副画作,正是他把那十张漫画送进松竹斋,悄悄交给老王后,当天下午,老王拿来给他的。当时,老王还一个劲儿地叨咕着“你和老首长的缘分可真是十世修来的”。

原来这画作正是安老爷子亲笔所画,也算是给薛向那十幅画的正式回应。这七斜八歪的石榴,正是指薛向,而裂开的石榴还故yì

露出许多子,是在说薛小子多心了,而后,故yì

把石榴画得丑陋。正是有调侃薛向人丑戏多之意。而在一件老爷子本该生气的事儿上,带上这种调侃的意味,正是老爷子在向薛向传达他并未萦怀。而是某人真的多心了。

薛向持画观赏良久,便上前将悬挂正中的那副老首长手书取下。将之并安老爷子送赠的多子石榴图,一道珍而重之地放进了红木条盒内。因为在薛向心中,这一书一画,同样重yào



…………………………

老王推开书房的门,缓步入内,见老爷子坐在书桌前,也不入睡。赶紧紧走几步,到得近前,“首长,该休息了。护士长可是跟我提醒过好多次了,您这个年纪可是最不耐熬夜的。”说话儿,老王便要来扶老爷子回卧室。

熟料,伸来的手却被老爷子轻轻推开,“都走啦?”

老爷子声音沙哑。显是熬了半夜的后遗症出来了。

老王急道:“走了,在海同志让我给您带好呢,他说保证在三年内,让您看到他在吴中的成绩。”老王语速甚急,似乎想快些应对了安老爷子。让他安心归寝。

老爷子冷哼一声,显是对安在海的气依旧未消,“小王,你说我老头子戎马半生,浮沉半生,教子也算严正,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东西,还就没一个成材的,唉!”老爷子今次对安在海几乎是彻底绝望了,也对安系的未来产生了忧虑,故才发此感概。

老王和老爷子相守多年,老爷子话方出出口,他便明白老爷子此刻心中是何感受,赶紧劝道:“首长,要我看是您的要求太高了,在海同志或许器宇不够恢宏,城府和智谋却也是一时之选,而在江同志为人方正,生性严谨,更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您又怎能说自己教子无方呢。实打实地说啊,自打有了薛小子,您对在海同志可是严厉太多了,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样对在海同志不公平,毕竟薛小子这种怪胎,数百年未必出一个,您总拿他作在海同志的参照物,又怎能对在海同志满yì

呢。”

老王一语中的,老爷子冷峻的脸老脸立时有了几分暖色,心中自觉老王说得没错,自打见了薛小子,自己总是不自觉把在海和在江,与之相较,可每每得出的结果,都叫人叹气。可漫说在海兄弟,就是自己这大半辈子所见英才俊杰如过江之鲫,可有一个半个能敌得上薛小子的?呵呵,真真是想多了,进套了。

老爷子心结既解,脸色又好了几分,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待老爷子放下茶盏后,其内已然空空如也,老王赶紧持了茶壶给续上,再观老爷子脸色大好,悬起的心放了下来,“首长,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在海首长的担心,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纵算薛小子来信,算是打过招呼,可薛安远这般独自举旗,对咱们的影响终归是不好的。”

老爷子抬眼,瞅了下老王,“你呀,难怪方才还说老二的城府和智谋是一时之选,怕是拿你自个儿对比的吧,真是矮子跟矮子比个儿,都觉自个儿个高儿。”

老爷子心情大好,打趣一句,老王刷的红了脸。要说老王心思细腻,干秘书工作却是一流,可对权谋通变,即使是在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这些年,依旧是有些力不从心。

见老王红脸不语,老爷子接道:“看事情一定要用发展的眼光,在这一点上,薛小子才真真是当得起‘一时之选’四个字。你别以为那十张画只是自辩、敷衍之词,薛小子是画里有话,话里还有话啊。”

老王不解道:“首长,不就是对比的两套图么,意思很明显啊,一套是说若是他安家人归在咱们一堆里,不过是壮大些咱们的能量,终难成擎天臂助,度不过灾劫,后一套画的意思则相反,说的是他安家人举旗后,对咱们的好处。其实,我怎么读,都觉得敷衍的意味儿太浓,要事都按照这一套说词,咱们岂不是要四分五裂,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爷子道:“你这不是较劲儿么,四分五裂?怎么个四分五裂法儿?叫左丘明、陈道之流出去能拉起一支人马?竟是胡搅蛮缠的话。”

老王讪讪,方才却是是较劲儿的气话。想想也是,这举旗岂是谁都能举的,当真是资历、威望、职位三者缺一不可。若非薛安远此次一脚踏上了岭南军区司令员的位置,恐怕这旗子就是有那位帮衬着,也举不起来吧。

一念至此,老王心结也开了不少,出声道:“现在想来,对咱们来说,多个盟友,却是比多个下属,来得更紧要。

“嗤”老爷子冷笑一声,道:“多个下属?你还真能想,薛安远堂堂五五少将,和老子一起授的銜,此次南征更是一枝独秀,更兼是那位心腹中的心腹,你凭什么让人家给你当下属,是凭上次的一次顺水推舟的举荐?还是凭咱们和薛小子走得近?幼稚!”

老爷子话罢,老王悚然大惊,此前,他还真是没就忘了薛安远的身份,只觉薛向是自己人,薛安远自然就是自己人,现在想想,人家的实力何曾差了,何曾真zhèng

求过安系的帮zhù

?自己真的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一派生机,薛向推了单车,绕着未名湖漫行,此湖虽不是长安水,岸边的丽人却是不少,一路行来,虽见不到后世光天化日就敢相依相偎的情侣,但俊男靓女笑语欢声,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歇。

时下已是五月下旬,离那日薛安远诞辰,已过去十来天了。薛安远早带着薛林、许翠凰远赴岭南,而远道而来的薛平远更是不能久待,薛安远生日第二天便告辞远去,眼下,薛家大宅照例又剩了薛向四兄妹。

今天,薛向本是不耐起早上班的,却是在家,接到刘高的电话,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他人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刘高便在外敲了窗子,道声“开会”,便径直去了。

要说现如今薛向和刘高的关系,那是既有合zuò

,又有斗争,而多数时间却是相敬如宾。这其中缘由,自然是起于那次薛某人的惊艳一枪,把周正龙彻底扎回了原形。话说当日,薛向道出不愿去游行的话后,周正龙道声散会,直接拍屁股走人,自此之后,薛某人便算是和周正龙决裂了。当时散会后,薛向还为今后团委复杂的三角形势挠头,可这回,现实却比想象的好了太多。

原来自那日会后,刘高竟是转变了态度,在书记会上竟会偶尔附和薛向的话,而薛向也投桃报李,偶尔回应下刘高,就这么着,两边倒是融洽了不少。当然,其中自也少不了分歧和斗争,不过就算再怎么分歧和斗争,这二位都有默契地绝不去攀扯周正龙。

就这么着,周正龙彻底又成了孤家寡人,拍过两回桌子,闹过数次,见无人搭理后,彻底又冷了下来。要说那日会后,周正龙真是银牙咬碎,五内俱焚,恨不得把薛老三碎尸万段,只觉这薛老三是天下最最可恶的玩意儿,他还自觉让薛老三在自己身后举旗,那是莫大的荣耀,他薛老三不领情不说,竟还在背后亮了刀子,真tm不是东西。

第七十八章 薛书记,了不起

自此,周正龙便很死了薛向,也想着报复,可报复的唯一方法,那就是必须团结刘高。当时,周正龙也厚着脸皮去寻过刘高,可刘高连门儿都不给他开,愣是装里面没人,差点没把周正龙给气抽抽了。要说也怪周正龙心太大,他也不想想曾经对人家刘高做过什么,那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揉三揉后,再打一巴掌。人家刘高恨他,恐怕比他恨薛向的心情强烈万倍,怎会理他。

却说刘高到底多怨恨周正龙,在此后的时间里,很快便得到了证明。这刘高先是在书记会上,和薛向打了个配合,剥夺了周正龙的财权,也就是说以后的财务处开支经费,必须由至少三位书记签字才能生效。要说刘高不愧是刘高,这种设计简直是妙绝。这样一来,周正龙手中的财权便彻底没了,毕竟他是无论如何也争取不到另外两人的,如此设计的另一好处,便是能让他刘高薛向互相制肘,在争斗之余,又维持了内部平衡。

刘高剥落周正龙财权之后,尤不收手,又把那些急着靠近周正龙的家伙,一一给收拾了一顿。当然,其中自然少不得薛向的配合,尽管薛向不太赞成刘高大搞株连,不过眼下,却是需yào

维系和刘高的关系,便捏着鼻子认了。不过,毛旺却是在他的护佑下,毫发未伤,而其余挨收拾的人等见状,更是竭力寻求薛某人的庇佑,倒让薛向拉了不少感情分。

……………

薛向望着窗外刘高远去的身影,心中嘀咕老小子又要使什么坏,来折腾老周。这厢,他还未及起身,项远便推开门来,邀他同去。说起来。薛向在团委之所以能顺风顺水,除了谋划得当,最重yào

的还是在第一时间团结了项远这个死党。得亏有了项远的竭力支撑,他薛某人才有了能和刘高、周正龙对攻对垒的本钱。

薛向知dào

项远这是来探口风了。这都成了习惯,每次会前,项远都会主动至此,或透露消息,或询问口风,总之就是要统一认识,统一口径。免得在会上消息不明被打突袭,或者意见相佐而后吃亏。

薛向冲着项远询问的眼神,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dào

这回刘高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项远笑着点点头。拉过他胳膊,把臂出门去了。

薛、项二人到时,周正龙、蓝剑、刘高已然在座,当然,也少不得书记员毛旺。却说这周正龙失势后。刘高有过提议要让毛旺滚蛋,却被薛向拦下,是以,毛旺才得以继xù

做书记会的书记员。

这会儿,薛向、项远刚跨进大门。毛旺便迎了上来,替薛向和项远拉开椅子,待二人坐下后,又赶紧捧上在一边先泡好的普洱茶。之所以上普洱,也是毛旺费心打听的薛向喜好,自此,书记会上便只上普洱茶,他毛大处长才不管别人是不是喝得惯了,在他看来,只要薛书记喜欢就好。

果然,薛向品一口茶,还回了个微笑,欢喜得毛旺如喝了蜜水一般,得得退回了座位。

这一切,自然被与会众人看在眼力。刘高倒没多少不快,心中只感叹薛老三城府和手段实在惊人,因为这会儿,刘高早已想透,只怕是那日周正龙提名毛旺之前,这毛旺脑门儿上就刻上了大大的“薛”字,薛老三竟然在他和周正龙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乾坤大挪移,此等手段怎不叫人胆寒?

这厢,刘高惊叹薛向的手段,那边,周正龙却只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心中抽搐地阵阵生疼。因为,这会儿,周老头就是再笨,也猜到了毛旺自始至终都是谁的人。而这毛旺竟还是他一手提到财务处处长的位子上不说,就连这书记办公室书记员也是他始作俑者,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是薛老三派来的卧底,此刻,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周某人一侧,怎不叫他抓狂。

周正龙心中抽搐,胖脸的两颊也在抽搐,却是终究没说出话来,这就叫有苦说不说,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他一想到自己从前居然自负到认为已然精通权谋机变,能将薛、刘二人玩弄鼓掌,脸上就是一阵火烧云。

这厢,周正龙不说话,刘高却是懒得问他,直接代劳,道出了“开会”二字。周正龙瞪了刘高一眼,后者宛若未见,接着便念起了文件,是关于组织学习五四精神的。刘高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出口,周正龙眸子里的凶光立时就黯淡了,因为这份文件,他这个系团委一把手都没见过,显然是校团委有意越过了自己,直接下给了刘高。不管这其中又没有汪无量做法,但这种肆无忌惮的无视,将他最后一丝斗志也给扑灭了。

文件不长,十多分钟的功夫,便念完了。薛向知dào

这文件就是召开会议的引子,只怕真zhèng

的戏肉还没出来呢。

果然,刘高念完了文件,交待了学习文件的重yào

性后,便又调转了枪口,对准了周正龙:“同志们呐,还有这么个事儿,说出来大伙儿议议,那就是校团委不是给咱们系团委配了辆车嘛,要说这车可真是个吃油的老虎,一个月光加油的钱,都得用去两百来块,当然,以咱们系团委如今的家底儿来说,这点钱算不得什么,可关键是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作风咱们不能丢,更不能忘嘛,我可是听底下同志反映,说有些人把公车当私车,今儿个上这儿,明个儿上那儿,甚至恨不得上茅房,都开车去,这样下去咱么得了,要知dào

这辆车是校团委分配给咱们系团委使用的,可不是分配给哪个个人的,可到现在为止,除了某些极个别人,还有谁坐过那辆车,这简直就是特权主义嘛,咱们是要坚决批评的……”

刘高话音方落,周正龙便接过了话头:“同志们,刘书记说得很对,也很好,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我检…”

早在刘高说出“车”字的时候,周正龙最后的防线便崩溃了,细说来,这件事儿他一直萦绕于怀,生怕刘高拿出来指摘,毕竟这件事儿,周正龙也知dào

自己无论如何是分辨不过的,因为刘高说的都是事实。

可即使周正龙知dào

这辆专车迟早会成为刘高的靶子,却是依旧没有提出把车交出去公用,因为,时下这辆车已经不是他的交通工具了,而是维持他周正龙最后尊严的遮羞布。是以,他宁愿拖一天是一天,宁愿日日虚无缥缈地祈祷刘高把这件事儿忘诸脑后,也不愿提出交车公用。

可这会儿刘高还是说了出来,周正龙知dào

最后一块遮羞布终于被扯落了,此后,他这周书记就得**裸见人了,心中无限悲凉之余,还是做出了反应,那就是检讨,尽可能的挽回,挽回,,,,至于挽回什么,周正龙一颗空落落的心也不知dào



拿知dào

就在周正龙悲怆着声音敢要念出一个“讨”字的时候,薛向及时出声了:“周书记,我先说几句如何?”

周正龙眼眸一寒,募地,又软了下来,软软地摆手,示意薛向先说。刘高则是满脸的兴奋,看来薛小子也终于忍不住痛打落水狗了。

薛向道:“刘书记说的公车的事儿,我倒不觉得是个多大的问题,毕竟别的院系都是书记专用,虽然校团委没做明确规定给谁用,我看咱们系也别冒头算了,还是继xù

由周书记专用。再说,周书记年纪也不轻了,在咱们系也是正儿八经的老大哥,他不用,给谁用,毕竟团委就巴掌大块地儿,工作范围又都在校内,压根儿用不上,还不如照旧给周书记专用,也免得放出车来,你争我抢,横生是非!”

当!

薛向说完了,满屋子一片死寂,没有人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先前笑意盈盈的刘高一对鱼眼泡子瞪得溜圆,怔怔望着薛向,瞳孔中却是没了定星。当薛向话音方落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薛小子又在耍弄阴谋,想争取刘高的好感,再跟自己掰腕子,俄尔,心念一转,便否了这个答案,因为眼下,他自忖和薛向合zuò

多过竞争,且团委已然没了竞争的余地。可薛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刘高再一次扫到那张温润、清澈的眼眸,心中忽然有了答案,继而感概,薛小子到底就是薛小子,你永远把不住他的脉。

而周正龙听完薛向这番话,心中没有保住尊严的庆幸,只有满满的感激。他原以为薛向会再踹自己一脚,本来就已经抱头准bèi

承shòu了,等来的却是春风拂面。他想不通薛向为什么要如此,他也不愿去想,心中只剩了感激。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何时,周正龙耸动了下鼻子,不小心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才将沉默打破。众人循声望去,周正龙老脸依旧立着,可那泛红的眼角,任谁也看出了老头子心中不平静。

此刻,项远心中亦是感概万千,他宦海浮沉十数年,见过无数次你争我夺,对发不死不罢休的争斗,却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让自己人尊敬,亦让敌人感佩的家伙!

薛书记,了不起!

第七十九章 周校长的烦恼

薛向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次于心不忍,竟会造成这么一种后果,那就是自那日书记会后,整个哲学系团委内部竟变得一团和气起来。当然,这和气首先体现在书记会上,又自书记会向下发散,其后数月时间,整个系团委争执的声音几近消失。

要说那日薛向替周正龙说话,几乎纯是出于不忍,就连他自己也不知dào

是不忍落井下石,还是不忍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遭此羞辱,反正那一刻口随心至,就脱口而出了。原本政治人物(暂且高抬薛某人一把)是不该心慈手软,亦不该以情感断是非的,可薛某人就这样做了。谁成想竟起到了极好的效果,会后,薛向就开始反思,反思为什么出现这种效果。

薛某人沉思多日,想出的结果,那就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时候无招才是高招。当然,这是薛某人自己从效果反推战术,从而上升到哲学乃至兵法角度的结果。而回归现实,薛向思忖,多半是刘高见自己突出一剑,帮扶了周正龙,认为周正龙自此必会靠近自己,他刘高则再无胜算,索性就停止了折腾。而周正龙这边经lì

了大起大落,纵算不是心如死灰,只怕也回归了平常心。

要说薛向还真没猜错,刘高和周正龙正是这般心思,一个担心斗不过有了周正龙帮手的薛小子,一个彻底冷了心肠,不愿折腾。而薛向当前的目的,是只求团委工作平稳运行,也不指望把权力全收归己手。如此这般,书记会上,众人竟齐齐变得文质彬彬,有商有量,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如此一来,哲学系团委自然和谐至极。

……………….

这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有大大的落地窗户,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淡黄的墙壁上,温暖而宁静。室内的环境优雅而和谐,可室内的人,此刻心中却烦躁异常。

原来,此间办公室正是京大党委书记、校长周树人的办公室,而此刻周树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一本杂志。长长的扫帚眉皱得快要垂直吊起,显然心情很是不佳。又翻数页,周树人一拍桌子,惊得坐在一角办公的冯友没拿住手中的水杯。砰的一下,水杯落地,杯碎水溅。

这声脆响自然吸引了周树人的注意力,他抬头朝冯友看来,后者尴尬笑笑。想道歉,张张嘴,却终究没出口,而是飞速寻来扫帚、簸箕,好生收拾了一翻。

“校长。什么事儿惹您发这么大脾气,方才可吓我一跳!”

周树人年近六旬,执掌这共和国最高学府京大已有近十年,他本身不但是学界泰斗,在党内也颇有声望。而周树人官大、名气大,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涵养,尤其是对校内学生,真zhèng

是做到了爱若子侄,甚得全校师生的爱戴。

要说周校长生平佚事颇多,最广为流传的却是这么个小故事。

那是78年二月份,也就是共和国第一届高考结束后的新生报到时间,当时五湖四海的学生汇聚一处,更有不少路途遥远,几乎一辈子没出过家门的学生千里赴京。而这群学生中,更有不少家庭条件困难到极致的,压根儿就无法承担两张火车票和路上开销。是以,为了省钱,就有不少学生独自赴京。新生报到这天,周校长照例穿着简朴的衣衫在校内巡视,哪知dào

走着走着,就让一新生给拉住了。

那新生就是方才说的那种家庭条件特困难那一堆的,乃是独自赴京,为了省钱,被褥瓢盆就带了一堆。这位新生独自进校,又无人帮着看管行李,可入住宿舍,需yào

先到报到处报到,可报到处人头攒动,已然挤得水泄不通,哪里是他背着一堆行李能挤进去的。是以,那新生就想着寻人帮着看管行李,谁成想这一找就找着了周校长。

那新生处理问题的方式倒也直接,自忖城里人不比乡下,办事儿都得讲报酬,当下,就掏出张五分的纸票,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周校长手里,自个儿一溜烟儿跑了。哪知dào

这新生初至燕园,见满园风景如画,自然觉得新鲜,便想趁着有人看管行李的空当,好好游上一游,更兼在报到处又认识了不少同学,两厢一招呼,立时就把接应行李的事儿给忘诸脑后了。

这边新生游得快活了,那边周校长却是倒霉了,大冷天里,在风里立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也未等着人,还是周夫人见到了吃晚饭时间还未见周校长人,方才发动校内保卫科的干事们搜寻,才寻着周校长。当时,见到东城了鹌鹑一般的周校长,周夫人就恼了,骂老头子死脑筋,就不会找个人代为看管,或者拿校内广播喊喊也是好的。哪知dào

周校长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轻轻掩过去了。

当时,这故事传开,也不是没有人说周校长沽名钓誉。当然,那都是燕园以外,且不了解周校长为人的家伙,以最大的恶意臆想的。不过,未几,这种说法便不攻自破了,当时就有人说了,周校长要事真想沽名钓誉,弄得人尽皆知,为什么不如周夫人所说那般,用校内喇叭喊喊,显然老先生还是不愿张扬。

却说周校长不仅为人行事颇有魏晋之风,坦荡率性,就连脾性也是极好。而今天这脾性极好的老爷子居然拍了桌子,冯友当真是好奇至极,才惊声问出。

“还不是青华园的那帮家伙无中生有,望文生义,乱造是非。”说话儿,周校长拾起桌上的那绿壳杂志,复又重重砸在了桌上。

冯友好奇至极,他作周校长秘书已有数年,一老一少关系极是融洽,压根儿就豪无拘谨,当下,紧走几步,到得桌前,取过绿壳杂志一看封页,又紧着打开,草草浏览了下里面的内容,便知dào

周校长缘何生气了。

原来这本杂志竟是青华园的校刊,光听名号就知dào

其志不小,而冯友却是知dào

青华园原来的校刊不是这个名字,一看期刊,才知dào

是出的第一期,显然是新改的名字,重新创刊了。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方才冯友只草草扫了几眼,就发xiàn

里面有一篇文章是评点京城各大高校刊物的,当然人家文中的立意主要是强调自己这刊物的特色和新意,可这番点评,显然就有了对比的意思。而文中更是着重批点了京大的校刊是如何落伍,空洞,言之无物,端的是毫不留情,难怪周校长愤nù



就是任何一个京大人见了,都得愤nù

,毕竟放眼共和国,也就青华园堪堪能作京大的对手,而双方也的确各自视对方为对手,各方面比拼得相当厉害,京大自然容不得青华园用诋毁自己校刊的方式,来拔高他们。

“校长,青华园那帮人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的,这回,咱们可们可不能轻轻放过,必须讨个说法儿,若是蒙头认了,那以后咱们京大人见了青华园的那帮家伙,就别想抬起头来。”冯友义愤填膺,说得恨恨声。

此刻,周树人已然淡定下来,毕竟数十年的养气功夫摆在这儿,也就是陡然见了死对头的无礼挑衅,才骤然失色,这会儿心绪早已平复。但见周校长摆摆手,沉声道:“小冯,咱们也别尽自说自话,你实话实说,咱们的校刊到底怎么样,人家说咱们空洞,言之无物,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哪里有,我看就是青华园那帮家伙胡吹大气,瞎评乱点!”冯友毫不迟疑,答得斩钉截铁。

周树人盯着冯友:“那你告sù

我咱们这期校刊的第一篇文章是什么?”

“这…”冯友刷的一下,小白脸就布满了火烧云,吱吱唔唔,答不出来。

“看来人家说得也不全错!”说话儿,周树人移步出门去也。

………………………….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日,京大校党委办公室内,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党委会,之所以要用别开生面,是因为与会人员比较特殊,除了十一名校党委常委以外,还有校党委宣传部一正三副四名部长。

一看这会议的阵容,便知开会的主题必与宣传有关,而事实正是如此。原来自那日周校长在办公室拍桌子后,青华园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每期的校刊必然会把京大的校刊拿出来攀扯几句,虽无夹枪带棒之语,但冷嘲热讽却是一刻也未曾少过。若单是这样,还不至于要周校长兼周书记召开京大最高级别的会议——校党委常委会应对。

然而情况坏就坏在青华园的真zhèng

是打响了旗号,不仅在青华园内影响力惊人,竟连各大高校,乃至京大之内,也多谈论那本杂志,其中还有几篇文章被和选中,其影响力大有冲出四九城,走向共和国之势。

第八十章 副处级待遇

如此种种,又怎不让周树人烧心,毕竟京大、青华园向来并称于世,且京大的风头隐隐要盖过青华园,因为京大才是共和国土生土长的,而青华园到底血统不纯,洋气太重。可现如今,京大在宣传上,被青华园压得抬不起头,还不了手,且此事造成的影响越来越严重,简直快要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了,怎能不引起周树人最高度的重视。

这会儿,整场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多钟头了,周树人一改温和本性,高声怒斥不说,拍桌子的声响都没停过,叱得校党委宣传部部长雷补思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雷补思,别以为你不开腔,今儿个就能躲过去,要是今儿个你拿不出个对策,我看你这宣传部长,干脆就别干了,我这儿用不起你这光吃饭不干活儿的大爷。”周树人越看这缩脖埋头的雷补思越生气,当下就直接点了名儿,更是少有的放出了狠话。

可事到如今,雷补思哪里还有良方,这些日子应对青华园的攻势早已让他疲于奔命,可照样被人家打得溃不成军,若是真有法子,早就使出来了,何至于此刻缩脖子挨骂。

雷补思站起身来,低了脑袋,却不言语。五十来岁的人了,这扮相宛若挨了训斥的小学生。周树人看了雷补思这副窘样,长叹一声,也懒得继xù

拿他出气,“同志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咱们开会就是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呀,光我唱独角戏怎么成,要是光凭我吼叫,能得出法子。就是吼劈了嗓子又何妨?这不是真没辙了嘛,大家都开动脑筋,不管什么法子。能应对过去眼前的难关就好。”

周树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诸人哪里还敢怠慢。真个是绞尽了脑汁。忽然,雷补思一侧的校党委宣传部副部长孙无极站了起来:“周书记,诸位领导,我,我倒是有点浅见,只是还不太成熟,我怕…”

砰的一声响。校党委副书记王刚一巴掌拍飞了茶盖儿:“孙无极,你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儿,这都什么时候呢,你还跟这儿磨磨唧唧。有话说,有屁快放!我不怕明白地告sù

你,这次的事儿不同寻常,李政局都来过电话了!”

王刚是军转干部,参加过朝战。算是京大少有的大老粗,说话向来无忌,一般干部畏惧这位副书记更甚周树人。而王刚口中的李政局在座的都知dào

是谁,正是现任的中办主任李无涯,乃是入了阁的。然而李政局之所以打电话过来。自然不是中办还分管教育,而是京大和李政局颇有一番渊源。原来李无涯正是京大前身燕京大学毕业,当年一二九运动的发起人之一。

李政局向来关心母校的发展,闻听了最近京大和青华园的冲突,立时,就打了电话过问,还委婉提了批评,是以,这场会议才被抬到了新的高度。与会的常委皆知dào

今天若是不讨论出个子午卯酉,是绝不可能散会。因此,王刚才会对孙无极的拐弯抹角如此恼火。

孙无极挨了骂,胆子反而壮了起来,“我觉得眼下对抗青华园,不能走寻常路,不然就是死路,我们也必须转变宣传策略,改版刊物,同他们打擂台….”

眼见着孙无极要老生常谈,外加长篇大论,王刚及时挥手插断:“孙无极同志说重点,没人愿意听这些重复一万遍的话题,这些已经达成的共识,就用不着你重复了。”

孙无极缩着脖子点头,接道:“是这样的,咱们要跟青华园打擂台,自然不能跟着他们屁股后边跑,这样是永远追不上人家的,这些天的实践已经证明了。所以咱们必须转变思想,另辟蹊径……”孙无极难得在诸位大佬面前寻到发言的机会,先前的胆怯一过,竟是滔滔不绝起来,丝毫不觉自个儿又开始重复废话,面前的大佬们已然面黑如炭。

雷补思低着头都能猜到诸位大佬此刻是何表情,生怕孙无极这放了羊的长篇废话,招来雷霆之怒,殃及自己这条池鱼,慌忙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孙无极一脚,后者吃痛,打住话,抬眼来瞧雷补思,余光所过,终于发xiàn

诸位大佬的脸色,心中悚然,再不敢废话,急道:“我的办法具体是这样的,青华园的校刊之所以能在这次改版中,出尽风头,无非是求新求变。我暗里打听过,那边的改版思路,好像是来自青华园的学生。要说年轻人的思维就是开阔,又是阅读主体,知dào

同龄人的偏好,自然对症成药。可若论对读者群体的把握之精准,咱们京大照样有这种不输于青华园,甚至犹有过之的人才。周书记,诸位领导们,大家想必还记得去年年尾的时候,咱们京大出现过一本叫做的杂志吧?就是那本杂志,当时的火爆和风靡程度,不用我赘述,关注过的人应该都有印象…”

孙无极不愧是话唠,一句简短的话偏偏扯了这许多,好在众人得了孙无极这一提点,无不茅塞顿开。因为那场风波,对,应该就是风波,周树人和京大的诸位大佬可谓记忆犹新。他们倒不是记得为了那本刊物,薛向对汪无量以下克上过,而是记得年前那阵儿,京大内的治安环境陡然变差,都上了班子会。

周树人道:“我就说嘛,咱们京大什么时候都不会输给青华园,只不过是一时之间,人才得不到合理运用罢了。那个谁,说说,当时是谁负责主编和改版的,赶紧给提溜过来。”

见周树人声调缓和,雷补思大着胆子接话道:“周书记,那人我知dào

,是哲学系团委的副书记,不过,用他恐怕有些不妥吧,当初,他可是因为在宣传方向的把握上,出了重大失误,受过校团委处分的。这么个有前科的人,实在是难以….”

“行了,什么重大失误,当我们都是瞎子啊,不过是软绵绵的诗词多了些,我看也没什么嘛,再说,现在特殊情况,咱们唯才是举,哪里顾得了这许多,马上调人,让他管新闻中心,只要他给我打好这一仗,以前的处分校党委可以撤销。”周树人当下就拍了板。

“周书记,不行啊,那人现在才是副科级干部,享shòu

正科级待遇,可新闻中心副主任是副处级,级别怕是…”

要说党委宣传部的架构和团委宣传部的架构完全迥异,级别更是高了数级。校党委宣传部部长虽不是常委班子成员,却也是副厅级干部,且党委宣传部内里单位,较之校团委宣传部要多得多,其中的新闻中心更是重中之重,其主任通常由常务副部长兼任,而实jì

工作却由仅有的一名副主任主持,这名副主任端的是位不高,而权极重。

正因为如此,雷补思才壮了胆子,第二次出言阻止。

“什么行不行的,我看就是你们这些人能耐不大,心思不少!他原来不是副科级干部,享shòu

正科级待遇么,现下提一级到正科,享shòu

副处级待遇,行了,不讨论了,只要能办事儿,别说什么享shòu

副处级待遇,就是给个副处级都值。”周树人大手一挥,便拍了板,又扭头冲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王元道:“老王,你们组织部走程序尽量快些,耽误不得。”

不待王元答话,雷补思失声叫道:“那人才十九岁啊!”

ps:万分抱歉,这几天调整生物钟,弄得很忙乱,质量和更新都有所下降,明天起,会好的,因为俺熬了二十四小时没睡,撑到九点睡觉,刚好把睡眠调整过来,这两章又是在极困时码出的,这一章就到二千六百字吧,俺实在是撑不住了。会好的,多谢!

第八十一章 应对

哲学系团委办公地本就集中,都在一个楼层,所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在眼前眼后,基本不可能瞒过谁,因此,薛书记被校党委组织部来人找谈话的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在团委传播开了。

时不过早上八点,薛向的办公室内,人头攒动,基本都是宣传部的老人们。

“书记,要走了吧,都说是金子早晚要发光,可您这发光也发得太快了吧,咱们大伙儿可是真舍不得您,您给大伙儿说几句吧。”

“是啊,说几句吧,要说薛书记来宣传部,就没怎么给咱们大伙儿讲过话,再不讲几句,大伙儿以后都没地儿听了。”

“………”

薛向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写满了真诚,心中亦是感慨不已,他来哲学系团委不过一年余,前后除了组织宣传部众人在上打了个翻身仗,其后,几乎就是作了甩手掌柜,甚至连宣传部办公室都去得极少。却没想到,临到要走的时候,大伙儿竟如此相送,怎不叫他动容。

其实,这回薛向却是想得差了,这些机关的老板凳心中都有一杆秤。历数薛向分管宣传部以来,从不多吃多占,耍权弄威不说,还把宣传部打造成了四大部最瞩目的所在,这让冷了十多年的宣传部众人怎不感激?再说,其后的收入,虽然九成都上交了财务处,却还是留下了一成,可就是留下的这一成,已经让宣传部众人受用不已了。

如此种种,宣传部众人是打心眼里满yì

薛向这个分管领导。今朝,薛向高升,众人心中虽然替老领导欢喜。可心中到底有几分不舍,也有几分担心。不知dào

之后,宣传部会落到谁的手中。再一想。不管落到谁的手中,可再想遇见薛书记这样的领导。只怕也是白日做梦吧。

薛向挥挥手,止住众人的鼓噪,他张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dào

说什么,最后竟弯腰,冲众人团团鞠了一躬。接着,室内,便掀起如雷般的掌声。

“姓薛的要走了,真不知dào

这小子走得什么狗屎运。新闻中心副主任,一步登天啊!”

刘高办公室内,张锦松听见那边的掌声,嘟囔了一句。

刘高看了张锦松一眼,长叹一声。没有说话。其实,他得到这个消息,甚至在薛向之前。当时,听汪无量言说薛向要调出团系统,他心中还有几分庆幸。毕竟,这些日子,虽然相处不错,可薛向的莫测总归让他放不下心,少了这个看不透的人在身边,刘高自然长出一口气。可待他闻听薛向竟是调入党委宣传部,且享shòu

副处级待遇,这近乎连升两级,已然超越了自己的官职,刘高心中便是深深的无奈,竟是连嫉妒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薛向走了,轻悄悄地走了,拒绝了周正龙和刘高提出的欢送会,倒是收了二人送的一本一笔,外加抱着办公室桌上的那盆仙人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下午三点,京大校长办公室内,校党委组织部长谢贤向周树人汇报了群**况。

周树人听完,眉峰一扬,笑道:“喔,没想到小家伙不只是能折腾,也很懂顾全大局嘛,看来年少也未必轻狂啊。”

原来,薛向的群众调查结果非常好,哲学系团委从上到下,就没有不说薛书记好话的,种种溢美之词,几乎弄得组织部下去的干事以为是众人先套好词儿的。本来这种群调一般也没谁说坏话,毕竟谁都知dào

是走过场,且人家又是高升,没必要无端得罪人。可像这种众口一词的死命吹嘘,组织部下来的干事,十数年群调中,几乎都未曾见到过的。因为,他生怕是众人对好词的,一改寻常的群调只谈话数人,而对薛向的群调,竟是访谈了足足十五人,且四大部都涉及到了,可得到皆是顶好的评语。

是以,这会儿周树人听完谢贤的汇报,才难得露出了笑脸。说起来,原本一个新闻中心副主任上任,用不着他这位京大的最高领导过问,可那日会上,周树人拍板使用薛向,完全是基于一时激愤,只求能得一员良将,扭转京大被动挨打的局面,其实压根儿不知dào

薛向的真实情况,待得雷补思补充说薛向年方十九,当时,周树人心中也是咯噔以下,毕竟十九岁的团系干部还说得过去,可十九岁的党内干部,且是挂了享shòu

副处级待遇的牌子,那真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然而他周大书记一言九鼎,且还扬言若能败青华园,就是给个副处也值得,自然不好收回改口,可他心中到底对孙无极所举荐之人没底,这才让组织部调查后,回报薛某人的情况。这会儿一听薛向的群调如此优秀,心中的担忧也稍稍松了。

谢贤笑道:“周书记,咱们京大当真是藏龙卧虎,您不妨猜猜这薛向除了哲学系团委书记以外,还有什么身份?”

周树人奇道:“怎么,难不成这家伙还真有来历不成?老谢,你就别卖关子了,麻溜儿的说吧,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我可没功夫和你逗闷子。”谢贤是周树人的老部下了,相交十数年,言辞自然无忌。

谢贤道:“您还别说,我这一调查,还真就吓了一跳,这小子竟然还是在校学生!”

“什么,没弄错吧?”这回周树人还真是惊到了,要知dào

他虽然管着全校的党员、干部,可全校的党员、干部足有上千人,哪里是他一个人能记全的,再说,薛向调配之时,组织关系直接下到了校团委,而后校团委在党委报备,也不过是件寻常小事儿,自然用不着周树人过问,是以,周树人还真不知dào

学校藏着薛向这么一号人物。

“错不了,我专门从团委调来了他的档案,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家伙。竟然是中组部直接下靠团委的,而且这小子入校前,还在山沟沟里做过大队长。嘿嘿,书记。您再猜猜这小子是在哪处做队长?”谢贤说罢,一脸的意味深长。

“难不成就是那个靠山屯?”周树人失声叫破。

谢贤惊道:“您怎么猜到的?”

得了确切的答案,周树人反而淡定了,说起来,这答案还真没什么难度。毕竟靠山屯的发展简史是上过的,周树人自然知之甚深,再加上谢贤说得诡异。再一联想薛向的年纪,立时就确定了七八。

猜到归猜到,淡定归淡定,周树人心中难免有些讶异。手下来了这等人物,又怎能不见上一见。

…………………

“薛主任,这边请,稍作片刻,周校长马上就到。”冯友引着薛向进了周树人的办公室。捧了杯茶过来,而暗里,却不住拿眼打量薛向。

其实,也非只冯友好奇薛向,而事实上。自打薛向到党委组织部报到后,整个党委大院就跟炸了锅一般。众人实在是没想到这新到的新闻中心当家人竟是个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先前,只说此人年纪极轻,可真zhèng

人到眼前了,才知dào

哪里是极轻,简直就和校内的学生一般无二嘛。立时,各种惊叹伴随着羡慕嫉妒恨便诞生了。

要知dào

新闻中心可是宣传部内的核心单位,名义上的新闻中心主任乃是常务副部长兼任,而实jì

上大权全在这唯一的副主任手中。说是个副主任,其实权责较之宣传部的另外两个副部长也不遑多让。而就是如此一个显赫的职位,竟然落到了一个小伙子手中,怎不诞生各种传闻。

薛向接过冯友递来的茶杯,道个谢,却不坐下,而是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送目眼跳。此刻,薛向所在的校长办公室,乃是建在未名湖畔的一座七层高楼的顶层,极目之下,烟波浩渺的未名湖,波光粼粼,四周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无不入目,端的是极好风景,绝佳享shòu



“怎么着,没看过这未名湖,还是在我这儿看,别有一番滋味?喜欢看,就常来,不过,前提是,赶紧把新闻中心给我抓起来,不然,板子落身上,你可别叫疼。”

薛向正赏到妙处,身后传来了人声,声音沉郁,显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薛向扭过头一看,但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大步朝自己行来,那老者个头不高,面目平常,独独一双眼眸温润如玉,闪烁着光芒,甚是抓人眼球。待看清来人相貌,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此人的身份,正是京大校党委书记、校长周树人,此前的大会上,他可是见过多次。

周树人到得近前,竟主动伸出了手,薛向微微一愕,赶紧伸手接过,摇晃了起来。周树人此举自有寓义,薛向脑子极灵,自然知其何指。原来,二人之间有两重关系,一者,师生关系,二者,党内同志关系,这厢周树人主动伸手,很明显倾向以后者的同志关系。如此举动倒是和方才那番话相呼应,意思是公事公办,要是打不了翻身仗,别指望他这做校长的照顾薛向这做学生的。

却说周树人此番召唤薛向,除了想见见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学生外,其中最大的问题自然还是关心如何在校刊上顶住青华园的攻势,因为,今天距上次开会又过了将近一周,青华园的又出了一刊,其中的头版头条,竟然被又被杂志引用了。如此两翻下来,不单是两校的学生,就是外人也看出了门道。渐渐就有风声传来,说京大不如青华园,如此风评,怎么叫周树人受得了。

薛向面色凝重,沉声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校长放心。”

周树人松开手:“军中无戏言!”

“愿立军令状!”

“噗嗤”

薛向和周正龙这番一唱一答,恰好合了里的经典对白,听得一边的冯友没忍住,乐出声来。

……………………

却说薛向在周树人面前答yīng

得痛快,可真要成功,却不是他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能解决的。毕竟青华园的他可是仔细看过的,其中内容确实较之眼下的杂志,读物胜过多多。而且其中的板块尤其出彩。竟然提出了包括农业、工业乃至政改的假想、模式,端的是颇有几分放眼天下的气概,难怪能产生如斯影响力。

却说薛向在周树人面前立下军令状后。又闲话几句,便告辞离去。转回新分得的办公室。说起这新办公室,薛向却是满yì

非常,党委宣传部和团委宣传部果真不可同日而语,此间办公室不断宽广豪奢,最最令他欢喜的是,竟然和周树人的校长办公室在不同楼层的同一位置,北望未名湖。南观樱花林,真真是再惬意不过。

薛向在落地窗前小站了会儿,便折回办公桌前,视线所及。一眼便瞅见桌上的一本绿壳杂志,正是青华园的校刊,薛向拾起,又翻了起来。这里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薛某人自打报到宣传部后。便开始极端关注这本杂志,因为他知dào

自己此次能有如此升迁,这本对头的杂志可谓是起了绝大的作用。这两三天的功夫,青华园的仅有的两期不知dào

被他翻阅过多少遍,想从中找寻破绽。以便破局。

一会儿的功夫,薛向又翻完了手上的杂志。实话实说,光站在这个时代的角度,此本已然是顶好的读物,既有特色,又紧扣时代脉搏,更重yào

的是,其中的种种设想,对一般的读者或许没有多大吸引,可对从政之人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也正是因为在吸引官员的目光上,做到了极致,才让其影响力与日俱增。

薛向虽然窥破了的成功之处,也知dào

在何处下功夫能起到效果,却是想不出好的办法。听起来这话有些矛盾,怎么知dào

何处下功夫,又想不出办法呢?而实jì

上,这世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事儿从来就没少过。正如眼下,薛向知dào

要想让京大的校刊比肩乃至胜过青华园的,也唯有在政治吸引力上下功夫,可到底怎样下功夫,他脑子里却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因为抓官员的眼球,可不是靠酸诗软词,介或新意,就足够了的,毕竟政治最讲究的是时效性,而正是在这一点上做到了最好,因为有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这个大背景,设计或讨论的理念和模型,无不极其符合眼下的情势。薛向想超越,或者模仿,真真是艰难至极,毕竟这不是他靠魂穿后世,拥有超越时代眼光就足够的。

“怎么办,怎么办……”薛向边在脑子里追问,边在办公室内转着圈圈,转着转着,眼球忽然在墙壁上的世界地图上定住了。

当!薛向脑子里猛然一震,心中大叫:有了!

“是啦,是啦,只不过是提出一些理念和模型,终究未经论证,可自己若是给出切切实实的实证,岂不是立时就将之比下去了。”薛向茅塞顿开,一阵风也似地奔出门去,向西侧的三个办公室行去。

细说起来,校党委宣传部实在是个大衙门,且是个切切实实的热衙门,而绝非团委的宣传部那般是因为塞人才显得大。不说别处,光其中最核心的新闻中心就有小五十人,而这五十来人绝不是尸位素餐,无所事事,反而几乎有人手不够的隐患。因为新闻中心下辖一个记者站、一个广播电台、一个出版社,这三个单位,每一处都是极端耗费人力,是以,五十来人仍显紧张。

而此刻,薛向奔赴的正是这三处单位的办公室。薛向挨个儿在门前停驻片刻,招呼一声,便返回了办公室,未几,便有六人联袂而至。这六人正是新闻那三处单位的首脑,乃是奉命到来。

“叫大家来的原因,我不说,大家心中恐怕也都有数,是的,正是为了商讨怎么对付,想必大家也都知dào

校党委对此事有多关注,毫不讳言,不仅校党委关注,就是中央也有领导在关注,事到如今,已然不是两家宣传部的较量,几乎已经是咱们京大和青华园的较量,已然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我希望大家打起精神,用心应对,争取打个翻身仗。”薛向刚挥手招呼众人坐下,便做了段即兴演讲,而效果到底如何,从这一张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便能清楚知dào

,显然,人家都当他薛某人在假、大、空话。

“薛主任,你说的情况,大家都知dào

,用不着赘述,既然校党委调你薛主任过来救火,想必薛主任一定是有这个能力的,所以还请薛主任不要卖关子,说说具体的办法,我想这比重复大家都知dào

的情况,对眼下形势,更为有用。”薛向话音方落,出版社社长罗鸣飞便接住了话茬儿,上来就亮出了下马威。

第八十二章 约法三章

却说这厢,罗鸣飞话罢,薛向微愕,暗忖,貌似自己这初来乍到,不会又是和初到哲学系团委那般,是抢了别人的位子,所以才拉出了怨恨值吧。薛向深深看了罗鸣飞一眼,后者毅然不惧,反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要薛向速速发言,另外五位脸上皆是一脸淡然,似乎压根儿就不知dào

眼下的气氛有些不正常一般。

要说这帮人瞧薛向不过眼的原因,和薛向自己思忖的也差不离,只不过不是因他抢了新闻中心副主任的位子,而实是他的年纪太过扎眼。因为在场的六位三大部的领导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年纪是三十岁以下的,忽然,上级派来个二十啷当的正管领导,且这小年轻还是在新闻中心形势不利,屡战屡败的大背景下,调来救火的。如此这般,岂不是上级领导在变相叱责这六位无能一般,是以,他们能真心欢迎薛向那才是见了鬼呢。

见此情形,薛向哪里不知是为哪般,他此来虽是救火,亦是自救,因为接下这烫手山芋后,可不是说完不成,就能平安而退的,毕竟他薛某人以现在的年纪,登此高位,虽然骇人听闻,却是有之前的一连串奇迹和功劳打底,只要他薛某人神话不破,就算别人心中再如何腹诽,也得忍着。而如果今次在新闻中心折戟沉沙,神话破灭不说,说不得便是一场仕途大溃败,这是他薛某人万万承担不起的。

因此,薛某人说话了:“鸣飞同志性子很急啊,得,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想必大伙儿也知dào

,正是由于你们的无能,导致咱们京大在和青华园的舆论战中大溃败。产生了一系列恶劣的影响,因此,才有了校党委调我来新闻中心救火。我要说的话不多。就三点,第一。我来新闻中心,可不是混日子的,说难听点,是来给你们擦屁股的。第二,我希望你们认真配合我的工作,若是谁在工作中跟我阳奉阴违,尥蹶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们也都知dào

眼下是什么形势,一切都得为这场舆论战让路,若是真有谁忍不住跳出来的。我想我收拾一个两个,校党委该是不会说什么的。第三,享shòu

权利,就得履行义务,我要求你们认真配合。是享shòu

了权力,而把这场舆论战打好,则是我履行义务,我可以放句话在这儿,如果我薛某人在两周之内。不能打出个翻身仗,自动退位让贤,所以,这半个月内,就算你有再大怨气,再多的不服,都得给我忍着。总之,一句话,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哗!

薛向话罢,罗鸣飞在内的六人齐齐面现惊容。这帮人虽然知dào

新来的小年轻必然不是什么老实疙瘩,可也绝没想到这家伙初来乍到,便如此携风雷,夹霹雳,端的是煞气逼人!

“怎么,大伙儿有意见?有意见就说嘛!”窗外的阳光照在薛向这笑眯眯的俊脸上,让人觉不到温暖,反而生出几分寒冷的感觉。

薛向说罢,照样无人接茬,就连先前骤然亮剑的罗鸣飞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话出口。毕竟薛向方才的一番言辞,虽然嚣张无礼,有失体统,却是道出了个事实,事实就是,现下新闻中心由人家负责,现下校党委最关心的大事就是出版社在上能否有所作为,有此二者,就注定这年轻副主任的在短期内是无dí

的,一切的一切都得为他布政施纲让步,谁挡路,谁完蛋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薛向见众人沉默,心中也长舒了口气,别看他方才粗言恶语,姿态甚是凶恶,其实多半是作势,至于为何作势,自然是是眼下形势紧迫,他压根儿无时间给他理顺新闻中心的人事关系,自然也无功夫给这帮下属玩儿什么恩威并施。而此刻,之所以说薛某人暗中舒气,其实也是他实在是担心有人不服,直接跳出来,和他薛某人打擂台,如果那样撕破脸来,势必耗费他更多的功夫去平息怨愤,而眼下他最缺的正是时间。

好在终究无人敢作出头之鸟,这就为薛某人打响第一炮,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又待片刻,见依旧无人出声,薛向笑道:“大伙儿既然没意见,那我就接着说了,我这人向来是坏话摆前面,既然坏话讲了,后面就说说好话。只要大伙儿这次努力配合,加紧工作,待咱们这一仗打出威风后,我亲自到校长办公室给大伙儿请功,决不食言!得,反正承诺和保证我就先放这儿了,你们可以记下,以后来找我薛某人兑现。下面,就说说正题吧,我看咱们就不讨论了,我直接安排工作吧……”

薛向自说自话地分配完了工作任务,六人仍旧无一人发言,薛向知dào

这几位是拿着劲儿呢,索性也不追着要保证了,直接挥手让几人退下。

却说刚转出薛向办公室不过百米,罗鸣飞便叫停几人,道:“孙站长,刘台长,还有老哥儿几个,你们说说这小子到底发的什么神经,不好好讨论怎么改版的事儿,竟要咱们新闻中心小五十人全部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校图书管查资料,还点名查什么十六世纪葡萄牙的资料,要咱们把各项数据整理出来,交给他,真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嘛!”

记者站站长孙文笑道:“行了,老罗,你也别叽咕了,人家再嚣张,终归有一样说得是对的。”

罗鸣飞奇道:“那样?”

不待孙文接腔,校广播电台台长刘能接道:“那就是咱们新闻中心人家现在说了算!唉,算了,我算是看得透透的了,什么资历啊,能力啊,都是屁!有时候人还真就得认命,你看看人家,才多大年纪,比我儿子也大不了多少,可生生就当了老子领导,你找谁说理去。”

孙文道:“老刘啊,你也别不服气,人家的成绩可是实打实地,上次的咱们也都见识过,其中的内容虽不见得如何出色,且都是炒冷饭,可人家就是拿冷饭炒出了新花样,光凭这点,咱就不得不服吧,我看这次和青华园的那帮家伙对撼,还真就得靠这样的人物打头,不出奇兵是不行啊。”

罗鸣飞冷哼一声,道:“孙站长,你也太高抬他了吧,什么奇兵,人家青华园的成绩可不是吹出来的,那还真就办得有些天下瞩目的味道,时事性和政治色彩极强,各种理念和模型的构建也是出色至极,我敢肯定绝对不是那帮杂志社的家伙能有的水平,一准儿是学院派的那些老教授们支了招的,而眼下,咱们这位薛大主任不思吸取经验,反而要咱们去整什么葡萄牙,我虽然看不出他唱得哪出,也知dào

是一准儿没戏。要我说…”

“老罗,老罗….”

罗鸣飞正说到兴头上,忽有人边扯他衣服,边轻声叫唤。

罗鸣飞不耐,拍手打掉抓着他袖子的大手,正待说话,忽然发xiàn

眼前现出一张脸来,剑眉朗目,轮廓刚硬,极是英俊,立时惊得叫出声来。

来人正是薛向,原来方才,他安排完众人的工作,在办公室小坐片刻,忽觉肚子有些饿了,刚跨出门来,准bèi

朝食堂进发,就看见先前被他召进办公室的一帮人围在一起,本来,他不愿理睬,准bèi

直接转进一侧的楼梯。奈何那边讨论激烈,他耳朵又是极灵,立时就听见了那边小子长那小子短的称呼,便知dào

是在谈论自己。当下,哪里还能忍住,便折步行了过来。

哪知dào

众人见他到来,都熄了声音,独独这背他站立的罗鸣飞未觉,依旧说得唾沫横飞,连一旁人拉扯他衣服,也不觉有异。

“罗社长,你的嘴巴不大好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一句话,我到底又没有本事,咱们事儿上见!”薛向拍拍目瞪口呆的罗鸣飞的肩膀,丢下句话,从众人中间穿过,扬长而去了,留下众人一脸的尴尬愣在原地。

…………………

不知dào

是众人背后议论薛某人,被抓了现行,而心生尴尬,才爆fā

出了惊人的能量,还是新闻中心一帮人原本就是摇笔杆子的,人多力量大,总之,不过一天的功夫,薛向交待需yào

的资料,便被搜集齐了,在他第三日上班的一早,就在案头寻见了。

待得了这半指来厚的资料后,薛向便闭关了,或者说除了撒尿吃饭,便与世隔绝了,整整五日的功夫,薛向甚至连家都没回过,就在办公室内支了张行军床,除了吃喝拉撒睡所必须的时间,其余的时间,便似定在了办公桌边一般。

又是一夜辛劳,薛向伏在案头,奋笔疾书,直到东方天际隐隐发白,第一缕晨曦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户照在他身上的时候,薛向终于停了笔,站起身来,移步窗前,打开上方的透气小窗,霎时间,窗外的阳光的味道和着一天最新鲜的空气钻进窗来,直冲脑门,让他浑身陡然一松。

第八十三章 海洋时代

凭窗暂驻,薛向稍稍舒缓了神经,复又折回桌前,拿起身中十多页的稿纸翻了起来,时不时下笔改几个错字,捋顺三五句子,大约又过了个把小时,才第二次歇了笔。没成想,他这边刚歇笔,外边便有了响动,却不是敲门声,而是绵密而又极轻的脚步声。

薛向心中好奇,怎么这么轻的脚步透门传来,会如此声响,移步门边,开门一看,门前竟密密麻麻站了二三十人,再细细一瞅,全是新闻中心的人。虽然他薛某人来新闻中心时日尚短,也未组织过聚餐和会议,可凭着极好的记忆力,虽不至记全每个人的名姓,可谁是那个部门的却记得一清二楚。

薛向这会儿虽然弄清了为何极轻的脚步,会发出如此声响,却是越发好奇怎么这群人全跑自己门前来聚齐了,正待出口问询,孙文先出声了:“薛主任,明天就是放刊的日子了,不知dào

你有没有什么指示,若是没有,咱们几个私下里也想了些主意,不如…”

却说出版社由罗鸣飞领导,这话该由罗鸣飞问出,才最为合情合理,可孙文却担心罗鸣飞语出不逊,又闹出事端,因此就插了话。因为在孙文看来,眼下的这个年轻的薛主任,领导能力和工作能力先不去说它,可这踏实肯干的作风却着实令人尊敬。毕竟薛主任这几日没日没夜的拼命,可不是演出来的。

孙文话罢,薛向微愕,他这些日子辛忙,还真就忘了时日,“不必了,稿子我已经准bèi

好了,马上改版。先前的内容只留下这块儿,其余的全部裁撤,要上的内容。我已经准bèi

好了。”

薛向话音方落,罗鸣飞又跳了出来:“薛主任。不是我怀疑你的能力,毕竟有些事儿,不是闭门造车,单枪匹马就能行的,说句出格的话,眼下咱们和青华园的争端,基本就端上了桌面。有心人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希望为了大局,薛主任还是不要一意孤行。拿咱们这生死存亡之战搞试验田,我看还是上我和孙站长、刘台长他们这些日子研究出来的新点子吧。”罗鸣飞冷冷地盯着薛向,浑然忘了那日被抓现行的尴尬。

说起来,自打薛向报到那天起,罗鸣飞就对薛某人憋着股火儿。因为此次青华园和京大的舆论战,归到实处,还是他这个负责整编、出刊的出版社社长要负的责任最大。而校党委单为这事儿调换了新闻中心的副主任,且是调来如此年轻的薛向,在罗鸣飞看来。就是上级领导对他的彻底不信任,**裸地打脸。而他罗鸣飞拿调派薛向的校党委没辙,却是把气撒在了薛某人头上,可他哪里知dào

薛某人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罗鸣飞同志,我记得五天前,我说过‘一切行动听我指挥的’,既然你不不打算听指挥了,那暂时歇歇,等我这阵儿忙过了再说,裴副社长,出版社的工作,暂时由你来抓!”

薛向声音清冷,说完,还打了个哈欠,好似说得无关紧要的家常话一般,可四周传来的低哗声,却真实再现了众人是何等惊诧。

“薛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提出一些意见,也不过是希望能把工作做得更好,你凭什么停我的职,再说,我出版社社长的职务是校党委组织部任命的,你有什么权力让我停职。”霎时间,罗鸣飞便炸了。

薛向瞥了他一眼,道:“首先,我说的是给你放假休息,而非是停你的职,其次,你若是有意见,大可直接向宣传部或者校党委反映,就这样吧。”

既然罗鸣飞三番两次地跳出来,薛向也不介yì

拿他祭旗,相信在他薛某人未失败之前,应该没人敢跳出来指摘,否则,第一个维护他的恐怕就是周大书记了。

说完,薛向直接让众人散去,又叫上三大部的主官,齐齐朝出版社所在办公室进发,看也不看已然羞愤欲狂的罗鸣飞一眼。

…………………….

“公元1500年前后的地理大发xiàn

,拉开了不同国家相互对话和相互竞争的历史大幕,由此,大国崛起的道路有了全球坐标。

五百年来,在人类现代化进程的大舞台上,相继出现了九个世界性大国,它们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

这些大国兴衰更替的故事,留下了各具特色的发展道路和经验教xùn

,启迪着今天,也影响着未来……”

“………绝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公元1500年前后是人类历史的一个重yào

分水岭,从那个时候开始,人类的历史才称得上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世界史。在此之前,人类生活在相互隔绝而又各自独立的几块陆地上,没有哪一块大陆上的人能确切地知dào

,地球究竟是方的还是圆的,而几乎每一块陆地上的人都认为自己生活在世界的中心………”

“…….征服是从被征服开始的。从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11世纪的两千多年中,伊比利亚半岛上战火连绵不断,这块土地曾先后被罗马人、日耳曼人和摩尔人征服。正如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斗牛士,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一刻也没有停止同入侵者的抗争,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仿佛根植于基因中的追求刺激、喜欢冒险的豪情…………”

京大校长办公室内,周树人几乎是小跑着读出这些句子的。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最新一刊的,双腿急速地迈动着,也分不清是在快走,还是在小跑,满脸潮红,眼眶微凸,大大的眼珠子像是半吊在空中,清晰的普通话夹着浓浓的陕腔,却是那样的响亮。

初始,冯友还以为周校长是生病了,吓得不轻,可待沉下心来听了几段周校长朗诵的文字,心中便静了下来,二话不说,拔腿冲出门外,未几,便捎回一本冲了回来,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便翻阅了起来。

如此这般,大大的校长办公室内,一老一少,一朗诵,一静观,竟是达到了一种动静相宜的和谐。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周校长绵长的朗诵终于停了下来,但见他忽然移步落地窗前,凭窗远眺,忽地,一拍大腿,叹道:“好一个大国崛起,好一个海洋时代!”

ps:这一周人都是昏的,真心对不起大家了,生物钟调了三天了,还是调不过来,一到中午十二点就昏,靠恐怖片撑到晚上九点才睡,可每次到半夜三点就醒了,真糟糕!再调调,调好了,一定认真写!对不起了!

第八十四章 薛向的野望

薛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的身子飘啊飘,飘到了天上,最后落在一朵厚厚的云朵上,那云朵又绵又软,支着自己的身子仿佛没了骨头,忽然天边又来一阵风,那风柔柔地,凉凉地,吹在他的身子上,像要吹透那三千六百个毛孔一般,俄尔,风慢慢变大了,吹得他身子从云朵上飘了起来,从一朵云,飘到另一朵云上,就这么着,风不停,云无止,薛向的身子不停地飘啊飘,只觉软软地,柔柔地,凉凉地,轻轻地,真个是舒服到了极点。

忽然,半空里陡起一阵霹雳,咔嚓,一声巨雷,身子瞬间从云端打落,眼见着就要落地,攸地一下,薛向睁开了眼睛,一抬头,揉揉朦胧睡眼,眼帘中方才清晰地映入两张人脸来,一胖一瘦,一红一白,“老孙,老裴,你们怎么来了,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薛向边说,边摇手腕,一瞅手表,已然是下午六点半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吃完早饭后,趴在桌上的,原打算是趴一会儿,哪成想一趴就是十多个小时。

“薛主任,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没等多久,就坐了一会儿而已,怪我怪我,不小心把书本掉地上了,把你给闹醒了。”说话的红脸胖子正是京大校党委宣传部记者站站长孙文,方才正是他手中的书滑落,制造了薛向梦里的惊雷霹雳,把薛向唤醒过来。

“是啊,没来多久,就一会儿功夫,原本孙站长是要我出去等的,可我说在这儿等,没想到就吵薛主任了。”孙文话音方落。白脸瘦子就接茬儿了,他正是薛向新安排主抓出版社工作的副社长裴东来。

薛向知dào

二人是在客气,因为单看沙发上那久久难以平复的压痕。就知dào

二人不是来了一会儿半会儿了,“行了。别说漂亮话了,你们二位联袂而至,想必是有好消息喽。”

薛向之所以有此问,原来今天正是京大校刊发刊的日子,亦是薛向入主新闻中心、改版、同青华园决战的第一仗的日子。而这次在发售方式上,薛向并没有采用此前发售的模式,毕竟校党委宣传部的可利用的资源。胜出哲学系那个冷衙门何止道里。且这回,全校高层无不瞩目薛向这第一炮,是以,这边还未等薛向动作。雷补思和孙无极便主动跳出来,把分售杂志的事儿给揽了下来,压根儿就未用薛向操心。

但薛向仍旧挂心,他挂心的非是京大校内的出刊情况,毕竟主场优势摆在眼前。用不着费心,而是一直担心在北邮、科大等几所高校的销售情况。说到这儿,你恐怕会问,怎么京大的校刊跑到别个学校去发售了?其中缘由,自然逃不出京大这共和国第一高校无与伦比影响力的因素。当然。不单是京大有此特权,青华园这与京大并峙的双子星之一自然也有此等福利。

是以,北邮等这几处高校自然就成了改版后的和青华园新创刊的的主战场,因为此几处非是二者主场,便有了公平决胜的舞台,其次,此几处的学子,无不是有思想有文化的中立群体,他们的看法和口碑无疑是最客观和最直观的。

因此,今天一早,薛向打算吃过早饭,便去这几所高校暗访一二,哪知dào

方填饱肚子,几天熬夜的后遗症便产生了——浓浓困意袭上心头。而原本只打算趴一会儿的,哪知dào

这一趴就趴到了日落西山。

而此刻,薛向一见二人面泛红光,眼角藏笑,自然能猜到恐怕是顶好的消息。

孙文一拍巴掌,便嚷嚷开了:“薛主任,何止是好消息,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您知不知dào

,今天咱们的出了多少?整整五千本啊,先前,您让老裴他们放开了印,这帮家伙嘴上应着,却是跟您阳奉阴违,勉强印了五千本就停了,害得咱们这边的发售点,工作了不到三个小时,便歇摊了,这不,这会儿油印室那边正在加班加点呢。”

闻听孙文指摘,裴东来白脸微红,急道:“薛主任,都怪我没听您的指示,实在是谁都没想到您真是点铁成金啊,平日里三千本就封顶了的,让您轻轻一拨弄,就成了这副模样,我是真没想到,总之,解释的话我就不说了,您处分我吧。”

不待薛向接茬儿,孙文挖苦道:“老裴,你这还叫不说解释的话?我看你小子字字都在解释、分辨,也不想想薛主任当初改版时,是何等盛况,想那不过是系刊,影响力极为有限,都让薛主任给拨弄得风起云涌,现下,咱们校党委的舞台比那哲学系团委大了何止十倍,你小子也不想想薛主任又该发挥多大能量,我看你是真该好好检讨检讨了……”

孙文说罢,裴东来又抢过话头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掰扯得极为热乎,竟是让薛向插不进嘴。起先,薛向还以为这二人是冤家对头,听了一会儿,便渐渐觉出意思了。原来,这二人争着拌着,竟有了替裴东来开解的意思。

薛向拍拍巴掌,止住二人的戏剧,也懒得长篇大论,只说让二人记得让油印室连夜加印,便毫不客气地将二人送出门去。他倒是真没责怪裴东来的心思,只想获得了自己需yào

的信息,信息既得,他自然无心留二人在此聒噪。

送罢二人出门,薛向打开办公室的壁灯,泡上一杯普洱,又给家里去了电话,招呼小晚先别吃晚饭,待会儿,他带去老莫打牙祭。欢呼声中,薛向挂了电话,抿一口茶,拿起桌上的新刊行的,翻了几页,脸上不自觉现出笑来。

细说起来,薛某人对此次战胜青华园的几乎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毕竟老天赐予他这重生者的福利实在太大,况且此次宣传领域的大战,归根结底还是拼比见识。可论起见识,谁又能比得过他这重生者呢。

要说薛向决定亮出系列。有其偶然性——无意中瞧见墙上的世界地图生出的灵感,其实更多的则是必然性。因为瞩目于各种理论和模型的构建,但大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却是改革开放,归结到实处,便是探讨如何能让国家走上高速发展的道路。说到底,青华园的只不过是提出了种种设想,却未经实证。而薛向的中的九个大国却是一个个已然得到验证的事实,兴衰存亡虽已如云烟,然而各个大国却是确确实实地存zài

着。如此实证,对于眼下的共和国自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借鉴意义。

然而薛向选定系列。除了要在舆论战中彻底荡平青华园的,其中未尝没有他自己的一些愿望。他深深知dào

,这个国家刚经lì

浩劫,无数人尚未睁开眼睛,即使如今提出了改革开放。思想领域依旧是一片混沌迷茫,甚至有人生出了资好还是社好的疑问,如此种种,不正是国民对国家前途对zf产生怀疑的真实反映么?

而此刻,还有什么比更能激发一个民族的自豪感。更能激发读者的爱国热情和对国家的自信心呢?除此以外,薛向同样希望系列能在高层起到反响,当然,他薛某人不是为了出名,而是迫切的希望高层能从中汲取到营养,少走弯路,哪怕是少走一步弯路,那也是他莫大的荣幸和最大的愿望。

因为薛向深深知dào

,未来三十年,共和国真的走上了大国崛起的道路,却从来就没一帆风顺过。虽然此后的三十年,共和国几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也近乎完成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可薛向同样知dào

其中到底隐伏了多少悬而难决的问题。当然,一部不可能解决此后改革开放产生的如斯问题,但却能起到极端重yào

的借鉴意义。

比如,新世纪以来,虽然经lì

了两次世界大战,可全球范围内的国与国之间的联系,从未如此紧密过,即使时下国内最保守的政治家也知dào

共和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要吸收借鉴别人的成果。可共和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该以什么样的胸怀和态度来看待曾经引领世界潮流的国家呢?又能从这些国家的发展,崛起,乃至沉沦中汲取什么样的经验教xùn

和营养呢?

正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说到这儿,您可能会问一句说得再天花乱坠,不就是一本书么,未免太过夸大其辞了吧?然而,作为党史办的老板凳,薛向却深深知dào

后世纪录片之所以诞生,乃是中央电视台奉政治局之命制作的。以此,便可知有着何等样的影响力。试想想,如果把提前三十年诞生,也就是由现下的薛向开启金手指,让其横空出世,能对现下的决策层产生何等冲击?

要说薛向书写这的最大野望也正在此处!

薛向虽说在后世收看过的纪录片,然而实体书压根儿就没读过,就是纪录片中的内容,也近乎忘光了。因此,他此番把目标定在上容易,可成书所耗费的心力却是难以尽数。因着怀揣着特殊的目的,薛向落笔处,尽量以最大的诚意,以求最直观地、最立体地形式,将这些大国的历史呈现出来。

他丝毫不敢加入自己的观念,亦不做任何种族、文化乃至文明的比对,如果说非要植入个人色彩不可,他也不过是尽量在文字中尽可能地引导读者从对历史的沉思,再投射到对现实的思考。

五天五夜耗尽心血,绞尽脑汁,就是这样几乎熬干了血、熬白了头般的折腾,薛向也不过才完成了一篇。要说进度如此缓慢,还真不是薛某人才思不捷,笔端迟钝,实乃是这看似抄袭,实乃重做的太过耗人心力,即使后世这的九大篇章诞生。也是集合了中央无数笔杆子和智库的心血。

而薛某人此番几乎是单打独斗,却还要力争以全球的视野和历史的眼光,为共和国的改革开放寻找镜鉴;站在整个世界文明的高度。以思辨性的语言描述就大国的兴衰存亡,从而得以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角度深刻分析大国兴衰的成败得失;在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潮中。探寻推动共和国发展的最根本力量。

薛向希望的诞生,能为正在进行改革开放的共和国献上一道心灵鸡汤,饮罢之后,大国家的小国民们,甚至是正纠结与资与社的大人们能重拾自信,获得启示,以开放的心态打开自己的视野。

以一敌众本以难能可贵。而薛某人要做的是超越前世的经典,无疑是难上加难。好在第一篇终究是诞生了,其中内容不说尽善尽美,薛某人终归是增删数次。批阅多次,他自己算是基本满yì

了。然而这的反响到底如何,薛向却是知dào

绝不是靠销量来决定了,信息传导需yào

时间,传导到高层。再反馈回来,就尤其需yào

时间,薛向现在恰恰有的就是时间,所以,此刻他一点也不着急。

一杯普洱将将饮尽。暮霭已沉,透过大大落地窗户向西天望去,但见远山苍翠,残霞如血。薛向正凝眸西望,神游西天,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一听,是小家伙打来的,小嘴吧唧,嗓音清脆,义正严词地质问大家伙什么时候开饭,嚷嚷着肚子已经饿扁了。

小家伙娇嗔声起,霎时间,薛某人满心的家国之思,天下抱负便散了个干净,赶紧遮应几句,放下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楼下奔去。

……………………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有人长大了,有人变老了,可有些事物却好似真的是历久弥新了,比如眼前的莫斯科西餐厅。三载过去了,老莫仿佛年轻了数岁,高高的青铜大柱镀上了金色,沿壁的灯光也换成了四五个雪白的水晶吊灯,而变化最大的当数迎客的大门,由老式的合页门换成了旋转门,而此时的旋转门在四九城内,还颇为新奇,据说还有不少年轻的客人专门冲着这扇旋转门至此,就为了在其中专上一圈。

旋转门有没有趣,薛向不大清楚,可旋转门到底麻不麻烦,薛老三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不,一小壶咖啡几乎快喝光了,可小家伙和小意还在旋转门里转得不亦乐乎,你追我逐得好不快活。原来,进门没多久,小家伙屁股没落座,便拉了小意奔旋转门去了。薛向原以为这二位尝够了新鲜就回来了,哪里知dào

两个小不点,竟是玩儿上了瘾,把旋转门作了捉迷藏的道具,兜兜转转,笑语欢声。

时下,已近七点,因着老莫厅内厅外,皆是灯火辉煌,照得旋转门处也恍若白昼。小家伙一身紧身迷彩套装,脚上瞪着圆头牛皮鞋,腰上紧扎的迷你武装带上还别着一把粉色的小手枪,一成不变的小分头更是衬得小脸儿英气勃勃。这身打扮,几乎成了小家伙的制式装备,若非天气变化,几乎是一成难变了。

而旋转门另一格里的小意装扮亦是不俗,一件裁剪得体的雪白衬衣扎在背带裤里,倒是勒出了蜂腰,衬得小身子修长挺拔,脚上亦是一双圆头牛皮鞋,修长的碎发乌黑浓密,小脸儿周正,整副卖相着实不俗。

这一对小兄妹,打扮得几乎和这个时代有些脱节,又兼在餐厅门口追亡逐北,欢声闹腾,餐厅内亦是食客无数,倒有不少被二人的闹腾,引来了注意力,却是无一人出声喝斥,反而不少搁杯停著,当作风景一般,欣赏起来。

薛向素来是拿这对小兄妹是没多少法子的,这会儿,已经叫了不少声了,依旧无人回应。好在小晚跟了过来,这会儿,见二小闹腾得有些过了,起身到了门前,一手一个便提溜了回来。

一家四口刚围桌坐了,三个服wù

员便持了餐盘步了过来,未几,餐厅的经理老马也悄悄溜了过来,送来一支红酒和三份冰激凌,说是欢迎三哥回京,算是他老马给接风洗尘了。

薛向听得哭笑不得,他此番回京已有近两年,来老莫也不是一次两次,虽然没撞着老马,可无论如何用不着接风洗尘来形容,若真是接风洗尘,那都两年了,这身上的灰尘,该多厚啊。

薛向心中腹诽,嘴上却是感谢多多,老马倒是识趣的家伙,闲话两句,便主动告辞,留下这一家人享用晚餐。

哪知dào

老马这厢识趣了,可这世上有的是不识趣的,这不,薛向还没往嘴巴里赛几口,门口方向就闹出了大动静儿。

第八十五章 跨国而来

呼啦啦,老莫的旋转门仿佛成了风车一般,显然,弄造出此种动静,若不是有人故yì

拨弄,那自然就只有一种情况——既多又密集的人群拥入门中。眼下正是此种情况,十多个军装青年,一窝蜂地拥了进来,人人脸带不屑,神情亢奋,不少人手中还提了数尺长的哨棒,显然是找茬儿来了。

要说现如今,改革开放的风潮已起,可终究仅仅只是露出了风头,政治领域尚且才勉强统一口径,自然不可能极快地作用到国计民生,是以,这会儿老百姓的口袋依旧不丰腴,而老莫这等所在依旧是高档场所,来往的皆是四九城的基层干部,归国人士,当然,最多的还是好显摆的大院子弟。

而眼前的这一帮气势汹汹的军装青年,显然就是第三类所在,如此判断,倒不是因为这帮人敢在老莫这等所在耀武扬威,而是老莫的经理老马先一步就迎了上去,脸带笑意,不住地抱拳,作揖,显得很是客气。要知dào

老莫在四九城的国营餐厅也是数得上号的,别看老马对江朝天和薛向这类的大号衙内客气至极,可人家老马却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国家干部,寻常干部子弟还是入不得眼的。

然而老马对眼下的这帮青年如此作态,毫无疑问,只有一种可能——来者非凡。

却说门那边闹腾的热闹,薛向也就抬眼看了看,便转身招呼三小用餐了,还分别给小家伙并小意片着两份八成熟的牛排。说起来,也非是薛向不认得门口的那群青年,其实他不仅识得,其中还有两个他曾经收拾过的家伙——王勇和马开(本来是那个kai字,现在得避讳了),只不过他现在性子早定。入仕一年多,在机关里倒把血勇之气熬得淡了,再加上他此来。就是带三个弟妹享shòu

生活的,哪里愿意多管闲事儿。

马克思说。联系是普遍的,还真就是至理名言,薛老三不想惹事儿,事儿却上赶子往他身上绕。这厢,薛向刚替小意切好了牛排,那边就弄出了动静。但听一声粗鲁的骂娘声,便又是一阵奔腾响动。他转眼去看。东南方向五十米处,一根粗大的描金立柱边的餐桌旁,有一人单腿跪地,手中持了一束鲜艳的玫瑰。托在胸前,嘴巴开合着,因着隔了颇远的距离,更加厅内嘈杂,薛向却是没听清楚在说什么。

而那单腿跪地之人甚至夺人眼球。竟是白肤金发,高鼻深目,老远便能瞅见一双湛蓝的眸子饱含了神情,竟是个面目英俊的青年老外在求爱。虽说四九城内,大使馆不少。更兼中美建交后,各方面的交往颇为密切,洋人也便多了起来,可这些老外多是在编人员,再加上,咱们共和国对老外颇有优待,设了许多专供外宾的餐厅,不对外开放,是以,老外自有去处,这老莫也极少见到老外。因此,这厢,薛向刚转头,便被那索爱老外拉去了视线。

前世的薛向本就是个深度宅男,除了电视上,连国人求爱的场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七十年代乍逢老外玩儿浪漫,哪里还有不聚精会神的。哪知dào

,他这一聚精会神,便看出了意wài

。那英俊老外求爱的对象竟不是老外,而是黑发黑眼的共和国女郎,但见那女郎墨发如瀑,明艳绝伦,竟是薛向的老冤家、死对头——苏美人。

而那边起了骂娘声和奔腾的响动,薛向这会儿也差不多也弄清了状况,很明显,这是苏美人的未婚夫马开领着王勇一帮来抓奸了!果然,那边马开一路奔驰如风,冲在最前头,边跑边骂,声音既大,语言又粗俗下流,霎时间,把满厅的眼球都夺了过去。

“好哇,苏风雪,别人跟说我,你和洋鬼子在一起厮混,我还不信,我原以为就算你在学校和学生不清不楚,至少还有丝毫底线,丁点廉耻,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真是人尽可夫,连tm洋鬼子都能将就,丢人,丢人啊!”马开奔至近前,虽然立住了,却神情激愤,状若疯虎,说到最后,还不住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俄尔,弯腰,以手捂嘴,作呕吐状。

苏美人俏脸岔白,恨恨瞪着马开,却是没有出声。要说苏美人并在乎马开如何观感,可是人都要面子,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马开恶意辱骂,苏美人虽是冰美人,却还不是冰作的人,自然有羞恼之心。可她终究拙于言辞,再加上不屑和马开分辨,到嘴的话便止住了。

谁成想苏美人这边没动静,那英俊老外却是不干了,蹭得立起身来,对马开道:“why?”

马开一把扯过老外手中的玫瑰花束,三把两把揉了个稀碎,骂道:“杰克,少他妈的给老子装犊子,别给老子说鸟语,老子听不懂。”

叫杰克的老外竟是立kè

变了汉语:“马,我认为你太不绅士了,在美丽的苏面前,你太没礼貌了。”老外的发音如同大多数洋人讲汉语一般,只有平声,但咬字极是清晰,嗓音也清亮,叫人听得分明。

马开把手中揉成一团的花束砸进杰克怀中,叱道:“杰克,你别跟老子装什么好人,当初在斯坦福时,老子就看你不地道,你他娘的竟然追到国内来了,mb的,今儿个老子叫你有来无回…”

杰克伸手托住一堆零落玫瑰,复又摊开,脸上现出惋惜,抬头道:“马,就算苏嫁给了你,你也不能阻止我爱她,更何况你还不是她的丈夫,就更没权力阻止我追求她了,在我看来,马,你的粗俗配不上高贵的苏,所以,我请求你能解除你们那个古老而荒谬的婚约….”

杰克话罢,马开大怒,霎时,就要挥拳相向,却被赶来的老马抱住了身子,一帮军装青年这时也赶了过来,在描金立柱边围了一圈,却也不急着动手,不少人脸上还挂着笑意,显是眼前的二男争女,极是有趣,尤其是还有洋鬼子掺和,增添了不少传奇色彩。

马开身形瘦弱,被粗壮的老马抱住,一是挣脱不开,便一边张牙舞爪,一边隔空叫骂,那边的杰克倒是极具绅士风度,虽然也是嘴巴不停,但绝无一句脏话,却是不断地讲述着道理,分析着马、苏二人在一起的注定悲剧性,以及马开定会玷污上帝赐予人间的天使。杰克说得认真而深情,倒让不少人听得心中暗暗叫好。

薛向却是从二人的话中,听出了此次风波的大概。

原来,苏美人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便艳惊斯坦福桥,当时,不知有多少西域公子被苏美人的绝世风采所倾倒,而杰克正是其中之一,也是追求最猛烈的三五人之一。而马开不放心苏美人独自出国,托了关系,进驻共和国驻国联的代表团,做了一员代表团的秘书。

这家伙做秘书纯是幌子,几乎就是为了盯苏美人而去,压根儿就没在国联待几天,多数时间却是在斯坦福桥晃荡,自然知晓苏美人在斯坦福桥的魅力,当然,在马开看来,苏美人那绝对不是魅力,而是招蜂惹蝶,放荡风骚。

却说这马开年纪虽轻,接受的也多是新式教育,可在对苏美人和异**往方面,却是敏感、保守至极,恨不得时时将苏美人拴在裤带上。

而苏美人则是外冷内热,思想极其解放,本来就对荒唐至极的指腹为婚反感至极,若非是苏母也同意了的,苏美人早翻脸不认了。可即使这样,苏美人对马开这种亦步亦趋,紧跟紧跟再紧跟,也厌恶到不行。

当然,厌恶也只是厌恶,苏美人到底没做出行动。

谁成想苏美人这边没动作,他的一帮追求者却是出手了。原来,同苏美人一道留学斯坦福桥的好友把马开的身份给捅出去了,尤其还渲染那指腹为婚的荒唐,以及苏美人是如何不喜却又不得不承shòu这种荒唐,听得斯坦福桥的一帮高材生热血沸腾,瞬间齐齐化身正义骑士,直奔马开去了。俗话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而马开面对的却是一帮热血沸腾的唐吉可德,自然是一溃千里,自此就在斯坦福桥待不下去了。

再后来,苏美人学成归国,马开也从国联代表团溜了回来。谁成想,杰克痴迷苏美人入了魔障,更兼他家世优越,家族在美帝参议两院都颇有人脉,竟叫他想办法谋到了美帝驻共和国使馆的工作,接着,又是一路打听,便寻了过来。

却说杰克追逐苏美人热烈,在斯坦福桥已是出了名的,更兼杰克性子执拗,又有西方人的直接,马开在斯坦福桥时,可少没听这家伙唐僧似的大道理,是以,两人倒勉强算是知根知底,这会儿见面了,一中一洋,很有些话逢知己千句少的味道。

那边吵得热闹,薛向听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招呼弟妹快些吃,打算吃完,早早退出这是非圈子。谁成想薛向这边刚给小家伙剃好了鱼刺,那边又起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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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货币掮客

原来,马开挣扎了一会儿,没挣开身子,终于开了腔,冲一侧的王勇几个求助,而王勇这帮家伙本就闲得蛋疼,他们原本也就是在时剑飞的茶馆儿里,偶然听说了马开要来捉奸,觉得极具趣味,才跟来的,和马开未必有多少情谊,先前之所以不搭把手,纯是为了看笑话和热闹,俗话说,看热闹的从来就没有怕事儿大的。而这会儿见老马拦着,担心大热闹出不来,又逢马开招呼,立时就出手了。

这边王勇招呼一声,一帮人三下五除二就把老拉开了,这下,马开立时腾出了手。众人原以为,这家伙脱了身,应该立时就得扑上去,展开男人似的、史诗般的殊死搏斗,谁成想马开竟然色厉胆薄到了境界,先前被老马拉着,张牙舞爪得厉害,这会儿,脱了身了,反而站在原地,不住地伸手伸脚试试探探,却死活不敢上前一步,看得王勇一众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作势的孙子。

却说马开这边不敢动真格的,对面的杰克却是颇有男儿本色,边脱着西装,边对马开道:“马,你若是同意,我们就来一场决斗,输的人以后就不能纠缠苏了,怎么样?”

马开凌空挥舞着拳头,面目狰狞,脚下却不住后退,嘴上依旧凶狠:“放屁!苏风雪是老子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决斗。你他娘的洋鬼子也太鸡贼了吧,就算是赌博,也没有让咱爷们儿独自出赌注的道理,你他娘的想空手套白狼啊!”

马开话罢,苏美人俏脸急白,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一双丹凤眼恨恨瞪着马开,捏着玻璃杯的指尖已然发白。而一边的王勇等帮闲非但不认为马开这话无耻,反而起哄叫着“纯爷们儿”。

杰克虽不知dào

“鸡贼”的涵义,后面的话却是听懂了。一张俊脸也变了颜色,他把褪下的西装外套扔回了椅背上。指着马开道:“马,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不过还把你当个男人,还认同你和苏因为你们这个国度那古老而荒唐的习俗维持下的关系,可是现在,我要说的是,你真的如一滩鼻涕一般让人恶心。苏让你看一眼,都是侮辱。说吧,你要我拿出什么,你才愿意和我决斗。”

“这…”

马开傻眼了。他原本就是个无胆的家伙,先前就是呈口舌之高强,指望拿嘴巴把杰克将住,让杰克知难而退,谁成想杰克竟是张口就应下了。反而让他彻底难做了,他可是知dào

杰克身家豪富,而此番若真答yīng

决斗,不管要求对方出什么恐怕都是白搭,自个儿一准是赢不到的。毕竟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dào

他自己和杰克二人的身体素质天差地远,真上场了,绝对是自取其辱。

“马哥,上吧,就要他腕子上的那块表,老子可是在一本外国书上见过的,知dào

那是块叫劳什子百大非什么的表,值老鼻子钱了…”

“去去去,瞎出什么主意,要块破表干嘛,表再漂亮也不如钞票实在啊,要美子!”

“对对对,要美子,这玩意儿可忒稀罕了!”

“美子!”

“美子….”

一会儿的功夫,王勇这帮青年就帮着马开把赌注定了!

见此形状,马开的小白脸越发地白了,端的是又惊又恐,时而瞅瞅王勇一伙儿,指望这帮人出个主意,时而瞄瞄正做着伸展运动的杰克,祈祷这洋鬼子忽然中风。

杰克知dào

京城人管美子叫指美钞,见马开无异议,说道:“行,马,你的朋友们替你做了决定,而且你也不反对,我就应下了,虽然我不认为苏的美貌是金钱能衡量的,但显然,对你来说,除了金钱,也选不中什么。”说完,杰克取过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掏出支钢笔,和一本淡红的支票本,刷刷刷,很快就开好了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什么玩意儿,莫名其妙,爷们儿要的是美子,可不要废纸,欺负咱爷们儿不认识富兰克林啊?”王勇一伸手,便拽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只知dào

上面添了个10000的数字,却是不知dào

此张票据有何用处。

原来,这会儿国内虽然还没有现收现兑的支票业务,但是外汇管理局却是专门开放了一处窗口,供这些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兑换货币,是以,杰克开的一万美金的支票,是能在外汇局兑出美钞和rmb,可王勇这帮街头纨绔,哪里会知dào

,自然不会认可。

见杰克的支票被拒,马开长长舒了口气,这家伙虽说在国联只是混时间,到底在国外晃荡颇久,却是知dào

这支票是真zhèng

能兑出玩意儿的。如此只要王勇一帮家伙不承认,这注定要丢脸的单挑,就得取消了,这才是最好。

哪知dào

马开一口气没舒尽,场边又响起了声音:“花旗银行本票,一万美子,不错,是真家伙,外汇处的那帮家伙就喜欢这玩意儿。”

不知何时,场面多了个碎发青年,个头不高,气场却是极强,身后稳稳站着三个身着皮夹克的大汉,皆是膀大腰圆,身材挺拔,英气勃勃之辈,一看便知是军中人物。此刻,杰克开的那张支票,不知何时落到了那碎发青年的手中,被他夹在竖起的两指间细细摩挲。

马开不识得这碎发青年,拿眼去看王勇,他可是知dào

这王勇不是什么善茬儿,原本支票是在王勇手中的,眨眼间就转了手,且这会儿王勇还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显然这碎发青年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这位先生,请把支票还给马,我们要决斗了。”杰克见苏美人神色凄婉,心中极是心疼,只想快些替她快些摆脱了马开这讨人厌的家伙,好赶紧离开此地。

碎发青年啧啧几声,竟伸手进荷包掏出一块玫瑰色的软帕,擦擦嘴角,笑道:“杰克是吧,他们这帮家伙没见过世面,不认你这支票,我不嫌弃,替你兑了。”说话儿,打个响指,站他身后中间位置的夹克大汉会意,从腰间掏出个数寸宽,尺余长的小黑包,打了开来,露出数个夹层,其间花花绿绿的钞票无数。

马开伸长了脖子看去,但见其内不只有美元,竟还有英镑,法郎等主要货币,反而人民币未曾得见,心中不免惴惴,开始怀疑起眼前这家伙的身份来。

那夹克大汉点钱的速度极快,片刻功夫就点出一扎,递了过来,碎发青年接住,不住地拿指头弹着那沓钱钞,俄尔,伸手递至中间:“老规矩,逢十减一,不过咱这只兑rmb,杰克你兑的是支票,又看在你是国际友人的份儿上,只取八厘,九千二百美子,谁接着?”

话至此处,众人齐齐低哗,不知dào

是被眼前这一扎厚厚的传说中这个世界上最强dà

国家的货币晃花了眼球,还是惊叹于碎发青年随时能掏出这么多的外国货币。不过,马开心中却是了然了,猜到了眼前的这碎发青年的身份——货币掮客。这种货币掮客,他在国外见过不少,但是眼下的国内能诞生货币掮客,无异于天方夜谭。

因为共和国自建国后,几乎就一直处在外汇饥饿状态,对外汇管制极度严苛,绝对不会让美元、英镑这类顶顶重yào

的外汇在地下市场流通的,可眼前的这碎发青年,不仅有大量美元,甚至几大主要国家的货币都有,且人家还毫不避讳,直接在大厅里亮出了,显然是压根儿就不怕官家找麻烦,这是何等滔天的能量。

碎发青年懒懒伸着手臂,一沓钱吊在半空,却无一人去接,王勇一帮人倒是盯得眼睛出血,却是强忍着**,不敢伸手,而马开更不敢去接,他知dào

这一接,就等于答yīng

了杰克的决斗,这与寻刺激何异?

“嗨,朋友,放你那里吧,由你作公证人,我和马决斗,我失败了,这钱就归马,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不纠缠苏,如果马失败了,只要他保证以后再不纠缠苏,这钱可以给他…”杰克似乎压根儿就不在乎这上万美元溜了一圈,就凭空少了八百。

“好好好,冲冠一怒为红颜,想不到洋鬼子中也有你这等情种,我陈某人佩服,得,这场决斗,我应下了,由我作裁判,保准公平,那个谁,杰克,还有那个马什么,你俩放心,有我陈某人做主,保准没人敢捣乱,事后,谁他娘的敢不履行决斗的条约,来找老子讨说法儿….”碎发青年自说自话一通后,又冲王勇道:“对了,小勇,他们争女人,那女人哪儿去了,钱和女人都是赌注,我作裁判和公证人,这赌注自然要在我掌握,赶快把女人叫过来。”

“不用了,苏就坐在这儿,我相信决斗用不了多久时间的。”杰克眉头微皱,显然不满碎发青年无礼言语。

“你这洋鬼子还挺有信心啊,成,女人不过来,我坐过去总行吧,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值…”话至此处,碎发青年的话音嘎然而止,仿佛被正嘎嘎叫着的鸭子被猛地一下拧断了脖子,听得人牙酸。

第八十七章 清场

原来,方才杰克侧身一步,从圆桌边让了开来,就是这一让,让碎发青年瞅见了安坐在描金圆柱一侧的苏美人。霎那间,碎发青年眼睛似乎被最灿烂的宝石晃了一下,而头上也挨了一记重锤一般,似乎视觉神经突然之间受到了最强dà

的冲击,大脑的反射弧反射出的信息就剩了一个“美”字,其他身体机能猛然停止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陈哥,陈哥…”一旁的王勇看出异样,出言提醒。

碎发青年猛地回过神来,再没了方才的笑傲从容,竟是亦步亦趋,踩着小碎步,失魂落魄般地朝苏美人所在的圆桌行去,行至桌前,竟弯腰冲苏美人行了个西式礼仪,轻声道:“这位女士,不介yì

我坐下吧?”

熟料苏美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压根儿就不理他,其实,倒不是苏美人对这前倨后恭、曲意讨好自己的碎发青年如何厌恶,实乃是她心中早已因持续愤nù

而没了旁的感觉。说起来,苏美人这一天的遭遇实在是糟糕透了。她先是在学校上课,莫名其妙传来消息说她苏美人在外国惹下的风流债发了,有个外国情人追到校内。要说也怪苏美人绝世姿容,特立高标,再加上女人从来善妒,不管是七八十年代,还是二十一世纪都一样,她苏美人艳名满京大,背后编排、宣传她的绯闻从来就没少过。

原本苏美人也没当回事儿,熟料杰克这家伙竟然找到她正在讲课的教室来了,要知dào

此时的京大可不比后世那般外教多多,杰克这一出现,立时显眼至极。要说杰克还知dào

苏美人在上课不便打扰,就在后排站了,可这家伙刚一进来。立时又有一帮女学生涌了进来,原来杰克这家伙手中持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先前他就是拿了这束玫瑰“招摇过市”。才引人瞩目的,而这帮女学生知其何为。哪里还忍得住心中的浪漫和八卦,便追寻过来,定要看看这浪漫到极点的跨国恋爱。

这帮女学生涌了进来,苏美人的课自然就上不成了。

说起来,杰克在斯坦福桥,给苏美人的感觉不算坏,且女人再怎么高傲。到底还是喜欢有人追逐,是以,苏美人课上不成了,倒也没对杰克发火。便寻了老莫,来招待这万里而来的老同学。哪知dào

二人刚落座没多久,马开便寻了过来。要说这苏美人自从那日在餐厅,见马开掌掴餐厅工作人员,已然对马开的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了。此后,又饱受马开纠缠,更令苏美人对其厌烦到了极点。

而这马开果然未失本色,一跨进门,张嘴就开始辱骂。且出口之脏几与龙须沟的污水等同,怎不叫苏美人心中作呕,眼下,她之所以没掉头就走,纯是顾忌自个儿走后,马开会拿杰克出气。

因着有了上面这一番来龙去脉,苏美人心烦至极,是以,碎发青年这番作态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要说这男人有时候就是犯贱,尤其是那种混到一定程度的男人,犯起贱来尤为激烈。因为这种人往往是能得的已经都得到了,生命中少了追求,生活的意义和意思也失色不少,偶然遇见一件求之不得之物,无不是狗血沸腾,尤烈三分。

而碎发青年眼下就是这种状况,这家伙家世卓越,想要的几乎就没有不得的,正如眼下,寻常人甚至难得一见的美钞,英镑,在他这儿也直如寻常。可眼前这无双玉人却然让他神魂皆授,且这绝色玉人竟是对其毫不假辞色,算是彻底将碎发青年心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击溃。

此刻,碎发青年念生万端,其中最强烈的便是要把这无双玉人追逐到手,哪怕是退一万步,千金搏得一笑,也是千值万值,在所不惜。

一念至此,碎发青年陡然来了精神,朗声道:“张明,你们三个把场子清一下,我好容易做回裁判,怎能让外人扰着这场比试。”

在碎发青年看来,显示权力,无疑就是显示实力和能力,男人身上还有比权力更能吸引女人的么?至于杰克和马开的比试,谁胜谁负,碎发青年已然全不挂怀了,因为他心中已然内定了这苏美人的归属。

碎发青年话罢,方才清点美钞的夹克大汉沉声应诺,又招呼一声,同另外两个夹克大汉一起朝大厅的食客行去,但见这三人所过之处,真个如滚烫泼雪一般,就餐的食客,立时起身散了个干净,即使有一二犟嘴的,三人一晃手中的证件,那犟嘴之人必然在一叠地道歉声中,去得飞快。

见此情形,碎发青年边敲着滑厚的玻璃桌面,边时不时地拿眼去瞅苏美人,一脸求求你表扬我的贱样,似在说,你看我多威风,哪知dào

苏美人端着咖啡杯的耳把,稳得连杯内的咖啡都荡不出波纹,眼神定在杯中,淡然极了。

碎发青年有些懊恼,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大声吆喝着,让三人加速清理,就连身边的王勇诸人也跟着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地申斥着,让食客赶紧滚蛋,其中尤数王勇叫得最响,骂骂咧咧,嘴巴脏极了,而被他拽在一边立着老脸的老马却忽然有了笑意,就好似这数十桌未结帐的食客是他家亲戚一般,吃着了免费的饭。

却说这老马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而王勇一声悠长的“玛丽隔壁的”忽然断了气。一旁沉默多时的老马,忽然把嘴巴靠近王勇的耳朵,轻声道:“三哥说他一直很想你呢?”

咔嚓,王勇的心嘎嘣一下碎了,迈开大长腿玩儿命一般地朝门边奔去,未跑几步,忽然猛地止住了脚步,又一步一步急速退了回来,定在了原地。王勇这番神经质的表现,弄得一干军装青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人甚至暗中揣度,这勇哥莫不是有羊角风的毛病。他们哪里知dào

王勇此刻已然惊骇欲绝,恨不得几巴掌抽死自己,尤其是抽死这张惹事儿的嘴巴。

原来,王勇先前正嗨到兴处,虽是狐假虎威,可其中威风已然到了极点,谁成想眼睛刚扫到百米开外的西北角那桌,便愣住了,且不只眼睛定住了,就连嘴巴也一并定住了。但见一大三小,四位食客安然进食,似乎未曾受到这满场的鸡飞狗跳一丝一毫的侵扰,尤其是那小女娃竟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白猫上了桌面,取食相喂。

原本动静相宜,温馨和谐的画面,在王勇眼中,却是本世纪最大的恐怖片,因为远处那安然进食的俊脸男子,对王勇来说,无异于斑斓猛虎,且是能吃人的猛虎。

说起来,王勇对薛向的畏惧,已然刻进了骨子里,此前在江汉他被龙国涛牵连,又和薛向欠了新账,而此刻,他嘴巴里不干不净地吆喝,字字句句,细细掰扯,都是把薛某人牵连其中。如此这般,王勇已然怕到了极处,所以才有了惊骇欲绝之后的拔腿就跑。可没跑几步,王勇猛然顿悟,照这样跑下去何时是个头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一次让薛老三把气都出了,就算挨一顿暴捶,以后终归能睡安稳觉了不是。再说,据传闻,薛老三从不在几个弟妹面前动手,如若传闻属实,眼下,岂不是身在保险袋中。

正是有了这么一番心理活动,王勇才发神经一般,来了个急速往返跑。

却说王勇此番发xiàn

薛老三,还来了个从惊骇欲绝到引颈就戮的心路历程,而此刻的餐厅内,还有另一人心路变迁能与之比拟,此人正是马开。在王勇发xiàn

薛老三不久,马开极目望去,便也定住了。如果说王勇是畏薛向如虎,那马开就是惧薛老三如鬼神。想来也是,二人受薛向的伤害程度不同,虽说王勇伤得惨些,可伤的终究是身,而马开是被薛老三蛮横地从楼上丢下去的,那日之惊吓,直如伤了魂魄一般。

此刻,王勇和马开一左一右,各立在描金立柱一边,皆是一般姿势,低头,抿嘴,闭目,满脸的悲壮。按说二人此番表情,直如川剧变脸一般精彩,该当引人耳目了吧,可事实上,却无一人朝他二人投注目光。此时,食客去尽,满厅尽空,所有的除了苏美人,外加王勇、马开痴傻二人组外,所有的视线皆毕集百米开外的西北角那桌,因为那处起了绝大的冲突。

…………………….

话说薛老三今天的心情原本不错,一炮而红,一家四兄妹融融而乐,共享美食,该算是绝顶的享shòu

了。熟料,他这刚给两个小不点料理完鲑鱼和牛排,自个儿却是不及尝上一口,心中便起了不快。

实话实说,因为两次的考试低分,他对苏美人无甚好感。可苏美人纯粹是美出了境界,是男人恐怕都难生出恶感,薛向也一样。是以,总体来说,薛老三对苏美人,是不讨厌也不欢喜。可马开这等龌龊的家伙恶性恶相地冲进门来不说,张嘴就是污秽不堪的词句辱骂苏美人,且其中还夹杂着生殖器,这叫弟妹在侧的薛老三如何能不气恼?

可气恼归气恼,薛老三终究懒得掺和进那边的争端,只想让三小快快吃完,好逃离这是非之地。老话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厢,薛老三一块牛排刚下肚,那边又吆喝着赶人,差点没把薛老三的肺给气炸了。

第八十八章 8341

那边要赶人,三小自然就没心思吃饭了,看着前后左右的食客跟退潮一般,散了个干净,便齐齐拿眼来看薛向,意在相询:走是不走?在这世上,薛老三最疼最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三姊妹了,怎肯让他们受丁点委屈,别说是一帮纨绔,就是玉皇大帝来了,只怕也是不能让他薛老三退让半步的。

薛老三这番不让,满厅的食客散了个干净,碎发青年的三个警卫自然齐齐朝这独独存zài

的一桌奔来,一个偏不让,一个硬要赶,是以,冲突便在此时发生了。

“这位同志,请换地儿吃饭,刚才点的餐,我请了。”

被碎发青年称作张明的夹克大汉,倒也不是上来就用蛮的,言语颇有礼貌。而张明之所以如此言语,倒也不是他性子温和,如果真是性子温和,此前也就不会那般呼喝食客了。实是张明警卫工作多年,眼力非凡,看出了门道,毕竟这么多食客都闻风退散了,就如同大浪淘沙一般,留下的必然是峥嵘之辈。张明料定薛向不是什么善茬儿,出言才小心几分,图的也不过是顺利完成任务。

张明话罢,薛向只做未闻,埋头大嚼不说,竟还抱过小白虎,接替了小家伙的恶喂食任务,嘱咐小家伙快吃。

“同志,我怀疑这餐厅有危险物品,要做全面检查,请配合工作。”张明左侧的夹克大汉掏出了证件,递到了薛向跟前,但见证件的黑色外壳正中一枚国徽鲜红如血,国徽下用钢印印着四个阿拉伯数字“8341”。

“要检查,请便!只是我们这一桌干干净净,一眼可辨,如果要挖地。我可以搬着桌子让路。”见此证件,薛向眉头微皱,也仅仅是微皱而已。接着,便又低头大嚼起来。

这下。可把张明三人震住了,一时间有些摸不清状况,真不知dào

眼前这年轻人是压根儿没见过世面,还是有恃无恐?一时间,踌躇难决,没了言语。

其实,此刻薛向心中也起了波澜。他也没想到那碎发青年竟是如此有来头,能用动这帮家伙。而且薛向也自觉给了这招牌的面子,如果不是亮出了这等招牌,他薛老三压根儿就不会言语。更不提还说给搬桌让路。

说到这儿,年轻的读者恐怕会好奇这“8341“难不成还真是了不起的招牌不成,薛老三这般蛮横还得避其风头?答曰:是!

说起来这“8341”不单是了不起,简直当得上“不得了”三字。原来“8341”的另一个称号叫作中y警卫团,这可不是徐小飞之流张嘴就自己组建收保护费之用的乌合之众。人家这支部队可是在伟大领袖授意下组建的。

至于为什么叫作“8341”,当时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然而在时下看来,却还存zài

着一个颇有神mì

色彩的解释,那就是伟大领袖生于1983。卒于1976,享年83岁;而伟大领袖1935年遵义会上掌权,1976年卒而失权,掌权总计41年,如此便有了8341。当然,此种解释虽然有理,未免太过玄幻,领袖身前岂能料到身后。

闲话罢,咱们言归正传,前面说了8341部队乃是领袖组建,只负责保卫共和国核心领导,且够格获得保卫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一双巴掌,由此,便可知这支部队是何等的威风赫赫了,于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方才无论叫嚣得多厉害的食客,见此招牌,也得黯然退场了。

当然,8341招牌再大,薛老三自觉面子已然给过了,若是再让他后退,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这支部队捍卫共和国核心,他薛某人尊敬非常,若是拿来给某些人耍威风,他薛某人就敬谢不敏了。

这厢,薛向依旧埋头吃喝,还时不时给小家伙擦油乎乎的嘴巴,那边,张明思忖无果,回头冲那碎发青年打个眼色,意在相询薛向是哪号人物。

却说张明一个眼神过去,碎发青年却是羞恼异常。因为这会儿,杰克和马开的决斗,在碎发青年看来,压根儿就是可有可无了,而他此番举手便清空了满厅,显示无上全力,以此震惊苏美人,才是其愿望所在。可眼下,生生出现了一桌钉子户,张明三人竟拿之不下,还打眼色问计,在碎发青年看来,简直就是**裸地打脸,把他此前营造的赫赫威风,丧失殆尽。

碎发青年羞恼至极,却还不忘去看苏美人是何反应,哪知dào

苏美人美眸依旧凝在咖啡杯上,似乎万事难入其眼,动其心。苏美人越这般冰冷轻淡,碎发青年就越心痒如抓,越发迫切地想在苏美人面前证明自己,至于证明什么,已然不重yào

了。

碎发青年眼光骤寒,半空里伸出左掌,霍然握而成拳!

那边张明三人看在眼里,相互打个眼色,便缓步朝薛向逼了过来。

“这位同志,既然非要干扰公务,就得做好吃苦头的准bèi

,不过,给你个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张明看似好心规劝,实则已然惹翻了薛老三。

薛老三生平最恨这种打着公家的旗号,干私活儿的家伙,尤其是其为军人,一件为虎作伥的事儿,还能说得冠冕堂皇,外兼自然至极,显然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已轻车熟路。

“大家伙,他们好讨厌,把吃饭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赶走了,又来赶我们么?”小家伙往嘴里塞一块鹅肝,咬得小腮帮鼓起,说得含糊不清,显然是跟薛向见惯了场面,压根儿就不怕。

薛向抚抚小家伙的小脑袋,笑道:“放心吃饭,谁也不敢赶小宝贝的。”

小家伙小嘴吧唧,喉头微动,显是那块鹅肝入了腹,扬起笑脸,忽地从腰间把那把粉色的迷你小手枪掏了出来,半空里挥挥扬扬,“你说对了,我有枪呢!”

看着小家伙一副有枪就是草头王的霸道模样,薛向噗嗤一下,乐出声来,方欲伸手来接小家伙的小枪,耳边陡起劲风,知是有人背后出手了,脑袋急缩微偏,伸出去接枪的手,半空里陡然调转,后发先至,竟是稳稳拿住了身后正欲回抽大手的动脉处,轻轻用力,那攻来的大手,便再动不得分毫。

这厢,他刚制住一人,忽而,左侧又传来劲风呼啸,来势较之先前猛烈数筹,呼呼拉拉,扯得猎猎直响,薛向不用回头,便知攻来的是飞脚,且这一脚飞来,甚是阴险,竟是直攻薛向脊下三分,让薛向躲避不得,因为薛向若是避开,那飞脚势必扫中桌面,以这一脚来势之威,三小遭厄,势所难免。

这出脚的夹克大汉甚是为自己这番算计而得yì

,殊不知,他这一脚下来,彻底惹翻了大魔头,但见薛老三面色陡寒,握住张明动脉的大手用力一合,咔嚓一声脆响,将张明手腕折断,于此同时,右手猛地一拍桌面,一把餐刀急速跳起,半空里,被薛老三一把抄住,头也不回地便朝背后刺去,竟是后发先至,先到了背后,接着便撞上了那迅雷般攻来却来不及收回的大长腿上,噗嗤一声闷响,餐刀正中腿肚,入内三寸有余。

此番情状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薛老三连身子都没坐起,便重伤了张明二人,下手狠辣,听得远处闷头呆站的王勇、马开忍不住齐齐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便是一块儿一屁股坐倒在地。

要说这张明二位战士到底是8341部队的,虽然被薛向重伤,竟是哼也没哼一声,忍着巨痛,又攻了上来,这下,连同第三位在一边看热闹的战士也反应过来了,一个跺脚,借着蹬地之力,也冲了过来。

薛老三微皱眉头,霍然起身,右手暴涨而出,接住那腿上中刀的家伙轰来的右拳,左手抓住张明抽来的腿鞭,左脚猛地跺地,声势较之那第三位战士强出何止道里,室内简直跟起了微型地震一般,薛老三脚掌所触之处,已然崩裂塌陷。

借着这股巨力,薛向一手扯着一人,愣是将二人带得飞了起来,一记凶狠的贴山靠正中那冲来的第三位战士的背脊,后者受了这股巨力,凌空便飞了出去,随后,啪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没了动静儿。接着,薛老三再不纠缠,将手中二人一记对撞,便松了开来,任由二人软软倒地,再没了声息。

短短数息功夫,三位8341的战士便了了帐,然而,薛老三下手还是知dào

轻重,不过是击晕了三人,非是下了死手。

当然,这三位8341部队的战士瞬间就被薛向收拾了,看起来是轻松至极的,相比起这支部队的鼎鼎大名,有些名不副实。其实不然,因为8341部队的战士本就不是厉害在国术技击上,此只是一项技能而已,其中最主要的是要求军事技能,也就是各种枪械的运用,倒不是要求战士有多能打,毕竟国术世家出身的战士到底是凤毛麟角,再说,这会儿特种部队的雏形还是在岭南诞生的,8341部队却是走在了后边。当然,其中最重yào

的理由,8341部队成员,要求最高的不是搏击和军事技能,而是政治正确,家世清白。再加上,遇上的是薛老三这么个武力变态的家伙,如此瞬息被击溃,也就显得不是那么无法理解了。

ps:8341,76年便改名了,此处不符!

第八十九章 火爆

这一场争斗,颇有几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味道。

打得激烈,收束得也自然,薛向扫了扫地上的三个没了声息的家伙,又扭过头去,移步桌边,冲已经搁碗停著的三小道:“吃好没,没吃好,咱们接着吃。”薛老三说得轻松写意,就仿佛方才只是拍死了三只讨厌的苍蝇一般。

小晚到底已是大姑娘了,虽然有薛向在侧,她是万事不萦于怀,也无需操心,却到底知dào

眼下已不便吃饭,便拉了小家伙和小意离座,冲薛向点点头。薛向伸手抱了小家伙在怀,牵了小晚和小意,迈开大步,却不朝门边行去,而是直直冲那一帮已经看傻了的人行来。

“小勇,怎么哪儿有热闹都少不了你,我看你真是闲在得狠?”未至近处,薛向便点了王勇的名儿。

后者仿佛触电一般,浑身猛地抽搐一下,急道:“嘿,那啥,那个三哥,我就是跟过来看,不,过来吃饭,吃饭….”

“吃饭好啊,还没上桌吧?”

“没没,没来得及…”

“那感情好,我那桌还剩了不少,主席教导我们说,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正惭愧得不行,恰好你来了,得,就麻烦你给消灭一下,另外,别忘了给老马结账,我今儿个不趁手…“方才王勇出言不逊,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得寻个法子恶心恶心他。其实,他那桌倒是真没剩什么,只不过是盘中还有些碎末子罢了。

熟料王勇竟似得了什么奖励一般,眉开眼笑地应了。其实,薛向哪里知dào

王勇此前都快吓得尿崩了,毕竟那边地上倒着的没了动静的三个家伙可不是纸人儿,如此惨状。无不证明“薛老三在弟妹面前不动手”的传闻,绝对是史上最坑人的消息。方才薛向大步朝这边行来,王勇心弦已然绷紧。做好了挨巴掌的准bèi

。谁成想等来的却只是吃剩饭外加买单的薄惩,不。在王勇看来,简直就是发福利了,毕竟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请三哥吃饭的。

薛向自不会费心揣度王勇是何观感,他此来就是把埋单的事儿定下,这小子虽腰缠万贯,可偏偏在吃饭时,极爱占便宜。这点倒和前世的薛向极为相似,弄得这魂穿后的薛向也有些迷糊,好在不是什么大毛病,薛向并不萦怀。

见事已了。薛向拉了三小转身便行,熟料刚行没几步,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听见人声了:“打了老子的人,这就想走?”

薛向扭过头来。见一方圆桌倒在地上,断成了两截,四周还余无数碎片,显然方才弄出大动静的就是这物件儿,再调高视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狰狞到扭曲的白脸,白脸上顶着的是修长却不整齐的碎发,“怎么,你想请客?”

“我….”

碎发青年喘着粗气,胸膛不住起伏,却是“我”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会儿,他是真拿薛老三没法子。说让薛老三等着、自己去叫人吧,未免有些孩子气,令人发笑;想说狠话吧,人家连8341的人都不怕,再看王勇方才的姿态,人家显然不是一般二般人物,狠话是吓不住的;最后唯一的选择,就是撸开袖子自己上阵,可碎发青年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再瞅瞅远处死活不知的三大警卫,大脑皮层压根儿就生不出这种反射源。

是以,碎发青年“我”了一长串,也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话至此处,想必大伙儿也知dào

薛老三为什么在衙内圈里近乎无解了。一来,你使官家手段压根儿拿不下薛老三;二来,你玩儿横的,薛老三比你更横;三来,你玩儿阴的,薛老三脑子极灵,识破了,就没好果子,直接就上了拳头。正是这无双武力配上绝顶聪明,才让薛老三在家世偏弱的情况下,恰恰成了衙内圈里最无解的存zài



碎发青年真真是第一次有了无力和悲哀的感觉,头一次发xiàn

自己也有啃不下的骨头,头一次知dào

自个儿说话,一不小心也可能挨上巴掌,一连串无力感之后,便是浓浓的屈辱袭上心头。

薛向却是无暇体味碎发青年的心路历程,因为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哀伤来,因为方才跃过碎发青年的窄肩,他撞上一双无比哀怨的眸子,清晰得瞧见那漂亮的丹凤眼中沁出一泓春水,苏美人掉——泪——了!

传说中,绝世美人一笑,能倾城倾国,可薛向没见过,也不信。之所以不信,是因为在他的理解中,美到柳莺儿、苏美人这般级数,大概就已经是上升到传说的境界了,而这二位虽然笑比秋花照水,芳华刹那,却也远不到叫人倾倒、迷醉的地步,那么那些传说当然就不足为信了。

可此刻,苏美人凤目凝珠,薛向的心却猛然一颤,生出浓浓的哀伤与愁怨,继而自责,至于自责什么,他脑子里却是乱糟糟一片,又哪里分辨得清楚。

“苏老师,一起走?”

鬼使神差,薛向竟发出了邀请。

苏美人轻拭凤眼,也不出声,立起身来,脚步蹬蹬,自顾自去了。见此形状,薛向哀愁一转,竟有些啼笑皆非,莫名其妙,苦笑着摇摇头,牵了小意和小晚,也不和众人招呼,随后去了。

……………………

话说薛向到校党委宣传部走马上任,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可整个宣传部,尤其是新闻中心对薛某人的观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知dào

之前,虽然只罗鸣飞跳出来,明刀明枪地表示了对薛某人不爽,其实暗地里还真就找不出对薛某人到新闻中心履新而服气的,毕竟一个二十啷当的小子就算是能耐上天了,这帮三四十岁往上走的大叔大伯们也不会服气,因为,共和国从古到今,论资排辈的情绪就严重到了几点,而官场尤甚。

可一出,薛某人的形象立时光芒万丈,夺目至极,毕竟众人可以不服气一个据说很能干的小子,却不能不服气一个证明了自己的领导,且是在生死存亡之秋,把大伙儿搭救出来的领导。

这不,这天清晨,薛向刚在办公室坐定,除了被薛向放假的出版社社长罗鸣飞外,新闻中心辖下的记者站正副站长、校广播电台正副台长,以及主持出版社工作的副社长裴东来五人,便齐齐赶了过来。

薛向招呼众人落座,又挨个儿给倒了茶水,便问了刚出赴任那期的销售情况和社会反响。

薛向话音方落,孙文和裴东来便齐齐出声,俄尔,两人对视一眼,资历、官职略胜一筹的孙文便抢到了发言权:“薛主任,嘿嘿,您猜猜五天时间,咱们的卖了多少?”

孙文卖了个关子,薛向不急反喜,猜到情况定是极好,笑道:“怎么着,莫不是破万了,不会吧?”

“嘿嘿,主任就是主任,说话真讲究,这模零两可的回答,可不是怎么猜怎么对嘛,实话告sù

你,不多不少,整整三万八千本!”说罢,孙文一拍大腿,眉飞色舞。

“嗬!”

薛向还真是惊到了,此前他才破万,倒不是投机取巧,因为第一刊的销量也就五千,虽然是因为印刷不足,没发挥完全销量,可期刊这种玩意儿,也就是讲究个一鼓作气,绝对不会有越到后边销量越爆fā

的说法。说破万,还是薛向大着胆子说的,他哪里想到竟是翻到了近四万。要知dào

这只是校刊,就算京大是全国最高学府,这校刊也只是在校内,介或周边高校出售,而不似、这类极有影响力的杂志拥有全国发行网络。可就是这些杂志一期的销量也少有突pò

十万的,这在四九城一地的销售数量已然快到了它们全国销售总量的一半,怎不叫薛某人惊诧莫名。

见一向以淡定从容示人的薛主任难得露出惊容,几人竟是会心一笑,很是得yì

。忽然,裴东来从随身带的黑色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杂志、报纸,递了过来,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薛主任,真zhèng

的好东西在这儿了,快看看吧。”

薛向接过,便翻阅起来,但见、等四九城的数份报纸,、、、等四五本杂志皆原文选刊了,这数份杂志还好说,毕竟版面足够,可这几分报纸近乎用两个整版来登刊,那就难能可贵了。

因着是出自己手的文章,薛向自不用费神去读,翻阅的速度自然极快,片刻功夫,便翻完,心中沉沉一叹,脸上却未流露出表情,说道:“整体情况不错,但也不算如何出色,仅仅算是翻了个身,远远称不上击溃了青华园。同志们,切莫骄傲,还得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啊。下面,我安排下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大伙儿抓紧完成。”

第九十章 矛盾

因着是出自己手的文章,薛向自不用费神去读,翻阅的速度自然极快,片刻功夫,便翻完,心中沉沉一叹,脸上却未流露出表情,说道:“整体情况不错,但也不算如何出色,仅仅算是翻了个身,远远称不上击溃了青华园。同志们,切莫骄傲,还得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啊。下面,我安排下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大伙儿抓紧完成。”

说罢,薛向就安排去新闻中心下一阶段的任务来,他先简短嘱咐了广播电台和记者站在宣传上面要全力为造势,接着,便把问题的重点放在了出版社上。原来,这回薛向却是不打算单打独斗了,上次熬了五天五夜,弄得身心俱疲,那种死一回的感觉,他是万万不愿再尝了,所以就交待的系列之二荷兰篇由出版社来完成。

熟料,薛向刚露了话头,裴东来便跳了脚:“主任,您不是开玩笑吧,我承认出版社很有几个笔杆子,说句实话,我不是奉承您啊,还真没一个能抵得上您的,我看还是由您来操刀,不然,咱们这第二炮要是打哑了,雷部长一准儿能把我撕了,还是您再受点累,每日里我乌鸡汤伺候…”

薛向挥手打断道:“少扯这没用的,资料找全了,对着照猫画虎还不会?又不是抒情散文,笔记小说,还要什么思想情绪,这种文体不就是千篇一律么,无非是介shào

情况,点评失败与成功的原因,咱们又该从中吸取什么经验教xùn

,也就这几点,照着来,不就成了么?”

裴东来道:“薛主任。您说得看似有理,实则不然,找资料。作描述,出版社的笔头子都行。可点评得失,抽炼思想,可就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行的,没有真功夫,可能写得出来?”

裴东来说得也有道理,薛向无奈,甩手掌柜做不成了。只得做出让步,把收拣资料,和描述性文字都交给了裴东来,他自己则负责点评得失和提炼思想。也就是负责整篇文章最精华的部分。

安排完新闻中心的任务,孙文几人见薛向面色不豫,便齐齐告辞离去。送走众人,薛向便拿着茶几上被裴东来留下的杂志和报纸,再次翻拣起来。之所以第二次翻拣,是因为心中存了一丝侥幸,指望是第一次翻拣时间仓促的缘故,希望这次能翻拣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熟料,此次。薛向几乎是逐行扫视,半个小时过去了,翻完了所有的版面,依旧未得。

至于薛向在翻什么,自然是关于的点评,解读。因为只有有了点评,解读,才会证明一篇文章的价值,正如他薛三篇的前三篇文章,光点评,争论的文章估计都能堆满一屋子,那才叫掀起了风潮,具有广泛的影响力。显然,让薛老三失望了,尽管有许多报纸和几篇著名杂志转载,可到底都是原版照抄,丝毫没有给出观点,看法,怎不叫他气馁?先前他叹气,也正是因为没翻到关于的任何解读,难免有些灰心。

放下一堆报纸、杂志,薛向捧了茶杯,在室内转起了圈圈,轻烟袅袅,茶香幽幽,走着走着,躁动的心反而慢慢静了下来。他这一沉静,七窍玲珑心猛然顿悟,发xiàn

了一缕蛛丝马迹,那就是超高的出刊数量——接近四万,和悄无声息的舆论,这二者岂不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岂不是**裸的矛盾着。既然有矛盾,那就必然有矛盾的根由。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问题出在何处?”薛向心中画下个大大的问号,思忖良将,却是无论如何也参不透。

其实不光是薛向发xiàn

了问题的所在,京大同样有人发xiàn

了问题。就在薛向在房间里转圈圈之时,周树人召开了京大最高级别的会议——校党委常委会。其实,整个会议午饭前就开始了,因着周树人自打会议开始后,赤红了眼,铁青了脸,是以,到饭点儿了,依旧无人敢出言提醒“该吃饭了”,整场会议开得既激烈又沉闷,激烈的是一众京大的上层建筑们人人腹鼓如鸣,沉闷的是整场会议除了周大书记大发雷霆,压根儿没几人接茬儿。

啪的一声,接着又是咣当一声,最后,竟又发出咔嚓一声,如此音乐三重奏,始作俑者自然是大光其火的周大书记。原来周大书记啪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不小心震动了茶碗上的茶盖儿,茶盖儿咣当一声落在了桌面上,随后转了半圈,咔嚓一下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周树人挥手止住正做着笔录、准bèi

去拿扫帚清扫的秘书冯友,一脚把两瓣茶盖儿踢飞,撞在墙上摔的飞碎,“说啊,都哑巴了,难不成想看我老周的笑话,是不是觉得京大丢脸,你们荣光啊!”

周树人今天的举止,可以说是大反常态,要知dào

平日里,周大校长可谓真有古之谦谦君子之风,有时甚至穿长袍,吟诵古诗,端的是质朴高雅,温润如玉,可今儿个一开会,便暴跳如雷,只差开口骂娘、讲粗口了,方才更是上演了武行,一脚把茶盖儿踢飞了天,如此形状,在座的一帮人精若是看不出周大校长业火高涨,那才见鬼了呢。

正因为都知dào

老实人发火儿,非同小可,这帮人反而更不敢讲话了,生怕一句话不中听,被处于狂化状态的周大校长逮住,作了典型。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空气方佛凝固了,一边无笔录可作的冯友恨不得站起身来发言,替周校长圆上这个面子。

“嘿嘿”忽然,周树人笑了两声,接道:“行,既然畅所欲言不行,那我就点名了,老贾,你是分管宣传的,你先说。”

周树人点名之人正是那日主持校团委大会的京大校党委副书记贾全,分管宣传和校团委,在京大党委班子排名第四,权力颇重。

挨了周树人点名,贾全端着的水杯微微一抖,洒出一缕细小的水花,接着,被他快速拿手遮住,倒是没引人注意。此刻,贾全心中叫苦万端,方才周树人嘿嘿两声,愣是傻子也知dào

那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正是昭示着老周心中已然怒极,可若是此时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靠打哈哈,说不得就得第一个作了老周的出气筒。

一念至此,贾全反而镇定下来了:“周书记,就算您不点名,我也忍不住要说话了。”

噗嗤!

噗嗤!

咔嚓!

贾大书记一言既出,威能不小,让邻座的邓书记和张副校长齐齐一口水喷了出来,接着又让笔触本上,准bèi

做记录的冯友,一家伙把半寸厚的笔记本戳了个窟窿。这会儿,就连铁青脸、赤红眼的周树人都被雷得变了颜色,满座诸公同感天雷滚滚,惊诧到不行。

不知dào

是心思单纯到极致,还是城府幽深到极处,贾大书记对眼前的反应恍若未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肃容道:“周书记,同志们,我觉得事情很明显,就是咱们的这期办得有问题,有些同志需yào

负一定的政治责任。”

贾全话音方落,坐他斜对面的常务副校长蒋大为发言了:“贾书记,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最新一刊的我看了,可以说办得非常出色,尤其是其中的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毫不讳言,我认为此篇文章有开一代风气之先的气象。”

时下的京大,极重学术研究,负责校务的主要领导几乎都在学术上极有建树,而这位发言的常务副校长蒋大为,还兼着历史系教授,是文史方便的专家,当日见了便拍案叫绝,大呼雄文当佐酒,这会儿,自然容不得贾全诋毁。

贾全轻轻一笑,接道:“蒋校长,我也看了,我也承认文笔、立意都是极佳,可未免有些文过饰非,替外国人账目了,难道你就读不出其中崇洋媚外的味道么,当然,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但是,、全不同意转载,还不足以证明其政治正确性大有问题么?此外,想必这些日子,大家有都关注了青华园的,实事求是的说,论销量和反响,完全被咱们这期的给盖过去了,可即使如此,国家主流大报还是不肯转载,岂不正是说明其中的问题严重性么?”

贾全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任谁都得承认其分析丝丝入扣,鞭辟入里,真真是难以反驳。蒋大为张张嘴,没有出口,捧着茶杯闷头喝起了茶水,一时间啧啧声大作。见折服蒋大为,贾全气势大胜,沉声道:“同志们,我觉得这件事不能看小了,这就是个信号啊,显然不是不够格上主流大报,而是不能上啊,一个不够,一个不能,其中意味差了何止千里,我认为,再不采取措施,恐怕悔之晚矣!”

贾全作痛心疾首状,正欲继xù

慷慨陈词,说动在座诸公,忽然周树人一声冷哼,说话了。

“老贾,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周树人老脸寒得似乎结了冰渣滓。

第九十一章 黑手

贾全作痛心疾首状,正欲继xù

慷慨陈词,说动在座诸公,忽然周树人一声冷哼,说话了。

“老贾,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周树人老脸寒得似乎结了冰渣滓。

“撤销撰稿人职务,给予新闻中心负责人行政记过!”贾全毫不犹豫便道出了惩处方式,接道:“不是我好赖不分,按说这期的口碑和效益相当之高,惩处撰稿人和新闻中心负责人未免有些薄待功臣,可我这也纯是从大局出发,因为从舆论大环境来看,此次的政治正确性实在堪忧,为了避免不虞之祸,由咱们内部先作出处理,到时,上级领导想打板子,可就打不着咱们了….”

贾全不愧是老奸巨猾,存身躲祸的招数熟捻至极,其实他心中还藏着后半句话没讲,那就是:如果上级领导没打板子,甚至点名表扬,咱们再给予新闻中心奖励不迟,左右都伤不着咱们。好在贾全到底还有羞耻之心,且满堂诸公不乏“酸腐”书生,贾某人知dào

自己若是剖析完全,一准儿得挨一脸唾沫,受几声“小人”。

然而贾全自忖自己这番考量已然是大公无私至极,算是为在座诸公一体作了考量,毕竟他只是排名第四的书记,虽然分管宣传,但倘若到时挨板子,受得最重的一定不是他贾某人,想必周书记该对自己这番话心存感激了吧。

哪知dào

贾全话音方落,周树人拍案而起:“贾全同志,什么叫政治正确性实在堪忧?咱们京大是什么地方,引领全国学风民气之所在,现在虽不提倡兼容并蓄,但在治学上,‘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总是要的吧,更何况,全篇文章我也是通读过了的。全篇描述客观翔实,点评全面。思维辨证法的应用更是独出新意,最重yào

是的总结了葡萄牙称霸经验和衰落的教xùn

,完全给咱们共和国的发展提供了史鉴,怎么到你这儿,一会儿不虞之祸,一会儿又挨板子的。你们放心,到时挨板子。打我一人身上,坐牢杀头,老子认了…”

周树人怒发冲冠,义愤填膺。竟难得地说了粗口,显是愤nù

已极。

“老周,过了,过了啊,现在可不是那十年。哪里还会因言罪人!要说老贾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谨慎得过了头,要我说你们两位可是把这次开会的主题给扯偏了哟,咱们此次开会讨论的是如何把这送上大报要刊,扩大影响。而不是讨论罚谁惩谁吧?”

打圆场的是校党委专职副书记刑正道,是个年近古稀的老爷子,年高德劭,平日里,虽不怎么发言,可只要他发言,任谁都得认真聆听,非因别的,只因老爷子乃是参加过长征的,光这资历就高得吓人。

刑老爷子打了圆场,周树人面色一缓:“我也不是跟老贾生气,实在是这事儿办得就气人,我好心好意把文章送到,原以为会换回人家的感谢,毕竟怎么说咱们这也是送货上门吧,可那臭老段竟跟我阴阳怪气儿地说放放,要开会考lǜ

,这不是明摆着作践人嘛。”

周树人口中的臭老段,大名段诉权,乃是副主编,主持报社日常工作,和他颇有渊源。

刑老爷子道:“老段这个人我知dào

,最是谨小慎微,他不敢登,倒也不算意wài

。”

贾全接道:“问题要是这样简单,只一家不登,我也就不会说方才那番话了,事实上,我们先后发了、、杂志,甚至连都发了,可无一例外,都是婉转否决声,这不是奇哉怪也么?所以,我才会联想是不是这篇文章哪里出了错误。”

“喔?”刑老爷子这才觉出味儿来,说道:“照这么说,还真有幺蛾子,不过,这期的我可是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全刊就以最出彩,显然也是这期的主打,可若要说这篇文章有什么差漏,我老头子第一个不服,哪怕是官司打到中宣部,我老头子也要讨个说法。”

有刑老爷子这番表态,会议的气氛霎时热烈起来,毕竟老爷子虽然不怎么管事儿,却犹如定海神针,遮风高山,因为谁都知dào

老爷子在中央大佬面前很有面子,这顾虑一去,话自然多了起来,三言两语,七嘴八舌,竟是抨击起大报要刊,胆小如鼠,不作为,乱作为来,一场筹谋思策大会,竟叫众人开成了批斗会。

周树人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作怪,也无暇搭理这乱糟糟的会场,出神了好一会子,却没想出其中症结,待得众人申讨完毕,便挥手散了会。

回到办公室,周树人绕着桌子转了两圈,一个电话便挂到了薛向的办公室。

……………………

挂了周树人的电话,薛向忽然有些明白了,此前由于所处的层次较低,消息有些不畅,叫他一时间猜不透为什么在那几份杂志和京报上只有转载,而无点评和解读。原来,方才周树人来电话是安慰薛向的,可终究还是透漏了消息,那就是周树人自述亲自把选送而遭拒。

得了这个消息,薛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先前他还担心是文章深度和影响力不够,没引起之类的大报要刊注意,才没有选登。可心刚放下,旋即,又扯了起来:周树人已然把文章亲自递上去了,却还是遭拒,那其中定然就有问题了。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薛向一时猜之不透,此前他猜不透小报为什么不解读,这会儿他又猜不透大报为什么不选登,素来脑子极灵的薛老三,却是从未这般困惑过。

要说世上的事儿,还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此番薛老三遇坎儿,自然是有人特别“关照”的结果。这不,就在薛老三捧了茶杯,在办公室苦思冥想之际,和他办公室隔两天街口的一座小四合院内,正有人在特别地“关心”他。

……………….

时入初夏,过午的太阳也不太炽烈,又有微风鼓动,衬得这小小四合院阳光明媚,清爽怡人,此处小院正是杂志社的办公地点。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金黄染就血红,打在时剑飞的脸上,让这张本就俊朗的脸蛋儿又添几份儒雅温暖。时剑飞端坐在办公桌后,手中持了电话,一双眼睛和另一只大手,却时不时的和过往的行人打上声招呼,明亮的眼眸,和煦的笑容,任谁也猜不出此刻他嘴巴里正在说着阴私——让京大那帮人知dào

、能撕碎他的阴私。

“方叔,你放心,就这一个招呼的事儿,出不了多大的篓子,再说,你又没特别表态,一些含糊其辞、只能意会的话,也成不了什么把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漏了,最多也就在老爷子那儿打住了,有我在,爷爷不会拿你怎样的。”时剑飞嘴巴开合,声音极小,边说着话,边和门口过路的三两路人挥手致意。

要说他这办公室正处在过道中央,来往行人最多,当时,杂志的领导本来不是安排的这间办公室与他,毕竟时家人在宣传领域的强dà

能量,瞒得过小科员,可瞒不过杂志的头头脑脑,对老领导的子弟自然要关照一二。

可时剑飞偏偏就选定了这间,美其名曰:不给组织添麻烦。时剑飞嘴上说得漂亮,实则是他时某人看问题向来独出一格,在时剑飞看来,越热闹的地儿反而越方便谈论阴私,掩藏秘密,更何况此地视角极大,来往人员极多,正方面他观察众生相,搜集消息。

话说当时,时剑飞刚出口婉拒,分管领导便大拍其腿,抚掌赞道“老领导后继有人!”以小见大,这就是时某人的厉害!

却说时剑飞话罢,电话那边没有立时回话,似在沉吟,良久,听筒又传来浑厚的男中音:“剑飞,事情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也不知dào

你怎么就和他杠上了,据说,此人可是在那位面前都挂了号的,如此人物,打之难倒,惹之无益,你方叔我跟老首长这些年了,个人荣辱早已置之度外,只是不想你一时冲动,毁了….算了,我就不唠叨了,反正招呼我也打过了,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不过,最多只能到这一步了,剑飞,这一步已经有些出格了,再进一步,就过分了,行了,你好自为之,总之,认真学习,努力工作才是正道。”

说完,不待时剑飞回话,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时剑飞持了电话,若有所思,募地,脑子里又浮出那张美轮美奂,明艳绝伦的脸来,忽然一咬牙,啪的一声,猛地把电话按在了底座上。

第九十二章 鼎沸

夜色悄然,一灯如豆,薛向埋头案前,又开始了一夜的忙碌。原本以他现在办公室的奢华,自然不会出现灯如菊豆的窘迫,只是薛老三文青性子极重,极慕古人话本里,灯火船头,寒雨连江的意境,总觉得置身于那样的环境才得以身静、神静、心静,这不,他老先生身不能至,心向往之,便只有在自家办公室里,营造起这气氛来。

紧闭门窗,扯上窗帘,只余落地窗处小小一角,燃一盏油灯,氤氲出几分古意,远处的未名湖,深夜虽无烟波浩渺,倒也映月生风,生出了意趣。月下伏案,灯下挥毫,薛向真真是魂定神宁,笔下有神,文思如潮,短短两个小时,一片文章,便已完成,复读一遍,竟是一字难易。

却说薛向的这篇文章,正是之二——荷兰篇,前半部分的史实描写,正是上次议定的由孙文率出版社的笔杆子写就,薛向也细细读过一遍,文辞虽少了意趣,倒也翔实严谨,再配上他方才写就的这篇点评、解读,无疑又是篇上好的佳作。

说起来,离下一刊的出版还有半拉月的时间,原也用不着薛向加班加点,可薛向却是等不及了,因为他虽想不透是谁在搞鬼,却是想到了破解的方法,那就是以力破巧,用堂堂之阵击溃诡计阴谋。

具体的策略说来也简单,无非是继xù

推出的系列,这就好似他在里看到的,在少林寺,萧峰救阿紫,对丁春秋出的降龙十八掌一样,当时。金大师的描述是,天上掌力皆不能隔空击到五丈以外的,而萧峰连出数丈。掌力叠加之下,威能大增。一举击溃丁春秋。

时下,薛向所用的策略几乎与之如出一辙,一篇或许引人耳目,却终究影响力有限,难形成强dà

的读者风潮,舆论影响,但若是短时间内。连绵不绝地推出的系列,无疑将聚成合力,收获强dà

的社会反响,到时。大势已成,那就是倒逼那些大报要刊了。

无疑,薛向的策略是正确的。

接下来,一改往常的月刊,竟是数天一刊。甚至有一次一天两刊,短短一月时间,便陆续刊登了、、、、、、,整整七刊。

这一波组合拳打出,用声势滔天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不说每刊出,便京城纸贵,单看每日清晨校党委办公大楼下,那数十苇草席,数十顶蚊帐,便能知dào

这到底崛起到了何等程度。你道那草席、蚊帐是作何用的?原来皆是各地各大报社、杂志社派来的记者,当然此记者非彼记者,人家可不是来采访的,唯一的任务就是抢刊。

对!就是抢新出的!

只要新出的刚抱出大楼,这帮人就扑过去抢上一本,飞也似地朝电话亭奔去,一要通电话,必以最快的速度诵读起来大国崛起》的内容来,而电话那边一准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排版室,且听筒边一准儿不是人耳,而是大大的扩音器,扩音器边,必有四五个人拿笔伏案,快速的追记着,如此隆而重之,不为别的,只为在最短的时间,把那篇全须全尾地记下来,印在自己的报纸、杂志上。

正是有了这全国各地远道而来的信息传播者们,以及那瞬息万里的广播电台,几乎以最短的时间,烧遍共和国。当然,之所以能产生如此轰动性,媒体传播者的作用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其内容、形式,文辞,实在是太有吸引力和挑zhàn

性了,更兼之这会儿正处在七十年代最后一年,也是浩劫刚结束的第三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的第一年,于思想界和文艺界而言,无疑是“文艺复兴”的头一年,全社会都处在思想苍白,内心迷茫的转型期,于此时应运而生,无异于清末严复作,有点开天辟地的味道。

共和国浩劫十年,几乎也封闭了十年,寻常共和国人民不说能收听外国消息,见闻世界变迁,便是连世上有哪几个重yào

国家存zài

,怕也是懵懂无知的,而此时一出,几乎是领着全体国民一起开眼看世界,不只看世界的现在,还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尤其是一篇篇雄文,介shào

他国如何由小变大,由弱变强,叱咤风云,引领世界,而这种文体通过无线电波传出,再由收音机接受,直若最精彩的小说评书一般,传至乡间阡陌,就连那白发垂髫,抱了碗,蹲在门槛上,谈的也是大国,说的也是崛起。

一时间,整个共和国几乎就剩了一种声音,吐出两个汉字,那就是直上云霄,充塞天地的“崛起!!!”。

细细说来,便连薛向也被自己营造出的风潮吓住了,虽然他曾经lì

过三篇文章倾社稷,换乾坤,可那到底只在高层,寻常百姓云里雾里,哪里知dào

有这些许玄机,是以,就连薛某人这始作俑者也不觉得如何震撼。可这次风潮一起,简直就是四海翻腾,天下鼎沸,现下,薛某人简直就不敢出门了,他倒不是怕楼下蹲守的那帮新闻工作者围堵,毕竟这会儿还不是后世的网络时代,人肉搜索发达,时下,读者只知dào

出自京大校刊,乃是笔名为求是的家伙主撰,至于求是是何人,谁又何从得知?

是以,薛老三现下有点锦衣夜行的意思,可再是夜行,也难免有光亮,让人瞅见他这身锦衣。薛老三瞒得过楼下的那群记者,却是瞒不过京大的宣传队伍,这会儿,不知多少人想来见他薛大主任一面,光办公室的电话都被打爆了,搞得薛老三身心俱疲,只得拔线作罢,真zhèng

是不出名愁,出名亦愁。

不过,薛老三此种心情还算好的,有人比他更郁闷,不,更生气,此人正是京大校长、党委书记周树人。要说薛向是不出名愁,出名亦愁,那周大书记是不出名恼火,出名更恼火。

这不,这会儿,已是他第三次把电话砸上坐盘了,一旁的冯友也是第三次小心地替周大校长把电话扶正。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京大这边的桃子刚熟,便遇到一帮来摘桃子的了,不,是遇到来挖桃树的了!原来这帮人不只要熟桃子——,竟是要将桃树——薛老三,给连根挖走,怎不叫周大校长暴跳如雷。

这三天的功夫,周大校长已经先后接到、、杂志,乃至中央党校辖下的都打来要人电话了,之所以打电话,也不是这些单位没走组织程序——由各自组织部下调令,而是周大校长桌上已经摆了一堆,最后统统被周大校长付诸火舌了。是以,这几家单位无奈之下,才打来电话要人的。

却说周树人不仅对一帮妄图挖树的严防死守,便连薛向这棵桃树也被他盯死了。先前说薛老三怕被围堵不敢出门,其实,就算薛老三想出门,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门外,早被周树人派人守死了,周大校长是决意也不给一点薛向和外人接触的机会的。老头子生怕薛向受不得诱惑,或几番比较,嫌京大庙小,要闹跳槽,那就麻烦了。

整日里操心耗神,周大校长精神却是极佳,整日里如好斗公鸡,亢奋莫名。这不,冯友刚用梳子小心地替周树人把竖起的头发梳平,叮铃铃,桌上的电话由跳了起来,霎时,周大校长的分头跟过电一般,刷的一下,半边头发又跳了起来。

老头子一把扯起电话,就吼开了:“要调人没门儿,除非老子死了!”

这段时间、老子、tmd,狗娘养的,已然成了文质彬彬周校长的口头禅。

“师兄,是我,诉权啊,您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莫不是还在怪师弟上回没给登那篇,说起来全怪老弟眼皮子浅………….”来电话的正是副主编段诉权。

头前说来周树人和段诉权有渊源,其实渊源还不浅,原来,段诉权和周树人还是同门师兄弟,皆师从于国学大师陈寅恪门下,是以,当初周树人宣传时才会别人不找,单单去找段诉权,正是其中夹着这层关系。

“哼,你不是要考lǜ

考lǜ

么,怎么着,莫不是这会儿考lǜ

好了,来给你师兄回话了?”这会儿,周树人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快意,他原本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此刻,却是生平第一次有了做坏人很爽快的感觉。

电话那边嘿嘿了几声,才道:“师兄阿,论学问,我不认为您得了老师的真传,可单论涵养,您就颇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怎么,今儿个转性啦?”段诉权似乎压根儿就听不出周树人的讽刺,却是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

ps:明天中午12点左右更新明天的第一章,晚安,好梦!

第九十三章 师兄师弟

其实,段诉权此刻心中真真是五味陈杂,叫苦骂娘不跌,他倒不是骂周树人,而是骂自己倒霉催的。

原来那日,周树人来编辑部之前,段诉权便接到政治局委员、分管意识形态的时老书记的秘书方无庸的电话,方无庸倒也没传达什么指示,只是说什么“要稳住宣传方向,不偏向不冒头”云云,便把电话挂了。

当时,段诉权不明所以,还召集报社的其他几位编辑,联合起来一道搜检了最近刊登的文章,担心出了什么纰漏,可一番检查,费去大半日,也没发xiàn

漏洞,这下段诉权便摸不着头脑了,恰在这时,周树人上门了,还送上文章一篇——。

是时,段诉权阅罢,心中大赞雄文,刚要拍板说几句“师兄有命,弟不敢辞”的酸句,忽然,福至心灵,联想起方无庸那莫名其妙的指示来,接着,便话头一转,阴阳怪气地气走了周树人。

按理说,气走就气走了吧,师兄师弟的也没有隔夜仇,谁成想,不等周树人记仇乃至报仇,老天先帮周树人把仇报了。

却说周树人受了段诉权的气,回校大发雷霆,召开会议没多久,薛向这边就打响了连环攻击波。而段诉权最先遭到攻击,倒了血霉。

事情是这样的,不知哪个嘴长的把段诉权拒接四海雄文给捅了上去,让的主编大人、中宣部副部长阮天给知dào

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阮部长姓软,可性格着实不软,当时就把段诉权骂了个狗血淋头,据说当日主编室内。时而响若擂鼓,不久便听说阮主编换办公桌了。

阮天之所以如此恼怒,自然是有原因的。原来。最近火透半边天的实在让他心焦,心焦的原因自然是不只是在民间火爆。而在高层也是火热一片,听说政治局一次会上,振华首长竟把那片文章拿了出来,介shào

给与会诸公,没多久,中央政治局第七次集体学习会上,全以为素材。组织了一次集体学习。

可如此火热、且具有高度政治意义的文章,做为全国最具政治敏感性的竟然没有选登,岂不是说已然落伍,岂不是表明他阮部长、阮主编工作不得力。政治敏感性差得惊人?

你说编辑部人手紧张,疏漏了,没发xiàn

这也就罢了,可偏偏人家亲自送上门来,还叫段诉权给拒绝了。你叫阮大部长如何观感?当日阮天愤nù

得锤碎了桌子不说,差点没给气中风了,若是段诉权能入得了口,恐怕阮部长得一口将之活吞了。

是日,阮天堵着段诉权骂了两三个小时。终于骂得没了力qì

,歇了声,这一静下来,才想起来,光骂没用,想法子补救才是正理,便不由分说地要段诉权挽回影响,甚至明说要段诉权不管用什么条件,什么手段,都得把撰稿人挖到,以便确保的最后两篇文章由首登(大国崛起.发第二刊的时候,薛向便列明了有多少期,是以,这阮天知dào

还剩两期)。

末了,阮天还扬言,若是段诉权这件事儿还办砸了的话,那就不用他阮某人赶人,段某人自个儿写辞职报gào

,收拾铺盖卷儿走人。

正是有着这番曲折由来,才有了段诉权这万分不情愿,却又不陪着笑脸和小心的电话。说起来,这会儿段诉权的心就跟那苦瓜地里长黄莲一般,是苦上加苦,一想起自己曾经听方无庸的话缝儿,把如此顶好的一篇文章拒之门外,现下又要回来渴求,他便有种撒了一泡尿,全撒在自个儿脚面上的感觉,最恶心人的是,这尿竟是tmd全浇上了,一点儿没糟践。

此刻,周树人大约猜到段诉权为何而来,只是不知dào

这老小子所求多少,是要拣桃核,还是要摘桃,介或拔树,便道:“诉权,便跟我绕弯子,有话直说,若是你要选登系列,好说,做师兄的这个忙还是能帮的。”

周树人这话的意思,就是想丢个桃核打发了段诉权。之所以说让段诉权的选登,是丢个桃核,纯是因为这会儿压根儿就没什么版权法云云,你个人送稿给出版社,选中了,人家确实会付你版费,但是若别家选登你的文章,你是压根儿没权,介或不敢申斥乃至上告的,只有最先买你文章的单位能去找人理论。毕竟现下还是讲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的时候,而所有报社出版社都是国营,你个人告国家,岂非大逆不道。

这也是为什么京大内蹲守了如此多全国各地报社、杂志社派员的原因,因为他们就量准了京大好面子,且为了扩大影响,是不会也不敢找他们麻烦的。说到这儿,原因就清楚了,既然这帮杂牌子地方出版社都能随意选登,那身为宣传领域里的霸主的就不用说了,想登哪篇文章,就压根儿没有和你打招呼的觉悟和惯例。

而此刻,周树人竟然拿同意刊登系列做人情,不是砸桃核是什么,人家要登还用你同意?用得着嘛!

“噗嗤!”

周树人话音方落,电话那头的段诉权边呛出声来,一张白脸憋成了赤紫,真真是差点没让周树人给气抽抽了。

“师弟,怎么了?没事儿吧,干嘛这么激动,你也知dào

你师兄的为人脾性,不会因为你上回不同意选登,就记仇的,这回就算你这好马要吃回头草,你师兄也没意见的。得,师兄弟一场,别说师兄不帮你,后面两篇,我这边一出,半个小时后,我就叫人给你送去,咱们赶个前后脚,算是师兄尽最大能力照顾你一回。”周树人强忍着笑,说完这番话,老脸橘皮已然绽成莲花,嘴上依旧一本正经。

“哐当!”电话那头,又传来玻璃破碎声。

“师弟,到底怎么了?”周树人又促狭追问一句。

一阵剧烈喘息声后,那边的段诉权终于说话了:“没,没事儿,刚才喝水呛着了,又不小心把水杯摔地上了。”老小子脑子倒是极灵,一句话,倒是把两次杂音给解释了。

其实,第一声“噗嗤”,段诉权倒是没扯谎,是真被呛着了,不过不是被水呛着了,而是被胸腔憋的气给呛着了,至于第二声“咣当‘,哪里是什么不小心杯子掉地上了,完全是被段大主编狠狠掼在地上发出的。

说起来,段诉权真是被周树人给气狠了。周树人嘴上师兄师弟地叫得亲热,又答yīng

帮这帮那说了一堆,听起来都是好事儿,实则是小刀子捅得段诉权心窝窝疼。尤其是那句“半个小时后,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咱们赶个前后脚“,听着是仗义得不行,实则,哪里还用半个小时,怕是不用半分钟,最新的稿子就被那帮蹲守者抢到了手,还有屁的前后脚,黄花菜怕是都凉几回了。

生气归生气,狂躁归狂躁,可是阮大老虎交待的事儿,却是还得办啊,难不成他段某人真的辞去这赫赫权柄共和国第一报副主编的位子,回家抱孩子不成?

一念至此,段诉权不得不耐着性子,压抑情绪,温声道:“师兄,是这么个事儿,你也知dào

我们部里的刘部长素来偏爱文史,见了那个求是的系列,是欢喜得不得了,这不,想调到咱们部里来,给他做个秘书什么的,您也知dào

咱们刘部长是入了阁的,给他做秘书那可是前途无量,师兄,就这么个事儿,您看?”

要说段诉权果真是一等一的人精,周树人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一出,他便知dào

事情难办了,走寻常路一准儿没门,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了法子,抬出了政治局委员、中宣部部长刘一水的大旗,来压周树人。当然,段诉权知dào

周树人的脾气倔,怕直接以势压人,会适得其反,是以,说话的语气委婉了十分不说,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求是也就是薛向的前程说事儿,意思是希望周树人不要挡人前程。当真是又软又硬,软中带硬。

熟料周树人不怒反笑:“师弟啊,你说的这事儿,要是平日里,师兄我没二话,胸脯一拍,就应了,可现如今真是麻烦了,的老汪也来电话说,他们的朱校长点名要“求是”过去给他作秘书,你看看,怎么就撞一堆儿去了,而且我已经答yīng

老汪了,毕竟朱校长可是得罪不得的。唉,咱们师兄师弟好比亲兄弟,你的面子不能不给,得,管他什么校长不校长的,我也不放人了,师弟啊,我这可是为了你,担了天大的干系啊,你可千万别再叫师兄安排求是去你们那儿,朱校长的脾气,你可是知dào

的…”

第九十四章 小院

这周树人和段诉权真zhèng

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师兄师弟不愧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就没一盏省油的。这边段诉权抬出zzj委员、中x部刘部长来压人,那厢周树人就搬出zzy委员、中z部部长、中央党校朱校长来顶住;段诉权说得动情入理,周树人则答得诚心诚意,好似为了给段诉权面子,担了天大的干系。

“师兄,啥话也别说了,你给个准信儿,调求是入编辑部,行还是不行?实话跟你说了,要是我这边要不着人,阮老虎就得吃了我,叫我掀铺盖卷儿走人,到时你师弟我无家可归,可别怪我去你家挤。”段诉权终于变了腔调,诉起了可怜。

周树人早把薛向看成了京大的瑰宝,岂能容人夺走,张口就道:“成啊,说起来咱们师兄师弟各忙各的,十多年都没好好聚聚了,你过来,我欢迎,你嫂子的手艺你是知dào

的…”

段诉权彻底恼了,不等周树人说完,一声断喝打断:“姓周的,我跟你割袍断义,我…”

啪的一声响,周树人更干脆,直接撂了电话!

其实,眼下,为一部闹出风波的不只这眼前的一对师兄弟反目,几乎各阶层都起了风波浪潮,而其中最为炽烈的反而是一直不温不火的教育界,而引起风波的自然是系列的。

“德国姗姗来迟,结果刚一亮相就令全世界大吃一惊。因为它在人口总量、国民生产总值、钢铁产量、煤产量以及铁路线里程等等方面,都远远超过了法国,在欧洲仅次于称霸了一个世纪之久的英国。德意志从濒临亡国的绝境发展成一个令人瞩目的强国,采取了种种的措施,这些措施当中,其中最为重yào

的一条。就是它高度地重视对国民素质的培养,并以此作为它国家振兴的基础。战胜法国并俘虏法国皇帝的元帅毛奇就曾经说过:“普鲁士的胜利早就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了”

上述是薛向在德国篇中做出的论述,其中着重介shào

了当时德国四面皆敌。在土地、人口、工业资源远远逊色于法兰西时,靠着最彻底的国民教育。为德意志的崛起提供了无数高素质的国民。薛向甚至还引用在拿破仑的军队入侵的时候,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说过的话:“这个国家必须以精神的力量来弥补躯体的损失。正是由于穷困,所以要办教育。我从未听过一个国家办教育办穷了,办亡国了。”

德意志的崛起、崛起,对时下的国民,尤其是知识分子,简直有些振聋发聩的意思。毕竟在过去十年里。“越有知识越xx”的口号广有市场,虽然随着那次著名全会的召开,让知识分子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可头顶的天空终究没有完全光亮。是以。大多数国人,甚至包括大多数知识分子自己都从没像此刻,感受到知识就是力量,体味到知识对一个国家的重yào

性。

毕竟德意志的崛起,在里。几乎被薛向描述成了一副知识决定一切的波澜壮阔的画卷,几乎直指人心,仰天呐喊一般吼出了时下的共和国最缺什么——教育!

一出,教育界的一帮老学究们,霎那间。好似点燃了所有的激情,一个个老夫聊发少年狂,在报上,杂志上疾呼、呐喊,甚至搞出了再建百所大学的联名申请,直报了国务院,当真是:四海鼎沸,吾为书狂!

这是一间五十平见方的独立小院,一间正屋连着两间厢房,庭院浅小,其间却是花木扶疏,碧草成茵,午后,庭院西侧的葡架下,一位头发花白,形容儒雅的老人靠在老旧的藤椅上,持了一本蓝壳杂志,静静阅览,一旁的立凳上还放着一个摊开的笔记本,笔记本正中压着一直英雄牌钢笔,摊开的那页文字如麻。

忽然,老人扶扶老花镜,放下手中的蓝壳杂志,拿起立凳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埋头书写起来。未几,一位右腿微疾的中年人捧着一个托盘从正屋内步了出来,未及近处,便笑道:“爸,来吃西瓜,沙瓤的,老甜了,是我和关大哥在老君庙那边寻摸的,据说还拿他独门关式冰镇法镇过,又凉又爽。”

说着话儿,中年人便到了近前,放低托盘,老人笑着拣了块小的,轻轻抿了一口,“嗯,是挺甜,要是年轻时,有这条件,一个两个不在话下,现如今没胃口喽。”话至此处,老爷子话锋一转:“你呀,和春雷,整日里没事儿,捣鼓这个倒弄成了门道。”

中年人面色微赧,他归国这些日子,却真是也没个正经事儿,整日里东游西荡,自在逍遥,今儿个,刚在荒郊野地寻摸了俩西瓜,便赶紧来孝敬老爷子,指望老爷子少说嘴,谁成想人家是西瓜照吃,不中听的话也照说。

“咦,爸,您也在看这本书啊,嘿嘿,恰好我也在看,我那儿整整八本,没散号的,就差这最后两本就齐活了,您可不知dào

,我每次专盯每期尾号为六的那本,到时候一套十本凑齐了,没准能卖出大价钱。”中年人本来低头受教,心中叫苦万端,猛然余光扫中立凳上的蓝壳杂志,便有了这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老人阅尽浮生,睿智天成,岂能看不破中年人的这小小伎俩,心中微微失落,却也真顺着中年人起的话头说了起来:“你呀,读书就读书嘛,偏要弄出些歪的邪的,罢了,开卷有益,我也不批评你了,看书总比出去胡闹台强,那我问问你,这本,你最爱哪篇文章?”

“那还用问嘛,当然是啦,看您问的多外行啊,这会儿满四九城,开口不谈,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话一出口,中年人暗叫坏了,老爷子何等人物,怎会问这等问题,掉坑里了。

果然,老人轻轻一笑:“你告sù

我,那些国家为什么崛起?”

老人的问题很简单,几乎不算是问题,因为整篇几乎都在描述崛起,评说崛起。是以,老人的问题,文章已然做出了回答。中年人原以为老人要就具体的国家提问,心中正憋着劲儿,准bèi

一鸣惊人,毕竟那八篇文章,他不只看过,平素和棋朋酒友,可是没少就这八篇文章开侃,博采众人之长,现下,已然是胸有丘壑。

哪知dào

老人问题一出,中年人张口欲答,却发xiàn

脑子里压根没词儿。中年人心中惊讶不已:怎么这谁都知dào

的问题,自己竟是答不上来!细细一想,才知dào

症结所在,自家老爷子把具体的问题抽象化,不以单个国家崛起缘由而论,竟是要自个儿总结这八个国家崛起的普遍原因,要他由表及里,透过现象找本质,抽炼普遍规律,这,这,这何其难哉!

中年人急得直挠头,老人呵呵一笑,把手中吃了一口的瓜片放回托盘,拿手在身上逛逛,便算擦了,复又拿起立凳上的翻阅起来。淡淡的阳光,穿过层层阔叶林,打在老人的脚面上,整个画面安详而宁静,中年人亦不出声,原地沉思,一时间,脑子全被自家老爷子的那个问题填满。

咿呀一声响,数丈外的柴门开了,步入一个鬓染微霜的老者来。老者身材高大,面目愁苦,正是搭救薛向多日、前任中组部部长、现任首长的振华同志。

振华首长步履从容,面带微笑,老远就开了腔:“这个小院儿可真难找啊,人家都说大隐隐于市,您老可好,竹林小道,乡间柴扉,真个是神隐啊,不过,此处真个是好地方,林泉繁茂,意趣悠游,赶明儿我退休了,也来跟老首长搭个伴儿。”

振华同志一声“老首长”出,闲坐观书老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南浔首长。老首长在征南之战底定后,便极少露面,除了在军委任职,和挂着政协一号的职位外,其他职务皆卸了下来,隐居到这玉汤山来,恰在薛向新居不远的地方,不过深山林远,人迹罕至,更兼老首长的居所左近又布了无数岗哨,寻常百姓自然难觉,终日俗事缠身的薛老三就更加不知dào

了。

中年人笑着迎了上去,和振华同志握握手,不待招呼,便有卫士搬来竹凳,捧来香茗,二人便依次落座。

“最近很操心?我上次见你可没这些白发,怎么几个月的功夫,就给累成这样。”老首长放下书,便开了口。

振华同志抚抚鬓角,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烦心事儿多,不过,咱们烦心,老百姓有好日子过,那烦得也快活。”

振华首长向来是温润君子,实干黄牛,在党内是出了名的,此番言论正是他的风格。

ps:明天第一章依旧12点更新,微笑,碎觉,晚安!

第九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调令

中年人笑着迎了上去,和振华同志握握手,不待招呼,便有卫士搬来竹凳,捧来香茗,二人便依次落座。

“最近很操心?我上次见你可没这些白发,怎么几个月的功夫,就给累成这样。”老首长放下书,便开了口。

振华同志抚抚鬓角,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烦心事儿多,不过,咱们烦心,老百姓有好日子过,那烦得也快活。”

振华首长向来是温润君子,实干黄牛,在党内是出了名的,此番言论正是他的风格。

老首长道:“今儿个来寻我,真是来这儿躲清闲?我看你还没这份儿闲心吧。”

振华首长道:“老首长,您还别说,眼下最烦心的事儿,正在您手上拿着呢?”

“喔?这本书?”老首长轻轻晃动手中的,“听说你上次还为这本书,组织了次学习会,怎么,学习得不成功?还是大伙儿有意见?”

“学习会倒是开得不错,只有个别同志有些看法,不过,总体来说,反响都是不错的,毕竟以史为鉴,能知得失,虽然走得不同的道路,可人类发展的普遍规律还是一致的嘛。”振华同志笑笑,接道:“我说的烦心事儿有二,一是,教育界的不少泰斗们搞了个联名信发到了国务院,要求增开大学,大办义务教育,现在外边闹腾得挺大,还有好事者把他们这次举动称之为新公车上书,您听听,搞得好似我们不答yīng

,就是慈禧第二一般。”

幸亏这话是振华同志说的,要是党内其他领导说出来,一准儿杀气腾腾,即使这般。一旁的中年人也不住地拿眼在振华同志脸上扫视,希图看出点儿什么杀气,奈何。振华同志面目从容,始终挂着和煦的笑。看来”慈禧“终归只是玩笑、戏虐之词。

老首长把托盘朝振华同志面前推了推,示意他用瓜,“教育我们从来都是重视的,不然也不会一结束那件事,首先第一件大事儿就是恢复高考,不过,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来。办教育是大事,但在目前却称不上急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好联产承包,抓好经济建设。精力分散不得。当然,这些知识分子的意见,咱们也不能置之不顾,那样不真就被人家背地里骂成慈禧第二嘛。我看可以这样办,就像咱们的经济特区一般。先搞个试点嘛,这样一来,对外也有交代,以后推广开来,也有借鉴嘛。”

“好。就这么办!老首长啊,看来您这儿,我得勤跑跑啊。”振华同志一对吊梢眉分开了不少,“对了,说了一还没说二,这第二件事儿虽然是芝麻小事儿,可架不住烦人啊,得,我先不说,先考考老首长知不知dào

这是何人所撰,是何人主笔?”

振华首长竟卖了个关子。

“求是嘛!满四九城谁不知dào

。”中年人竟抢先发言了,这刚发完言,就又后悔了,这位爷就是性子急,脑子虽然顶顶聪明,就着这急性子却老说错话,毕竟谁不知dào

是求是呀,书上都写着呢,振华首长岂会问这个笔名,很明显问的是求是的名姓。

“难不成是小家伙?”老首长答得漫不经心。

啪的一声巴掌,振华首长满脸的难以置信,”您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还真是这小子啊!“老首长的眼眸猛然一亮,显然方才还真是猜的,而非早已知晓。

不过,说起来,也不难猜。一者,出自京大,老首长虽不知dào

薛向现在何处,却知dào

是在念大学,显然京大是个去处;二者,薛老三有先前的三篇文章惊天下的“前科”,振华同志一问,老首长极易联想到他;三者,振华同志让老首长猜,显然此人是老首长相识之人,这样一来,范围便又缩小了,凭老首长的睿智天成,自然一击而中。

“谁啊,您二位打的什么哑谜?”

中年人在一边却是听迷糊了,求是的真身,他和一帮朋友不是没探讨过,可讨论的结果却是:求是必是一个”组织”的名称。之所以下次论断,因为寻常人很难相信在现下的条件,有人能单枪匹马写就这等雄文,毕竟文章里翔实的资料和严谨的论证,那可不是随便翻翻资料就有的。

振华同志笑道:“求是就是薛家小子,南方,上回安远同志做寿的时候,听说你去了,应该见过嘛。”

中年人一拍大腿,惊道:“是他呀!会不会弄错了?我印象里,那天见到的纯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子,他还有这本事?”

中年人归国不久,虽然知dào

那次大讨论,却不怎么关心zz,是以,压根儿不知dào

薛向有薛三篇的雅号,是以,此时骤逢振华同志道破真相,脑子里一个嬉皮笑脸的小子和一个妙笔生花的长者,这两个形象无论如何不能重叠。

老首长挥手笑笑,示意振华同志接着说。

“是这么个事儿,老刘和老朱不知闹什么幺蛾子,都要薛小子进他们的单位,竟把官司打到了我这里,我这儿也是头疼得紧啊,他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说薛小子是宣传系统的该去中宣部,一个说薛小子是组织部下派的干部,回娘家才是正理儿。按说平日里,这二位也没这般较劲儿,这回真不知dào

是置得什么闲气。”

“振华,你说我之前,是不是有些小看小家伙了?”老首长不答反问。

振华同志微微一愕,便明其意,“实事求是的说,以薛小子的本事,确实不适合当学生的材料,这样的学生,恐怕京大也难有教他的先生,您还别说,此前我当聪明天授纯是传说,这回却是信了,说得就是薛小子。”话至此处,振华同志话锋一转,“怎么。您的意思,把薛小子”

老首长摩挲短发,笑道:“哪里是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嘛,你现在不是烦他嘛。弄得远远的,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更何况,俗话说‘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小家伙耍嘴皮子、弄笔杆子是一流,光大言旦旦不行啊。得露出真功夫嘛”

振华同志会心一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是没有继xù

这个话题,转头冲中年人道:“南方。听说你从美利坚带了不少好烟,怎么着,我今儿个来,可不兴小气哟。”

振华同志此话一出,中年人便知何意。笑着应了,回房去也。

“说吧!”老首长垫了垫背,坐直了身子。

以老首长的睿智,自然不可能猜不到振华同志到此,是有大事相询。毕竟前两件事儿虽然勉强算上得了台面,可在他们这个层次,到底都是鸡毛蒜皮,哪里用得着他们这身在云端的神祗操心、费舌。

中年人方去,振华同志便开了口:“老卫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医院那边的消息,恐怕挺不过这个夏天了。唉,老卫高风亮节,昨个儿在病榻上,递了辞呈,老卫这才刚下,便有同志提议让紫寒同志顶上。”

“唉,老卫才不到七十吧?振华你也要注意身体啊。”老首长沉沉一叹,“老卫在军委工作却是重yào

,怎么,你有人选?”

振华同志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让安远同志上,毕竟安远同志这次在南边可真是一骑绝尘,独领风骚嘛,有功当赏,上次的赏就薄了些。”

老首长笑笑,摆摆手:“安远功劳是够了,可还得磨磨啊,上这一步太急,步子迈大了,怕是站不稳哟。再说,他这个人我知dào

,是个离开军营就睡不着的,趁他现下还爬得动,你不让他爬,他准得跟你急,不过这些都是小节,我独独看中安远在军事革新上的建树,还是让他在下边慢慢摸索吧,说不准又有生发呢”

薛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就像一个巨大的抛物曲线,或者说过山车,介或摇摆的秋千,总之,是一边不断地飘来荡去,又一遍遍地经lì

着**、低谷,最憋闷的是高低、来去,全不由他自己做主。

这不,一九七九天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正式结刊的日子,薛向同时收到了两份文件,一份京大的,一份中z部下的调令。

校长办公室内,周树人满脸痛惜,叹道:“唉,都说浅水难养蛟龙,咱们京大这池子水够深了吧,却还是养不住你这条蛟龙,罢了,罢了,我也不拦你好前程,嘿嘿,难也难不住不是,人呐,都没长前后眼,早知dào

我就答yīng

了段老二,好歹你还能留京里,还能继xù

念书,这下倒好了,害得你要远赴他乡。好了,做你一回校长,临走赠你几个字:做官先做人,为官当为民。”

言罢,周树人便提笔在摊开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薛向收过晾干的条幅,张张嘴,想说些宽慰的话,,感激的话,却又欲辩无言,其实他心中也是腻歪透了,尽管调令中给他明定了副处级,尽管大大满足了他这小官迷的官瘾,可他实在是不想此时离开京城、离开京大,实在是不想这般身如浮萍,随风飘荡。这让他觉得憋闷,觉得委屈,胸中志气难抒。在靠山屯这样,在京大又是这样。

在靠山屯,他的规划没有做完,便被一纸调令拽回了京城,在京大,按他预订,有四年时光,足够规划,筹谋出一番事业,恰好,京大又给了他施展的舞台——新闻中心实jì

一把手,而且他也做出了成就——风潮全国,可偏偏又在他最红火,已经打好基础,准bèi

盖大楼的时候,把地基给拆了,怎不叫他憋闷非常。

薛老三一言未发,冲周树人点点头,捧着三张薄纸出门去了。

第九十五章 剖心

盛夏的京大,阳光虽然酷烈,因着花木遍植,湖泊环绕,倒也凉爽宜人。薛向把三张薄纸折进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在校内闲逛着,未名湖边,晚风习习,湖上觳纹横生,水汽徐来,暑意顿消。

湖上水光,湖边山色,都是如画风景,奈何薛某人愁绪满腹,无意观赏,越走步子越大,越走步子越急,似在驱赶什么一般。走着走着,薛向便觉出不对来,后边似有人跟随,扭头一看,但见十数米开外,一人脚步蹬蹬,眉蹙目瞪,不是苏美人又是何人?

西天的残阳咽下最后一气,青蓝的天幕下红霞如血,苏美人一袭纯白连衣裙裹得身姿曼妙,脚上半寸高的紫色水晶凉鞋一看便不是国货,透鞋而出的十指莹莹如玉,透过乳白色的薄袜,隐隐能窥见指盖上的淡红,修长**上裹着薄薄丝袜,墨发如瀑,玉颜生华。

却说薛向这一转头,苏美人冷着的俏脸猛然现出慌乱,心如鹿跳,暗叫,被发xiàn

了!

原来苏美人自薛向下办公楼起,便一直在后跟随,只是薛老三心如乱麻,没了平日的警觉,自然无从得知,而这会儿他步履加快,带得尾随的苏美人小碎步也快了起来,脚步声变得既急又骤,这才让薛老三生了警觉,回头撞了个正着。

“苏老师?!”薛向既惊又讶。

苏美人一张玉脸上的惊容乍现即消,迈动长腿,近得前来:“听说你要走了?”

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这清冷中好似多了份情绪。

是时,凄绝的晚霞下,美人如玉,胜过这无边风景。薛老三阅美人,转心情,真个是烦心未去。“色”心又起,竟打趣起来。“嗯,是要走了,只怕以后没机会听苏老师教诲了。”

苏美人妙目轻横,“我哪敢教诲你,反倒我常受你薛三篇和求是大才子的教xùn

才是。”

小妮子难得有了正常人的表情和腔调,语罢冰棱,霞飞双颊。

薛向看得一怔。只觉这玉面飞霞较之西天晚霞,犹美三分。

“看什么呢,眼珠子快出眶了。”苏美人巧笑嫣然,捂嘴低语。

薛向忽然有些眼晕。这还是万古冰山,千载雪原么?还是那个被同学们背地里称之为冰霜老师的苏美人么?

薛向真是搞不明白,不过,此刻他脑子里也无暇思想,因为满满的全是苏美人这人间绝色的无限风情。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凭赏良久,鬼使神差般,薛向触景生情,不自觉便吟哦出了诗句。

苏美人轻啐一声,红霞更胜。薛向回过神来。反自个儿闹了个大红脸,心中暗叫惭愧。说起来,这小子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苏美人这惊人的美丽失神了,然而历时年余,他却仍旧没生出丝毫的抵抗力。

“苏老师,找我有事儿?”薛向心神甫定,便找到了话题。

“没事儿就不兴找你?”苏美人直直望着他。

一时间,薛向真难以适应这苏美人忽然食起人间烟火来,暗自揣测其中到底生了何等变故,让这冰山美人忽然化作了火山美人,“当然可以!正好也劳烦苏老师替我和苏主任带个好,多谢他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苏美人点点头,接道:“薛向,那三篇文章和系列真的是出自你手么?”

苏美人眸若星辰,直直盯着薛向。

“是的,怎么,不信?”薛向不明白苏美人怎么会追问这个,语气有些不善。毕竟任谁被无端怀疑,都不会有好心情。

苏美人见薛向眉峰聚敛,笑道:“写得很好呢,你也出过国么?不然,我真的很难相信一个共和国土生土长的青年,会有如此宏大的视野,能站在如此的高度点评世界诸强。”说话儿,苏美人双手紧扣合十,仰望夜空,似在呓语。

“都是新闻中心同仁们集体的辛劳,资料可是不好找呢,我不过是把大家的东西汇总起来,算不得本事”薛向谦道。

苏美人轻笑:“好文章就是好文章,资料史实本是天成,雄文盖世,自也少不得你薛三篇妙笔生花。”

今夜苏美人给薛向的感觉很是奇妙,这广寒仙子般的人物今夜露笑,打趣,竟是较之他这一年多见到的还多,不,可以说此前,他压根儿就没见苏美人打趣,即使露笑,也是偶尔惊鸿,可今夜温情如水不说,简直就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脱儿一个多情女郎,怀春少女。

其实,薛向的感觉没错,苏美人确实变了,准确地讲,是对他薛某人动情了!

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确实有迹可循,亦顺理成章。

虽然苏美人和薛向除了课堂上,几乎就没了沟通的机会和可能,可男女之间的事儿,本就奇异,世上一见钟情,因爱生恨,因恨生爱的事儿,也未曾少了。

而苏美人对薛老三便是后者,欢喜冤家,因恼生情。说起来,薛向的初次亮相,给苏美人的印象并不好,一个仗着权势,逃课的公子哥恶少罢了。而后,苏美人耍手段把薛老三捆上了课堂,于是便在课堂上找薛老三的茬儿,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出这薛老三这“恶少”的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他的人。

熟料,薛老三是个魂穿后世的怪胎,虽不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也是饱读之士,更兼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数十年的见识,苏美人要在学问上,尤其是薛老三前世的专业——哲学领域,为难薛老三,却是打错了算盘。反而给了薛老三表演的舞台。然而,苏美人自然不死心,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如是你来我往交锋了数十番,照样拿薛老三没辙,反而屡次被薛老三辩了个哑口无言,若不是仗着老师的身份,权力滥用,苏美人自个儿怕是都下不来台。

要说这男女之间,尤其是女人对男人的感觉,是很奇怪也很矛盾的。用道家的话,也就是老子的说法儿,那就是:玄而又玄,众妙之门,意思是压根儿就无法解释;而换成儒家的解释,那就具体得多: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话的意思就是对女人,你是近了,她看不上你,烦你;远了,又埋怨你不理她,不把她当回事儿。此可谓引申为男女相恋之术。

这苏美人至于薛向,正合了后者。原来,几番交手下来,没拿下薛向,苏美人反而由气恼生了好奇,开始变着法儿的找薛老三的茬儿,可薛老三躲躲闪闪,一副不愿搭理,惟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就让苏美人奇上加奇。

前面说了,男女相恋之术,无非是控zhì

距离远近的问题,尤其是彼此产生感觉的情况下,若是控zhì

好了距离,那就无往而不利。然而薛老三倒是无心控zhì

他自己和苏美人的距离,而这恰恰合了道法自然,无心乃是天成,反而勾起了苏美人所有的探究心理。

要了解一个人,自然要了解他的历史,是以,再后来,苏美人便开始搜寻薛老三的过往,当然,主要是入校后的校内活动,一搜之下,才发xiàn

这哪里是个学生,竟是个天才。人家不仅当着学生,还当着官儿。当然,官员身份之于苏美人只不过稍添惊诧,最最重yào

的是苏美人从苏燕东处,弄清了薛老三能合理逃课的原因,也就查到了大讨论时薛向的三篇文章。

一读之下,苏美人亦是拍案叫绝。却说苏美人不只奇那三篇文章,更是知dào

薛某人是在以逃犯身份的情况下,把这三篇文章送上了大报要刊,扭转了整个局势。其中如何曲折回环,惊心动魄,小妮子那夜可是在灯下直想到痴迷。

自此,苏美人便更加关注薛老三,甚至连薛老三每次就餐时间、就餐位子都掐准了,每到那个时间点,小妮子必在二楼选好的位置凭栏下望。至此,苏美人一个孤寂的心,却是不知不觉地被薛老三拨动了,开始时不时地发傻发呆,而那张在樱花林偶然描下的薛向飞车插花图,以及事后补画的薛老三摔车嘴啃泥图,便成了他闺房和案牍的寄情之物。

再在往后,薛老三入主新闻中心,苏美人便开始关心起校刊来,哪知dào

薛某人入驻后的第一刊,便让苏美人看得异彩连连,再后来九箭齐发,十剑下天山,彻底把苏美人看呆了,真个是为君倾倒。若说这系列,普通读者是外行看热闹,那苏美人这幼年留学欧美之人便是内行看门道。

ps:正如上章的标题,突如其来的调令,唉,敏感时期,算了,不得不中断京城情节,安排主角下去,好在不算太突兀。说起来接下来要写的才是原本设想的第二卷,可事到如今已经是第四卷了,说起来,也怪我,主角太年轻了,现下,虽然都还算年轻,好在现实中二十出头的处级又不是没有,遑论薛老三这政绩背景都有的呢。请继xù

支持我。晚安,明天见!

第九十六章 明意

再在往后,薛老三入主新闻中心,苏美人便开始关心起校刊来,哪知dào

薛某人入驻后的第一刊,便让苏美人看得异彩连连,再后来九箭齐发,十剑下天山,彻底把苏美人看呆了,真个是为君倾倒。若说这系列,普通读者是外行看热闹,那苏美人这幼年留学欧美之人便是内行看门道。

她深深知dào

,文中不仅仅是描述了各国的崛起历程,分析了崛起原因,更为难得的是,文章的视线不单单着眼于经济和战争,而是兼顾了人文、教育、文化、历史,从全方位,多视角进行了阐述,如此一来,作此雄文者那该有多广博的知识,多深远的眼光啊。

有人说,男人吸引女人,无非是财、貌、才,三者得一,便必有女人追逐,三者齐聚,那就注定命犯桃花。细想想,何其有道理!上述三者,薛老三可谓占尽,更为难得的,这家伙还有无双武力,四者齐备,当真是对怀春少女、情多女郎具备致命杀伤力。

苏美人是女人,是个自幼就被指腹为婚束缚的女人,是个年过二十而情窦未开的女人,是个向往才子佳人、感情含蓄而奔放的女人,是个和薛老三有过牵绊、勾缠的女人,如此种种,可以说苏美人在遇到薛老三,便注定就是沦陷的结局。

说起来,恋上薛老三的心路历程,苏美人自己都未曾静下心来回味过,小妮子甚至不知dào

自己已然沦陷,只知dào

自己每天都想见到他,且每日睡下想他,端碗想他,走路还是想他。这些思想已被她当作习惯。

苏美人恋上了薛老三,苏美人未察觉,而薛老三这榆木疙瘩压根儿不知dào

。是以。上次在老莫,薛老三干净利落地料理完碎发青年的三个保镖。上去招呼王勇埋单时,才会撞上一双深深哀怨的眸子。当时,苏美人的心都碎了,只为薛老三从头到尾都装作没看见她,没和她说一句话。

那日过后,苏美人心灰若死,常常连讲课都会出神。甚至有次在课堂上,失语叱出了”薛向该死“,引得学生哄堂大笑,好在都以为苏老师还恼着那个老和她顶嘴的薛向同学呢。

女人恋上男人。尤其是单恋,那恨意几乎很难维持许久,相思会如奔腾潮水一般迅速将脑子里的其它思绪冲得无影无踪。苏美人没恨恨几天,便又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他,想去看他。当然,只是远远地看,远远地跟随。

本来若无意wài

,这种状态会一直维持下去,熟料。薛向调职和毕业的消息便通过苏燕东,传到了苏美人的耳中。

“他要走了!要走了!”一整天里,苏美人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终于,最后的矜持,被强烈的相思击得粉碎。

于是,便有了苏美人在楼下苦等,直至薛向下楼后,又有了这番尾随。

其实,苏美人心中是多少有些感谢薛向急速回头,撞破她这番尾行的,不然,她心中虽沸腾如煮,却终究难以张开口。反而薛向这么一撞破,苏美人自觉像是心中最后的一丝薄纱也给挑破了一般,一颗火热的心便捧将出来,冷艳顿消,热情似火。

说起来,苏美人这冰山美人的性子,也多是被那指腹为婚拘束的,本来的性子却未必是这样,想来也是,喜欢素描,雕塑之艺术的,哪个不是感情丰富至极的,苏美人亦然。更兼她留学欧美十余载,对西方的爱情观认同度极高。是以,这矜持、顾虑一消,自然跟换了个人一般

西天最后一抹云彩也淡去的时候,月牙儿悄悄爬上了枝头,两人就在湖边一处长椅上坐了。薛向想不明白苏美人为何如此大的转变,脑子里一直思忖,嘴上却是不慢,苏美人问什么,他立时就接什么,二人的谈话形式永远是一个问一个答,倒像是在参加王小丫的开心辞典。不过,纵是如此形状,已经较以往任何一次相处的气氛都融洽得多。

终于,苏美人似乎发xiàn

了情况不对,开始把话题扯到西方哲学史上。果然,谈到转业上的问题,薛老三的话就多了起来,从尼采的到康德的,从弗洛伊德的到黑格尔的,薛向谈性渐浓,苏美人曲意逢迎,往往故yì

点插几句,便引逗得薛向大谈特谈。

说起来,苏美人在哲学研究上,也算是薛老三的知己,平素里,生活间,又有谁会拿哲学做话题呢,是以薛老三难得找到倾诉对象,自然越说越有精神,其实,他潜意识里,多少还存了在美女面前卖弄见识的倾向,只是他自己未觉罢了。不过,这也正常,男人谁都有这毛病,若是眼前之人换作苏美人的老子,薛某人保管没这么多话。

天上星辉灿烂,苏美人眼中也布满了色彩,坐在湖边,素手支着秀气的下巴,小巧的鼻子轻轻皱起,一双妙目直直盯着薛老三,盯着那双开合的嘴巴,盯着嘴巴上那直挺的鼻梁,盯着那温暖的星目,清瘦的脸庞,优雅的轮廓,忽生感概“他原来是这般好kàn

哩!臭小子平日里藏得挺严实呢。”

苏美人越看越欢喜,忽然又怨恨又惆怅,怨恨自己不似西游记里会法术的妖精,一阵风就把臭小子摄进洞府作了压寨老公,惆怅的是今日之后,怕是一别千里,臭小子会忘记自己么?

却说苏美人是真真陷得深了,自贬为妖精了而不自知,可见真真是爱煞了这不解风情、依旧在雄辩滔滔的小郎君。

“黑格尔辩证法是马克思在哲学上主要的批判和继承对象。以往我们研究马克思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关系时,讨论前者对后者的颠倒和改造较多,而相对忽略了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继承。苏老师,你怎么看喂,苏老师,苏老师。”

如果说薛老三是风月场的班头,花丛中的领袖,一准儿该发xiàn

苏美人的异样,那一对美丽的丹凤眼都快溢出水来了,可这呆子偏偏是风流阵里的榆木疙瘩,对此恍然未觉,不解风情至此,竟然还要和人家讨论学问。

“噢”苏美人慌乱地调转着视线,心中一边大骂“呆子”,一边努力回想着薛向方才问得什么问题,奈何方才痴得狠了,脑子里茫茫一片,哪里还记得清。

“那个,天色不早了,祝你一路顺风,我,我先走了。”苏美人话锋一转,三两句话一说完,便踩着高跟,蹬蹬去了,大长腿迈得飞快,丝毫不顾压制那诱人的浑圆臀瓣,看到薛老三挪不开眼,也忘了出声。

直到苏美人去得远了,薛老三方才回神,摇头苦笑,正欲起身,忽然发xiàn

方才苏美人所坐之处多了个物什,取过一看,是个粉色的笔记本。薛向暗忖准是苏美人遗下的,刚欲抬步去追,粉色笔记本中又掉出个白色的信封来,信封巴掌大小,还隐隐能闻见糊精味儿,显是自制之物。远处路灯渺茫,光线实淡,却也足于他看清信封上的黑体大字“字付薛向”,显然信是给他的。

打开一看,淡蓝的信纸上没有什么内容,却是一处通信地址,几号楼几号室都标明了,尤其是通信二字还特意被红笔粗描,强调之意不言自明。薛老三心中一掉,猛地翻开笔记本,但见满页尽是蝇头小楷,字迹干净娟秀,稍一回想苏美人在黑板上的字迹,便知是出自她手,再细细一读,心中悚然,其间竟全是他和苏美人在课堂上做的争辩的文字记录。

“这该费多大的心力啊!”薛向心中感叹,他可是知dào

这必然都是苏美人在课下记录的,要记住文字不难,可难得是边上课,边用心记忆。

这又是通信地址,又是辩论笔记,至此,薛某人若还是不明白苏美人此举何意,那就真该就近自沉于这未名湖底了。

想通此节,薛老三又是得yì

,又是纠结,前者情绪很好理解,就好比是女人都希望被男人追逐一般,而男人有了女人倒追,那种得yì

的感觉尤甚,更何况,苏美人这艳满京大,追求者无数的人间绝色倒追他薛某人,这种得yì

没让他薛某人仰天大笑,已然算他薛老三定力强了。

后者情绪,就更不必说了,美人恩重,情债难消,他薛某人一个柳莺儿已然自觉亏欠良多,不提还有靠山屯的一段朦胧未了情,这会儿,若在牵绊上苏美人,那想想就够挠头。

月沉西阁,夜渐深沉,忽然,薛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股剧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薛老三才想起这一天就早晨用过俩包子,尽忙着生气了。这饥饿感一起,真个是排山倒海,薛向被排得受不了了,拔腿便奔。

他这边刚一离开,五十米开会的假山后,探出个秀气的脑袋,皎皎月华下,大大的丹凤眼扑闪扑闪,盯着薛向远去的身影,啐声“呆子”,一跺脚,转身去了。

第九十七章 去处

薛向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时下已近七月,三小刚放暑假,每天都心情大好,闹腾得紧,是以,这个钟点儿了还没休息,一窝蜂地挤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上,小家伙抱了小白,时不时张牙舞爪地冲小意瞪眼睛,听声儿,隐约又是为了什么零食起了争执。

说起来,薛向确实有些日子没在家休息了,前段时间因着被周校长“软禁”,除了给家打过电话,便是连睡觉也在学校。这会儿,薛向刚跨进大门,小白虎最先警觉,扭头冲薛向嘶嚎一声,从小家伙怀里跳了出来,三两下便蹿到了薛向的肩头,募地,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薛向的脸颊,显然是对这久不归家的大主人,表示欢迎。

小白这番动作自然惊动了小家伙,待看见大哥在远处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小家伙呀的一声,跳了起来,赤着小脚,嘟嘟嘟跑得飞快,到得近前,一个虎扑,奈何没有小白虎的弹跳,眼看就要落地,忽然凭空生出一只大手,在小身子上一抄,复又腾空升起,稳稳落在薛向一侧肩上。

这是小家伙和薛向玩儿惯的把戏,初始,小家伙胆子小,到近处才敢扑,后来见薛向无论怎样都会接住自己后,小家伙隔四五米便敢飞扑了,胆子大到不行。

薛向揉揉小家伙的小脑袋,抱进怀里掂了掂,感觉重了不少,再放地上一比,脑袋已经到自己腰腹了,长高不少,这时,小晚和小意也迎了上来,薛向挨个儿拍拍肩膀。好一阵亲热后,又嚷嚷着肚子饿了,话说罢。便大老爷似地把身子倒在了沙发上。

三小一对眼神,齐齐起个吆喝。奔至厨房,捧饭的碰饭,端菜的端菜,一会儿功夫,便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盘盘碟碟,摆了七八碗。有鱼有肉,有鸡有蛋,倒也丰盛,薛向略一触碗。还是温着的,显然是小晚特意给留的。这差不多都成了习惯,只要薛向没打招呼不回来吃晚饭,小晚总会留一份,温在锅里。

看着面前丰盛、温暖的晚餐。再瞅瞅挤在一边的三张笑脸儿,薛向心中便是满满的温暖,只觉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薛向也不客气,拿了碗筷,便狼吞虎咽了起来。还没吃几口,小家伙又钻回厨房,搬了碗筷过来,说是看着大家伙吃得香,她也饿了,话罢,便也跟着掺和起来,好在小家伙年纪渐长,懂事许多,倒是没落下小晚和小意的碗筷,三小竟是跟着薛向,又吃了餐二道饭。

吃罢饭,薛向便让三小去看电视,他去收拾,熟料三小非要跟着齐去,许是久不跟大哥近乎,心中欠得慌,这会儿几兄妹倒是黏糊不少。

一阵折腾后,一家四口总算又在电视机前聚齐了,时下,虽然改革开放了,依旧没有什么极具娱乐性的节目,大陆第一部电视连续剧要到明年才会开播,这会儿说不定正拍着呢,从港岛引进的一部电视剧也要三年后,而从岛国引进的片子,终究只是顺应当时对岛国的外交需yào

,待那阵儿风吹过了,电视台又哪里还愿再播。

没有好节目,薛向便和三小围了谈天,四姊妹一块儿,无非是聊吃喝玩乐,说说笑笑,倒也高兴,几人正说到烤鸡怎么做了好吃,小家伙忽然截断话头对小意道:“三哥,你期末考试得几分啊?”

小意莫名其妙:“成绩单不是被你抢去看过么,怎么还问?”

薛向和小晚相视一笑,显然是知dào

了小家伙所问何意,无非是挑着话头,让薛向好问她考试成绩,想必是靠得极好,雪了前次的三十二分之耻,要来人前显摆。

“难怪方才几人说笑的时候,小家伙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叹气的,扭扭捏捏,原来是为这个啊。”薛向心下了然,却不配合,故yì

和小晚又叉开了话题,说起了北海公园的乐子。

小家伙急得在沙发上直蹭靠背,时不时拿眼瞪瞪这个,再翻翻那个,可薛向三个全作不知,反而越说越高兴,小家伙冷哼一声,扑进薛向怀里,打着滚儿,这已经等于是在明示:我不痛快了!

“小宝贝,怎么了,肚子疼?”薛向用手搭在她小肚子上,轻揉几下。

熟料小家伙一把推开,白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也不说话。

“馋了?馋什么了?说出来,大哥去给你买。”薛向依旧一副好哥哥模样。

小家伙心中气苦,偏又好面子,实在是说不出口,小脸儿写满了纠结,深深看薛向一眼,长叹一声“唉”,伸出小手来抓薛向的耳朵,小心思不住嘀咕:“臭大哥今天笨死了。”

“噗嗤!”

小晚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接着,薛向也跟着乐出声来,实在是小家伙耷眼蹙眉的模样,太可爱了。

这下,小家伙哪里还不明白两个大家伙在作弄自己,一声“好哇!”,立时从薛向怀里跳起来,把他扑到在沙发上,坐在他身上,揉捏起薛向的俊脸来,拿着薛向的鼻子作了好一阵子车喇嘛按钮,方才罢休,接着,又跳起身来,招呼一声“小白”,蹦蹦跳跳回房,带出一张成绩单来,一路上满面春风,眉开眼笑,溜达到近前,一个飞扑,又挤进薛向怀里,接着,持了成绩单在薛向眼前,得yì

地摇来晃去。

薛向眼尖,早早就看清了成绩单上的分数,语文八十二,数学七十九,如此成绩较之上次,可谓进步不小,难怪小家伙如此得yì

。尽管早已看清,薛向还是故作着急地抢了过来,靠在眼前好一阵打量,欢喜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小宝贝,考得很棒,说吧,要什么奖励?”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大许诺言。

小家伙含着指头,歪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未有见地。薛向便道“不急,想好了慢慢说”,接着。又招呼小晚姐弟一并想好了告他,便转回厨房。端来洗脚水,伺候三小洗脚。

窗外月弯弯,远山如眉黛,房内的电灯已熄,只余床头的电扇呜呜地转着,小家伙已挤在薛向怀里睡去多时,而薛向垫高了枕头却毫无睡意。他的心思还被那张调令牵扯着。

“嘿嘿,辽东省花原地区萧山县委委员,常委,副县长。当真是好大一颗果子,可您送果子前,能不能问问我要梨,还是要桃?”薛向心中怨念万端,这会儿他已经知dào

是谁在背后推手了。因为临睡前,中办来过电话,要他明天一早去兰竹厅等候,首长要谈话。兰竹厅是一号办公所在,除了振华首长还有何人?

说实话。这一县常委论风起云涌,弄潮浪头,是远远比不过京大新闻中心实jì

一号的,毕竟一个只是万千县城中的小小副县,一个却是国内一号学府的宣传主将,可以说京大新闻中心副主任的位子运作好了,有总天下风宪的威风,正如眼下,他薛某人十篇文章不就搅弄起风潮了么。

但论官场序列,论发展前途,还是那副县职位较为远大,毕竟一个是务虚一个是务实,一个翻弄上天,也不过是个大喇叭,可一县虽小,却万事俱全,自成体系,说句大话,管一国未必不是从管一县开始的,这才是共和国官场的主流阵地。

是以,薛向内心深处对这个职位其实是很满yì

的,毕竟他薛某人年方二十,就已经上升到了含金量极重的一县常委,在副处这个层级,已然是顶顶的好位置了。若时下有网络,这消息传之出去,一准能引发舆论界的海啸。眼下是什么时代?79年而已,连大力提拔中青年干部的办法、通知,都得到三年后下发,时下各个阶层的无不是中老年干部巨多,薛老三这个年纪能冲到副县,且是地方zf的副县,已然是逆天了。

然而薛向不满yì

,不谐心的原因有二,一者,他在京大规划好的计划给大乱了,许多想办的事儿又办不成了;二者,他对这个发配地不满yì

,从前发配到小山村,虽然物质贫瘠,可到底风景如画,让人精神充实,可眼下的萧山县,他在地图上看过,位于辽东半岛,可谓是彻彻底底的祖国边疆,具体的萧山县县貌,又是多山多丘陵,可大多是荒山,秃山,至于经济情况,他晚上特意找中组部的小胡子打听过。

人家小胡子压根儿就没说“等会儿,我查查”,张口就报出了“辽东省著名贫困县,每年组团堵扶贫办大门的有名钉子户”,薛向当时一听,心就凉了半截,后边小胡子又问”打听这个作甚,明天哥们儿一起聚聚”云云,薛向压根儿就没听清,直直把电话丢了。

明摆着,那位又要折腾他薛某人,对,在薛老三看来,绝对不是让他扎根贫苦,就是折腾。

如此这般两次被人突出其来,一脚踢进了山窝窝,任谁恐怕都憋着一肚子怨气。

ps:特别交待,还是官职问题,这会儿新组织法虽然已经通过,革委会改人民zf已经启动,但是还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很多地方在八十年代初才完成改制。另外,由于浩劫的原因,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的官制是比较混乱的,就拿纪委和政法委来说,都是撤了建,建了撤,时下,有些地方还是监察委员会在执行纪委的职能,而有些地方的纪委更是先于79年中纪委完成了重建,说这些,就是为了在以后的行文中统一下官制,文中从现在起就会出现政法委书记和纪委书记,另外常委副县长原本是到九十年代,为了加强zf班子的话语权,才特意多提一名副县长入常,文中照样跃进了,至于这章里的扶贫办要到八六年才建立,嘿嘿,这些都是小节,不影响阅读,行政区不会混乱的,而这些笔者人为的改动,只是为了更方便大家阅读,毕竟那个年代个别官职确实和现在的差别巨大。好在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大家看故事情节吧,扯这些,就是考据党太多了,当然,读书较真是好事儿,不过,读这种快餐文学,您还是抱着消遣的态度为好,给大家致个敬!另外,正文已经超过三千喽,没用ps骗字数!嘿嘿,作者就是小媳妇,读者是公婆,得全部解释清楚,不然要挨板子的,撤tuì



第九十八章 变故

好在唯一能让薛老三稍感安慰的是报到时间按在八月一号,倒是足足给了他一个月的假。不过,他心中却是一点不领情,反而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是不是那位需yào

一个月的时间,把萧山县的原常委副县长搞掉,给自己腾位子。

生了半宿的气,薛向也不知dào

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反正正睡意绵绵的时候,被小家伙捏鼻子,掰眼睛,给弄醒了。

“太阳晒屁股啦,快起来,人家饿了。”小家伙见薛向睁开了眼眼睛,及时报gào

了重yào

消息。

薛向抬手拿过桌上的梅花表,扫了一眼,不过六点半,再看窗外,太阳倒是出来了,不过夏天昼长夜短,倒也正常,清晨的阳光薄薄地,尚且打不到窗棱,哪里会照着大床,更不提照着屁股了。

薛向懒得理她,翻个身,把头偏一边去准bèi

继xù

酣睡。小家伙哼哼了几声,推了他一把,倒也没继xù

聒噪,小心思一转,爬起身来,换了身紫色的短袖短裤,又撒上大头拖鞋,打个呼哨,床头的小白刺溜一下,跟了过来。

小家伙出得堂屋,又来到小晚和小意房门前,附耳门上,听了一会儿,见里面没动静儿,大眼睛一转,露出笑来,又折身返回厨房,提了小竹篓,出门去也。

西出大门三百米,便是一处站台,小家伙抱了小白在站台,等不过数分钟,便有一辆绿皮公车到地儿,小家伙上得车来,又从短袖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沓毛票,摘出一张一毛的递给售票的阿姨,胖阿姨摇摇手,指着门边的限高线,笑道:“小朋友第一次做公交吧。不到高度不收钱。”

小家伙当然不是第一次坐公交,只不过每次都是小晚付钱,她倒是一直不知dào

自己坐的免费车。这会儿倒是第一次听说不到高度不收钱。她回头看看门边的限高线,后退几步。靠拢,拿手一比,果然还差一寸,小心思恹恹,皱着小脸儿就近寻了个位子坐了。

小家伙今天穿得紫色短袖短裤,本就小巧,小人儿长得慢。身子依旧没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儿活脱儿一卡通娃娃,秀气的小脸配上假小子的小分头,整个小人儿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精致。这番小家伙独自上车。本就抓人眼球了,再看她小人儿为自己身高不够皱眉,满车的乘客都被逗乐了,有的更是笑出声来。

小家伙知dào

大家都在笑自己,小心思尴尬极了。抱着小白,低了脑袋生闷气。刚生气没多久,便有一位老奶奶过来关心,问小家伙是不是跟家里大人走丢了。一听这问题,小家伙立kè

来了精神。得yì

洋洋地说是出来给家里人买早餐的。霎时,满车的赞叹声,让小家伙小脸儿笑成了花朵儿。

其实,出门买早餐,也是小家伙突发奇想,目的无非是让大家伙吃惊,看她小人儿也能办大事了,这是小孩子的正常心理,俗称表现欲。

搬了新家,早餐店自然就不是原来的红星食堂了,好在玉汤山附近,多有喜好林泉、清幽的达官显宦驻居,沿途食堂倒是设了不少。不过两站路,就到了胖胖乐食堂,薛向常来此处买早餐,小家伙也跟来过,倒是熟悉。

车刚停稳,小家伙便站起了身子,本来她小人儿前面还有不少乘客,这会儿见她起身了,售票员招呼几声,前面的乘客笑着给她让了道儿,小家伙一路谢谢不断,跳下车来,还冲车上的乘客招手致谢,车上倒有不少乘客笑着冲她挥手。

小家伙虽不算胖胖乐的常客,模样却是异常惹眼,刚一进门,便被收银的胖师傅认出来了,还冲门口张望,显是在望薛向,直到小家伙踮着脚把竹篮放上了柜台,脆着声音报出了品种,胖师傅回过神来,问薛向怎么来,小家伙照例得yì

洋洋地讲了自己独行数里买早餐的壮举,惹得胖师傅哈哈大笑,边给她小竹篮里放早餐,边逗她说话,显是欢乐非常。

胖师傅怕她人小,拎不稳当,弄撒了豆浆,还特意找了个带盖的大玻璃瓶给她封紧了,方才把菜篮递给她,小家伙排出一沓粮票和一堆毛票,让胖师傅自己点,小人儿终究不知dào

价钱。胖师傅笑着拣了五斤粮票,三块五毛的毛票,又帮她把钱、票捋顺,方才递还给她。

小家伙放好钱、票,提了小竹篮,微微有些吃力,却冲胖师傅回个笑脸,道声谢谢,出门去了。小家伙提着竹篮,走得摇摇晃晃,没几步路,小脸儿便挣得通红,左手右手已经换了几下,又行几步,已然变成双手担山,亦步亦趋了。一边的小白似乎看出小家伙的窘境,围着小家伙打起了转转,不住上窜下跳,意思是把竹篮放它背上。

小家伙和小白相处日久,不说心意相通,却是对小白各种动作的意思领会了七七八八,立时停下脚步,把竹篮放了地上,疑惑地看着小白,又蹲下身子,摸摸小白的背脊,似在试探,小白回头冲她低吼一声,晶莹剔透的脚爪在地上刨动,意思很明显“别小看俺”。

小家伙的小心思也有了主意,大不了叫小白试试,不行自己就马上提下来,计较已定,便把竹篮放了上去,弯了腰,一只小手搭扶在上面,以助掌握平衡,顺便也准bèi

在小白承shòu不住的时候,及时提溜下菜篮。

却说小白到底是白虎,不是白猫,由于生长激素分泌不足,不能长个儿,却不代表不长力qì

,十来斤的小竹篮放在它背脊上,轻若羽毛,走得又快又稳,还要小家伙不住招呼,才打住速度。这下,小家伙开心了,边走边跟小白说着话,说以后买早餐的活儿,她俩就包下了。前面的小白也不知dào

小家伙在说什么,走几步便嘶嚎一声,似在回应。

哪知dào

就是这一嘶嚎,便出了变故

“什么声音,怎么像是老虎叫?”一辆加长军用吉普里,坐在副驾驶上的军装青年满脸的好奇,扭着脑袋,四处摇摆,修长的碎发宛若黑瀑。

“陈哥,听差了吧,这大白天的,又是大马路,怎么会有老虎?”后座上亦坐了三个军装青年,说话的是正中偏肥的胖子,窄小的军装包裹着他圆滚滚的身子,已然从口缝中露出肉来。

“都别说话,静听!”前方的碎发青年挥了手,倒也颇有几分令行禁止的威风,后座三人立时息了声,侧耳作倾听状。

“是诶,陈哥耳朵果然好使,这么低的声音都能听到,不过听声儿,像是在左近啊,怎么会这样?”胖子左侧的青年满脸麻子,说话便露出一口黄牙,还似有口臭,熏得胖子连连捂鼻子。

“看见了,看见了,真邪了门儿了,猫儿竟发出老虎叫来了,陈哥,你们这四九城真是无奇不有啊,兄弟我长见识了。”胖子右侧的青年梳着偏分头尖嘴猴腮,一声英武军装偏叫他穿出了十分猥琐,指着左侧车窗,低声喊了出来。

偏分头话一出口,倒是提醒了众人,碎发青年立时招呼司机听了车,一车的人全朝偏分头所指的方向看去,所见的竟是一副奇妙而诡异的画面。但见一个小仙童的般的女娃,扶了青青竹篮,竹篮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得又稳又轻便,时不时地抬头长啸,那声音粗犷苍劲至极,哪里是猫儿该有的手段。

砰的一声闷响,碎发青年猛地站起身来,脑子撞在了车顶上,接着便是一叠声地叫痛,俄尔,嘴巴里嘶嘶着冷气,叫道:“老虎,老虎,白老虎啊!你们tmd谁见过猫儿能这样叫?谁见过猫儿能抗动这一篮子吃食”

碎发青年状若疯癫,一车的人全盯着那雪白的猫儿,不,白虎,满眼的火热。

白虎,中华大地故老相传的四神兽之一,虽然马列之无神论在这篇神州沃土上传播了半个多世纪,且配合十多年的扫荡,封建迷信几乎一扫而空,可故老相传的神兽猛地现身眼前,哪怕是这帮知识青年多少听过些传说中的神兽不过是得了白化病的动物的科学解释,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陈哥,上吧,如此神物自然是有德者居之,紫寒将军的寿诞快到了吧,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么,还有什么比得过眼前这白虎,喂,陈哥,陈哥”胖子入神得呓语了一番,猛地回过神来,发xiàn

他说话的对象——碎发青年竟是一脸的纠结,故而一叠声地叫唤起来。

分头青年素来精明,一见碎发青年这般模样,大约猜到了缘由,只是心中不信,但依旧问出声来:“怎么着,陈哥,莫不是这小丫头还大有来头,让你这紫寒将军的嫡亲外孙,吴老爷子的侄外孙都束手束脚?这气度可比你二表哥吴公子差远喽。”

第九十九章 夺虎

话到此处,碎发青年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前次在老莫身带三大8341保镖,招呼人清场的货币掮客。此人大号陈坤,年方二十,论家世到说不上一等一,其父不过是明珠市一个汽修厂厂副厂长,可架不住其母有来头。其母吴氏乃是现任总政第一副、zy警卫局一把手紫寒将军的独女,嫡亲大伯正是吴老。因着有了这层联系,陈坤打小就是明珠、京城两边跑,及至成人,家里给在明珠安排的正经工作,他也没干几天,待京城风潮一稳,立时,撒着欢儿地跑了回来。

在四九城闲晃荡了数月,偶然间,结识了一帮外汇局大院的衙内,待看见人家手里一沓沓的美子,立时就动了心思。却说以陈某人身后这泼天似地背景,稍稍露出意思就够了,哪里还用搬出谁的字号。

果然,这边陈坤是郎刚表情,那厢一帮外汇局的衙内立时妾便回意,郎情妾意,很快就搅合到一块儿了,且没多久,手眼通天的陈坤便被那帮外汇局的衙内推为头子。其实,这帮外汇局的衙内,曲意逢迎,故yì

在他陈某人面前将财露白,正是为了拉他下水,借他陈某人背后的大树乘凉。不过,陈坤也正适合干这歪门儿邪道,双方倒是一拍即合。陈某人成了这群货币倒爷的首领之后,在四九城声势越来越大,颇有些连他那个传说中了不得的二表兄吴公子也有几分不看在眼里的势头

这陈坤到底是外来衙内,横行了几天,便犯了和宁边衙内陈浩东一样的毛病,以为这四九城的天就这般大,到自己这儿便算顶了。再加上,软磨硬泡从他外公手下的警卫局,要来了三名战士。自此便有了些天下无dí

、独孤求败的意气。谁成想,就在陈坤意气风发之际,就在老莫撞了个大跟头。栽在了薛老三手里。那日薛向去后,陈坤不是没想过报仇。哪知dào

这边还没动作,向来不搭理他的二表哥吴公子却突然派人传话了,要他老实些。

要说这陈坤张狂是张狂,心理也着实不认为吴公子有多了不起,可到底还是知dào

这位二表哥在四九城的威风的,嘴上叫嚣了几句,便紧闭了门户。在家中砸了几个花瓶,权当砸的是薛老三,勉强算是泄了闷气。

本来,上次在老莫的事儿。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陈坤自个儿心中的闷气也早消了,要说他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吃过一次闷亏后。算是知dào

四九城终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特意叫过王勇之流,细细打听了一番,问四九城有哪些了不得的公子衙内,一帮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堆。最后一汇总,顶顶厉害的就三个:江朝天,时剑飞,吴公子。

当时,陈坤就纳了闷儿,问薛老三怎么排不上号,一帮人吱唔不语,还是王勇壮着胆子说了句“薛三哥和他们不一样”,至于如何不一样,却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好在陈坤之所以特意探听这些四九城的著名衙内公子,不过为了避免再像上回那般撞上铁板,倒是没兴趣探听那几位的过往事迹,便挥手把众人打发了。

陈坤已然打定主意不去招惹薛老三就好,可偏偏眼下的小白虎太过诱人,简直吸引得他一颗心快蹦出了腔子,更兼一边有偏分头激将,霎时间,心中便定了决心。

“小四,你丫才来四九城几天,懂个屁的行市,也不打听打听咱爷们儿在四九城的威风,遗憾的是眼下小白虎身边就跟着个小女娃,若是旁边有大人,你信不信只要咱爷们儿一张嘴,不用亮字号,人就得乖乖献上。”这帮家伙都一个德行,逮着机会总要吹上天去,这陈某人也不例外,既然咬了牙齿,要再招惹薛老三一次,索性就放开了吹。

在陈坤想来,薛老三也不过是个仗着家世横行的小子,最多能打些,难倒还敢打自己不成,上回不也是灰溜溜走了么,可敢动自家一手指头。再说,不就是要他一只老虎么,待他找来后,大不了多付些钱给他,让他全了面子,未必能把自己怎么样。退一万步讲,小老虎献给外公后,薛老三还敢到他老人家那儿去抢不成,借他俩胆儿!

计较已定,陈坤打个响指,吉普车急冲小家伙而去,恰好,小家伙刚牵了小白虎踏上站台,这时一辆红色大巴使了过来。那吉普车开得蛮横至极,眼看大巴就要进站,那边吉普车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和喇叭声,车速陡提,愣生生地在大巴前,先抢进了站,唬得后面的大巴司机猛踩刹车。

呲的一声响,吉普在下家伙正前方停了下来,四扇大门齐齐打开,陈坤并胖子、小分头、麻脸,以及大个儿司机一道涌了下来。

“小丫头,我看上你家的小猫儿了,十块钱,买给我吧,十块钱够你买一窝小猫儿了。”陈坤倒是没上来就抢,打起了骗小孩儿的主意。

陈坤如此行事,当然是想把整件事儿做得漂亮些,到时,即使薛老三找上门了,他也可以正大光明说买的,就算是个稚童小儿卖的,那也不是他陈某人抢的,怎么都占理。

“哼,你是坏人,我记得你呢,在西餐厅里,小白是我好朋友,我才不卖,你会卖朋友么?”小家伙语音清脆,童生稚嫩,秀气的指头支起,蹙眉撇嘴,小模样可爱极了。小白似乎听懂了小家伙的意思,扬起虎头,冲她吐了吐舌头,接着又恶狠狠盯着眼前的陈坤一行,低咆不已。

小家伙话罢,胖子、小分头、麻脸齐齐盯了一下陈坤,又快速偏转了视线,均想,小丫头倒是问得巧,这位可是卖惯了朋友的。”小小丫头,牙尖嘴利可不好,噢,看差眼了,这分明是我家猫儿,怎么跑这儿来了,走,猫儿,跟我回家。”陈坤是彻底不要脸了,说话儿,就伸手朝小白虎抓去。

一旁有三五候车的乘客,刚准bèi

绕过吉普,跨上公车,这时也停了步子,这会儿的人,精神和思想自然不是后世可比的,方才二人的对话,这几个都听在耳里,自然知dào

谁是谁非,立时就出声帮起腔来,直指陈坤一伙儿的不是。

谁成想,这边几人刚张嘴,胖子、小分头、麻脸并大个儿司机便一拥而上,噼哩叭啦,想起了一阵耳光,扇完,那高个儿司机更是从衬衣兜里,掏出张白壳证件,在挨了揍的热心群众面前一晃,见了那证件上印着的京城市局四个大字,挨了打的热心群众立时没了声儿,连叫疼声都忍了。毕竟帮人只在善心之内,可若是给自己找来灾祸,那多半就得后退一步,敬谢不敏了,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边,胖子一伙儿刚摆平了一众热心群众,那厢陈坤边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陈坤五指血流如注,脸上也是血迹斑斑,但见左脸腮处五条爪痕,已然划开了皮肉。

“小白快跑!””mbd,二肥子,你们tmd死哪儿去了,给老子抓住这畜牲!“陈坤嘶哑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

原来方才,陈坤伸手去捏小白颈间的软皮时,被小白一口咬在指头上,接着,四蹄在他手上一搭,又撕裂了他左手的肌肤,一个借力,跃上半空,挥爪狠狠给了陈坤一下。

却说这小白虎虽然因着生理缺陷无法长大,可野兽的本能丝毫没有蜕化,想当初薛向风雪金牛山的时候,小白也是在深更半夜的大雪天里,独自猎回数只野鸡的,可见猛兽到底是猛兽。说起来,也怪陈坤找死,明知dào

小白是老虎不是猫儿,还敢如此拿大,要说他要有薛老三的本事也行,偏偏没金刚钻好揽瓷器活儿,吃亏倒霉的不是他是谁?

小家伙和陈坤同时一声喊出,胖子几人立时丢下那边捂脸的群众,折奔过来,几人边跑边吆喝着要把小白扒皮抽筋,给陈哥报仇。而小白虎毅然不惧,也不听小家伙招呼,横身拦在小家伙身前,四蹄按地,仰天长啸,一时间,煞气逼人,激得胖子一会儿奔腾的身子生生凝住了,接着,四条大汉更是绕着小白虎缓行,不敢进逼。

小家伙在一边早急得不行,不住招呼小白快跑,可小白到底是老虎不是人,不通人言,更不知dào

自己走后,小家伙必定安然无恙,只是野兽的本能激起了护主知心,更兼老虎必定不同旁的野兽,再小也有一颗王者之心,哪里有不战而逃的道理。”操nmbd,二肥子,你们tmd作死啊,不就是只小玩意儿么,你们tmd还不给老子把它抓住,记着老子要活的。”陈坤一边捂着腮帮子,一边状若疯狂的怒骂,癫狂间,倒是没忘了捉小白的原本意图。

陈坤的嘶吼声,胖子四人听在耳里,均是叫苦不迭地骂娘:你tmd说得好听,只是简单的小玩意儿,你他娘的怎么变成这般模样,还他娘的躲得远远地。埋怨归埋怨,可陈衙内发怒,这几人也知晓厉害,一咬牙,齐齐冲小白虎扑了过去。

第一百章 惨状

胖子几人来势凶猛,小白虎凛然无惧,嘶吼一声,迎着最前面的胖子便冲了过去,小巧的身子,气力无穷,灵动若狸猫,愣是把胖子身子当了树干,三两下就蹿到了胖子的肩头,四蹄在胖子肩头一个借力,霍然挥爪,呲的一声,胖子左脸颊划开了道口子,霎时鲜血并惨嚎一起迸发。而小白尤不掉头,转身朝一侧的麻脸扑去,身若雷霆,迅如闪电,故伎重施之下,麻脸一声惨叫,也落得和胖子一般无二的下场。

要说这老虎本不会上树,非是没有猫科动物的本领,实乃是身体太过沉重之故,而眼下,小白身量若猫,气力是虎,这灵巧与力量并重,当真是勇不不可挡,一会儿的功夫,四条大汉人人中招,却连小白的一根毛也没拿着。

小家伙见此情形,担心尽去,拍着手给小白加油,小白时不时回头冲小家伙吐下舌头,显是得yì

非常。哪知dào

一人一虎这一互动,便坏了大事儿。那偏分头本就是个油滑的性子,此种人往往奸诈阴损,立时就从中看出了破绽,冷声喝道:“冲小丫头招呼!”

说话儿,自个儿就抢身上前,挥手上小家伙攻去,果然,小白上当,从远处一个虎跃就到得近前,那偏分头攻小家伙是实,守小白虎是真,半路里化掌为拳,调转方向朝小白捶来,好个小白虎身子硬生生半空里一扭,避了开来,这一击却也没伤着偏分头。

偏分头一击虽未奏效,却是启发了众人,四条大汉立时将小家伙围在中间,你推一下,我搡一下,引得小白发狂。直朝中间的小圈子冲来。要说这小白虎力量虽大,可到底身量太小,毫无冲击力。只得凭牙齿和爪子攻击,可狭小的圈子。四人八手,任小白身形再灵活,也不能全避开,一时间也挨了不少拳脚,被捶得虎吼连连。

小家伙被众人围在中间,虽然挨了许多下,可众人听一旁的陈坤招呼。不敢真伤着她,倒是没使多少力qì

,可就是这样,也把小家伙当了皮球。在地上踢来推去。小家伙身子倒是不疼,可听见小白惨嚎,立时就哭出声来,拼着小身子,抱住踢来的一脚。指望拖住一个是一个,小身子伏在地上,拼命叫小白快跑。

可小白瞅见小家伙被众人欺侮,早发了狂,一次又一次地决死冲击。从圈子这头钻到圈子那头,每过一次,身上必要少几缕毛发,或多一道血痕。这厢,胖子四人也打出了真火,几人实在是没想到这么个小玩意儿,如此厉害,抓咬的他们每人手上脸上都是伤痕累累,细说来,若不是一边的陈坤不停的鼓噪、威胁,胖子四人早撤了。

可这会儿已然起了真火,偏分头最是伶俐,忽地从腰间抽出了皮带,恰好这时小白又冲了进来,刷的一下,皮带一展,把小白凌空抽了一个跟头,半空里惨嚎不止。四人又是有样学样,各自抽出了皮带,严阵以待,地上的小家伙见小白惨嚎,丢了大个儿司机的大腿,扑过去抱住偏分头的小腿,就是一口下去。

偏分头吃痛,情急下,弯腰伸手,狠狠把小家伙的掼在了地上,霎时间,小脑袋就流出血来,一旁的陈坤见了跳脚大骂,就在这时,小白见小家伙流血,一双淡蓝的虎目霎时就红了,拼了命似地猛冲过来,直直奔偏分头去了,虎目中再无余人,半空里就张大了虎口,对准了偏分头的咽喉。说时迟,那时快,小白迅若雷电,眨眼就到了近前,眼见着一口就要咬上,刷的声响,一条皮带精准地套住了小白的脖颈,接着,不待小白动作,皮带绕成的圆圈,快速收拢,按扣一合,彻底套死了。

原来偏分头那掼小家伙的一下,本就是刻意为之,早冲一侧的麻脸打了眼色,这二人自幼一起,龌龊、阴损之事不知干了多少,心意早通,立时一个配合,便将小白拿下。

啪的一下,麻脸扇了小白一个耳光,恨恨骂道:“小东西,真他娘的张狂,再狂不也是让爷们儿拿住了。”小白被他勒住脖颈,连出气都艰难,哪里做得出表情。

“行了,别勒死了,忙活了半天,不就是用它给老爷子上寿么?”一旁的陈坤这会儿已经裹好了伤,晃着肩膀到了近前。

地上的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扑上来,却被胖子拿手按住,挣扎不开。这会儿陈坤的视线也转到小家伙身上来,但见额头处青肿一片,还豁开一道小口子,鲜血哗哗,陈坤眉头微皱,想叱责下狠手的小分头,转念一想,反正都这样了,何苦还埋怨自己人,又看不远处又驶来一趟公汽,怕事情闹大,横生波折,毕竟一帮大男人欺侮孩童的事儿,到哪儿说都没理,吆喝一声,招呼众人上车,啪的一下关死了车门,发动机轰鸣一声,飞逝而去。

地上的小家伙边哭边追着车跑,歪歪别别,不知又摔了多少跤,直到车去得没影儿了,才停住身子,蹲在地上哭嚎,又哭了一会儿,小心思方才静下来,拔腿往回跑去,踉踉跄跄好一阵功夫,又奔回了胖胖乐食堂。

收银的胖师傅陡见门边冲进了个血葫芦,吓了一跳,满堂的食客也起了低哗,胖师傅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小家伙来,慌忙打开收银台边的木门,抢出声来,一把抱住小家伙,“薛家小妹,怎么伤成这样了,快快快,我送你去医院。”

小家伙抽抽噎噎,止住哭声,喘着粗气,问胖师傅要电话。却说这胖胖乐食堂,本就是上面为了照顾散落在左近的高官显宦们设立的,装饰奢华不说,电话这等在这时代颇算奢侈的玩意儿,自然也齐备。

胖师傅一听小家伙要电话,立时就知dào

是要给家里打,霎时间,心里就念起了阿弥陀佛,他倒不是求神保佑自己,而是替那些惹着薛家小妹的超度。因为,薛家人搬来这玉汤山的时日虽短,可上次薛安远过寿,闹出的动静儿可忒大,连老首长这传说中的神祗都亲自赠字了,一时玉汤山的高官显宦全比了下去,更是传为美谈和奇闻。且薛老三的名头,胖师傅暗地里打听过,稍稍一问,听人说了几件这位的爷的事迹,立时就知dào

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这回,惹着这位爷整天“小宝贝,小宝贝”叫着的薛家小妹,薛家少爷不发狂才怪!

“大哥,大哥,小适受伤了”小晚哭丧着脸撞开了薛向虚掩的房门,冲到床边,推着薛向沉沉的身子,便叫了出来。

“嗯,嗯,谁伤着了?”薛向昨夜睡得甚晚,再加上清晨被小家伙闹醒,贪睡的都知dào

,这二道觉一睡即沉,这会儿,迷迷糊糊被小晚弄醒,却是没听清楚。

“小适,是小适,在电话那边哭呢,说小白被人抢走了。”小晚梨花带雨,霎时又凄凄噎噎起来。

“什么!”

霎那间,薛向的头皮都炸了,脑子嗡嗡直响,顾不得安慰小晚,翻身跳下床来,便朝堂屋门去,堂间,小意正持着电话,泪眼朦胧,对着话筒说着安慰的话,见薛向冲出来,赶紧把电话递了过去。

“小宝贝,是我,你在哪儿?”

薛向顾不得询问小家伙的伤势,更顾不得问她怎么溜出去的,这会儿只想快些确定她的坐标。

很快听筒便传来哭声,哭得一喘一吸,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听着保护神大哥的电话,小家伙的委屈和疼痛一起涌上心头,薛向在堂内急得直跳脚,却又不敢喝斥,不住地安慰她快些说在那儿。

忽而,听筒处传来浑厚的男中音:“薛同志啊,我是胖胖乐的梁胖子,薛小妹在我这儿,她一早来买早饭,说是让人打了,我正照看着她呢,您快些过来吧,喂,喂,喂”

那边梁胖子还在不住地喂喂,这厢薛向刚听见“胖胖乐”三字,就把电话丢了,赤着脚直冲车棚而去,三两下踩着了火儿,一加油门,昂昂昂巨大的轰鸣声直插把车棚掀翻,离合一松,机车霎时便如电光般射了出去,冲上大门的阶梯,腾空便冲出门去。

薛向一路心急火燎,油门始终被他拉到最大,一路上不知超了多少车,劲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公交车十分钟的路程,薛向三分钟就飙到了,机车到了胖胖乐的大门处也不停止,竟是腾地一下撞进门来,到了收银台边,单脚立定,车身打横,熄了火儿。

“小宝贝!”

薛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小家伙浑身脏得成了泥人儿,小脸儿似乎刚洗过,还挂着水珠,光洁的额头青肿一片,高高鼓起,左侧眉骨处划开寸许长的口子,隐隐有皮肉外翻的迹象,肉肉的小胳膊小腿儿也满是擦伤,满面愁苦,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哪里还有原来那个天真烂漫小仙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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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裸奔

薛向一把从梁胖子手中接过小家伙,心中又是埋怨又是恼火又是心疼,埋怨小家伙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敢出门;恼火的是那帮王八蛋竟敢对自家小宝贝下这等狠手,心中无明业火险些没将他烧昏;而最多的却是心疼,心抽抽得疼,仿佛有人拿了剔骨钢刀正一寸寸地刮他的心肠,没一会儿功夫,又开始自责贪睡坏事儿,真想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刮子。

哪知dào

不等薛向行动,被他抱进怀的小家伙便江湖决堤,大雨倾盆,霎时间,雷鸣电闪,地动山摇,没一会儿又开始喘粗气,薛向不住地助她顺气,不住地说好话哄她。又过好一会儿,小家伙才止住哭声,抽抽搭搭地说:“大哥,他们把小白抢走了,还拿拿皮带抽它,勒它脖子呜呜呜”

“不哭了,不哭了,谁打的小宝贝,大哥一会儿一准儿帮小宝贝打回来,不哭了,咱们马上去接小白回家,一会儿见了小白,你哭花了,小白认不出你咋办?”薛向知dào

这会儿带小家伙去医院治疗伤,一准儿没可能,再看她伤得虽重,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儿,知dào

梁胖子洗刷时,帮她消毒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感染发言,心中倒是放下几分。

果然,小家伙听着去寻小白,止住了哭声,不待薛向问话,抽噎道:“是我们在西餐厅吃饭时,叫人赶我们走的那个坏人把小白抓走的。”

小家伙话至此处,薛向握在收银台一端的右手猛然一紧,咔嚓一声响,老榆木制的案台霎时被他生生掰下一大块儿。响声起时,梁胖子腮帮子猛然一酸,来不及心疼这传了几十年的老东西。心中便一个劲儿的抽冷气,暗叫,我的个天爷耶。这可是榆木疙瘩哟,要是人脑壳不一下就被捏碎了。今儿个可别闹出人命哟。

这边梁胖子惊叹未完,那厢薛向冲他道个谢,说损坏柜台的钱一会儿着人送过来,不待梁胖子开口说客气话,一脚踹响机车,调转车头,轰出门去。摩托出了胖胖乐的大门。薛向心念一转,便朝五星茶馆儿驶去。说起来,这五星茶馆儿在四九城的衙内圈子久负盛名,可薛老三只是耳闻。却从未去过。一来碍于身份,他已然是在校生和京大干部,自不方便出入此等场所,二来,他心中实在不愿跟那帮公子衙内发生纠葛。他本是个傲上媚下的性子,和顽主混混慷慨豪迈相合,却是最厌烦这些公子衙内的阴损小器。

而此次,薛向之所以直趋五星茶馆儿,倒不是确信碎发青年就在那处。而是要去那处寻一个人,寻他唯一知dào

和碎发青年发生过纠葛的公子衙内——王勇。毕竟薛向和碎发青年只照过一次面,实在不知dào

四九城何时多了这么个玩意儿,一时无知坐标,难以找寻。倒是那日在老莫看王勇和碎发青年颇有往来,只有径直来寻王勇,问出那碎发青年的出处。而王勇这般混日子家伙的聚居地——五星茶馆儿,自然是不二之选。

薛向左手抱着小家伙,右手将油门拧得紧紧地,一路马达如雷,飞车似电,声势好不骇人。薛老三边专心驾车,边分神不住安慰小家伙,而小家伙这会儿却是出奇的乖巧,不哭不闹,抿嘴握拳,直闷声说要小白。

薛向见小家伙几乎失了灵气,心中惨然,恨不得这车插上翅膀,嘴上却不住地对小家伙下着保证。他单手定稳了车身,尽量让车沿直线走,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缩短时间的办法。好在这拉风的摩托车,轰鸣声实在太过巨大,老远便嘈得前方的车辆、行人转眼来瞧,待看见这巨大的摩托车来势如此凶猛,且开车的又是个怪异的年轻小子,还玩儿单手扶把,硬是没一个敢拿自个儿生命开玩笑的,老远便让开了路,愣是让薛老三一路畅行无阻。

机车驶上长宁街,过红旗广场的时候,车流,人流骤密,薛老三依旧车速不减,巨大的车身在他掌握之下宛若游鱼,撕开了一道道防线,顽强飙进。开着开着,薛老三便发xiàn

不对劲儿了,怎么沿途那么多车冲自己按喇叭?那么多人冲自己指指点点?那么多小妞儿、女郎看自己一眼,就红了脸?

薛向这一定神,才发xiàn

大事不妙,自己竟然赤身**地在驾车飞奔,下身就套了个裤衩!

原来,薛向是在床上被小晚叫起的,一听小家伙受了伤,脑子就发昏,跳下床就跑了,是没穿鞋也没穿衣,一路驾车奔赴胖胖乐,又是心急火燎,哪里顾得上觉察这个。待到了胖胖乐,梁胖子生怕薛家少爷见了薛家小妹这般形状冲自己发火,便也没敢提醒。而小家伙身心俱痛,自不会察觉这个。是以,薛向直到这会儿才知dào

自己竟然在红旗广场、天宁门前玩儿“裸奔”。

好在这会儿的内裤都是大裤衩,又是平角,薛向这条也一样,宽大的裤衩包裹着下体倒也不显局促,倒是精壮结实、肌肉虬扎的上身裸露在外,颇惹人眼,偶尔还看见有白肤金发的小妞儿举着镜头冲他瞄准,薛老三叹声气,又阻拦不了,只顾闷头加速。谁知dào

就这一叹气的瞬间,被金发小妞儿抓拍到了。半个多世纪之后,一张“薛总裸奔照”竟然出现在了大英帝国的博物馆,而后被人盗出,在瑞士加德士拍卖行,被一神mì

共和国买家买走,闹出了不小的外交风波。

此是后话不提,咱们书归正传。

薛向不顾四周的有色眼光,一路控车疾驰,转过长宁街,又行片刻,五星茶馆儿便遥遥在望了,十来米高的门脸儿,大白天的,就能透过玻璃门,瞧见啊里边灯火辉煌,人影幢幢。五星茶馆儿门前设着一道长长的阶梯,约摸十数级,薛向驾车到了近前,再看怀中的小家伙神情恹恹,小嘴唇不住抽动,显是忍着疼痛。

当下,薛老三牙齿一咬,也顾不得什么赤旗杂志社下属单位的招牌,只想快些了结,好送小家伙入院,遂油门一拧,直直冲了上来,到得旋转门前,车头一摆,横身打住,熄了火,翻身下了车,抱着小家伙就撞进门去。

薛老三来势汹汹,动静儿极大,大茶馆儿内的一帮人早被这强dà

的发动机轰鸣声吸引,再透过玻璃窗,瞅见一**汉子撞了进来,视线哪里还能转移。

“薛向!”

“薛家老三!”

“三哥!”

“”

霎时间,茶馆儿内,起了一阵如蚊聚阵的低哗。众人实在是被惊到了,薛老三的威名几经波折,已然是四九城一帮青年衙内中,算得上顶儿尖儿的了,隐隐要冒过京城三公子“江朝天,时剑飞,吴公子”一线,可薛老三这如山的威名到底是传闻,真真见过薛老三,或者和薛老三打过交道的公子衙内可谓少之又少,毕竟此前,薛老三的如雷名声只在顽主圈里响亮,衙内们又向来不怎么看得上顽主,自然不会在意,及至后来,江湖风传江大少和时二哥似乎也吃过薛老三的亏,至此,薛老三的名声才算在衙内圈子传开。

眼下,陡见从不曾在五星茶馆儿的薛老三现身,一帮衙内公子自是惊讶至极,更兼这薛老三出场的风头、一身古怪的造型,实在是太过,太过,太过tmd太过了,这帮衙内已然都不知dào

怎么形容了,有人更是低声问起了同伴“难倒这是四九城新流行的打(念二声)扮儿,莫非即将和那个碎发一样流行下去,果然牛b到不行,薛老三就是薛老三,赶明儿老子也弄一身”

金黄的阳光洒在薛向的身上,给他白皙的肌肤敷上一层金辉,高大的身材,流线型的肌肉,五官硬挺,板寸如针,本来和谐养眼至极的画面,偏被薛老三那张冷若寒霜的俊脸裹挟而来的煞气映衬得诡异至极,满厅的视线都凝在他的身上,一时间,原本宽广喧嚣的大厅静寂无声。

薛向目光如电,一眼就扫中了坐在东北角蜷身低头的王勇,正待张口喊出,怀里一直哆嗦着嘴角的小家伙小手一指,忽然出声了:“就是他们抢的小白!”脆生生的声音满是激愤。

薛向顺着小家伙的指向望去,但见靠着大门方向,挨着玻璃窗的左前方坐着四人,一胖一分头一麻脸,还有个高大壮汉。罪魁祸首在前,霎时间,薛老三一双眼睛就红了,折步直直朝那桌去了,走得又慢又稳,似在积蓄着什么。

“操nmd,原来是小婊子叫帮手来了,哥儿几个撂倒他,中午东来顺老子管了。”麻脸见薛向单人独身,虽然身高体长,除了一身打扮颇有独到之处,立时就把薛老三这猛虎作了家猫,吆喝开了。

一边的胖子也接话儿道:“收拾小老虎是你黄哥一招建功,眼前这孙子就交给咱爷们儿了,谁抢我跟谁”

第一百零二章 薄惩

胖子这厢已然站起了身子,冲着薛向指指点点,大放厥词,那边已行到五米开外的薛老三,赤脚往地上一跺,瓷砖崩碎,深坑陡现,长身如电,转瞬就到了近前,左手抱了小家伙在怀,空着的右手往黑漆方桌上一抄,抄起一只筷子,提了就朝胖子开合的脸上插去,呲一声响,坚硬的梨木筷子,瞬间贯穿胖子因说话不住抖动的左脸颊,竟从另一次脸颊透体而出,豁出两个巨大的孔洞,透过孔洞,几乎能看见胖子整幅牙床,霎时间,鲜血如开了闸的水,哗哗而下,而胖子到嘴边的“急”字,至此还未出口。

薛老三对眼前的四个家伙已然是恨之入骨,若不是顾虑着眼下的时局,和大庭广众之下有碍观瞻,薛老三没准儿真就得结果了这四个混蛋。纵是有诸多顾虑,薛老三下手也再不留情,这生猛地一插,当真是酷烈残忍至极,大厅里一时怪声不断,有尖叫的,有发声喊的,竟还有吓出哭声的。

薛向一筷子插穿了胖子的脸颊,四方桌边的麻脸、小分头、大个儿是又惊又恐,发一声喊,竟退了开来。薛向睬也不睬这惊慌失措的三人,提了已昏死过去的胖子,一脚便踢进了方桌底下,又扭头冲怀里的小家伙温声说:“小宝贝,可以睁开眼了。”

原来薛向方才缓步靠近的时候,还低声交待小家伙闭上眼睛,终究怕她见着这恐怖的场景,要不是有这空当,哪里有麻脸和胖子大放厥词的余地。小家伙悠地睁开眼来,指着前方麻脸三人说:“最左边坏人用皮带勒小白脖子,中间坏人把我脑袋撞伤的,右边坏人用脚踢我肚子。”童声稚嫩,虽无血泪控诉。听得薛向咬碎银牙,血贯双瞳。

这厢薛向又低声小家伙把眼闭上,那边的小分头三人已然结成了三角阵。三人手里各自提了板凳,以作武器。咋咋呼呼地吆喝谩骂,看似胆气雄豪,毅然无惧,可拐着的弯儿的颤音,已然完全暴怒了三人心中的惶恐,想来也是,这帮人都是蜜罐子长大的。溜门撬锁打闷棍,打孩子逗姑娘逗是行家里手,可哪里见过薛向这等上来就玩儿命的狠人,方才血腥一幕。几乎超越了三人想象的最最惊悚恐怖的一幕。

麻脸三人背靠着背,好似薛向一人化身千万在围攻他们一般,殊不知这种结阵只是出于心理作用,在恐惧驱使下,挤在一团多些安慰。可实jì

的战阵效应是一丝也无,因为无论薛向进攻哪个面儿,也都是只面对一人,更何况在薛老三这雄狮眼中,就算绵羊结成海洋。也不过是送餐罢了。

薛老三一紧怀中的小家伙,迈开长腿,三两步一跨,凌空一跃,便到了三角阵的近前,半空里鞭腿霍然抽出,早有准bèi

的麻脸三人立时举凳砸来,哪知dào

薛向鞭腿如电,势大力沉,三人手中板凳还未出手,薛向一鞭就抽到了麻脸的脖颈处,咔嚓一声脆响,麻脸的脖子歪到了一便,巨大的冲击力把麻脸的身体抽飞起来,撞在背后的大个儿和小分头身上,依旧没止住势头,带得小分头和大个儿滚了一地。

麻脸的脖子歪了半边,身子却是因着有背后的两人支撑而没落地,哆哆嗦嗦地嘴皮子不断吐露出碎牙齿,薛老三一个箭步上前,抓着麻脸的头发一扯,麻脸的身子宛若稻草一般,被扯飞出去,精准地钻进了方桌里,和半死不活的胖子挤作一团也没了声息。

薛向轻轻一吹手中的一缕黑发,大步又朝小分头和大个儿追去。方才这二人不过是受了麻脸的冲击,在地上滚了一圈,倒是没受到伤害,趁薛向收拾麻脸的机会,已然爬起身来。这会儿,见薛老三又杀奔而来,二人已然吓破了胆,想夺路而逃,却被左右的桌子堵死,背后就是玻璃窗,真个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已然是绝地。

大个儿终究在军营里混过两天,知dào

打架最重血气,见已无退路,激发了蛮性,竟牙齿一咬,冲薛向对冲过来,到得近前猛然捶出一拳,而薛老三奔行中,速度不减,右手抓住大个儿攻来的拳头,用力一握,便是噼里啪啦的骨裂省,手腕一锉,咔嚓一声,大个儿的手脖处猛然断裂,一截小臂骨戳出皮肉,露出白生生的骨头来。

大个儿疼得冷汗飞溅,一声惨叫还未出口,薛老三一个暴烈膝撞又到,把大个儿撞得身子腾空飞起,半天里,薛老三一腿横扫,正中大个儿小肚,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大个儿砸碎了落地玻璃窗,飞出了屋外,身子落地后,去势依旧不止,竟从五星茶馆儿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嗬嗬嗬你你不能杀杀我,我爸是三十四师张铭泰,我我给你钱,给你钱”小分头这会儿已然吓得失了魂魄,喉头发着惊恐的声音,只觉眼前这人哪里是来打架报仇的,分明是来杀人泄愤的,条件反射下,就抬出了自家大人,不过,这倒也符合这帮公子衙内的正常心理,遇事儿首先想的就是自家老子。

薛老三留着小分头最后下手,本就是有意为之,小家伙这额头上的伤触目惊心,都拜小分头所赐,薛老三怎么饶得过他,就是天王老子在前也不行,两步跨到近前,一耳光直直抽中小分头的小脸儿,抽得他身子一歪,半空里血雨漫洒,断牙飞溅,眼见着身子就要腾空而起,薛老三右手暴涨,一把扯住小分头的头发,将他半边身子抵在一张方桌上,挥手斩断方桌一角,持了那三角木棱的尖端,在小分头额上一划,立时皮肉翻绽,鲜血哗哗,现出一道三寸长的深坑,薛老三尤不罢手,倒提了三棱尖端对着小分头的肩胛骨就刺了下去,咔嚓一声,三棱穿过小分头的肩胛骨,直直破桌而出,将之钉在了桌面上,生死不知。

薛老三打完收工,掉头就走,留下满地血污腥膻,自个儿**的身子却是滴血未沾。

啪,啪,啪,满大厅就剩了薛老三赤脚拍打着大理石地板的声音,百来号公子衙内皆是同一副表情,目瞪口呆,瞳孔充血,个别人士更是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来,上千平的大厅,竟没一人是坐着的,亦无一人站得稳,皆是双手扶在桌面上,摇晃不止,实在是方才薛屠夫制造的血腥酷烈的屠宰场面,太富又视觉冲击力了,残酷得几乎用人间文字已经无法形容。

“小宝贝,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坏人大哥帮你打跑了。”薛向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不住抽搐嘴角,心疼得直按压她脖颈处的京门和风府穴,助她止疼。

小家伙睁开眼睛,点点头,搂紧薛向的脖子也不说话。薛向心中叹气,脚下却不是不停,直直冲王勇那桌走来。他方才之所以没逼问麻脸四人,而是直接一顿暴捶,收拾了了事,就是料定碎发青年就在此处,虽不在大厅,一准儿是在后边的包房,且王勇这种好事的衙内定然知晓是哪间。这会儿,他逼近王勇这桌,正是为问询碎发青年所在而来。

哪成想这厢“薛向携短剑,只为看山来”,反被王勇边上一直闷头缩脑的龙国涛当作“薛向携短剑,定是杀我来”,转身便逃,哪知dào

顾头不顾腚,一脚带上了沉重的楠木靠背椅,一个踉跄没稳住,扎眼就摔了个跟头,钻进了另一张桌子里。说起来,也怪龙国涛心中有鬼,上回这小子在江汉省摆了薛向一道,便悄悄溜了,自此再未和薛向照面,虽然薛向一直未来寻他,他胆子也大了许多,可到底心中还是虚的,这会儿见薛大屠夫刚整出一处血腥屠场,弯儿都不转,径直冲自己走来,立时便以为薛向是要冲自己下手,骇了个魂飞天外。

这边薛向懒得搭理龙国涛,刚要出口询问王勇,西南方传来了喊声:“薛向是吧,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出去!”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西南方的过道里走出一行人来,领头的是个红脸青年,大高个儿,卧蚕眉,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却是不识,显然方才出声的就是他。

却说眼下,薛老三急着去寻小白来安抚小家伙,一肚子火气还未散尽,又遇上不开眼的,哪里有功夫废话,眉目陡竖,冷喝道:“滚!”

一字喝出,眼见那大个儿还要张嘴,薛向自是耐不住性子,拔腿就闪了过去,不说不话,抬腿就抽了过去,那大高个儿哪里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之人,傻愣愣地站在当地,眼见一鞭子就要挨得实了,忽然,大高个儿背后多出一只大手,硬生生地将大高个儿拉过三寸,可薛向这鞭腿来势甚急,大手只勉强拖开了大个儿,这手却是无论如何避不开,半空里,硬生生化掌为拳,接了薛向一腿,砰的一声闷响,大手的主人扛不住巨力,原地滚了个跟头,薛向立地,才看清那大手的主人,正是韩八极。

第一百零三章 脱笼

“八哥!”

那大个儿赶紧一把扶起挡了薛向一腿的韩八极,心中可谓是惊诧到了极点。却说这大个儿大号杜伟国,也是六十年代那场浩劫之初的联动成员,和时剑飞一波下放,却是到今年四月份才回京。回京之后,倒是听说过薛老三的名号,但每问薛向情况,一帮老兄弟皆是吱吱唔唔,是以,杜伟国压根儿就不知dào

薛向的厉害。而方才他和一伙儿人从包房出来,一眼就看中了赤身**的薛向,还未问出,身边就人惊声道出了“薛老三”。

杜伟国不知dào

薛向的厉害,只知dào

他是自己一伙儿的死对头,更兼此处身在自家主场,便想借机狠狠落薛老三面子。哪知dào

薛老三竟是不招不架,只是一下,飞身就踢了过来。现在想来,杜伟国还是一身冷汗,方才薛向一腿竟把韩八极给扫倒了,韩八极的本事,杜伟国实在是太清楚了,生撕猛兽的主儿,他都扛不住一腿,要是自己方才没被拉开,挨上这一腿,准得去掉半条命。

一念至此,杜伟国浑身陡起一个激灵,“四九城果真是换了天啊!”

“韩八极,今天老子心烦,别招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薛向倒是没接着攻击,因为他觉出怀里的小家伙已十分不耐,丢下句话,扭头就走。

韩八极俊脸冷得快结冰了,却是到了(niao)也没回出一字。此刻他心中却是比杜伟国还惊诧三分,暗忖,难道上回和薛老三交手,他真没出全力?

说起来,韩八极这些日子也没闲着,终日闭门苦修,指望找薛向报仇。要回祖传宝剑,可今日一过手,心中竟是颓唐万分。其实。韩八极倒是想左了,非是薛老三本事大涨。实乃是心中夹着股火儿,出手较之往常自然生猛三分。

“王勇,那王八蛋躲哪儿去了?”薛向不理韩、杜二人是何肺腑,遥遥盯着王勇,语带冰棱。

王勇早猜到薛向方才寻自己定是问陈坤的去处,他不想说想逃,却又不敢逃不得不说。其实,他心中真想说一句“三哥,你问大伙儿吧,大伙儿都知dào

。别专盯着我问啊。”

可这会儿薛向煞气冲天,王勇是一肚子委屈也不敢外泄,颤着声道:“在在太和殿!”

“嗯?”薛向盯着王勇,拖长了鼻音,后者一个激灵再不敢耍花枪。抬手一指杜伟国刚才走出的过道:“顺着过道,左侧第三间!”

说完,王勇一屁股跌坐回椅子,后背已然汗水涔涔,心中打定主意。还是出京亡命天涯吧,这四九城忒不是人待的地儿了。

薛向得了去处,再不答话,急步朝那处入口奔去,绕过韩八极一侧时,韩八极忽然开了口:“薛向,别伤着时二哥,不然”

不待韩八极话说尽,薛向喝道:“看老子心情!”

说着话儿,去势不止,直飙而去,薛老三这**裸的嚣张霸道,噎得韩八极直翻白眼,气闷欲死。

薛向刚转进过道,便觉出异样来,这是个三米宽的大行子,距离过道口十数米的地方竟然设着一块高大的玻璃墙,玻璃墙的那侧有数人在门边交谈,十米开外的薛向却是一丝话音儿也听不见,这才知dào

竟是隔音玻璃。薛向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厅内闹出这么大动静儿,而韩八极一伙儿却是待自己闹腾完后才出来。

想通此中关节后,薛向心中也是一松,先前,他还生怕包厢里的碎发青年听到动静儿逃走,这下却是瓮中捉鳖了。玻璃墙中间是道合页玻璃门,薛向走进按下扶手,咔嚓一声,门开了。

“你是谁,出去出去,这儿是随便能进人得么?”门后的三人这才发xiàn

薛向。

薛向这会儿的注意力却丝毫不在这面前的三人身上,一眼便瞅见这三人斜对面那处门上的招牌“太和殿”。太和者,宇宙万物之和谐也,词儿是好词,意是好意,可用在眼前的这款门牌上却是异常扎眼。要知dào

太和殿又称金銮殿,姑且不提其眼下来说这名儿的封建意味隆重,而是有人敢以统御万方的封建皇朝朝会之地做室名,多心者少不得问一句时某人是何肺腑?

不过眼下,薛老三却是无心玩味这个,他的心神竟是全被那虚掩着房门的太和殿里的对话吸引了,而一边的三人却是对这赤身**的薛老三不奈至极,刚要出声鼓噪,薛向挥手如电,转瞬便挨个儿捏中三人的玉枕穴,将三人捏晕过去,边缓步朝太和殿大门行去,边凝神听屋内的谈话。

“二哥,给你可不行,你可不知dào

这玩意儿多稀罕,白虎啊,神话里的玩意儿,老话儿说唯有王者才能居之,当然,咱不管老话儿说得对不对,终归是个吉祥玩意儿,正好,我外公、你二爷爷的寿辰到了,送他做寿礼最好。”

“二爷堂堂将军,要这白虎做什么,想称王称霸不成?没得惹人攻歼,还是给我,不,卖我,十万怎么样?”

“二哥,比别的,我可能比不过你,至于这钱嘛,你知dào

弟弟是做什么的,嘿嘿,我还真不缺这玩意儿,再说,钱这玩意儿多了也没用,又不能去美利坚,英吉利,国内的东西,还有用得着咱兄弟花钱的么?”

“陈三,我再说一遍,这东西我要了,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怕你闹到二爷那儿去。”

“吴二,你”

对话至此处,屋内陡起了生生虎吼,薛向怀里的小家伙听见这熟悉的吼声,哪里还顾得上让薛向偷听,脆音冲门边叫出声来:“小白!”

一声叫出,屋内的吼声陡频,清冽的吼声满是喜悦和悲愤,显然方才就是屋内的小白闻见了薛家兄妹的气味,才叫出声的。这时,薛向自不会再去听什么,一脚踢开房门,长身而入,门板拍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薛向!”金碧辉煌的房间内,时剑飞惊声站起,失声叫过后,便换上了笑容:“老三,怎么想起来二哥这溜达了,你可是少见啊,来来来,我引见你认识位好朋友,咦,你这身打扮也太,太嘿嘿,恕二哥词穷”

时剑飞从沙发站起后,便是说了这一通热情洋溢的话,好似压根儿就不清楚薛向来此何为一般。然而时剑飞却是知dào

眼前这白虎是谁家之物,因为那日他给薛安远拜寿之时见过,只是当时以为是白猫,待小白不住冲他这熟人“啼叫呼救”后,才彻底确信是薛老三家的。

是以,方才这吴公子和陈坤争论白虎归属之时,他压根儿就没插嘴,知dào

这是个烫手的玩意儿,正好引得吴公子和薛老三碰一场,他时某人也好瞧瞧热闹。

薛向压根儿不理时剑飞,一个眼神儿也欠奉,此时,他怀内的小家伙挣着往放小黑笼的圆桌处飞扑,薛向更是不得不飞步朝桌边行去。但见圆黑木桌上,小白被关子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黑笼里,狭小的空间让小白这本就娇小玲珑的身材也缩成一团。

笼内小白的莹莹四蹄已被鲜血染作赤红,雪白如缎的身上也是鞭痕累累,压出深深的印痕。笼内小白瞅见小家伙和薛向,不住拿蹄去刨笼子,刨得呲呲有声,却哪里动得了分毫,一双虎目紧紧盯着小家伙,忽然,窄窄的眼眶中注满水汽,竟滚出一滴泪来。

小家伙这会儿彻底情感爆fā

,在薛向怀里嚎哭起来,奈何这间房屋太过宽敞,倒是有些太和殿的气象,圆桌距大门差不多有三十米余,薛向一路飞驰,小家伙犹自嫌慢,熟料,薛向奔到离圆桌还有十数米的时候,直奔的方向,现出两个军装大汉,而一边的陈坤更是飞扑着朝圆桌奔去,显然是想夺笼而逃。

这会儿,见了小白的惨状,薛向已然是气得三尸神暴跳,太阳穴处已突突跳出了将军令,十米余的距离,两个跨步就到了,那俩军装大汉,竟是未及出手,便被薛老三生平最猛烈的一击铁山靠,撞得飞出数米,砰的一声砸在墙上,没了声息。

这俩军装大汉竟没阻住薛向一息功夫,那边陈坤刚把手拉住黑笼的把手,薛向的大手便搭住了他的手腕,五指用力,咔嚓一声脆响,愣生生地把陈坤的手腕儿折断。

薛向不顾陈坤惨嚎,把小家伙放上了圆桌,见小笼紧锁,也不逼问陈坤钥匙何处,双手把住黑笼一拉,没想到黑笼所用建材乃是精钢坚韧异常,薛老三一拉未断,双臂奋起千钧力,愣生生把精钢锻造的黑笼扯断,接着三把两把,将铁笼撤了个稀烂。

铁窗已消,小白却是伏在桌上起不了身,薛老三抱起一看,见四肢并无骨折迹象,显是久困牢笼,憋屈得四肢气血不畅。薛向还待细细替小白推拿,桌上的小家伙已急得不行,一把抢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小白,不住抚摸它的毛发,温声安慰,而小白更是不住伸出舌头,轻舔小家伙胳膊处的红痕,一人一虎,温情得让人下泪。

第一百零四章 兰竹厅

“薛老三,好胆儿!”

端坐在圆桌边的吴公子这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放话了!

先前,薛向从薛向突兀进门到撞飞他的两个警卫,再到折断陈坤的手腕,吴公子眼皮儿都没眨下,待看见薛向把小白虎救出牢笼,这下,吴公子终于忍不住了。

却说薛向和吴公子虽然都未照过面,却是彼此知dào

对方的存zài

,毕竟四九城说大也大,可衙内圈子却是不大,这二位拔尖儿的公子自然听过对方的名头。而薛向却是方才在门边静听之时,从陈坤的口中的“我外公、你二爷”、“吴二”之类的称呼中,猜到了眼前的青年就是吴公子,且也知dào

了陈坤的身份,即便如此,薛老三心中一丝留情的想法也无。

“我胆儿大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怎么着,吴二,你想试试?”说着话儿,薛老三抬手把陈坤的另一只膀子也卸了,不待陈坤惨嚎出口,薛向又撤下他一片衬衣,塞进了他口中。若不是顾念小家伙在侧,薛老三保准又得弄出血淋淋的场面来。

“你!”

吴公子眉峰陡跳,心中的火山已然完全喷发,他实在没想到薛向竟在他吴某人发话之后,还敢凌虐陈坤,虽然他吴某人不待见陈坤这外姓子,可到底是自家至亲,若是背着自己,被薛老三收拾了,那还罢了,毕竟薛老三的名声在这儿,可薛老三刚当着他吴公子的面儿下手,简直是**裸地打他吴家人的脸。

“吴二,别tmd给脸不要脸,老子告你,要不是看着吴老的面子,老子今天就结果了这王八蛋。”说话儿。薛老三又掰折了陈坤一节骨指,疼得陈某人呜呜惨嚎,却全闷在腔子里发布出来。只有眼中飙泪,额上青筋直挣。

说起来。薛老三和吴公子没有交集,可心中却是老早就不爽吴家人,其中自是因为许子干的关系,当初许子干不正是因为吴家人的关系,远赴南疆的么,以薛向和许子干的情分,对吴家人自然就恨屋及乌了。

吴公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薛老三没辙,若是这会儿身上带枪,吴公子一准儿能拔枪怒射。生平第一次,吴公子生出屈辱之感。想他吴某人自打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活了小半辈子,所遇所见,无不是鲜花掌声。即使撞见不开眼的,他吴某人轻轻挥手,便是再强的敌人片刻间也就灰飞烟灭了,可眼前这赤身**,连眼神也欠奉的薛老三。让他恨得牙痒,却又奈何不得分毫。

薛向没工夫管吴公子是何肺腑,随手丢了半死不活的陈坤,抱起站在桌上不住安抚小白的小家伙,大步出门去也,却是看也未看时剑飞和吴公子一眼

砰的一声脆响,一件上好的成化官窑的青花茶盏就地报销了,“去,叫三营的夏资阳给老子把人抓回来!”

一间装束淡雅的房间内,一位身材发福,满头乌发,额上觳纹横生的军装老者,指着身前的军装青年就下了命令,那军装青年一个立正,高声应下,迈着正步便出门去也。

半个小时后,那军装青年快步折回房间,立正报gào

:“首长,夏营长他们在玉汤山附近被堵住了?”

“怎么回事?”

“是a军洪映师的人马,说是在搞演习,让夏营长他们就地返回!”

“放屁,玉汤山是演习的地儿么!a军,嘿嘿,传我的命令,命令夏资阳强行冲破封锁!”

那军装青年得令欲行,又被军装老者叫住:“再加一句,严禁擦枪走火,我就不信”

老者的话说到一半,叮铃铃,大黑方桌上的电话跳了起来,接过一听,不待开言,听筒内便传来一声沉郁苍老的声音:“老二,你派人去玉汤山了?”

“大哥,您不知dào

,小坤那孩子被他薛家人打得”

不待老者说完,便被听懂的叱声打断:“胡闹!老二现在是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咎由自取的小子罢了,你好自为之!”

说话儿,那边断了线,老者默念着“什么时候”,忽地,心中悚然一惊,抓起桌上的开水瓶,狠狠掼在了地上

兰竹厅内,鲜花吐蕊,翠竹欲滴,上千平的大厅,里外三隔,薛向立在最外间也有一会子,左边的气窗大开着,窗外的南海子,显然是人工修饰过的,碧波荡漾,清可见底,可比他门前那一脉相连的水湾中的水清澈多了。窗外窗内,景色皆好,可薛老三在此地站了已足足一个小时了,却还没人来唤他。

起先,因着进入这共和国的权力核心,主宰亿万生灵的南海而生出的敬畏、新鲜、激动之情绪,此时已然尽数消散,只剩了腹中鸣鼓和心中焦躁。又待片刻,那个一大早把他从床上叫起、亲自引他来此、后又消失不见的分头中年,终于再次到来,“首长叫你进去。”

召唤终于到来的时候,薛老三心中忽然一掉,烦心尽去,又生出惶恐来。说起来,三天前、也就是他辞别苏美人返回家中的那个夜里,接到首长让他次日到兰竹厅报到的时候,薛某人心中还满是怨愤,埋怨首长像踢皮球一般,左一脚,右一脚的赶着自己,偶尔还来个冷射。可这会儿,他哪里还敢有丝毫的埋怨,一颗七窍心,七颗窍中全堵满了惶恐。

“薛同志,这边请。”

薛向心中惶恐,招呼他的中年人却是满心惊讶,可以说这惊讶从三天前便开始了。原来这中年人是中办接待处副处长、直属一号接待专员,每日一号首长要接见哪些人,中办秘书处都会提前交给他一张时刻表。中年人接待工作一直做得极好,从未出过差错,不过想来也是。也就是引人入内罢了,一号首长接见,谁又敢小觑。不都是早早就到来了,哪里还会出错误?

可偏偏三天前。中年人便遭遇了自己生平接待工作的第一次失误,接待的人没有来,而此人正是薛老三。原本,当日上午九时,就是振华首长交待的见面时间,可薛老三却赤身**跑去干架了,愣是没到。而事后。这小子急着送小家伙住院,随后,又是不断地接电话,打电话。忙了个昏天黑地,硬是把和振华首长见面的事儿给忘得死死地了。

中年人虽只在三天前接待时刻表上见过薛向的大名一回,却是记得死死地了,而后,竟被接待处的王处长点名他亲自去玉汤山薛家大宅请人。更是让中年人对薛老三刻骨铭心了。

中年人一声招呼,薛向神思无属,木讷地点头,勉强算是回应了,随后便跟着进了兰竹厅的正间。兰竹厅被三道门隔开。薛向刚跨进第一道,便见其间设了许多沙发和茶几,约摸四五个中年人在其间喝茶、闲聊,薛向还未问出口,中年人便出口解释说是等候接见的。而后,又绕过第二道门,其内却是空空如也,设了许多硬木条凳,不知作何用处,中年人见薛向几番着眼木凳,又自顾自地解释了一番,说是这间室中多是排在上午接见的同志,为怕昏睡怠神,所以弄些硬木条案,让人不舒服,以便醒神。

薛向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十分不解这中年人对自己为何如此客气,听他自我介shào

也是什么接待处副处长,按中办这大衙门排,也是堂堂副厅级干部,怎么如此小意。薛向哪里知dào

他这番二愣子做派,着实让中年人惊为天人,几乎就把他薛老三作了“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传说级人物。

中年人步履极快,薛向脚下也匆忙,片刻就到了兰竹厅的里间,薛向刚随中年人踏进了房屋,便被扑面而来的沧桑古意所吸引了。这是间极小的房间,约摸只有数十平,与外侧两进宽敞的侯客厅极不相称。室内没有地毯,更无壁画,一平木质地板上,靠左设了一排书架,书架上下三层,整整齐齐摆满了书,还隐约插着三五书板,显是标记新阅或正阅之书之用。靠右设了两个一人来高的花瓶,看瓶色新亮,便知是仿品,纯为怡人耳目,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工业现代化雕饰的痕迹,只有靠着书桌那侧的墙壁设着一管电灯,勉强算是现代化的产物。

按说这一屋子的东西虽然老旧,也未必超过安老爷子那间连灯泡都不设的书房,可偏偏这间屋子让薛向生出沧桑之感。细想想也是正常,按此间房屋的老旧程度,显然所设已有些年份,而此处又是一号办公点,无疑就给此间房屋披上了神mì

沧桑的面纱。

薛老三进得房屋,就被这种玄妙的感觉吸引,满屋子的扫描,竟是毫无拘谨,也望了不远处的办公桌上端坐着看文件的振华首长。这会儿功夫,中年人心中已然叫起了祖宗,真不知dào

这小子到底什么身份,若谁说就是秘书处交过来的时刻表上写着的”辽东萧山县副县长”,他是打死也不信的。此处,莫说县长,便是省长也不一定是进得来的,纵是中央大员到得此处,也无一不是正襟危坐,哪有这小子这般活似到了自家地头的轻松随意。

中年人正欲提醒正仰头打量的薛老三,却被振华首长挥手止住,随后,振华首长又轻轻挥手,中年人轻轻点头,躬身退出。薛老三竟是恍然未觉,视线竟转到了那张书架上,扫视起了书架上的书名,妄图满足他的窥视欲——首长都读什么书。

不知dào

又过了多久,薛老三终于完成对这个屋子的全景“透视”,回过神来,悚然大惊,自个儿竟在此处走神了!正是戴罪之身,又出这等差漏,真个是寻刺激啊!

“首长,对”

“稍等一下,我处理几份文件。”

薛向刚出口想道歉,便被振华首长把话封进了腔子里。

半个小时过去了,振华首长又换了份文件,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个小时过去了,振华首长已经换到了第四份文件。却是依旧没和薛向说一个字。至此,薛向就算再迟钝,也知dào

振华首长这是在收拾自己。不过。薛老三不觉得这收拾有如何厉害,前生他的官场生涯虽然既简短又简陋。可这种收拾还是挨过一两回,都是最器重他的那位领导使出的。在薛向看来,这种收拾的手法,不是亲近人还尝不到呢。

您瞧瞧,一会儿工夫,薛老三竟还生出了贱皮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果然,又过去一个小时,振华首长的工作竟似没完没了了,一会儿的功夫两个青年中山装已经进来了两次。送来一摞又一摞文件,中间还给水壶加了次水。而薛某人就成了这小小房室之中的透明人,没人跟他说话,甚至没人拿眼瞧他。

窗外阳光晦明变化,从上午的骄阳当空到午后新炽。再有下午的光暖日晕到此刻的暮霭渐沉,薛老三几乎要麻木了,若不是自小练的架子还在,光是这十多个小时的罚站,就能让一般人瘫倒。更不提薛老三是一早上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一整天是水米未打牙。

而那边的振华首长自招呼他一声史上最漫长的“稍等”之后,似乎就忘了他薛老三的存zài

,批文件,吃午饭,上厕所,午睡,人家是样样不耽误。而薛老三这会儿是再没一丝一毫的荣耀了,先前的那二两贱皮子早磨了个干净,算是知dào

什么叫真zhèng

的“收拾了”。

窗外,暮霭深沉,新月初生,室内的灯光也早已燃起,用罢简短的晚餐,振华首长在桌上爬了会儿,又接过卫士送来的脸盆,用冷水浸了浸脸,简但擦了一把,便又坐回了办公桌后的老藤椅上,看架势还要来个加班。

这会儿,薛老三的肚子已然没了只觉,只在心中不住地叫起了“天老爷”,生怕振华首长一忙忙到深夜,接着再在桌上睡一觉,明儿一早接着重复今天的流程,那他薛老三岂不要在原地被晾成人干儿?

“首长,我要方便!”薛老三终于被逼得使出了绝招。

俗话说,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薛老三不说饿,偏说要方便,当真是精明到了骨头里。任谁也不能拦着人方便不是?何况此间还是兰竹厅这等庄严、紧要之地,要是他薛某人真得憋不住了,来了个就地解决,那可真足于载入史册了。

果然,振华首长闻听此言,却是再不能把薛老三当空气了,嘴皮子抽抽一下,按了下桌上的绿色按钮,数息功夫,便有先前送水的青年卫士进得门来,不待青年卫士请示,振华首长便指了指薛老三,“他要方便,小王,你领他去,一会儿再带回来?”

“什么!”青年卫士两道剑眉竟猛地完出了诡异的弧度,失声叫出声来。非是青年卫士没听清振华首长的话,而是实在是难以置信有人竟然敢在首长面前提这个,且是在兰竹厅这等神圣所在。

倒是没人接青年卫士的话茬儿,青年卫士自觉失语,刚想道歉,振华首长又交待句“速回”,霎时,青年卫士便闭了嘴,领着薛向出去了,转过门角五米处,便有一处卫生间。薛向在里间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出来,出得门时,嘴角还挂着水珠,原来这家伙饿得腹中泛酸,在卫生间对着水管好一阵大灌,勉强将胃液稀释了,止住了饥饿。

重新进得振华首长的办公室,振华首长倒是没坐在桌前办公,而是站立在书架一侧的小气窗前,凭栏远望,薛向刚踏进房门,未待开口,振华首长先说话了:“薛向,站累了吧?”

薛老三刚要张嘴说“不累”,募地,生了踌躇,若是自己说不累,首长让自己接着罚站,那可怎么是好,“站了十二个小时了。”

薛老三耍了个花枪,只报出时间,却不直言回答,倒是委婉了几分,也把委屈卖得合理了。薛老三正暗自得yì

,自赞自个儿激灵,忽地一声巨响,振华首长竟一巴掌印在了窗侧的书架上:“你站了十二个小时,你知不知dào

就因为你的胡闹台,有多少人几天几夜没得睡?记得我告诫过你不要翘尾巴,安心读书,认真学习,你是怎么做的?到哪里都要闹出事儿来,这回还闹得现役军人对峙,你想干什么?造反啊!”

又是啪的一声响,振华首长又一巴掌拍在了窗台上,瞪着薛向骂道:“我告sù

你薛向,不要以为写过几篇文章,办过几分有影响力的报刊,就自觉有多了不得,像你这种满瓶子不当半瓶子瞎晃的人,我见得多了,就没见一个最后得了大出息的。”

ps:冻感冒了,对不起大家了!这章赶得匆忙,没有来得及检查错字和不通顺句子,大家多担待。更新是慢了,可我依旧努力前行,至少从未断更过,每天一般都有两章,即使没有,也会有五千字的,毕竟全勤我都有拿的。会好好写的,故事才展开了,另外,求大家留月初的保底月票给我,到时我会爆fā

下,想冲下分类月票榜,哪怕只待两天也是好的,这个到月底再细说,先和朋友们打个招呼。

第一百零五章 诡计?

薛向刚张嘴想解释,哪知dào

振华首长又是一声冷哼:“怎么,说你两句,还不服气?少年意气,飞扬跋扈,你还有点党员干部的样子么?你还当县长?屁!手段残忍,野蛮凶狠,我看老首长说你头昏脑胀都是客气的”

振华首长越说越急,此刻,薛向反而没了一丝委屈,更没了一丝分辨的冲动,只剩了满满的感动,只为一句“重之深,责之切”。振华首长这番责骂,不正是对自己的重视么?

要知dào

振华首长一天有多少事儿要忙,他的这一整天,薛向都看在眼里,几乎恨不得吃饭眼睛都钉在文件上,能抽出空来,教xùn

他薛老三,薛老三还有什么委屈呢?还有什么不服气呢?

要说薛老三这番还真没想差,他和振华首长相识不久,相交不深,振华首长却是真真切切地对他投注了巨大的关注。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注,振华首长关注薛老三当然是定有原因的。

细说来,薛老三和振华首长初见,就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当时在梅园,振华首长最初也以为薛向是哪位党内老同志的子弟,是来给老首长拜年的,可稍后老首长却让薛向留下,作当堂诸位大佬的侍茶童子,这就引起了振华首长的注意,毕竟那日可是有不少小字辈进得正堂,拜完年后,便被领去他处,而薛向却独独享此殊荣,自然引人瞩目。

若单只老首长的垂青,振华首长也未必会用心记下薛向,而随后。薛老三又在振华首长道出自留地的好处后,讲了国王分地的故事,此故事虽然内容激进。荒诞,可任谁也听得出。是和振华首长自留地好处论是一脉相承的。正是因为二人见解和理念相合,振华首长才认真审视起薛向来。不过,审视也只是审视,振华首长最多只把这个年轻人记进了心里,要说念兹在兹,无时或忘,那也绝对是瞎掰。振华首长当时身居吏部天官。又主持平反事宜,哪有功夫整天惦记个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原本振华首长自江汉省偶然再逢薛向之后。已然快忘了那个被发配进山沟玩泥巴的土队长,就在那时,靠山屯腾飞的消息在共和国的主流媒体上爆fā

了,这时,振华首长又重新把目光投注到了这位自己曾经萦绕于心的小子。这边振华首长还未从主流媒体的报道上。分析出靠山屯崛起的原因,那厢又爆出了薛老三分田到户的“黑新闻”。

接着,又是眼花缭乱地举世批判,再到薛向的三篇文章动天下,这一系列事件。已然引起了振华首长的高度重视。自此,在振华首长心中,薛老三便不在只是个脑子灵光,敢想敢干,富有冲劲的毛头小子,而是个有思想,有信念,富韬略的青年俊彦,值得提携的党内后进。

再后来,薛安远南征之战,独占鳌头,军内地位突飞猛进;薛向一刊系列再起风云,一时间京城纸贵,连老首长都缀读不已,还从德国篇和英国篇的两篇文章中提炼出了“科技力量是关键生产力”的论点,并写了条幅挂在家中,振华首长还得了一副。

至此,薛老三以及老薛家的分量,在振华首长心中是一重再重,不知觉间,便对薛老三寄寓了厚望。

正是其中有着这番曲折,才有了薛老三今番被叫到兰竹厅来罚站。不然,是不是个人连兰竹厅大门儿朝哪儿开一准儿都别想摸着,更不提有资格受振华首长的训斥,真当振华首长闲得慌?

振华首长训斥良久,薛老三闭口低头,作受教状,哪知dào

他越是这番老实嬷嬷做派,振华首长心头火气越炽,“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能说得嘛?我告sù

你,薛向,不要以为靠着些父辈余荫,就当四九城是自家自留地,无法无天了都!你薛向是土匪还是强盗?冲击国家机关单位,伤残他人身体,你这种法制观念单薄的人还想做干部?我看进监狱都够了”

振华首长虽是老派干部,却极有新式观念,那就是最重法制建设,可以说今次对薛向的最大火气,就是薛老三赤身**冲击机关单位——五星茶馆儿,虽说这五星茶馆儿,在振华首长看来,也是邪门歪道的玩意儿,可到底是赤旗杂志社在编的部门,是国家正式机关。他薛向堂堂国家干部,就敢光着身子冲进去,大打出手,心中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法治观念,这才是最让首长生气和失望的。那十年,振华首长不就是吃了有法不依的亏么,是以,薛向这次算是触了振华首长的逆鳞。

振华首长先前的批评,薛老三只当是长辈教育晚辈,听得刺耳,心中却是热乎,可这会儿待听到“冲击国家机关,伤残他人身体”时,心中一凛,这才知dào

这位叫自己过来不光是敲敲打打,而是真恼自己了,这会儿,心中又生出十分惶恐来。

“行了,跟你我也耗不起,反正京城是不准你待了,调令上的一月假期也作废,给你三天时间收拾好家里,三天之后必须走人,不在辽东把你这身贱皮子磨掉,别想给我回来,滚吧!”

薛老三这会儿已是如芒在背,待听到“滚”字,竟没由来得生出亲切之感,小声嘟囔了句“知dào

了”,迈开长腿,几步便跨出了门,出得房门,便陡然加速,直飙出兰竹厅的第二、第三进大厅,出得兰竹厅十余米,方才慢下步子,未行几步,背后竟传来熟悉的喊声……

“薛老弟,可是叫我好等。”

薛向扭头,循声望去,但见西南方向二十米开外的一处草坪的条凳上,坐着一个二十几许青年,清瘦脸,板寸头,一身工作装和此前兰竹厅卫士所穿一般无二,不是在中办秘书处工作的江朝天,又是何人?

“怎么,江科长知dào

我过来了?”薛向倒是真挺好奇。

江朝天笑道:“我不单知dào

你薛老弟,不,薛县长来了,还知dào

你薛县长三天前上演了一出‘天子呼来不上船’,圣眷如此,兄弟我真真是佩服到家了。”

却说江朝天虽将薛向视为生平最大之对手,隐约间,却又当了半个知己,许多平日里,他无论如何不会出口的话,在薛向面前说得却是随意至极,倒真似了好朋友聊天一般,百无禁忌,肆意wang洋。

薛向这下却是真真好奇了,他的调令到手满打满算不到四天,且是绕过中组部由中办发的一张信纸,连铅字都不是,就是振华首长龙飞凤舞的几笔大字,这种非正常途径的调令,显然最后还是得落实到组织部,可保密性却是一等一地,怎么就让江朝天知dào

了。

当然,薛向奇的不是江朝天如何得知自己的调令,毕竟再严密,也要经人之手不是,江家人若是横下心来要打听,这点消息还是瞒不过的。薛向奇的是江朝天竟是如此关注自己,简直就快到了监视的程度,他可是知dào

,让这种人物盯上,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

“江科长,多少年了,每次见你,你都是马屁如潮,这阿谀奉承的劲儿不改,您不累,我这长年累月地听也受不了不是?”薛老三心头不爽,嘴上的便宜自然要讨够。

要说薛老三也非是无的放矢,历数他和江朝天这有限的照面,除了那日给薛安远贺寿外,江朝天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薛老弟如何如何,最后一句兄弟佩服,敬仰云云”。如此这般,本是江朝天隐晦表达羡慕嫉妒恨之类的情绪用词,到薛向这儿,竟成了江大衙内拍他马屁。

果然,江朝天白脸骤红,眉峰轻跳,转瞬又变出了笑模样:“薛老弟呀,打个招呼,也要拿我说事儿,我看你要是三天两头不拿我打哈哈,你还就过不下去了。”

薛向笑笑,却没接茬儿,一屁股坐上了条凳,不住地拿手搓腿,这一天十几个小时的站立,让他这赳赳武夫也十分不爽利。

江朝天也回身坐下,见了薛向的形状,笑道:“怎么着,让首长收拾了?嘿嘿,要我说你老弟这孙猴子,也就首长这如来佛能镇得住,实事求是地说,薛老弟你时时心机,步步诡计,让兄弟我跟你靠近坐会儿就觉浑身哆嗦,那旁人谁还还敢亲近?”

“江科长这话儿怎么说的,我薛某人素来就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哪里又来得心机和诡计,我看‘如是想者’才有‘如是心’,是你老兄自个儿心思深沉了吧,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yì

,您这自己一身白毛,愣说别人是妖精的毛病可不好,是真不好。”

薛向知dào

江朝天方才之言何指,无非是那边的冲冠一怒为爱孙,把自个儿已经差不多接到手的位子给弄丢了,而江朝天则把这当作是他薛某人预设好的诡计,故yì

打小的,激老的。细说来,持这种想法的非只江朝天一人,就连远在吴中的安在海,远在南疆的许子干,以及远在岭南的薛安远都来电相询了。

第一百零六章 薛老三的郁闷

当然,许子干和薛安远来电,主要是关心小家伙的伤情,外加表态说他薛老三打得好,那一问只是捎带。

即便如此,薛老三心中已然叫起撞天屈来。实事求是地说,紫寒将军获得提名的事儿,早在他写前,就在松竹斋听安老爷子提过一嘴。当时,安老爷子说薛安远恨有希望,会上已经有老同志提名了,希望薛向跟薛安远通个气儿,意思是让薛安远和老首长吹吹风,基本就能拿下。而那会儿,薛向却不觉得自家伯父上这一步有多好,虽然此前,他一直希望薛安远在仕途上大踏步前进,可那个位子在眼下来说却是烫手得紧,众矢之的的所在,得之无益。

不过,最后薛向还是和薛安远汇报了,未等他说出自己的看法,薛安远竟先拒绝了,还让他转谢安老爷子的好意。而不多久,薛老三又听安老说,老首长似乎也不怎么赞同薛安远进这一步。

而后,薛向便再没关注这件事儿了,可事到如今,紫寒将军因为今次的事儿,丢了必得之位。然而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甚至江朝天都一股脑儿地,弯儿都不转地怀疑是他薛某人使得手段,,薛老三真个是冤枉到家了。

因为这本就是个突发状况,纵算他薛老三再使心机,也不至于把自家小宝贝丢出去作饵呀,更何况,此前他压根儿不知dào

陈坤的身份,何谈早有预谋。当然,从另一方面讲,人家都怀疑他薛老三,也是有道理的。

一者,薛安远曾有机会得到那个位子,不管什么原因。最后失之交臂,可到底便形成了他薛某人的“作案”动机——不爽顶掉薛安远的紫寒将军;二者;他薛老三机谋百变,弯弯肠子赛黄河是出了名儿的。此前就做下过许多惊心动魄的“大案子”,今次要做这一桩。也在能力之内。

有此二者,也就无怪别人拿有色眼镜瞧他了,于此看来,低调是何等得难能可贵啊!

正因心中憋着火气,又逢江朝天再次误解,是以薛老三出言尤其不客气,竟带了十分刻薄。

江朝天似乎对此免疫力颇强。笑笑,接道:“谁是妖精,这会儿可看不出来,好在来日方长。你我兄弟有的是时间明辨己身,得,今儿个特意在此等老弟你,就是和你话个别,只怕以后。你我兄弟一南一北,见面的机会可就少喽。”

听江朝天这情真意切的话,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这是关羽、张飞兄弟辞别,其实,这二人的关系说成刘备和曹操都是客气的。

“南北?怎么。江科长要外放了?”薛向微愕,他此去辽东正是北方,而京城显然也是北方之属,这江朝天的南北之论是如何而来?

江朝天笑道:“还不都怪你老弟太优秀,把兄弟我都比得没影儿了,老爷子老拿你做榜样,激励我这后进生,这不,把我赶下地方,说是不做出成绩不准归家,你说说你老弟是不是祸首罪魁,”

薛向可没功夫听江朝天说便宜话,问道:“江科长下到何处,想必以你老兄的大才,定是省府之属吧。”

“兄弟我哪有你老弟这么好的命,入仕年余,就玩儿了出三级跳”

“行了,你老兄一见我就是话唠,痛快点儿成不?”薛老三对江朝天的新职务确是好奇至极,他心里对自己的升迁速度勉强满yì

,却是不信江朝天还能再赶到自个儿前边去。

“和你老弟此前倒是去得一个地界儿江汉省,不过我可没享福的命,能待省府,是赤水县,革mìng

老区,听说穷得很,不好整啊,组织虽然信赖,给了个县委书记,可这信赖得不彻底,还是副的,上有正印书记、县长压着,我这老三怕是有劲儿也难使上啊”

江朝天还在一边滔滔不绝地“叫苦”,此刻薛老三心中已然像吃苹果吃出半条虫一般难受,真个是一波委屈未完,又来一波堵心。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江朝天完全是来恶心他薛某人的呀。

说起来,薛向此刻心中正是恨海滔滔,想当初他是被人一脚踢下去的,而且一踢就踢到了天涯海角,山沟沟里,薛老三曾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若不是他自个儿能折腾,没准儿能在那山沟沟里陷个三五年,就是这样,他薛老三下去时连个副科也没捞上。而后更是顶风冒险,拼死拼活地干,终于把靠三屯折腾出模样了,他自个儿又混成了逃犯。

好容易平反了,自个儿却还背了处分,成了白身,转瞬靠山屯成了副处级单位,没他这栽树人什么事儿了,尽给人家乘凉了。好在最后就读京大,上面终于舍得给补偿了,安排了个副科,未几,他薛老三施才展能,又冲开血路,青云直上,直到成为众人争抢的对象,很是飘飘然了一会子,结果,一脚又被人踹了下去。

你说下去就下去吧,好歹落实了常委副县长也不算差,可人家江朝天眨眼间竟成了排行老三,主管党建、组织的副书记,要知dào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初,排行第三的副书记多数也挂着正处级,看江朝天这似抑实扬的模样,薛老三料准了这小子一准儿混上了正处的牌子。

想到此处,薛老三就有搬石头砸天的冲动。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这边又是累死累活,又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猛冲猛打,才混了个副处,这边人家江朝天入仕就是正科,且入仕的时间压根儿就早他薛某人不到俩月,就在中央部委坐了几年办公室,眨眼又奔他薛某人前面去了,成了一县书记,这真叫薛老三无处说理去了。

亏得这二人没分到一个县,要是真弄到一个县里,他薛老三就成了江朝天的下属,若真如此,非把薛老三气得掉头奔回兰竹厅,找振华首长吵架去不可。

即使这样,薛老三心中已然是不爽至极,这无关城府,无关风度,就是他娘的不爽,“江科长,不,江书记,莫非你今儿个来找兄弟就是为了显摆,告sù

兄弟,你生官儿了是吧,莫不是还要咱哥们儿摆上几桌,替你庆贺庆贺不成?”

这会儿,薛老三算是明白江朝天那口口声声的“薛县长”,简直就是在骂人。

“薛老弟说哪儿去了,咱哥们儿谁跟谁,还能那么肤浅不成,不过,你老弟硬要请,老兄我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打住打住,兄弟没空,得,回见了您勒!”薛老三一肚子火气,更兼又困又饿,实在是懒得看江朝天这得yì

模样,掉头就走。

江朝天却也不叫住他。

细说来,江朝天来此的无非是探探紫寒将军的事儿,是不是薛老三使得诡计,和报gào

薛向他江某人也升官的消息,现下看来,两个目的皆已达到,而且结果都还不赖。尤其是看着薛老三气冲冲地前行,江朝天心中竟是没由来的一阵快活。

出得南海后,薛老三直奔公交车站,又花了半个钟头,将近九点半的时候,才赶到长征医院,小家伙就在此处诊治。薛向到病房时,时候虽已不早,可病房内的人头还是不少,昨天刚赶到家的大姐薛林,在京的朱世军,雷小天,陈佛生等一帮老兄弟,卫戍师的邱治国团长,五四食堂的马永胜主任等一帮薛向在京结识的官场中的老朋友,以及小家伙学校的校长和老师竟也在此。

细说来,三天前,小家伙住进医院的声势比这还大,因着薛老三大闹五星茶馆的动静儿极大,又一帮最好传播小道消息的衙内们在场亲历,薛老三离去不久,满四九城够得上知dào

这消息的,基本都知dào

了,紧接着,玉汤山附近又上演了出军事冲突,虽未擦枪走火,可现下是什么年代,能闹出军人对峙,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了,至此,几乎和老薛家有往来的人都知dào

薛家老三又把天给捅破了。

这回老薛家和老吴家之争,不知多少人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想弄清是强龙胜过猛虎,还是猛虎敌过强龙,当然,大多数人希望的是两败俱伤。谁成想事情很快就平息了,因为安居山中的老首长发话了。老首长的话倒是不长,却是颇有味道,据传,只对这起事件双方各自说了四个字,给吴家人的是“教子无方”,给薛家人的是“头昏脑胀”。

如此一来,脑子稍微灵光些的,便品出了老首长到底还是护了犊子。因为很明显,给吴家人的“教子无方”是说给家长听的,而给薛家人的“头昏脑胀”是说给薛老三听的,且前者的批评语气较之后者,强烈得不是一星半点。由此一来,可谓是高下立判。

最后的结果是薛家老三暴捶了吴家外孙,竟就这么轻飘飘接揭过,吴家人吃了闷亏。如此一来,善辨风向者无不知薛家人势头正猛,于此,赶着给小家伙送关心和温暖的,又怎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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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告别

薛老三归来,和众人自然少不得一通寒暄,这些人这么晚了还不离去,不就是等着和他薛老三照个面么,意思是俺来过了,你可得记清。

薛向和众人挨个儿握手问好,说了番感谢的话,众人倒也知情识趣,人情被确认接收了,便主动告辞离去。薛向直把众人送到医院门口,又叫住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张胖子、郝运来一众亲近,通报了自己即将离京的消息。

众人倒是没多少惊讶,因为薛向近来无论是在京大,还是今次闹出的动静,实在都太大,今晨听说又是被中字头的车接走的,所去何处,不问可知,是以,这会儿听说他要下地方,众人倒是没有如何惊讶。

有好事如陈佛生者,出口询问薛向下到辽东当什么官儿,一下提起了众人的兴趣,七嘴八舌地跟着鼓噪起来,有说至少是地委书记,又说冲三哥的名声,安排个副省长是绝对应当应分的,这帮家伙一耍起嘴皮子就没完没了,薛向也懒得插嘴,知dào

自己若是掺和进去,这帮人更得来劲儿,果然,见薛向不接话茬儿,这帮人闹腾了会儿,便歇了声。

不久,马永胜笑笑,又问起了薛向的具体职务,这位到底不比一帮老兄弟,乃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又兼年岁极长,出得他口的问话,薛老三自然得给足了面子,便照实说了。没成想,薛老三话音方落,便起了一阵低哗,显然众人被惊着了。

先前,众人虽然笑着调侃,说让三哥做地委书记,副省长。可到底是玩笑之词,眼前的这帮人虽然大多不是官场中人,可耳濡目染之下。最基本的官场常识还是有的,知dào

地委书记和副省长是个多了不得的官儿。根本不可能安排给二十啷当的三哥。

按他们想的,三哥下去干个局长,处长已经是顶了天了,毕竟年纪摆在这儿了,哪成想薛向一家伙成了县长,虽是副的,好歹也是县长不是?二十岁的县长。这该是多骇人。雷小天一帮老兄弟啧啧称奇,调侃说,照三哥这个速度升下去,十年二十年的。还不得“杀到东京,夺了鸟位”啊。这帮顽主老兄弟没心没肺之词,马永胜、邱治国几人却是听进了心里,暗自嘀咕,照这个速度和眼下薛家人的行市。怕是真没准儿吧。

众人又在医院门口说笑了会儿,便告辞离去,薛向又送了数十米,半路上,和郝运来。康小八交待,自己不在京后,倒腾古玩的事儿尽量低调,每次散出十余个兄弟就好,老东西、好玩意儿都按李四爷的吩咐,尽量藏好了

又是一番苦口婆心,薛老三才止住脚,冲众人挥挥手,转身朝医院行去。再次返回病房,就剩了老薛家一家人,以及陪薛林回京的许翠凰。薛向看薛林面有倦容,显是从岭南连夜赶回京城,多日驱驰,又兼熬夜料理病床的小家伙,着实累着了,便招呼她回家歇息。薛林也不是个婆妈性子,叮嘱几句,便带着小晚,同许翠凰一道去了,只留下小意和薛向在此陪伴小家伙。

细说来,小家伙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也不重,多是皮肉外伤,没伤着筋骨,在医院消了毒,打了补丁后,原也可以回家修养的,可薛向不放心,另兼长征医院的王副院长,不,王大政委盛意拳拳,便安排在了最好的病房住院观察。当然,薛向让小家伙住院,还另有一层不可对人言的原因,那就是示哀。不然他薛老三把老吴家的外孙揍得半死不活,这边你家小娃娃在医院擦擦洗洗,就完了事儿,不就显得他薛老三太过蛮横,薛家人得势不让人了么?是以,该示哀的时候,就得示哀,讨些不明真相群众的感情分也是好的。

这会儿,小家伙眉骨处打了补丁,拿了本放牛娃王二小的连环画,在给怀里的小白说故事,一人一兽,鸡同鸭讲,倒也津津有味。却说她怀里的小白到底非是凡种,竟是比小家伙更快就恢复了精气神儿,身上的红印业已消退,只是四只莹莹如玉的脚爪子还略有破损,清洗后,拿小纱布包了,料来用不了多久,便会长全;一旁的小意在另一张行动病床上垫高了枕头,捧着厚厚的大部头,看得眉飞色舞,嘴巴里时不时的发出“嘿嘿哈哈”的喊声,引得小家伙不住清斥。

薛向定睛去看,但见小意捧着的正是柳莺儿给自己寄送来的精装版,不知怎么被小意翻出来了,还拿到医院,看得如此入迷。看到这,薛向又想起了柳莺儿,想起自己的去信越来越多,小妮子的来信越来越少,且言语间,皆是谈的生意如何,赚钱多少,直和报gào

一般,哪里还有丝毫的款款温情。

不过,薛向却不埋怨柳莺儿,他知dào

小妮子心中憋着火气,又兼她年纪轻轻便漂泊他乡,心中悲苦又能与何人诉说,原打算今年春节抽时间去一趟港岛,现下开来,重逢之期,已是杳杳。

薛向伫立窗前,叹气良久,忽地,咚咚两声轻响,有人敲门,薛向道声“请进”,虚掩的房门便打开了,但见红光满面的王政委,提着个保温桶便步了进来,“呵呵,薛同志也在啊,当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这儿炖了些补气的乌鸡汤,给小朋友补补元气,分量不少,薛同志也尝尝。”

说起来,这王政委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护送大宝去港岛的王副院长,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王副院长竟是跨了一大步,成了长征医院的党务一把手。今次,小家伙住院就是他一手撺掇和张罗的。在王大政委看来,此次自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人家薛向同志可是出了大力qì

的。要不是上回端午节的时候,薛向同志领自己去给安委员送粽子,怕这天堑一步,是拼死也跨不上来的吧。

“多谢,多谢,让王政委受累。”薛向笑着接过,冲小家伙递个眼神。

小家伙皱着小脸儿,和王政委说谢谢。这小家伙之所以皱脸儿,倒不是生病了,性子娇,不讲礼貌了,而是这些日子,各类补品齐上,差点儿没把小家伙补得逃跑。尤其是这和蔼可亲的王伯伯,每次不是乌鸡汤,就是大骨汤,拿来了,就不走,非得看着她喝了,才拿桶闪人,是以,小家伙每次看见他进门,小心肝儿就打颤。

“薛适小朋友,多喝汤,才能快些把伤养好嘛,来来来,加了胡萝卜和山药蛋地哟,补气,补血,最适合你了,可是王伯伯,亲自用土罐炖的哟。”王政委年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小家伙不耐烦喝汤,特意介shào

了好处,说着话儿,就拿过案头的小花碗,给小家伙倒了一碗。

小家伙到底识得好歹,知dào

人家是好心,没法子,做个笑脸儿,说声谢谢,捧了碗,小口抿起来。薛向知dào

小家伙不喜欢这个,可老王的人情他得领,拿过保温桶,给小意倒了一碗,自个儿又拿过个大碗,三口两口把一桶汤喝了个精光,连里面的大半桶鸡肉也被他清扫一空。这一桶汤下肚,薛老三的饥饿感彻底被点燃了,竟是烧心一般的饿,这才记起自个儿已然是一整天没进食了。

不待和王政委说客气话,打开床头柜,从里面翻出各种零食,水果,就是一通胡吃海塞,半个小时的功夫,地上添了一堆包装袋和水果核子,看得王政委直乍舌。

“见笑见笑,今儿个倒霉,站了一天,水米未打牙。”说话儿,薛向拿过墙角的簸箕和扫帚,简单打扫了下战场。

王政委笑道:“薛向同志这霉,怕是许多人想倒,也没地儿找去吧。”

薛向今天早晨,就是在长征医院,被中字头车接走的,是以,王政委猜到薛老三定是去了南海。

王政委勉强算是半个自己人,薛老三也不瞒他,说笑了几句,便又和他告别,说三天后,即将奔赴辽东,王政委说了几句祝福话儿,又寒暄一阵,便告辞离去。

“小宝贝,喝不了就别喝了。”薛向瞅见小家伙还端着小碗在一边装模作样,笑道。

小家伙冲他做个鬼脸,复又把脸埋进花碗里,一阵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末了,还把空碗打横,亮给薛向看。薛向紧走几步,到得床边坐下,仔细看看她身上的伤患,但见胳膊和腿上已经结痂,额上除了眉骨处的小口子打着补丁瞧不见,那正额处的一片青肿已消,心头略略一松,决定把远行的事儿告知她,毕竟再拖也不拖不了许久,且大姐和小晚,小意都知dào

了,就留着她没讲,就是希望她安心养伤。

薛向心中惴惴,把要下地方工作的事儿讲了,原以为小家伙会大吵大闹地,谁成想小人儿波澜不惊,拿起小人儿书,轻声道:“我也要去。”

第一章 初至

薛向大急,刚要哄劝,小家伙却抱住了胳膊,哼哼唧唧地耍赖,扬言说,要是臭大哥还敢偷跑,她还要追去的。薛向拍拍她的小脑袋,心中叹气,一家子,就是这小烦人精最难料理。又转念一想,带小家伙去也未尝不可,反正现下,还是暑假,许她到了萧山县的穷乡僻壤呆几天就腻味了,那时再送她回来也不迟。

反而不带她走,她小人儿的伤口还没好全,又哭又闹的,别又出了漏子,想通此节,薛向便有了计较,当下,便下了保证,小家伙这才喜笑颜开,冲薛向招招手,薛向知她何意,揉揉她的小脑袋,没理她,熟料小家伙自个儿挣起身来,亲了他一下。末了,又开始撺掇小意和她一道去,小意倒是跃跃欲试,可一想到还有一堆课业,以及和班里同学们约定好的足球比赛,便摇头婉拒了,弄得小家伙老大不谐心,哼了一声,闷头看起书来。

虽是在医院的病房内,和小家伙挤一床,薛向依旧是一夜好睡。一来,这是单间病房,乃是特供有数高干的,虽然布置未必奢华,可一张大床甚是舒服,且房间又设在顶层,夜风清凉,酷暑全消,最助人眠;二来,薛某人昨个儿罚站一天,铁打的身子也倦了,这一沾枕头就着了。

却说薛向生物钟极准,如无晚睡和意wài

,卯时三刻,也就是早晨五点四十左右,必然转醒。薛向醒来,在床上伸个懒腰,大夏天的,自然用不着赖被窝,跳下床来,穿上衣服。简单洗漱一番,便在屋内,摆起拳架子来。一趟架子摆完,东方已然全白。

薛向举目望去。但见云海深处的红晕猛然撕裂,一缕一缕地绽开,忽然,这绽开处,现出几个红亮小片,密接起来,溶合起来。飞跃而出,原来是太阳出来了。

红日初生,晶亮耀眼,火一般鲜红。火一般强烈,不知不觉,竟放出万亿豪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薛向是七月十五离的京,这回他薛某人报到可就有点儿凄惨的意思了。除了一个背囊,外加小家伙这拖油瓶,连个陪送的人也无,相比之下,上回好歹有小胡子照应。一应吃住接待,可谓安排得井井有条,而这回,薛老三可就没这福利喽。好在薛家人财大气粗,一路钱先生开道,倒也没受什么委屈,只是这报道一事就麻烦得多。

因为他薛某人是持了振华首长的便条下来赴任,中组部没通知,更没招呼,而他也是被振华首长的三日之期硬逼下来的,连个介shào

信都没有,叫他如何上任。思来想去,薛某人觉得直趋花原地委,乃至萧山县都有些不妥当,毕竟这便条乃是振华首长所书,而他贸然拿去地委乃至县委,恐怕都要被送回省委确认,不如干脆就下省委组织部,要是那边不认,那他薛某人干脆就潜回四九城去,痛快玩儿上几月,反正到时振华首长喝骂,他也有话说。

谁成想薛老三这阴暗的臆想,刚下火车站便被打了个粉碎。原来,辽阳火车站站台处拉了老大一条横幅,点名是接京城来的薛向同志,当时,就把薛老三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辽东的同志有鬼神莫测之机,算到他薛某人几时离京,几时到站。心中惴惴之余,薛向寻了站台一处报亭,一问之下,才知这条幅已然挂了个把星期了,这下才明白,人家这是在守株待兔啊。

辽东省省委组织部部长办公室内,宽敞明亮,窗明几净,屋内陈设大气简约,极具气象。

上午十点,薛向便被留守辽阳车站的省委组织部的干事小王接到后,便直接引来了此处,薛向在部长办公室内,待了约摸一个钟头,满面红光的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就跨进门来,未待薛向开口,便先笑开了,“哈哈,薛向同志,你可是让我们好等,中办的夏厅长一周前,就给邓书记通了电话,说是要下来个刺儿头,让邓书记费点心力给磨平喽,这不,邓书记就下了指示,叫我接人,我这边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可是惹得邓书记拍了桌子,薛向同志,你可做好心理准bèi

哟”

冯京五十出头,大耳圆脸,满面红光,按面相学讲,乃是十足的福像,进门就是这么一通子暖人心窝的话,显得亲切热乎至极。而他方才话中的邓书记,薛向已猜到是辽东省正印省委书记邓永加。不过,薛向知dào

,中办的夏厅长给邓书记通话,可能是真,而邓书记堵着他冯部长要人,那绝对是无稽之谈,恐怕还是冯京的客气话。

至于,冯京一省之要员为何和他薛某人这般客气,薛向也猜得到。

一者,是他手中这张振华首长写就的便条帮着撑出来的门面,二者,他薛某人的过往事迹,在省一级大佬面前,可能还是隐隐绰绰,毕竟履历上就一个靠山屯队长足以引人瞎想,而他的那三篇文章倾社稷,在省一级,恐怕还是秘闻,毕竟那绝顶高层的博弈,薛向这当事之人都看不真切,更不提这远离京畿的方面大员了,至于更是用笔名著的,外人自然更无从得知。但有这靠山屯的履历便够了,要知dào

现下的靠山屯可谓是共和国改革的桥头堡和样板工程,不单是在农业改革上有巨大影响,便是许多社科院的课题研究,也选在那处,足见其影响的广泛性。

有这二者,或者说,但使此二者居一,冯京就不会小视于他,更何况他二者皆备。

薛向笑着应承几句,冯京又拉着他说了会儿家常,还招来秘书给小家伙上了果盘,谈笑间,亲切和蔼,宛若邻家大伯,可话里话外,总引着薛向说振华首长的趣事传闻,似乎想套出他薛某人和振华首长的远近与根角来。

然而薛向早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对这种官场应酬,已然能应付得得心应手,于是左接右挡,接了个滴水不漏,却又温文有礼,叫冯京挑不出差漏来。

冯京试探片刻,见薛向遮应周全,心中气馁,便打消了试探的心思,直问薛向想何时下去,他好安排人陪送。话至此处,先前的邓书记拍桌子找他要人,自然就不证而证了。冯京如此相询,薛向自然是说越快越好,如此便定了下来,让薛向先在食堂用午餐,下午就派人送他上任。

“部长,怎么样?”

薛向刚和小家伙出了大门,方才递送果盘的冯京秘书,便溜进门来。

“口风很紧,温润圆滑,再观之靠山屯的作为,是个绝好的苗子。”冯京轻轻抿了口茶。

“不见得吧,如果真有本事,怎么会在靠山屯弄出那么大家业,最后让人摘了桃儿呢。”冯京的秘书陈波涛是真真的体己人,二者还有隐秘的姻亲关系,二人谈话,从来不见外。

“波涛,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胜。”冯京知dào

自己这个内侄的毛病,那就是见不得同龄人中有超过自己的,现下的薛向年不过二十,已然到了常委副县长,陈波涛犯老毛病,也在情理之中。

陈波涛讪讪,转移话题道:“部长,您说这小子会不会是振华首长的亲属,要真是,那真是一棵好苗子,您的事儿,没准儿还得着落在他身上”

冯京摆摆手,“你呀,整天就想些不着边际的,振华首长何等样人,这点避讳都不知dào

?正是他拿了振华首长的条子,我才断准他和振华首长没关联,顶多是振华首长赏识他在靠山屯的作为,你也知dào

振华首长有多重视靠山屯的试点效应行啦,虽是一棵好苗子,终究对咱们没用,还得使力啊,这段时间,你多我京里跑跑,我就不信找不到缝儿。”

陈波涛点点头,又替冯京续上茶水,又给机关食堂打起了电话,通知准bèi

冯部长的午餐接待

薛向刚牵着小家伙,跟着引他来此的干事员小王出了组织部的大楼,没行几步,便听见有人唤自己,“是薛向吧?”

薛向真是奇了,还有这般打招呼的?扭头一看,但见大院的西南方向十数米处,停着一辆绿皮吉普,驾驶仓里探出个青年的脑袋来,面目甚至英俊。那青年见薛向停了步,猜到是叫对人了,吉普一发动,数息功夫,就到了近前。

“你就是薛向?”

青年一身绿皮军装,面目英俊成熟,只是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出卖了他的年齿。

人家二次发问,薛向虽然不识,却也不得不点头应是。

确定薛向身份后,那军装青年探出车窗,伸出大手,把吉普车的大门打开了,“上车!”

这直挺挺地,且语气中夹了三分不客气的接人方式,颇让薛向难以适应,正要作色,那军装青年又发话了,“怎么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还能害你不成,要不是老爷子非要让我来,我才懒得往这儿疙瘩凑合了,忘了告sù

你,我叫李奇,我爷让我管你叫叔,我先跟你小子打声招呼,门儿都没有,你最好在老爷子面前,主动推了,别弄到最后,大伙儿面上不好k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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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关系网

一听青年人的姓氏,薛向便猜到来者何人,笑道:“是李伯伯叫你来的吧,李伯伯身体还好么?”

薛向口中的李伯伯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京郊干校和薛安远一起下放的老将军李铁山,当初,薛向给薛安远送吃食和烟酒的时候,可没少照顾那帮嘴中淡出鸟来的老同志,这李铁山正是其中最好嘴的一位。说起这李铁山,和薛安远乃是老战友,原本也是这东北大地,白山黑水走出来的英雄。早年,李铁山和大多数的山里汉子一般,落草做了胡子,却是没跟了张家父子,而是老早就投了我军,抗战爆fā

前,就在东北抗联混出了名声,抗战爆fā

后,调入红都的抗大学习,完成学业后,就被分到了一二九师,干上了主力团长。

也是在那时,李铁山结识的薛安远,当时薛安远在老首长的关照下,也在一二九师的三八六旅混上了独立团长,于此,二人便在一个作者系统,成了正儿八经的老战友。再到后来,抗战胜利后,解放战争爆fā

,以一二九师为底子,组建了中原野战军,二人又同时成了主力师的师长,这整个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这二人是一直在一块儿搅合,你救我命,我救你命的事儿,那更是家常便饭,真zhèng

血火中拼出来的交情。

要说原本这二人论年纪,李铁山要长薛安远近一轮,可论职位,这二位却是一直并驾齐驱。可谁成想到了解放后,却是分出了高低。那是五零年,朝战爆fā

,当时,原本是薛安远有机会上前线的,可那时恰好薛向的伯母怀着他大哥薛荡寇,于是李铁山就打了小报gào

。说薛安远家有孕妻,入朝作战,怕会分心。于此,让他捡了便宜。领着部队上了前线,而薛安远则被刚组建的南京军事学院一纸调令,调入当了学生。

至此,五五年授衔的时候,李铁山凭着入朝的战功,愣生生的高了薛安远一级,成了中将。就为这个。二人见面可是没吵架,吵着吵着,最后下放时,又归了一堆儿。倒是相逢一笑泯了恩仇。

是以,这才有了薛向重生后,第一次去给薛安远送东西时,薛安远正在和一老头下棋,最后为争论当时中将归属的问题。又闹起了别扭,那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这李铁山。

而薛向此次只身下辽东,一些长辈,比如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却是没少叮嘱,当然,这叮嘱自然不是传授薛老三如何为官行事,而是让他代为拜见那些他们三人各自在辽东的故旧。而这拜见,显然是另有寓意,就是帮他薛某人寻些遮风避雨的大树。

而这李铁山,正是薛安远交待第一个要拜谒的,薛向原也打算在萧山县安顿好后,就抽空前去拜访,没想到人家竟是抢到头里来了。

却说薛向一声“李伯伯”,听得李奇眉头大皱,却也挑不出不是来,他只能要求薛向别喊他“侄儿”,却怎么也不能让薛向管他家老爷子称“爷爷”吧,一念至此,李奇便没好气道:“结实得很呢,成天折腾我,能不硬实么,别磨蹭了,上车吧,这半个多月,天天叫我在这儿守着,今儿可算是解脱了。”

薛向原本已经受了冯京的安排,吃饭就要去花原地委报到,可这边李老爷子相请,于情于理,他都是推脱不得地,只得回头,小声问小王能不能晚些下去,小王吱吱唔唔,没个主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边的李奇看得心烦,嚷道:“你这磨蹭劲儿哟,放心吧,这点破事儿,还用得着聒噪?老爷子一句话的事儿,都几点啦,你不饿,我可是饿啦。”

薛向一听老爷子肯担下,那是再好也没有,又邀小王一同前去,小王打量了好几眼军牌,没认出来路,但听李奇口气,知dào

是个大牌衙内,再看他眼神不善,哪里愿意瞎掺和,便让薛向自去,又说这边他会和冯部长渗透的。

薛向点头,道个谢,便抱了小家伙上车,刚坐稳,李奇的发动机就轰动了,一路风驰电掣,倒也合了这年轻人飞扬跋扈的脾性。

李铁山住所离省委大院不远,是个独立小区,挂着荣军的牌子,门前也有警卫站岗,小区内绿树掩映,芳草盛开,环境清新宜人,倒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却说这帮上了年纪的老人,似乎都是一个喜好,特钟爱篱笆小院,李铁山的住所,便是一处独门小院,面积颇大,其内,篱笆矮墙,鸡舍鸭架,菜畦苗圃,甚至齐备,车刚在门口停稳,院内便鸡鸣鸭聒,好不热闹。

李奇停了车,招呼也不打一声,自顾自下车朝院内走去,边走边吆喝着“爷爷,人我可是接来了,这下我该解放了吧,我这儿可得好好歇几天,这些日子可把我累够呛。”

薛向刚抱着小家伙下了车,便听见院内响起了粗犷而熟悉的笑声,抬眼看去,但见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头,穿一身旧军装,大步从堂屋步了出来,不是那在干校见过多次的李铁山,又是何人?

不待薛向先开口招呼,老人先开了口:“好小子,老薛可是半拉月前,就和老子通了电话,说你可能要下来,我让李奇天天在组织部门口堵人,堵了十来天,这才堵上,你小子好大的架子”

薛向牵着小家伙,快步迎上前去,“李伯伯,身体可好?来得匆忙,小侄儿这回可是空了手,失了礼数,莫怪莫怪”

闻听薛向此言,李铁山笑脸陡凝:“你小子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跟老子外道,当心老子把你轰出去,咦!”老爷子正骂得激烈,瞅见薛向身边的小家伙便惊出声来,老脸瞬间解冻,弯腰一把抱起小家伙,“哈哈,乖女,你也来看伯伯啦。好好好看伯伯给你弄什么好吃的”

小家伙曾多次跟薛向去看薛安远,后来过年,干校开放。更是去得勤便,一帮老头远离故土亲人。天真无邪的小家伙去后,自然大受欢迎,这李老头便是最喜欢她了。是以,这会儿乍见小人儿,连薛向失语之过都不追究了,甚至都忘了薛老三,抱着小家伙就进屋里。献宝去了。

却说薛向到李家大院时,已是中午十一点,李铁山又是吩咐厨师加菜,又是招呼李奇打电话。一通折腾,午饭愣是整到下午一点半才开吃。中午倒是围了满满一桌坐不下,李铁山的长子李维,次子李持,女婿荆襄都到了。至于女眷,按李铁山的东北胡子做派,是上不得正桌的,被安排在厢房就餐,当然。小家伙自是里外,除了这三位李家二代,而一帮三代的小子倒是齐刷,七八个小子,在下首挤得水泄不通。

亏得李家侍卫长得力,安排得井井有条,倒也不显忙乱。说到这卫士长,又得啰嗦几句。五五年授衔的时候,将帅定级了,自然也就定待遇了,元帅等同政治局委员级,大将等同副总理级,自大将以上算作党和国家领导人,上将则享shòu

国务院秘书长待遇,中将享shòu

部长待遇,自中将以上算作高级将领,可以配备警卫、秘书、厨师,勤务员,私人医生。而这些待遇,在浩劫中虽然取消,可浩劫结束后,有了组织结论的,待遇自然要恢复,是以,李铁山这五五中将,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侍卫长。

而薛安远此前衔差一级,只享shòu

部长医疗,却是没这待遇。不过,眼下,薛安远身居大军区司令员,若真论起级别,却是远较时下的李铁山为高,一应待遇较此刻的李铁山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了,就此打住,咱们书归正传。

午餐,虽然讲了酒,老爷子到底知dào

眼前的四位下午都还有正事儿,便是略尽心意便了,一餐饭个把时辰就结束了,三代的小子和女眷们如同完成任务一般,撂下碗筷,上来同薛家兄妹象征性地问个好,再同安坐品茶的李老爷子问个安,一窝蜂地出门去也,那阵势,更像是逃离。

李老爷子抿口茶,冷哼一声,扫了堂屋里陪坐的二子一婿,“一点教养也没有,活丢老子的人,下回,再敢这样,谁他娘的也别想进老子的大门。”老爷子自幼便是混山头的胡子,一辈子杀人打仗,老了老了,粗鲁野蛮的脾性却是一点没变。

老爷子还待再骂,瞅见倚在薛向怀里,抱着小白的小家伙,到嘴的脏话,便打住了,“方才杂乱,也没给你们好好介shào

介shào

,这位是你们薛家大叔的侄子,也就是你们的兄弟,叫声三弟差不离,以后再见,可别见面不识,那就闹了笑话。”

先前,李维、李持兄弟一家和荆襄一家确是赶了个前后脚,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好几口子,倒是真没怎么介shào

,众人只知dào

这一对兄妹,是自家顶顶重yào

的客人,今次老爷子召集全家,显然就是为了给这对兄妹接风,其中以示隆重之意不言自明。

“哪个薛家大叔,多大年纪?”开口的是李家二子李维,现在辽东省军区混个团参谋,因着不在野战军,一直不受老爷子待见。而这一问,显然是直冲薛向而去,毕竟他这四十来岁的人了,反倒和一个二十啷当的毛头成了兄弟,心中自然不痛快至极。

李老爷子最烦的就是这二小子,竟然背着他混进了一直被他视作和解放前伪军差相比拟的地方部队,实在是丢他老中野赫赫有名李大棒槌的脸,这会儿见他又出不中听之言,立时就要喝骂出声来,却被一边的长子李维抢先开了口。

李维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爸爸,莫非是您的老战友、在征南之战中打出我军威名、现任岭南军区司令员的薛安远叔叔?”

李维不同其弟从军,而是从政,四十五六的他,仕途颇为通达,已经是辽东省财政厅副厅长,在这个老干部扎堆的时代,已是颇为显眼了。李维不似其弟,对仕途最是热衷,一想透薛家大叔何人,便惊声报出了薛安远最光彩的履历。这会儿,李维确是喜悦多过惊讶。没想到老爷子还有这一层关系,真个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

说起来,李维如此激动和感慨。却也是另有原因的。眼下的李家看似有个开国中将,风光无比。实则外强中干,且又有后继乏人之忧。毕竟李老爷子虽然享shòu

着高干待遇,可不论是在政界,还是在军中,影响力已然大大消退。政界还好说,毕竟老爷子压根儿就没怎么往那一堆掺和,可军中。这李家人安身立命的所在,现下的形式也是江河日下。

一者,李老爷子不似薛安远那般下放时还掌握着野战军部队,李老爷子当时却是在总参不掌握实jì

部队。俗话说“将军不带兵,说话没人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李老爷子下放前,就断了亲近的层级链接。解放后,又没有安排具体职务,只在辽东省人大挂了个副主任的虚职,这就更不能和薛安远这上有老首长照料,下有老a军力挺的老兵头相比拟了。

二者。薛安远南征之战,大放异彩,现又掌握着众大军区中最具实力的岭南军区,但凡心明眼亮之辈,无不知dào

薛安远的前程绝不会止步于大军区司令员,而后升往何处,那便有十足的想象空间了。

这边,李维身为李家长子,自然要为家族繁荣和后路操心,正逢着四处无着之际,薛向扛着薛安远出来了,怎不叫他欣喜若狂?这可是实打实地硬关系,不拉扯好了,那就是十足的傻瓜!

李维话音方落,李持和荆襄齐齐现出惊容,二人同样没想到老爷子背后,还隐着这等关系。李持还好说,毕竟是李家自己人,荆襄就不同了,他老子原本是李老爷子的下属,可近些年,荆家老爷子在军中的势头一直不错,已然做到了野战军的副军长,反观李家,除了老爷子挂着个开国中将的显赫身份,内里几乎已然成了空筒子,若不是顾忌着李家老爷子最后这点余威,身为辽阳市局副局长的荆襄早不耐烦对李家人伏低做小了。

而此刻,听了眼前这年轻人的来头,再看这年轻人和自家老丈人的亲热劲儿,荆襄心中没由来的一声感叹: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心中却是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边为不能盖过李家人,回家还得接着受黄脸婆的气而怨愤,一边又是得yì

这李家人的关系,不正是自己这做姑爷的关系么,为平添一份通天的关系支脉而欣喜。一时间,竟想得心如乱麻。

两子一婿的表情,李铁山自然看在眼里,心中知dào

这三人在合计什么,便先有了十分不喜。尽管他自家事自家也清楚,虽然也想着给儿孙后代创造福利,却到底是执拗的性子难改,从来都不曾替自家人张过口。这会儿,再看三人一副被名缰利锁牢牢栓死的嘴脸,心中便是没由来地一阵烦闷,二话不说,挥手把三人赶了个没影儿。

三人去后,老爷子又拉着薛向唠起了家常,着重问的自然是薛安远在南征之战中的具体战例。此时,离南征主站结束已有数月,薛安远的战功战果,薛向自然有过深入了解,这会儿和李铁山唠起来,却是娓娓道来,叙述详尽,倒让李老头听了个过瘾,时而赞叹薛安远干得漂亮,时而指摘排兵布阵还有瑕疵,更多的却是假设若是他自己上场如何如何,自我吹嘘之余,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那股老骥伏枥,哀鸣不已的落寞。

说着,说着,话题渐渐冷淡,薛向不住抬表,李铁山看在眼里,笑道:“好啦,你能陪老子唠这许久的嗑儿,就证明有心了,放心,不会耽误你小子走马上任的,冯京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我这个人大的副主任虽然是他们塑在庙里的菩萨,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你小子在靠山屯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是个有天良的,知dào

老百姓的不容易,也知dào

老百姓想什么,要什么,你这回下去,我这个大老粗也没什么能指点的,不过,我看你只要还像在靠山屯那样,心里装着老百姓,就偏不到哪儿去,放心干吧,我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到邓永加那帮人面前拍桌子,砸椅子的力qì

还是有的,行了,也不留你了,去吧,我老头子有睡午觉的毛病,就不送你了,记得时时带乖女来看老子就好。”

说完,老爷子站起身来,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自顾自地回房去了。未几,便有中午负责招待的侍卫长过来相送,没成想侍卫长刚发动机车,不远处便有人按响了喇叭,薛向循声望去,探出驾驶舱的不是省委组织部的干事小王还有何人。

薛向刚要冲小王那边招呼,那边的小王便发动机车到了跟前,“薛同志,上车,我就是特意来接你的,就不劳烦人家呢。”

薛向自无不可,冲那边上车的卫士长打个招呼,道声谢,便上了小王的车,哪知dào

刚打开车门,便见冯京笑眯眯的坐在后排,冲他微笑。

ps:过渡章节,有些沉闷,**很快到的,另外,有些卡文,就是第四卷的大纲要推倒重来,反正我会保证不断更的,先给大伙儿道个歉呢。

第三章 郊迎

“冯部长,这怎么话儿说的,怎么能让您等呢,干嘛不进去,饭口上,李老将军可是每少提您呢。”薛向意wài

至极,不明白冯京缘何又来这一套,此前在部长办公室,这位可是实打实地玩儿了出前恭后倨,虽然玩儿得隐晦,精明到了薛老三这种程度自然能觉察出来,可这会儿,这堂堂辽东有数人物的冯大部长又在这绿柳树下,小车内,弄了出“程门立雪”,可就让薛老三咂摸不透了。

“你这薛向同志好快的腿啊,我刚招呼波涛交待了食堂给你准bèi

了接风宴,你就招呼也不打一声,先走了,这不,我又赶紧招呼小王一路来追,追着追着,就到了李老的门前,老远就听到里边笑语欢声,我又怎好进去当恶客啊?来来,上来,上来唠嘛。”说话儿,冯京便伸手把小家伙接了上来。

却说冯京不愧是官场老手,一番假话楞让他说出了实打实的诚意,此前,他何曾同薛向说过要给薛向摆接风宴,只说让薛向在食堂就餐,不过是薛向去后,又听了小王的汇报,说薛向到大门口,就被军车接走了,心中起了惊疑,对此前定义薛向不过是凭借靠山屯政绩而获振华首长青睐、实则无甚背景的论断,产生了动摇。

却说小王不识得军牌,说不出接薛向之人来自何方,可冯京是何许人也,身居辽东最高层,对辽东隐着哪些大能自是了如指掌,这边刚从小王嘴中问出了军车牌号,脑子一转,便知dào

是李家人接走了薛向。这下,冯京就拍了大腿,他可是知dào

李铁山眼下虽然年事已高,亦不在军政界身居要职。可作为辽东大地上走出去的有数开国将军,可是威名赫赫,每年省委班子的团拜。这位的排序可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薛向初到辽东,竟被李家人接走。如此一来,再说薛某人没有背景、来历,那就是自抽嘴巴。是以,冯京才会叫上小王,在李家门外,演了这么一出,因为他知dào

薛向下午要去报到。中饭过后,一准儿得出来,待见了他堂堂大部长在门口候他薛某人,算是显出十足诚意。那先前在部长办公室的小小冷落,自可一揭而过。

却说薛向上车后,冯京绝口不提正事儿,倒是不住地介shào

起辽东大地的古迹名胜,和白山黑水间的传奇志异来。真个是侃侃而谈,娓娓道来,便连小家伙也听出了兴趣,不住脆声提问,弄得冯京越发兴致高涨。一路谈笑风生,片刻间,倒是让薛向对这冯部长生出十分的好感来,小家伙更是一口一个“冯伯伯”叫得欢实。

募地,薛向心中一凛,感叹这就是大佬的本事之余,心中暗自嘀咕,这冯部长前后两样,礼下于人,怕是将有所求吧。

谁成想,从始自终,冯京绝口没提一句正事儿,最后,回到组织部,亲自点了干部二处陈处长,送薛向赴任,并一再交待,送到县里,最后甚至亲自送了薛氏兄妹上车,帮着拍上了车门,也是含笑摇手,没露出半点口风。

看着大吉普拖着长长的尾气消失在视野内,冯京的笑脸陡然凝住,“波涛,怎么还没走?”要说冯京还真是成了精了,陈波涛在距离他背后尚有四五米的位置行来,他便从脚步声,辨出了来人。

对此,陈波涛却是毫无惊讶,显是这套路,二人早弄得熟了,笑道:“没看到您这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结果,我可舍不得走,怎么着,看您这郑重其事,难不成还真有来头?”

陈波涛步履从容,步伐却是极大,片刻就到了冯京的身侧,接道:“我早说了这小子有来头,您也不想想二十岁的县长,戏文里怕是都编不出来,要我说没准儿靠山屯的成绩,就不是这小子张罗出的,那会儿他才多大啊”

陈波涛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说起他收拢的证据,立证薛向是大有背景的衙内,当然,主要目的还是证明薛向绝非靠真本事爬上来的。

冯京对这个内侄“俊杰相轻”的毛病,可谓了如指掌,当下,喝断陈波涛的地滔滔不绝的论证,“行了,赶紧进京,这会儿可不是练嘴的时候,弄不到有用的,后果你知dào

。”

陈波涛自然知dào

冯京所言非虚,眼下的事儿,可不止关系到冯京,还关系到他自己这如火的前程,若是冯京到了,自然也就没他的好了,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当下,不敢啰嗦,凛然问道:“那小子不是有来头儿么,您就没”

冯京瞪了他一眼:“废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都忘了,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姑父,这儿没外人,您就交个底吧,我这回去京城,到底走谁的门路啊,总不能没头苍蝇瞎转吧?”

“我有门路,也就用不着你去京城瞎转了,罢了,现下好在有突pò

口了,你进京后,多听少说,主要帮我探探薛向的消息,不过,千万注意口风。”

“明白了,唉,这也算是眼下唯一一条道儿了,但愿能闯出来。”

六月三伏天,又逢连日不雨,酷暑难消,吉普车内,前后四扇窗都大大地开着,前面的司机大吴似也热得够呛,车速一直拉得高高地,可即便这样,狭窄的空间内,也是闷热非常,小家伙这会儿早热得受不了了,连一直不离身的小白,也被她放在一边的座椅上,小手不住地搓揉额头的疤痕,显是闷热之下,创口瘙痒,有了发炎的迹象。

“陈处长,离萧山县还有多远啊?”薛向拉过小家伙的小手,不让她揉搓,生怕感染。化了脓,又把她提上了座椅,让他小身子堵在一侧的风口处。尽量助她消暑。

副驾驶的陈处长头也不回地道:“热着了吧,唉。说起来,京城和咱辽东同属北方,可皇城到底是皇城,冷得时候,咱辽东比京城冷,热得时候,咱辽东同样又较京城热”扯了通闲篇。陈处长才说到正题:“薛县长,不瞒你说,我虽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可这萧县和我老家一南一北。我是久闻其名,却是从未去过,参加工作后,又一直在辽阳,更是未下过萧县。你这问题,我可答不上来,要不我让大吴开快些,追上前边孙部长的车问问?”

说起来,陈处长也非是个健谈的性子。之所以这会儿俨然化身话唠儿,还是因为方才冯京亲自送薛向上车,还顺手帮着关门之故。官场中,很多事都不会用语言说出来,即便化作语言往往也不会讲透,那就靠个人体悟。显然,冯京如此作势,几乎就是明摆着卖好薛向。陈处长这老机关怎么会看不出来,退一步讲,即使没有冯京那番作势,单看这辽东历史上,最年轻的副县级干部在自己眼前诞生,他也不会小视于薛某人。

而陈处长口中的孙部长,正是花原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孙科,乃是陈处长下到花原地委组织部,走完组织程序后,地委副书记杨波亲自点的将,让陪送薛向走马上任的。这会儿,因着大吴和陈处长都对萧山县不熟,是以,这会儿孙部长的车就在前边引路。

“不用了,我着急这车也不能飞不是?”薛向玩笑一句,心中却是嘀咕,若自个儿真没头没脑地应下,一准儿能被这姓陈的当作凯子。

果然,薛向没有应下,陈处长心中有些后悔,暗忖,方才如此相试,没得惹人不快,真是失策,沉默片刻,便又话多起来,介shào

起沿线的风景来,不知dào

是遮掩尴尬,还是示好薛某人,不过,薛向却是当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笑呵呵地应对,然而心中实在是希望大吴的车在快上几分,这会儿功夫他也热得不行了。

“大家伙,好热!”迎面的骄阳打在窗口,小家伙猛地低头,这风口眼看也是站不住了。

薛向拉过她,猛地把左右两扇车门全部打开,霎时间,就形成了巨大的对流风口,更兼空间大开,闷热的空气瞬间一散而去,小家伙欢喜地直跳脚,嘴里直嚷嚷着“好凉快”,就连一直趴在靠座上吐舌头的小白,又猛地站起身来,迎风低吼,又拿爪子搭搭薛向,似在表扬他想出了好主意,又似在埋怨“这么好的主意,你小子怎么这会儿才想出来。

薛向这边一开门,前边的大吴和陈处长也连连嚷着“爽快”,又招呼后座的薛向注意照顾小朋友。

烦闷进去,车内众人直顾着享shòu

凉风快意,却是无话,未几,车内便颠簸起来,前方的大吴招呼后座的薛向坐稳,实在不行就关上门,交待说安全第一。以薛向的本事,这点颠簸自然不算什么,哪怕小家伙现在隔着数丈外,他也能确保无虞,更何况就在身边端坐,应和一声,顺便也道了个谢,惹得大吴不住说京城下来的干部,就是会讲礼。

这边薛向正虚应着大吴,副驾驶上的陈处长开口了:“到了,到了,到萧山县了,唉,总算是到了,我就说嘛,怎么水泥土一会儿就变成了石子儿路,原来是到了这萧山县境内,唉,萧山县果不其然地穷啊,以前在部里,没下来过,还只听说这萧山县的百姓是出了名儿的会上访,萧山县的干部是出了名儿的会向上级伸手要钱,不光是在省里要,就是在京里,他们这伙儿也是出了名的,中央扶贫办可没少点名批评咱们廖省长”

陈处长又是一阵唠叨,看似在抱怨萧山县穷困,实则在隐晦和薛向介shào

萧山县的最大困境,那就是“穷”。

好一阵絮叨后,陈处长又道:“薛县长,你这回被中央派到萧山县,怕是要让你当救火队长吧?听说薛县长是京大毕业,想必胸中有丘壑,只是这萧山县的情况呵呵,你看你看,我这一说话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收不住了,咦。接咱们的到了,大吴加速”

薛向知dào

,这是陈处长传递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消息。也是最重yào

的一个消息——萧山县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到这远在省府。连萧山县一次也没来过的陈处长到了然于胸,那必然是复杂到了极点。虽然陈处长没有说全,可意思却是到了,薛向虽然知dào

这多半是陈处长看在冯京的面儿上,给的提点,可他心中一样领情,毕竟官场中的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薛向嘴上不好道谢。却是伸手在陈处长肩上轻轻拍了三下,如此有意无意,又恰到好处的致意,让陈处长心中大是熨贴。便招呼大吴靠过去,便点着脑袋。

薛向下得车来,但见前方十数米处的三丈来宽的石子路上站着二三十人,四周散着一辆缺了半边门的吉普车,外加四辆手扶拖拉机。还有若干自行车,那二三十人,或中山装,或青布工作装,或警服。倒也拾掇的干净严整,齐齐朝自己这边迎了过来,片刻,就和前边孙部长一行撞上了。

而此前众人所立之处,石子路两侧立着两根竹竿,竹竿上系着塑料布,塑料布上用红漆刷着“欢迎进入萧山县”七个楷体大字。看着这斑驳的塑料布上已经有数字缺胳膊少腿,再看那竹竿也有了劈口,薛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县的门面,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寒酸的界碑,即使现下是79年,脑子里这才对萧山县的穷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薛向盯着这别具一格的界碑久久出神,那边“界碑”下立着的二三十人却是折腾起了声势,不住听见有人喊着“陈处长好”、“欢迎陈处长”,间或也夹杂着“欢迎孙部长”的声音,独独没人提起“薛县长”,甚至没人来唤他。

反倒是在车上一直没下车的大吴,轻轻按了下喇叭,提醒了薛向,薛向这才牵着小家伙,向人群靠拢,未几便见一位相貌清瘦,左鬓微霜的中年人咳嗽了两声,四周的招呼声立止,又听他道:“首先,省委的陈处长、地委的孙部长能亲自下到咱们萧山县,给咱们萧山县送来好干部,我谨代表县委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问候!”

一口东北大碴子话,说得抑扬顿挫,极具喜感,一个“候”字重读,仿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霎时间,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掌声响了足有半分多钟,那中年人方才笑着挥挥手,止住掌声,接着又说起了过年词儿。初始听来,薛向还觉新鲜,又听一会儿,便疲乏了,更兼时下不过下午五点,斜阳正烈,立在当庭真不是什么好滋味儿,眼见着这位看派头,和按常理推断,定然是萧山县一把手的卫齐名书记讲话颇有江河直下,绵延千里之势,真不知何时是个头儿。

即便心中再不耐,薛向还是得忍住,一入官场,该有的体统规矩那是万万少不得地,何况他又是初到,没必要因着一时不忍,给人家留下坏映像。薛向这边已打定好主意忍耐,便放开了手中的小家伙,示意她去找个荫凉地儿乘凉,可小家伙却是回个鬼脸,握着他大大手,动也不动。

似乎是老天有眼,那边的陈处长忽然插话了:“齐名同志,你们的热情我们已经感受到了,让同志们在烈日骄阳下久等,我已经深感不安了,这会儿,再让同志们陪我在烈日下曝晒,我心中实在难安啊,齐名同志,欢迎的话,就不必说了,同志们的诚意,想必不止我收到了,孙部长也一定收到了吧。”

那边孙部长是个大胖子,穿着背带裤,勒得肚子更显肥大,一路烈日下赶路早让他受不了了,这会儿又听着卫齐名长篇大论,心中已经骂起了娘,这会儿,闻听陈处长的话,脑袋立时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嘴上连道“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这会儿,卫齐名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方才错在何处,心中有些懊恼,想说些讨喜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犹豫间,紧挨着卫齐名身边的矮个儿中山装汉子说话了:“陈处长、孙部长,真是抱歉,都怪咱们萧山县的条件太差,连个遮阳避雨的凉亭也修不起来,劳你们受苦了,待会儿,接风宴上,我俞定中一定代表县zf好好向二位敬酒赔罪,当然,道歉的话我们稍后再说,怎么新到的薛县长没见着下来啊,莫不是嫌天热,躲车上不下来,这可不行,脱离同志嘛”

俞定中正是萧山县县长,薛向下来前,虽然没完全弄清萧山县的情况,可县委和县zf首脑却还是打听清楚了。光这一会儿功夫,薛向便听出了猫腻,这县委和县zf首脑不和啊。方才卫齐名出言只代表县委,这会儿俞定中又只出了个县zf,这才党委一把大的共和国政体中,显然是极其不合适的,而方才卫齐名连眼皮儿都没跳一下,显然是习以为常之顾。

这会儿,俞定中话音方落,薛向便接上了:“是俞县长吧,我就是薛向!”

“什么!”

“哗!”

一时间,满场就剩了这俩词儿,显是惊骇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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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叩首

萧山县众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面貌英俊、年不过二十、还牵着个小女娃的毛头小子,竟就是此次上级委派到萧山县的常委副县长,此前还以为是陈处长或是孙部长的家眷,毕竟有个小女娃异常扎眼,可这会儿听薛向自个儿道明了身份,竟有人生出了莫非是上级组织厌烦了萧山县没完没了的要银子,派下这么个玩意儿来恶心大家伙儿了,这纯粹是破罐子破摔,拿萧山县开玩笑嘛。

众人反映,薛向自是看在眼里,当初在京大,他就没少受这种眼神,此刻下到地方,这级别,这年纪,自然更加扎眼,不过他早已习惯了,“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萧山县的诸位同志们,感谢大家的热情欢迎,谢谢大家了。”

薛向笑着冲全体萧山县众人道了谢,算是完成了他薛某人的亮相。

薛向话罢,却是没人接茬儿,萧山县自卫齐名以下,还处在石化状态,这边的孙部长轻咳几声,笑道:“齐名书记,定中县长,萧山县的同志们,是不是都被薛向同志的年纪惊到了呀,哈哈,不瞒你们说,此前我也是吓了一跳啊,不过细细一瞧薛向同志的履历,我要说的是,中央还是惦记你们萧山县啊,这么优秀的同志都给你们派来了啊,你们别看薛向同志年轻,可参加工作的时间更早,这位同志七七年就下到了地方,江汉省名满天下的靠山屯就是在薛向同志的带领下搞起来的,后来,薛向同志又就读于咱们共和国的京城大学,大学期间,历任系团委副书记、校党委宣传部新闻中心副主任,在岗位上,可都是干出不菲的成绩呀!同志们。听我说完薛向同志的履历,难道你们还不觉得中央、省委是多么关照你们萧山县么,荣耀啊!”

原本陈处长都说了烈日炎炎。回城再唠,孙部长这大胖子也是从心里赞同这意见。可这会儿见萧山县众人一脸的惊讶,这惊讶中更多的是对如此年纪薛县长出不痛快,孙部长这才当众唠叨了下薛向的履历。毕竟他孙部长光看了薛向的履历,就忍不住浮想联翩,现成的好卖一个,未必不能做个人情。

果然,孙部长话音方落。萧山县众人脸上最多的表情依旧是惊讶,那种起初的不痛快却是少了很多,因为履历反映了问题,中和了先前的那种不平衡。一来。从履历中看,这小子虽然年轻,到底下过山沟沟,爬过泥巴,不算是那种拿完了笔杆子。待够了教室,就坐地升官的,和大伙儿勉强算一路人;二来,人家副科,正科。副处,是一步没踏空,虽然升得太快,到底不算是幸进。

然而,最让众人消气的,却不是薛向在靠山屯的成绩,因为尽管靠山屯在中华大地已然闯出了天大的名声,俨然成了农业样板,可眼前的这帮干部却是不以为然,毕竟这帮人可都是经过五十年中期那几年的,搞什么卫星田,这帮人可是人人见过,多数有份,知dào

什么是宣传,压根儿就不信报纸上写的靠山屯的发展形式,尤其是上边写了靠山屯人均收入破千,在这帮人看来,就是最大的破绽,完全又是放卫星,因为按靠山屯人均收入破千的算法,这一个屯子岂不是顶上了整个萧山县,不是卫星又是什么?

是以,这帮人服气的不是薛某人在靠山屯的履历,而是京大高材生的身份!要知dào

即使后世九十年代,大学没扩招前,大学生也是个了不得的身份,抗着这个牌子,可谓是见人都得高看三分,更遑论眼下了。京大是什么大学,萧山县的百姓或许不知dào

其中的意义,可这帮干部却是太知dào

了,去年,省城有三个学生考上了京大,省里的广播可是没完没了地播报,听说邓永加书记还亲自接见了那三个学生,如此荣耀,岂不可见这京大的威风。

正因为孙部长念出了薛向京大高材生的身份,萧山县一众人等心中才平衡了许多。

却说孙部长介shào

完薛向的履历,俞定中便最先回过神儿来,笑着说了几句过年话儿,无非是感谢中央和省里对萧山县zf的关怀,今后萧山县zf有了薛县长的加入,对整个萧山县的发展一定会有极大的推动云云。

众人又寒暄片刻,陈处长抬抬表,说时间不早了,他晚上还得赶回省城,建议快些回县里,这日头甚毒,一帮人早已热得不行,自是一允再允,哪知dào

这边众人刚要上车,西北方向奔来黑压压一片人,那片黑阵,似乎分作两拨,似在互相追逐,隐隐有喝骂声传来,随着黑阵的靠近,喝骂声越发清晰了。因着辽东方言分属北方系,同京城的方言,也就是和普通话大略相近,薛向却是听了个分明,喝骂声粗俗下流,隐隐含着威胁,让前方众人止步。

那片喧闹一起,这边准bèi

上车的众人自然停了脚步,朝那纷乱处望去。未几,前边那黑阵便现出了轮廓,但见二三十衣衫褴褛之辈,拼命朝前奔行,其中汉子巨多,妇女也不少,不少人都是赤脚,看身形都是青壮,不然也跑不了这么迅疾,让后边那十多个统一蓝布衫的青年追之不上,看那二三十青壮奔行的方向似乎正是此处。

忽然,卫齐名说话了:“陈处长,孙部长,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那边是县里的群众,估计又是反应些鸡毛蒜皮的问题,天热,咱们上车,到县里办正事儿要紧,那边群众的事儿,我会安排县里的同志妥善处理的。”

卫齐名话音方落,俞定中又接过了话头:“是啊,那边都是桥口村的群众,因为日子太苦,总是以为是县里少给了他们照顾,只要上面来人,总要告状,唉,思想工作做了千百回了,还是说不通,这不。又闹到陈处长这儿来了,当然,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县长没本事”

这下。薛向确是听出些意思了,此前隐隐有些别苗头的党委一把和zf一把这会儿竟合流了。说不定其中真夹着猫腻儿,不过,他薛某人初来乍到,连萧山县的县城都还没到,哪里有掺和的资格,只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待听得陈处长果如所想的打哈哈。脚下却已然转动,准bèi

上车而去。

哪知dào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那边奔赴到三十米开外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摔倒在地,接着被后边赶上了蓝衫青壮们撵上,按在地上踢打,一时间烟尘滚滚,接着。那前方奔行的一众青壮也止了脚步,不知谁发一声喊,但听砰的声闷响,二三十男男女女竟齐齐跪了下来。

这下,纵算薛老三心若铁石。也难免动容了,这种数十人跪拜的场面,前世今生,他只在电视上看过,可突如其来地发生在眼前,心中顿觉沉重万千。这会儿,一只脚已然跨上车的陈处长,和已经站上车的孙部长也齐齐止住了脚步,朝那边望去。

卫齐名和俞定中更是脸色铁青,想招呼陈处长上车,可到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毕竟如此情形,只要是稍微要点脸的官员,心中都得生出尴尬。

既然领导生出了尴尬,自然得有化解尴尬的法门,卫齐名冷哼一声,喝道:“宋部长,那些是你武装部的民兵吧,怎么回事儿,怎么能和群众动手,我看快无法无天了都,你带得好兵!”

卫齐名话音方落,人堆里钻出个红脸胖子,五短身材,大夏天的,烤得满脸油光,甚是瘆人,那胖子刚出得人群,便是一叠声地检讨,脚下却是没半点动作,嘴上也越说越滑,似乎那边的挨打群众的惨叫,更本入不了他耳。

卫齐名教xùn

了宋部长几句,又警告他妥善处理好此间事情,便又开始请陈处长和孙部长上车,这边陈处长虽然脸色难看,可他此来到底只是送薛向上任,论级别更是和卫齐名平级,何况,此间属于人间萧山县内部的事儿,他一个组织干部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心中叹息一声,却是终于上了车。

而在另一张车上的孙部长更是屁股生了根一般,压根儿就没挪动过。这位虽然是花原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可论级别却只是副处,还低着卫齐名一级(此处唠叨一句,地委组织部只是正处级单位,因着组织部长高配了常委,所以才成为副厅级,而常务副部长往往高配为正处,一般副部长只是副处),卫齐名敬着他是上级组织的干部,可孙部长到底知dào

自己几斤几两,更何况眼前的事儿,一看就是麻藤扯瓜蔓,缠上了就是个没完没了,他哪里愿意沾身。

“薛县长,上车啊,放心吧,有宋部长在,这点小事儿很快就会解决的。”俞定中似乎对薛向颇为热情,这会儿,薛向原地傻站着,就他开口相请了。

“俞县长过奖了,不过这点事儿,对咱老宋老说,还真不是这个事儿,薛县长自管走,这茬儿就交给我了。”一胖的宋部长听着声儿,就插了话,话罢,又冲站在后边的一个高个儿军服汉子使个眼神儿,霎时间,那高个儿一声吆喝,七八条警服汉子又奔上前去,对着长跪不起的一帮青壮拖拽起来,偶尔又有三两个警服汉子对着人群中的妇女动起手脚来。

霎时间,长跪不起却又静寂无声的人群嘶喊声四起,忽然,跪在最前方的方脸汉子猛地磕起头来,接着,跪地众人跟着磕了起来,砰砰砰,石子路面,竟让众人磕出了声响,一会儿的功夫,灰扑扑的露面便现出鲜红来,没多久,就将这沉灰染作艳红。

观此人间凄凉事,薛向哪里还忍得住,热血一涌,张口就喝出声来:“够了!”

一声断喝,纯出激愤,无意间,薛老三竟使出了全力,霎时间,半空里犹如起了一道霹雳,响彻全场,盖过四方,霎时间,动手动脚的,和叩头不止的,齐齐止住了动作,朝这边看来。

而已经上了车的,或正在往车上爬的,也齐齐把视线投注过来。

片刻间,薛向便成了全场的焦点,耀眼夺目。

细说来。薛老三并非不知dào

自己在做什么,并非不知dào

他自个儿此番出头是如何不妥。早在他下来之前,心中便有了计较。暗自打定主意,此番到萧山县。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沉默是金,低调为王,因为这些年的高调,让他薛某人可是吃足了苦头。而到萧山县沉默一段时间,未必不是好事儿,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确信“出头的橼子先烂”诚乃至理名言。

可想归想。决定归决定,事到临头,往往是身不由已。要说他薛某人魂穿后世,且是穿到了现在的高干家庭。可他骨子里还是平民情结严重,灵魂里的草根气却是如何洗刷也洗刷不掉的,更何况他也从未觉得这草根气不好。然而正是因为这骨子里的草根情结,让他对老百姓的感情极深,最见不得的便是眼下的场景。百姓穷困或许他已见惯,心中也难起波澜,可这黎民黔首跪地叩首,铮铮有声,叩叩带血。这凄绝到极致的场面,霎时间就将他心中筑好的“万事不管,只顾低调”的防线,冲了个一干二净。

薛向一声喊出,心中便起了三分后悔,可他到底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事儿已出了,索性一做到底,当下,他松了小家伙的手,交待她待在原地,大步朝前方行去,到得近前,分开围着桥口村的众蓝衫青壮,弯腰去扶跪在最前端的方脸汉子,哪知dào

这轻轻一扶,却是没扶动,那方脸汉子竟挣着身子,紧紧顶着薛向,忽地,开了口:“你是上面下来的领导?”

方脸汉子声音里带了十分的不信,只因为薛向这张面孔虽然陌生,却是太过年轻,让这方脸汉子心中先就起了惊疑,若不是薛向方才一声喝出,围着的众蓝衫和警服齐齐停了手,怕是方脸汉子的这一问都不会出口。

不待薛向搭话儿,先前受武装部宋部长招呼的军服高个儿抢了先:“方老实,这位是新到任的薛副县长,可不是什么上面下来的领导,我劝你们别闹了,县里是从大局出发,你们闹也没用。”

高个儿说完,薛向接道:“乡亲们,都起来吧,这位同志说得没错,没有什么大领导,就是我这个新县长到任,县里的卫书记和俞县长来欢迎我了,都散了吧?”

薛向此话一出,一众跪在地上的青壮便是满脸的失望,方老实更是一把推开了薛向扶着他的双手,喉中叽咕一声,冲地上吐了口浓痰,接着便站起了身子。

“操!”高个儿脱口便骂出声来,接着抡圆了膀子,一巴掌就抽了过来,眼看这一巴掌挨得实了,方老实便是个口歪嘴斜的下场,可那巴掌却在离方老实脸颊半寸处,稳稳地停住了,裹挟而来的劲风却激荡得方老实杂乱在耳边的长发荡起老高。

高个儿一巴掌未揍功,自然是薛向出手的缘故,方才高个儿那挥过来的巴掌未揍功,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条胳膊手颈处被薛向稳稳拿住,惊涛骇浪撞上了千仞高山,自然动弹不得。

“薛副县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你”高个儿大号高达,乃是萧山县武装部民兵大队的大队长,向来以出手凶残著称,在萧山县大小也算个人物,更兼背后有人,自然眼界就高,单从他这会儿称呼薛向的“薛副县长”,便可看出平日他该是何等骄纵。

“这位同志的好意,我自然知dào

,算啦,县里的领导们都在一边看着,咱们得注意影响嘛。”薛向笑着便松了手。

得了解释,高达笑道:“还是薛县长顾虑周全,我这大老粗却是就知dào

动手脚,呵呵,那个,薛县长你真是京大毕业的,我可听说京大”

这会儿,高达又换了称呼,呼呼喝喝,和薛向扯起闲篇来,一边的方老实见薛向和高达聊得热乎,已然把二人当了蛇鼠一窝,心中恨恨之余,却是不敢再弄出古怪,显然方才高达的那一巴掌让他心有余悸。

方老实起身后,一句话不说,拔脚就走,他俨然是这群青壮的头领,他这边一走,一群跪地的青壮齐齐起身,跟着去了,片刻功夫,就去得远了。

“还是薛县长有本事,京大高材生果然名不虚传,这回我算是见识了。”

听了高达转述方才薛向的话,宋部长腆着肚子就赞出声来。

一边的高达笑道:“是啊,还是薛县长脑子灵,只说是来接他的,没有省里和地区的领导,那群要饭的立时就软了,呵呵,真是一句顶百用哇,要换我这脑子,打死也想不出这主意”

第五章 新家

这是一间不大的院子,五十平见方,出了对着接口的院墙是用泥巴混着碎砖糊成地,两侧的院墙皆是用稻草扎成,虽是稻草扎成,然而扎草墙的师傅匠心独运,把草墙的中央用两根长而粗的草绳打了个十字,既稳固了墙身,又紧密了草墙的缝隙,当真是既严实又美观,这极北之地的困苦百姓就是靠着这个对付完一个又一个严冬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宅院还分了两进,前一进靠街门的,紧对着正屋,而正屋一侧的一间狭小厢房的房门却是掉转了个头,背着街道,此时这间狭小厢房之中,薛氏兄妹正在安歇休息。

时下夜已深沉,白日的酷暑渐消,更兼傍晚的时候,又起了阵微雨,倒是降下不少清凉。此刻,这间小土屋内,灯火已熄,散散淡淡的星光,在这深沉的夜里,分外醒目。因着这间厢房极小,十平不到,东北人间的床榻——土炕,便从东到西占满了,尽管如此,这方土炕也不过两米来长、宽,薛向垫高了枕头,稍稍甭起脚背,便能顶在一侧的壁上。

此间房内,除了这一方土炕,就剩了一桌一椅,连个衣柜也无,若是细细嗅鼻,还能闻见浓重的土腥气和捂久了湿稻子的腌臜气,其实这间房在数个小时前,还是装杂货和粮食的地方,因为薛家兄妹的到了,才临时辟作卧室。

说起来,薛向这萧山县副县长的官儿不算大,可在这萧山县内,按共和国的权力架构排序,也是这萧山县一双巴掌之内的大人物,怎么会住到这小小的仓储室来?其中自有一番隐情。

原来,今天在萧山县县界处。闹了一出极不愉快的农民叩首的小插曲后,回到萧山县委大院,陈处长和孙部长念了对薛向的任命书。走完组织形式后,便出言拒绝了卫齐名和俞定中等人的接风宴。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弄得场面颇为尴尬。

按理说,这二位走了,薛向这新到任的副县长还在呀,这接风宴可以照吃不误,可卫齐名忽然老脸一黑,丢下句“自己累了。让众人自用”,自顾自去了。而卫齐名这萧山县一把手摆了脸子,虽不知dào

是为什么摆的,对谁摆的。可这冷脸到底做出来了,谁要是还没脸没皮,无动于衷巴着吃这顿饭,那就是脑子里缺根弦儿。

于是乎,众人便撤了个干净。只有俞定中笑眯眯地过来,就方才劝退一帮桥口村村民之事,劝了薛向几句,又说单独相请,薛向本来要应下。就在这时,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王根生跑了过来,汇报说“薛县长的住宿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子安置”。

当时薛向就纳闷儿了,这地方zf他虽没待过,可也知dào

这会儿虽没什么常委大院,可筒子楼总是有的吧,怎么连堂堂县委常委的住宿都无法安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知dào

王根生一说,他心中的火气和疑虑全消了,原来是他薛向的前任年纪还未到线,就被调整了,可调整又没调到别处,被弄去了人大,还在萧山县工作,可这位爷心气儿不顺,死活不搬家,说搬家可以,让新上任的薛县长亲自来请。

薛老三脑子又没让驴踢过,为了这点破事儿,去和一个老干部顶牛,再说这样式儿的老干部,他可是知dào

,办事的本事儿或许没有,坏事儿的能力绝对一流,他可不愿枉作小人,更何况,他这初来乍到的,若弄出这么一出,别人怎么看他,一准儿都把“不尊重老干部”、“跋扈”的帽子扣给他。

当时,俞定中就问“楼层里还有没有别的房间”,却被薛向婉拒了,这会儿他哪好意思还住到常委楼里去,没得让人堵心,便说不给县委添麻烦了,他自个儿找房子,其实,他心里倒也不是如何喜欢和一群官老爷,官太太挤在一处,即使他本身也成了官老爷一堆儿的,可骨子里还是平民,既然是平民,那接地气儿,就是一等一的重yào

了。

这一找便找到了薛向现下睡的这间房屋,说起来,这间屋子论格局,论舒适程度,都和薛向这好享shòu

的性子相去甚远,可薛向偏偏选中他,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首先,这间屋子距离县委大院,也就是他的办公地点极近,不过两里左右的路程,按他的说法,就是一脚油的远近,虽然这会儿他薛老三没车,可论他行路的速度,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甚至方便。

其次,这间房屋的主人构成极其简单,就一母两女,母亲是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在县毛纺厂上班,两姐妹,大的十六,小的十三,一个念初中,一个念高中,家里平素无人,甚是清净,且一家的女眷,想必极爱干净,那正合了薛向这好整洁懒动手的习性。

至于这一家女眷无男丁,薛向这年轻男子入住,或许会传出风言风语的顾虑,薛向压根儿就没考lǜ

过,毕竟有小家伙在此,就算再有人想传闲话,也不会传出这等无人会信的闲话。

然而最后一点,也是最重yào

一点,薛向选中此处,正是因为他所看中的这间仓储室,房门直对着一泓碧水,这泓碧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月亮湖,名取月亮湖,自然和其构造走势相关,正是两头尖尖,中间弯弯,形似月亮,此湖横贯整个县城,这会儿的经济大发展还未开始,湖水还是澄清碧绿,正符了薛向这乐山爱水的性子,更兼对门那处的湖边,生着十数株柳树,垂柳依依,招风惹月,真个是让薛老三好不欢喜,而这蜗居的简陋自然就不容而容了。

窗外星浅浅,月淡淡,薛向想着今天下午的那二三十不断叩首,血流满面的村民,心中却是万千思绪,不得入眠。他暗忖,这些村民若不是有天大的委屈,绝不至于做出跪拜、磕头的举动,可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委屈呢,为什么指尖跪拜、磕头,就是不说出来,喊出来呢?

薛向胳膊后枕,盯着黑漆漆的顶棚,心中实无主意。说起来,他今儿个算是作了回庸官,没帮着村民们伸冤不说,还使伎用谋,哄骗了他们。可薛向知dào

那种百姓跪见青天,拦轿伸冤,而后,青天听完冤情,请出尚方宝剑,斩了贪官的把戏只能在戏里出现。他今天若是这样干了,那就于白痴无异,说不得就连一直看重与他的陈处长都得跟他划清界限,世上的事儿若是都如此易了,怕是也用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成语问世了。

薛向虽然骗了一众桥口村的村民,可他自问无愧于心,如若不然,等待桥口村百姓的,说不得就是拳脚加皮鞭,而最后结果,无非还是没人问津众百姓之事,而他薛某人即使要奋不顾身扎进去,也算是打草惊蛇了。

至此,桥口村众百姓的事儿,是挂进了薛向的心里,他暗暗咬牙,寻着合适的功夫,说不得就得问询一番。

想到此处,薛向心中稍稍松一口气,方才这事儿可是一直横在他心头。薛向翻个身,拿低了枕头,抬手看看手表,已然十一点一刻了,正欲入眠,忽地,左侧的小家伙翻了个身,掀起了搭在她小肚子上的薄毯。薛向借着星光,伸手欲帮她盖好,忽地,伸过去的大手,被小家伙捉住了,接着小人儿便开了腔:“大家伙,我饿!”

薛向没想到这三更半夜的小家伙会喊出“饿”字,不科学呀,细细一念叨,自己可不是也饿嘛,累了一天了,就寻住房的时候,买了三个煎饼,二人一虎,将就着对付了,先前,收拾屋子,拾掇行礼,而后又是困累交加,忙着歇腿儿还不觉得,可这会儿闲过劲儿了,却是分外饥饿。

“你的零嘴儿带来了么?”薛向这会儿也饿得难受,一想到小家伙那堆稀奇古怪,却又香气四溢的零嘴儿,霎时,便口舌生津,味蕾陡跳。

“没呢,走得急忘了,肯定便宜臭三哥了,刚才我做梦都梦见他在偷吃我东西呢,被我发xiàn

了,他还跑,我刚抢回一个,塞进嘴巴,就饿醒呢,不信,你摸摸,我肚子都瘪着呢。”说话儿,小家伙就拖着薛向的大手按在他圆乎乎的肚皮上,压着薛向的大手使力下按,自个儿的小肚肚一吸气,双管齐下之下,圆圆的小肚立时就干瘪了。

薛向知她确实饿了,可见她如此搞怪,心中还是可乐,“饿了我也没辙,黑灯瞎火地,也没地儿去买啊,又不是自个儿家,忍忍吧,明儿个去买些零嘴儿存起来,就饿不着了。”

在小家伙小心思里,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有困难找大哥,已然成了她心中最坚定的行为准则,这会儿,自然容不得这条准则破碎,哼哼唧唧,打着滚儿,就钻进了薛向怀里,又挤又掐,还掀了小肚子上的薄毯,搭到了薛向肚子上,末了,又瞅见床头的被子,挣起小身子,拖了过来,一并给薛向盖上,边盖边得yì

地呵呵着,“冬天来喽,给大家伙加被子喽。”

第六章 流氓

时下,正值三伏天,若是白日里,盖上一层棉被能把人蒸晕过去,即使这会儿,时值深夜,又逢微雨初过,可数息功夫,就让薛老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屈服了,嘴上不住告饶,连连让小家伙点菜。

小家伙这才起身帮他把棉被拖了开来,还拿过一边的蒲扇帮他扇呼,嘴上却是咯咯笑个不停,接着又传来一声低吼,床头的小白也被折腾醒了。

“蛋炒饭!”小家伙到底知dào

时下不比家中,倒也没为难薛向。

薛向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对这个小妹,他几乎就是当了闺女,宠得没边了,下得床来,三把两把套上衬衣,又打着火机,点燃床头的蜡烛,因着这间原本是杂货房,倒是没有装灯,也只有暂借烛火照面,点燃蜡烛后,薛向又拾过床头的收音机,帮她搜了个放音乐的电台,调好音量,招呼一声,便钻出门去。

刚钻出大门,薛向便觉浑身猛然一松,天空银河浩瀚,星斗暗隐,院内风清月柔,草树幽香,更兼这篱院窄窄,碧水在边,立时便组出一副绝美的篱院月夜图来。

小家伙要吃蛋炒饭,薛老三又不会变出来,自然得着落在这篱院主人的身上。头前,租房的时候,他打量过这家人家的居住环境和房屋布局,倒是知dào

这母女三人同居在东厢房。薛老三移步东行,未几,便到了夏家母女的所在房间的窗前,伸出手来,方欲敲窗,半空里却又止住了,薛老三忽然觉出不合适来,此处毕竟是闺阁窗下,敲窗怎么都显唐突。

是以。薛老三又折步到了对着接口的

这进院子,叩响了夏家的堂屋正门,“夏大嫂。我是薛向,能不能借你家厨房用用。晚上肚子饿了,弄些饭食。”薛老三本要说给钱的,可细一想说了显得自己市侩,到时,放灶头就好。

哪知dào

他这边没说,房里的人却是有了意见:“城里人就是精贵,晚上半夜三更地。说吃就要吃,咱家可没余粮,我和妹子每月都不够吃呢,可让你蹭不起这饭”听声儿是夏家大丫头。薛向来时,这丫头却是不在家,没有照过面儿,却是没想到性子如此泼辣,一点不似夏家大嫂地客气温和。

果然。夏家大丫头的话音没落,便被另一道声儿给搭断了:“薛同志,你等会儿啊,我这就起来,给你张罗。厨下杂乱,可别弄脏了你衣裳。”

“妈,我和若真每月都还饿肚子呢,哪有这样的,再说,您明儿个还当班呢,哪能跟他折腾得起”

“你这孩子,真不像话,人家过门儿就是客,墨迹什么”

“得得得,就您好客成了吧,您歇着吧,我去给他拾掇”

这边夏家母女的叨咕声,薛向都听在耳里,这会儿,哪里还真能让人家起夜来给自己操持,当下,急道:“夏大嫂,不用忙活,我在家也是和灶台打老了交道的,你家灶台我白天也见了,挺干净的,这会儿就是跟你打个招呼,你们睡吧,我自个儿拾掇就好,要是还劳你起来,那可真不好意思呢。”

薛向说罢,不待屋里回声,转身就奔左侧的小厢房去了,那处正是厨房。

进得厨房,薛向拧开灯闸,寻了饭锅,揭开锅盖,果见其内松松散散盛着小半锅米饭,显是故yì

做多了,一早用方便就食之用,寻见了饭食,薛向心中便有了底,又打开橱柜,见了一瓷碗堆了小半碗柴鸡蛋,又再门脚处瞅见大葱、蒜苗,蛋炒饭的材料扎眼便寻齐了。

薛向捅开灶台,点燃灶火,塞了一根劈柴,草草将锅清洗一遍,便将小半瓶油一起倒进了锅内,借着烧油的机会,立时身化八臂哪吒,切葱切蒜,打鸡蛋,看着手忙脚乱,却又井井有条,这边薛老三浑然忘了是在别家,在一单亲工薪家庭,下手极黑,一连气敲碎了十只鸡蛋,将瓷碗的鸡蛋敲完了,才算了事儿。

这边锅内扑哧扑哧跳着青烟,薛向便把切好的葱蒜下进了锅里,锅铲急速翻飞,又过数息,便把满满一碗蛋液兑进了锅,刚翻炒两下,不待锅内鸡蛋成块儿,立时就将小半锅米饭一起下了锅,灶中火苗大旺,舔得锅底,也散发着最大的热量,霎时间,锅内便又起了一阵青烟,若是一般人物,此时,锅内的饭、蛋保准得糊了,可薛老三确非凡人,一只快手,掌握着锅铲翻转得极快,锅内的蛋炒饭自动成团,蛋包着饭,饭裹着蛋,却又颗颗粒粒松散,高温之下,并无一粒焦糊,眼见着一锅香喷喷的蛋炒饭已成,薛向便开始清退灶火。

待灶火褪尽,锅内余温也到了尽头,这时,薛老三从橱中寻出个花碗,盛上堆尖儿一碗,接着,又从一边的水缸中,拾掇起铁皮大水瓢,临空急摆数下,荡去水珠,接着剩下的半锅蛋炒饭便被薛老三一网打进,盛进了瓢里。

吱呀一声响,薛向推开了房门,不待出声,小家伙便从床头跳了起来,嚷嚷着好香好香,欢天喜地地清理着床头木桌上的衣物,腾出了空隙,接着不待薛向翻完落桌,便一把接了过来,又边埋怨薛向没给小白拿碗,边撕下一片报纸折了个纸碗,往里倒了不少蛋炒饭,招呼小白享用。

薛向落座后,二人一虎,便围座一桌,就着窗外的残月微风,享shòu

起美味佳肴来,小家伙许是真饿了,一碗饭下肚,又从薛向瓢里,要来小半碗,好一阵稀里呼噜,才抱着吃饱喝足的小白,摊着小肚皮,打起了饱嗝。

小家伙刚搁碗不久,薛向便清了仓,本来已他吃饭的速度,绝不会要这许久,此前,因着怕小家伙吃完还要,所以才一直控zhì

着速度,要不然,早完事儿了。这边,薛家兄妹吃干抹净,便齐齐撂碗上床,倒是一致的懒散性子。

夜半更深,更兼又饱了肚子,一大一小,两条懒虫,倒是没再折腾,吹灭烛火,关闭收音机,倒在枕上,小家伙断断续续给薛向说了个故事,二人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砰!砰!砰!

“姓薛的,你给我出来!出来!”

薛向正昏昏沉沉间,便听见有人拍门,叫喊,睁眼朝门边看去,但见两扇破舢板一样的木门,被拍得瑟瑟发抖,从门梁上震落不少灰尘来。薛向一惊之下,以为出了什么大乱子,慌忙跳起身来,打开了房门。

但见门外,立着一位大姑娘,如墨一般的黑发扎成长长的马尾,杏眼桃腮,眉目清秀至极,尤其是一双杏眼,清澈至极,宛若一汪清泉从天池泻入了人间,身高腿长,一身蓝底泥的粗布褂子穿在她的身上,不显半点局促,左边白生生的素手插在细细的腰间,另一只手高举着,伸出了青葱一般的食指,轻捷的声音便从腔尖蹦了出来:“流——氓!”

清脆的声音划破清晨半明未明的夜空,惊得薛向一呆,复又猛地朝自家身上一瞧,果然只有个大裤衩,这个时代,这身打扮在一位大姑娘面前,无论如何当得起“流氓”二字。薛向二话不说,便把门拍上,回身三两下便穿上了衣服,又给闹腾半宿,此刻依旧酣睡的小家伙搭好了被踢开的薄毯,还冲已站起身来,不住摇晃尾巴的小白轻轻打个口哨,招呼它原地不动,接着,才又打开了房门。

这时,便见身材魁梧的夏家大嫂和昨日下午见过的夏家小妹边朝这边跑来,边往身上披着衣服。

“丫蛋儿,到底怎么了?”夏家大嫂冲夏家大妹说着话儿,眼神儿却不住朝薛向身上飘,显然方才这丫头方才的那句“流氓”杀伤力十足。

夏家大妹如柳的腰身一扭,左手的那根玉葱又冲薛向指了过来:“妈,这个人简直就是混蛋,把咱们昨晚省下来的早饭全吃光饿了不说,还把咱们足够一个星期的油给弄光了,还有,还有那一大碗咱们攒了半拉月的鸡蛋,也让他一顿报销了,有这么祸祸人的么?这都是什么房客啊,还什么大学生,饿死鬼加讨债鬼投胎啊?”

夏家大嫂一听夏家大妹的控诉,心中虽然心疼那些粮食,可悬起的心却是放了下来,此前,他还真以为自我介shào

是来此地做考察研究的大学生对自家闺女做了什么呢,现下看来,都怪大丫蛋儿瞎咋呼,就说嘛,那学生证上的校徽国徽可是真真的,听说还是京大的,要不然自家寡母双女的,能不注意影响,随便让个男人住进来?

“你这死丫头,不就是一点鸡蛋和几两油,咋呼什么!”夏家大嫂叱责一声夏家大妹,又尴尬地冲薛向笑笑,解释道:“薛同志,对不住啊,乡下孩子,缺管教,您别往心里去”

话说夏家大嫂倒是诚心诚意地冲薛向道歉,在她最朴素的思想里,人家过门就是客,哪有主人责备能吃的道理,再说,薛向这京大学生的招牌,着实给他平添了十分神圣的色彩,在夏家大嫂看来,薛向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一层,吃些自家的饭食,自家闺女还吵闹,真个是臊人。

ps:调好了,情节有些寡淡,莫怪啊,后面会好的。

第七章 庙小妖风大

这边薛向挨了夏家大妹的指责,心中本就羞赧,这会儿又见夏家大嫂不住叱责夏家大妹,还冲自个儿道歉,心中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他昨夜确实只图了自己爽快,按着自家的那套消费水准在折腾,反倒是忘了别人的疾苦,他原本是打算一早送钱上门儿的,可这会儿夏家大妹先找上门来,他反而不好提这个钱字了。

薛老三立在门口,嘴中没了言语,那边夏家大嫂猜到薛向定是不好意思了,立时横拖竖拽,弄走了夏家大妹。一番喧嚣过后,窄窄篱院又恢复了清净,薛向抬表,方不过五点半,夏日亮得早,这会儿天色已然大亮了。他回门瞅瞅小家伙,但见小人儿睡得五扬八叉,鼻间还冒起了晶莹的鼻涕泡儿,显然昨晚折腾半宿,让小人儿疲乏已极,方才门外那般动静儿,竟也丝毫未觉,酣睡依然。

薛老三来到床头桌边,打开笔记本,草草写了几个字,撕下写好的纸张,镇在小家伙枕边,以作便笺,纸上倒是没写什么,无非是说他暂时出去买早餐,让小人儿起床后,别寻不着人,着急。

清晨的萧山县城薄雾蒙蒙,阳光还没露头,暑气便起了,早起上工的人们,三三两两走出家门,涌上街道,有拿着工农用具的,有背着水囊提了饭盒的,一张张朴素干净的脸上看不着多少生气,就像这灰扑扑的县城一般,湮灭了生机。

薛老三隐在人堆里,步履匆忙,大步迈开,速度自然极快,他此去非是别处,正是萧山县委的机关食堂。昨个儿,他找寻住房的空当,把这靠近县委大院方圆二里地都转悠了一遍。食堂,饭馆虽然发xiàn

了三五处。可论格局自然远不能跟县委机关食堂相较。

昨个儿那餐接风宴,他薛某人虽然没吃着,可县委机关食堂却是进去了,布置得虽不说如何大气典雅,可在这穷到快当裤子的萧山县绝对是一等一的,有此绝好去处,薛向自不会去别的食堂混几个窝头将就。

因着此时方不过六点。对务工和务农的劳动人民来说,已然是到了干活儿的钟点,可对这坐办公室,劳形案牍的人民公仆来说。却远不到办公的钟点儿,是以,这会儿食堂的各个窗口虽然开放了,可来食堂打饭就餐的食客却是极少,而特意为十一个常委开辟的特供窗口。更是一个人影儿也无。

薛向方踏进食堂,便听见问好声,他抬眼去瞧,却是不识得,只得点头致意。哪知dào

未行几步,便又听见问好声,这声犹大,引得食堂内的十多个零散食客全部瞩目,待看见薛向,便也跟着问出好来。这些人虽未必都和初到不过一天的薛老三照过面,却是都知dào

县里来了个年轻得离谱的县长,待听见有人招呼“薛县长”,哪里还不知dào

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一路行来,听见这殷勤的问好声,薛向心中未免飘然,忽然觉得,到地方上来,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要是在京大,甭说他一个副处级的新闻中心副主任,就是京大党委宣传部长恐怕也没这等威风。

薛老三脸上含笑,脚下生云,飘着到了常委特供窗口,负责常委伙食供应的老常老远就从窗口里探出脑袋,冲薛向问好,这会儿见薛向到了跟前,老脸更是笑开了花:“薛县长,您可真早啊,不瞒您说,我老常在这儿块儿干了十来年了,就没这么早开过工,嘿嘿,今儿个算是为您破了例,您要些什么?”

薛向笑着支应几句,便问:“都有些什么呀?”倒不是他挑嘴儿,而是怕报出来,这边没有,难免让老常尴尬。

老常笑道:“怪我,怪我,忘了您是刚来,早餐,咱们这儿挺简单,无非是包子,油条,大饼,豆浆,牛奶,包子有肉包子,蟹黄包,松茸包,三鲜包;油条有麻油和猪油的两种,大饼有”

老常絮絮叨叨报了一堆,薛向听得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地,这tmd也太能折腾了吧,跟这一比,自个儿在四九城的那点享shòu

,还能称之为享shòu

么?

“常师傅,每样儿都拣半斤吧。”

薛向听得暗暗摇头,可这会儿也没功夫跟这奢华的早餐叫真,说话儿,就在大理石的窗口条案上,排出了十来斤粮票,和一张五元的人民币。

老常从柜台里翻出个竹篮,在案台上控了控,又在里面扑了层报纸,这才走进内厨装拣起来,未几,便提着竹篮步了回来,待眼神扫中案、台处的钱票,噗嗤一声乐了:“薛县长,您这是干嘛呀?”

“给钱呀!”薛向有些莫名其妙。

老常笑弯了腰,忽地,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连忙止住笑,解释道:“薛县长,都在您的补贴里扣的。”

老常此话一出,薛向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免费的早餐啊,补贴补贴,不就是变出个发福利的名称么?募地,薛老三心中想起了伟大领袖的那个对子“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用在此处不正是妙绝么,这小小萧山县连界碑这门帘儿都能用竹竿子顶破布来糊弄,可这县委领导的伙食简直快赶上皇帝老子了。

可嘀咕归嘀咕,腹诽归腹诽,现如今,他薛老三自个儿也淌进了这池子,这免费的伙食,他是不领也得领了,若是非要标新立异,说不得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被打入另册。

薛老三收起钱、票,提溜了竹篮,冲老常道个谢,拔腿要走,却又被老常唤住:“薛县长,回头麻烦您把你的午餐和晚餐的食谱送过来,我们好照着安排呀,以后若要更换,记得传单来就好。”

薛向心中长叹,口中却是应了,接着再不答话,闷头出门去也。

薛向来去匆匆,回到夏家小院的时候,方不过六点十分,还未进篱笆院墙,便见小家伙穿着花格子连衣裙,指挥着小白爬院中的老梨树,一胖的夏家二妹,也不住地拍手加油,咿呀一声,薛向推开了篱笆门,那已爬树巅上的小白听见声响,瞅见来人,四蹄猛地往树上一蹭,从二层楼高的老梨树上凌空跳下,直扑薛向而来。

薛向瞅见小白扑来,空着的右手霍然伸出,当空一抓,便精准地捏住了小白的颈部软皮,稳稳地往肩头一放,便立住了,小白站在他肩头,冲他低吼几声,没换来注意力,便伸出嫩红的舌头,舔了他一下。却说自打上回薛老三,把它从小黑笼救出以后,这小白越发待见他了。

那边小白凌空飞扑薛向的把戏,小家伙早看惯了,已然见怪不怪,而一边的夏家二妹何曾见得这种又高又快又险的把戏,乐得拍手直跳。

“大家伙,你回来啦,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呀?”这会儿,小家伙也扑了过来,抱着薛向的胳膊猛摇。

薛向不及说话,一边冒着袅袅炊烟的矮厨中钻出了夏家大妹,冲薛向就瞪了眼:“都是你,把昨个儿俺家留得剩饭造光了,害得俺妈现在还要现赶早饭,误了上工,扣了工分,你陪啊?”

夏家大妹是真真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什么京城的大学生,只觉得这小白脸可恶极了,心中不住嘀咕,他这平平瘪瘪的肚子怎么那么能造,十个鸡蛋,二斤米饭,小半斤的麻油,自己一家人能吃三天的口粮,这家伙一餐都能造完,败家子一个,谁家养得起哟。

“丫蛋儿,你皮紧了是吧,刚才怎么跟我保证的,再敢跟这儿没大没小,仔细你的皮。”忽然,夏家大嫂围着个粗麻裙,满面烟火,从厨房钻了出来,拿指头点着夏家大妹,就训斥开来。

讯罢,又冲薛向做个笑脸:“薛同志,别见怪啊,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野怪了,没礼貌,早饭一会儿就得,您不嫌弃的话,就和薛小妹一道来用些吧。”

这会儿的薛向可不比魂穿之初,靠山屯一年多历练,他对当下老百姓生存只艰辛,是有深切体会的,知dào

十个鸡蛋,半斤油,在时下老百姓心中的份量。今早他就老不好意思了,这会儿买了早餐,就是特意算补偿夏家人的,当下,他提了竹篮轻晃,笑道:“夏大嫂,别忙活了,早饭我买回来了,昨个儿,是我不知轻重,还多劳你担待,你一会儿还上早班,就别忙活了,来对付一餐吧。”

夏家大嫂还待推辞,夏家大妹先就抢声应了,还从堂里搬出了竹桌竹椅,碗筷杯碟摆了一圈,动作麻利至极,生怕薛向反悔一般,薛向又规劝几句,夏家大嫂看着离上工的时间确实没多会儿了,便又客气几句,方才嗫步坐了过来。

薛向把小竹篮刚放上竹桌,小家伙便一下抽掉了搭在最上层的细纱布,立时,便露出满满一篮子吃食来。

牛奶和豆浆各用细搪瓷缸盛了,用细皮筋箍油纸袋眯缝着,摆在最角落里,剩下的各式包子,油条,大饼则用七八个油纸袋封得紧紧地,外人在侧,小家伙极有礼貌,先拆开一袋包子,给夏家大嫂、夏家大妹、二妹,挨个儿夹了一个,又给小白拣了个,方才自个儿夹了个,埋头撕咬起来。

ps:我知dào

有很多朋友不满yì

这几章,其实看前面的那些章节,就知dào

我这个人写文章烟火气极重。是的,我确实不是在注水,人物风貌,地理环境总是要慢慢展开,我只承认我更新慢了,故事情节不紧凑,但绝不会注水,因为我尊重每一位衣食父母。另外,更新,我会努力的,还有,这几章为求速度,就没检查错别字,让诸位受委屈了,道个歉先。

第八章 秘书

“哇,肉,妈,姐,肉,肉,好多好多肉呀,我多久没吃肉了,快两年了吧。”

夏家小妹早被这白乎乎,热腾腾,香气四溢的包子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小家伙刚给她夹了个,她便一口咬下半截,细嫩喷香的肉馅接触了味蕾,再看剩下半截的包子里,油汪汪,红澄澄的肉末儿,立时含含糊糊的叫出声来,便叫,便掰着手指头算自个儿多久没吃到肉了。

夏家大妹伸出筷子轻轻磕了夏家小妹一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也瞪着手中刚咬了一口,露出满满一大陀蟹黄的包子出神。

“姐,你这个是什么馅儿的,我尝尝。”

夏家大妹出神之际,夏家小妹瞅见了她手里包子露出的蟹黄来,伸过筷子,便夹走了大块儿,放进嘴里,舔着小舌头,就下了肚:“好吃,好吃,比肉还好吃,是什么呀,没尝出味儿,我再尝尝。”说话儿,筷子又伸了过来。

这下,夏家大妹回过神来,哪里还会让她得逞,一筷子磕了回去,顺手就把包子塞进了嘴里。夏家小妹一计未成,三两口把自己手中的肉包下了肚,舔着油乎乎的指头,举着筷子,却是不知dào

朝满桌的哪个纸袋下手,恍惚间,忽地想起方才是小家伙夹的包子,立时就偏过头来,和这个才混了小半天,却也算半个熟人的小家伙讨主意,问她哪个包子是方才她姐姐手中的那样式儿。

小家伙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个,又举筷帮她夹了一个,末了,还介shào

她手中的肉茸包才是最好的呢。这边,夏家小妹刚夹起蟹黄包,又得了这个消息,清秀的小脸儿皱成一团。一时间,真不知dào

如何抉择了。

薛向看夏家小妹这狼狈模样,活脱儿数年前的小家伙。心中好笑之余,有些酸楚。提起装牛奶的搪瓷缸给她倒了一杯,又给她夹了两个肉茸包,温声招呼她慢些用,吃不完的,留着中午吃。

夏家小妹机械地点点头,眼睛却死死盯着满桌地从未见过的美食。

一餐早饭吃得沉闷又热闹,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一言不发,下手却是不慢,显然这桌精美的早餐的诱惑力,早已远远超过了客气话和礼数。薛向和小家伙这饕餮之徒。自然不会客气,吃得畅快至极,即便如此,一篮子早餐,最后汇总。还剩了一袋半,最后被薛向塞给了盯得眼中快溢出水的夏家小妹。

吃罢早餐,已然六点四十,夏家大嫂一番感谢话后,就提了个灰布包上班去了。时下正是暑假。夏家大妹竟也提了把镰刀出了门,待她去后,薛向低声问夏家小妹她姐姐去何处。

夏家小妹得了薛向今早得了这顿美食,早对这英俊的大哥哥欢喜已极,立时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全。原来,夏家大妹这是到郊区给农家人帮忙割田里的稗草,以此换回些粮食。

薛向听罢,默然无语,花季少女,艰辛如此,也难怪这丫头会如此恼怒自个儿昨晚的挥霍了,若是别人一餐就吃掉了别人数天乃至数星期的辛劳,怕是自个儿也得跳起脚来骂娘吧。

薛向抬手看看表,便交待小家伙和夏家小妹在家玩耍,若是闷了就听收音机,他自个儿却是得去办正事儿——上班。

说起来,薛向选择夏家就住,夏家小妹也是极大的因素,毕竟他上班是不可能带着小家伙的,请保姆照看,显然更是不合适,而有了夏家小妹这半大不大的小姐姐照顾小家伙,却是正好。

小家伙刚和夏家小妹混熟,正热乎得不得了,倒也不来缠薛向,只说让薛向中午给带条红烧鱼回来,便放他去了

萧山县委大院和萧山县zf大院是一个单位,两块牌子,别看萧山县城修的不怎么样,可萧山县委大楼在这个年代还算比较气派的,楼作三层,东西横跨百来米,前后又是五十来米,占地已算极广,白墙红瓦,在这个总色调为灰扑的县城之中,极是显眼。

一座大楼,设了三个楼梯道,最右侧是通向一众县委单位的,毕竟右为尊的规矩,国人到何时都是得讲究的,既然右侧让给了县委,那左侧自然是县zf无疑,而中间这处楼梯口建成,显然就是为了那些县委和县zf都供职的干部修的,方便他们两边选择。

显然,薛向便在此例,他虽是萧山县副县长,却又挂着县委常委,虽不像宣传部、组织部、统战部之类的部长在党委下属单位供职,是名正言顺的县委领导,可这县委常委四字却又赋予了他在县委的领导权力,是以县委那边同样给他配备了办公室,如他一样的,还有县委副书记、县长俞定中,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王维。

当然,这三位是无故是绝不会上县委那边的办公室办公的,要去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释fàng

政治信号的需yào

。显然,薛向不会无故犯这个忌讳,而是径直沿着最左侧的楼梯上到了三楼,走到左侧第三间,掏出兜里的钥匙,便将门打了开来。

这是间宽阔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宽大的迎客沙发,宽大的书柜,总之一切都显得大气,似乎是因为这空间广大,不堆些宽大的物什,这屋子就少了气象一般。

薛向刚在窗边的办公椅坐下,门外便起了敲门声,薛向道声“请进”,咿呀一声门开了,走进两个人来。

“薛县长,这位是您的通讯员楚朝晖,高中毕业,在咱们县zf也算是有名的知识分子了,暂时先配给您做通讯员,您先用着,如果不满yì

,我再给您寻摸。”说话的是县zf办公室主任田伯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目平常,服装俨然,很是干练。

薛向笑着站起身来,招呼二人落座,眼睛却不住打量着田伯光身后的年轻人。但见他个子不高,白面无须,脸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极厚,许是长年累月的戴眼镜,眼珠有些青气,倒似青光眼的症状,一身老旧却干净的衬衣衬裤,整个人倒是干净利落,文质气息扑面而来。

“朝晖同志,多大年纪?”薛向笑着问道,提起茶几上的水壶就要给二人倒水。

楚朝晖看着木讷,没想到却是极有眼色,小心“夺”过了薛向手中的水壶,边给二人倒水,边道:“薛县长,您叫我小楚就行,那个我属兔,今年二十七岁。”

薛向点点头,倒是没在称呼上纠结。其实,他薛某人打小,在称呼上就高别人一线,不说在四九城这“三哥”的称号,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已然通用了。现下,下到地方,他这顶着常委副县长的光辉,就连萧山县一号卫齐名也只能称呼一声薛向同志才算合适,而绝不会冒昧叫出小薛同志。连卫齐名都这般了,别人的称呼自然是按级别来了,眼前的田伯光尚且要用敬称“您”字,让薛老三称呼比他年长七岁的楚朝晖“小楚”,他自然毫无心理障碍。

薛向知dào

田伯光这是来给他送秘书来了,按道理和条例来讲,副处级干部是没资格配备秘书的,可这个道理在基层从来就没通过,这个条例也自然也就从未实施过。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能配秘书,咱就给秘书改个名字,叫作“通讯员”,如此一来,不就合理合法,当然,最重yào

是合情了么?

是以,真个萧山县除了四套班子的领导,外加专职副书记刘炜配了秘书外,其它的副处级干部名义上没有秘书,可实jì

上都配了秘书——通讯员。说起来,这在基层组织,普遍至极,想当初,他薛老三在靠山屯挖泥巴,还是个不入流的大队长时,不也配上了通讯员么?

见薛向似乎对楚朝晖没有意见,田伯光提起的心就放下了,此次,安排楚朝晖给薛向做秘书,实jì

上,是俞定中的主意,田伯光也不知dào

俞定中为什么要挑中这个给四任县领导当秘书都被扫地出门的楚朝晖,给新到任的薛县长做秘书,不过,这是领导之间的事儿,领导不说,他更不不会傻不拉唧的去问,更不会去主动给薛向分说其中隐情。

田伯光去后,楚朝晖便主动忙活起了办公室的杂务来,说起来,这间办公室本就是前任留下的,早已经过精心打扫,本就无甚杂乱,可楚朝晖依旧拿着个麻布在桌边,柜上擦来抹去,薛向招呼几声,楚朝晖嘴上应着,手上依旧不停。

薛向心中苦笑,便也住了嘴,他前世也是个苦逼的科员,知dào

这是基层人员在领导面前为数不多的表现机会,他这边叫停容易,未免让楚朝晖难做,既然别人能如此心满yì

足的忙碌,他又何必做恶人,打掉这种心满yì

足呢。薛向看着楚朝晖拙手笨脚的收拾,心中嘀咕,观楚朝晖的面相和气质,当不是牛马走之流,应该有些书生意气的。

薛向这边嘀咕未尽,又有人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薛县长,县长召开县长办公会,十分钟后开始,请准时参加。”

说话的是俞定中的秘书何麟,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兼着县zf办公室副主任,昨天接待会上,薛向见过,是个意气风发的人物。何麟说完话,不待薛向应声,便回身去了,留下半开的大门,豁出个老大的口子,直直的阳光打在门缝处,光亮耀眼。

第九章 烫手山芋

新年要到了,祝愿大家新年好!

县长办公会是在县zf最大的一间会议室举行的,会议开始前,俞定中先乐呵呵地给薛向和众位副县长做了介shào

。原来上次接待会,除了常务副县长王维以外,众位副县长却是只有两位参加了,倒是大部分副县长和薛向今天才是头一次照面。

说起来,萧山县建制不小,一区三镇三乡,而单论地理面积,在花原地区更是分属首位,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还是萧山县的县zf班子。就拿眼下来说,算上常务副县长王维,常委副县长薛向,足足有八位副县长,再加上这正印县长俞定中,萧山县县长的人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九位,都足够单独组个常委班子了。

而今次参加会议的人数却是七人,因为有两位副县长因着年事已高,已然抱病在床,请了病假在家中歇息,就算这样,如此阵容的县zf班子,依旧让薛向咂舌不已。

却说俞定中嗓音清亮,中气十足,先是介shào

了薛向的履历,又是好一阵夸赞后,便开始介shào

起诸位副县长来。这番介shào

,耗时颇长,俞定中不光介shào

了众人姓甚名谁,连各自分管什么工作,以及众位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都曾有哪些建树,都略略提到了。一番介shào

下来,俞定中这不厌其烦,满是褒扬的话语,赢了个满堂彩。

薛向笑着和众位未来的同事兼同僚握了手,方才在俞定中左手第一的位子上落座,接着,俞定中便正式主持起此次县长办公会来。

会议的议题很简单,那就是薛向的分管工作安排。

“薛县长的履历大伙儿都清楚了。又是京大的高材生,按能力和先前的成就,本应该分管经济建设最为合适。可是这一摊子现在压在请病假的朱县长身上,他人不在。咱们贸然调整他的分管工作,于情于理,有些不合适,大伙儿议一议,看薛向同志分管什么最合适呀?”

俞定中乐呵呵地说道,说完,捧起面前的搪瓷杯。咕噜咕噜地猛灌起了茶水。

常务副县长王维接过话头,道:“我看就把原来李县长身上的那摊,让薛县长接过去就好,暂时就先这样安排。后边的安排,恐怕还得等朱县长回来上班后,才定得下来。”

王维口中的李县长正是薛向的前任,乃是分管农业、水利、林业,负责联系团委、武装部等工作。细说起来,在这个gdp概念还未引入的时代,主管这几项已算是权柄极重了。

王维话音方落,坐他下首的副县长李伟雄出声了:“王县长恐怕忘了吧,李县长虽未调走。可离任已经月余了,现在他这摊子工作,都分摊给了我们几个,当然,按理来说,咱们几个卸卸担子,把原来李县长的那堆儿还给薛县长也是应当应分,可时下农业和水利工作已经到了极为紧要的关头,考lǜ

到工作的连续性,我看暂时不动为宜。”

李伟雄话音一落,其它几位副县长皆跟着出声附和,就连被反对的王维微微一愕之后,便也跟着赞同起李伟雄的话来,好似李伟雄话中含了天宪一般,触碰不得。

薛向面上带笑,望着这几人唱和,此次开会虽然是讨论给他薛某人分权,可薛向心中却是毫不关心,因为关心也没用,他心中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他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来户,初来乍到就想吃到好果子,且是让别人从嘴里让出果子来与自己,想想也是不可能。

几位副县长附和完李伟雄的观点,会场上的气氛渐渐有些冷场,薛向到底分管何种工作,却是依旧没讨论出个结果。渐渐,俞定中的眉头攒住了,眼下的事儿,却轮到他挠头了,毕竟他是zf班子的班长,而薛向这排位第三的副县长,且是进了常委班子的副县长,显然又不可能不安排实在的分管工作,若真让薛向连名义上的分管工作都没有,那他俞定中离挨上面的板子也就不远了。

俞定中咳嗽一声,止住了会场上的杂音,冲薛向笑道:“薛县长,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一提嘛?”

俞定中拿捏不住,把皮球踢回给了薛向,有时候掌握主动权未必是好事,比如现下。

薛向道:“俞县长,还是您定吧,组织指哪儿,我打哪儿,不过现如今,我觉得熟悉整个萧山县才是我的第一要务,在这儿,我就和您提前打个申请,过些时候,我想在萧山县走走。”

俞定中笑道:“走走好,有调查才有发言权嘛,薛县长倒是牢记主席的教诲。到时,我让田主任安排,不过,这个咱们先放一边,还是先把眼下你的分管工作解决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嘛。”

薛向点点头,却又不接招了,毕竟现下他对萧山县的事情两眼一抹黑,此前,那桥口村村民的跪拜,至今还在他心中留下一团阴影,而方才李伟雄轻轻一句“工作连续性”的需yào

,竟换来众人异口同声的赞同,其中未必没有隐着什么,他若是贸然接管工作,指不定接到的就是一颗地雷。

俞定中见薛向又不言语了,暗道一声“小滑头”,转头问王维道:“王县长,我看你最近担子似乎较重,有没有用得上薛县长搭把手的?”

王维深深看了俞定中一眼,不知这老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扔一颗红枣过来了,嘴上却是不慢:“我看这样吧,财政这一块儿极是重yào

,我最近忙着整理毛纺厂和砖瓦厂的三角债,目前还真腾不出手来料理这块儿,就让薛县长先接过去吧,等我忙过这阵儿,就再接回来。”

说起来,这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天生就是冤家,而冤在何处,就冤在分管工作的重叠上。因为组织明确规定县长主持、统筹县zf的所有工作,而常务副县长协助县长管理县zf的工作,就是这协助一词坏了事儿,如此一来,常务副县长也有了主管全县工作的法理性,若是弱势县长对上强势常务副县长,这一协助,能把正印县长协助成空筒子。

于此,正印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就少有没矛盾的,而这萧山县的俞定中和王维自不例外。二人之间虽说到不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倒也是矛盾重重,其中这财政工作这块儿简直就成了二人的矛盾焦点所在。

一般来讲,当官的管人,要人听话,无非是得拿住人事权和财权这两块儿,或者二者居其一,而这一县之中,书记管人事,县长管财政,乃是正理儿,也就构成了权力平衡。而萧山县恰恰例外,这财权,县长俞定中却是万分不想要,一股脑儿塞给了王维,而王维更是叫苦连天,却又不能击鼓传花一般,再塞给下一位副县长,毕竟有权力管全县财政的,在理法上,除了县长,就是常务副县长了。

至于俞定中和王维为什么不想要财权,自然不是因为萧山县地贫民穷,财政所得有限,实jì

上,萧山县因着是辽东省,乃至共和国都出了名的贫困大户,每年自家一亩三分地儿收的钱虽少,可从中央到省里,在萧山县一般厚脸皮的围追堵截,哭喊逼闹之下,拨下来的钱也不算少,虽然省里,地委层层拔毛,可到手中的也着实不能算少。

是以,每年财政上,虽说不上富裕,却算是有活钱,活得倒是比地委的其它几个兄弟县、市更为滋润!而这俞定中和王维之所以把财权当了烫手山芋,原因自然是因为真zhèng

的财权落在卫齐名手中,他二人压根儿掌握不住。因为财政局长毛有财就是卫齐名从马头乡财政所副所长,一路扶持上来了。

毕竟世上的事儿归根结底还得人来办,你掌握一县财权自然最后还得落实到人——财政局长身上来。这毛有财背后戳着卫齐名,俞定中和王维是搬不动,砸不烂,自然就握不住钱袋子。

一个握不住钱袋子的印把子,要之何益,空拿着大印,弄不出钱来,无端背上无能的名声。至此,俞定中和王维都把财政这一块儿,作了烫手山芋。是以,这会儿俞定中提议薛向分管财政这块儿,王维才会有俞定中撒给自己红枣的感觉。

不信天上掉馅饼,是薛向处事的原则之一,他此前甚至都没想过一众恶狼会吐出块骨头来,这会儿自然更不会相信这忽然落到自己眼前的这块肥肉是无害的。

听罢俞定中和王维的唱和,薛向脑子极是清醒:“谢谢俞县长和王县长的关爱,只是我初来乍到,对县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就是普通的工作恐怕都难以担负,更别提这事关我县发展头等紧要的财政这块儿了。俞县长,实在不行,我就先在下面寻个地界儿蹲点,等过一段时间,看是朱县长康复了,或者哪块儿工作用不着连续性了,再安排给我。”

俞定中轻拍桌子,肃容道:“这怎么能行,组织安排你薛县长下到我们萧山县就是来帮贫救急的,上头若是知dào

我把京大下来的高材生空置着,非打我板子不可,你薛县长可莫害人,就这样吧,财政这块儿就交给你了,我们都相信你薛县长的能力,一个贫穷落后的靠山屯都让你薛县长三五个月就搞上去了,我就不信咱们萧山县的情况比那山沟沟还差,就这么定了,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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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批条的玄机

俞定中不由分说地道出了“散会”,薛老三心中再有千般不满,万般怨愤,也只得自个儿先担着。会议结束后,薛向直接就回了办公室,屁股还没落稳,萧山县教育局局长蔡从定就找上门来了,刚自报了个家门,便哭告出声来:“薛县长,不是我姓蔡的不懂事儿,您初来乍到,就来打搅您,我这儿实在是没辙了啊,县里的三所高中,十一所初中,三十二所小学,共计一千零六十四位老师,已经整整半年没开支了,中央刚说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可全县的老师们都快吃不上饭了,下面的校长成天来堵我的门儿,城关镇中学的校长已经抱了铺盖卷儿,就摊在我办公室门口的过道上,您看”

薛向在先前的会上,就已经预料到萧山县财政这块儿是个烂摊子,硬塞到自个儿手里的,一准儿是个烫手的山芋,可是没想到这山芋这么快就烫着自个儿了,屁股没落稳,这边就有追债的上门。

看蔡从定说得可怜兮兮,一张橘皮老脸皱成一团,右手还不住地在眼角擦拭着,薛老三知dào

这位这番作势有表演的成分,到底是信了蔡从定的说词,毕竟这种欠薪全县教师长达半年工资的事儿,极好查验,他姓蔡的当不敢胡编瞎造。再说,他薛老三前世这个年月,正在读小学,可是知dào

当时的教师工资是何等低廉。

“蔡局长,这个事儿我知dào

了,确实不是小事儿,不过,我又不分管教育,你完全可以去找李县长啊,他分管教育嘛。”

半年多都不发工资。薛向不认为自己一来,就能替教育局要到钱,这皮球该踢还得踢。以他现在在萧山县的孱弱实力,有些事儿。还真就是有心无力。

蔡从定似乎造就料到薛向必有此番说词,这边,薛向话音方落,他立时就接上了,哭告道:“薛县长,李县长那边我已经找过了,他的意见是当办。且是应该速办,可他说财政这块儿归您管,所以,就打发我过来了。您现在掌着钱袋子。我不找您,也没人找去呀,您今儿个要是不给解决了,我就不走了,我也搬了铺盖卷儿。堵您门口儿。”

蔡从定如此表态,可真就让薛向做了难,人家姓蔡的摆明了要耍赖,靠上嘴皮子砰下嘴皮子糊弄,恐怕是糊弄不过了。薛向嘴上不住敷衍着,又招呼一边躬身而立的楚朝晖给蔡局长倒水,脑子里却是飞速的转着,片刻,便有了计较。

薛向转身回到办公桌边,拿起笔筒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起字来,写罢,就撕了下来,走到沙发边,递给蔡从定道:“蔡局长,我能办的也就这么多了,给,你拿着去财政局提款吧。”

蔡从定接过一看,但见纸条上写着“兹请有财同志按从定同志所请,酌情办理”,落款处,更是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他薛向的大名。

这下,轮到蔡从定傻眼了,他没想到薛向会跟他来这手。说起来,蔡从定来寻薛向要钱,时间卡得如此之准,自然不是巧合,而是分管教育的李伟雄县长给他打的招呼。是以,那边的县长办公会一散,接着电话的蔡从定便从教育局赶了过来。

至于李伟雄为何要招呼蔡从定,无非全县教师欠薪半年这摊子事儿,横在蔡从定处,也横在他李伟雄处。毕竟下面的教师也是人,也要吃饭,要养家,半年虽然拖了过去,若是接着再拖下去,没准儿得晾成重大事故,他李伟雄这分管副县长可逃不了干系。而李伟雄选在这时招呼蔡从定上薛向的门,就是想趁薛向摸不清财政局状况之际,出面把这事儿给扛过去,只要薛向接手了,以后打板子就打不着他李某人了。

在李伟雄想来,薛向年纪轻轻,又是大学毕业,最是血热气高之辈,听见全县老师半年没发工资,还不得扑腾着去找毛有财折腾,他这一折腾,不管要不要着钱,也算是他李某人尽心了,以后蔡从定之流可是烦不着他了,正管财政的县长都掏不出钱,还能怪他李某人不成。

李伟雄的这番心思,自然不会告知蔡从定,蔡从定也无从知dào

,这会儿,蔡局长捏着薛向给的这张批条,怔怔出神,倒不是因为薛某人的正楷如何神采飞扬,也不是为没请动薛某人跟他一路上毛有财的大门,而是这种批条,他看了就有想呕吐流泪的冲动。因为这些日子,他是求爹爹,告奶奶,此种批条不知收了多少,不但是先前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王维的条子,他收到过,就是俞定中和卫齐名的批条,他那儿也要到了,可这事儿还是没办成。

这会儿,蔡从定对薛向这张批条是恶心、羞恼已极,除了是近期收到这种无用批条太多以外,还有个重yào

的原因,薛某人落款的薛向二字是横着写的。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横着写落款有错么?答曰:没错!可到蔡从定这儿,就彻底发毛了。原来,那日蔡从定收着卫齐名的批条,可谓是欢天喜地,差点没乐炸了肺,毕竟谁都知dào

毛有财是卫书记的人,有卫书记批条了,这钱不就等于已经摆在他蔡某人面前了么,只需走几步,便能取回来了。可谁成想,蔡从定乐颠颠地到了财政局,把批条往毛有财面前一摆,就喊着要钱,可毛有财拿着批条略略扫了一眼,双手一摊,便说没钱。

当时,这话就把蔡从定点燃了,拍着条子和毛有财吵,口口声声说卫书记批的条,让毛有财仔细再看看,可人家毛有财丢下一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钱”,自个儿抬脚就走了。事后,蔡从定气冲冲地去找卫齐名讨说法,结果卫齐名一句“要充分考lǜ

财政局同志的难处嘛”,还连连说怪他没弄清财政局的状况,如此一来,毛有财的要钱的事儿又黄了。

其后,毛有财就一直没想通,卫齐名批了条子为什么拿不到钱,若说什么财政局有难处,可省里刚到了一批扶贫款,县里还举行了接收仪式,是谁都知dào

的,说没钱,不是骗人么。毛有财想不明白,便把主意打到了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身上,花了十来块,在百姓居摆了桌酒席,灌得张全民酒意醺醺之际,才问出了究竟。

原来卫齐名的批示是有玄机的,玄机就在落款上,若是横着写的,一准儿没戏,若是竖着写的,这毛有财才会照办,因为这竖款的有个谐意,那就是“一办到底”。后来,不知dào

这卫书记签名玄机的事儿,就传了出去,县领导就再也没人横着落款了。

是以,这会儿蔡从定见着薛向这横着落款的“薛向”二字,心中就凉了一大截,思及往事,端的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蔡从定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怔怔看了许久,忽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也,倒让一边端坐的薛向好一阵嘀咕: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薛向不想惹事儿,可事儿总是缠着他。他原想老老实实地先熟悉萧山县,按部就班地理清工作章程,一步一步地撑开自个儿在萧山县的政治版图,可时间不等人,事情更不等人。这不,他刚打发走蔡从定,坏事儿就来了。

原来,这蔡从定是个死性子,虽然极不满yì

薛向这张批条,好歹也算是要到了批示,总比没有强吧,于是就抱着决死一纵的心态,找上了毛有财,便条刚亮出去,便被毛有财一把扯成两截。原来这位萧山县的财神爷早被蔡从定这一趟一趟又一趟的上门折腾烦了,尤其是上次的卫书记签名事件,让他受了卫齐名好一顿训斥。这会儿,见蔡从定拿个娃娃的几个破字就当了令箭,来自个儿面前咋呼,毛有财的气便不打一处来,立时就把批条扯作两截,嘴上更是骂骂咧咧,把薛向也扫了进去。

却说财政局、教育局虽不设在县委大院内,却也在县委建筑群之内,离县委大院不远,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不到中午,这风儿就传到了薛老三的耳朵里。

“拿根鸟毛当令箭,一个毛都没长齐娃娃的几个破字儿,你姓蔡的就当了真。”薛向轻轻念叨着这句话,心中已然怒火中烧。

“薛县长,您,您别往心里去,毛,毛局长是那种干部,口没遮拦地,您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

楚朝晖心中惴惴,方才薛向嘴中叨咕的这句话,正是他传到薛向耳朵里的。

说起来,楚朝晖原本也是个意气书生,十九岁就进了萧山县革委大院,那时,家在农村的楚家大门儿差点儿没让人给踏破了,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好楚朝晖,认定他必然一飞冲天。要说这些旁人的眼光却也不差,高中毕业、在省报上也发表过豆腐块儿的楚朝晖在当时的萧山县也小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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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毛有财的跋扈(求保底月票)

却说楚朝晖入得当时的萧山县革委,立时便被当时的萧山县革委第一副主任选作了秘书,原本谁都以为这楚朝晖要一飞冲天了,说知dào

没干俩月便被人家换掉了,如是七八年,楚朝晖共计做了五任县领导的秘书(通讯员),最长的也没超过三月,便被撤换,且从最初的革委第一副主任,到后来的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副县长,这楚朝晖配的领导却是一路走低,直到最后的非常委副县长。

如是一路走来,楚朝晖历尽艰辛,楚家人也因着楚朝晖的不得志,而在当地受尽了讥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年纪轻轻的楚朝晖便尝了个遍。就在楚朝晖自以为再没机会崛起的事后,俞定中作法,田伯光奉命,又把楚朝晖塞给了薛向。

在俞定中想来,薛向少年得志,必然意气不凡,配上一个同意书生意气的楚朝晖,一准儿能在萧山县折腾起风浪来,到时,他俞某人正好混水抓鱼。

却说俞定中设想原本极好,哪知dào

楚朝晖历经沉浮,早就看透世情,反复权衡,反省过往,已然幡然醒悟,知dào

自个儿若是依旧不改原本的书生本色,意气行事,铁定是一辈子沉沦。因此,当田伯光通知他给薛向当通讯员时,楚朝晖已然打定主意和光同尘,屈身侍奉,像自己的那干通讯员一般行事,抓住他楚某人最后的机会。

是以,楚朝晖在进驻薛向办公室后,才会如此敬小慎微的伺候,就是这外边有关薛向的传言,他也细心收集,再小心渗透给薛向。因为楚朝晖认为自己做的,不都是自己那般同僚做的事儿么?既然他楚某人横下心来。要做那种领导门下牛马的秘书,他自信自个儿不会比任何人做得差。

“朝晖,叫毛有财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汇报工作。”薛向忽然停住转悠的脚步。发出话来。

楚朝晖一个激灵,小声道:“县长。毛局长是卫书记”

楚朝晖的话刚到一半,便瞧见薛向猛然皱了眉头,立时便止住话头,应声出门去了。

“卫齐名的人,嘿嘿,便是天王老子的人,老子这回也要动一动。”薛向心中嘀咕。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狠狠按进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却说他薛老三本不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可这回毛有财的话着实刺着他了。当然,倒不是说毛有财的讥讽有如何恶毒。拿寻常百姓拌嘴的话来看,这几句讥讽算不得什么。可关键是,现在他薛某人和毛有财都不是寻常人,而是身在官场,且他薛某人是毛有财的直属上官。在等级森严。规矩林立的官场,下属反驳上官都是罕见,更不提这种指名道姓的辱骂、讥讽了。

更何况,他薛某人和毛有财,面都没照过。不过是按规矩批了个便条,就受了毛有财这么一通。他薛老三要是还潜伏爪牙忍受,那就不是低调,而是低能了。世事如棋,行止有度,既然毛有财先过了线,抽了刀,他薛老三也唯有亮剑。、

薛向端坐在宽大的的办公桌后,静等毛有财的到来,那边楚朝晖速度倒是极快,薛老三新点的一根烟没抽完,楚朝晖便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容消瘦的中年人。

“毛局长,把今年萧山县的财政状况汇报一下吧?”薛老三压抑已久,不待楚朝晖介shào

,便先声夺人。

哪知dào

话音方落,楚朝晖和那消瘦中年人皆是一脸的尴尬。

“领导,这位不是毛有财局长,是财政局的张全民副局长。”

楚朝晖在对薛向的称呼上也下足了功夫,没外人的时候,就称“县长”,有外人的时候称呼“领导”,一个极显外道的姓氏,是他极力避讳的。

闻听自己点名招呼的毛有财未至,薛向俊脸陡寒,没想到这姓毛的猖狂至斯,竟然明刀明枪地和自己碰撞起来。

薛向的脸色,楚朝晖和张全民自然看在眼里,张全民心中叫苦不迭,生怕早了这薛县长的雷霆怒火,小声道:“薛县长,毛局长不在局里,您有什么指示,或许我可以代劳。”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吧,毛局长哪儿了去?”

“好像是去县里的招待所考察去了,同去的还有农业局的方局长,水利局的夏局长。”

张全民一脸的无辜,薛向却是从这“问一答十”中听出了味道,“张局长,没旁的事儿,俞县长安排我暂时主管县里的财政,我既然当这个家,就得知dào

有多少家当,既然毛局长下去视察了,那就暂且劳驾你和我讲讲。”

张全民擦擦额头汗水,道:“

局里保险柜的钥匙在毛局长手里,现金和存票,以及会计报表都在里面,县里整体财政情况只有我们局长心中有数,我们几个副局长都只清楚各自分管的那堆里的”

薛向看着张全民跟在楚朝晖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心中给这个人下了个论断:这是个聪明人,不过现在还看不出是大聪明还是小聪明,至少脑瓜子不笨,还挺有胆量,至少不安于现状,自己初来乍到,就敢在自己身上小赌一把,两个小状告得可真是有水平。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目前看来,至少是个有用之人。”

对同张全民的这番谈话,薛向整体上是满yì

的,彻底见识了毛有财的跋扈,也初步了解了财政局的形势,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张全民是出自何门何派,介或是无门无派,至少在财政局里,他薛某人寻到了暗桩。

“县长,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后勤处的马处长方才又派人找我要菜单呢,您看。”楚朝晖返回门来,便又汇报了这么件事儿。

薛向原本打算回绝,可到嘴的话音一转:“叫他们看着办吧,我不挑食,对了告sù

他们,我饭量大,另外,加条红烧鱼,十一点前,打包了送过来,我就不在食堂吃了。”

薛老三心中虽然无数遍哀民生之多艰,叹县官之豪奢,可到他自个儿这儿了,还是得屈从于大局,和光同尘。其实,他薛老三骨子里未尝没有特权崇拜,只是平民情结始终更多地牵扯着他罢了。

楚朝晖领命去后,又过半个钟头,就提了个大紫的木质食盒回来,冲薛向道:“午饭做得了,两荤两素,都用保温盒装着。”

“行了,朝晖,你也下去用餐吧,我还有点私事,中午就不回来了,你也可以歇歇,干些自己的事儿。”

相处半日,薛向对楚朝晖观感不错,进退有度,揖让有礼,最难得是极有眼色,有此三样,薛向自无可挑剔,暂时化作自己人,对自己人,薛老三一向是关照的,替人着想的。

回到夏家小院的时候,日头正烈,直直地搭在庭院里,好在院内花木扶疏,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古槐,有两人腰身粗的梨树,如此日头,反倒更加衬得庭院深深,清幽宜人了。薛向推开篱笆小门,屋里却是没有人声儿,只听见堂里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腔,推开堂门,依旧无人,只余那银色的收音机立在小板凳上唱得欢实。

薛向随手把收音机关了,又行到篱院东边靠墙的老井边,掀开井盖,不及放眼下看,便又森森凉沁的水汽袭面而来,薛向心中一喜,他来井边,本就不是为了汲水,而是给这一盒食物冰镇,因为他带回美食,本就是为了和小家伙同用,这会儿不见小家伙人影儿,自然知dào

他一准儿是和夏家小妹一道出去戏耍去了。毕竟这会儿才不过十一点半,在小丫头眼里,显然还不到饭点儿。

夏日炎炎,饭食易腐,这夏家没有冰箱,这水井岂不是绝好的冰镇利器。夏家的汲水设备很是古老,也极建议,就是在井上钉了个木轱辘,再在木轱辘上绕上一圈指头粗细的麻绳,挂上水桶,摇着轱辘便可取水了。如此设置,倒是正合了薛向的意,他把食盒拴上了麻绳,摇着轱辘,就沉了下去,待听一声轻微的拍水声,便知食盒挨着了水面,于是,便定住了轱辘,绕着圈绳,打了个结。

沉好食盒,薛老三转回自家卧室,左右打量起来,昨个儿来得匆忙,又兼收拾屋子直到日暮时分,他倒是没功夫好生查看自家的居住环境。这一仔细打量,才觉出自家的人居环境,单看这屋内,不是一般的差劲儿,四面斑驳的泥巴墙壁,就没一处完好,左右两面墙壁已然裂出了大口子,正对着月亮湖的窗户也是网孔成阵,房间的地面更是凹凸不平,一张土炕除了那领竹席是自家昨日新置的,几乎就找不到一点入眼的。

薛向正叹息之际,忽地,屋外传来了咯咯笑声,那清脆悦耳,透着无边得yì

的声音,是那样熟悉,不是自家小宝贝又是何人?

薛向听见笑声,奔出门去,但见小家伙和夏家小妹刚打开篱笆小门,再定睛一看,立时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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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浪漫满屋

薛向几乎难以置信眼前的小人儿是自家的小宝贝,但见那小人儿左手提着个打补丁的蛇皮袋,右边的小肩膀上还抗着个蛇皮袋,右手搭在胸前,死死拽住那绕过肩膀的蛇皮袋一角,勒得小手儿半边通红半边雪白,脖子上还绕了一圈细铁丝,缠得七拐八弯,难看至极,早起的连衣裙已然换作短袖短裤,此刻紫色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扑了厚厚一层泥灰,一张小脸儿更是花一块,白一块,尽是一道道深纹,乃是汗水犁过满是灰尘的小脸,造出的泥沟。

正给小人儿活像是从泥堆里钻出来地一般,只是一张小脸儿笑容绽放,银铃般的笑声,让薛向知dào

小人儿是乐在其中。

“咦,大家伙,哈哈,哈哈,快来看,快来看,这是我和夏二姐捡回来的,从好多人手里抢来的了,多亏了小白,要不是它吓走那帮男孩儿的大狗,我们才抢不到呢。”这会儿小家伙也发xiàn

了薛向,便叫出声来。

薛向这时才回过神来,几个跨步,就到了小家伙身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蛇皮袋,又三下五除二替她绕开了缠在脖间的铁丝,复又满是埋怨地揉揉她的小脑袋,不及出声,一旁的夏家小妹先说话了。

“薛大叔,是我带小适妹妹去的,你别怪她,要怪”夏家小妹浑然没了早晨吃包子的机灵劲儿了,怯怯懦懦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说起来,也怪薛家兄妹在夏家小妹心中的印象转变太快,原本夏家小妹还想,连租房子都只能租自家杂货仓的人,肯定也是穷人,可今早。薛向变魔术一般提溜回了夏家小妹做梦也不曾梦见的食物,而等薛向走后,小家伙又报出了收音机。连环画,等一大堆夏家小妹见到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这下,夏家小妹心中立时就把薛家兄妹划作另一个层级的人了。

毕竟她年纪说小,却也不小,上初中了,更兼穷人的孩子,心智往往成熟极早,知dào

什么样的人家才有这等体面。于此。夏家小妹陡见薛向才会如此局促,甚至连称呼都是偶然灵机一动,编出来的,因为眼前的这大哥哥。称呼自家妈妈为大嫂,按人家那论自己自然就得叫“叔叔”了,可薛家小妹怎么又管自己叫“夏二姐”,真乱啊!

一时间,夏家小妹又为称呼的问题挠头起来。

直到夏家小妹出声。薛向眼神才扫过来,因为此间他眼见满满地只有小家伙。但见夏家小妹比小家伙还不如,脸上糊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卷的老高的袖子下,两条又细又长胳膊。隐隐现出划痕,血丝斑斑,额头处的刘海儿方佛浸过水,湿了一片,乌黑的头发软塌塌地搭在额前,而围着她小身子,更是摆了一圈的蛇皮袋,有的袋口松散着,露出花花绿绿的玻璃瓶,瓷瓶,塑料瓶,有的则从缝隙戳出黄旧的报纸

“你们这是去干嘛了?”薛向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下不待夏家小妹说话,小家伙跳脚抢出声来:“收破烂啦,嗯,不对,是捡破烂,我们又没有麻糖和冰棍儿,是去捡的,从好多垃圾里翻出来的,本来拣不到这么多呢,刚好有家搬家的,好多人去拣,我们也去了,嘿嘿,多亏小白厉害,吓走好多人,才让我和夏二姐捡到了,夏二姐说,这些东西起码能换到五毛三分钱呢,路上我问了,这里的冰棍儿比京城的便宜,一分钱两根呢,嘿嘿,五毛三分钱,我算算啊,能换五、六、七八十,反正好多冰棍儿了,大家伙,我们厉害吧,赚钱喽”

小人儿吧唧小嘴儿,说得得yì

极了,好似做了极大了不起的事儿,眉眼齐笑,真个是乐不可支。

夏家小妹终归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带着薛小妹玩儿也就罢了,可带着人家这城里孩子去和自己捡破烂,多不好啊,人家薛大叔早上还给自己吃那么好的包子

薛向心思极灵,看夏家小妹低着小脑袋,就知dào

她心中犯了嘀咕。不过,这会儿,他却是有些高兴了,小家伙能从辛劳中获得快乐,未尝不是极好的寓教于乐,让她知dào

生活艰辛未尝不是好事儿。平时,让她干活儿,都哼哼唧唧,这会儿有夏家小妹带着她劳动,不管是三分钟热度,还是为自个儿能赚钱开心骄傲,终归是好的一步。

“夏你是叫若真吧,我以后就叫你若真了,你也不用喊我大叔,咱们各论各的,你以后叫我薛大哥就好,今天我要谢谢你带小适出去拣东西,以后,就让她跟着你跑吧,只要你们注意安全就行,干什么,我都欢喜,来来来,看你们俩脏的,咱门洗洗,接着就吃饭,看薛大哥中午给你们准bèi

的什么好吃的。”

说话儿,薛向就三把两把拾起一地的蛇皮袋,堆在了墙角,又来到井边,吊起食盒,接着提了两桶井水,转回厨房,未几,矮小厨房的大烟囱处就冒起了袅袅炊烟。因着是夏天,洗刷用水,只在锅中温下便罢,所以用时极短,火刚旺起,薛向便把两锅水舀回了桶里,拎了出去,招呼两个泥丫头和一只小泥猫洗刷。

他则返回厨房,热起了食盒中的午餐。

看来县委常委的生活不是一般的nice,几乎称得上奢华了,薛老三自个儿是饕餮之徒,又喜厨道,对烹饪一路了解极深,单看这极简单的两荤两素四道菜,便知是下了大功夫的。一条红烧武昌鱼,油亮鲜红,腹内隐隐藏着玄机,稍稍挑开,便能瞧见一颗颗圆润光泽的鹌鹑蛋;而另一道荤菜竟是薛向想都没想到的烤乳猪,这汝猪烤得皮酥鲜红,腹内同样藏着玄机,乃是真块儿的毛氏红烧肉;另两道素材清炒地三鲜、酸辣土豆丝,显然也是下了功夫的,地三鲜的油脂显然是蚝油,而酸辣土豆丝裹得不是面粉,而是鱼粉。

如此四道菜,让薛向心中又是叫绝,又是叹息,末了,也只得放上屉笼,简单加热了事儿。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中午不回来吃,薛向是知dào

的,因为早晨剩的那一大袋早餐,虽然被薛向塞给了夏家小妹,他在隔壁却是听到夏家大妹和小妹的拌嘴声,正是为了这早餐。夏家大妹要拿去和妈妈做午餐,夏家小妹却是嘴馋,想留着下回解馋,结果还是没拗过大姐头,被强行夺走。

这会儿午餐,正好就剩了薛家兄妹,夏家小妹,并小白,这三人一虎。四道菜上桌的时候,夏家小妹又傻眼了,吱吱唔唔捧着碗,却是死活不敢下筷,还是小家伙夺过她的大碗,帮着夹了堆尖儿一碗。一餐饭,薛老三风卷残云,夏家小妹却吃得魂不守舍,夹几筷子菜,就往堂里跑,吱唔半晌,钻出来,又夹些菜,又跑回去。

渐渐,薛向觉出怪异来,夏家小妹的唇间依旧是原来颜色,哪有丝毫油亮,显然这满桌油汪汪的菜肴未过嘴,那被夹走菜的去处便不问可知了。想来是小丫头还想着自家妈妈和大姐,惦记着让她们也尝尝鲜。薛向原本想说,晚间会再带菜回来,可想到夏家丫头的自尊和孝心,到嘴的话便打住了。于是筷子便尽量朝两盘素菜使力,吃到最后,一头乳猪还剩下大半,一条鱼是小家伙点名要的,被她消灭不少,却也剩下半边身子没翻动,都被薛向指挥夏家小妹端回堂间去了。

饭罢,小家伙急着去翻自己今儿个拣破烂的收获,却被薛向喝住,指指她新换的衣裳,小家伙唉呜一声,没了主意。薛向招呼小家伙去夏家小妹的炕上午睡,他则折步出门去也。

薛向此去非是别处,而是去请几个工人把自家屋舍翻修一下,他今晌只打量了一会儿功夫,便觉难以容忍。却说现如今的劳动人民,几乎个个是多面手,薛向边走边问,没行几步,便问到了领头了。他这边钱货无缺,那边领头的一出价,他压根儿就没还价,就招呼一声“完工越早,奖金越多”,便算谈妥了。

金钱的魔力是无穷的,薛向招呼的人也多,一口气拉了小三十人,建材更是可着钱先生使力,翻顶,砌墙,修窗,刮仿瓷,铺电线,吊顶,按大理石地砖,拆炕,架床

三十条壮汉折腾一间十来平的屋子,又有人家老版“完工越早,奖金越多”的保证在前,不过日落时分,一间在这个时代奢华未必、舒适程度逆天的小房间便诞生了。

雪白的墙壁刮了仿瓷,虽然未干,甚至还问的见淡淡刺鼻的味道,可那扑面而来的柔和,让人温馨不已;吊起的房顶涂成暖色,极助人眠;新置的棕绷大床弹力十足;衣柜、台灯、书桌、窗帘,一应枕头,被褥,甚至连拖鞋,都是薛向亲自选中,置办起来的,端的柔、雅俱佳,舒爽宜人。

一间破壁茅屋,眨眼间,就化作“浪漫满屋”,不单小家伙和夏家小妹看傻了眼,便是一众亲自操持的青壮也看得呆了。直到薛向掏出大把的票子发与众人,这时,一众人等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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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是江南的风格,或者毛病了,对不起大家了,不过稍后,王八之气和扮猪吃虎之类的桥段就会躲起来,至于上层布局也会逐步展现,这是今天的第二章,求下月票!拜谢!!!

第十三章 欺凌 (求保底月票)

抽出一沓票子,打发了一众青壮,瞧瞧天色,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而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还不见踪影,薛向便招呼夏家小妹和小家伙在家中戏耍,他则提了食盒,转回县委机关大院,准bèi

打回晚餐。

时已近六点,正是县委机关食堂最忙碌的时候,吃饭的食客虽不似学校那般如蝗虫过境,却也是三五成群,络绎不绝。薛向提着食盒信步而行,边走边赏着大院的风景,却说这县委大院到底是萧山县最好的建筑群,又兼着逢上了一众会享shòu

的领导,院内的布置虽不说华丽奢侈,却也是花圃成群,苗圃遍地,宽大的水泥主干道两旁更是古柏森森,绿荫成阵。

薛向对这萧山县委所有的奢华都是不满yì

的,唯独对这大院内的优雅有致的环境,是满yì

到骨子里了。机关的食堂就设在大院的西北角,沿着主干道,就可直达,薛向惦记着家中的小家伙,又怕她贪玩儿,跑得没影儿,一路行来,虽赏风观景,脚下却是极快。

谁成想,就在薛向快行到食堂大门口之际,忽然,耳边生风,背上汗毛乍起,心中警兆陡生,右脚跺地,身子立时如箭矢一般,朝左边飙射而去,刚移开数寸,眼中一花,视线再定时,便见一辆绿皮吉普,从自己身边疾驰而去,方才那一下竟是险而又险。

方才,薛向脚下用力,这一步跨度竟是极大,撞进了以边松柏阵中,倒是踩倒数棵。薛向刚拔脚转回主干道,心中便生出了万丈怒火,方才那一下,若不是他薛某人有本事,说不得就是个伤残的下场。这是想要他薛某人的命啊!

薛向心头怒潮汹涌,脚下不停,迈开大步。便追了过去,谁成想。没走几步,转过拐角,便瞅见方才那辆绿皮吉普停在食堂门口,那车附近,竟围了一堆人,人群喧闹,圆阵中心。还传来喝骂声,和啪啪声响。

薛向紧走几步,到得人群外圈,他身材高大。虽然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却是碍不着他视线,但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正揪着一个十**岁、身着蓝色食堂工作服的大姑娘头发,挥动着肥大的巴掌。霹雳叭啦抽着耳光,而一边绿吉普的正面挡风玻璃上,印着长长的水痕,水痕处三三两两粘了不少紫菜蛋花,车门处一个大红的瓷盆滚在轮下。已然被压扁。

那挥舞着巴掌的壮汉,喘着粗气,满嘴的酒气隔八丈远便能闻见,边打边大着舌头喝骂:“小婊子,老子叫你走路不长眼睛,知不知dào

这车多贵,费了老子多大劲儿,把你个小婊子卖了都抵不上这一块玻璃,叫你往上泼水,叫你泼,老子抽死你。”

那姑娘生得又瘦有小,头发被那壮汉拽在手里,被扯得绕着那壮汉转着圈圈,双手死死抱头,护脸,边哭,边道歉:“毛局长,对不起,对不起,您的车太快,我呜呜”

大姑娘话至此处,这中年壮汉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财政局局长毛有财。却说这毛有财上午被水利局局长方大同,农业局局长夏天来一个电话,便邀进了县委招待所,合着招待所所长康定,四人便围着桌子修起了城墙。

这四人倒是“勤劳肯干”,这长城一修,就修到了夕阳西下,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好在毛局长嗜酒如命,边修城,边灌着白酒,才能撑过一天,可这酒水到底不顶饿,后来,毛有财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出言散了牌局。

细说来,毛大局长饿肚子并非是招待所不供应饭食,而是毛大局长压根儿就瞧不上,因为他是经过卫齐名特别批准,能混进常委小灶的,可是比其他副县长更显眼的荣耀。而毛有财每次去小灶打饭,都恨不得弄得惊天动地,拿大喇叭去嚷嚷,好让谁都知dào

他毛局长待遇可是和常委等同的。

散了牌局后,毛有财一个电话便招来了自己的专车。说到这儿,又得多嘴了,这萧山县穷困是出了名儿的,虽然是吃上级补贴过活的,却还是有少数领导配了专车,比如上次薛向上任,众人来接时,便开了三辆小吉普,和两辆手扶拖拉机。而这三辆小吉普,有两辆便是卫齐名和俞定中专属,剩下一辆则是特殊人物宋运通的。

为什么说宋运通是特殊人物呢,因为他管理的部门特殊,这宋运通正是萧山县武装部部长,也就是上次指挥武装部民兵大队长高达围攻桥口村村民的红脸胖子。说起来这武装部在县委各级部门是相对特殊的,特殊就特殊在这武装部和军队关系紧密,管理着全县的民兵和征兵工作。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军队,一辆军用小吉普还是弄得到的,因此,这宋运通便成了萧山县第二个有专座的人物。

解释了这许多,无非是要介shào

毛局长这辆专座的来历,想这萧山县无数常委大佬都没坐上专车,这毛局长是哪里来的能耐?答案很简单,无非是拣洋落!当然,吉普车这稀罕的洋落儿不好拣,可毛局长手握一县财权,漏漏指缝,这洋落就拣着了。

原来武装部刚协助部队完成了今年的征兵工作,宋运通是个油嘴的家伙,冲上边下来的征兵办歪歪嘴,诉诉苦,便又讨来了一辆二手军车,而他原本的那辆吉普便腾了出来。而这宋运通之所以朝上边要车,本就是毛有财鼓动的,交换的条件很简单,武装部今年来的批条,他毛有财二话不说,全报!

因此,毛有财才得了这俩二手的二手专座,即便是不知dào

已转过多少手的旧车,还是让毛有财热血沸腾,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成了萧山县的第三号人物,因为除了宋运通这有门子的关系户常委外,除了书记和县长,就他毛有财有专座,且享shòu

常委小灶,这该是何等的荣光!

说起来,今天还是毛有财第二天坐上自己的专车,因为昨日,上级征兵办才把宋运通的新车落实,而宋运通自然才得空把自己原来的那车腾了出来。昨日得了专座后,毛有财便吆喝着自己新换的通讯员(原来的通讯员不会驾车),载着他绕着萧山县城很是转了几圈。今日一早,毛有财由通讯员用车将自己送到县委招待所后,便嘱咐通讯员开了车去机修厂好生给他的专座做个维护、保养。

谁成想,他毛局长刚保养完的车,到了县委食堂门口便遭了兜头一盆鸡蛋汤,立时就让酒意微醺的毛局长霎时间就气得头清脑明起来。至于是不是自家通讯员小吴开车太猛,惊着了别人,他毛局长管不着。现下,他满脑子都是自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象征他毛局长无上权力和身份的爱车,被毁容了,哪怕是被水汁“毁容”也不成!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出“毛局长怒扇巴掌,小姑娘惊恐告饶”。

“对不起就完了,你mb的,看老子是怎么对不起你的。”说话儿,毛有财便换了花样儿,边抽打着蓝褂姑娘,边张大了嘴巴,吆喝着“对不起”,无赖跋扈的模样,真个是让人观之作呕。

毛有财越打越起劲儿,小姑娘,拼命遮拦也遮拦不住,头发被扯落许多,因着脑袋低伏着,看不到脸部的模样,可地上滴落一圈瓣如梅花的殷殷赤血,却是明明白白昭示了小姑娘受伤了。

“哭你mb,老子打你,你还敢躲,把手拿下来,拿下来!mb的,信不信老子一句话让你这小婊子没地儿混饭吃”毛有财凶恶至极,蛮近儿借着酒劲儿迸发,凶狠至极。

那蓝褂姑娘听毛有财的意思,是要开除自己,呜呜的哭声,霎时化作雷鸣,放开嗓子大哭起来,边哭,边把一双遮掩着脑袋和脸庞的小手放了下来。去了这双手的遮挡,立时便现出惨状来,但见额头乌青,双颊高耸,左侧嘴角发黑,右侧嘴角溢出血来。想来也是,这小姑娘身小力弱,再怎么阻挡,怕也是敌不住毛有财这胖大汉子的侵伤。

“操你mb的,磨磨蹭蹭”毛有财竟嫌那小姑娘双手下抬的太慢,左脚飞起,一脚撞在小姑娘的肚子上,将之踢飞出去,撞在食堂的三级青石阶上,没了声息。

哗!

围观的人群齐齐发一声低喊,却是无一人敢出声叱责。

就在这时,薛老三终于忍不住了,舌绽春雷,口迸霹雳:“毛——有——财!”

薛向生平最见不得这种恶事,非是他没第一时间出言阻止,而是他身在最后,见了毛有财喝骂时,就要上前,可这伙儿看热闹的家伙,一个比一个能挤,薛向在后边礼貌地让前方让让,竟是无一人理他。毕竟这帮看客多是极低层的食堂工作人员,却是不识得他这个才到任两天的常委副县长,哪里会给他面子。

这边薛向好声好气说了半晌,却是无一人应声,想硬挤上前,前边的人好似收到了警告,个个脊背绷得笔直,朝后使力,薛向竟是挤不进分毫,除非用蛮力。就在无果之际,惨烈的一幕发生了,薛老三见了那小姑娘飞出去的瘦弱身影,汗毛都炸了,抓起前边故yì

和他较劲儿的青布壮汉的衣领,狠狠朝前方一砸,接着便厉声喝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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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薛向之死 (第四章求月票)

却说薛向对这群冷漠看客实在是恼火到了骨子里,这一砸使得气力不小,立时就砸出个空来,又兼他方才口绽霹雳,声势极大,满场的视线全被引了过来,有识得他的,立时惊呼道“薛县长!”

此声一出,满场竟是交头接耳声,眼神儿却死死锁住缓步前行的薛向。

“你就是新到的薛副县长?叫我作甚,我毛某人耳朵好使,用不着你大声吼!”

毛有财的猖狂当真是从骨子里来的,细说来,他毛有财自忖身后有卫齐名顶着,除了卫齐名和卫齐名那一拨的领导,萧山县内,他毛某人眼中再无余子,就是俞定中的话到他毛有财这儿,好使不好使,也得看他毛某人的心情,更不提薛向这新来的副县长。毛有财是真没把他薛老三当回事儿,不怕说句大话,人家毛大局长不止背地里敢说他薛老三“毛都没长齐”,就是当面儿也敢这样讲。

因为人家毛局长自问在萧山县内,已然是无dí

的存zài

,因为他背后的卫书记无dí



“这位小同志怎么你了,你竟然下这样的狠手,我看你毛有财是无法无天了,我叫你去汇报工作,你跑去招待所视察,招待所是你财政局的下级单位么,用得着你视察”

薛老三方才险些挨自家下属的车撞,这会儿又见毛有财欺凌贫弱,早对他恼了十分,若不是灵台一点神智不灭,顾忌现下的身份,早就用巴掌招呼了,哪里还会用言语攻击。

哪知dào

他薛某人自忖自个儿说出的这番话,对他毛有财已然是客气了十分,可毛有财压根儿就没把他薛县长当回事儿,不待他说完。就愣愣地出言打断了:“什么小同志,你自己不也是毛都没长齐,算tm老几。什么东西!萧山县轮得到你放屁?老子明着告sù

你,老子去招待所就是打麻将去了。你把老子球咬掉?这小婊子,老子捶也就捶了,你能”

啪!

薛老三灵台最后的那点神智,终于被毛有财那张因着源源不断喷撒着毒液而不住抖动的胖脸,所扑灭,右手猛地挥动,一巴掌结结实实印在毛有财肥胖多肉的右脸颊上。这一巴掌,薛老三虽未拿出牙齿粉碎机的威风,照样抽得毛有财这“高大壮”的身子一个趔趄,后退三四步。抵在后边的吉普车门上,才未坐倒在地,翻过脸来,右脸颊已然殷虹如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肿起来。

一声巴掌响。满场静无声!

一众看客实在是被惊呆了,这萧山县,从来只见毛有财耍赖,撒泼,打人。今儿个真是铁树开花,冬梅夏发,毛有财竟也挨了打,且打人的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副县长,听说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真个是有点天旋地转,乾坤颠倒的意思。

一众人等痴眉楞眼,薛向却是无暇观感众人是何反映,紧走几步,抱起倒在青石阶梯前的蓝褂姑娘,一探鼻息,一摸后颈,心中长舒一口气,晕厥过去了,伤势倒是不重。

“老常,愣着作甚,赶紧招呼人往医院送啊!”薛向瞅见人群中的专门负责常委小灶的大师傅老常,便吼了出来。

听见薛向吼声,常师傅心中一个激灵,便生出悔意来,后悔来这儿看热闹,最后惹上了是非。眼前的局面简直就是凶险万分啊,从方才的形势看,新来的薛县长很明显就是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而那边的毛有财更是横行萧山县多年的坐地虎,眼前愣头青招呼自个儿搭把手,那不是明摆着得罪坐地虎么,可要是不应,这发起火来的愣头青连坐地虎都敢捶,更不提人家堂堂常委副县长,张张嘴就能让自己滚蛋,丢饭碗。

“这可怎么办啊,可难死我喽。”常师傅一张橘皮脸瞬间皱出了满脸的褶子,心中不断摇摆,却是拿不定主意。

那边薛向瞅见常师傅这番情状,心中立时就毛了:“老常,怎么着,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如此满是威胁的话,出得薛向口,立时就让老常心中再没了摇摆,三两下,便蹿上前来,招呼两个穿白大褂的毛小子抬出了食堂的案板,蒙上层白布,就把那蓝褂姑娘抬了上去,两人抬了,老常随后跟行,一路去得飞快。

“啊,啊”

老常三人抬着案板刚去,场中便有声发出了凄厉的嚎叫,这嚎叫音作五分,怪气无调,可这凄厉竟是由粗豪的嗓音中生出,可见其中该是夹带了多少狠毒和咒怨。

发出这等凄厉惨嚎之人,自然是挨了薛向一耳光的毛有财无疑!

却说从薛向抽出耳光,到老常抬走小姑娘,这其间约摸有两三分钟的空当,何以毛有财这会儿才发出叫声?答案自然不是毛有财后知后觉,反应迟钝。而是毛有财挨了薛向一巴掌,脑子忽然就乱了,猛然变成了“思想者”,倚在车边凝眸思索起了问题。

当然,毛有财自然不会思考哲学问题,而是在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脸会一阵火辣辣得疼。却说这种反应乃是正常,至少对毛有财来说是正常。想他毛有财纵横萧山县,不说挨打,就是大着嗓门儿跟他说话的都极少,天长日久,便养成了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脾性,这会儿,忽然撞上铁板,且是铁得不能再铁硬板,叫他如何能片刻就回过神来?

这叫好比信佛者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上帝,信上帝者的世界,骤然现出佛祖,如此巨大的落差错乱,脑子又怎能不乱?

三分钟的时间,毛有财整整花了三分钟才理清思绪,这下一想通前后关节,毛有财就炸了,就疯了。

“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有人敢打老子,老子今天非叫他活不成。”瞬间,毛有财脑子里就剩了这一个想法,爬起身来,拽开了车门,从车座底下抽出了巨型扳手,嗷嗷叫地就冲薛向扑了过来,是以,才有了那凄厉的嚎叫。

毛有财身高体壮,足有一百九十多的身高,目测有二百二三的体重,如同一顿重型大卡,高举着巨大的扳手,怒目圆睁,视若奔雷,宛若巨灵神下凡。

薛老三毅然不惧,迈开大长腿就应了上去,瞬息之间,二人便撞到了一起,四条大长臂交相互叠,一阵眼花缭乱后,只见巴掌大小的扳手虎口砸在薛向的后脑处,薛向两眼翻白,口中吐沫,欣长的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薛县长死了?”

这句待着深切怀疑的问句,霎那间,仿佛就有了一锤定音的功效,满场看客皆交头接耳的嘀咕着“薛县长死了”,至此,问句已然变作陈述句,又过片刻,满场的看客宛若陪审团,做出了最后的判决“薛县长被毛局长打死了!”

“薛县长被毛局长打死了!”

霎时间,满场就剩了这一个声音,忽而,众人发一声喊,四下散去,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传播着萧山县自建县以来最大,最火爆的新闻

啪!

哐!

铛!

三声连响,卫齐名细细的脖子正中,喉结宛若滑珠,忽上忽下的鼓动。可此刻,他没吃饭,也没喝水,喉结何以会动,原来他在吞咽空气,大口大口地吞咽空间,细细的脖子忽膨忽胀,口腔处发出巨大的喘息声。

此处正是卫齐名办公室,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宽敞明亮,原本这间布置得挺大气雅致的房间,此刻狼藉一片,办公桌四周,书本、瓷片共呈混乱,笔筒、烟缸同造狼藉。

而此刻,这间一地鸡毛的房间,人头却是不少,除了卫齐名这主人外,还有县委副书记郑冲,纪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以及县财政局局长毛有财。

说起来,时下不过晚上九点,离那场在食堂门口的冲突也不过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原本醉意醺醺、意气飞扬的毛有财宛若变了个人一般。一侧两颊高肿;原本朝后梳拢的大背头倍显凌乱,朝两边耷拉着,露出了头顶中心的地中海;眼红目赤,神情委顿至极,永远高昂的脑袋低低地垂着;而最令人诧异的是,此刻毛有财非是站着,更非坐着,而是直直跪在卫齐名办公桌中央。

却说,毛有财保持这跪姿已有半个钟头了,而卫齐名也已经在办公室咆哮了足有一个小时了,可卫齐名的心火却是一点没消,反而越烧越旺了。

啪的一声脆响,卫齐名一巴掌拍子红木办公桌上,“毛有财,怎么不说话,说你几句,就死鱼张不开嘴了?你不是挺能说得么?什么毛都没长齐、算tm老几、轮得到你放屁你不是嘴皮子挺利索么?”

“啊?接着说啊!”卫齐名一声厉喝,抬脚踹翻了身侧的靠背椅,“你还有点党员干部的模样么?说你狗日的是土匪屠户都是抬举,我呸,害老子也说粗口!薛县长是你的分管领导,他管不着你,谁管你?!忘了,忘了,你毛大局长级别太高,恐怕我这书记来管都够呛,得地委,不,省委或者中央才管得着你,是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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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卫系

卫齐名一声喝出,毛有财哪敢接茬儿,这会儿功夫,他都快被卫齐名骂成三孙子了,也不敢回嘴。不过,毛有财也未有丁点怨愤的心思,因为他和卫齐名的关系,实在是太过特殊。可以说,没有卫齐名,就没有他毛有财,或者说就没有他毛有财局长。反之亦然,没有他毛有财,也就没卫齐名的今天,因为这俩人可是过命的交情。

六六年夏天的时候,卫齐名不过是谭家冲大队的大队长,而毛有财是卫齐名的隔壁,这二人本就是开裆裤一起长大,因着卫齐名年长毛有财四五岁,因此,便成了天然的大哥,更兼他脑子灵活,鬼点子多,身高体长的毛有财对这个大哥却是一直极为服气。

六六年秋天的时候,造f风不可避免的刮到了谭家冲,卫齐名审时度势,认定大丈夫功成名就,在谭家冲揭竿而起了,并领着毛有财等十多个铁兄弟夺了三庙乡的权,接着又加入了萧山县最大的造f派联阵,跟随联阵朝花原地委进发。

当时,造f派风头极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扫清了花原地委的外围,正式朝地委发起了总攻击。谁成想花原地委早有防备,在地委大院安排了重兵把守,把铁大门守得风雨不透,联阵总队长号集力量进攻了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损伤不小,士气已颓。

就在这时,毛有财出手了,那时毛有财不过三十出头,正当盛年,气力极强,扛起卫齐名小推车上的半人来高、盛满汽油的汽油桶就冲大铁门砸了过去,那汽油桶本是拧开的,这一砸过去。翻滚至极,汽油汩汩而出,立时在大铁门处撒了一大滩。毛有财刮着火柴,点支香烟。便把燃着的香烟丢了过去,霎时便是汪洋大火,接着一声冲天巨响,汽油桶爆zhà

,气浪冲开了大门,联阵就此获得了胜利。

因着毛有财出自卫齐名小队,联阵总队长便把功劳记在了卫齐名小队上。还把卫齐名提拔为联阵第三分队分队长,自此,卫齐名便算是跨入了仕途,又过数年。卫齐名早已踢开了颓势毕现的联阵,攀上了新枝,进入了正统仕途,又是十来年的辗转腾挪,竟让他坐上了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宝座。

抛开年纪。细细一算卫齐名入仕的时间,短短十来年便能从一届毫无品级的队长,升任一县正印书记,如此升迁速度,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而卫齐名得势后。也未忘记当年的毛有财,愣是将之从一个公社财政所副所长的位子上,推到了现如今掌握一县财权,权势不输一般副县长的财政局局长位上。

因着二人有这层关系,且毛有财身上江湖气极重,在卫齐名身前跪拜,这家伙毫无心理负担。至于一侧的县委副书记郑冲、政法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都是卫齐名一系干将,是以,对这几人,毛有财也不避嫌。

却说卫齐名怒火烧天,越骂越怒,一边的宋运通有些看不下去了,逮着卫齐名喘粗气的空当,就接了茬儿:“卫书记息怒,我看这事儿不能全怪有财,是那姓薛的先动的手,遭此一劫,也是活该,也不看看咱们有财同志是何等体格,当年冲击地委大院的急先锋,这身手”

“放屁!”

卫齐名虽是农民出身,入仕后,却是极重涵养,许是骨子里的农民式自卑作祟,话出他口,总是特意书面化,也就是显得文绉绉,让人听了,觉得他卫齐名极有文化。原本卫齐名十多年伪装下来,已然成了习惯,可今天的粗口似乎再也藏不住了,张口就自个儿跳了出来。

卫齐名喝断宋运通的话,横眉冷对,接着叱道:“你宋部长也别说什么风凉话,他毛有财这辆车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你宋部长要是有能耐搞车,就给全县所有比他毛有财级别高的干部都搞一辆,要是没这个本事,就别出来现眼,噢,就你这私相授受,偷偷摸摸弄辆车给毛有财,就显着你呢?你也不想想他毛有财有什么资格去配专车,县里的孔书记都是歪了车把的两轮自行车,你跟我说说比他低两级、芝麻粒大小的毛有财配专车的道理在何处?”

宋运通被叱得满脸通红,张口欲辩,却是无言。

卫齐名冷哼一声,炮口又对准此次事故的罪魁祸首——毛有财:“毛有财,你脑子是什么材料的?”

卫齐名忽然温声细语一句,挨了半天骂的毛有财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来,脱口道出:“肉做的。”

话一出口,毛有财就后悔了,慌忙低下脑袋,心中大骂自己蠢猪。

“狗屁!”果然,卫齐名抓住话头,大骂起来:“我看是榆木疙瘩做的,里面装的都是驴粪蛋子,要是里面装着二两‘智商’,都不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老子就是在招待所打麻将’这种蠢猪都不会讲的话,我”

骂到最后,卫齐名却又接不下去,喘起粗气来。

毛有财原本心中正嘀咕着“智商”到底是何物,既然是论两的,想必能买着,正暗自计较,待过了此劫,就买回一些,看看究竟是何物,这会儿,陡见卫齐名气得直抽抽,担心之余,便又开了腔:“书记,您别气,大不了我去给姓薛的磕头,给他赔罪,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那姓薛的压根儿就是装的,当时,我虽然生气,可心中还是有数的,也不敢拿那么大的扳手往姓薛的脑壳上夯,我又不傻,是他拧住我的手,让我手上的扳手砰他脑袋的”

闻听毛有财竟敢扬言”不傻“,气得卫齐名一屁股跌坐在他自个儿踹翻的靠背椅侧背,这一坐下,忽地,憋在心中的那股恶气猛然顺了,于是便又有了骂人的力qì

:“你是不傻,你就是艮!憨娃子一个!你还说人家装的,你往食堂工作人员肚子上踹的那脚也叫不傻?踹得人家胃出血!还有,你说薛县长拧着你的胳膊,你多高他多高?你多壮他多壮?他能拧住你,算了,毛有财做就做了,你怎么不是原来敢作敢当的汉子了?”

毛有财最厌烦人家说他不够爷们儿,若非是卫齐名,换任何一个人,毛有财就得暴走,可眼前的卫齐名如是说,直让他心中委屈,却又没法分辨,心中却是恨死了那溜尖耍滑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卫齐名见毛有财不言语了,也懒得训他了,训了这许久,他已是精疲力竭,且他叫齐自家人马,也非是来看他骂人的,实是有正事儿。

“行了,我没功夫跟你这儿瞎耗。毛有财,你下去准bèi

检讨吧,到时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深刻检查,另外,那辆车你也别开了,转给薛县长,也算是补偿,最后,这段时间,若是再敢旷工打牌,再敢给我整出幺蛾子,你就准bèi

脱下这身官皮滚蛋!”

卫齐名下了逐客令,毛有财也非受虐狂,立时跳起身来,一道烟钻出门去。

毛有财去后,卫齐名站起身来,冲县委办公室主任使个眼色,后者会意,紧走几步,到得门边,探头冲在走廊外走动的卫齐名秘书何文远打个招呼,便将门关死。

卫齐名移步书架边的棕皮沙发边上,在主位坐了,接着又招呼众人在两侧落座,待众人坐下,他便开了腔:“薛县长被毛有财打的事儿,你们有什么看法?”

宋运通性子最急,立时抢出声来:“卫书记,我觉得有财没撒谎,他脾气虽然不好,却是个直筒子脾性,应该不会”

宋运通和毛有财身材相似,脾气也相近,都是武夫思维,平常走得也近乎,这会儿竟是不顾方才的教xùn

,又替毛有财分辨起来。

熟料这回卫齐名同样不等他说完,便挥手阻断:“行了,有些事儿自己知dào

就行了,不必拿出来了说了,不管怎么说,薛县长挨了打,还被打昏了,打进了医院,那么多干部群众看着,在咱们萧山县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毛有财不处理能行,不给薛县长个交待,广大干部群众能答yīng

?”

卫齐名和毛有财相交几十年,岂能不知dào

毛有财的性格,再说,即使毛有财对别人会撒谎,可对他卫齐名从来都是掏心掏肺,卫齐名怎会怀疑毛有财的话。只是心中着实恼他,就是故yì

不信他分辨,让毛有财憋屈憋屈,长长记性。

“卫书记有什么章程没有?”

说话的是县委一正四副五大书记之一、排位第五、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郑冲。说到这儿,又得多提一嘴,时下不似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实行了书记减副,只有一正书记、一副书记兼县长、一专职副书记,而这会儿的正副书记最少都是五人,个别地方甚至有多达七人。而此前,郑冲在这萧山县五大书记中,却是极为显眼,即使在常委班子里,也极是显眼,因为郑冲今年年仅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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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密议

在这个平fan方兴、大力提拔青年干部口号未始的大环境下,像郑冲这般年纪的县级干部已经是逆天了,更别提什么县委副书记了。而之所以说此前郑冲在常委中极是显眼,自然是薛向的原因。有薛向这个年方二十的常委副县长加盟萧山县,这郑冲是想显眼也不能啊,立时就比下去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郑冲还是有些欢迎薛老三到来的。

郑冲人淡淡,声也淡淡,可就是这清清淡淡的声音,比宋运通咆哮之音,引人耳目万倍。

卫齐名道:“我哪有什么章程哟,叫你们过来,就是商讨个结果。薛县长现在躺在医院里,听付院长汇报说是脑震荡,这下可就麻烦了,现在的医学虽然昌明,可脑袋的问题谁也说不准,那就是可大可小的事儿,要是真出了漏子,我这板子怕是逃不掉了。”

卫齐名嘴上说得从容,心中却着实担心,生怕薛向真有个三长两短,忽而,又迷惑起薛向这脑震荡是怎么来的,据毛有财说姓薛的力qì

极大,当时扳手又是姓薛的自个儿施法做戏,就在脑袋处挨了一下,这毛有财不会说谎,而伏院长更没胆量说谎,如此一来,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姓薛的为了做戏做全套,对自己下了狠手?

卫齐名话音方落,宋运通又接了腔:“卫书记,姓薛的就算是真伤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有财伤的,让有财抗了就了,再说,脑震荡又死不了人,他一个副县长自己行为不检点,和下属厮打出了岔子,怎么还能打你板子?”

宋运通这毫无政治智慧的话。让与座四人大是挠头,卫齐名甚至有些后悔叫宋运通这五大三粗来论政、筹谋了。

宋运通话罢,良久。无人接茬,最后还是与座众人地位最低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替宋运通圆了脸:“薛县长与众不同呀!”

一句“与众不同”真可谓语重心长。实实在在点出了卫齐名现下的困境。

首先,毛有财为恶萧山县,在萧山县已然是众所周知,好在毛有财到底是个科级干部,归萧山县委管,可这回,他毛有财一个局长殴昏顶头上司、分管他的副县长。若是卫齐名还想轻轻放过,恐怕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因为,毛有财此举。简直就是在挑zhàn

整个共和国的官场体制。

其次,薛向的身份太过敏感。当然,说敏感,非是卫齐名知dào

了薛某人的背景,也非是薛某人在靠山屯的光辉业绩让他独出一帜。归根结底,还是薛向的来历——京大高材生,最要命的是人家薛县长乃是中央直接调派给萧山县的,压根儿就没经过省里,如此一来。事情就麻烦大了。

如果这会儿薛向被毛有财殴昏的消息捅到上面去,莫说中央,便是省里也要发怒。甚至连上面会骂什么,卫齐名都猜到了“噢,上面看你们萧山县艰难,从京大调派高材生来帮你,你们倒好,把人往死你打,你们萧山县这是要干什么,要独立?要造反?以后还有脸来要中央支援?是不是只准支援你们银子,不准支援人啊?”

正是因为薛向这种敏感身份,让卫齐名头疼异常,恨毛有财都恨得牙痒痒。当然,薛向身份的敏感性,也仅至于此。若是在工作上,薛向敢冲他卫书记叫板,他卫齐名自问有的是办法收拾得薛某人服服帖帖,不过那都是权谋手段,只能阴着来,却是言语不得。

可眼下的形势,偏偏是万千手段,被毛有财这蠢货自作主张挑了最蠢的方式,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让卫齐名愁得快抓破了头。

“卫书记,我看眼下无非两种办法,一边是做好宣传工作,破除影响,消灭谣言;一边要做通薛向同志的思想工作,只要薛向同志这边搞通了,差不多就能消化下去。”

说话的是纪委书记齐楚,年纪比卫齐名还长着两岁,今年已经五十出头了,不过在当下老干部扎堆的大环境下,算不得扎眼。齐楚干纪委工作多年,生平不知调解过多少纠纷,对收拾眼前这种局面,可谓是驾轻就熟。

齐楚的法子虽说不得如何新奇,却称得上妙策,卫齐名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模样,拍拍齐楚的肩膀,道:“紧要关头,还得是老齐啊,这样吧,咱们按老齐的法子,事儿分两头,道中,你让办公室下个紧急通知,要求各级单位不信谣,不传谣,端正态度,安心工作,有传谣者,按党纪处分。”

张道中四十一二年纪,面目生得愁苦,工作作风却极为扎实,只要卫齐名在侧,他身前的笔记本永远是打开的,钢笔永远是脱帽的,这不,卫齐名刚讲完,他便在本上记了下来,点头应了。

卫齐名对自己这个大管家极为满yì

,冲张道中微微点头,接道:“消除影响的事儿好办,可做通薛向同志的思想工作怕是有些困难吧?”

“苦难”二字,卫齐名咬得极重,其实,在他心中也真觉无比困难,因为他料定薛向这受伤是假装,既然是假装,且装出了水平,显然不会为了自己这边几句宽心话,毛有财的赔礼道歉,就轻轻放过的,可薛向到底想干什么,要什么,一时之间,卫齐名却想不透彻。

卫齐名一句“苦难”出口,满座立时无声,沉吟良久,县委副书记郑冲轻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薛向同志是想要点儿实在的。”

齐楚“呵呵”几声,摩挲着根根尖竖的板寸:“薛向同志牙口好大,不知dào

胃到底受不受得了?”

郑冲道:“齐楚难不成想试试?就不怕弄巧成拙?我看咱们的这个薛县长可不像个学生,学生干不出今天这事儿哟。”

齐楚嘿嘿一声,却也没在接茬儿。

“郑书记,齐书记,您二位这是在打什么哑谜?你们知dào

我老宋的文化水平,再这样,以后开会我可不来啦。”

宋运通听得一头雾水,再看卫齐名和张道中沉眸锁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就自个儿听不懂,立时就叫起撞天屈来,还语出威胁,好似别个多缺不得他一般。

要说宋运通这回拿乔还真是拿对的,现如今,萧山县因着薛老三横插这么一杠子,局势陡然晦涩,卫齐名心中又装着另一件事儿,更不敢在此时弄险,对常委会上有一票的宋运通,是一点也不敢马虎,立时从张道中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便替宋运通分说起来。

“宋部长,郑书记的意思是薛县长这回受伤,要的补偿恐怕就是毛局长的财政局,齐书记认为可以把财政局给他,让他了解财政局的工作有多辛苦,估摸着薛县长自个儿就会受不了,后边齐书记的意思就很明确了,担心薛县长有大本事,把财政局料理清楚了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

张道中显然是个极有水平的干部,郑冲和齐楚把阴谋诡计说得清清淡淡,含而不漏,让宋运通这粗人听得迷糊,而张道中一番“翻译”,照样含蓄十分,却又把其中隐意道了个分明。

宋运通一拍脑门儿,惊道:“我早看姓薛的不地道,上回他耍弄桥口村那帮刁民的手段,我就看出这小子不是好东西,而这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就敢狮子大开口,不行,绝对不行!财政这摊子怎么能交到他手里,有财还答yīng

我,今年我们武装部里的批条,咳咳”

宋运通嘴上没把门儿的,口随心至,吐露阴私,这会儿,回过神来已晚,只得拼命咳嗽遮掩尴尬,一会儿功夫,就像重症哮喘病人一般,咳得满脸通红,表演功力倒也不俗。

在座几人和宋运通相识相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dào

这是个什么东西,倒也没人在意,卫齐名挥挥手,止住宋运通的咳嗽,说道:“算了,薛县长的思想工作我亲自去做,相信薛县长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这件事就暂时放下。”

说罢,卫齐名又冲齐楚道:“老齐,三泰桥和桥口村的情况如何了,力量不够的话,可以让老宋支援支援。”

齐楚道:“齐书记放心,三泰桥那边都料理好了,只得秋汛,桥口村那边,有了上回的疏漏,已经严防死守了,村前村后都有人,村民也签了联保,保证不会再有闪失。”

齐楚如是说,卫齐名心中又放下了一块大石,拍拍他的肩膀,道声“辛苦”,再没说话

萧山县人民医院坐落在县城西南方,金阳大道主干道一侧,楼高三层,占地二十余亩,在萧山县乃至花原地区,都小有名气,因为这会儿整个花园地区,出了地委所在的花原市,就没有第二个这么气派的医院。

时近九点,人民医院院长办公室门窗紧闭,灯火通明,院党委书记、院长付建威在此召开党委班子兼医院专家联席会议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让薛县长尽快恢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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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折腾

原来,自薛向被送至医院后,县人民医院高层领导就炸了锅,不只是因为送来的病人伤情太重,级别太高,而是院长办公室的电话简直快被打成了热线,院长付建威心头烧火,也不愿让班子其他成员好受,接电话时,非把众人齐齐召集了,在一边旁听。

当时,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萧山县常委班子除了受伤的薛县长,另外十二个常委的电话一个没漏,甚至还有人大和政协的老同志打来了电话,都是先问一番伤情,再下一番严厉的指示,继而就是治不好,就拿他付院长如何如何,让付建威苦不堪言,只得嘴上一个劲儿地应承着问题不大,可这会儿,人送来都快三个小时了,医院里一帮数得上号的专家都被叫去会诊过了,勉强得出个结论“脑震荡”。

“可光有结论,有个屁用,人不醒啊,真是要了亲命喽.”

会议桌主座上,付建威心中骂娘,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帮庸医听说是脑上挨了重击,检查不出病情,就拿“脑震荡”搪塞,嘴上更是不客气,“我告sù

你么说要是今天晚上薛县长还醒不过来,卫书记就让我滚蛋,不过,我滚蛋之前,先得让你们滚蛋,自己掂量着办吧。”

付建威虽然挂着院长的名号,却不是大夫,而是军转干部,曾经在部队医疗队混过几天,转业后,就混到地方医院了,没几年,倒让他混成了人民医院的一把手,可这家伙官儿上来了,可粗野的脾性却是一点没变。

围着大长条桌坐着的二三十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个主意,最后一起把眼神儿定在了几位科室主任身上,毕竟薛县长是醒是睡。光吵没用,还得指望这几位啊。

几位科室主任这会儿被盯得发毛。然而心中实无半点主意,因为薛县长的身体,他们不知检查了多少遍,连中医诊脉都上了,却还是查不出究竟,按脉象看,平实沉稳。该是身康体健只顾,可人家就是昏睡不醒,想说人压根儿没病吧,送来时。一堆人都说,是自个儿亲眼看见拳头大的扳手虎口砸在脑袋处。

虽然这患处没有红肿和青痕,看不出表体伤患,可脑袋本就构造繁杂,这会儿县医院又没什么这光、那光的拍片手段。连病因都断不了,只有估测个脑震荡。眼见糊弄过去了,可这会儿付老虎拍了桌子,硬要拿出手段把人弄醒,几位科室主任真个是仰天长叹。愁肠寸断,却毫无办法。

就在会议冷场之际,噗通一声响,大门被撞开了,“院长,薛县长醒啦!醒啦”

萧山县人民医院三楼最东边那间病房,房间宽大,布置得奢华却不失素雅,整间房屋皆用乳白色修饰,较之医院其他病房的洁白,倒是更温暖了几分。除了房间内的装饰宜人,此间病房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地理位置极佳,正对着月亮湖,遥想病人于此,闲暇之余,傍晚时分,凭窗远眺月亮湖,但见湖上长烟一空,皓月千里,再遇几处点点归帆,该是何等享shòu



如此精心修饰的一间病房,自然不可能对外开放,除非有大人物入驻,闲暇之余,便是打扫,也只几位护士长才有此资格。今番,这间一年也难得开放几回的病房,便罕见地对外开放了,因为今天傍晚时分,入驻了一位萧山县的大人物,县委常委、副县长薛向同志。

时近十点,窗外新月如钩,斜斜的挂在月亮湖边的柳梢头,薛向躺在乳白如缎的病床上,沿着大床四周架了三台明珠牌阔叶电扇,呜呜地对着大床吹着,床头床尾各摆了三盆冰块儿,以供去暑。说起来,时下虽已进入盛夏,可此间房屋设在三楼最东端,房间的前后窗都开着,窗外虽未必起风,可三楼便在了半空,空气对流极易,空气毫无闷热,着实凉爽。

可就是这样,刑副院长依旧不放心,调来脑科、神经内科、外科三大科室的护士长,组织全院最得力的护士,在此间房屋摆出了这么一个简易空调。当然,刑副院长如此作为,并非胡乱折腾,而是另有章法。

原来,薛向的床头还吊着测温计,头、脚、身处,各设了一个,温度计并未挨着人身,乃是凌空用吊瓶杆吊着,乃是空气温度计,测量室温之用。不然,少了这玩意儿,薛县长没被打死,被他刑副院长冻死,那可真冤了,即便没被冻死,要是少了温度计这凭证,没准最后那帮无能庸医就把薛县长昏睡的责任推到他刑大院长身了。

刑副院长思虑周全,策划得当,可就苦了一帮白衣天使喽,三大护士长,指挥十数名护士,不停地给薛向按摩,免得久睡不动,更兼天热,生了捂疮,还要不住地端着冰盆到冷藏室换冰,如此又吹风,又天热的,冰块儿化得极快,还要几时关注温度计,做好温度报表,应对刑院长的检查,最艰苦的无疑是举着电扇的护士了。

因为刑院长生怕电扇对着一个地儿吹,薛县长病体脆弱,给吹出了毛病,因此要求护士们举着电扇,当电吹风使,不停地晃动,一大半护士在此,多是为了这个移动式电扇搞接力的,不然就这么举着,能坚持十分钟,就算强悍了。

就此,薛县长昏睡不醒,一帮白衣天使可真是被折腾惨了,个个香汗淋漓,云松鬓散,心中更是怨气十分,就是薛向这英俊无匹的美男子,此刻安睡在众白衣天使身前,愣是没一个对这家伙生出好感的,毕竟这番地狱式的苦楚,全为这小子来,如何能让一众白衣天使对她欢喜地起来。

这会儿,屋内的一众护士妹妹端盆的端盆,举电扇的举电扇,揉胳膊的揉胳膊,动作虽不一定一致,可低低的声音却是那么相似,因为一众人等无不是叫娘喊妈,今儿个真个是把她们累投降了。

砰的一声,门儿撞开了,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男子牵着个小姑娘撞进门来,那小姑娘六七岁模样,短袖短裤,眉目如画,罕见的小分头短发配上满是英气的精致小脸儿,当真是可爱极了。

话至此处,这进门二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眼镜青年正是薛向的通讯员,而可爱小娃娃,自然就是小家伙了。

却说薛向被毛有财殴昏的消息,楚朝晖还是听自家婆娘说的,初始不信,听自家婆娘说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立时便忍不住了,骑车奔回了县委大院,再细一打听,便确定了消息。当时,楚朝晖便要直直奔赴医院,忽而想起薛县长上午告知自己他的住地之时,隐约还提到他有个妹妹同来萧山县过暑假。

楚朝晖本是个心细如发之人,略一回想听来的消息“薛县长是提着食盒来打饭”,便知dào

薛县长的妹妹怕是还在家等吃饭呢,毕竟今天上午薛县长还和自己交待他住地不许外传,显然除了县委办的领导信息报备,压根儿没人知dào

薛县长的住地,这没人知dào

薛县长住何处,自然就没人通知他家妹子。

因着薛向没跟楚朝晖多提小家伙的事儿,楚朝晖也不知薛县长的妹妹多大年纪,可眼下,哥哥住院了,哪有瞒着妹妹的,一念至此,楚朝晖便掉转了车头,直奔薛向住地。当时,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已经下工回家,在厨房忙活着晚饭,小家伙和夏家小妹在庭院戏耍,玩得开心,已然忘了薛向已出去多时。

楚朝晖到地儿后,唤出夏家大嫂,略略说了下情况,倒是没提薛向身份,直说被人殴打昏迷,住院了,要见他妹妹,夏家大嫂犹豫难决,楚朝晖又亮出了zf工作证,如此这般,才成功接到了小家伙。

“喂,这里是病房,你们不能进来,出去!”

脑科护士长蒋大姐是位年近四旬的老护士了,虽然一直极有这会儿还未兴起的职业道德,可这一晚上的折腾,差点没把她累趴下,也搅得他心烦意乱,见人冲进来,堵在胸口的火气就扑了出去。

“呜呜呜大家伙,你怎么啦,呜呜大家伙,你可不能死哇”

小家伙压根儿就不理蒋大姐的招呼,呜呜呀呀地冲着病床,就冲过来了,放开怀中的小白,吓退前面试图拦截她的几位护士mm,甩掉凉拖鞋,跳上大床,就骑到了薛向的身子上,抱住他的脑袋,就摇晃起来,嘴里还叼着收音机中老戏文里哭灵的腔调,嗯嗯呀呀的叫唤着,小脸儿皱成一团,可眼中却是一滴泪也无,若是细瞧,漂亮的眼角还夹着笑意。

小家伙这番动作,可把一众护士骇了个魂飞破散,因为这姓薛的再招人恨,再折腾人,可人家到底是县里的大官,要是姓薛的在自个儿手上玩完儿了,刑副院长虽吃不了自己,可这份铁饭碗怕是要就此砸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众白衣天使仿佛中了魔法一般,再不理小白虎的恫吓,发了疯一般,齐齐朝病床扑来。

就在这时,薛向的眼皮一跳,攸的一下,大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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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识破

薛响一睁开眼,“薛县长醒了的消息”立时就传遍了整个人民医院,倒不是有人刻意宣扬,而是无数院领导纠结的事情,自然就成了无数医生、护士挂心的事情,这边薛向病房一有动静儿,立时便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自然口口相传,甚至有人呼喊出声来,怎能传得不开。

医院领导知dào

了,那县里领导自然也就知dào

了,早已被逼得差点没崩溃的付大院长,第一时间就给卫齐名摇去了电话,接着又费心费力费时地挨个儿给诸位县里大佬做了汇报。

薛向醒了,自然不是众人知dào

就了,医院的一干领导近水楼台,先就一窝蜂地涌进薛向的病房,表示了关怀,而这边医院领导人数众多,还不及一人说上一句话,县里的大佬们就到了。

这县里的大佬来了,自然就没医院这帮领导说话的功夫了,呼呼喝喝一阵指示,便将自付大院长以下一干人等一起清理出了病房。接下来,病房内的戏码就如排练好的那般,一众县委领导,无不殷殷话语,谆谆关怀,说不尽的同僚情,道不完的同志意,真个是感人至深,催人下泪,最后还是薛老三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由卫齐名做最后陈词说这件事儿一定会给薛相同志一个说法,让薛向同志安心养伤,便领着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说起来,薛老三打哈欠自然不是困倦,实在是这会儿的功夫,这病房走马灯似得,来哄哄,去哄哄,真个是让他烦心透了,更兼装了两个多小时死人。躺在床上也没消停,那帮护士的折腾劲儿,他虽没看在眼中。却是听在耳里。他自个儿光听着那群白衣天使的喘气声,都累得慌。更不提还有人不住地在他身上折腾,名曰按摩,薛某人只觉与受刑无异。

说起来,也怪他薛老三,没事儿装什么死啊,不,就算是装昏。也忒不应该了呀。可实jì

上,薛老三不装昏,这一关他还真就过不去。

事儿还得从头说,也就是从今天下午的那场风波说起。话说那会儿。薛老三见毛有财一脚踢飞了蓝褂姑娘,当时脑子就懵了,上去就给了毛有财一耳光。可耳光打出,薛老三就后悔了,毕竟这会儿毛有财做得再过分。即使是触犯了刑法,也有法律制裁,用不着他薛老三动手,因为此刻他的身份是国家干部,且是一县副县长。行为举止虽不说应该成为群众的模范,起到带头作用,至少抡巴掌打人这事儿,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

如是私下里无人,或者你自个儿在家捶老婆,或许还能遮掩过去,可大庭广众之下,掌掴下属,萧山县建县以来,怕是都没听说过。毕竟官员终归是官员,不是豪杰聚义,下属不听话,就能动拳脚的,如若都如此,以后县长扇局长,局长扇科长,科长扇科员,一路扇下去就行,要法律法规何用?

当时,薛老三一巴掌扇出,后海之余,便开始思忖起对策来。按理说,以他薛老三背后的滔天势力,甭说扇了毛有财,就是掌掴了卫齐名,最多也就是换个地方,另起炉灶,绝对不会惨到哪里去。

但是,从此他薛某人在官场的底子就黑了,一个动不动就抬手打同僚的官员,无论到哪儿,恐怕都会视作另类了,不管谁和他共事,几乎都会拿有色眼镜看他,即便曾经赏识过他许子干、安在海,乃至振华首长怕都不会在将之看成个人物,最多作一个头脑聪明,性子鲁莽之辈,万万不会在他身上在投注注意力。

而此种可能,对志在天下,攀登绝顶的薛老三来说,是万万不可接受的,也绝不允许发生的。当务之急,便是消弥影响,挽救危情,心念电转之下,薛老三便想到了这“化打人为挨打”的主意。

这打人化作挨打,且要淡化这打人之人乃是先出手之人,也就是淡化他薛向先打的毛有财这个事实,唯一的法子便是自个儿被毛有财打,且要打得狠,打得惨,打昏死过去才最好,如此一来,同情弱者之心一起,谁还在意是谁先动的手呢,再加上他薛某人的是毛有财上级领导的事实,戏剧性和刺激性更是大增,他这一昏倒,谁还会宣传他薛县长打人,保准一窝蜂地嚷嚷着薛县长让毛局长打昏了,毕竟局长打昏县长,多有传奇色彩啊。

剧本写好了,如何导演,对薛向这勇武无双,打人的行家来说,自然再简单不过了。当时,他一扑过去,毛有财便被他制住了,那四臂交加,激烈搏斗,只不过是他导演出了的罢了,而毛有财死要面子,也没吆喝出自个儿被制住的事实,且薛老三动作极快,满天的长胳膊,一帮看客哪里看得清,只当这二人打得激烈,有的还暗暗赞叹“别看薛县长矮一块儿,瘦一圈儿,身手还挺不赖,能和毛土匪相持这许久”。

而薛向要的结果,无非是毛有财手中的扳手碰上自己的脑袋,有了这番纠缠的前戏,薛老三抓住毛有财握着扳手的大手,便朝自己脑袋砸来,在挨着毛发的时候,猛然使力凝住攻势,接着展现在众看客面前的便是慢动作了,谁都能看见,那扳手砸在他薛县长头上,接着,便是薛县长软软到底,口吐白沫了。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吐白沫儿,还能自个儿演,难不成他薛老三知dào

要演这出,嘴里先含了面粉?事实上,对薛老三这种国术高手,制造出吐白沫的假象异常容易,都知dào

羊癫疯病人发病时好吐白沫,而此类病人发病,无非是神经性发射的结果,薛老三只需在倒地之时,瞧瞧掐下脊大椎上的穴位,嘴里在咽些口水,很容易便造了出来。

可以说薛向这出戏导得极佳,结果简直超乎了想象,因为他薛某人想要的结果无非是让他被毛有财打昏的消息,尽快传播开去。而事实上,当时,那帮看客,直接喊出了“薛县长被打死了”,这一昏一死,何者更刺激?何者更具传播力,便不问而知了。

事情果然如发展的那样,他薛某人刚在病床上躺了没几分钟,便听见卫齐名到了,接着三三两两的熟悉声音,充斥在他的耳边,闻听众人之言,皆是一力痛骂毛有财无法无天,薛老三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毕竟不管众人心中如何嘀咕他薛某人先出手的事实,主流舆论总算是维持住了。

然而薛向得yì

没多久,便发xiàn

问题来了,他“挨”了毛有财一扳手,总不能什么事儿都没有,睡一觉,跳下床就走人吧,毕竟这戏他薛某人都演了,不演全套显然是不行的。可他薛某人脑后无明显伤痕,已然被许多医生看在眼里,在去给自己脑后来上一下,补上伤痕,显然不合适,那剩下的就唯有继xù

装昏一途,要不然,他薛某人是真不知如何继xù

演下去,毕竟国术不是神术。

他这儿身上无伤,各项检查都无碍,若是他薛某人在清醒着,剩下的唯一结果,就是请他薛某人出院了,到时,他薛某人就尴尬了。毕竟毛有财的体型摆在那里,你薛县长若真是狠狠挨了一下,嘛事儿没有,睡一觉就好了,这无论如何说不团圆。因此,薛老三只好委屈地继xù

装昏。

却说薛向原以为装昏就是睡觉,谁成想他这边假假地做戏,院方却是如临大敌,排出了最强阵容,开始折腾他薛某人。当然,人家院方纯是好心,可在薛某人心中就成了折腾。那三四双玉手在他健硕的身子上折腾,又都是妙龄女子,薛某人血气方刚,控心猿,锁意马,都不知费了多大力qì

,要不然,人家这边玉手一掐,他那边小弟弟起身敬礼,立时全漏了不说,传出去,说不定就成了萧山县史上最可乐的笑话。

除了这美人恩难消受之外,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刻不停,更让他厌烦,也不知dào

众护士怎么想的,是认为他听不见,还是巴不得他听见了,被惊醒过来,反正说话声儿一个比一个大,还句句是抱怨,抱怨的矛头直指他薛某人,这怎不叫他生气。

好在这美人恩他也忍住了,噪音也抵御了,原以为就静等着夜色深沉了,这帮人不折腾了,他薛某人这假昏能变作真睡。哪知dào

这时,小家伙冲进来了,薛向一听见她的声音,就惊呆了,方才记起,自个儿尽顾着算计名声得失,把小宝贝给遗漏了,这下,小宝贝知dào

自己被人打昏了,还不哭死啊。

这边薛老三念头方至此处,小家伙便呜呜呜呀呀呀,哭出声来,当时,薛向就傻了,这要是小家伙当了真,哭出了毛病,那可如何是好。就在他心中焦虑万分之际,忽然觉出不对来,这哭声怎么不似往日,怎么那么干瘪啊?

薛向疑问未去,便觉小家伙扑上了床,接着就上了自己身子,开始抱着自己的脑袋猛摇,小身子还在自己肚子上故yì

狠压,这分明是平常和自己做游戏时的把戏啊。至此,薛向才知dào

自己装昏,竟是没骗着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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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惊人消息

卫齐名等人刚出去,薛向又和楚朝晖招呼几声,顺便打发走了值夜的护士,将门关死,上得床来,一把把躲在薄毯、抵着电扇吹风的小家伙,看着她轻轻打着鼾声,捏住她的小鼻子:“别——装——啦!”

小家伙攸的一下,睁开大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在大大的眼眶里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又做个鬼脸,噗嗤一声,乐出声来,接着,又挤进薛向怀里,勾着他的脖子道:“大家伙你装得可真像,把那些护士姐姐骗得好惨,又给你打电扇,又给你弄冰块儿,哇,真享福啊!不过,没骗着我,怎么样,我厉害吧,咯咯咯”

小家伙真是得yì

极了,她只把薛向装昏做了好玩儿的游戏,一帮大人都被骗得团团转,只有她没被骗着,她小心思里的快意和满足感,远比和哥哥姐姐一起玩儿抽乌龟,获得胜利时,好太多太多了。

“那小宝贝告sù

我,你怎么看出来的?”薛向心中实在是好奇十分,就连装昏穿帮的后果都忘诸脑后了。

小家伙冲她一挤大眼睛,乐道:“太简单了嘛,那个眼镜哥哥来接我时,说你和人打架,被人打进医院了,哈哈,谁还能打得赢大家伙呢?我就猜到是大家伙嫌我们的房间墙壁没干想到医院来睡一晚上,大家伙,真聪明!”

说起来,在每个小孩子眼里,自家父兄都是无所不能的,而在小家伙眼里,自家大哥更是如此,不管她要什么,大哥都能给她弄来,吃的,玩的。穿的,用的,每次带进学校。都成了别的小朋友眼里的稀罕,即使育英校园。这种**扎堆的学校,小家伙永远是最耀眼的。

而至于薛向打架的本领,在小家伙眼里,自家大哥已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因为这种认知,不只是出于小孩子对家长的崇拜心理,而是实实在在的展现在小家伙眼前。因为她可是跟着大家伙一起打过太多的架了。不管是被多少人围着,就是好多好多大个子拿刀拿棒,还带了大狗,只要大家伙让她闭眼睛。再睁开时,坏蛋们保准倒了一地,爬不起来。

如是多次,小家伙眼里的大家伙已经是不可战胜的了,又怎么会被人打倒。还被打进了医院?

正是出于这种盲目崇拜,小家伙压根儿就不信,小心思一转,想到自家新装修的漂亮小房间还没干,一准儿是大家伙想到医院骗床睡。因为薛向一家子住过院的不少。不过都是在长征医院的豪华病房,自此在她小心思里,医院的房间都是老漂亮了,床又大又软,倒是个不错的睡觉地方。

听完小家伙的解释,薛向哑然失笑,一边满足于小家伙对自己的盲目崇拜,一边又被她小小心思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逗乐。

“笑什么呢,大家伙。”小家伙捏住他的鼻子,轻轻按按,又道:“以后再有这么有趣的游戏,不准自己玩儿,听见没有。”

说话儿,一对小手捧着薛向的脸蛋,和面一般,揉搓起来,唬得薛向连连点头保证,心中长叹一声:自家这般苦算计,弄权谋,在人家这儿全成了小把戏,这境界,不知自家几时才能达到。

从半晚折腾到深夜,这对兄妹又把晚饭给耽搁了,好在薛老三人被送进病房了,各式补品也被送了进来,薛向拿了水杯冲了两杯燕麦,又削了几个苹果,掰了数根香蕉,才算把两人的晚餐给对付过去了。

这些年来,小人儿跟着大家伙是好吃的都吃遍了,嘴巴养叼了,却渐渐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不怎么挑食了,只觉得和大家伙在一块儿吃什么都香,一杯燕麦和两个苹果,倒也叫她吃得香甜,反倒是小白这肉食动物,无肉不欢,对此类素食毫无兴趣,盘了身子,在床头早早困起了大觉。

用罢晚餐,薛向调好电扇,扯上窗帘,让小人儿也躺好,又给她盖上肚子,方才倒头睡下,这一躺下,竟是睡意绵绵,心头千般烦恼、万般忧愁,都敌不过睡乡路稳,他竟是径直寻周公去也。

一夜好眠,直到门外鼓噪声吵翻了天,薛向才睁开眼来,抬眼去瞧一边的小家伙,但见她已醒了,睁着大眼睛,双手搭桥,指挥小白玩儿穿越,一人一虎玩得投入,竟是丝毫不理会外边的吵闹。

“砰砰砰”

门外的人似乎烦了,加大了力qì

,还“一二三”喊去了号子,齐齐推门。

你道怎么回事儿,难不成院方手里就没钥匙么,就是薛老三反锁了门,也能拿钥匙推开呀?

原来昨夜薛老三实在是烦了这帮医生、护士的折腾,生怕半夜又来个查房、检查,竟搬了硕大的立柜抵死了房门,因此,才有了眼前这出。

眼见外边的动静儿越来越大,隐隐听到门外在喊“拿撞木去,门一准儿是坏了,而薛县长定是又昏了,这要是耽搁了,可是要出大乱子啊。”

这下薛向哪里还坐得住,跳起身来,趁着外边没撞门了,赶紧把立柜搬回了原位,一把扯开了房门,单手抚头,仰天打个哈欠,看也不看来人,便道:“大早晨的吵吵什么,这头生疼生疼地,睡个觉也不让么?”

薛老三之所以恶人先告状,也实在是出于无奈,他此番继xù

装昏已然不成,而这戏又必须演下去,唯一的出头,那就只有喊头疼了,好在这会儿科学虽然昌明了不少,只要薛向咬定了头疼,一时半会儿也不是能检查出来的,倒是正合了他这长久昏迷病人的症状。

“薛县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护士报gào

说您昨个儿一天没有进食,担心您饿了,就给您送早饭来了,结果,敲门没人应,喊人拿钥匙又打不开,这才急了,担心是不是您又昏睡过去了,这才叫了我们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的正是院长付建威,这几日,他是打定主意,吃住都在院里,薛县长不出院,他也就不出院门一步。这不,方才听到蒋护士长汇报,还在刷牙的付院长口缸、牙刷一扔,就奔过来了,一路上,不知dào

吞了多少牙膏,这会儿袖子上还满是擦嘴遗下的污渍。

薛向并不是真心发火儿,只不过是演戏需yào

,倒也没接着为难,开门让进了众人,接着,又是老实的配合检查,一堆白胡子抵着问“是这儿痛,还是那儿痛”、“祖上有谁得过痛风”、“脑子里可有嗡嗡的感觉”

这一堆问题可把薛向问苦了,心中是万分不耐,嘴上还得煞有介事地答着,一边的小家伙还时不时苦着脸插上几句,说自家爷爷有头疼的毛病,立时被一老头拉到一边,细细询问去了。

听到小家伙插话,薛向暗里差点儿没笑破肚皮,自己都没见过爷爷,她小人儿哪里去见,再看小家伙在一边歪脑袋,挥动小手,冲那白褂老头瞎比划出头痛的样子,一副卖力表演的模样,真个是兢兢业业好演员,乐在其中了。

一堆人询问良久还是查不出毛病,结果,只得吩咐薛县长静养,连药都不敢瞎开,最后,开了一堆药补食材,便退出门去。众人去后,小家伙好不得yì

,连连拽着薛向,问她演得怎么样,像不像,薛向自是一通马屁不提。

一连三天,薛向的头痛毛病终于从剧痛到缓痛,再到轻微痛,到最后的隐隐作痛,终于,薛县长说在医院呆不住了,要出院,院方不敢表态,打电话去了卫齐名处申请,卫齐名自然是不同意薛向出院,本来嘛,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有个医院困住薛老三不给他捣乱,那是最好不过。

卫齐名不同意,院方自然不答yīng

,薛向也就只得再赖在医院里。其实,薛老三知dào

就是这种结果,这医院哪里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好在这第一次要求出院,本就是他的火力侦察,要不,他直接说头不痛了,不就完了,何须说隐隐作痛,反而递给了卫齐名勒令他继xù

住院的话把儿。

果然,又过三天,薛老三再次对院方说要出院,这次的原因是“完全感觉不到头痛了”,这下,不仅院方无词,就连卫齐名想拦也不合适了,因为他此前已经拦过一次,且用的正是薛向递过去的话把儿,这回人家头不痛了,他还如何阻拦?

话说薛向这出院两步走战略,使得当真妙绝,一是封堵了卫齐名阻拦的口实;二是让自己的头痛由剧痛到不痛,有六天的顺延,这番戏就显得自然得多,;三是送给了院方一个人情,给了院方自我表功的余地:你看人家薛县长在咱们医院病情是慢慢缓解,慢慢得到治疗,最后终于康复,顺利出院了。

时隔七天,薛老三终于又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此前,他挨个儿去了诸位常委的办公室表示了口头感谢,毕竟此番不管是真情还是演戏,人家都去医院看他了,这个人情他得还到。

哪知dào

屁股刚坐稳,桌上的电话就跳了起来,来电的竟然是戚如生,薛向伯父的机要秘书,一个永远穿着中山装、灰扑扑的中年人,戚如生电话很短,半分钟的功夫,便挂了线。

薛向听罢,却一屁股差点没坐地上,因为戚如生给他的消息太过惊人:柳莺儿摔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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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南下

“柳莺儿摔伤了!”

薛向脑子忽然乱了,就剩了嗡嗡声,继而一副心肠充满了自责和思念。

细说来,柳莺儿此去港岛已有两年,二人来信虽繁,可到底不曾见面,哪怕是照片也没寄送过一张,而通话自然也便成了奢望,至于鸿雁传书,薛向是个感情内敛的家伙,从来不善表达感情,若要他和柳莺儿调笑打趣,他也许能厚着脸皮说上一大堆,可要让他柔情款款,书写情书,却是千难万难。

而柳莺儿更是因为那年初见薛安远时,对方的态度,心中至今气苦,赠寄礼物之余,来信几乎多说的是正事儿,字里行间却是没有半分柔情蜜语,倒像是公文来函。

原本这你来我往的平淡,又兼中途遭遇苏美人的勾搭,薛老三心中那股热火弄清已然淡去,可此刻乍闻柳莺儿伤情,薛老三心中的思念陡如破闸的洪水,咆哮涌上心头。

薛老三二话不说,就奔了卫齐名办公室,说他要请假,哪知dào

卫齐名只是微微一愕,连他去何处做何事都没问,便笑着应了,还和蔼可亲地问他需不需yào

帮zhù

,最后又奉送一句“不用赶时间”,才将之送出门去。

县委的假请好了,薛向又直趋俞定中办公室,毕竟他份属县zf,此次出行,自然少不得和县zf的班长打声招呼。哪知dào

俞定中竟比卫齐名还要热情,招呼他那个趾高气昂的秘书何麟给薛向送茶水,上果盘,气氛片刻便被他扇呼热了。

薛向刚道出来意,俞定中一拍大腿:“行啊,没问题,薛县长这回给咱们县zf争了光。要不是你薛县长出马,这回全县的上千教师的拖欠工资哪里能这么快解决,可是替我省了老大的心啊。你要请假,我这儿哪里还有二话。自管去,自管去。”

俞定中说的事儿,薛向知dào

,无非就是他薛某人拿住了毛有财,后来不知怎么着,毛有财派员亲自把教育局的欠款送了过去,末了。还奉上一张用透明胶布粘好的纸条,正是薛向那日的批条,这事儿,薛向今天初到办公室。便听楚朝晖说了。

薛向心中有事,急若火焚,却又不能人家刚同意,自己这边屁股没粘座儿就走,只得在俞定中的邀请下。坐了喝茶。一盏茶没喝尽,便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人正是楚朝晖,楚朝晖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

“朝晖,什么事儿?”薛向笑着和俞定中告个罪,便起身朝门边行来,心中嘀咕,什么事儿不能待自己回了办公室再说,怎么跑这儿了?

楚朝晖道:“领导,是这么回事儿,张局长来送车钥匙,我这儿拿不定主意,就来找您了。”

“什么车钥匙?”薛向奇道。

不待楚朝晖接话,刚和俞定中问过好的张全民便接上了:“是这样的,毛局长交待我把他那辆吉普车的钥匙给您送来,说是卫书记的意思,还有代表他向您道个歉。”

薛向心念电转,便窥破张全民这话里的话,无非两层意思,一者,姓毛的看样子是还没服气,还叫人带他道歉,这种道歉的诚意不问可知;二者,卫齐名看样子是对自己也有了看法,这招儿送车之举明为好意,纯是阴招啊。他薛某人要是真接了这车,那就是缺心眼儿。保管立时就有有心人会说他薛某人和毛局长爆fā

冲突,纯是因为肚量小,嫉妒下属有车自个儿没车。

薛向念头一转,冲缓步前来的俞定中笑道:“县长,你看咱们书记这是干嘛呀,我这年纪轻轻的,两条腿儿都能赶上这四个轮儿了,要车作甚,我看还是您帮着处理吧。”

说话儿,薛向拿过楚朝晖手中的车钥匙,塞进了俞定中手里,道声“多谢”,不待俞定中说话儿,大步去了。

“小滑头!真是滑不留手!”

薛向三人去后,俞定中侧立门边,盯着薛老三欣长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县长,薛县长这是何意,咱们县里多少人想弄辆车啊,歪的邪的,恨不得都使上,怎么到他这儿,反而忘外推呢。”何麟捧着俞定中的茶杯,就步了过来。

俞定中转身进门,顺手关上房门,颠颠手里的钥匙,道“何麟你呀,上回还跟我叨咕薛县长如何如何,你比他可差得远了。”

何麟笑脸一凝,低了脑袋,不说话了,双手递过俞定中的茶杯。

俞定中接过,抿了一口:“怎么,你还不服气,我告sù

你,咱们这位薛县长可不一般,你只到他这回真是吃了亏,挨了毛有财的揍?”

“怎么?他在演戏!”何麟悚然大惊,抬起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嘿嘿,看人家这一觉睡的,钱来了,车也来了,比那些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的家伙,不知强出多少倍哩。”俞定中目无定心,似在呓语,语罢,扭头冲何麟斥道:“何麟,你在别人面前啥样,我就不说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以后少在他面前翘尾巴,毛有财的下场就在眼前,到时别怪不护你!”

瞬间,何麟背后湿透,唯唯应是

列车呼啸,疾风贯窗,一抹斜阳架在远处的青山上,倍显孤寂、苍凉,这日已是薛向离开萧山县的第二天了,这趟列车也是他转乘的第三列了,也是最后一列,下一站就是岭南省省会羊城市。

“大家伙,什么时候能到啊?我想大伯了。”小家伙挤在窗口处,晚风猎猎,吹得她的小分头纷乱如麻。

薛向抬手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帮她捋顺头发,说道:“你再躺会儿,睁开眼睛就到了。”

这两天日夜兼程。虽有他这做大哥的照料着,小家伙也着实辛苦了,早没了初始闻听要去岭南的兴奋。这一下午,都是站着的。小屁股早就坐麻了。小家伙听声,便不再说话,又靠回座位坐了,把小脸儿躺在薛向腿上。

远山苍翠,残阳如血,如此凄绝美景,薛向这最是好景之人却毫无欣赏的兴趣。因为,此刻他的一颗心早飞到了大海那边。

残阳终咽,暮霭渐沉,一声悠长的汽笛。接着,车身猛然一凝,车内乘客晃动,三三两两的扶着车座,朝窗外叹气。有人便抢先叫出声来:“到站了!”

薛向此去港岛,中转站正是岭南,因着薛安远就在那处,岭南就好比他第二个家,回家自然用不着带行礼。此来,他连个包袱也没拿,抱着小家伙,大步迈开,自然走得飞快。

薛向刚抱着睡得昏沉的小家伙出了站台,便瞅见西南方向停了三辆军车,四周拉开了警戒线,打了老大的招牌,就写了俩黑字“薛向”。

薛向知dào

这绝对不是大伯的意思,自家大伯什么脾性,他清楚,骨子里的平民情结比自己还重。见了这阵势,薛老三心中苦笑,确是责怪不得。这边,他刚出得人群,便径直朝那警戒线处行去,未行几步,三辆军车的探照灯齐齐打开,立时从左右两辆车上跳下数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撤去警戒线,中间那辆军车的车门也打开了,步下个满脸灰扑扑、身着中山装的中年来,正是和薛向有过数面之缘的薛安远机要员戚如生。

戚如生紧走几步,上得前来,正要高声说话,忽地瞅见薛向怀中的小家伙,又压低声道:“来啦,上车吧,首长晚上有会,所以就没过来,你看咱们是去饭店,还是回家?”

薛向道:“辛苦了,老戚,回家吧。”

说话儿,便抱了小家伙,径直上车,后边的戚如生一拍额头,暗道声“冒失”,便紧跟而去。

还是上次的海景山庄,只不过警卫又多了许多,从盘山公路开始,一路警卫不断,许多悬崖峭壁处竟还设了岗哨,显然此处再不是原来的副司令员居所,而成了手握东南重兵,执掌南天门的军机中枢,数十万大军调遣将令,皆由此地发出,守卫自然较之上回森严十分。

入驻的还是上回的房间,只是屋内多了许多卫士,薛向刚进了大门,便有两位英姿飒爽的女兵上前,一个军礼后,便伸手来接薛向怀里的小家伙。

薛向道个谢,便把昏睡的小家伙递了过去,两名女兵抱了小家伙便朝三楼行去,此时,一直立在薛向肩头的小白,跳下身来,急步跟了过去。

小家伙去后,戚如生又步进厅来,招呼薛向去餐厅就餐,薛向行车困顿,倒是不饿,便婉言谢绝了,戚如生也不多话,转出门去,未几,端回个餐盘来,“用些吧,不然晚上可顶不住,小适的那份,我让她们温着。”

人家都送来了,薛向自不好再拒,端起餐盘,剔除里面的刀叉,拿了筷子,就这么一搅,立时牛排混着炖肉,鲜贝合着火腿,三口两口被他下了肚,端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对着壶嘴儿,便猛灌起来。

戚如生笑笑,端了餐盘,小步退去,薛向一口茶饮毕,靠着沙发打起盹儿来。

虽然倦意十足,确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不知躺了多久,听见汽车喇叭声,精神一振,知dào

是伯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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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军事革新

大门很快就推开了,一人跨进门来,果然是薛安远。大半年不见,薛安远反而更精神了,板寸头根根竖起,原来鬓角处的几缕华发也没了踪影,眼色反而转灰,这会儿,夜已深沉,薛安远又开了半夜会,本来如此年纪,这个钟点,早该困倦,可薛安远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一套老旧军装衬得他整个人精神极了。

“大伯!”

“在你小子心里,还有老子这个大伯么,一年上头不见你往老子这儿跑,那边的女娃出丁点儿问题,就日夜兼程地往老子这儿赶,唉,我看你小子还真是属白眼狼的。”

说话儿,薛安远便大步朝薛向行来,边走边脱着外边的军装,刚脱完,便有卫士接了过去。

薛向挨了训斥,立时俊脸通红,细想想,伯父还真没说错,自打伯父任职岭南以来,他除了那回送柳大宝赴港治病,还真就再没来过,就连当初在靠山屯,送小晚她们来岭南,也是康桐代劳的,铁证如山,薛向欲辩无言。

薛安远看出他的尴尬,挥手让四周的卫士撤去,只余下戚如生在一边伺候,“行啦,老子懒得说你,好在有我家小乖疼他大伯,对了,小乖女人呢?”

“来时,在车上睡着了,这会儿正在房间睡觉呢。”

薛安远点点头,又道:“我和老首长通过电话,他老人家对你是赞不绝口,上回吴家小子的事儿,你做的好!有些人就是欠收拾,要说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安稳地睡也就罢了,非要跳出来为非作歹,这种迟早要狠狠消灭一批。不然,咱们共和国的江山岂不是要被败坏殆尽。”

薛安远上回接到小家伙被打的消息就已经暴走了,还是听说薛向把罪魁祸首伤得不轻。这才按下回京的冲动,这会儿。旧事重提,显然是火气未消。

“老首长赞同我打人?”薛向有些迷糊了。

薛安远抬手赏了他个板栗:“傻小子,想什么吗呢,说的是你小子在京大整的那个,你也知dào

老首长已经有些日子没动笔杆子了,听说最近勤快不少,光是那个‘科技力量是关键生产力’的条幅不知都写了多少。这不,我这儿都落了一幅。还听说国光同志准bèi

安排国务院各部委就老首长的这条批示,组织一次集体讨论。”

薛向知dào

薛安远口中的国光同志,是在六月份的四中全会上取代那位。坐上国务院一号的,不过,现如今还挂着副职在主持工作,只需明年三月份人代会确认即可。

闻听到久违的褒扬声,薛向心忧柳莺儿之余。却又生出几分得yì

,毕竟老人家即便是满yì

谁,也不会轻易出口的,这回能在伯父这儿听见转述,已近让他喜不自胜了。

“大伯。许伯伯在南疆怎么样,身体可好?”

自打许子干赴任南疆后,薛向虽时常和他通电话,确是再没见面,倒是薛安远在征南之战中,和他交道颇多,又兼成了准儿女亲家,想必在南疆的来往不少,是以,这就问出声来。

“子干啊,他在南疆可威风着哩,当时下去的时候,不过是个革委副主任,现如今已经是南疆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威权赫赫哩,最近听说他在南疆推行联产承包,很是撤了一批贪婪、散漫的干部,闹腾的动静儿挺大,上面非议不少,不过力挺的更多,振华首长都表态了,问题不大,不过,子干的那位老东主似乎又起了心思,曾有动议要把他调到中办干副主任,嘿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薛安远显然知dào

自己这个侄子不比他人,问一,他索性答十,将京内最近政局对之做了个隐晦渗透。

却说薛向虽然极为关心京内政局,可他眼下生在极北之地,了解的信息无非是报纸上走了样的皮毛消息,确实不清楚其中内情,更何况,这些消息说重yào

又不十分重yào

,松竹斋那边自不会关心,自然无从和他通报。也只有薛安远知dào

,现如今,薛许两家已近乎一体,才会着力关注许子干的态势,才让薛向对目前薛、许两家的形势有了个整体的把握。

“原来是吴家人的主意啊,我就说嘛,许伯伯在南疆刚干出成绩,怎么就想着高升了,原来又是那边不死心啊

。”

当初,风传许子干要入中办担任副主任,薛向确实当了好消息,毕竟中办是何等单位,副主任就是铁铁的正部级,再往上一步,就直接入阁了,不知多少顶层大佬,都是从中办走出来的。

而现下看来,显然又是吴家人的羁縻之策,中办虽好,可对许子干这种简在帝心之人确非必居之地,因为中办劳形案牍,说穿了也是个超级秘书的角色。如何比得上他在地方做出轰轰烈烈的成绩,直接展现才华,展现执政思路来得紧要?

闻听许子干近来的形势一片大好,薛向欣喜之余,又想起了顾长刀和康桐,立时便问出声来:“大伯,怎么小康和老顾没来迎我,这也太不像话了吧,我和小康可是又日子没见了,想他得紧呢。”

“嘿嘿,你这没用小子,小康和长刀现下可了不得了,岂是你小子说见就见的。”提起康桐和顾长刀,薛安远的眉目齐动,高兴异常,显然是这二人真让他满yì

到了极点。

“快说说呗,您跟我这儿卖什么关子?”薛向看薛安远的表情,心中愈发好奇起来。

薛安远笑道:“还不是你小子出的那个特种作战,现下军委已经决意组建特战师呢,长刀调去担任总训队长,小康已经是特战师部的作战参谋了,副营级干部啦,比你这小子强多喽。”

显然,在薛安远这老将军心中,军人的地位永远高过政客,哪怕是政治家。

“什么?大伯,您没搞错吧,谁出得馊主意啊,特战特战,顾名思义,就是特殊战场上的特别部队,怎么说也是小部队啊,还组建成了师,这是要干什么呀,苦苦训liàn

出来,给敌人当靶子?”薛向顾不上替顾长刀和康桐的升官高兴,心中对这个特战师实在是失望透了。

咚的一声,薛安远抬手又赏了他个板栗,笑骂道:“混账行子,你也忒小看天下英雄了吧,当几百万解放军连一个明白人都没有?”

一听薛安远如是说,薛向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果然,又听薛安远接道:“还不是上次打南蛮子时闹的,长刀的特战大队屡见奇功,让那帮老头子看得眼热,你也知dào

那帮家伙是什么德行,逮住个蛤蟆就能攥出泡尿来,看见特战大队的能耐后,一窝蜂地嚷嚷着要见,当时就把老子的特战大队给拆了,你三个,我五个的,分了给各自挑出的精干们做教练,可再怎么分,也是狼多肉少啊,后来的,没抢上,就闹出了幺蛾子,最后官司打到军委,结果,被军委一勺烩了,统一集中整训,这就有了这个所谓的特战师,倒时还是要各自归建的。”

薛安远权倾东南,更兼南征立威,名动天下,天长日久,威势日重,却是极少长篇大论,即使平时开会,他也不过是嗯嗯几声,表态完事儿,寻常琐事,几乎就是刚使了个眼神儿,下边就有人自动办好了,像今天如此多话,还细细分说,可谓少之又少,听得侧立在一帮的戚如生心中称奇,暗道自家这个少爷可真是不简单啊。

听完薛安远的这番话,薛向心中大定,又道:“大伯,我上回跟你说的现代战争,你的参谋班子有什么结果没有。”

薛向口中的现代战争,正是薛向在薛安远冲击军委,被老首长否决之后,薛向为薛安远量身定做的又一进身之阶、功勋砥柱。

因为上回老首长否决时说过的话,让振华首长私下渗透给了薛安远,薛向也从薛安远处得知了,老首长的原话是“安远功劳是够了,可还得磨磨啊,上这一步太急,步子迈大了,怕是站不稳哟我独独看中安远在军事革新上的建树,还是让他在下边慢慢摸索吧,说不准又有生发呢”

就是这“军事革新”四字,让薛向打开了思路,本来他的志向就不在军中,若非是南征太过瞩目,又逢自家伯父参与其中,薛向根本就不会想起山地站、特种战等等,更不会想着向薛安远建言。

而南征一战,薛向的那些建言,显然给薛安远带来了极大的功勋,让薛向自此就留意上了军事,当然,留意的皆是后世军事论坛上的见闻,而他留意的方式就是想起一些,就用笔记录一些,以防后忘。

当然,薛向也只是知dào

这些战术思想,若具体细节,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完善到毫末的,然而,此种军事革新,通常就是临门一脚,缺的就是这种提纲挈领的指导思想。

比如,南征之前,薛向刚对薛安远提供了山地站和特种战的思路,那边薛安远麾下的众多参谋人才,便提出了具体思路,再经过数次实践检验,去芜存菁,推陈出新,立时,便形成了完整的整训体系。

而薛向再次把眼光注视到军事革新之时,目标自然对准了现代战争。

ps:下一章晚上八点左右更新!

第二十二章 拖油瓶的去留

说起现代战争,薛向未必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可总体却是清晰的,无非是科技作战、信息战争、电子战争,毕竟后世的海湾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时期,薛老三业已成年,正处于小年轻时期,对战争自然最是热心,对老美展现出来的酣畅淋漓的攻势,令人拍案叫绝的打击手段,叫人胆寒的摧枯拉朽般获胜,薛向实在是记忆犹新,毕生难忘。

后来,网络兴起后,薛老三可没少混几个著名的军事论坛,和众军迷论战,是以对当时的军事战略战术,未必说得清楚,可对老美的具体打击手段却是耳熟能详。

是以,当薛安远的参谋团根据自己的只言片语,准确复制出了一套行之有效、在战场上得到实战检验的山地战和特种战整训方法,薛向便认可了这群军事专家的能力。再加上老首长的瞩目,薛向把目标瞄准上了现代战争,便又开始整理资料,搜刮记忆,这才整理出了薄薄一小本,交给了薛安远。

而今日恰逢薛安远介shào

康桐和顾长刀在整训特种师,薛向便想起了当日的交付的“现代战争‘论稿,便询问出声来。

薛向问完,薛安远眼神一亮,掉过头来,目光炯炯,盯着薛向,募地,笑了,以手抚其背,叹道:“有时,我真在想,我家的老三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难不成还真有神仙授梦,霍然顿悟的说法!”

薛向扭头道:“老戚,去拿药啊?”

一边侍立的戚如生奇道:“拿什么药?”

薛安远也愕然,不知怎么转瞬间,话题就有了如此大的跨度。

薛向笑道:“老爷子这都说胡话了,还不拿药?”

铛!

薛安远拿过放在薛向背后的大手,捏指成拐,狠狠赏了薛向个板栗。骂道:“小兔崽子,没大没小,该打!”

薛向揉揉额头。哼道:“您下回能不能换一个地儿打,老朝一地儿打击。谁也受不了不是?”

薛安远瞪眼道:“下回老子拿榔头夯你,你这小子皮糙肉厚的,不狠狠打,你小子就不知dào

疼。”

伯侄二人难得嬉闹,一时间,气氛又好了不少。两人又闲扯几句,话题又回到了军事上。

薛安远道:“老三。你的现代战争,我完整地看了一遍,稿子还没上报,慢慢来吧。毕竟涵盖范围太大,要想全部弄出来,就算是拿到军委去,也没辄,关键是咱们的军工更不上啊。你那篇论稿。对未来战争的战争方式设想不少,我专门调了两个,组织了全军区的高级参谋进行了几场论证,大伙儿的看法很一致,那就是切实可行。并就此提出了防御措施。”

“防御措施?怎么着,让他们研究如何摸索出那种战争方式,并付诸运用,怎么就朝防御上转向了?”薛向奇道。

薛安远笑道:“糊涂小子,咱们现在的军工和装备还达不到你提出的那种战争模式的程度,可美帝那帮子没准儿就行了,老美,咱们可是从来都不敢小瞧啊,想学打人,不得先学会挨打?一个道理,咱们这边现下还在摸索,可既然知dào

了有这么个特殊的打击方式,不先把自家门防好了,难不成等人家某天动手了,再后悔?”

薛向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笑笑,这军事方面,他还真不能和老爷子这帮专业人士相比,别人未雨绸缪,想得那叫一个全面。

薛安远瞅出自家侄子的窘态,心中反而欢喜,因为眼前的这个侄子给他的惊喜和讶异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子是六七年前,那个只知dào

打架斗狠的鲁莽小子,而眼前的呆傻,反而依稀透出儿时的影子,倒叫他看得亲切。

薛安远端起楠木茶几上的紫砂壶给薛向的青瓷小杯,续上一杯,接道:“总体来说,你的那些想法,我看都是可行的,一步步来吧,我这边先挑简单易行的,慢慢往外倒,下面都是水磨功夫,还得看那帮高参如何演绎了,不过,这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了,怎么着,光顾着问我,我也问问你,个人问题,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啊,你姐的事儿可都定下来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办!”

“什么!这都谁定的,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人告sù

我呀!”

一听大姐要结婚了,薛向脑子里筹谋的军事革新,立时散了个精光,惊讶叫出声来。

“吵吵什么,自然是老子和你许伯伯定的,怎么,还得你小子批准?再说,我这不是告sù

你了嘛,瞎咋呼”

薛安远话音味道,左前方向的楼梯道里,便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接着,小白的小身子从楼梯道口,钻了出来,未几,小家伙的小身子也在楼道口出现。

“大伯!”

小家伙一眼就发xiàn

了薛安远,惊叫一声,哒哒哒哒,肉乎乎的小腿儿迈得飞快,朝这边扑来,薛安远赶紧起身,冲她迎了过去,未几,便把奔腾而来的小人儿一把抱进了怀里,低了头,拿浓密的胡茬儿扎小家伙的小脸儿,扎得小人儿左摇右摆,咯咯直笑。

说起来,薛安远子侄众多,可最让他心怀大慰、有为父为爷之感的,就是眼前的小家伙。因为生养薛荡寇和薛林之际,薛安远正值盛年,一腔心思都扑在整训军队、建功立业上,倒是极少对一子一女投注关怀,及至后来,进了干校,又逢老来丧子,心中悲痛之余,方起悔意,奈何身陷囹圄,悔之晚矣。

再后来,出得牢笼,子侄辈将近成人,见了他这个大伯,敬畏却多过亲昵,独独薛向和小家伙二人和他最是亲近,奈何薛向已是大小伙子了,心理年龄更长,伯侄二人哪里腻乎的起来,独独小家伙,幼稚天真,活泼烂漫,和他这个大伯从来就是没大没小,亲昵异常,如此这般,怎不叫薛安远对小人儿打心眼里欢喜。

一老一小,闹腾了半天,小家伙喊着肚子饿了,不待薛安远出声,一边的戚如生紧走几步,来得门边,按响了墙壁上一排着色按钮中的深绿那个,未几,便有身着白色厨服的青年女郎,端着一个彩色餐盘步进门来。

小家伙的晚餐很丰盛,也很简单,乃是戚如生特殊准bèi

的,一盒烤得金黄粉红的草莓蛋挞,一块巧克力蛋糕,还有一份水果沙拉,外加一灌松露巧克力,以及一碗果味冰激凌,都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儿,且正适合这夏天食用,先前之所以说简单,非是做工简易,外出就买回来的,而是指做好后,便于储藏,小家伙要吃时,直接从冷藏室取来即可,甚是方便。

小家伙捧着餐盘,却不下嘴儿,拿眼看看薛向,再看看小白,薛向会意,招呼戚如生又给小白抄了个兔肉,拌了米饭,送了过来,这下,小家伙才和小白一道用起餐来。

小家伙这边吃得香甜,薛向心中却起了别样心思,那就是关于小家伙安身的问题,很明显,让她回京念书,怕是不可能了,一来小人儿心思极重,除了黏糊自己,就是欢喜这个大伯了,二来,大姐今冬出嫁,显然也不可能总是看顾家宅了,小晚和小意年岁渐长,已然能够独立、自理,可要在自立之余,照顾小家伙,却是够呛。

毕竟小晚已是高二,课业本就繁重,而小意是个毛小子,玩性极重,让他陪小家伙戏耍,打闹或可,但要说照顾,真就指望不上了。

而薛向原本打算让小人儿在萧山县就读,可现下看来,萧山县水深礁多,他自个儿尚且自顾不暇,怕是没多少机会,照顾小人儿,二者,萧山县的教育环境,很明显及不上岭南,把小人儿放在大伯这儿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薛向计较已定,便待开腔,哪知dào

薛安远先说话了:“乖女,要不要在岭南陪大伯啊,就在这儿上学念书好不好?”

小人儿刚把一勺子冰激凌送进嘴巴,闻听此意,大眼睛直直盯着薛向,小心思却飞快地盘算开了:“唉,大家伙和大伯,都要自己陪,真是愁人呢!看来只有先陪大伯了,大伯年纪大了,会老的,以后再陪大家伙,反正他不会老的,就这么定了吧,而且,大伯这儿好吃的也多呢,嘻嘻,还可以看打枪,看好多人走路,看海”

小家伙性子不定,开始还挺理智的从现实角度,分析薛向和薛安远,谁更需yào

自己,想着想着,小心思里,全是留在大伯这儿的好处来,大眼睛都冒出了星星。

“怎么,留大伯这儿啦?”薛向最是了解小家伙,见她满眼没了定星,就知dào

在想什么美妙的东西,显然眼前,只有大伯这儿的东西美妙。

闻听薛向的问话,小家伙攸的一下,红了脸儿,放下碗筷,就扑进了薛向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把小嘴儿凑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ps:凌晨的时候还有一章,大家明天早上看吧!江南继xù

码字,另这章江南写的很有感觉,希望书友们亦能喜欢!晚安,好梦!!!

第二十三章 故人重逢

原来,小人儿在安慰薛向别伤心,说她保证每天都给大家伙电话的,还保证给大家伙寄好吃的,一连串的保证,好似带了深深地负罪感一般。

薛向绷了脸听着,心中实在是已经笑破了肚皮。

确定好小家伙的去留后,伯侄三人,又在堂内坐了一会儿,多是听小家伙说故事,堂里的挂钟敲响十二下的时候,短暂的聚会便宣告结束。

小家伙依旧和薛向一房,躺在床上了,还不住安慰薛向,弄得薛向哭笑不得,想解释都不成。

却说薛向此来岭南,就没对小家伙讲他要去港岛,小家伙也只当是来探望薛安远的,方才在堂间谈话,小家伙已经知dào

薛向明早要走,只当他是回萧山,虽然弄错了薛向的去处,可分别终归是在眼前。

那一夜,小家伙缠着薛向给说了许多许多故事,直到东方隐隐发白,小人儿才沉沉睡去。薛向替她盖好杯子,下床出门去也。因为天色已明,虽然时间还早,他是不准bèi

睡了,免得一睡即沉,还是早早过港去,见了小妮子,再睡不迟。

薛向起得虽早,可来到大厅时,戚如生已在堂间等候,薛向暗自惊叹这人的谨密,嘴上却是道个早后,便问何时出发,他知dào

定又是此人送自己去鹏城,从那处转道港岛,一如上次。

戚如生寒暄几句,便道什么时候出发都行,车已备好。

如此,薛向自然再无废话,洗刷都免了,直接上车而去。

车到鹏城,不过早上七点,可薛向渐渐发xiàn

。行车的路线不似上回,不向海边,却朝城里行去。心中虽生疑问,却未问出。他自信戚如生不会乱来。

一路上,薛向回眸窗外,但见鹏城这个小渔村,短短两年的功夫,竟是变化极大,一路上无数座工地,皆是焊弧飞溅。锻锤轰鸣,泥瓦砖石之音不绝于耳,仿佛进入的不是城市,而是进了一座特大型的工厂。

见此情形。薛向霍然开窍,鹏城正是今年上半年被第一个划分为经济特区的所在,而他伯父生日那回,汉水市革委主任胡黎明还向他渗透过想来鹏城任职的意思,当时。薛向便应了下来,随后使出浑身解数,走松竹斋,窜梅园门房,几经周折。方才落实。而七月中旬,他就接到过胡黎明从鹏城打来的报喜兼感谢电话。

而这回,他赴港岛,正是要从鹏城转道,可薛向却是将胡黎明忘得死死地,要不是此刻,戚如生神神mì

秘地改了行车路线,他哪里还会想起这些。

果然,车在一处豪华的宾馆门口停了下来,未及下车,薛向便从车窗处瞅见了胡黎明胖大的身子,竟是比几个月前,圆实了一圈,红光满面,看来在鹏城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干得不错。

胡黎明笑眯眯的上前几步,替薛向打开了车门,不待薛向下车,便说话了:“哈哈,薛老弟,你可真不地道,过我家门儿而不入,这不是骂人么,该罚该罚!”

薛向笑着和他握手,心中着实有些惭愧,嘴上却道:“胡老哥,非是我这边端着,实在是港岛那边的事儿急,原想着回程的时候,再来拜会,没想到这儿先见着了,要罚,我先认下,回头咱再补。”

“知dào

你老弟赶路,这不,就在楼下迎着了。”胡黎明笑道:“不过赶路再急,认识几个朋友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说话儿,胡黎明指着一侧的数位中年人介shào

起来,竟都是鹏城的大员,一位市委常委、统战部长,一位副市长,一位市委副秘书长,和两位重量级局长。

胡黎明介shào

完众人的身份,又拉着薛向,对众人道:“同志们恐怕还不认识吧,这位是薛向同志,可是我的老朋友了,乃是真zhèng

的青年俊杰,年不过二十,在仕途上已经颇有建树了,现任辽东省萧山县常委副县长,真zhèng

的人才啊。当然了,薛向同志对你我来说,都不是外人,也算是半个岭南人嘛,众位还不知dào

吧,薛安远司令,正是薛向同志的嫡亲伯父,我这句半个岭南人,算不算得上妄语呀?”

“不算”

“这话怎么说的,薛司令壁立东南已有数年,为东南,尤其是岭南保驾护航,已是咱们岭南人民心中的保护神,薛向同志自然也是咱们岭南的自家人啦!”

“说的对!”

“”

胡黎明一番介shào

罢,场面陡然热闹起来,先前,胡黎明介shào

薛向是什么副县长,众人讶异之余,还不觉如何,毕竟这副县长再年轻,终究和自己无甚关联,可当听说眼前的年轻人是薛安远司令的亲侄子时,心中立时就翻起了滔天巨浪。

薛安远是何许人也,或许在北方的普通老百姓眼里,没有什么认知,毕竟你再是开国将军,再是建功立勋,我只关心缸中是否有米,瓶中是否有油,哪里会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够不着的东西。可在南方,尤其是东南,特别是岭南一省,端的是威名赫赫,妇孺咸闻,全因为薛安远征南一战,独出群雄,横空现世,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自然被岭南省委视作自家的殊荣,毕竟岭南军区还是岭南的子弟兵多嘛,就这么热火朝天的宣传,甚至还编出了样板戏,如此轰轰烈烈的宣传之下,薛安远自然名动东南。

而眼下,这群鹏城大员震惊的自然和普通百姓不同,他们看重的自然薛安远的政治能量。要知dào

薛安远不仅是岭南军区司令员,还是中央委员,而眼下的岭南省省委书记还未高配入阁,在政治地位上,和薛安远相等。但是,薛安远却不同于别的大军区司令、中央委员,稍微有些政治常识的有心人都能看出薛安远前程远大,展翅高飞之势已成。

因为,薛安远身上积累的有利因素实在太多。首先,薛安远乃是开国将领,现如今虽说依旧是开国的那些老军头们在掌握军队,可到底年事已高,有些青黄难接,军中主力渐渐成了少壮派巨多的形势,薛安远这个手握重兵的开国将领在维系军中力量接班的稳定性上,就显得尤为重yào



其次,薛安远的年纪,这也是最大、最有利的因素。众所周知,现下的开国老将们,绝大多数都已过古稀,而薛安远这1919年生人,今年才刚刚过了六十大寿,可以说巨大的年龄优势,配上开国将领的资历,几乎就注定了他的政治前途无可限量。

再者,薛安远的来头。此点光看薛安远的履历便能得知,最要命的便是四一年任1x9师警卫连连长,只要脑子不缺弦的,便能推算出这位和老首长的关系,因为四一年时,老首长正是1x9师的政委。有了那位看顾,后边的形势不说也罢。

最后一点,便是此次征南之战,薛安远的战功。其实,有上述三者,薛安远就是在军中睡大觉,都能保证稳步上升了,再加上这领袖群伦的战功,怕是再对薛安远有意见的人,也不好意思反对他晋升了。

有此四点,薛安远的政治前途,就明明白白地摆在岭南一省众干部的眼前。而眼前的四位鹏城大员,自然对这众所周知的官场趣闻,知之甚深,是以,听了胡黎明道出薛向“薛安远侄子”的身份,才会心头巨震,颜色大变。

却说众人的表情,薛向自然看在眼里,笑着依次接过众人伸来的大手,紧紧握,热烈摇,嘴巴里也热情的寒暄着,回应着,而心中却是嘀咕起了胡黎明此举何意。

薛老三本是极聪明的人,眼角一瞥,便瞅见胡黎明投来的一丝羞赧之色,立时便明白了,这是胡黎明要借力啊,看来鹏城这方世界,也不是胡黎明赤手空拳,三两日就能拿下的。

想通此节,薛老三对眼前众人热情又炽热了几分,笑容也多些真诚,末了,还留了他在辽东的电话,约定常常联系。果然,这电话一留,众人的模样马上就变了,再不称呼什么同志,而是随了胡黎明“老兄,老弟”地叫了起来。

见薛向如此,胡黎明真个是感激涕零,说起来,他胡黎明若是坚持留在汉水,想必现如今也成了汉水市委书记,论级别较之鹏城的一个常务副市长自然为高,可真论起发展前途,谁都知dào

搭上了鹏城,便是搭上了快车道,光看这满城在建的拍拍高楼,就知dào

如今的鹏城是何气象,怕是全国的省府也找不出抵得上鹏城的。

而中央发展特区经济的决心也是不容致意,大前天,国务院召开的第五次全国经济会议,又另划出了岭南的珠江、汕口和邻省闽南的厦口市为新特区,如此一来,鹏城这改革开放的桥头堡,一号特区的地位便更加稳固和显赫,鹏城政要的前途自然大为看好。

本来,胡黎明也是踌躇满志,指望来到鹏城,立时就大展拳脚,谁成想,鹏城新建,来的全是各路大神麾下精英,他胡黎明有来头,可十多个常委就没一个软柿子,就这么着,做惯了一把手的胡黎明立时就不适应起来,依旧按照在汉水的作风行事,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在常委会上吃了不少败仗。

ps:更新出了点问题,晚了点抱歉,另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更新下一章,晚安,早安,祝书友们明天早起有好心情!!!

第二十四章 盛世中华

是以,今次,胡黎明倾心结交的薛安远心腹戚如生传来了薛向到来的消息,胡黎明立时就计上心头,准bèi

了这么一出。眼下,见薛向留了自己的电话与众人,胡黎明便知dào

自己这番心思被薛向识破,而薛向识破后,反而没有责怪,还鼎力襄助,怎不叫胡黎明感动莫名。

一番寒暄,又费去不少时间,薛向和众人聊得热乎,胡黎明却主动替薛向解围了,言道薛向过海,还有急事儿,回程之时,大家再共谋一醉。至此,薛向才算得以脱身。

胡黎明拉过薛向,想说些感谢的话,薛向挥手止住,拍拍他的肩膀,重重一握手,便上了车,一道烟去了

再次踏上港岛,薛向少不得再一次为资本的力量所震撼,上次来的时候,港岛虽然已经是遍地小汽车,可单车和摩托还是占了大多数,而今次重归,港岛路面的单车几乎绝迹,就连公共汽车也少了大半,宽阔的马路上竟是私家车和出租车。

今次来接薛向的还是上回的郝营长,不过,见面时,薛向称呼“郝营长”时,被随行的司机纠正说这是他们新华社接待中心的主任,显然这位郝营长修成正果,顺利军转政,跨进了政界。

先前的郝营长,如今的郝主任,称呼变了,官儿大了,不过,对薛老三似乎是更加客气了,说不上两句,便一口一个“薛司令当年如何教导我们”。搞得自己跟薛安远多有勾连一般,实jì

上这位郝营长当初军籍虽然挂靠在岭南军区,可几乎就没在岭南待过几天。况且,他被选送赴港之时。薛安远还没到岭南来呢。

不过,人家郝主任愿意套近乎,薛向自不会傻得去分辨。一路和郝主任说说笑笑,气氛倒也热烈。

车沿着滨江大道,很快就过了新界,转入三环主干道,没行多久。便听见不远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薛向好奇之下,便询问郝主任何事。郝主任笑着说今天是港铁成功运营一周的时间,举行的庆祝仪式。

薛向这才知dào

历史上那条有名的香港地铁终于建成了,也解开了他此前的迷惑:为什么路上少了单车和公车?都去坐地铁了嘛!

车又行片刻,便转上了铜锣湾,薛向此来。并未知会柳莺儿,且柳莺儿摔伤的消息也非是柳莺儿告知戚如生的,而是瘸老三传达的,是以,薛老三并不知柳莺儿在哪家医院就医。便只能来那家开在铜锣湾、名叫“盛世中华”的古玩店。

铜锣湾不愧是港岛最繁华的商业区,车子刚驶入其主干道,车速立时就降了下来,而降车速,非是因为有限速,而是车流陡密,一辆接着一辆,如何能快得起来。

薛向心中焦急,着忙去寻柳莺儿,可如此蜗行龟爬,他心中哪里还耐得住,便冲郝主任道个谢,让二人在下个路口转回,不待其答话,便径直打开车门,从正行驶着的车上跳了下来,大手一按迎面撞来的另一辆车,一个借力,便飞身跃了过去,又两个跨步,便上了人行道。

而他薛老三方才跳车之地,早已因为急刹车和密集车流,乱成一团,一时间,喇叭声大作,警笛轰鸣,却全作了薛老三大步前行的背景。

“盛世中华,好字!”

薛向站在金碧辉煌的宽阔大门外,盯着其上悬挂的招牌,低声念出声来。

没成想这声低吟,便被人听了去,当头从门中步出一位身着唐装的中年来,脚蹬帆布鞋,嘴余八字须,面容精瘦,一声唐装也作大红大紫,打扮得十分喜庆,迎面就冲薛向招呼开了。

“这位先生好眼力,实不相瞒,这四个字可是咱们店里许大掌柜从苏子瞻的众多字帖中寻觅出来,凑成的四个大字,硬拓成的这副招牌,千金不换。这位先生,您可能要问了,这凑成的四字,笔意不连贯,岂非不美?那您算是问着了,正是因为不是从同一幅书法中攫取,四字硬凑,笔意呆滞,可您看眼前的这四个字可有凝塞之感,嘿嘿,这就显出咱们许大掌柜的能耐和咱们盛世中华的实力呢,您可能不知dào

,咱们为了这四个字,到底费了多少功夫,苏子瞻的真迹就选了八幅,子瞻书法的名家临摹本,更是不计其数,这才凑得的,苏子瞻是什么人物,他的字,满中华能寻出一幅就是难得的宝贝了,可咱们店硬是寻得了八幅,这下,您该知dào

咱们店是何等实力了吧,寻老玩意儿,来这儿准没错,总之,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买古董来咱们盛世中华,您算是来对喽!”

此人听见薛向用的普通话吟哦,却也没问他的来历,而方才的介shào

亦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出,且此人当真是好嘴,愣是从一幅招牌,说出了许多门道,尤其是这招牌的来历,用传奇故事的手法叙说,别具一格,更显沧桑古意,十分契合了古玩店的身份,而更难得的是通过这个传奇故事,展现了自家店面的雄厚实力,当真是一举双得。

薛向本来心情焦躁,听了这八字须的一番介shào

,心中反而生出些意趣来,看这情形,盛世中华果如小妮子来信那般,红红火火呀。

薛向冲八字须笑笑,也不答话,抬手推门而入,八字须却也不再饶舌,鞠个躬,道声“欢迎光临”,便伸手来替他推门。

入得门来,薛向便是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这哪里还是他上回盘下的那个店面,简直是进了一家后世的超级卖场么,他可是记得上次那家店面,是他亲自领着瘸老三、港岛司机马达,一道儿盘下来的,虽然面积也不小,可和眼前的这家店面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他记得原来那间,不过是一百多平的单层单间,辟了柜台就罢,可眼前的这间,简直比原来那间大了十倍不止,数千平的大厅,布置得古色古香,辟了数十个个店面,供客人休息安坐的也是全套的明清家具风格,上下三层楼,皆用木质楼梯连接,其内的男服wù

员皆是一如门前所遇的八字须那般打扮,而女服wù

员则是大红的旗袍,装扮得着实得体。

薛向眼见奇异,便不急着去寻瘸老三,而在店内转了起来,一路行来,但见十多个店面,风格各异,卖点不同,有书法、古画、瓷器、玉石、杂玩、玉石印章雕刻、文房四宝专卖等等专店,当真是囊括所有,涵盖古今。

薛向万万没想到短短两年功夫,小妮子就在这边做下如此大的事业,不说这店内的生意如何,单看这如此大的一座设在港岛在繁华地段铜锣湾处的店面,就知dào

小妮子现在的身家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他留下的数百万港币了。

薛向逛了一楼,二三楼已然不打算去瞧,单看楼道口,便知dào

那二层所在必然更显精妙,因为通往楼梯道处,有两个高大男子守卫,见人掏出一张红色的卡片,才准放行,显然就是vip顾客了。

薛向一路缓行,沿途所过,不但观店,还听声儿,但听各式方言杂语,什么闽南语,粤语,客家方言,乃至洋文,杂七杂八,数不胜数,讨价还价,瞻观赏玩,好不热闹。

“这位先生,我看你逛了也有些时候了,怎么着,就没让您上眼的?”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八字须又跟了过来。

说起来,自打在门口,八字须就盯上薛向了,当然,用一个盯字,倒不是八字须起了什么坏心眼儿,而是他觉得眼前的薛老三气质与常人迥异,穿着普通,可顾盼雄飞,这路人往往是豪客,真zhèng

的大买家。

薛向笑道:“我随便逛逛,怎么,不买,还能赶客不成?”

八字须道:“看您说的,我真要敢那样儿,先砸的是自家饭碗呀,你自管看自管看,我看先生您对咱们盛世的专店似乎兴趣不大,您往那儿瞧,那儿可是咱们东家专门辟给小商贩门儿摆小摊儿的,您可别小看他们摊儿小啊,可东西着实扎实!”

薛向笑笑不语,八字须以为他不信,接道:“看先生您是头一次来,我就给您说道说道,您别以为他们都是港岛本地的,想来也是,港岛巴掌大一块地儿,孤悬海外,想有老玩意儿也难啊!其实呀,他们的来历,用一句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有海那边儿宝岛的,有海这边儿澳门的,还有新马泰的,反正那帮避居海外的华人,喜好古董文玩一路的,都好在那片儿练摊,他们有些纯属闲的,就是凑个热闹,可手里可是有真家伙的,检漏在咱这儿可是时常发生的啦。”

听八字须这么一说,薛向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了,说道:“你们老板挺会做生意的嘛,我说怎么这寸土寸金的铜锣湾也舍得开辟出这块儿练小摊儿的,这是要聚拢人气呀。”

ps:为表歉意,现在的这章早点发,嗯,晚上那章江南尽量在十点前更新!

第二十五章 恩怨

薛向话音方落,八字须便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我就说先生您不简单,果然独具慧眼,一定是做大生意的吧,嘿嘿,实话告sù

你,这主意是我们大东家出的,许掌柜和马经理开始都不同意,可架不住东家一意孤行,结果愣是弄成了一招妙手。”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咱们盛世在港岛的古玩界虽是后起之秀,可架不住咱们货源广、品相高、老玩意儿多,而且屡展重宝,名声很快就在华人的古玩圈子传了个遍,这样一来,可就挑动了港岛的那些古玩界老字号的神经了,这帮老家伙竟然结成党羽,搞了个联合压价,想挤垮咱们盛世,结果咱们东家这招一出,立时聚拢了大把的人气,每日来往客流量几乎要超过他们所有店面的总和,简直就成了东南亚文玩交yì

中心了,这不,才有了咱们盛世现如今的气象。

八字须娓娓道来,不温不火,薛向也听得津津有味,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薛老三就对柳莺儿在港岛这几年到底经lì

了怎样的蜕变,已然有了初步的了解,小草鸭已然变成白天鹅了啊!

“怎么,这位先生,打算上手了?”

八字须见薛向面露微笑,以为又拉成了一笔生意,心中欢喜。

熟料薛向正待接口,大门处便生出了番大动静儿。

但见二三十人一起涌进门来,进得门来,便堵在门边不行,二三十人便摆开了阵势,但见七八个黑衣人侧立两旁,最后边是六个壮男,两两一组,扶持着一个大箱子。箱子的把环还用手铐铐在壮男的手腕上,料来不是怕被抢,而是怕摔落。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总之。这箱子内的东西,显然不一般。

而被黑衣人围在中间的那群人看上去极不简单,打头的是个大褂中年,虽站在前方,腰却是微躬的,神态颇为拘谨,其后则是五个或长髯。或鸡皮,或白发的老头散散站在一堆,这五个老头的装扮都甚是简单,或衬衣衬裤。或连襟大褂,总之衣服一眼便可辨出是寻常大陆货。可就是这寻常大路货,穿在这五个老头身上,也衬得文质彬彬,给人扑面而来的书卷气。

那五位老头身后的四个人则显得市侩得多。虽然不曾穿金戴银,可和这五位老头站在一处,立时就被衬得铜臭气十足,让人一眼可辨出这四人的身份,或曰:商人。或曰:老板!

门口这帮人pose摆得颇为精致,自然极引人耳目,满厅的视线皆朝那边投去,薛向和八字须自不例外。

“丢他妈的,找事儿的来了,这帮杂碎,可真会挑时候啊。”八字须一拍大腿,就骂出声来。

这盛世中华说是柳莺儿的,其实还不是他薛某人的,别人来自家店面找事儿,薛老三岂能无动于衷:“怎么回事儿,给我说道说道。”

八字须冷哼一声,道:“看见没,这帮杂碎就是我方才说的那帮老东西联盟,这是趁咱们东家不在,找麻烦来了。”

“找麻烦?打架还是砸东西?”薛向奇道。

熟料薛向这话方出口,倒像踩着八字须的尾巴了,八字须跳脚道:“还打架,砸东西?借这帮杂碎俩胆儿,也不看看咱们盛世中华的来头,这位先生,这么跟你说吧,您别看港岛最近为回归,闹得十分不太平,社团扎堆,砍人成风,可再横的也不敢来咱们店横,就是港岛最狂的义字堂和老k,上回追砍人,被砍的躲进咱们店面,那就等于进了保险柜,上百个拿刀的汉子,楞没一个敢往里冲的,最后还是咱们东家心善,开了口,那倒霉鬼的事儿就这么了了咳咳,你看我,一说就没边儿了,总之,你来咱们店消费,请放一百二十个心,港岛内,保管没谁敢惦记您买的玩意儿!”

说起来,盛世中华有如此威风,还是得益于两年前,薛向收拾项家兄弟时,亮出的那张军官证。就此,项家兄弟猜测这盛世年华怕是大陆军方为筹集军费所设,故此顾忌十分,后来盛世开业还摆了场子,送了豪礼,渐渐地,黑白两道,关于这盛世中华的军方背景便传开了,以至成了公认的秘密。

眼见着港岛回归也没几天了,中英就此商谈已经开展到第三轮了,这会儿,谁还敢跟盛世中华过不去,尤其是道上混的,简直就是找死。

薛向对此心知肚明,嘴上依旧道:“那眼前这几位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是来找麻烦的么?”

八字须道:“还能怎么回事儿,找场子的呗,咱们盛世一家独大,挤得他们快没了吃饭的地儿,这不就联合起来,来找场子来了。”

“怎么找?”

“这话您算是问着了,都是文玩古董一脉,自然不会是拼刀枪棍棒,当然是拿古董珍宝说事儿了,无非是两边斗宝呗,看谁的宝贝好,谁就获胜呗。”

薛向恍然大悟,接道:“这岂不是太无聊,就算他们那边的宝贝好,又怎样,别人客人不待见他们,难不成宝贝好,还能引得客人去他们那边,若是真有这本事,把宝贝在家门口招客不就得了。”

八字须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咱们这文玩圈子的规矩不一样,两方叫号,拼的就是手里的货,况且咱们盛世名传东南亚,若是不敢应战,不是自砸招牌么,所以咱们东家提前就应了他们。”

薛向道:“既然应了,那就比呗,怎么你方才还骂骂咧咧,心有不满,不会是怕输吧?”

八字须道:“您是不了解情况,咱们东家前几天,不知dào

怎么就住院了,这会儿没她坐镇,咱们盛世要吃亏啊,对了,对了,tmd,我怀疑这帮家伙定是打听到咱们东家住院了,才这会儿杀上门来的,真tm卑鄙,小妈养的”

八字须说着说着,咒骂起来,嘴巴里的骂词儿着实不少,薛向听了好一阵子,竟没听见一句重复的,看样子,爱店之心,天日可表哇!

却说从八字须处,薛向弄清了这其中曲折,方欲张嘴让八字须领着自己,去寻瘸老三,哪成想,眼前的局势又起了变化。但见二楼的大红楼梯上,涌下一群人来。

当先那人,瘦瘦小小,浑身上下镶金戴银,尤其是脖子上那粗大的金链子,快撵上拴狗用的项圈了,一手搂着一个浓妆艳抹,胸大臀圆的高大艳女,矮小的身子倒像是搭在两根竹竿上挂着,一腿拖地,一腿腾空,那俩艳女倒似成了他的交通工具,看着甚至别扭。

这人打扮又俗又丑,似乎极有威严,身后跟着十来个跟班不说,方走到楼梯口,四周便涌来不少买客,冲他抱拳,叫道:“三爷好!”

那人这才把手从俩艳女的肩上拿下,抱抱拳,却不说话,径直下得楼来,他这一独立行走,却是漏了底了,原来一腿乃是残疾,一走便是一拐。

“啧啧啧,看见没,咱们店里的许掌柜,在咱们港岛古玩界里算是这个,人称神眼。”八字须比出个大拇指,接道:“您是不知dào

许掌柜来港岛不过两年,不知dào

多少来咱们盛世名为以宝会友,实为找事儿,挑衅的,都败在许掌柜的这双毒眼之下,自此咱们盛世的招牌才算撑开了,您看着吧,今儿个东家虽然不在,有许掌柜在,他们这帮杂碎也别想讨着好去!”

八字须絮絮叨叨地讲述着那瘸子的辉煌往事,可薛向却早已看得一呆,他哪里用得着八字须介shào

,眼前的那瘸子,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不就是华联木器厂看大门的瘸老三嘛!

可眼前的瘸老三真个是快叫薛向不敢认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眼前的瘸老三,就是让薛老三比着照片,都认得艰难。这还是那个猥琐胆小,形容委顿的瘸老三么,分明是一位顾盼雄飞,跋扈飞扬的江湖大豪啊!

看人家这拉风霸气的造型,这左拥右抱的排场,这众星捧月、众人山呼的待遇,别说薛向看得胀眼睛,就是把瘸老三的原领导——华联木器厂的厂长马良拉来,一准儿也得亮瞎马良的那双钛金狗眼!

薛向这边看得迷瞪,那边瘸老三已经一拐一拐,大步迎了过去。

“赵掌柜,不在你们天雨轩做生意,今儿个怎么有闲心来咱们盛世中华了?莫非是要淘换些玩意儿,好说好说,满港岛谁不知dào

咱们盛世中华的玩意儿多,保管不让你赵掌柜失望就是。”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环境改变人,此话真是太有道理了,瘸老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会儿出口含箭,气势大张,一口倍儿溜的粤语,活脱儿一个老奸巨猾的江湖大佬形象。

站在那帮人最前端的中年人,闻得瘸老三招呼,微躬的身子立时就立直了:“许掌柜,您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上次咱们约好的,要做个了断,怎么着,今儿个事儿来了,想搪塞?那怕是不行,今儿个,不仅有我们九龙的天雨轩、澳门的玲珑阁、新加坡的珍宝斋,还有宝岛故宫博物院也加入进来了,靠嘴皮子怕是没那么好打发,怪就怪你们盛世把事儿做绝了!”

ps:这几章绝非注水和无关紧要章节,不一直有人说yy的不够么,再说,薛向攒了那么多好玩意儿,可不是瞎玩儿的,终归要派上用场,商业帝国的第一桶金嘛。当然,以后不会剧透了!朋友们,淡定啊,江南最近写的很有感觉,更新亦还不错,请书友们耐心看,若是有票的话给江南几张就更好了。

另明天十二点更新第一章!晚安!!!

第二十六章 彩头

方才中年人身后的一帮老头子,瘸老三知dào

无非是一帮子反盛世联盟一起请来的古玩大师,但在瘸老三眼里,无非是些知dào

些皮毛就出来混饭吃的衰朽残年。

要说瘸老三对自家的残疾是自卑十分的,唯独对自己祖传的手艺是引以为傲的。想当初落魄到华联木器厂看大门,时逢浩劫方终,薛向拿几个钧瓷碎片试探瘸老三,都引起了瘸老三的反感,这是他老手艺人骨子里独有的骄傲。

而后,瘸老三来港未久,进入盛世中华担任掌柜的后,才算正式踏进了古玩的世界。说起来,瘸老三家传渊源,自小跟着父辈学艺,可他自己从来都没真zhèng

踏进过文玩圈子,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没机会。

他起先是跟着父兄学艺,好不容易艺成,自家的百年老店便被合营,而后就是改造,他是身怀绝技,确是一天也没进过文玩圈子,不知dào

自家本事是几斤几两,而父兄教之以严,多是批评巨多,弄的他以为自家这点本事,不过尔尔,尚未登堂入室。

哪知dào

这一脚踏进港岛的文玩圈子,瘸老三才陡然发xiàn

浑不是这么回事儿,自己能耐居然这样大,一帮老头子需yào

什么放大镜,扫描仪,杂七杂八,乱折腾,都说不分明的东西,对自家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如是又经过了几场鉴定会,瘸老三大展神威,一眼辨物,瞬息断年,不过数月,盛世中华许掌柜的神眼之号就此叫开了。

自此,瘸老三的盲目自卑就化作空前自大了,这会儿,这数个白发老头儿,更不在他眼里。按瘸老三惊讶于港岛文玩圈子的水平之低。所形成的特有逻辑,那就是,荒蛮之地到底不比我中华中枢。想他许某人到底来自皇城根脚,乃是天下文玩中心琉璃厂百年老店荣宝斋的少东家。和这帮海外弃民自然没有可比性。

瘸老三瞧不上那帮老头子,而老头子身后的那四个老板模样的人,他也识得三个,正是九龙天雨轩、澳门玲珑阁以及新加坡珍宝斋的当家人,为了争客户,也没少和这几位打过交道。独独那个头发后梳,戴一副黑框眼镜、气势十足的中年人。他不识得。

本来瘸老三边说着话,边打量着眼前的来人,他嘴上虽虚应着,说得也豪气干云。实则是心中发虚,当然,之所以发虚,非是担心盛世中华的宝贝敌不过眼前的这帮人。毕竟他瘸老三虽不完全知dào

盛世中华到底都藏了哪些好货色,却是知dào

柳莺儿有一个秘密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好,瘸老三无从知dào

,但是光看摆在二三楼的苏子瞻书法、乾隆宝玺、元青花人物大罐都不得入内,便知藏在里面的该是何等宝物。

可现如今,东家住院了。上回也问过如是这帮找茬儿的来了如何处置,东家却是未答,直说别去烦她就行,如此这般,才叫瘸老三心中无底。

可无底归无底,还不至于发虚,这发虚的真zhèng

原因,还是他说完场面话后,对面天雨轩的赵掌柜报了万儿,其他澳门玲珑阁、新加坡珍宝斋,早在瘸老三预料之中,可偏偏还多了个宝岛故宫博物院,这下就彻底让瘸老三心中由没底,变作发虚了。

要说这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之流,在瘸老三心中,不过是些破落户,野路子,那这宝岛故宫博物院,可就让瘸老三心中有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味道了,他这百年荣宝斋的少东家在自负,也不敢和这正宗皇家博物院比宝。因为瘸老三祖上就是吃文玩饭的,对四九年之前故宫博物院里有哪些宝贝,可谓是知之甚深,可以说,现如今在四九城的那间博物院和宝岛的那间比起来,恐怕也是相形见绌。是以,瘸老三心中更是生不起半点和人家宝岛故宫博物院争雄的心思来。

赵掌柜话罢,瘸老三心中只顾着盘算,却是忘了接茬儿,而这瘸老三到底没有薛老三那般的城府,这一边盘算,一边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所急所想,叫赵掌柜一行看了个正着。

眼见瘸老三就要显眼,忽然从二楼又蹿下个西装革履的中年来,跑下楼来,便直奔瘸老三身前,附其耳道:“许掌柜,麻烦了,我给东家去电话,东家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语气不善啊。”

西装中年这一打岔,反叫瘸老三定下心来,泼皮脾性发作,暗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拼他娘个鱼死网破,不信这帮杂碎还了翻了天去。

瘸老三计较已定,拍拍西装中年的肩膀,朗声道:“老马,把二楼拾掇拾掇,咱们就和这几位见个高下吧!”

瘸老三一声“老马”出口,西装中年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薛向上次送大宝来港治病所遇的那个热心出租车司机,后来,薛向决定在港岛开店,盘下铺面后,马达便道出了想过来帮忙的意思,而薛向见他人品不错,又考lǜ

柳莺儿和瘸老三二人在港,终归是人生地不熟,便同意了马达进店。

而两年的时间,马达这原来的出租车司机,因着口才不赖,再加上开店元老的身份,也混成了盛世中华的大堂经理,现如今每月的薪水差不多赶上以前开出租车一年的工资了,真个是让老马对盛世中华感激不尽,倾心以报。

却说瘸老三话音方落,不待马达行动,对面的赵掌柜又说话了:“许掌柜,换什么地方啊,就在这大堂开演吧,这地儿多宽敞啊,再说眼下在场的都是圈内人,你我双方较量一场,不正好缺个公证人嘛,眼下在你们盛世的顾客不是正好可以充任么,怎么,难不成还怕你们盛世的客人胳膊肘朝外拐不成?”

赵掌柜此话甚毒,一下子把盛世中华和店内的客人推到对立面上来了,叫瘸老三再无反驳的余地,又兼这会儿,三层楼的顾客几乎全聚中到一楼大厅二楼,因为这盛世中华和反盛联盟要斗宝的消息,在港岛古玩圈子,已经传了许久,连许多远在新马泰和日韩的藏友们也在近期大量聚集于港岛,这也是此刻盛世中华,为什么有如此之多各式肤色、各式语言外国人的原因。

这会儿的功夫,两边一对峙,就有人猜到是要叫阵了,就这么口口相传,片刻之间,三层楼上千的客人全知dào

了。这会儿,听了赵掌柜那边叫阵,而瘸老三出言要把斗场摆到二楼,自然有大批没有贵宾卡的客人开始鼓噪起来。

见得如此情势,瘸老三自然不敢坚持,毕竟眼下胜败还未定,可要是因此得罪了客人,那可就是亏了老本,毕竟此次争斗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扩大影响,打响招牌,继而留住和延揽客人,瘸老三自不会舍本逐末。

“行!顾客就是上帝,咱们盛世中华,绝对有求必应,老马,摆场子!”瘸老三豪气干云,大声允诺。

霎时间,满厅就跟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喧闹声,喝彩声,叫好声,响成一片,更有许多人朝公共电话位奔去,显示急着呼朋唤友,眨眼间,二十多处公共电话就排起了长龙。

马达的动作极为爽利,片刻就招呼二三十号服wù

员,搬了器具,选在大厅中央,开始搭设台面。

先是在地板上架起了升降板,抬高水平面,以便四周的顾客观战,升降板上置了并排着的三张硕大的豪华办公桌,两边一溜的椅子摆开,共双方人马落座,办公桌上,还设了两个硕大的金黄软垫,显然是稍后放瓷器之类易碎的珍宝之用,办公桌四周更是用交通管制那般,拉起了警戒线,四周更是设了十余警卫,显然是以防汹涌人潮挤过界之用。

盛世中华,店大人多,办这点小事儿,自然快捷,半刻钟的功夫,便搭出了高台。

待赵掌柜那拨人进场落座后,瘸老三方才站上高台,冲台下抱拳道:“诸位新朋旧友、盛世中华的上帝们,今天,我们盛世中华在此,和九龙的天雨轩、澳门的玲珑阁、新加坡的珍宝斋、以及宝岛的故宫博物院,做一场斗宝大赛,今天就邀请诸位做公证人了,大伙儿愿不愿意啊?”

瘸老三城府虽浅,这点心计还是有的,如此身在自家主场,这主场优势不拿住了,岂不是傻瓜。

果然,瘸老三此话一出,台下立时就起了冲天般的喊声“愿意!!!!”

瘸老三的这点心思,赵掌柜自然看在心里,心中哂笑:“黔驴技穷矣,以为有这么看客就能挺过去么,殊不知公证公证,只不过是为此次斗宝的结果做过见证,又不是让他们做裁判,值个甚!”

瘸老三却是不知赵掌柜一众心中所想,似乎甚是迷醉这一人呼,千人诺的感觉,直到下面声熄,这小子还意犹未尽,好在已然回过神来,接道:“那我这儿就谢谢诸位朋友的抬爱了。”

说罢,瘸老三冲台下众人团团鞠了一躬,礼罢,又扭头冲对面排座的赵掌柜一行道:“既然老几位兴师动众地杀上门,要搞比斗,可既然是比斗,那必然就有彩头,想必几位心中定然是算计好了的,不妨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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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亿六千万

“痛快!许掌柜快人快语,咱们这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赵掌柜一拍桌面,霍然起身:“咱们几家和你们盛世中华的梁子,结得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各自心中都有数,今天的比斗,当然也是为拆这个梁子而来,索性咱们就光棍些,我们这边的条件是,我们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三家各出五千万,宝岛博物馆拿出一千万,赌你们盛世中华。

如果我们输了,这一亿六千万自然就归你们盛世中华,若是你们盛世中华输了,只需将店面外加那幅兑给我方即可,另外,还需保证从此不再涉足古玩行当,而我们这一亿六千万,还是奉送给贵方,聊表寸心,这个条件,许掌柜看如何?”

赵掌柜话罢,瘸老三和隐在人堆的薛向心头皆是一震。

瘸老三嘀咕的是,这帮兔崽子当真好狠的心思,想用这点钱赶绝咱爷们儿,cao他奶奶的。

而薛老三却是狭隘得多了,心底已经呐喊开了“答yīng

他、答yīng

他”。

这小子已经完全被这一亿六千万砸瞎了眼,在他想来,盛世中华开了不就是倒腾钱和给小妮子解闷儿用得么,现下,从天而降这么大个馅饼,不接住就是傻瓜,就算人家开出一亿六千万买店,那也得上赶着卖啊,有了这笔钱,小妮子开什么店不成啊!

要说也非是薛老三眼皮子浅,实乃是这么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砸谁头上谁都得晕,薛老三虽是魂穿者,且已身居高位,可这个年代这个数字,还是让他难以承shòu。况且。薛老三压根儿不是完全清楚盛世中华现如今的行市,只是凭着臆测而断。他想的无非是两年前给小妮子留的也不过数百万,两年后能兑出一个半亿。翻了数十倍,无论如何也不会亏。

但事实并非如此。毕竟赵掌柜那方又不是傻子,反而是精明到极点的商场老手,岂会把钱往水里丢?

细说来,盛世中华不算其内的古玩价值,单论地产价值,此时也已值近五千万港币,毕竟盛世中华设在铜锣湾。乃是港岛最繁华的商业区,原本在铜锣湾有一处房产,也不算什么,可难就难在在这寸土寸金之地。辟出了近四千平的土地,竖起了这么一个古玩专卖区,便形成了规模效应和群聚效应。

而正是有了如此大的店面,和如此优良的商业位置,盛世中华才能在短短两年间发展成如此气象。

而更难得的则是盛世中华的隐形价值。要知dào

眼下的盛世中华乃是东南亚当之无愧的古玩专卖、交yì

中心,货品之全,之奇、之珍,当世少有。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得郝运来、康小八他们的功劳。背后抵着个神州浩土,什么好玩意儿寻摸不得?

如此论来,盛世中华这古玩中心的隐形价值便无可估量,算上一个亿只少不多。不过,这货好也得寻买家,即使盛世中华当真要卖,恐怕也就赵掌柜这帮人愿意吞、且吞得下去。最后,那幅虽然是无价之宝,可真要用金钱来衡量,在这个时代,怕也就是不足千万之数。如此这般,两厢一算,一亿六千万,倒是个说得过去的价格。

当然,前提是盛世中华这方乐意转让。

譬如眼前,薛老三觉得卖得值,而瘸老三则想吐赵掌柜一脸吐沫,这正是:一山各看,雄、险不同了。

不管怎么算,赵掌柜一方愿意在盛世中华赌斗失败后,还奉送这一亿五千万,算是真zhèng

圆上了最后一点缝隙,便连四周上千的看客,心中也觉得盛世中华此次是有赚无赔了,当真不能算别人欺人太甚。

当然,如果这帮看客知dào

其中内情,恐怕也不会这么想啦,岂知是不能算赵掌柜一伙儿欺人太甚,而是赵掌柜一伙儿是被盛世中华威逼得有苦自知。正如眼前,明明是公平决斗,可赵掌柜一方还不得不在假设赌胜的情况下,赠出这笔天文财富,其中原因自然还是因为那个传说——盛世中华是那边筹集军费的渠道。

正是有着这样的认定,再加上实在是被盛世中华抢走了太多的生意,这帮人不得不竭力抗争,才有了眼前的比斗。要不然打死这帮商人,也不敢在眼看着回归有望的情况下,找大陆军方的茬儿。当然,即便是如此,一群人也是鼓足了勇气,环抱一团,还奉送天价财富,才敢打上门来的。

至于这会儿赵掌柜气势大盛,无非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宝岛故宫博物院竟派员来搭线了,有了这个宝岛这个官方背景,赵掌柜一众自然便觉有了几分依仗。

而宝岛故宫这边之所以插进来,无非是看中了那幅,因为他们自家的博物馆里藏得都是个临摹本,珍本反而在一家古玩店里,这叫人情何以堪?不少博物院的老头子听得这个消息,都特意来盛世中华看过,回去后,就捶胸顿足的闹腾着,要把国宝弄回来,不能落到那边去了,如此这般,宝岛也派人来盛世询过价。

而是中华的瑰宝,更是盛世中华的镇店之宝,如何能卖,再加上瘸老三此人,看似做古玩生意成精,却比薛老三更注重文化传承,虽然盛世做的是古玩的勾当,可卖得都是些称不上真zhèng

有传承意义的玩意儿,说穿了就是上了年代的老物件儿,像青铜之类的铭器、特别古老的书画,珍瓷,都是珍而重之的收藏,哪里会出售。

如此连普通宝贝都不愿出售的盛世中华,岂能出卖国宝,没得辱没这点名!

如是再三,宝岛那边来员沟通未果,便动了歪心思,奈何盛世中华在港岛的地位极其特殊,不但为黑白两道所重,便是港英也极是看重这个传说和那边搭得上线的古玩店。且盛世中华这一东南亚古玩中心的建成,极大的带动了港岛的旅游业,进而振兴了经济,如此,港英zf又怎会不多加护佑。

宝岛那边动歪心思未果,买又不成,如此这般就僵持了下来,好容易听说了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要联合起来和盛世中华赌斗,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宝岛这边已经被一众老头子烦得快跳河的梁副院长及时抓住了机会,亲自前往天雨轩沟通,哪知dào

天雨轩这边正愁没有抗事儿的,那便当真是郎情妾意,更兼饮了催情酒,立时就滚进了一个被窝。

宝岛故宫博物院此来,要求很简单,目的很明确,就是甩出一千万出去,拿回那副,正好给蒋院长庆生!.

却说这赵掌柜开出了一亿六千万的天价,可瘸老三眉毛也不曾跳一下,心中却起了十分火气,冷道:”都说赵掌柜早先是记账的出身,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您这算盘拨得也忒精了吧,一亿六千万就想换一个盛世中华?说出来也不怕脸红!呸!”

赵掌柜老脸果真应声而红,咳嗽两声,道:“许掌柜这话可就不对了,既然是堵彩,彩头要相当才是,据我所知当初你们联动港府,从别家购得这片土地时,也不过花了三千万,其中还由港府作了担保,从渣打银行贷了一千万,就算两年来,土地升值,再加上你们盛世做得好生意,这家店的土地价值五千万也尽够了,咱们多出的这一个亿,是作何用的,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说破呢?许掌柜切莫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才是,传出去没得坏了招牌。”

瘸老三道:“少跟我扯没用的,盛世中华现在是什么行市,你我心里都清楚,一个亿能造出一个东南亚古玩中心?瞎扯淡吧你,再说,又不是老子上赶着要卖,不过是顾念一脉同仁,又是这圈子里老祖宗们定下的规矩,才同意和你们赌斗,可你们要是占便宜没够,那就恕不奉陪了!”

瘸老三泼皮脾气发作,气势大张,这边刚做出转身要走的架势,那边赵掌柜慌忙出声拦住:“许掌柜,您这也太急了吧,就是做买卖,也得有商有量吧,不过,这事儿咱得分两头说,不错,盛世如今的气象确实不是一个亿就能造出来的,可我们这边不是说了嘛,就算是你们赌斗失利,我们那一亿六千万也当奉送,这个情您得念吧。您不防想想,赢了,你们盛世得了我们这边一亿六千万,而输了就只当是变卖,还是不亏呀,这个弯儿您怎么就转不过来呢。”

赵掌柜说得苦口婆心,心中其实真是委屈十分,若不是忌惮着盛世的背景,谁他娘的愿意在赌赢的情况下,还甩出一个多亿,想想都窝囊,更郁闷的是人家还嫌自己出得少,不愿就赌,姓许的也不想想,若不是你背后竖着个大牌子,谁他娘的愿意白扔出一个多亿,倒是宁愿拿出三个亿和你公平对赌,毕竟这场赌斗,自家已然是必胜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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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开启大幕

赵掌柜委屈不委屈,瘸老三管不着,他现在还憋着一肚子火呢,“赵掌柜,废话少说,咱们盛世中华就是顾念这圈中规矩,才应下你们的赌约,甭弄得跟你们施舍一般,到底是谁上赶子,这个问题,你们还是弄清楚再说。再有一个,你们要比要斗,那都好说,咱们真刀真枪真本事的干,不过我要问一句的是,这宝岛故宫博物馆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儿,你们不会当我许老三脑袋被门挤过了吧,让咱们盛世去和故宫博物馆比斗,若是真打得这主意,我劝你们赶紧熄了这心思,叫花子和龙王爷比宝的把戏,咱爷们儿不玩儿也罢!”

瘸老三一口粤语混着京腔,说得阴阳怪气,可听在人耳里却是抑扬顿挫,霎时有味儿,不少老外听不懂汉语,还当他在唱歌儿,立时也哼哼唧唧,跟着和起调子来。

赵掌柜眉头微皱,急道:“许掌柜这话怎么说的,您这儿痛快,我们也不跟你打马虎眼,咱就挑明了说,宝岛故宫博物院这次由梁副院长带队前来,就是冲你们店的那幅而来,本来是人家要买,你们不愿卖,这不,才找我们搭这个便车,总之,那一千万,不管是赌胜赌败,都归你们盛世所有。另外,许掌柜说的什么让博物院参斗,纯属玩笑了,玩笑了,我们能那样么,那样干脆就不比了,把故宫的镇宫之宝,随便搬几件,不就完事儿了么?我们哪能那样儿,你许掌柜这么说话,可是在戳我们脊梁骨哟。”

赵掌柜嘴上说得滑溜,其实心中是在冷笑,暗忖:有强援不借。当爷们儿傻么?

说起来,这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结成联盟,来找盛世中华约斗。其实,只是搏命之斗。毕竟斗也是死,不斗也是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心中实无胜算。毕竟盛世中华崛起之速,珍宝之多,是有目共睹,这三家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去清查盛世中华的货源渠道。可尽皆无功而返,但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盛世中华的货源绝对来自大陆,因为他们从未发xiàn

一丝盛世中华在东南亚一带淘货的蛛丝马迹。

正是盛世中华背靠神州浩天。宝物多不胜数,实在是让天雨轩为首的反盛联盟不敢轻撄其锋,而为之头痛不已。本来这反盛联盟也都是百年老年,若是掏光了家底,几件稀罕宝贝还是凑得出的。可毕竟心中无底,但这故宫博物院寻了过来,这不等于龙王爷驾到么?

反盛联盟自然喜不自胜,主意就打到了故宫博物院上来了。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先前不是说故宫博物院不准参斗么,难不成想把故宫的玩意儿硬拿出来说成这三家的,当人家是傻子不成,毕竟故宫是对外开放的,其中的绝顶重宝,大伙儿可是都知dào

,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事情原本也是这么个事情,道理却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普通百姓家都知dào

挖洞藏东西,留后手,堂堂故宫博物院岂能没几件隐世重宝?宝岛故宫博物院当然也有,而且还不少。这事儿扯起来就远了,简单说几句吧。无非是宝岛当局败退出大陆时,把北平故宫的玩意儿也一并用飞机运送走了,而当时的孔家二小姐,对这批宝物可没少动心思,于是趁乱就留下了一批。

而这批宝贝后来,就留在了孔二小姐手中,后来先总统归天,蒋夫人赴美,孔二小姐原本想把这批宝贝偷运入美,结果被宝岛海关查获,但碍于蒋院长的面子,就没对外批露,是以,这批宝贝就以黑户的方式进驻了宝岛故宫博物院。而宝岛故宫博物院忙着考证,研究,也就没急于对外展览。

是以这会儿,反盛联盟刚提出条件,负责弄回的梁副院长二话没说就答yīng

了,本来就是小事儿一桩嘛。且事后商定好的,待赌胜之后,那原本由宝岛故宫博物院出的一千万由反盛联盟三家代为支付,又有此优厚条件,梁副院长哪里还有不答yīng

的道理,省了一千万港币,这该是多大的政绩呀!

正是因为有了宝岛故宫博物院这座大佛的加入,赵掌柜才有了必胜的信心,因为那几件宝贝,加上反盛联盟精选的数件宝贝,合在一起,拿他赵某人从业几十年的眼光来看,已然是必胜无疑!

瘸老三城府虽浅,却也不是这么好骗的,他压根儿就不信宝岛故宫博物院这头就是老看戏兼押宝的,可眼下,他没有实物证据指摘天雨轩三家作弊,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赵掌柜见瘸老三脸上阴晴难定,心头暗喜,接道:“许掌柜,这彩头定好了,这赌斗的章程,不知dào

你何意见,大可说来听听,毕竟今次是我们邀的局,按规矩比试哪几项,该有你们定,只要不过分,我们这边定无二话。”

有了宝岛故宫博物院做后盾,赵掌柜自觉胜券在握,这会儿便宜话儿自然说得叫个顺溜。

赵掌柜步步紧逼,瘸老三心头大急,盘算来盘算去,心中确实无底。说起来,盛世中华这两年间,从大陆那边弄过来不少东西,虽然好东西不少,可这些玩意儿都有一个特定,那就是虽是文玩也值钱,可考古价值和历史价值确是极低,眼下比斗,自然得使出重宝,要的就是历史价值、考古价值、货币价值共重。

当然,盛世中华开了两年,除了从大陆那边来货,自己也收当,且在东南亚一带出了名儿的实惠当,所以收揽的宝贝却也不少,但真zhèng

能拿出来,应对此种级别斗宝的,却是少之又少,总计也不过四五件,应付眼前的危机,恐怕够呛。

“怎么,许掌柜好像有些为难啊,实在不行,咱们不斗也成,这盛世中华自当是咱们盘下来了,原价照旧如何?”

见瘸老三迟迟不言语,赵掌柜心头似喝了冰水一般痛快,风凉话儿说个没完。

这下,却是戳中瘸老三痛脚,激得他跳脚道:“少他娘的放屁,斗就斗,爷们儿就陪你们玩一会儿,速战速决,就斗三项,书画、瓷器、玉器,正是咱们古玩一脉的看家三项,这题出得不算偏吧?”

眼见被逼到墙角处了,瘸老三却是发了狠,心中估算着那几件宝贝,自忖有在手,书画一项稳胜无疑,其余的一件钧瓷人物大罐儿和一盏西汉淮南王刘安的白玉九龙杯,量来也有一搏之力。

“痛快!许掌柜果然是厚道人,我们这边没意见!”

赵掌柜几乎是在瘸老三出口霎那就接上了,因为他实在是太兴奋了,因为此三类,恰好就定准了他们准bèi

的重宝之中的重宝,如此一来,最后的胜利悬念也杀死了,怎不叫他畅快。他甚至没有问一侧在座的四位真zhèng

当家人,便自顾自应了下来,而那四位老板模样的中年人果然面露喜色,显然对这个结果甚是满yì



彩头,比斗项目定下之后,瘸老三再不犹豫,招来一侧的马达,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撩开上身的马褂,露出一串金灿灿的钥匙,从中取出三把,交付与马达。接着,马达便持了钥匙,飞速上楼,又过片刻,马达领着六个大汉,抬着三个大红上锁的大红箱子从二楼步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得甚是缓步,显然是怕一个不小心,葬送了手中的绝顶宝贝。

两边的架势已然拉开,眼见着一场惊艳绝伦的斗宝比赛即将开场,出场的必然是宝贝中的宝贝,而上演的也绝对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碰撞,上千人的大厅内,忽而鸦雀无声,只剩了粗重的喘息声,上千人呼出的中汽搭在四周的玻璃上,很快就凝出一片白雾,真有那么几分呵气成云,挥汗如雨的味道。

两边皆已摆好了场子,六口大箱子两两相对,瘸老三和赵掌柜对视一眼,竟是齐齐抱拳,喝出一个“请”字!

按照方才瘸老三所言的“书画”、“瓷器”、“玉器”顺序,两人这方所出正是书画。

瘸老三性子最急,妄图先声夺人,打响第一炮,已然掏出了钥匙,落了锁,准bèi

启箱,哪知dào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撞进一大群人来。

眼见着已到了节骨眼上,大门那边陡起动静儿,又兼声势不小,吸引力自然极大,眨眼间,上千人的视线皆被引了过去,但见当先四人,一身装束皆是平常,可裹挟而来的气势极为惊人,显然是人上之人。

果然,那当头四人刚入得门来,门内便起了雷霆般的招呼声。

“包先生好!”

“!”

“霍先生好!”

“徐先生好!”

细说来这打头四人的身份,当真不凡,皆是港岛低头数一数二的大佬,隐隐处在四人之中最前位置的是位花甲老者,面目平常,甚是慈善,乃是港岛赫赫有名的船王包先生。时下,还不到后世空运极度发达的时代,远洋运输业极其兴旺,这位东南亚船运业第一巨子包先生,现下的身家和威风可谓一时无俩。

第二十九章 不可能 (求推荐)

而在船王左侧的是位四十岁许的金发蓝眼的外国人,此人装束实在一般,竟是穿着牛仔裤和衬衣,但就如此装束,和包先生行在一起,这老外也不显半分局促,此人正是港岛廉政公署专员格林先生。说起港岛的廉政公署,其赫赫威权,和民间声誉,自不用赘言,单看港督尚且还须避让廉政专员三分,格林先生的权力不言自明。

格林先生和船王并排而行,隐隐落在二人后边的是两位中年人,左侧那位高大儒雅,年轻几分,约摸四十余岁,右侧那位中等发福身材,鬓角微霜,面上皱纹却少,约摸五十余岁,二人皆是一身简单的短袖、衬裤,把臂而行,风采倒是不输领先一线的包先生和格林先生。

细说来,此二人身份也非同寻常,年轻儒雅的那位正是此前薛向在他身上捞了第一桶金、后世响彻华人世界、合计黄埔的老板徐明远先生;而身材发福的那位来头同样不小、乃是和大陆关系亲厚、靠走私和房地产发家的霍先生。

包先生、格林先生、霍先生外加徐明远,可以说个个来头不小,威势惊人,平时见一个尚且困难,可今天居然聚齐一处,当真是让人震惊莫名。

“包先生,格林先生、霍先生、徐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怎么着,今儿个是来关照小店生意的,那在下先道声谢谢。”

瘸老三混迹港岛有日,且盛世中华如日中年,往来宾客又多是上流社会,瘸老三以盛世中华大掌柜的身份很是接到过不少party的邀请函,因为谁都知dào

盛世中华的东家神mì

异常,又听说是位人间绝色,竟是少有人有幸与之一会。更不提邀请她参加party,也唯有退而求其次,改为邀请瘸老三了。是以瘸老三对这几位港岛有名的大佬虽说不上多熟悉。却算是有过数面之缘,其中的洋鬼子格林尤好中华文化。对古玩痴迷甚深,奈何本领实在有限,因此时常打眼,而瘸老三这古玩界的圣手,自然就成了他的崇拜对象,二者倒是很有几番交往。

“许掌柜客气,实不相瞒。我们几位听闻今日盛世中华有一场盛会,便厚着脸皮,不请自到,算是做个恶客。还望许掌柜且莫见怪才是啊!”此四人以船王先生年纪最长,便由他出面代答了。

这几位要观战,瘸老三岂能说个不字,况且眼下已有上千人了,也就不差这几位了。自然一番寒暄应答,末了,又邀请这几位上得高台,在中间那侧坐了,而这几位入场。少不得和赵掌柜那边又是一番寒暄。

如此好一阵喧闹,许久难以定下,忽而,二楼、三楼,趴在栏杆处下望的贵宾忽然起了喧闹,不少人涌下楼来,直朝东北角奔去,原来那处竟有人为此次的斗宝,开出了赌盘,细细一瞧,不是澳门的那位有赌王称号的何先生又是何人。

这边厢掏钱押宝、呼喊喧闹个不停,好一通折腾,待斗台中央马达持了铜锣,狠狠敲了数下,场面才彻底弹压住,又宣bù

了几条观斗规则,违者请出场外,如此这般,场面才算彻底定住。

见场面安定下来,瘸老三再不迟疑,将已落锁的大红箱开启,戴上白色丝织手套,从箱中取出一幅卷轴来,排在木桌正中,然后小心布展开来,接着一幅宽约一尺,长约丈余的绢质人物叙事画,便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但听瘸老三念道:“画成于五代,为当时著名人物画家顾闵中所作,绘写南唐中书侍郎韩熙载夜宴,该画构图严谨,人物造型秀逸生动,线条遒劲流畅,色彩明丽典雅,在技巧和风格上比较完整地体现了五代人物画的风貌,堪称中华画史上的名作!当然‘名作’这一评论乃是站在整个中华画史的高度而言,较之于今日,已然成了画史之绝唱,大家请品鉴。”

说罢,瘸老三便让开了身子,不待他完全退开,反盛联盟的那个五个文质气十足的老头便一拥而上,将画卷围满,有的更是拉长了身子,躺上了会议桌,举着放大镜开始鉴赏。

此时,底下上千看客也发出啧啧惊叹,似是被这传世的名画所震慑,而包船王一众,此来就是为了欣赏一下传说的宝物,自也不会呆坐原地,而是站起身来,围在外围,透过一众老头围成的缝隙,静静观赏。

说起来,这画是真是假,反盛联盟的这帮人心知肚明,毕竟此前盛世中华为了打响招牌,曾搞过一次高端古玩品鉴的展览会,此画便在其中,这拨人当时就鉴赏过,而眼下之所以如此狼狈,倒不是怕瘸老三调包,弄假货来晃点,而是这帮老头子对这画史上传承之作,实在是打心中倾慕,每一次相见,便如初恋相会一般,感情是纯粹的,冲动更是莫名的。

这会儿,这五个白胡子老头说是在鉴定,不若说是在玩赏,好一阵折腾后,才定了调子,道声是正品。

“既然你们的人都验明正身了,那就开始下一局吧!”瘸老三挥挥手,招呼侧立在一边的马达把画卷收卷起来,立时就要一锤定音。

“慢!”

啪的一声,赵掌柜一巴掌印在了宽大的桌面上,“许掌柜,自信是好的,可须知盲目的自信便是自大,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等不及?你这边亮完货,总不至于不让我这边摆弄摆弄吧,没这个道理不是?”

瘸老三哂笑一声,道:“请!”心中倒还真起了好奇,看姓赵的能亮出什么货色,非要丢脸,他许某人也不拦着。

这边赵掌柜忽从裤兜的荷包里掏出个蓝色的木盒,接着,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团白如雨,状如绸的丝物来,接着双手在这团丝织物上七折八撑,那团丝物竟化作一幅手套带在了他的手上,接着。赵掌柜打开左首第一个箱子,珍而重之地从中抱出一方卷布来,那方卷布长约二十余公分。甚是厚实。

赵掌柜小心地将那方卷布报上桌后,并不立时展开。而是站在原地,不住地吸气吐气,似乎这小小卷布有万千斤沉重一般,还需积气蓄力才得开启。

赵掌柜如此郑重,满场的空气也陡然跟着凝结,全场上千双眼睛齐齐盯在那一方卷布上,便连此前哂笑不已的瘸老三心中也砰砰直跳。因为凭借多年和古玩打交道生出的敏锐,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件东西绝对不简单。

又过数息,赵掌柜方才一手按住卷布一断,一手轻轻拿捏卷布一角。缓缓朝外牵引,一米,两米,三米五米,赵掌柜牵引到足足五米有余的时候。方才止步,此时整幅画卷已然现出真容,但见其长约五米余,将三张并排的宽大办公桌扑了一半,长不足尺。仅有二十四五公分,同样是绢质,不过此画的内容则繁复得多。

但见在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几家茅舍、草桥、流水、老树和扁舟,一顶软轿行在这薄雾中,绕过一座拱桥,便是宽敞的汴河,至此,雄壮的汴河风光便徐徐展开;从画面上可以看到,汴河两岸人烟稠密,粮船云集,人们有的在茶馆休息,有的在看相算命,有的在饭铺进餐;绕过雄壮的汴河,便是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

画展开的时候,全场在没了声音,头顶新架的旋转镜准确的将这副罕见的长画的内容投射在场外新设的数块镜面上,让散落在四周的上千看客尽皆看了个分明。此幅画实在是瑰丽雄奇,以长卷形式,采用散点透视的构图法,将繁杂的景物纳入统一而富于变化的图画中。全副场面浩大,内容极为丰富,整幅画作气势宏大、构图严谨、笔法细致,充分表现了画家对社会生活的深刻洞察力和高超的艺术表现能力的同时,更是以无比强dà

的感染力,将观者的神魂尽皆拉入画中。

此刻,数千平的大厅在没有丝毫的声音,连喘息声也尽皆绝灭,千人千眼尽皆凝视在这副画上,即便是毫无书画功底的铜臭商贾、市侩愚夫,此刻也全身心地投注到对这副稀世之作的欣赏上来,毕竟对美的感觉和欣赏,千人如一也!

“这是,是清明上河图?”

自从此画展开的时候,瘸老三便痴愣了,魔怔一般,呆呆傻傻地盯着这展开的画卷,便行了过去,五米余的距离,好似足有数里,他竟走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方才梦呓一般发出了这个问句。

哗!

瘸老三一声问出,声音既轻又小,可在这上千平的大厅内,不若引爆了一吨烈性炸药,霎那间,满厅竟是尖叫声,惊喊声,汇聚成道道惊雷,刺得人耳膜发胀!

铛铛铛,铛铛铛

马达玩命儿地敲击着铜锣,剧烈而持续的金鸣终于止住了厅内的喧哗,却并未能完全止住私语,好在场面终究是安定了下来。

瘸老三难以置信地望着赵掌柜,后者脸上含笑,轻轻点头。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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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说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转瞬间,瘸老三由方才的痴愣化作疯狂,一手指着桌上的长卷,喊道:“姓赵的,蒙到老子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爷们儿祖上是哪里的,实话告你,咱爷们儿祖宗八辈都在皇城根脚,解放后,那边的故宫没去过十回,也去过八回。张择端的明明白白挂在四九城的那座故宫里,当时展览时,虽然挂到高远,我许某人不得近观,即便如此我也能断定那玩意儿是真的,因为这的传承老子知dào

得清清楚楚。怎么着,你们还有胆子飞到海那边儿去,把这给勾连回来?”

瘸老三越说越自信,越说越起劲儿,几乎搓唇为枪,化唾为弹。

赵掌柜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面带笑容,代瘸老三说完,笑道:“既然许掌柜知dào

的传承,不妨说出来让咱们这些不学无术的长长学问,开开眼界嘛。”

赵掌柜话罢,底下的看客们也起了鼓噪,要瘸老三细细说来,这会儿,百年难得一见的传世重宝纷纷亮相,更兼赌斗说史,真假争辩,当真是峰回路转,奇峰迭起,精彩纷呈,这么看客看得入迷,自然希望双方拼斗越精彩越好,当下,便鼓动瘸老三快说。

瘸老三冲抬下微微抱拳,朗声道:“众所周知,这为北宋张择端所绘,画成后,便进献给宋徽宗赵佶,而后便被赵佶用他那名传后世的瘦金体题了名,并钤上了双龙小印,随后便被藏于深宫。而国宝的命途从来多劫,这这幅传世之作问世的八百多年间。更是几经战火,辗转漂泊,而今还能以全貌示人。实乃天佑。说起来,这历经八百年间。五进皇宫,数度易手,这其中的过程我就不一一道来,否则说上三天三宿,怕也是说不完的。”

“我还是说说我为什么言之凿凿这藏于四九城中吧,事情是这样的,民国骤建之初。末代皇帝溥仪便将这以赏赐之名赐给溥杰,让其带出宫去,这在当时的大清皇宫乃是常事,江山倒了嘛。这帮混蛋剩下的就替自己捞银子了,而这溥杰带了这就藏之于天津租界的张园内,32年的时候,溥仪建立伪满洲国,这又进了长春的伪皇宫。四五年,小鬼子完蛋了,伪满洲国也就到了末日,当时禁宫之内,一片慌乱。许多宫室藏品便被人趁乱捞出宫去,这正在其中,四八年,解放军解放了长春,当时的军方就在民间搜集伪皇宫散落的珍宝,这便在那时被收缴回来,而后便藏于故宫博物院内”

瘸老三娓娓道来,一咏三叹,故事虽然简短又简单,可这国宝命运交织着国家命运,见证沧桑,历经变迁,闻着无不动容。

瘸老三说完,满场久久无声,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早先的海外遗民,早在解放前就出了大陆,又不是古玩行当的专家,对这国宝的传奇历史自然是头一回听闻,这会儿,见瘸老三说得翔实,上千看客沉湎于那惊心动魄的故事之余,却是信了眼前这副乃是十足十的假画,毕竟谁也不信有人能在宫禁森严,守卫严密的故宫之内,将此等重宝偷盗出来。

啪,啪,啪

三声巴掌响,赵掌柜踱着方步,绕桌缓行,忽然,开口道:“许掌柜不光目光如炬,而且博古通今,说句执咱们港岛古玩界牛耳,也不过分。只是许掌柜故事说得虽好,奈何终究不是当事之人,这其中内情未必完全知晓吧。”

瘸老三道:“少跟老子装相,好像你是当事人一般,就别胡吹大气啦,实事求是地说,若不是先入为主地知dào

真作在四九城的故宫,说不得我还真被你蒙混过去了,此幅画的绢质、设色、乃至画技都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作画之人的洞察力和艺术表现能力在我生平所见的大作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料想素来被称为临摹本第一的仇英版也不过如此了。嘿嘿,可惜,假的终归是假的,若是真作,一如我先前所说在中华画史上是传世之作,在咱们眼下就是画史上仅存的绝唱,那真作在中华画史都可以称之为绝唱,数千年书画史,也当推它为第一。可惜了,你的只是仿作,充其量是幅临摹到九成九的仿作,还是比不过我的,赵掌柜,还有什么话说?”

赵掌柜不急不慌地道:“许掌柜总是自以为是,我先前说,你许掌柜不是当事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有我的道理。不错,你许掌柜方才说的故事,大体不错,却是漏了中间最关键的部分,当初藏于长春伪皇宫的不是一幅,乃是四副,一真三摹,其中许掌柜方才言道的仇英摹本正在其中。四五年,鬼子兵败时,溥仪和鬼子乘机仓惶出逃,遭遇苏联红军迫降,溥仪和他的随从,以及随身携带的大量古玩珍宝便在其中,而真品就在其中,而你先前说的伪皇宫被人趁乱洗劫,遭劫的不过是那三幅临摹本,而现在藏于京城故宫的便是一幅临摹本,真zhèng

的在被苏军洗劫后,落到了一个驻地飞行大队大队长手中,后来这幅画,被这位大队长秘密出售,卖给了一位姓周的当铺老板,这位老板得画之后,便举家搬迁,迁到了港岛,后来,周家落魄,便把此画出售给了我们天雨轩,你眼前的这副正是。”

瘸老三大怒:“胡说八道,人嘴两张皮,你想怎么扯,就怎么扯,证据,老子要的是证据。你们天雨轩要是早有这,还不嚷嚷得满世界都知dào

,装什么孙子。”

对于瘸老三的辱骂。赵掌柜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越发得满面春风了:“许掌柜稍安勿躁。我们怎么敢在你这神眼面前玩儿花活儿呢,就算你许掌柜不要证据,我们也会主动提供,不然如何让在场的,这么多见证人心服口服呢。”

赵掌柜稍稍一顿,接道:“方才许掌柜也说了,对的传承历史一清二楚。那必定也知dào

清乾隆年间,这落到了乾隆二十五年状元毕沅手中,而毕沅有一弟毕泷也痴迷文玩字画,毕沅便邀其弟同玩。这图上也印着他们兄弟良的印鉴,不知dào

我说的可有疏漏。”

瘸老三哂道:“不错,确有此事,怎么着,你不会是想指着你这幅画上的那兄弟二人的印章。再合着这段史料,就自证此画为真吧,荒唐!”

赵掌柜笑道:“你许掌柜认同这段史料就行,下面,我就向你展示真zhèng

的证据。”

说罢。赵掌柜将手伸进方才取出这的红木箱子,拿出一个宽大的信封,信封本是开口,他伸手其内,便拿出一叠照片来,递给瘸老三,道:“许掌柜,看看这些照片吧,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弄到的,乃是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先生访华时所摄,众所周知,基辛格先生痴迷中国文化,访华时,就特意向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提出请求,希望欣赏传世名作,当时就被先总理答yīng

了,而后基辛格便见到了这幅画,还摄了相,这便是那些照片。赵掌柜你可以看看,照片上,全幅画只有毕沅的印章,而丝毫不见毕泷的,总不会这毕泷的印章因年代久远而化了吧?”

这会儿,瘸老三完全被眼前的这些图片所吸引,集精会神地搜瞄,待听到赵掌柜说的破绽,更是在那数处印章位置的照片细细搜寻了足有数分钟,却依旧未得,此刻,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开始相信赵掌柜的说词,恐怕四九城的那件真的是仿品,因为他猛然回想起,当年故宫开放时,那件挂得又高又远,当时对外解释是怕观赏的人太多损坏了国宝,这会儿想来,怕是避讳方家察觉蛛丝马迹吧。

“许掌柜,许掌柜,说话呀”

见瘸老三如此模样,赵掌柜心中已然乐开了花。

细说来,赵掌柜方才的说词也非全无隐瞒,因为此幅画非是天雨轩的,而是宝岛故宫博物院支援的。赵掌柜故事里的,什么画被苏军飞行大队的一个大队长得到,专卖姓周的云云,其实全是编造而出的,当时,这幅画确实为苏军所得,不过随后便被当时的行政院长孔祥熙所知,接着孔祥熙便派出秘使,出重金将这幅画赎了回来,而后就落到了民国大魔女孔二小姐手中,随后孔二小姐将从宝岛故宫弄出来的宝贝连同这幅画准bèi

一起弄出宝岛时,被截获了,这幅画也就落到了官方手中。

因着来历不为世人所知,便被选出来,说成是天雨轩的宝贝,拿来和盛世中华赌斗!而那一袋照片,确实是在确定了赌斗时间后,反盛联盟特意到美国,托了无数关系,花费重金才购得的,却非伪造。

如此,有了验明正身的,书画一类已然绝顶,一赌之下,自然有胜无败,一战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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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秘色瓷

瘸老三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将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拿出来,还力证了四九城故宫的那件为赝品,如此一来,眼前的形势算是急转直下矣,此前还想着第一局拿出来打响第一炮,张扬气势,谁成想这自忖必胜的一局竟然败北,那其后没有把握的两局,在对方如此处心积虑的情况下,怕是绝无胜算了。

此刻,瘸老三心如猫抓,却是毫无主意,他想过立kè

叫马达电告东家此间形势,好求得密室保险柜的密码,那几乎是唯一的机会了,因为即便是能进得密室,瘸老三也没把握能斗赢这回的比赛,因为这帮人连都弄出来了,后边藏着的一准儿不是什么简单玩意儿。

“许掌柜,许掌柜,现在,您没话可说了吧,谁胜谁负,想必您心中已然有数,就用不着我聒噪了。”

赵掌柜志得yì

满已极,这会儿见瘸老三迟迟不语,哪里还忍得住得yì

,说罢,又冲台下抱拳道:“诸位朋友们,劳烦大家做个见证,第一局可是我们四家胜了,且这非是宝岛故宫博物馆的物件儿,合乎这次比斗的规矩,大伙儿给做个见证啊!”

瘸老三此时已然无话,只瞧瞧招呼马达把已重新锁进箱中的拿回二楼安好,另一边的赵掌柜见瘸老三并不反驳他这番话,知dào

这位是默认了第一局的失败,心中痛快,嘴上又道:“许掌柜,第一局我方已胜,咱们接着来第二局吧,这次按您的指示是斗瓷器吧。还是方才的规矩——您先来?”

赵掌柜一句轻佻的问句,撩得瘸老三心火大旺,刚想一口应下。脑子里忽然生出警兆:这局若是再输,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盛世中华可就没啦。回头怎么跟三哥交待,他不活扒了自己啊?不行,不行,还是让这孙子先来,拖些时间也好,实在不行,就中断比赛。下回再比,爷们儿就不要脸了,他能拿爷们儿怎的?

瘸老三心中已经打好了光棍算盘,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一脸的肃穆又化作笑脸:“有来有往嘛,哪能我这主人一直压着客人的,这局你老赵先开,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淘着什么好玩意儿了,拿出来。让咱爷们儿开开眼。”

瘸老三这番作势,在赵掌柜眼中不过是倒驴不倒架,纯属虚张声势,当下,也不和他做口舌之长短。随手打开中间的箱子,从中抱出个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大罐来,但见这大罐,两头细,中间粗,一人合抱粗细,罐上人物繁复、车马相随,看画面上的人物装束,男的宽袍广带,女的云鬓低胸,颇似唐代人物。

赵掌柜先从箱中拿出一方宽大的软垫,这才小心地将大罐搁置其上,放稳后,一拍手,笑道:“许掌柜,这是什么物件儿,我先不说,先考考您这神眼,来,您上眼!”

其实,早在赵掌柜将这人物大罐儿拿出的时候,瘸老三眼神儿便再没一刻离开这方大罐儿,先前没动作,只不过是守着古玩行当的规矩,赵掌柜没放稳,他安能上手,这会儿赵掌柜刚一招呼,瘸老三便拖着瘸腿,三步并作两步走,便到了跟前,带着白手套的手一把扶住大罐儿,便轻轻敲打,凑眼细瞧,数息功夫,嘴巴便念叨开了。

“胎质细腻,胎壁较薄,表面光泽,胎色呈青碧,釉质腴润光亮,半透明,釉层薄而匀,晶莹润泽,犹如湖面一般清澈碧绿,瓷壁上画作乃是徽安笔法,作的乃是虢国夫人迎圣图,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越窑瓷,只是”

不待瘸老三说完,赵掌柜一拍巴掌:“神眼就是神眼,不错,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正是越窑瓷!”

“越窑瓷,没听说过啊?”

“是啊,只听说什么哥、汝、官、钧、定五大名窑,这会儿能上的台面的,至少该不比这五大窑差啊!”

“越窑瓷我倒是听说过,没听说有多了不起啊”

“”

这边瘸老三还没接茬儿,看台下面先起了一阵喧哗。说起来,众人有此反应,倒也正常,因为越窑瓷早在北宋末年,便以衰落,传世之作,极其稀少,虽然在盛唐时期,也曾做过贡品,可单论瓷器质量,还是高不过五大窑的御用精品,因此,后世名声不彰。

铛!铛!铛!

三声锣响,马达又及时控zhì

住了场面。

台面上,瘸老三说完那番话,依旧在细细打量这个瓷罐儿,他亦不信那边会在之后,拿出个虽然罕见、并不如何出色的越窑瓷来重数。再说,眼前的这个人物瓷罐儿,瘸老三却是生平第一次有些摸不准脉,因为越窑瓷,他见过真玩意儿,还不只一个两个,都是或浅灰或青碧,即使颜色不一,也只在色彩和浓艳山有异,可眼前的这个人物大罐儿的青碧上总似还着着别的颜色,朦朦胧胧,似冰似玉,彰显着莫名的神mì



“糟糕,该不是那玩意儿吧?不可能,不可能”瘸老三猛地想到了古书上的记载,心神一震,面色大变。

赵掌柜原本就立在瘸老三一边,视线一直盯在瘸老三脸上,这会儿瘸老三面色激变,他自然看在眼里:“呵呵,好手段,许掌柜在下这回可真是服气了,没想到连这种冷僻的宝贝,您都看出来了,不错,这正是越窑秘色瓷,乃是越窑里的绝唱,瓷器中的绝响,向来只在古人记载里出现,今儿个您算是见着真玩意儿了”

赵掌柜这声“秘色瓷”一道出,台下又是骚然一片,就连台上的包先生四人也神色大变,交头接耳起来,毕竟这虽然珍贵,可到底知dào

世上有这么个玩意儿,可这秘色瓷可是只存zài

古人书上的,谁也不曾见得真玩意儿。

台上台下,同时骚动,这回不待马达敲锣,赵掌柜先动作了,但见他抬手虚压,底下立时便止住了声儿,看来都想听他说说秘色瓷的妙处,果然,赵掌柜不负众望,朗声介shào

开了:“先前那句唐代大诗人陆龟蒙的‘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赞的是越窑瓷,而殊不知越窑瓷中的圣品秘色瓷,更是巧夺天工,前年罕见,正所谓‘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贡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赞的就是这秘色瓷,秘色瓷在古人书籍中又被唤作玄冰,绝玉,千峰翠,乃是大唐皇室的御用瓷器,论珍稀程度和艺术成就已然高出了五大窑”

赵掌柜在台上一番介shào

,足足侃了半个钟头,光故事、典故就说了三个,尽是吹嘘、溢美之词,就是快破石头,怕是也被他吹成了稀世珍宝。

瘸老三这边其实已然断定姓赵的没打诳语,他对自己的眼力向来是信心十足,自然知dào

眼前的瓷器,九成九是秘色瓷,可如果真是秘色瓷,那他准bèi

的那件钧瓷人物大罐儿,也就没拿出来现眼的必要了,好在这小子心中已然打起了耍光棍的主意,却是不如何慌张。

赵掌柜直到说得嗓子眼发干,这才止住话音,冲一侧的瘸老三道:“许掌柜,我这边亮完了,该看看你们盛世中华还藏着什么好玩意儿了,我相信该不会让诸位观众们失望吧,总不会比不上我这件秘色瓷吧,我”

“慢!赵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承认了你这就是秘色瓷,总不能拿随便拿一件莫名其妙,谁也没见过的玩意儿,再配上传说中的那些宝贝玩意儿的名字,亮相一配,就当了那传说的宝贝使吧,您这也太牵强了吧?”

瘸老三脑子极灵,先前想的万一不敌,就中断比赛,现下却是有了更好的主意,那就是死不认账,反正眼前的这秘色瓷,也没个官方说法,只要他瘸老三不认,那它就不是秘色瓷,毕竟这玩意儿第一次出世,除非是一干圈子里的著名老头子们一起会商、研究后,方才能给这玩意儿定下身份,否则这东西说是宝贝就是宝贝,说是破瓷片子,就是破瓷片子,因为这玩意儿乃是黑户,就相当于没有身份证。

“你!许掌柜,你要是这么耍赖可就不地道了吧?”

“姓赵的,我这怎么是耍赖,我这叫守规矩,拿不出证明来,就甭想胡乱按名儿。”

赵掌柜怒发冲冠,眼看着就要大骂出声,忽然坐在中间的那位头发后梳、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出声了:“老赵,稍安勿躁,早料到盛世会玩儿这一手了,放心,朱老、秦老、尤老、许老的车队已经到三环了,十分钟就到。”

这说话的中年人正是宝岛故宫博物院的梁副院长,他此来,正是为了夺回,以补故宫只有临摹本之憾。而他口中朱、秦、尤、许四老,正是东南亚古玩圈子的抗鼎人物。此四人素来以艺精、德謦著称,乃是古玩界公认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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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横空出世

却说瘸老三与这朱、秦、尤、许四老相比,辨识古玩的本事或许犹有过之,可论在东南亚文玩圈子的影响力和威望,却是远远不能相较,显然这中年人的意思,这四位杀到,就是为了给这秘色瓷“上户口”的。

霎时间,瘸老三霍然色变!

朱、秦、尤、许丝位古玩圈子的大佬来速甚急,先前梁副院长刚说已到了三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四人就到了。这四位倒是轻车简从,每人身边不过带了一位随从,四人容貌迥异,但从外貌观之,年岁却是相近,皆是鹤发银须,鸡皮密匝,似乎俱到了耄耋之年。

这四位到来的声势虽小,可引发的骚动却是极大,竟比方才包船王四位驾到,更加震动,满厅俱是招呼声,大部分人或抱拳,或鞠躬的行礼,阵势极大。

想来也是,包船王四位虽然或豪富,或手握大权,可此刻大厅内,达官贵人在所多数,对这几位不过是场面上的礼敬。而这文玩四老是圈子里公认的一派宗师,此刻大厅内,不管身家多少,职业如何,俱有同一个身份,那就是藏友,这藏友见着这四位圈子里殿堂级的人物,和粉丝见着偶像的感觉无异,自然热烈非常。

文玩四老甚是讲礼,不住冲人群抱拳回礼,好一阵折腾,才算完成了叙礼,末了,四位大佬,皆被搀上了高台,在两一侧横位坐了,正好和包船王四人两两相对。

四老驾到,瘸老三惊怒交加,却是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直愣愣地站在当场。

倒是四老颇有礼貌,问清了此间主人,倒是先和瘸老三问了好。如是这般,就算瘸老三心中再有不满,也不得不赔笑问好。他可是知dào

这帮老头子有多大能量,要是不小心怠慢了。光这几个老家伙的徒子徒孙都能把他淹了。

四老来意不言自明,几位老头子也是听说此间出了传说中的秘色瓷,才千里迢迢地赶到,这会儿礼数尽到,却是顾不上废话,一并朝那正中央的秘色瓷奔去,未几。便排顺了位置,齐齐盯在那大罐儿上,四双眼睛皆现出痴迷之色,良久。朱老扣住大罐儿口,另一手轻轻敲击,末了又倒转大罐儿,好一阵摩挲,忽而。仰天叹道:“果真是失传久矣的秘色瓷!”

说罢,便让开了身子,有朱老这一声长叹,此大罐儿的秘色瓷身份,便算板上钉钉了。瘸老三先前的理由却是再也无法搪塞。

果然,朱老退开未几,另外三老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或相信,或简洁,总之皆是证明了此大罐儿秘色瓷的身份乃是确凿无疑。

此刻,瘸老三心中实如猫抓,他倒不是急躁此大罐儿秘色瓷身份确定,因为他自个儿都能断定此必秘色瓷无疑,而是烦躁这四个老头儿突然杀到,一连打翻了他两个计划。前一个计划,就是一口咬定此大罐儿秘色瓷身份还有待确定,如此便可拖延下去,后一个计划,则是在承认大罐儿是秘色瓷的情况下,强行中断比赛,可眼下这四个老头儿如四根擎天玉柱,叫瘸老三此刻还如何耍得出赖?

若是瘸老三此刻,还敢说什么延迟比赛,或者改日再赛,先不说底下正看的如痴如醉的看客怎么想,单是这几位老爷子恐怕就应付不过去,这几位千里迢迢赶来,先不管是不是心中存了偏帮那边的心思,可人家绝对不希望自己刚到,你这边就敲锣散戏,这不等于给人家四位脸子看么?

瘸老三的脸皱成了苦瓜,赵掌柜自然看在眼里,此刻,瘸老三以及盛世中华,在他眼里与落水狗无异,再不痛打,还待何时,“许掌柜,有朱老、秦老、尤老、许老四位老前辈作保,这大罐儿的秘色瓷身份,您不会还有意见吧?若是没意见,还请亮宝吧?”

瘸老三心中焦虑万分,却拿不出丝毫主意,情急之下,光棍脾性发作,就待掀开箱子,取出那钧瓷人物大罐儿,在他想来,宁愿战死,也不能吓死,若是不战而降,盛世中华这响亮的招牌算是白挂了。

就在瘸老三伸手按在大红箱子,正待开启时,静寂无声的大厅,陡起一道喊声,“慢!”

那声音温润如玉,低沉浑厚,虽不怎么大,在这寂寂无声之地,却是那样刺耳,而听在瘸老三耳中,脑子仿佛瞬间炸开一般。

“三”

瘸老三看见来人,惊喜交加,刚要出“三哥”,却被那人拿话堵住:“许掌柜,都开始了呀,怎么样,形势如何?东家叫我过来看看,看看你寻摸的什么玩意儿来招待客人的,怠慢了,可要不得哟。”

瘸老三脑子本就警醒,听见那人如是说,立时就接着那“三”字圆了下去:“是三子呀,东家在医院还好吧,来来来,正好让你看看,实在不行,咱们再换嘛。”

那人身量极长,边说边走,几个大跨步,就上了高台,因着有方才和瘸老三的一番亲热对话,散落在四周的盛世中华员工虽不识得他,却也未出手阻拦,便让他跨上台来。

但见这人身形瘦削,面目极是英俊,一身简单的衬衣衬裤,竟叫他穿出气宇轩昂的感觉来,哪里像方才对话中的门下小厮,分明是个贵气公子嘛。

此人是谁,不言自明,正是咱们的薛向薛大官人。

却说这边赌斗起时,薛老三也作了看客,和八字须隐在下面看热闹。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骂了,这姓薛的也忒没心没肺了,自己女人都受伤住院了,还不赶紧去瞧,还有心情在这儿起哄架秧子?

然而实jì

上,薛老三自不是这等样人,在他想来,按方才双方的对话交锋,眼下分明就是盛世中华的存亡之秋,这小妮子就是再不方面,恐怕一准儿也得露面,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没头没脑地去医院寻人呢,不若就在此地等候,也还隐在暗处,看看两年不见,小妮子出落成何等模样了,是不是如这传说中干练贵妇、有财御姐一流。

于是,薛老三就抱着游戏的心态,看台上的热闹,哪知dào

越看心越焦,这小妮子非但没等着,看瘸老三这便秘一般的脸色,显然眨眼间,这赌斗便要大败亏输,再加上先前听瘸老三在台上分说盛世如今已然成了东南亚的古玩中心,薛老三哪里还有原来那般换得一亿六千万就是大赚的狭隘,立时,便冲口喊出声来,接着,便挺身而出险之又险地止住了即将到来的大溃败。

却说瘸老三这边和薛向一唱一和,眨眼间,便给薛老三披上了盛世中华东家心腹的身份,而薛老三上得台来,再不迟疑,拍拍一边满是激动的马达的肩膀,径直朝瘸老三准bèi

的另两个箱子行去,先打开中间那个已然落锁的箱子,扫了一眼便把箱子关上,那边的瘸老三正好又将第三个箱子落锁,推到了他跟前,薛向同样打开,扫了一眼,复又关上,接着便说话了。

“许掌柜,这不行啊,人家好容易来咱们盛世一回,您就用这些玩意儿打发人家?这让东家知dào

可是要生气的呀。”

薛老三一口一个“东家”的称呼柳莺儿,心中也觉欢乐非常。

而这小子自得其乐之余,却是不知dào

,无数人已然把他视作一个骤然获得那位传说中美艳非常女东家宠幸的小白脸,要不然他一个打杂的,岂敢和威名赫赫的神眼许掌柜如此讲话。其中怨念最深的,便是那位起先和薛向交谈了许久的八字须。

在八字须看来,老天真是不长眼,自己长得如此风流倜傥,竟然没得到自家那位自己只惊鸿一瞥已然视作天仙的女东家的青睐,竟然这小子捡了个便宜。

“是了,这小子定然是东家的内宠,平日里肯定是养在深闺中,只有今天情势危机,才放出来,要不然自己这一年到头,终日在大厅奔忙之人,怎么不识得这小子,苍天啊,你还敢再不公平些么!”八字须越想越气,心中无穷怨念已然冲塞天地。

台上的薛老三自然不管八字须作何敢想,他这边自顾自地招呼瘸老三把箱子锁了,便让马达抗了上去,活脱儿一个指手画脚得宠豪奴形象,可薛老三偏生不知别人是这般看他。

对面的赵掌柜先就恼了,喝道:“嘿嘿嘿,你是谁呀你,我们和盛世中华的许掌柜赌斗,你跑来指手画脚,算哪根葱啊,别耽误咱们比斗,趁早赶紧下去!”

说起来,赵掌柜愤nù

地也有理,毕竟方才瘸老三的一脸纠结,他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眼见着就要一锤定音了,被薛向跑出来这么一搅合,是谁碰到都得恼火儿。

薛向也不着恼,笑道:“是赵掌柜当面对吧,您可别多心,我绝对不是来瞎搅合的,我是领了咱们东家的命令,前来好好招待诸位的,方才许掌柜拿出的那两样儿物件儿,我看了,实在是配不上诸位的身份,更配不上这次比斗的场面,所以,按我们东家的意思,得上好玩意儿才行,您几位少待片刻,咱们立时动真格儿的,好叫几位见识见识什么叫盛世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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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雨过天晴云破处

薛向一声说罢,便移步上楼去也,瘸老三紧随其后,上得二楼转角处,见四周无人,瘸老三再也忍不住激动:“三哥,您怎么来了?”

“废话少说,藏宝贝的房间是哪个?”

“三楼最东边那个,我没钥匙啊。”

薛向再不答话,急速奔上三楼,寻得最东边那个房门,但见,是宽厚的铁门,而且是从里边锁上的,显然要撬门也是不易,熟料薛向却无丝毫犹豫,抬起大长腿,就劈在门上。

哐的声巨响,铁门晃了晃,却是未开。

哐哐哐

薛老三连出无数脚,砰的声巨响,大铁门竟连同门框,全被他劈到在地,这会儿瘸老三却是刚爬上三楼来。

薛向大步进门,单间房内,甚至空旷,无桌无椅,却有一个硕大的箱子焊死在墙上,这大箱子光亮有泽,看不出什么材质,但绝非简单的金属,因为大箱子左下角贴了个大大的标识,上面全是洋码子,好在薛老三英文功底不弱,略略一扫,便知dào

眼前的箱子是合金锻造,坚硬异常。

“三哥,这个保险箱可千万不能暴力开启啊,最上端有承压墙,一暴力开启,上面的墙压下来,里面的东西可就全毁了。”瘸老三边喘着粗气,边扶着破碎的门框呐喊。

哪知dào

薛向挥挥手,就把手按上了箱子正中的金属圆环凸起上,此处正是这保险箱的密码锁所在。但见薛向飞快的扭动着,时左时右,数息功夫后,但听咔嚓一声响,门开了,薛向探头入内。细细一扫,瞅准两个盒子,和一封文件夹。接着,便撕掉封口处的封条。将那两个盒子和那个文件夹,一道拿了出来,之后便将保险柜拍死,大步朝门边走去,路过目瞪口呆的瘸老三身边时,还拍拍他肩膀,示意跟上。

二人步履极快。瘸老三拖着瘸腿虽跟得辛苦,却也知dào

眼下不是叫苦的时候,且他心中极端好奇薛向手中的一长一短两个箱子到底装的是何等宝贝,却说这密室。连他也从未进过,端的是好奇非常。

二人很快就到了一楼楼梯口处,瘸老三招呼马达领了四五个大汉,返回三楼,把守坏掉大门的密室。他则和薛向重新登上台来。

“我还以为许掌柜不敢来了呢,今天这金蝉脱壳之计,可是玩不得呀。”赵掌柜早等得不耐烦了,虽然瘸老三和薛向此去也不过十分钟左右,可渴盼许久的胜利。便在眼前,这片刻等待,也叫他度秒如年。

薛向道:“赵掌柜别急嘛,今儿个,你们上门是客,咱们盛世又如何能不好好招待,可这话分两头,咱们既然是比斗,口说无凭,得亮出真玩意儿嘛!”

薛向这小子上得台来,就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是以柳莺儿跑腿小厮的身份,混上来的,一会儿工夫,就大模大样地取代了瘸老三的话事权,竟是未觉丝毫不妥。好在这小子,在一众人等心中的形象,就是傍富婆的小白脸,羡慕嫉妒恨之余,倒也觉得这种小白脸有如此行径,实乃再正常不过,谁也没觉有何不妥。

赵掌柜心中大骂:什么东西,却是不愿为这细枝末节,拖延时间,说道:“不知dào

在这位小兄弟眼中,什么才是真玩意儿,难不成我这和秘色瓷大罐儿,你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变成了假玩意儿?”

薛向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方才说的彩头,你们这儿可是恨不得拿大喇叭吆喝着要用一亿六千万对赌咱们盛世,空口无凭,要见真玩意儿,否则不赌也罢,要不,等你们典当了身家,凑足了银子咱们再赌?”

薛向这副无赖行径,不知气得台下多少人骂出声来,就连台上的四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也被气得直吹胡子。

而赵掌柜听了薛向这番话,却是心中大定,此前,他还真担心盛世藏着什么密宝,而这小子正是被盛世的东家派回来取宝的,可这会儿,薛向拿彩头的事儿一嚷嚷,听在赵掌柜耳里,绝对就是虚张声势,妄图拖延时间,实乃是心虚胆怯已极。

“放心,货早备齐了,四张渣打银行的本票,你可以验验,前提是你小子识得。”这回说话的是梁副院长,但见他从怀中掏出四张宽大的支票,直接拍在了桌上。

薛向这厚脸皮,当真就一把接了过来,扫了两眼,就揣进自个儿兜里了。他这番动作,彻底热闹了反盛联盟那一帮人,眼见着就要生出事端,又听薛向道:“急什么,怎么着,想反悔啊,按你们先前的说法,输赢,这四张票都归盛世的,这么多人,听着,怎么,想耍赖啊?”

赵掌柜被噎得直翻白眼,一口气刚缓过来,正要说话,又听薛向道:“别废话,咱这玩意儿也带来了,就放四位老爷子那儿吧,赢了,我收回,输了,你拿走,若谁还有意见,咱就不玩儿了。”

说话儿,薛向就把那和两个箱子一并取来的文件夹,摊开,推到了,四位白胡子老头子中间,摊开的那面,众人尽皆看得分明,正是盛世中华的房契和地契。如此一来,反盛联盟那拨人彻底无话了,毕竟薛老三没说错,按他们先前的赌斗规则,确实赌局一开,无论输赢,那四张票,都是盛世的,争端便在这房契、地契上,如此有朱老四位做中人,那是再合适不过。

薛向这边一出手,便将主动权抢了回来,将反盛联盟那帮人因骤胜而高涨的气势,立时便打了下去。一边的赵掌柜早已被薛向这通王八拳,气得心口儿生疼,当下再不废话,直嚷嚷着让薛向亮宝,在他想来,这局就能定了胜负,到时直接拿了房契,就开始赶人,狠狠出口气。

薛老三也不再折腾,抬手打开箱子,从中提溜出一个瓷瓶来,就这么懒懒散散地往桌上一放,哪知dào

这瓷瓶甫一露面,台下还没什么声音,台上的朱老四位,以及同反盛联盟一帮到来的老头子便齐齐开始喘粗气。

薛老三按住瓷瓶,轻轻一推,瓷瓶便在光滑的桌面上,直朝呆立的赵掌柜驰去,“开开眼吧!”

哪知dào

薛向这一动作,赵掌柜还没回过神来,一帮老头子竟是腾地一下,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活似矫捷的大马猴,齐齐趴在桌上,双手摊开,朝那滑动的瓷瓶护去,却又不敢碰瓶,只是小心地护在一侧,又像极端尽责的看护婴孩的月嫂。

谁知那瓷瓶却是奔驰地平稳至极,恰好在赵掌柜身前正中位置,

稳稳停住。薛老三出手,自然是有把握的。

哪知dào

就是这有把握的举动,却闹腾的一众老头子齐齐翻了脸。

“哪里来的臭小子,这玩意儿是这样放得的么?”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朱老拍着桌子,怒声大骂,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若毁坏国宝,你就是千古罪人!”

“无知无识的小子,赶紧下去,下去”

“”

一帮老头子,霎时怪异,人人破口大骂薛向,眼睛却是一刻也离不开桌上的瓷瓶,就连义愤填膺,挥手拍桌的朱老,也是两眼外凸,聚焦瓶上。可他这番动作,却好似拍岸骂瓶一般,极端好笑。

薛向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卖弄,竟得了这么个后果,讪讪无语,任由这帮老头子聒噪。谁成想,他这边不搭理,那帮老头子咆哮了几句,神魂便俱被桌上的那只瓷瓶吸引了过去。

但见这只瓷瓶不过三十公分长短,瓶身极细,中部最粗位置也不过双手一合粗细,瓶口处一左一右,延展出两只半圆钩环,瓶身通体青碧如天,绘着淡淡梅枝,瓶身极薄,宛若蝉翼,隐约间,似乎能透壁而观,整个瓷瓶静静立在桌上,犹如一位妍媸有致、淡妆初成的婉约美人。

近十位老头,不顾仪态地趴在桌上,有架着老花镜的,有举着放大镜的,朱、秦、尤、许四老,技艺超凡,虽未举镜,却是拿眼睛贴上瓶身去,一众老头姿态极是窘迫,却无一人,拿手触碰瓶身,生怕这一碰,这极薄极细的瓶身,砰的一下,猝然碎裂。

良久,朱老才站直了身子,吟哦一句:“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老夫此生能得见这般神器,死有何憾,死有何憾”

老头子这一声长叹,击碎了赵掌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失声道:“这真是传说中的柴窑?”

其实,此前薛向拿出这只双花抱耳瓶时,赵掌柜扫了一眼,一颗心便渐渐沉了下去,因为越窑秘色瓷虽和柴窑瓷一般,世所未见,可柴窑瓷在古人笔记中,可谓连篇累牍,对之性状描述,汗牛充栋,赵掌柜自然知之甚深,这一见之下,便猜测多半是柴窑瓷,此刻,再由朱老一句周世宗柴荣所作的赞颂柴窑的诗句吟出口,赵掌柜便知再无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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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孙子见爷爷

赵掌柜的担心果然没错,朱老这边话音刚落,许老也开始高声感叹:“老夫幼时随家师学艺,曾在家师处偶然见过指甲盖一般大小的柴窑瓷片,乃是镶在一件前朝帽子上的,那瓷片光耀夺目,宛若飞箭,质比宝石,奈何天不留神器,时逢中原板荡,神州处处烽火,家师倾尽所有,依然没留住那片柴窑瓷,而我今日竟有幸有缘,得见这完整器物,百年之后,黄泉地下,逢见家师,也足告其灵呀!”

朱老、许老这两位顶尖大家,相继失声喟叹,声音虽不大,可在这满厅寂静无声之际,上千人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见这两位阅宝无数的大佬,如此性状,上千看客如何不知这小小瓷瓶绝对是稀世重宝,不少人不知dào

柴窑到底是何物,便于台下,对周边看客,窃窃相询,继而,嘀咕的人多了,场子立时就喧闹起来。

就在这时,瘸老三闪亮登场,意气风发,哪里还有先前的丝毫颓唐,但见他先吆喝一声,又一挥手,底下声音渐稀,又听他道:“诸位朋友们,我方才听见底下有朋友在问什么是柴窑,那我许老三就在这儿献丑一番,向大伙儿简单地说道说道,众所周知,哥、汝、官、钧、定五大窑初产的贡瓷,为世人所众,殊不知,其上还有这柴窑,因为这柴窑原本就是后周皇帝柴世宗,亲自令人建造地,出产的瓷器极其稀少,只为皇室所用,而这柴世宗虽然雄才大略,奈何天不假年,早早的就死了,柴世宗一死,天下大乱。这柴窑便要毁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且这柴窑从新建到覆灭。仅仅只有六年,和那传世几百年的名窑比起来。实在太过命短,因此,这柴窑出产的瓷器便珍稀至极。”

“当然,因为少而珍稀,未必显得这柴窑瓷有多珍贵,譬如方才展出了越窑秘色瓷,也是世所难寻。这秘色瓷的珍贵就珍贵在它的罕有上,而柴窑瓷不同,他的出产窑口不但远较秘色瓷出产的窑口越窑短命,且其瓷器品相。简直就是稀世珍宝,明文震亨在中写道: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又有清兰浦、郑廷桂在一书中也说柴窑瓷:滋润细媚。有细纹,制精色异,为诸窑之冠。于此,可知柴窑瓷不仅在稀世程度上胜过越窑秘色瓷,便是本身的艺术价值也横绝瓷史。就是道声瓷中之皇也不为过”

瘸老三这番讲述可谓详之又详,将柴窑瓷的来历、特征以及珍贵所在,说了通透,当然,最主要的是,在讲述的时候,顺道将柴窑瓷和秘色瓷作了个高低论断,成功了引导了舆论。

果然,瘸老三讲完,台下一片惊叹声,齐齐盯着这稀释罕见的瓷中之皇,再没了声音。

“许掌柜,这话不对吧,柴窑瓷虽然稀罕,却也未必胜得过我这秘色瓷,仅凭古人的书中论述,怕是难以服众吧,你这柴窑瓷有诗盛赞,我这秘色瓷照样也不缺,都是当世仅存的玩意儿,凭什么就说你的柴窑瓷胜过我这秘色瓷。”

赵掌柜果然不是好糊弄的,抓住瘸老三的话罢,便立时展开了反击,况且他说的也并非无理,这两大瓷器,都是亘古失传,于今同露,倒真是很难分出高下。即使赵掌柜心中也知dào

秘色瓷只不过是越窑中的佳品,只是因为不传世而珍贵,论及真zhèng

的贵重,实在难胜过这柴窑瓷,可这会儿是关系到一亿六千万的豪赌,自然是道义放两边,利字摆中间,即使是胡搅蛮缠,弄成平局,也是好的。

瘸老三一听赵掌柜要耍赖,立时就恼了,跳着脚,刚要骂出声来,薛向却发话了:“许掌柜,招呼下面送一盆水来,再带个水瓢。”

瘸老三不知薛向要做什么,却是不敢有违,狠狠瞪了赵掌柜一眼,吆喝一声,片刻功夫,便有两位大汉,捧上一大盆水来,水盆颇大,直径足有半米,盆中水深约一指,水面上浮着一个翠绿的水瓢,水色透明澄清,显示纯净水无疑。

两位大汉将水盆抬上了桌面,便躬身退下台去,薛向前走几步,来到双花抱耳瓶边,刚要伸手,七八个老头齐齐出声喝止,生怕这无状小子把这传世神器给(卒瓦)了,薛老三连忙再三保证,双手持瓶,做小心翼翼状,才得将瓶取回。

薛向取得瓶后,来到盆边,将双花抱耳瓶放置盆内,这瓶身似乎极轻,浮浮难沉,薛向一手扶住瓶口,取了盆中的翠绿水瓢,从盆中舀水,缓缓灌注盆内,瓶内水愈多,瓶身便缓缓下沉,两瓢水后,瓶口已然有水溢出,显然水已注满,此时瓶内满水,瓶身已然稳稳立在盆间。

“这有什么呀,往瓶里注水,就能当宝,论起装水,你这小瓶儿,比我这大罐儿可是差远了。”

瓶中注水,并无异象,赵掌柜遂出言讽刺,以贬其瓶。

哪知dào

他话音方落,这瓷瓶儿陡然起了变化,但见瓶身上的青碧色,缓缓晕开,颜色越发地纯净,那青碧之色宛若雨后天晴,碧空如洗后的青天,碧得是那样的耀眼,青得是那样的纯净。

满厅的人尽皆看傻了眼,不知谁“啊”了一声,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惊叹,哪知dào

这声惊叹罢,瓶身又起了变化,那瓶身仿佛越发的细腻起来,先前是薄如蝉翼,此刻已然几近透明,而瓶身处浅描的树枝梅花,霍然出现在水中,春意横生,意趣天成,忽而,薛向轻轻拨动水面,水纹荡开,那数根梅枝,仿佛被春风拂面,缓缓轻摇,花枝招展,简直是妙不可言。

如此神奇瑰丽的景致,看得满场上千人尽皆如痴如醉,忽而,薛向又动了,但见他扣指轻敲瓶身,咚咚咚、嘣嘣嘣,瓶身尽发出如钵似磬的声响,响亮悦耳至极。

薛向这边正敲得高兴,忽而两只手,尽皆被几双鸡皮枯枝拿住,回头一看,但见一众老朽,已然怒目而视,显然对他这种罔顾神器安危的行为,极度不满。

薛向尴尬一笑,攸地收回了手。

“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千年传闻,今日始见,始信矣,老赵收罐儿,这一局咱们输了!”

说话的正是宝岛故宫的梁副院长,细说来,他这番慷慨认输,也非是他性子直爽。因为他知dào

虽然这朱、秦、尤许四老,是被他请来的,却是绝对不会为了点私人交情,就做出违心论断的,而眼前的场面,只要不是傻瓜,就知dào

两件瓷器,孰优孰劣,这是重宝遇上了神器,非战之罪,他相信这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局绝对不会再出差漏。

正是有着这番计较,是以梁副院长难得爽快一回!

却说梁院长虽非反盛联盟的主力,可眼下的三件重宝,除了方才失败的秘色瓷,其余两件都是出自宝岛故宫博物院,他的话的份量自然非同寻常,赵掌柜尴尬地回望下后边的三位话事人,见三人齐齐点头,便再无纠缠,收起秘色瓷大罐儿,二话不说,便直接打开了大箱子,从中提溜出个小箱子,他这箱子套箱子,弄得甚至神mì

,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薛向这边忙着小心擦洗柴窑瓷瓶,却是无暇理他,待把柴窑瓷小心放回箱内锁好后,那边的赵掌柜已然打开了小箱子,从中取出了一块,十公分见方的玉玺来,那玉玺通体玄黄,上交五龙,五龙身姿若飞,龙口大张,霸气非常,但听赵掌柜道:“此乃乾元通天玺,乃是成吉思汗铁木真远征花剌子模时,偶得一块绝世玄黄玉,请得能工巧匠,雕琢三年,方得成玺,后来此玺便称为大元王朝的传国玉玺,几次元朝大规模分裂内战,便因此玺而生,而元朝作为我中华民族疆土最广大之朝代,这方乾元通天玺的份量,我想除了那块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只怕是”

赵掌柜话至此处,薛老三已然笑破了肚皮,当下,便再也忍不住,掀开了箱子,也将一方玉玺丢上了桌面,但见那方玉玺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玉质均匀,洁白无瑕,温润细腻,正背两面逐满了云纹,晶莹璀璨的水晶吊灯下,宝光夺目,不是薛老三那日从郝运来、康小八一众处得来的和氏璧又是何物。

当他见赵掌柜寻摸了个玉玺出来,心中已然笑开了花,若是别的玉器,说不得还得争上一争,辩上一辩,可这玉玺孙子见了玉玺祖宗,还有不俯首认输地么,更何况赵掌柜自个儿都大言凿凿“我想除了那块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云云,眼前的胜负还用得着多论么?

说到这儿,您恐怕要问了,这传国玉玺不是被薛老三收在四九城的老家了么,怎么在这处又寻见了?

这其中自有一番波折,且听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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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逆天了

原来,这薛老三经过搬家一事,算是深切体会到家里藏了一堆坛坛罐罐的麻烦,尤其是搬家时,那个麻烦劲儿哟,又怕磕着又怕碰着,真真是气坏了薛老三,再加上,薛老三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藏友,也就是外行凑热闹,更何况终年在外做官,不得归家,家里放着这些宝贝,着实不能放心。

再有一个那就是退十万步的想法,无非就是若薛家人在政治博弈中轰然倒塌,少不得就是个悲催的下场,为弟妹今后生活计,薛老三也有理由将他搜刮来的宝贝藏在一个安全处,将来以备不时之需。然而这安全处,哪里还有比柳莺儿这孤悬海外的地界儿更安全的,因此便悄悄转移了过来,而柳莺儿这个密室便是专为薛向这堆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准bèi

的,其中还包括了郝运来、康小八那帮人收敛的舍不得运作贩卖的好玩意儿。

当然,那些舍不得出售之物,俱是薛老三从前圈定的铭器,乃至有传承意义的宝贝,而这店名取名盛世中华,便是有了这传承的味道。虽然现下港岛分属英吉利治下,薛向却是知dào

终归要回归的,因此,这也算不得遗祖宗之重宝于胡尘。而且,这些宝贝放在盛世中华,未必就比放在那深宫之中差了,以港岛在亚洲的地位,无疑更能发挥这些宝贝的传承意义。

却说这薛老三把这古玩、珍宝一骨碌地给柳莺儿运来后,小妮子便专门去了信,告知了东西已经藏好,连密码都附在了纸上,正是薛老三的生日,如此,这薛老三方才有把握破门而入后。能取得宝贝,拿来参斗。且方才那件双花抱耳柴窑瓷瓶,正是那日薛老三在乱葬岗挖出的老教授之遗物。

正是有了这番因果情由。薛老三才胸有成竹,眼见着别人大礼送上门来。他岂有不收之礼。

却说这薛老三不待赵掌柜讲话说完,便自顾自地将传国玉玺提溜上了桌面,哪知dào

这玩意儿刚上桌,赵掌柜的慷慨陈词便嘎然而止,眼珠子盯在传国玉玺之上,已然充血。

而一边的几个老头子更是够呛,咯咯两声。四老之一的秦老霎时间就抽过去了,这位老前辈一身专攻玉器,这会儿见了这几近神话传说中的貌似物现身,不待辨明真身。就不行了。

秦老这一倒,台上立时一片慌乱,三三两两的来人赶紧将之扶住,哪知dào

这边的秦老还未料理好,那边反盛联盟的两个华发老头。刚把放大镜在玉玺上比了两下,也是咯咯数声,一头栽倒在桌上,这下可真是庙里失火——慌了神,霎时间。台上狼奔豚突,乱成一片,生怕这几位栽倒的老头儿就此一命呜呼。

好在此间有薛老三,粗通医理,尤其对治疗这昏厥之症有其效,但见先走到被人半扶着的秦老身边,伸手拿住他后颈的大椎穴,一阵推拿,片刻功夫,老头儿便悠悠醒转,先前出言呵斥。阻拦之辈立时一脸的尴尬。如法炮制,薛向又救醒了另外俩老头。如此一来,虽无人同他这被打上小白脸、傍富婆标签的小子道谢,可看他的眼神儿却是好了许多。

薛老三才不管别人如何思想,他弄醒这仨老头儿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希望这最后一局必胜的赌斗,快些判定结果。却说这仨老头不过是心神激荡,导致血压瞬间激增,才致昏厥,这会儿转醒,又兼有了方才的教xùn

,已然能控zhì

住心神,虽依旧无法站稳,气息却是匀称了许多。

薛老三见台上形势已然稳定,趁热打铁道:“诸位台上、台下的朋友们,但看方才几位前辈的情状,便知我这方玉玺绝不简单,不错,此乃咱们中华文明、三千年封建史上第一重宝,传国玉玺,关于这传”

薛老三还妄图娓娓道来,好似瘸老三那样说出一番故事来,哪知dào

他这“传国玉玺”四字方一出口,宛若引爆了几万顿炸药,霎时间场面就爆zhà

了,惊呼声、呐喊声沸腾成一片,下面上千大有身份的看客,此时,宛若失了心智,齐齐仰天大叫,也不知dào

喊的什么,叫的什么,似乎心中就憋着一股无明冲动,非要宣泄出来,才得痛快。

而台上的一众大佬也傻了,包括天雨轩、玲珑阁、珍宝斋的三位话事人,以及宝岛故宫博物院的梁副院长,乃至包船王、徐明远四位,全部傻眼了,虽未如台下众人一般嚎叫出声,却俱是面红耳赤,心跳陡增,盯在那方通体纯白的玉玺上,宛若失了神魂,便连此前见了柴窑瓷还能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地瘸老三这会儿也傻了,一条好腿似乎已然支撑不住身子的重量,一屁股跌坐在台上,两眼没了定星,怔怔发傻。

说起来,众人如此情状,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传国玉玺太具有神话色彩了,几千年来,交织在它身上的故事,已然给它镀上了太多的神mì

,可以说传国玉玺就宛若神龙,同为皇权正统象征,它的现世,众人几与亲见神龙无异。况且,自和氏璧到传国玉玺,再从始皇帝投玺伏波后又失而复得、又有西汉末年孝元太后持玺击王莽后又金镶玉、后来东汉末年分三国群豪夺玺,最后再到传国玉玺几度献身几度失踪,如此种种稀奇古怪、或史实或传说的故事,让此玺在中华大地数千年来,便有了最广泛的知名度。

于此,此玺已然不仅仅是件文玩,说大些就是封建皇权的集中象征,再说大些,就是三千年来,中华文明历经沧桑、饱受磨难的见证,因为此玺自诞生以来,便象征着至高无上,统御九州十方,其代表性几乎是公认,而无容置喙的。

再者,此间大厅,平民百姓极少,达官贵人、富商豪绅最多,这帮人最是崇拜权力,猛然见着了这象征着至高无上,统御天下数千年的传国玉玺,骨子里的狂热,如何能不被引动,如何能不被勾走神魂。

而剩下的最后一拨,便纯是古玩痴迷者,可即便单论文玩性,这传国玉玺也是独占鳌头,这帮人自然也被迷得入了神。

如是这般,满大厅,除了薛老三这位不知dào

和传国玉玺睡过多少觉的家伙,就没一个正常人了,全盯在这方宝玺上发呆。

沉寂良久,还不见有人回转,薛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拿起放在一边的铜锣和铁杵,铛的一声,便敲了下去,继而,铛铛铛,铛铛铛一阵猛敲,直敲得这全场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薛老三才将锣放下。

“我说诸位,光我用嘴说这是传国玉玺,恐怕还有人不服,咱们就请朱老几位验验,这几位验完后,还有不同意见的,咱们再请这天雨轩带过来的几位老专家验证,总之,今儿个要的就是个心服口服。”

这传国玉玺,薛老三把玩良久,知dào

其还有一样神异,便是在满屋皆黑,一光独放之际,其上钮处的五条金龙,便会宛若破壁而飞一般,在灯光下呈现出飞龙升天的光影,霎时好kàn

。如此,薛老三几乎敢百分百肯定,此必是那块和氏璧无疑。

而眼下,先等几位老家伙把脉再说,若是真有人有异议,再亮出这最后杀手锏不迟,若是一锤定音,他也犯不着再展现这宝贝的神异,毕竟这会儿不知多少人在打这华夏神器的主意,他可不愿在接着刺激这帮已经动了邪念的家伙。

果然,薛向一番话罢,朱老四位二话不说,便上得前去,四人一番细细观摩、把玩,足足耗去了一个小时,可没有一人有不耐烦之感,因为此等宝贝恐怕也就今日能有幸得见,以后怕是又被缩入深山更深处,这会儿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待朱老抬起传国玉玺,查看到底部被焦黑隐去一字时,满脸的痛苦,台下众人得见,竟隐隐有了哭声,这番细细勘察,足足耗了两个钟头有余,最终一脸哀伤的朱老会商了其他三老,便下了定论:“神州重宝,华夏神器,沉沦前天,于今终于重现人间,重见天日矣!”

老头子一番咏叹,几乎为这番争斗画上了几号。

而四老一退开,反盛联盟延请的几位专家,便挤了上来,这几位其实心中已然相信了四老的论断,必定论本事这四位已然登峰造极,若是一人如此看法,或许还有待商榷,可四人同持此论,那便疑无可疑。而这四位之所以还是上得前来,无非是想亲手碰一碰这传过玉玺,毕竟几千年碰过这玩意儿的,不是帝皇,便是王侯,今朝有幸能碰上一回,以后说出去,便是十足十的威风。

果然,这四人磨磨蹭蹭个把钟头,最后也给出了答案——是真家伙!

如此一来,第三局的答案,几乎不用争论了,因为那边的梁院长一早就把大元国玺,收进了盒中,连验都不让瘸老三验,他这番作势的意思很明显:还比个屁啊,你他娘的都把神话中的玩意儿搬出来了,太逆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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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卿同

一场斗宝,最终以中华神器的出场,而宣告结束了。反盛联盟此次虽然大败亏输,损失钱钞亿万,却是败得心服口服,毕竟此番,他们可算是开了作弊器,请动了宝岛故宫博物院这座稳稳压过故宫博物院、被称为华夏宝库的大能,结果还是输了,实在是无话可说。

再说,就凭盛世中华的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就算搜遍宝岛故宫全院,定然也是无法在瓷器和玉器上找出胜过此二者,如是一来,还有何话说,端的是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要说这人就没有知足的时候,这边反盛联盟和宝岛故宫博物院的梁院长刚吃了败仗,认了输,反身就提出要出重金购买盛世的柴窑瓷和传国玉玺。

哪知dào

这几位此话方一出口,台下就乱了套,便有无数人当即开出价来。要知dào

,这会儿在台下的,虽然未有资格上得高台,可大商豪绅在所多有,更有隐匿身份、躲在暗处观战的江湖大佬、政坛精英,论气场可不比台上的包船王四位弱多少。

“柴窑瓷瓶,三千万,我出三千万!”

“许院长,三千万,您就想把这宝贝弄走,不好意思,在下出三千五百万,诸位诸位,给个面子,下月我老泰山过寿,我这做姑爷的实在是没玩意儿孝敬”

“杰克张,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你他娘的老丈杆子是外国鬼子,你想让咱们中华神器流入胡尘,没门儿,老子出五千万!”

“”

台下众人吵得热闹,台上一帮人声势也不差。

“许掌柜,许掌柜,我老梁有个不情之请。这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无论如何得售给我们故宫博物院,毕竟此乃我华夏神器。万万不能流落在这港英zf,价钱你随便开。即使故宫博物院一时拿不出钱来,我相信中华民国的国民们也是会慷慨解囊,捐款以助咱们迎回失传神器的。”

梁院长这会儿浑身都在颤抖,嘴皮子嘟嘟,跳得厉害,他实在是太过兴奋了,此刻什么早靠一边子去了。这世所不见的柴窑瓷瓶和神州第一重宝的传国玉玺,几乎快烧得他昏了头了,满脑子想的就是如果他把这两样儿神器迎回故宫,该是多大的功劳。该是多么轰动的政绩,想着想着,脑子里就开了锅。

“梁先生,这话是不是有些出格了,大英zf会保护每一位米字旗治下的公民。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现在这两件宝贝是盛世中华所有,而盛世中华又开在我大英治下,我大英帝国绝不会容忍任何zf和个人以非法手段,从盛世抢走这两件神器的。”

说话的是一直目瞪口呆的格林专员。这洋鬼子赴港已久,粤语说得倒和普通港民无甚差别。却说这洋鬼子虽然精通汉语,也喜好中华古玩和中华文明,但到底对这传说的神器有些一知半解,方才就一直在向身边的徐明远打听,徐明远自傲之于,自然对这神州神器,一通猛吹,直说得大英女皇的皇冠和权杖与这两件宝贝比起来,直如破铜烂铁无异,格林专员非但不恼,心中对这两件宝贝已然视作神物,这会儿又听梁院长要发动什么中华民国搞全民募捐,迎回这两件宝贝,当下,哪里还会有怀疑,立时,就站出来发言了。在他看来,此等宝贝在大英帝国治下,就是英帝国的,岂容别人抢夺。

“不成,不成,这位洋大人,这是我们神州苗裔讨论自家祖宗留下的宝贝,好像用不着你插嘴吧,这盛世中华乃是开在港岛上,而这港岛不过是你们英zf暂时租用于我中华,说白了,就是个佃户,虽然咱们不用你缴纳租子,但请弄清土地归属,因此,切莫再说什么我神州神器是你英帝国的浑话”

朱老年近九旬,虽然自幼生长于南洋,一颗中华心却是滚烫火热,这会儿听格林把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说成是英帝国的,老头子立时暴走了,拍着桌子,就吵吵了起来。

这边台上、台下演的热闹,那边薛老三早把传国玉玺也收进了宝盒,就是方才拿来的地契、房契的文件夹共柴窑瓷瓶的宝盒,一并抱了,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上楼去也。

薛老三这一闪人,满场的争吵声立止,众人这才想起人家盛世中华从没说要卖呢,现下想来,就凭盛世往日连个带字的铜器也不愿出卖的作风,这两件重宝怕是永远不会出手了吧!

伊丽莎白医院是以英女皇之名命名,其尊贵豪华可想而知,前次大宝的手术便是在此间进行,术后治疗自然也在此处,柳莺儿对这间医院最是熟悉,所以伤后,便在这间医院住院。却说柳莺儿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虽然在港岛上流社会颇为神mì

,可伊丽莎白医院的高层对之甚是熟悉,知dào

这位绝世美人旗下掌控着一间珍宝无数的古玩店,而此间古玩店已然成为东南亚的古玩中心,其中蕴含着何等巨大的财富,虽不可测,亦可猜。

伊丽莎白医院本来就是私立医院,逐利性自然为第一,向来以结交港岛富豪为己任,这不,院方一听闻盛世中华的东家要住院,自然就将最豪华的病房腾了出来,正是六楼顶端最西侧那间。此间病房装潢豪华还在其次,地理位置实在绝佳,遥对平顶山,西瞰大海,可谓襟山带海,极娱眼球。

下午两点,吃罢午餐,柳莺儿坐在雪白的天鹅绒大床上,如瀑的墨发在脑后收着一束,散散的盘着,一张明艳绝伦的玉脸愈发的清晰了,唇红鼻挺,星眸凤目,一张优雅的瓜子脸,配上如此五官,就是一个词:精致!

小妮子玉背靠着金黄绵软的靠背,上下身俱是短装,上身一件精短的齐脐体恤,露出浑圆如珠的肚脐,窄窄的收腰裹得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束,下身亦是一条齐根四角短裤,紧绷绷的箍在弹性惊人的浑圆的大腿上,好似裹住的是一根纯白玉柱,这小短裤包裹着圆臀,越发衬得她这一双**修长曼妙。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套纯白,套在他着欺霜赛雪的身子上,正应了那个词儿:美人如玉!

柳莺儿玉体横陈,原本是无上风姿,可偏偏如此美丽的画面,硬生生地生出些不和谐来,原来柳莺儿的左脚脚踝处帮着厚厚的绷带,似乎此处便是这次摔伤的患处。

柳莺儿散散地靠在床上,凝眸西天,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含愁带怨,末了,又闪过一丝狡黠,伸手取过桌头汉白玉桌上的纸笔,牵笔作画,竟在上面画起人儿来。小妮子不曾学过美工,可天生心灵手巧,淡淡几笔,白纸上便现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梁直挺、脸型瘦削,坚毅的脸庞却配上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碎发散散落落,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柳莺儿又挥动画笔,很快,白纸上的人物就丰满了起来,竟似较之薛老三的真人有了七八分相似,小妮子画好了薛老三,忽地掉转了画笔,用未削的那端,在薛向的脸上指指戳戳,饱满的红唇开合,嘴巴里念念有词儿:“打你,打你,臭小子,负心汉,叫你不来看我,叫你狠心,打你”

戳了十七八下,小妮子又翻开一页,重新挥动画笔,片刻之间,薛向的身姿又跃然纸上,这下小妮子竟画的是薛老三的**,只在下体绘了条窄窄的短裤遮羞,小妮子恨恨盯着画上的薛老三,眼珠子一转,挥动画笔,纸上陡添狂风,四周还散落着飘零的枝叶,和弯腰的大树:“冷死你,臭小子,哼哼,求我呀,求我,我就给你发件衣服,不然狠狠冻冻你好,有骨气,嘴硬是吧,叫你不说话,叫你不求饶,别怪本姑娘心狠。”

说罢,小妮子又挥动画笔,这下天上竟飘起雪花来,就连先前弯腰的大树,飞舞的树叶,霎那间,也被她用画笔冻住了,这下,小妮子可得yì

了,嘴巴里呜呜地做着寒风呼啸的声音,牙齿里还咯咯地打着寒战,哆嗦道:“好好冷啊,臭小子你冷不冷啊,冷就快快求饶,本姑娘会大发慈悲的”

小妮子一笔一画,自说自话,玩儿得不亦乐乎,再看床头已然堆了厚厚一叠小妮子手中的这种白宣纸,显然,平时静寂无聊时,此种游戏,便成了她排愁遣绪的手段。

小妮子正玩儿得起劲儿,忽然阳台上的窗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小妮子大惊失色,抬头看去,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攀爬在阳台外沿,已然拉开了窗子。小妮子惊得目瞪口呆,转而拼命的揉眼,抬眼再看,那人已经翻窗跳进台来。

“臭小子来了!”

柳莺儿心头狂喜,翻身就要跳下床去,脚刚落地,脑子忽然打个激灵,慌忙又撤回身子,横坐床头,还赶紧取过大床上的薄毯,遮住这无限风光的身子。

就在这时,薛老三已然撩开门帘,步进门来,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声,这一霎那,仿佛便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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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厮磨

两人就这么痴痴傻傻地望着,你不言,我不语,柳莺儿心中是千分惊诧,而薛老三脑子里则是万般惊艳,他实在没想到年余不见,小妮子竟出落成这样了,如果说小妮子从前是一枚青涩诱人的青苹果,那现在就是一只芳香四溢的水蜜桃。

似乎入眼间,眼睛陡被小妮子这绝世姿容刺了一下,满心的相思竟都敌不过眼前这瑰奇绚丽的风景!

“看什么呢,呆子!”

终于,柳莺儿说话了,原以为经年不见,臭小子必然会一诉相思,哪知dào

又如初见那般,满眼的淫光,忒的讨厌。

柳莺儿说罢,还故yì

扯了扯身上的薄毯,将泄露于外的精致锁骨也遮了严实,竟是不让一缕春光外泄。

薛向乍然回归神来,心中窘然,紧走几步,到得床边,刚要坐下,柳莺儿却从薄毯中伸出秀腿,一脚踹在薛向的屁股上,脆声道;:“谁让你坐呢?”

薛向大奇:“莫非这小妮子不单是连气质变了,便是连性情也变了,竟敢跟自己这么说话,还动上手了。”

受了一记美人足,薛向好奇之余,反而舒坦了许多,拉过一边的立凳坐了,腆脸道:“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说罢,伸手便来掀被,却被小妮子从被中伸出玉手,一把扒拉开去,“你管不着,你不是挺忙么,来我这儿作甚?”

薛向讪讪:“听说你摔伤了,我”

柳莺儿冷哼一声,秀眉倒竖:“我不伤,你永远不会来对么?”

薛向理屈词穷,事实俱在眼前,实在叫他辩无可辩,好在薛老三脑子极灵。转瞬便想到说词:“诶,那个今天的斗宝大赛,实在是惊险。你是不知dào

.差点儿咱们的盛世中华就没了,多亏”

“没了最好。反正看着就堵心!”

薛向这点伎俩,小妮子哪里看不透,出口便衔刀剑,将薛向的话题堵死在腔子里,不得而出。

这会儿,薛向真是尴尬至极,说一句。小妮子顶一句,差点没把他噎死,叫他说些道歉、哄人的话吧,他又实在说不出口。真个是尴尬万分,简直有些坐立不安了。

就在薛向无解之际,咚咚咚,门响了。

这下,轮到柳莺儿慌乱了。这屋里无声无息多个男人,叫她如何解释。

瞬间,小妮子脸色大变,再顾不上使性子,压着嗓子道:”你快躲躲啊?”

薛老三这下却是得yì

了。装了半天缩头乌龟,这会儿时来运转,安能叫小妮子得逞。这家伙心中得yì

,脸上还作焦急色,四下张望一番,小声道:“没地儿躲啊?”

“柳小姐,换药了!”

满外了护士许久等不见门开,终于发话了。

“床底下,床底下。”小妮子彻底急了,一只欺霜塞雪的膀子整个儿伸出了毯子外边,当空挥舞。

薛老三陡然站起身子,还伸张了腰肢,作凛凛一躯状,回道:“我躺躺七尺男儿,怎能做钻床底的事儿呢,不成不成。”

小妮子抱着膀子,躲在毯里,被气得直翻白眼儿。

“柳小姐,是不是不方便行动啊,没事儿,您不用下来了,我去后台拿钥匙。”门外的护士终于不耐了。

“我不换药了,我觉得先前的那贴,药效还没过呢,晚上再换。”小妮子是真被逼得没招儿了,这种药效如何的谎话都扯出来了。

“不行啊,方医生说一天三次,可不能误了时间呀,您腿伤得挺重的,这一耽误,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此间是港岛最好的医院,护士的职业素养自然极高,岂是小妮子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

“我”

小妮子还待再辨,忽然,呆立的薛老三动了,几个跨步便到了门边,咔嚓一声,将门扭开了。

“啊!”

门外的女护士见屋内突然多了个男人,惊叫一声,手中的托盘一个没端完,脱手而落。

忽然半空里现出一只大手,稳稳将托盘接住,“小心点儿哟,别瞎喊,我是他男人,瞧瞧溜过来的,别外传啊,后果你知dào

的。”

说到后边,薛老三故作出凶恶状,吓得门边的俏护士接住托盘,小脑袋点得和小鸡吃米一般。其实,这些护士年纪虽轻,心中却极是门清儿,知dào

能住进此间的,无不是出自豪门大户,而这豪门大户从来恩怨最多,自己这一不小心搅合进去,准没好下场。这会儿,见这位自己姐妹私下里不知议论过多少回的天仙富婆的病房里,钻出了男人,俏护士早吓懵了,闻听警告,哪里还敢有二心。

却说这薛老三威胁俏护士,也非是无聊之举,他确也不想让柳莺儿今后生活在绯闻中,毕竟他这个绯闻男主角是不肯能常驻港岛的,而港岛的狗仔队是什么水准,他虽未领教过,后世,却是见识得太多,眼下,威胁这俏护士,正是切断绯闻的源头。

这俏护士经薛向一吓,哪里还敢这凶巴巴的人面前多呆,端了托盘便朝房内走去,得到床边,轻声道:“柳小姐,换药了。”

“你你先出去。”小妮子依旧躲在薄毯里发号施令,眼下,为显冷淡,竟是连薛向之名也不道出了。

薛老三这会儿痞赖劲儿全上来了,哪里还会听她使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我干嘛要出去,先前我都听见,说伤在腿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况且你身”

亏得薛老三话至此处立时止住了,可即便如此,却也挨了柳莺儿一个白眼儿,而一边的俏护士更是听得满脸通红,因为薛向后半句话未尽之意,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只不过俏护士误以为是薛老三的意思是做那事儿,见过柳莺儿的身子,而实jì

上,薛老三见柳莺儿的身子,还是那日钻柳莺儿家的窗子时,被柳妈妈突然撞门而入时,弄出的一场尴尬时见的.

柳莺儿使唤不动薛向,便赖在毯里不出来,倒叫俏护士端着托盘,立在原地,尴尬非常。

薛向笑道:“护士小姐,我看你这托盘里就是消毒液,和一条绷带,换药是不是在患处消完毒后,把这涂了药泥的绷带缠裹在患处就好?”

俏护士点点头,不知薛向问这个作甚。

薛向接道:“原来这样简单啊,得了,我来吧,有你这外人在场,我媳妇儿她不好意思,你可以出去了,记得帮我把门锁上。”

不待俏护士同意,薛老三便将托盘接了过来,俏护士这会儿正灵台无计逃麻烦,见这位大包大揽了,哪里还有不答yīng

的,当下,连连点头,一言发出地冲出门去,接着,便是砰的声轻响,门被锁上了。”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呀。”

“别怕,我会轻一点的。”

“你,你走开,我才不信呢。”

“信不信,试试不就知dào

了么?”

薛向端着托盘笑吟吟地步步逼近,柳莺儿裹着薄毯在鹅绒大床上寸寸后挪,这场景倒像是后世的电视上长演的那出。

“薛向,你别胡来啊,我不换药,要换我也自个儿换,用不着你插手。”

小妮子终于绷不住了,直呼其名起来。

“您莫不是嫌我手重,放心,我保准轻拿轻放,不会弄疼您的,快过来吧。”

薛向脱着托盘,已然靠在了床边上。

小妮子捂紧了毯子,秀气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嘴唇紧逼,一看就是要抗战到底,抵死不从。

薛向这会儿惦记着俏护士的那句交待“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又温言劝了几句,见毫无效果,薛大官人终于决心用强了。

但见薛老三撩开薄毯一脚,瞅准了那只打着绷带的秀腿,伸手便拿住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秀腿,轻轻一拖,便将小妮子整个人拖了过来,小妮子还待挥腿反抗,哪知dào

薛向手上用力,小妮子的身子顿时横空飞了起来,半空里,薛向大手一托,小妮子“呀”的一声,便落尽了他的怀里,而身上的薄毯早在抗争时就松脱了,又兼这一阵横空虚渡,薄毯早落了地了。

小妮子就这么着了几缕小布,被薛老三抱进了怀里,这会儿薛老三见了眼前这惊世的风景,腔子里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下体触在那浑圆饱满的柔软上,心酥了,身子也跟着酥了。

而被薛向蛮横抱进怀中的小妮子更是好不到哪儿去,先前还拼命反抗,抵死不从,这会儿落进这朝思暮念人儿的怀中,被这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一裹,一股阳刚之气,直冲小妮子的肺腑,吸进一口,白玉也似的身子便瘫软成泥,再用不上半分力qì

,只软软在薛向怀间挣扎,哪知dào

小妮子这一左厮右磨,浑圆的臀儿挑逗的那处立时便昂扬起来。

就是这一昂扬,让小妮子回过气儿来,啐道:“老实点儿。”却是仍动不了身子。

一声清啐,宛若暮鼓晨钟,将薛向这满脑子淫欲邪念不说驱逐了个精光,倒是赶了五六成,让薛老三终究恢复三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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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远之则怨 近之则不逊

“干嘛呢,你别乱动才是,把腿伸过来。”

薛老三脸皮日厚,都学会了倒打一耙,自己管不住下面,却把过错儿推给了小妮子,一边又出言转移话题。

不知怎地,小妮子一听薛向要她伸腿,猛然又来了气力,犟着两条大长腿胡瞪乱踹,薛老三在一边看得心惊胆颤,深怕这小妮子又磕着了伤腿,出手如电,两只手精准地在小妮子两根**的腿弯儿一捏,小妮子先前的两根活泼白玉柱立时就定住了,哪里还动弹得分毫,被薛向捉住那条缠着厚厚绷带的伤腿,拿了过来。

这下,小妮子彻底慌乱了,靠在薛向怀里的脑袋,忽地,猛烈地钻钻抵抵起来。

薛向实在不明白小妮子为何这般反应强烈,思忖不透,也只当她羞涩难挡,嘴上安抚着,手上却是不停,三两下,便解开了缠裹深厚的绷带,露出的却是一截白生生的脚踝,薛向拖着这截**,是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半点红肿和青痕,再去看怀里的小妮子,这会儿老老实实地伏着,哪里还有半分挣扎,只是脸蛋儿却埋向里间,不与他照面儿。

薛向又轻轻捏了下小妮子的原来裹着绷带的那处脚踝,弹性、柔软俱佳,分明是一点伤患也无嘛!

薛向生着七窍玲珑心,脑筋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分明是小妮子诈伤,骗他来港。

要说薛向还真没猜错,事情确实如此。原来自打薛向离港后,柳莺儿一腔心思便都扑在经营盛世中华上了,便是连大宝也就只请了个保姆照看。小妮子如此作为,无他,一是,想用工作充填空虚。二是,想切切实实做出一番事业来,来填补他老柳家和老薛家的差距。毕竟那日薛安远的态度,她可是终身难忘。

细说来。小妮子人本就聪明,更兼用心甚深,再加上经常参加高级沙龙的经营管理讲座,又兼做得这行当,实在是得天独厚,这盛世中华,转瞬就让她做起来了。短短年余功夫,便成了东南亚的古玩交流中心。而这事业初成,而小妮子却分外想念那个远在千里的没良心负心汉来,思至极处。便翻开薛向的来信,可越看越想,每每相思得小妮子快发疯了,后来,便想起了用图画作弄薛老三。这才好受许多。

要说这相思无日夜,时时催心肝,这图画作弄的把戏也不过新鲜了没几天,反而激得小妮子压抑的思念集中爆fā

了,如是这般。小妮子便想到了诈伤的手段,骗薛老三来此。

本来,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便是医院的高层也商量好了,主治医师开得药泥也是滋润皮肤之用,为求假戏做真,就连换药的护士,也不知dào

柳莺儿是诈伤,只道她伤在骨头。

原本一切进行得极其顺利,心上人儿也诓来了,哪里知dào

这心上人儿爱的太霸道,人又太有本事,眨眼间,就将这诈伤的手段撞破了。

如此这般,怎不叫费尽心机的小妮子羞涩欲藏?

此刻,柳莺儿把脑袋埋在薛向怀里,一张玉脸已然化作一方红布,芳心惶急,犹如鹿撞:“臭小子定是在心里笑死我了,怎么办,怎么办,羞死个人哩!”

小妮子思至极处,猛地从薛向怀里挑起,弯腰拾起地上的薄毯,凭空布展,便要钻进去。

哪知dào

薄毯刚展开,便被薛老三拉住一端,先滚了进去,小妮子又气又急,两腮绯红,双眼直瞪,一对被短衫束缚的饱满玉兔时而雌伏,时而乍起,竟是跳脱灵动,至极。

薛向却是脸如寒霜,直直瞪了回去,末了又拿过床头的枕头自个儿枕了,偏过背脊,不去理她,这下,可把小妮子弄懵了:“他他生气了?”

一念至此,小妮子彻底慌乱了,印象中,薛向对自己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不会大声呵斥自己,更不会给自己脸色,今天竟然

小妮子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一想到薛向对自己的种种好,又想到自己这一年余的去信从不曾有半句温言软语,再想到他听见自己受伤,从万里之外的极北之地,匆匆来此,又是爬了高楼上的窗户,才见着自己,而自己诈伤骗她,如此种种,小妮子只觉自己真个是坏透了,他对自己这样也是应该。

“薛薛向,对对不起。”小妮子轻轻推一下薛向背脊,小声嘟囔。

薛向紧紧薄毯,仍不理她。

小妮子赶忙在他背后坐了,掰住他的肩膀不放,不住地轻轻摇晃。

薛向脸撇在一边,拿手捂住,嘴上哼道:“你哪里错了?”心中实在已然乐开了花。

薛向只觉圣人的那句“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的教诲实在是太对了,这不,自己只稍稍作色,还未如何了,蛮横霸道的小妮子片刻间就化作一汪春水了,柔柔腻腻,这种滋味儿,他薛老三煞费了多少苦心也未曾得之,今朝竟然只作了脸色,便得享之。

细说来,薛老三其人,对情对爱,交心的兄弟,对心爱的女人,对亲人,那绝对是掏心掏肺,尤其是后两者,即便是对方再如何不好,薛老三绝不会冷脸对之,以恶还恶。而对这他自觉亏欠甚多的柳莺儿,他又怎会真zhèng

怨恨、恼怒,继而责骂、呵斥、摆脸子呢?不过是耍得小把戏罢了!

哪知dào

这个小把戏的效果非凡,竟然一直冷傲在上的小妮子彻底服了软。

听见薛向出声,小妮子心中略略舒了口气,小声嘟道:“我我不该骗你?”

“就只这么?”

“我我不该今天不去店里。”

“怎么问一句,答一句,一次说完咯!说,为什么今天这么重yào

的时刻,还躺在医院装病!”薛向强忍着笑意,装粗了嗓子。

“我想你听见我伤了,按时间算,应该就在今天赶到,如如果你今天还还不来,就证明你变变心了,你变心了,我还要盛世中华做什么,不如不如”

小妮子声音本来极小,说到后边已然轻若蚊蝇,再不可闻,可薛向却是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小妮子的意思是他若是今天不来,证明他薛某人心里没她柳莺儿,那她柳莺儿还要这个盛世中华做什么,而若是他薛向今天来了,这盛世中华必然无恙,因为薛向知dào

那藏秘宝的密码。如此一来,今天的反盛联盟和盛世中华的赌斗便不只是赌宝,还是在赌心,是小妮子在赌他薛老三有心无心。

听得小妮子这番肺腑之言,薛老三真是又感动又生气,感动的是小妮子对己用情如此,可谓万金不易,美人恩深,叫他心醉,生气的是小妮子竟是如此妄为,也不想想辽东离港岛有多远,还什么算好了他薛向今天准到,若是路上有个耽搁,或者行到半路,车子坏了,这盛世中华岂不是玩完儿了,要转姓?

却说这边薛向用着心思,而那厢小妮子以为她听了自己这番荒唐的解释,又在生气,心下慌乱,揉在肩膀的玉手越发用力了,哀求道:“薛向,你别生气了,我我以后不敢了。”

薛向哼道:“不信!”

小妮子一听爱郎转了口气,似乎有门儿,急道:“真的真的,我保证!”

“还是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

薛向霍然坐起身来,惊得小妮子猛地后退,薛向勾勾手指,小妮子又乖乖靠身近前。

薛向歪了脑袋,凑在小妮子晶莹剔透的耳边,轻声细语。

一语方罢,小妮子已然霞飞双颊,低了美丽的脑袋,也不说话,似在思索,良久方开启玉唇,嘟囔道:“前面一个可以,后面一个不行,我我叫不出口。”

“就知dào

是这样,不行就算了!”薛老三故伎重施。

小妮子不住地抿动红唇,似在纠结,良久才点头道:“你轻点儿!”

说完,小妮子下得床来,紧走几步,到得窗前,将窗帘关紧,又检查了一遍大门,方才一小步一小步踱回床边。

其实,此处已是六楼,四周皆是狂野,即便是拿了天文望远镜,也望不到室内来,可小妮子还是不放心。

却说小妮子回到床边,一点点地蹭着向床上爬去,抬眼偶尔瞅见薛向神色不善,赶紧加快速度,爬到床中央,紧紧并拢**,弯腰,俯身,翘臀,高高扬起美丽的脑袋,悄声道:“轻些儿。”

薛老三却恍然未觉,因为他已被眼前的这无边景色,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薛向一直认为柳莺儿的美艳,除了那位京大的苏美人,几乎便是罕世无匹的,小妮子浑身上下,可谓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且如今的青苹果,如今已然成熟,从前的懵懂小护士,已然化作精明干练、权钱在握的御姐,气质陡然一变,而吸引力,非但未曾减少,却是又多上了十分,原来的冷艳之余,平添了几丝勾人的诱惑和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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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冰与火之歌

小妮子已然天仙化人,然而便是在这无一处不勾人的绝色美人身上,最让薛老三色授魂与的便是小妮子的美tun。

此前,还在四九城时,每每和小妮子相聚,散步之时,薛老三总要小妮子行在前边,而他在后跟随,起初小妮子不解,非问个缘由,薛老三那时纵是脸皮已然颇厚,却是依旧不好意思说破内情,便假托说“怕别人在背后偷看小妮子,他于后行走,就是遮掩别人视线”。小妮子心思纯净,哪会多想,反而为爱郎的“小气”,心中甜蜜,再者,她也知dào

自己的tun儿有多诱人,未免爱郎多心,自此穿衣,便尽选宽大的衣服,尤其是有长长下摆的衣衫,以便遮住那动人的tun儿。

薛老三一句敷衍之语,却是作茧自缚,自此倒是少了许多欣赏这无双美丽的机会。而后,小妮子东赴港岛,薛老三更是没了机会,如此一别两年,当真是相思成草草成灰,现如今,玉人乍逢,又兼身着片缕,春光乍泄,怎不叫薛老三淫心大动。

方才,好容易让小妮子百依百顺,薛老三又怎会错过这绝好机会,便提了这荒唐绝顶的条件,熟料,小妮子羞涩再三,竟是应了。

如此,美人雌伏,纤腰陡低、玉tun乍起,雪白纯棉短裤本就短小,又兼小妮子的臀线本就绝美,外窄内宽,饱满挺巧,如此翘tun,小裤立时在tun上绷得紧紧,秀出一个完美的圆来,而小裤的中线,更是深深勒进臀缝中央,将这这惊人的饱满浑圆,划成两瓣瓷瓣。当真的白的耀眼,圆的惊人,厚实得让人眩晕。

薛老三盯着小妮子翘起的tun儿。痴痴傻傻,有如老僧入了禅定一般。一张白皙俊脸,瞬间充血赤红,活似喝了一缸烈酒,这厢薛老三一看许久,那边柳莺儿静静雌伏,心中为爱郎的要求,羞涩得几欲昏迷。紧咬贝齿,只待熬过这几下,哪知dào

坐等右等不见臭小子动手,心中羞涩未尽。却是起了疑惑,轻抬螓首,回眸看去,但见臭小子已然便成了傻小子,面红耳赤地。傻傻发痴。

见了薛向此番情状,小妮子心中却是畅快许多,毕竟她今时不同往日,再加上港岛信息开放程度自然远胜大陆,小妮子在此许久。对男女之事已然知之甚深,琼瑶之流的言情小说,无聊之余,也是看了无数,自然知dào

薛向这种迟钝状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臭小子对这方面还是陌生的,证明臭小子还是

要说小妮子有此心理也是正常,薛老三什么条件,小妮子清楚非常,除去情人眼里出西施此种因素,论相貌,论才华,乃至论家世,都是上上之选,更兼薛老三对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迟钝非常,而小妮子和臭小子又长时间,分离万里,自然担心臭小子被人勾了去。

却说柳莺儿见了薛向如此情状,不知怎么地,心情转瞬大好,添满了甜蜜,羞涩之意却是淡了许多,遂出声道:“快点儿呢。”说罢,又赶紧添上句:“轻些儿。”

小妮子说话原本极轻极淡,可听在这会儿已然痴痴傻傻的薛老三耳中,却宛若擂鼓,霎时间,便神魂俱复,心中讪讪之余,却是彻底打下了面皮,憨憨点头,伸手就朝小妮子的丰tun触去,手刚要触肉,募地,想起在小妮子耳中窃窃私语时,说的惩罚是“打”,而非“摸”,是以,转瞬间,手型急变,五指由抓形化扇形,五根指头紧紧并拢,啪的一下,就拨上了小妮子的圆tun。

那tun儿着力,霎时荡出一道柔波,颤巍巍的摆动,久久不歇。触手虽只霎那,那惊人的结实和弹力,叫薛老三神魂俱醉。

“嘤咛!”

小妮子只觉浑身过电一般,酥软难挡,一声糯糯的呻吟,便不由自主脱出口来。

“嗯?”

小妮子的一声呻吟,听得薛老三心间一荡,但这声音却不同先前的要求,薛老三又假作不高兴了。

小妮子臀儿麻痒,心间却是又气又恼,只觉臭小子真是太过分了,人家都都让他那样儿了,怎么怎么还不依不饶?

小妮子心中羞恼,却是再不敢得罪他,想着都已经这样儿了,何况方才又答yīng

他了,就遂了他吧。

一念至此,小妮子轻嗯一声,算是应了。薛老三心下大喜,再不迟疑,轻轻一下,又印在那丰隆的浑圆上。

小妮子先前挨了一下,本已有了准bèi

,谁成想,这回臭小子不再是五指轻拨,而是一只大手完完整整地印上了臀儿,受力不同,感觉自不一样,麻痒更是难挡,小妮子神魂俱软,失神间,竟是还记着方才的念头,轻启朱唇,脆脆一句“薛哥哥”便叫出声来。

薛向听见这声似吟似唱的声音,魂儿仿佛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沉湎之际,大手却是再没抬起,就抚在小妮子的圆臀上,缓缓游走。

薛老三前世算上今生,皆是完完整整的处男,真zhèng

是未经人事,要说这岛国盛产的某片,薛老三也非没看过,可那种有欲无情的画面,最多助其排遣下生理需求,哪里谈得上迷醉。

而眼前的小妮子姿容绝世,偏生动作按照薛老三的要求,摆得放荡诱惑,如此这般,清纯明艳便和放荡妖艳,同时诞生,便组成了这么一幅瑰丽绝伦,魅惑横生的画面,纵是十世修行的高僧,见了眼前这般景象,怕也是把持不住,更何况薛老三这血气方刚、未经人伦的两世处男,又兼他与小妮子早已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此刻,可谓是**交织,薛老三还能把持得住,那才怪了。

却说薛老三的大手抚在小妮子的臀上,并非一味游走,五根指头,却是自觉地活跃起来,或轻揉,或抓捏,或钩拨,或挑抹,魂神俱醉间,只配臭小子的,便是这无边的欲念。

薛老三这边亵玩地痛快,小妮子却是难受至极,而这难受却是夹杂着太多太多的渴望,方才,臀儿受了薛向两记,已经让小妮子酥氧难挡,这会儿,臭小子竟是不打了,改为抚弄,彻底让小妮子崩溃了,紧闭的白玉柱似乎再也闭不拢了,微微开合之间,两腿交接处的那片白腻,已然水漉漉一片,印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却说,这小妮子对薛老三,可谓是喜爱到了极处,要不然也不会答yīng

薛老三如此荒唐无理的要求,如此深恋,又苦经相思,再被深恋之人如此抚慰,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化了,何况小妮子这本就如水似玉的身子。

募地,薛老三的大手深深滑进了tun沟,小妮子本就绵软到了极致、苦苦支撑的身子竟是再难支撑,软软地付倒在了大床上。

这下,薛老三大手落空,才复又回复了清明,只觉下体又胀又硬,五脏六腑酷热难挡,浑身上千像爬了千百只蚂蚁在啃咬一般,真个是难受到了极致。

这会儿,薛老三尽管身子难受非常,可是到底恢复了神智,心中只觉自己这番猥xie小妮子,实在是大大的过份,轻轻拍打几下他的tun儿,还能说略施薄惩,也算是小小**恶作剧,可方才的举动实在是亵渎了这人间仙子。

薛老三这番暗里自责,手上再没了动作,实在是苦着小妮子了。柳莺儿体质本就敏感至极,这会儿几乎被薛向大手骚扰得勾起了全部的欲念,再加上,她今番骗臭小子至此,便有将自己交给他的打算,这会儿,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后面的事儿原本该是顺道渠成了,哪知dào

臭小子偏偏在这时生出了如此不合时宜的愧疚之心,不继xù

进攻了,生生把小妮子给晾了。

此刻,小妮子伏在雪白的鹅绒大床上,心头真zhèng

是恨死这该死的小贼,把自己弄得这般上不上,下不下,难过死了,就忽然不管了,又傻坐那儿发呆了,难道,难道还要人家求他不成?

小妮子越想越羞,越羞越恼,对臭小子先前的愧疚这会儿早散了个精光,只觉这坏小子便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真zhèng

是讨厌死了。

小妮子这边伏在枕上,下体酥麻,溪水已化作泥淖,心头更是愁绪万千,嘴上也咯吱咯吱地咬得贝齿嘣嘣。

这边的薛向却是越想越愧疚,尽管心头欲念高炽,但终究是愧疚胜过一筹,这两种情绪相持不下,弄得薛老三心如乱麻,一直摆思想者造型的他,忽地,将手伸进裤兜,掏出包香烟来。

小妮子脑袋虽伏着,因着久等不到臭小子的下一步动作,一只已然溢出春水的大眼睛却是偷偷朝臭小子这边瞥着,心头本已恨恨不已,这会儿见臭小子在如此关头,竟要抽烟,小妮子彻底暴走了,腾地竖起身子,挥动**,将薛老三手中的烟盒踢飞,接着,两条玉臂飞扑而至,拽住薛老三的衣领,就将之扑倒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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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浓浓相思 凭此寄 凭谁取

“你你要干嘛?”

薛老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间,双手死死护在胸前,竟好似抗暴的良家一般。

“哼,你说我要干嘛。”

小妮子狠狠一腿踢在薛向身上,将他刚要爬起的身子又踢倒在床,接着,便翻身跨到薛向的肚子上坐了,直愣愣盯着薛向,双手拉住他的衣领,狠狠一拽,噗拉一声,质地良好的军装衬衣竟被小妮子撕扯开来,接着又是几下,撕拉扯拽,彻底把薛老三扒了个精光。

这下,薛向彻底懵了,实在不明白这款款柔情、俯首称臣的小女人怎么就化作了凶狠蛮横的母豹子。

其实,薛老三哪里知dào

小妮子此刻欲火焚身,更兼恼他不解风情,这会儿是又想狠狠教xùn

他,又被**之念激得性情骤变,于是便有了此番攻受倒转的举动。

小妮子三把两把将薛老三的上身扒了个精光,接着,伏下身子,红唇印在薛老三的胸口,媚态十足,薛老三只觉胸口处,冰冰凉,麻麻痒,谁成想**之感,霎那便消,接着那冰凉、麻痒便化作剧痛,原来小妮子秀口轻启,立时在薛向胸口咬出深深一道印痕,皮肤破露处,已然现出缕缕血丝。

“你干嘛?”

薛老三瞅见胸口那处宛若桃花的伤痕,募地,脑子里浮现出里的马夫人形象来,暗忖,莫不是怨恨我来得晚了,小妮子要学马夫人对付段正淳的手段,可也不对呀,马夫人可是将段正淳的肉咬下来哩。

“盖个章,省得你以后忘了我。”

如此古灵精怪、心狠手辣的招数,自不是柳莺儿这性本纯良的小妮子能想到的,其中因果。倒是和薛向方才那番联想颇为接近,不过不是学自马夫人对付段正淳,而是效仿赵敏收拾张无忌。小妮子闲暇之余。可是没少看金庸的作品,且入迷甚深。要不怎会给薛老三寄送一套金装版的呢?

听得小妮子如此解释,薛向真是啼笑皆非,募地,又觉得眼前的场景简直荒唐至极,本来该是自己横枪而立、笑傲沙场,小妮子乖乖求饶,怎么眼下全倒过来了。便成小妮子化齿为刀,杀德自个儿瑟瑟发抖。

这边,薛向心中怪异,暗自嘀咕。那厢小妮子又有动作了,竟伸手来解薛老三的皮带,这下,薛老三彻底慌了,拿手护住。抵死不从。

谁成想,小妮子立时就恼了,蛮横道:“你自己解,还是我用这个?”说话儿,纤纤玉指。比出个撕扯的姿势。

薛老三真个被打败了,怯懦道:“那儿,就就不用不用做记号了吧?”

原来薛老三被小妮子方才的举动吓坏了,撕开衣裳,就是一口,要是这会儿,撕开裤子,又来一口,自己还活不活呀。

小妮子噗嗤一笑,宛若桃李花开,媚眼横飞,接着,伸出根玉葱,在薛老三的额头轻轻一点:“美死你!”

小妮子这一笑,宛若给薛老三吃了个回魂丹,这下,这小子才彻底回过神来。原来,方才小妮子的变化实在是太大,这柔情淑女陡然化作虎豹豺狼,叫薛老三只觉此身似梦,且是恶梦,而小妮子这一笑,便是闹铃,将薛老三闹醒过来。

薛老三“恶梦”初醒,色心便起,如此明艳绝伦的大美人跨坐在自己身子上,这该是何等的享shòu

,肉都送到嘴边了,不吃还有天理?

薛老三色迷迷地盯着小妮子,手上却是不停,轻轻挥动,皮带便霍然抽出,脚上轻蹬数下,裤子便被踢到了地上,腰腹轻轻一挺,小妮子便被翻到了身下,手掌挥出,小妮子的短衫立时便化作碎片,飞了个没影儿,一对时而雌伏,时而跳脱的玉兔,便彻底褪去了束缚,颤微微地现在薛老三眼前。

薛老三欲念如潮,埋头就朝那对玉兔咬去,小妮子欲念本就炙热,这会儿见薛老三应战,哪里还有拒绝的,只是小妮子不愿被压在身下,又奋起力量,将薛老三推到了下面,秀口一张,竟主动朝薛老三的嘴巴咬去

一时间,大床成战场,锦被翻红浪,痴男怨女,金风玉露,羡煞人间无数。

“不来了,不来了疼疼臭小子轻轻点儿疼死了。”

小妮子一双玉臂紧紧箍住薛老三的粗腰,指甲已然陷进薛老三的背脊里,挠出深深的血痕。

“忍会儿就好了,别挠我呀,你在我背上耕地呢。”

“我疼,你轻点儿,谁叫你,嗯,嗯,轻点儿”

薛向动一下,小妮子眉头便皱一下,心中后悔至极,做这事儿,哪里有书上写得那么妙不可言嘛,分明就是遭罪。

好在这遭罪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一会儿的功夫,蛤缝处的火辣辣便化作酥痒酸麻,小妮子立时便体会到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儿了。

正是:碧玉瓜破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水乳交融,鱼水交欢,本就是那事儿的无上乐趣,柳莺儿这边一正常,一对有情人,立时便陷了进去。

一场天地阴阳交泰**,两人足足做了一个多钟头,最后竟是双双睡去,而告结束。

月上平顶山,星临浅水湾,窗外夜风急骤,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玻璃,依旧能清晰地听见外边的草木摇曳声。

薛向其实早就醒了,连烟都抽了有半盒,只是一侧的手臂被小妮子枕着,他不得也不愿挪动,方才静静地在床上躺了。

此刻,室内已是漆黑一片,只从厚厚的窗帘缝隙,泻入几缕浅浅的月光,才让薛向眼前有了些光亮。如此静静的躺着,薛向并未觉得如何难熬,只因方才的那场盘肠山大战,其中的滋味让他不自觉地便陷进了回忆,又兼玉人在怀,软玉温香,他又怎会嫌枯寂无聊,时间漫长呢。

薛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忽而,手臂上的小妮子呼吸急变,由方才的重浅均匀变得浅不可闻了,于此,薛向便知dào

小妮子醒了。

薛老三果然没猜错,小妮子确实是醒了,心神初复,便被下体蛤缝处传来的火辣辣刺痛,给带起了睡前的回忆。

点点滴滴,汇聚成潮,小妮子这番刚记起自己的放荡、荒唐,心下顿时焦灼极了,一颗芳心砰砰而跳,一会儿担心自己那般作为,让臭小子轻贱,一会儿又羞恼臭小子的可恶,亵玩自己,挑逗得己身难以自持。

小妮子芳心大乱之余,却是知dào

臭小子就在身侧,且脑袋处传来的绵软,让小妮子清楚地知dào

,枕得便是臭小子的胳膊,如此这般,她心中羞恼交加,又怎生愿意和那坏人对面,便唯有继xù

装睡,至于这睡要装到什么时候,谁又知dào

了,反正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小妮子这番思想,薛老三不清楚,但薛老三清楚的是小妮子醒了,清楚小妮子在装相。他以为小妮子又如下午那般在玩儿异样情趣,回想到那妙到绝巅的滋味儿,霎时间,心下一片火热,下体立时便有了反应,另一只自由的大手,便朝小妮子光洁的圆臀滑去。

哪知dào

大手方触及那团滑腻,小妮子便如过电一般,身子颤了一下,在毯里啪的一下,拍开了薛向的大手,如是这般,却是再也装睡不成了。

“醒啦,饿了吧,我去叫些吃的。”

说话儿,薛老三挥手便要按下电灯按钮。

“别开灯!”

小妮子却是不愿臭小子再见自个儿赤身**的样子,虽然心与身都付与这臭小子了,可这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儿改得了的。

“怎么?”

薛老三却是不明所以,在他看来,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以。

哪知dào

小妮子竟伸手将他的那只自由的大手,也给捉住了,紧紧抵在床头靠背上,“薛向,你是不是觉得我我挺坏”

此话一出,薛向便知小妮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说道:“傻丫头,别多”

谁成想他这边方欲安慰,便被小妮子打断:“我就是坏,我就是要对你坏,我就是想先给你,我就是想给你生个孩子”

小妮子陡然激烈起来,一连串的排比句后,竟低头嘤嘤抽泣起来。

薛老三知dào

怀中玉人又想起那档子事儿了,他心中真是感概万千,暗叹道,我薛向何德何能,竟叫如此绝世玉人竟没了丁点自信。

薛向心中惭愧,大手轻挣,便挣开了小妮子的束缚,伸手打在她的玉背上,轻轻拍抚,虽无语言,柔情疼惜,竟在其中。

小妮子抽噎不停,忽地,在毯中翻个身,竟挤进薛向怀里来,一双玉臂紧紧环住他的背脊,双腿更是死死缠在薛向的腿上,接着,便再不说话,也再不动作了。

薛向知dào

小妮子在表示什么,心中在害pà

什么,也不言语,任由她紧紧抱着,心中一片安宁,尽是再无半点**之念。

风无声,月无语,浓浓相思,凭此寄,凭谁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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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四海鼎沸

薛向和柳莺儿紧紧缠在一起,胸与胸相贴,臂与臂交叠,仿佛这胸与臂便成了沟通两颗心的桥梁,脉脉温情,浓浓思念,便随着这道桥梁,在两颗心之间奔腾,流淌。

不知dào

两人缠在一块儿,又抱了多久,忽地,咚咚咚,咚咚咚,门外又响起啦敲门声。

薛老三方要应声,却被小妮子拿指堵住:“什么事儿,我已经休息呢,有事儿明天再说吧,如果是换药,就告sù

你查理医生,就说我说的,腿伤彻底好了。”

小妮子声音清冷,隐隐夹着凛然,看来年余的掌握盛世中华的时间,小妮子已然温养出威势来,彻彻底底化身成了完美的御姐。

薛老三却是无心听外边是何事,这会儿被小妮子的这番别样风情,撩拨得心头火热,伸手便握住了胸前的两团滑腻,小妮子嘤咛一声,却是没有推开。

“柳小姐,许先生来了,说有急事儿见您。”

听声儿,还是今天中午的那位俏护士,而她口中的许先生,显然就是瘸老三。

“叫他上来吧!”

应话的却是薛老三,这位听得瘸老三寻来,方才想起坏事儿了,今天上午,自己自顾自表演了一番,拿出了罕世神器在人前显了眼,结果,又招呼不打一声,就抱了玩意儿上楼藏好了。待问清小妮子住那家医院,接着就从二楼寻了个窗户,却是留下了堆烂摊子给瘸老三。这会儿,瘸老三寻来,必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毕竟今天上午的风波却是不小。

细说来,薛老三是没猜错,也没猜对。说他没猜错。事情确实如他所想,瘸老三果真是顶不住了,不得已亲自寻了过来。原本。瘸老三也知dào

薛向此次赴港所为何事,也知dào

三哥和东家私会一次不容易。便想着自己先遮应着眼前的局面。可瘸老三始料不及的是,眼前的乱子竟是越闹越大,如今他遮应不了了,只得来寻薛向拿主意。而这边医院,因为小妮子使性子,早先打定主意,薛向不来。她也决不管盛世的事儿,结果这病房的电话都拆了,是以,他不得不亲自寻上门来。

而之所以说薛向没猜对。是因为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风波不小,而实jì

上,简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宛若山呼海啸。原来今天上午盛世中华的斗宝大会举办仓促,虽然最后在大门外安排了警卫警戒。却还是让第一拨打电话出去,呼朋唤友的人,把消息传了出去,结果,便有喜爱收藏的记者混了进来。而事后的斗宝大会精彩程度。简直超乎想象,六件藏品无一不是重宝,而其中的柴窑瓷瓶和传国玉玺更是重宝中的重宝,尤其是传国玉玺,简直勘称神器,对中华民族这个历经三千年封建王朝的民族,无异于传承之器。

如此神器现世,那几位起先打着看热闹心情的记者,哪里还不知dào

其中的新闻价值,结果斗宝大会一结束,三五份小报便加刊,登了此次斗宝的消息,更是将“传国玉玺”四字描红加粗,还附上一幅模糊的偷拍照片,如此一来,几份小报立时就卖得脱了销,半个钟头后,、、便全部就此消息做了加刊,如此一来,全港轰动,又过数小时,东南亚华人社区的舆论简直发生了大爆zhà



这边舆论领域虽然轰动,一时半会儿还影响不到瘸老三,毕竟这位还躲在店中,暂时看顾不了这许多。可这边店面里的原先的上千看客自斗宝大会结束,皆赖着不走了,反盛联盟的一帮人也赖在台上不下来,朱、秦、尤、许四老也是坐立难安,忧心忡忡,而梁副院长一早就抱了个电话,对着话筒,眉飞色舞,吐沫横飞,讲个不停,至于格林专员早早地就溜了号,直趋港督府,不知dào

赶着汇报什么消息去了。

如此这般,薛向不露头了,就剩了瘸老三一个盛世中华的话事人,成了众人围追堵截的矛头。

一众人等,倒不是威逼瘸老三交出宝物,毕竟如今的港岛社会开化程度已经极高,更兼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在海外华人之中广有市场,更何况,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再有心思阴暗、垂涎神器之辈,也不敢公然发难。

是以,大多数人只是恳请许掌柜将两件神器,再拿出来,让大伙儿再观瞻观瞻。而反盛联盟一帮人则是在一块儿叨咕来叨咕去,最后竟要和瘸老三商量搞一个联合展览会,意思很明显,是想借传国玉玺这股东风,掀起一股收藏热,毕竟眼下再想抢过盛世中华已是笑谈,不如趁此机会将古玩收藏炒火炒热,拓展开了市场,也就做大了蛋糕,对自己也是好处多多嘛,就算最后让盛世得了大头,可剩下的肥肉也腻人得紧不是?

当然这帮人先前来势汹汹,不怀好意,要夺取盛世中华,这会儿又腆脸说什么搞联合参展,不开出足够的条件显然是不行,于是一帮人商量好后,便拉着瘸老三分说开了,一边描绘蓝图,一边许下愿景,说得头头是道,可眼下,瘸老三早被逼得一个头两个大,哪有功夫听他们展望未来,此刻烦躁得只想眼瞎耳聋才好。

这厢赵掌柜并玲珑阁、天雨轩、珍宝斋的三位话事人围着瘸老三正说得热闹,那边一众白胡子老头又涌了上来,老胳膊老腿儿这会儿却是气力十足,将赵掌柜四人扒拉开来,堵住了瘸老三,便和尚念经一般,说起了这宝贝对我华夏民族、炎黄子孙是如何如何重yào

,谁要是敢把它卖给外国人,就是汉奸、卖国贼云云,几个白胡子老头说得声色俱厉,好似瘸老三真是阶级敌人一般,末了,竟要逼着瘸老三赌咒发誓。

真个是论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

从中午开始,瘸老三就被围在人堆里,耳边竟是数不尽,听不完的声音,这帮人也不吃饭,也不喝水,都如修行有成的高僧一般,定力、耐力惊人,就这么一直耗着。

就这么着,时间走到了下午一点,那边薛老三正和柳莺儿展开盘肠大战,这边,盛世中华也彻底静下来了,静下来的原因,竟是港督麦理浩爵士大驾光临了。港督先生一到,就发表了一段即兴演说,演说的主题便是。

麦理浩这番演说方才结束,宝岛总统府的赵助理到了,港岛新h社彭副社长也到了,如此这般,一个古玩店简直要成了政界要员们的集中营了,见此情景,瘸老三交待马达一声“把守门户”,瞅准时机,竟学薛老三也来了个跳窗溜号。奈何有薛老三的胆量,没薛老三的身手,瘸老三摔了个嘴啃泥,亏得是落在青草地上,不然一条命就得去个大半儿。

脱得牢笼,瘸老三便直奔伊丽莎白医院来了,可因着院方有过交待,不得打扰小妮子休息,而在她的房间外围安排了护士值守,如此瘸老三也不得近门而叩,亏得俏护士因为在柳莺儿住院那日,见过这位俗气得一塌糊涂的许掌柜,又听瘸老三将情况说得紧急,这才壮着胆子,替他通传。

“臭小子,怎么见人呀?”

小妮子轻轻推了薛向一下,显然对他方才的答yīng

极不满yì



薛向这才想到,自个儿的上衣被小妮子粉碎,而小妮子的衣服他确也不会穿,还真是个难事儿哩。不过难事儿归难事儿,想想也就通了,瘸老三不比外人,想他薛某人穿裤衩裸奔长安街的事儿都干了,还怕这个,当下,拍拍小妮子的丰臀,扭开灯,赤条条地就下床了。

床上的小妮子瞅见爱郎结实的身体,暗啐一声,赶紧把毯子蒙了脑袋,不敢再看。

薛老三拾起地上的裤衩,已然碎成两片,苦笑一声,只得就这么空筒子套上衬裤,系上皮带,穿上鞋袜,想到小妮子的野蛮处,心下又欢喜又甜蜜,在她隐在毯中的翘臀上重重拍上一记,惹得小妮子探出头来,怒目相视,他却做个鬼脸,大步朝门边行去。

薛老三刚打开门,便瞧见瘸老三半死不活地坐在门边的地上,靠着墙壁直喘粗气,一张枯瘦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大张了嘴巴,喉间嗬嗬,宛若拉响老旧的风箱。

见瘸老三此种形状,薛向便猜到事情恐怕大条了,也不催他,竟也蹲身在一侧坐了,从烟盒中掏出枝烟点燃,塞进瘸老三嘴巴里,老小子抖抖索索夹着香烟,猛抽几口,脸色才好kàn

许多,喘息方定,便抓住薛向的臂膀,急道:“三哥,这下事情怕是大条了,中央都知dào

了,查出来,可没咱们好果子啊,咱们可是跟蒋军在一起搅合了,这报上去就是通匪啊!”

薛向初始还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把传国玉玺倒腾到港岛来的事儿漏了,这会儿听完整句,才知dào

瘸老三竟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思想,以为大陆会拿此次和宝岛那边的比斗做文章。至于,瘸老三口中的中央是何意指,薛老三差不多也猜到多半是新h社那帮人搅合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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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定风波

“什么!麦理浩和宝岛总统府的人都来了?”

薛老三这回算是真觉出麻烦了,先前,他亮出柴窑瓷和传国玉玺,自然知dào

会产生多大的轰动,即便是在这个收藏风尚未刮起的时候,柴窑瓷或许还算不得多么紧要,可传国玉玺这种至尊神器,华夏民族都为之争夺了数千年了,这会儿虽然王朝更迭,封建消亡,可谁也不敢说当权者心中没些唯我独尊的意思,因此这玩意儿不管哪朝哪代,即便是民主共和了,依旧是权贵瞩目的中心。

而传国玉玺的出世,会产生多大的轰动,薛向在拿出之前,想到了,自然也就把前后影响想透了。在他看来,港岛到底是自由港,尤其是英吉利治下,相对于海峡两岸来说,对私人财产的保护还是做得极好的,即便是英吉利zf真的动了歪心眼儿,可港岛遍布华人,而传国玉玺在盛世中华出世,归属权已然明确,如果英吉利耍弄阴谋,明抢暗夺,这数百万港岛同胞必起同仇敌忾之心,英吉利难免顾忌。

同样的道理,若是海峡两岸的某些人动了抢夺之心,这英吉利zf则又成了他薛某人的挡箭牌,如此这般,港岛反而是最适合传国玉玺出世之地。

当然,这些都是薛老三暗里的筹谋,皆是阴私所在,细细算起,用心着实险恶。若有正人君子,道德楷模知悉,便然怒斥薛某人实乃宵小之辈,罔顾民族大义,以卑微草芥之身窃据神器,实在是罪大恶极,应当速速将传国神器交付zf,才是正途。

可薛老三到底是个满腹私欲,满脑子思念的俗人。即便是心怀天下,心系黎庶,可心中贪婪。欲念之心,却是不较旁人少了半点儿。谁要是敢让他把这些宝贝交公。他保准拿大耳刮子扇来。再说,薛老三行事周密,这玩意谁都知dào

是盛世中华的,盛世中华明面上,账面上,却是和他没半毛钱的关系,想找麻烦也找不着他薛某人。

按说。薛老三计较妥当,展现神器,为盛世中华打响招牌,增加超额品牌附加值之余。也为这神器的保全做足了谋算。本来,一切都按照他薛某人的剧本,完美上演,谁成想谢幕的时候,却出了故障。

这英吉利和海峡两岸尽是同一时间聚齐了。还弄得这般大张旗鼓。薛老三不怕祖国这边和英吉利对峙,也不怕宝岛那边和英吉利较劲儿,毕竟这种事儿,两边zf最多暗里沟通沟通就罢了,即便有分歧。也不会嚷出来。

而怕就怕这三家连在一起争夺,到时,这事儿非吵翻了天不可,更何况,这英吉利已经和祖国就港岛问题的谈判陷入了僵局,且宝岛的小蒋总统似有一统之心,如此这般一折腾,若是真坏了回归的大事儿,那他薛某人真可谓是千古罪人呢。

当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毕竟港岛回归乃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即便是后世英吉利也是千般不愿,万般不肯,最终不也是屈服了。可薛老三还是不愿和这种关乎民族气运的事儿,瓜葛太深。

可眼下,三方已经聚齐了,虽说海峡两岸到的都不是什么特别重yào

的政要,可到底代表了两边zf的关切,一个不好,他薛老三这出戏是好开场,不好收场。

更何况如是祖国那边真盯准了这事儿,往深里查,一准儿能查出他薛老三和小妮子的关系,毕竟前次送大宝来港治病,走得就是新h社这一官方渠道。尽管薛向相信即便是查到底,也绝对查不出这家店面和传国玉玺和自己的关系,可人家能查到他和小妮子的关系,那他薛某人的麻烦照样来了,一句为国效力,就能把他拽出来,推到前面去做小妮子的工作,到时可就是干吃哑巴亏了。

是以,这会儿薛向听得瘸老三汇报的消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苦思良久,也不知如何应对,这会儿,他甚至都不能露头了,还得担心新h社接他入港的郝主任会不会找上门来。

要说薛老三怕什么,他还偏就来什么。

他刚打定主意,就在伊丽莎白医院“装死”,反正此来就是为了陪小妮子,如此清幽封闭的二人世界却是正好。哪知dào

郝主任竟是直接找上门来了,而且来意就跟薛老三想的如初一辄。

郝主任的原话是:“薛同志,你可千万得帮帮忙,这回不只是故宫博物院的那帮老朽上窜下跳地发疯,就是咱们社里也接到国务院主管外事的彭副总理的指示,要全力运作国宝回归。您和盛世中华柳小姐的关系,我也知dào

,还望您能从中转圜一二,不然可真没法子交差了。”

薛向听了郝主任这话,心中就冰凉一片,他打心眼儿哩不愿把这两件宝贝交出去,可郝主任那边隐隐以大义相压,真叫他压抑至极,脑子里糟糟一团,郝主任何时走的,他都不知dào



啪的一声脆响,瘸老三一巴掌印在了栏杆上:“cao他娘的,这是哪门子道理,那阵子他们逮着老玩意儿恨不得全撕烂了,砸碎了,烧毁了,这会儿,见着东西值钱了,有用了,就要咱们还回去,门儿都没有!”

瘸老三这一句狠话,猛然点醒了薛向,他想:“是啊,老子凭什么这么老实,这玩意儿真交上去,指不定又落谁私库里去,凭什么,都tm是权贵,咱爷们儿论身份,现在也不差啊,凭什么老子就该当乖孩子,把好玩意儿孝敬出去,去他娘的,这事儿,爷们儿不管了,姓郝的不也说是请老子帮忙么,还不是不敢玩儿横的,爷们儿不掺和了,进去搂美人儿去喽”

薛老三衙内气一发作,竟是浑身一松,从来都没觉得无法无天,无家无国竟是这么痛快。薛老三已然打定主意,哪怕是外头吵翻了天,他也不出门,不信还有人敢冲进盛世中华明抢不成。

相同此节,薛老三一改先前的颓丧,复又洋洋得yì

起来,正打算招呼瘸老三回店,实在不行,就关店歇业,话到嘴边,今天下午来敲门的俏护士又嘟嘟跑来,告知薛向听电话。

薛向大是好奇,不知dào

何人竟把电话打到这儿了,待问俏护士,俏护士只说那人自称姓薛,听声儿是个老人。

这下,薛老三哪里还不知dào

来电的准是自家伯父。

奔至楼下的接待窗口,薛老三先请服wù

台护士离开,方才接过电话:“大伯,您真个是神通广大,神机妙算,竟把电话挂到我这儿了,我就纳闷儿了,你怎么知dào

我在这儿,又怎么知dào

人家医院的电话,再个,你那边的电话线好像还不能直通港岛吧”

薛老三这些话除了拍马,剩下的全是转移注意力、挑起话题的废话,以薛安远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尤其是掌控东南雄兵数十万,弄个电话号码,接个电线,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薛老三自然知dào

这对薛安远来说都是小事儿,如此聒噪不过是想,腾出空当,慢慢想好说词来应对薛安远,因为他知dào

薛安远深夜来电,准是为了今天上午的事儿。

果然,薛安远并未随了薛向的话走,上来便直奔主题了:“老三,你给老子老实说,那玩意儿是不是你倒腾过去的?”

“大伯,看您说的,我能做那事儿吗,连我您都信不过?”薛老三以为薛安远也是受了组织命令,来找他讨宝贝了,这会儿却是要紧牙关,打算四部松口了。

“少跟老子嬉皮笑脸,你那几根花花肠子几斤几两,还想瞒过老子?你每月都给如生来电话,窃窃叨叨地说什么,当老子真不知dào

,还有每月挂老子的专牌往从京城跑来回,中间拉的什么能瞒过我去?真当老子这司令员是混干饭的?”

“糟了,竟让老头子知dào

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薛老三大惊失色,实在没想到自以为周密的事儿,竟让老爷子知dào

了个清清楚楚,不过细细一想,老头子掌控如此大个军区,能没些秘密部队,知dào

这些乃是正常。

薛向原以为老头子要发火,迎接他的一准儿是霹雳惊雷,熟料老爷子话锋陡转:“行了,弄过去就弄过去了,不过合适的时候,你小子得给老子再弄回来,别的我不管,报纸上的那两件玩意儿,少一件,仔细你的皮,老祖宗的宝贝不能遗落胡尘。不过嘛,现在留在那边倒是用处更大些,至于谁谁来下什么狗屁指示,找你要,只当他放屁,我看谁他娘的能从老子的地头儿,把玩意儿弄走?还有,你小子现在做事儿,越来越张狂,京城的那边的小动作,赶紧让他们停了,现下不知多少人盯着你那个破店,还敢玩儿这手,就是给人送把柄!”

说完,老爷子不待薛老三回声,径直把电话撂了。

老爷子挂了电话,薛向这边却依旧持了话筒,久久没有动作,而心中已然思绪万千,化作春潮,奔腾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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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微软

老爷子的一番话,薛向自然听了个分明,粗听之下,似是在警告自己要注意分寸,细细一品,便知是在鼓励自己放心大胆地干!

“老爷子现下已然大树参天,能护佑自己这棵幼苗了啊!”薛老三扶栏喟叹。

“三哥,三哥,陆福领着个洋鬼子过来了,说是要找东家谈笔大买卖。”

刚下楼而去的瘸老三忽然去而复返,拖着瘸腿急匆匆朝薛向行来。

“什么事儿都改天再谈吧,这都几点了。”

薛老三非是因为时间太晚,而是先入为主的以为又是拿那几件古董做文章的破事儿,一听还有洋人在瞎搅合,心中顿时不喜。

瘸老三见薛向如此态度,脸上的兴奋之色,消失殆尽,应诺一声,转身便行。

谁成想瘸老三没行几步,又被薛向叫住:“陆福?怎么名字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瘸老三折回身来:“三哥,您忘啦,就是前年帮您倒腾股票的那小子,他也加入咱们盛世了。”

瘸老三如是一说,薛向脑子里立时浮现出意味样貌平常,恭谨守礼的中年人形象来:“他也在盛世工作?干什么?会计?”

瘸老三道:“不是,老陆主要是帮东家打理些小投资,还负责和银行打交道,听说成立了一个什么盛世基金,不过他们那一摊子,我也不懂,见了面,您问他呗!”

“你们东家还有钱投资?怎么我听姓赵的说,扩大盛世店面的时候,还朝银行贷了一千万?”

“三哥,您也忒小看咱们盛世中华了,咱这儿可不是卖白菜萝卜的,三毛两块就打发了的。咱卖的是古玩,古玩呀,都是些漫天开价的金贵玩意儿!说起来。他妈的海外这帮弃民忒也有钱,都几十万几十万的买。不,他们弄出个词儿比较形象,叫扫货,这帮人买玩意儿都跟买白菜萝卜差不多,一堆一堆地抢,亏得咱盛世货源充足,才应付下来。照他们这番二买法儿。您说咱这盛世还能缺了钱去?您说的这贷款,主要是老陆这小子的主意,说是给银行揽笔生意,到时候。方便走通关系,要我看,老陆这就是瞎扯淡,咱盛世自己的钱都花不完,还用看银行的脸色”

瘸老三滔滔不绝。薛向却是没心思往下听了,他倒是听懂了陆福的策略,然而更好奇的是盛世现下到底有多少钱,值多少钱?虽然他薛某人现如今将钱财看得极淡,毕竟钱多到这个程度。对个人来讲,已然成了数字,可放至大处,拉动经济,济世救民,那这点钱无异于九牛之一毛,大海之一勺,太过微不足道。是以,薛老三对如今盛世的身家,却是起了十分的好奇心。

薛向打断瘸老三的话,让他下去招呼陆福和洋鬼子上来,自己却是转身进了房间,招呼小妮子收拾妆容,毕竟待会儿谈事儿,却是不能在像此时这般站在走廊过道里了。

哪知dào

不待薛向张开,转进门来,便见小妮子已然收拾停当了,一套罗兰紫的职业套裙裹得身姿曼妙,修长的双腿套上黑色丝袜,更增曼妙,脚下登上一双水晶色的高跟鞋将本就高挑的身材装点得更是傲人挺拔,也许是装饰的时间太过短促,小妮子的长发来不及打理,拿一根细丝巾松松地束在脑后,而**初收后的玉颜红艳滋润,娇媚至极,看得薛老三眼前一亮。

这会儿,小妮子已经将房间收拾停当,连床单也新换了,现下正在衣柜里翻翻拣拣,不知在寻什么东西,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诺,先凑合着穿吧,最大的了。”

原来小妮子手中拿着一条黑色平角底裤和一件雪白的衬衣,显然她是记挂着薛向现下的装束,一时半会儿又不方面找寻衣物,便想拿自己最宽大的给他先对付一阵儿。

薛向看着小妮子中的底裤和衬衣,接过来,冲她笑笑,却又丢回了床上。薛老三心中到底还是有大男人主义的,焉能着小妮子亵衣。

这边小妮子轻哼一声,拿过底裤塞回了衣柜,而手中衬衣却是展开,往薛向身上套来,薛向还待要犟,小妮子指指他胸口的那抹牙印,薛老三这才想起方才酣战,背后胸前可是受创不少,先前外边天黑,却是无妨,即使下楼接电话,来往行人他薛某人俱是不识,让人见了自也无碍,可待会儿进来的瘸老三、陆福皆是熟人,让这些老男人见了,怕是眼皮一眨,就知dào

他薛某人和小妮子方才在做什么了。

一念至此,薛老三哪里还有犹豫,毕竟别人知dào

他和小妮子是一对是一回事儿,知dào

他方才和小妮子有一腿有是另一回事儿。此前小妮子为遮住隆臀,衬衣选得俱是宽大无比,更兼她身材高挑,这件衬衣,套在薛向身上,虽然紧窄,确也不显局促。

这边小妮子刚替他把最后一粒钮扣扣好,瘸老三领着一个面容朴实的中年人和一个金毛碧眼的洋鬼子走进门来。

“薛先生!”

陆福看见薛向,一声逮着恭敬和欢喜的招呼声喊出,大老远就伸出手来,便朝薛向紧走过来。

薛向也笑着伸出手来,一把握住陆福伸来的大手,笑道:“老朋友重逢,哈哈,只可惜此处不是地方,不然,非请你老陆好好喝上几杯。”

却说薛老三对这个那日在港交所偶遇的小小经理人甚是满yì

,虽然当初谋算徐明远的合记黄埔,大捞一笔,全是他薛某人的功劳,可陆福买进卖出,低吸高抛,做得也同样出色,帮着他省了不少成本,而且为人极有眼色,让薛老三甚感其情。如今又听闻他也在盛世工作,已然由外人变为自已人,相见之下,自然更显亲热。

“好好好,多谢薛先生还惦记我,回头我请客,我请客!”

陆福更是伸出了双手紧紧握住薛向的大手,不住地摇晃。因为他实在是对这个年轻的薛先生太过好奇和崇拜了,他之所以抛弃港交所那个报酬还算不错的工作,加入这个两年前还是家小小店面的盛世中华,皆是出于这种好奇和崇拜。

因为薛向那日数百万豪赌合记黄埔,实乃是他做证券这行十数年所仅见的壮举,原本以为只是个败家子的懵懂之举,熟料最后的结果,竟是合记黄埔连翻数翻,转了个盆满钵溢,如此在陆福心中,便给薛向披上了层神mì

面纱,因此,他才放qì

厚薪,加入到了这小小盛世。

结果,不到两年,盛世便由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以腾龙之资,迅速打败诸多巨头,成为东南亚的古玩交yì

中心,如此,陆福在庆幸自己慧眼识人之余,对薛向便由好奇上升到了崇拜。

这边,陆福和薛向握手不止,寒暄不已,那边的金发洋人却是不耐烦了,自顾自地出声了:“陆先生,恕我直言,你们中国人浪费时间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为什么不能开门见山呢,这样大家都省事了。”

金发鬼子出口竟是一溜的纯正粤语,连成语都用得倍儿溜,倒是让薛向刮目相看了,“不知这位洋大人怎么称呼,我们是中国人自然得讲中国人的规矩,你进得我们中国人的地盘,自然也得守我们中国人的规矩,如果不耐烦,还请自便。”

薛向不讨厌洋人,但极是讨厌动不动就一杆子戳翻一船中国人的洋人,眼前的家伙出口便是如此,薛老三自然不耐烦。

“薛先生是吧,还请不要意气用事,因为我们要谈的是桩大生意,意气用事只会让人脑袋昏沉。而且,这次也不是我主动要来的,而是你们盛世基金的陆先生请我来的。另外,请不要叫我洋大人,我知dào

你是在讽刺我,但是,你不觉得如此称呼也在讽刺你们这个伟大民族的不光彩过去么?”

洋鬼子耸耸肩膀,竟是字正腔圆地说出了这么番有条有理的话。

这下,薛向彻底对这洋鬼子生出些兴趣来,正待要接茬儿,却被陆福抢了先:“薛先生,这位是亨特先生,亨特先生供职于美国ibm公司的资产管理部,此次到港岛是来替ibm寻一笔融资的,我听了亨特先生的条件,觉得很有诚意,所以就带他过来,准bèi

和柳小姐商量商量,谁成想竟听到你在这儿的消息,这下却是更好了!”

“什么!ibm公司!”

薛老三大惊失色,惊呼出声来!

“不错,正是美国最大pc机制造商!”亨特先生耸耸肩膀,显然薛向如此表情很另他满yì

:“不过,这位薛先生请别误会,不是我们ibm需yào

融资,而是ibm下属的一家下属分公司需yào

些资金,做些特别研究,资金回报率,薛先生可以放心”

亨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薛老三已然魂飞天外,这会儿他脑子里哪里还有“ibm”的影子,满脑子已然被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占满了,这两个大字便是“微软”!

ps:关于微软这一情节,书友们请放心,不会出现微软一上市就狂捞几十甚至几百亿美金的,相信大家跟读过来的,都会知dào

:本书重在展现那些年的风土人情,人文故事,有yy情节,但绝对会适度!

第四十四章 骗子

微软,一个光芒万丈的名字,不管你喜爱它也好,讨厌它也罢,自它诞生十年后,便开始广泛的影响这个世界,可以说二十一世纪,除非是行将就木的文盲衰朽,亦或是尚未就读的懵懂孩童,这个星球的人几乎都听过它的名字,且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被它深刻地影响着、改变着自己的生活方式。

此时,薛向待听到亨特口中的“ibm”,脑子里竟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想到了“微软”,因为薛向这个前世的宅男和微软的产品打交道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而他此刻想起“微软”,自然不是因为亲切,而是因为他猛然想起了这个旷世罕有的大宝藏在等待自己开掘。

前面也说了,薛向前世不过是区党史办的一个仕途无望的单身老板凳,除了对自己的专业研究甚深,再加上,喜好下棋,阅读名人传记外,几乎没有别的爱好,连股票这种后世滥大街的玩意儿,他都懵懂无知,更不提其他高深的经济、经营之术。薛老三不仅经营乏术,便是前世对各种股灾、金融风暴之类的重大经济事件都毫无印象,便是明年对邮票之类的,也只记得几枚什么一片红,黑题词云云,便是明年即将刊发的庚申猴,他都毫无概念。

按说薛老三这种重生者,又是重生到这个个体经济禁锢的年代,定会穷死,饿死。谁成想人家薛老三误打误撞,掘到了老教授的宝藏,从此就走上了发古董财的另类道路。而又因着这条道,到了港岛,才有了今天这般生发。

却说这薛向千不知,万般不懂,可偏偏好kàn

名人传记。其中未来国人首富徐明远的个人传记,他看过,那未来世界首富的个人传记。他自是耳熟能详,徐明远的个人传记为他挖了一大桶金子。而那个美国人的传记,这回无疑是要送他一座金山了

亨特依旧滔滔不绝地描绘着盛世基金投资他口中的那个不得了的公司,会获得如何惊人的收益,而薛向却两眼没了定星,空洞洞地朝一个地方直直地盯着,这下可吓坏了柳莺儿。

在小妮子心中,便是一千一万个盛世也比不上眼前的臭小子。遂满脸担心,紧走几步,拉住薛向胳膊,轻轻摇晃。

“啊。喔,说完啦”薛老三猛然惊醒。

“薛先生,你太没礼貌啦!”亨特大声叱责。

这会儿只要智商不是负数,就知dào

薛向方才绝对是魂游天外,亨特的这番话。定是没听进去了。”sorry,sorry,亨特先生别见怪啊,实在是你方才说得太动听了,我听得入了神。”

薛老三这会儿已经把主意打到眼前的这个洋鬼子身上了。自然一改先前的态度,带上了十分的客气,“亨特先生说的融资的事儿,咱们待会儿找个地方好好谈,在这儿,我先请教亨特先生一件事,不知dào

亨特先生听没听过一家叫作微软的公司,对了,地点应该在西雅图的雷德蒙德。”

“听过,一家开发培基和basic解码器的公司,听说是两个年轻人创办的,产品还不错,我三个月前,刚试用过他们免费发放的解码器。怎么,薛先生听说过他们?不对呀,这家公司虽然产品不错,不过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讲,就是小打小闹,难有成就。”

亨特嘴上如是说,心中却着实好奇薛向的见识,毕竟现在的微软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且远在万里之外。亨特忽然生出失望之感,觉得这次的行动怕是要失败,因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不像中国人了,霸道,自尊,且有人惊人的广博见闻,实在不是个好的合zuò

者呀。

亨特心中发虚,薛向自然不知dào

,他此刻却在暗哂亨特的那句“小打小闹,难有作为”。殊不知就是这个现在还需yào

在街头免费发试用品的公司,不过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完成了从市值、影响力、科级含量,对亨特口中这个不可一世的ibm公司的全面超越,尽管这二者一个从事硬件,一个从事软件。

薛向笑道:“亨特先生,听说这家微软公司正在为贵公司的pc机编写操作系统软件,不知dào

他们的系统软件效果如何?”

亨特道:“没有啊,那种小公司,我们堂堂ibm怎么会看上,薛先生的消息差漏了吧。”这下,亨特财稍稍放下心来,原来这小子也不过是知dào

些皮毛,这一单未必不能做成。

细说来,这回还真是薛向记错了。因为微软给ibm编写操作系统的时间是在明年,也就是八零年,且当时微软是从西雅图的一个计算机爱好者手中,花了五万美元买来的一个dos操作系统,小小改装了下,就卖给了ibm。就是如此简单而偶然的一个举动,便成了微软腾飞的关键一役,自此之后,ibm每在pc机上扩张一点,微软的占有率便增加一分,而后直至xp系统的问世,微软才彻底定鼎天下。

当然,比尔获得ibm的青睐,也并非偶然,因为他母亲正是ibm的董事。所以,后世便有了这么一个小故事:人人都说比尔二十多岁就聪明无双,创建了微软,乃是天才,巴菲特从六岁开始就每年去华尔街证券交yì

中心,由此可见,成功者都是靠自己的天才和努力的;这时,便有人站出来说,比尔能成功的把操作系统卖给ibm,是因为他妈妈是ibm的董事,巴菲特六岁时就去证券交yì

中心,那是他担任国会议员的爸爸带他去的,而且每次都是摩根亲自接待。

这个小故事,前者无非是想说明成功者都有独到之处,而后者却将之结构成了,拼爹的普遍性和重yào

性。

扯远了,咱们言归正传。

这会儿,薛老三问亨特,微软有没有帮zhù

ibm编写操作系统,只不过是想确认下微软会不会沿着上一世的道路前进,他自己原本也不太确定微软给ibm编写操作系统的具体年份,这会儿待听到亨特的否认也未如何惊慌,毕竟开发培基、卖解码器的事儿,已然按照他所知的上一世轨迹在进行了,料来参加ibm的操作系统研发的时间已然不远,心中高兴终于有机会踏上这趟快班车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正如结识英雄于未发迹,眼下的微软就是这即将发迹的英雄,附之尾翼,可腾万里,而显然,现下附其尾翼的成本却是最小。

想着想着,薛老三不知觉地又入了神,嘴角挂笑,贱格十足。而一边的柳莺儿、瘸老三、陆福早在薛老三和亨特谈话的时候,就傻了。

什么微软、ibm、操作系统,在这三人听来,简直就是梦话、呓语,真个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不过,听不懂不妨碍,这三位对薛向的博学惊叹,尤其是小妮子,见爱郎居然能和洋鬼子谈论如此高深的东西,美眸中异彩连连,便是薛老三这贱格十足的傻笑,在小妮子眼中,也充满了魅力。

而这会儿,见了这薛先生时不时的发傻发呆,亨特心中那点惊叹早已化为乌有了,只剩了对这家伙的不耐烦,自己来是谈正事儿的,被这小子拿住一通闲篇儿扯个没完,真是晦气极了。而看眼前的情况,这小子显然是那个盛世中华极有份量的人物,**,这单生意老子不做了!

亨特实在是烦了,怕了这神经质的薛先生,竟打定主意要撤,哪知dào

这小子告辞的话,还没出口,楼梯道中,咚咚咚,传来闷响,接着,便是吆喝声。

“我看见那洋鬼子来伊丽莎白了。”

“没错,那小子勾搭上盛世基金的陆福了,怕是要做笔大的。”

“前后堵死,别让他跑了。”

“”

门外虽然一片喧腾,喊声却是极大,屋内众人听了个分明,眼中皆生出疑惑,直直盯着亨特。

这时亨特忽然笑了,乐呵呵地说着话,这次用的却是英语,脚下却不住朝柳莺儿所在位置移动,忽然,身子急跳,便朝柳莺儿扑了过来。原来这小子方才的笑容、英语,不过是趁乱弄出的迷雾,只想引得众人注意力,好趁机劫持柳莺儿。

奈何天不遂人愿,偏偏屋内有个薛向。凭这家伙的本事,别说他就站在小妮子不远处,便是闭着眼睛,站在外边的阳台上,亨特的劫持之念,便也只是幼稚空想。

这边亨特双脚刚离地,薛老三的大手便抓到了,老鹰捉小鸡一般,摄在半空,却也不似对付别人那般,朝地上猛砸,直捏在手中,叫亨特浑身疼痛难挡,却又说不得话。

这边薛向刚制住亨特,五六个警服汉子便冲进门来,而后数个白大褂中年洋鬼子也奔了进来,先是冲柳莺儿道歉,接着对一帮警察,叽哩哇啦地喷起了毒液,一时间,声势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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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算计微软

“干嘛要让陆福去把那个什么亨特捞出来?”

清晨薄雾蒙蒙,一早醒来的薛向和柳莺儿并未急着起床,而是躺在穿上温存,小妮子这会儿正柔柔地趴在薛老三怀里,且此间房屋已然不是在伊丽莎白医院,而是盛世中华三楼的一间豪华套房。

“捞出来,自然有用,怎么,还在记恨那小子,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薛老三轻轻吻了怀中玉人的额头一下,一直大手又滑进了那片丰腻。

小妮子白了他一眼,却是没手去阻止,而是紧紧闭拢**,做无声的反抗,“你还没说要那个亨特做什么呢,听你昨晚和那个亨特一直说什么微软,好像是个公司,难道我们要委托亨特把那个公司买下来了么?”

小妮子担任盛世中华掌门人已有年余,却是历练出来了,光从薛向和亨特的谈话中,便大致猜到了薛向的意图。

“聪明!不过不是买下来,而是入股。”

“入股?怎么他们公司很贵么,多少钱?”

小妮子大言旦旦的口气,显然是身家丰厚养出来的。

薛向难得见到小妮子摆谱的模样,红唇杏眼,看得他一呆,继而笑道:“准确说来,我看中的不是那个公司,而是那两个人,不然,那公司咱们买过来,人家拿了咱们的钱,转眼又去开一间,那咱们岂不是做了回运输大队长。”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买多少股份合适,盛世基金那边小打小闹,怕是没多少钱,你先估个价,我好往盛世基金内汇款。”

“用盛世去买怕是不妥,钱倒是小事儿。现在那个公司值不了几个钱,以后可就是座金山了。”

“为什么不能用盛世?”小妮子倒是没问薛向怎么知dào

那个公司未来一定值大钱,因为在小妮子心中。自己的爱郎就是个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大英雄,知dào

这点小事也是正常。

薛向轻轻抚顺小妮子额前的数缕青丝。轻声道:“因为那个公司的未来会响彻世界,成为这个世界上有数的大公司,进而影响老美整个国家,你说老美会放心咱们中国人在那样一个公司内,持有如此多的股份?”

小妮子点点头,“那怎么办,总不能挂在那个亨特的名下。这种骗子,我可信不过。”

小妮子同样没为薛向描绘的那个公司的恢宏未来所震动,在她心中,那间公司再值钱也比不过他的温暖怀抱。

“当然不能挂在他名下。这样吧,咱们再注册个基金,注册在国外,听说有海外有几个岛能避税,你倒是联系下财务专家。到那边注册一下,然后就挂在那个基金名下。”

“在你说的几个岛上注册,同样不在美国呀,难道美国人只针对咱们中国人?”

“傻丫头,你以为咱们在美国注册了。就能遮掩过老美的耳目,当人家的秘密部队是吃干饭的?与其完全遮掩,不如半遮半掩,挂在几个小岛上,明着告sù

老美,咱们是外资,总好比老美费尽心机,把咱们查个底儿掉得好。”

小妮子拿额头轻轻抵了薛向的下巴一下,显然对“傻丫头”三字评语,甚是不满,“你想得可真远,听你说的样子,那个公司未来该很值钱很值钱的,咱们要他多少股份,要不干脆就出超级高薪,请你说的那两个人给咱们打工算了,不信他们不动心。”

小妮子胃口挺大,倒想一口把未来的世界五百强给吞了,薛向笑道:“有些人可不是钱能收买的,这种人注定是怀着雄心壮志,立志要干出翻事业的,快把你的小心思收了吧。”

小妮子哼哼几声,白眼道:“像你一样的么?”

“然也!”

“臭美!”说话儿,小妮子抓住了薛向还待伸入泥沼的大手,“那你说咱们买多少股份,一半可以么?”

“想什么呢,你可别把人家当傻子,先跟你打声招呼,这两人智商都是一百六十以上的超级天才,小心吃相太难看,让人家觉出味儿来,到时就不让咱们吃了。”

薛向此话绝非妄语,比尔和保罗俱是绝顶天才,后世,官方测试,比尔智商高达一百六,保罗则更厉害,高达170,尤为难得的是这家伙在全美高考sat考试中,竟然得了1600分的满分。且这二位不光智商绝高,情商也是一流,这才得以纵横商海,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若是此番,小妮子不知深浅,贸然吞吃,没准就得吃个大亏,是以,薛向才郑重警告,嘱托。

“那你说买多少嘛?”小妮子几次意见都被反驳,终于有些恼了,她可不愿在爱郎面前显得无用。

薛向轻轻点一下小妮子微微皱起的琼鼻,说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能买到就算你的本事,当然越多越好,但是一定不要超过百分之三十,不然,其中必定有诈,另外,可以在股权和金钱上让步,但是必须保证一条,那就是在融资的情况下,咱们有同等追加权。”

薛向最后一条,甚是周全,乃是防备老美们用融资的方式,稀释自己的股权,而之所以没说优先追加权,那是他压根儿就不想侵占太多微软的股权,因为微软,对于他一个非美人士来说,原本就是烫手的黄金,耀眼灿烂之余,却也危机重重,掌控好其中的度才是最重yào

。更何况,他也没想完全将微软收入囊中,因为想想就知dào

是发梦,他知dào

未来这个公司会多厉害,几乎垄断了整个虚拟世界,老美的全部军事,政治都跟这个公司有着密不可分的牵连,最后就连它的创始人也不得不抛售股权,进而将之半国家化。

薛老三这个外人想在其中操持,那是痴心妄想,或者是自寻死路。而他之所以说股权越多越好,其一,是因为他知dào

以比尔和保罗的智商,是绝对不会出售太多的,意思就是让柳莺儿尽量争取,其二,他没想过彻底掌控微软,倒是想过用微软来套取大量的资金,所以要求越多越好。而那个百分之三十的上限,便是测试比尔和保罗的诚意的,若是这两小子甚至愿意出售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股权,那一准儿是存了另起炉灶的准bèi

,他自然不能上这个当。

至于那个追加股权的权利,除了在防备稀释之余,同样是想尽量套取更多的优质股票,待微软上市后,在二级市场上抛售出,到时,便换回了一座金山。

要说薛老三筹谋微软,不可谓不细致周到,几乎层层破茧,层层设防,考lǜ

了个全面,真是用心至深。不过,也难过他薛老三如此,即便是争取到百分之十的股权,九十年代中下旬,便是上百亿美金了,真真是一座金山啊。

“好!我记下了,那咱们选谁去,总不成让那个亨特一个人过去吧,再加上陆福?”

“不,你也过去,而且要带上小规模的律师团和财务专家,其中的道道,可不是咱们开店卖东西那么简单,必须弄妥当。”

薛老三虽然不清楚如何开设海外基金,如何避税,如何设置股权,但此种问题,却是考lǜ

到了,这会儿,便交待出来。

要说薛老三万般皆不行,也不精,便是心思细腻,筹谋周全这一点,便足够他获得成功了,当然,前提他得是人上人,有人可用可使,因为拥有此种本事的人,得是大权在握者,方能发挥最高的效用。不然,你筹谋在周全,手下无可用之人,再筹谋也是做梦,恰好,薛老三现在便是人上之人,且正在向通往绝巅之路,奋力攀登,而这种本事,便胜过他的拳脚,财富,成了他的致命武器。

“我也去?”

小妮子却是没想到,事情竟严重到这种程度,一想到要竟要飞去千万里之外的异国,小妮子这干练御姐一时间也眉头大皱。

薛向知dào

如此要求确实有些为难小妮子,拍拍她的背脊,温声道:“不急,不急,又不是急着马上去,等你准bèi

好了,年内做好就成,再说,你可以把店里熟悉的,好使的人都带上,再有先前说的财务专家和律师团,另外,再请些保镖,这么多自己人,还担心么”

薛向絮絮叨叨,小妮子听得心中温暖,紧紧抱住薛向,默默点头。

咚咚咚,门响了。

薛向拍拍小妮子的丰臀,翻身下床,披上浴袍,开门见是瘸老三,笑道:“不是歇业了么,怎么?还有什么事儿?”

原来,昨晚薛老三接了薛安远的电话后,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不管那边谁来说情,他只装和小妮子不熟,哪怕他和小妮子滚一个被窝被发xiàn

了,他也敢咬牙说不熟,已然决议耍衙内脾气了,哪里还管那帮下指示的人,是什么看法,毕竟谁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这盛世中华就是他薛老三的。

既然那边的说情都不管了,至于洋鬼子和宝岛那边怎么折腾,他更懒得过问,不信这两位还敢明抢,至于民间的舆论,纵是火热得把报纸都点燃了,他也管不着,大门一关,自成一统,正好也凉凉这火热的舆论再说。

ps:再次说下,本书重在展示那些年发生过的本人所理解的风景和人俗,微软情节,只是副线中的副线,不会过度yy的,那样就失去本意了,望书友们继xù

看下去,就知dào

了!

亲们安好

江南那儿便会晴天,微笑,安!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四十六章 回归

“三哥,老陆把那个洋鬼子领过来了,在楼下候着呢。”

“喔,那咱们去看看。”

薛向紧了紧浴袍,当下,便朝楼下行去。

此时的盛世中华,数千平的大厅内,灯火黯淡,空空荡荡,古色古香的装饰,高雅的摆设,平生了几份神mì

和庄重。

薛向和瘸老三一前一后,刚行到楼梯口的时候,陆福便扯着洋鬼子亨特行了过来,“薛先生,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有眼无珠,信了这个王八蛋,我,我”

陆福说得面红耳赤,很是激动。其实昨晚在医院当警察冲进来,揭破亨特骗子身份的时候,陆福就羞恼至极,飞扑着要揍亨特。因为当时人多,再加上天色已晚,薛向又把主意打在了亨特身上,便让陆福到警署把亨特捞回来,却是没有给陆福分辩的机会。这会儿,陆福抓住机会,自然要解释一番,不然他这个基金经理还怎么干下去,别人说一句他是和亨特串联好的,那他就百口莫辩。

这会儿陆福张嘴欲辩,却是无言,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好在薛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再加上,以陆福眼下的前程绝对不会为了几百万,就做这等龌龊事,便挥手道:“行啦,你的问题先记下,功有赏,过有罚,到时听你们东家的意思吧,先说说咱们的亨特先生是怎么回事吧?”

陆福不敢再辩,急道:“这混蛋三个月前,确实是ibm一家下属分公司的经理,喔,对了,就是他嘴巴里那间值得投资的破公司,这王八蛋是个滥赌鬼。在拉斯维加斯欠了数十万美金的巨额赌债,被人追债追到了公司里,结果就被解聘了。后来,这王八蛋拿着他原先供职的那家公司的各种材料。又伪造了些原始凭证,流窜到港岛行骗,有不少喜好风险投资的小公司都入了这家伙的彀,总计让这孙子骗得百万港币有余,亏得昨天东窗事发,不然,不然”

说到此处。陆福恶狠狠地瞪了亨特一眼,又低了脑袋,没了下文。

不过听到这儿,薛向已经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接道:“这家伙的问题不小,怎么弄出来的,怕不是还要送回去吧?”

陆福抬头道:“是的,这王八蛋骗的钱,又在澳门输了个精光。诈piàn

上百万港币,非判个几十年不可,这孙子还要求不要引渡,嘿嘿,要是引渡到美国。拉斯维加斯的那伙儿黑帮,在号子里,就能整死他,活该!”

“薛先生,薛先生,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知dào

你肯定是看上那家微软的公司了,你只要把我弄出来,我帮你工作,不要钱的,那家微软公司,很优质的,不过,你只要用我,我肯定能帮你把那家公司买下来,我保证”

亨特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家伙,原本以为被抓住了,肯定是死路一条,没想到又被人保释出来,又见到了那位神mì

莫测的薛先生。于此,亨特哪里还不知dào

生机就在眼前,很显然这位薛先生和自己的唯一关联所在便是昨夜谈的那个微软公司。是以,亨特便猜到薛向对微软公司有意思,便开始拼命鼓吹微软原先那个在他嘴巴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公司,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用他亨特,必然能让薛向达成所愿。

“精明的洋鬼子!”薛向心中嘀咕一声,笑道:“亨特先生千万别误会,我的确是对微软公司有兴趣,但绝对不是买下,只是投资,风险投资,这个在你们的国度很盛行,你应该知dào

。我无意经营一家美国公司,只不过是看好这家公司的成长,再说,正如你所说,在美国,这家小公司不算什么,优质公司多的是,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在它身上下注,而且,一个风投的入驻,对于微软这家资本薄弱的公司,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我们想入投微软的难度微乎其微,随便找个美国的职业经理人就办了,想必这种人在华尔街车载斗量,我又何必选用你这位在诚信上大有问题、且背负巨额债务的亨特先生呢。”

薛向侃侃而谈,霎时间,就把亨特的作用贬成了狗屎。

亨特不但没为薛向贬低羞恼,反而为确定了薛向的意图高兴,笑道:“我真不敢相信薛先生是个中国人,难不成您去过美国,看您对美国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不错,薛先生说得很对,投资微软这家小公司确实不是件难事儿,可薛先生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我这个重犯从警署弄出来,总不会是想做好事吧?明说吧,我想薛先生一定是觉得我有可用之处。

“其一,我是计算机这个行业的资深从业人,对薛先生看准的微软公司也很熟悉,正是参与谈判、运作的极佳人选;其二,我欠下巨额诈piàn

款和赌债,这对于薛先生来说,未尝不是控zhì

我的手段,能完全控zhì

的一个人,用起来自然放心;其三,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那就是缘分,我和薛先生能相遇未尝不是缘分,更何况,薛先生对我已经是知根知底,还是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用生不如用熟,就近不就远,有我这个熟悉的,且就在身边的人,薛先生何必再费心费力到美国去寻一个不熟悉的人呢?想必薛先生也知dào

,华尔街的那帮家伙可没一个是简单角色。”

薛向简直快惊呆了,眼前的这个逻辑严密,思维清晰的洋鬼子竟将自己的心思猜得一丝不差,而且娓娓道来的话语中,对中华文化,显然也是研究极深,这tmd还是洋鬼子么,简直有点春秋战国的纵横家的味道。

薛向的异样表情,亨特自然看在眼里,对自己又独赢一把,有些洋洋得yì

,正得yì

地不住仰头,啪的一巴掌,落到了他的脑袋上。

“扑街仔,我丢你老母!”

原来是陆福见洋鬼子还敢摆谱,一巴掌就上去了。话说陆福对亨特简直是恨之入骨,他的大好前程,几乎都被亨特的一次诈piàn

给蒙上了阴影,怎不叫陆福极端不爽,这会儿见亨特还敢在薛向面前装十三,心火立时就扑出来了。

啪,啪,陆福又是两巴掌上去,打得依旧戴着手铐的亨特惨叫连连,抱头躲闪,一时间狼狈至极,哪里还有半点儿方才的舌辩风采。

“你个王八蛋,还敢躲,叫你狂,叫你狂,你当你这扑街仔是镶金镶银的啊,让我们老板请你,你知不知dào

你欠了外边多少钱,几百万啊,你这扑街仔哪里值几百万。”

陆福怒发冲冠,越打越来劲儿,真个应了那句老话: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

薛向正愁没法子应对亨特的辩词,这会儿见陆福发飙,心中倒是舒坦不少,有陆福收拾亨特,真是再好不过了,当下,也不废话,直接掉头上搂去也。对底下一边惨叫,一边呼喊“help”的亨特,竟是再也不理。

此后数天,薛向便不在过问盛世的事儿了,趁着盛世歇业关门,他被小妮子带着好生逛了逛港岛这颗东方之珠。

薛向这几天真有些开了眼界的意思,小妮子在港岛不过两年的时间,竟差不多完全蜕变成港岛人了,一口粤语倍儿流不说,出入高档会所,更是气场十足,倒真弄得薛向像个傍富婆的小白脸,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白眼。

小妮子才不管薛向如何观感,因为她知dào

爱郎在港岛待不了几天,所以她倍加珍惜这几天的一分一秒,白天则一刻不停地带着薛向去外玩耍,商厦,会所,游艇,轮渡,主题公园,夜店,竟是无处不至,到了晚上,则是彻夜求索,若不是薛老三体魄异于常人,一准儿得趴下,即便这样,薛老三暗里也连连叫苦,可小妮子不管,就是求索无度。

欢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细细一算,薛老三到港已有足足一周了,再算上从辽东出发,路上耽搁的时间,出来已经有十余天了,再算上回程的时间,离他请到的半月假期已然到了。

薛向走的很安静,空手来,空手归,小妮子依旧没送他,黯然**者,唯别而已矣,小妮子独独不喜黯然,和上回一样,二人照例在维多利亚海湾的风景树下,坐了一夜,次日一早,小妮子悄悄离去,薛向亦独自归。

八月二十四日,薛向从港岛返回岭南,二十四日中午,应胡黎明之邀,宴请了上回来给他接风的一众鹏城大员,二十四日下午,便由戚如生亲自送往了羊城火车站,竟是没去和薛安远道别。因为薛向上次和小家伙说的就是来岭南,而后他离开自然是会辽东,若是这会儿再回去,保准解释不清,未免徒生事端。

火车呼啸,昼夜不停,二十六日上午,薛向终于又坐回了自己在萧山县zf办公室的那张豪华软椅上!

ps:关于算计微软一章,有人说进入快车道了,钱来得太快没意思。我要说的是,按照薛向前世的浅薄金融记忆,也唯有微软是印象最深,最适合的,另外,別把比尔和保罗想成傻瓜,给点钱,人家就狂給股份,话尽于此,就不剧透了,总之我会控zhì

住的,若真是一家伙弄个几百上千亿美金,这书也就寡淡了,往后看吧,总之这一切不过是给商业帝国打基础的,再说,也是支线中的支线,该进入正统了。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四十七章 常委会来了

“县长,五月橘,您尝尝,是我家婆娘自制的,味道极好,特意带来给您尝个鲜。”

楚朝晖捧着薛向的茶杯,笑容满面的递了过来,他口中的五月橘,非是橘子,而是一种东北特有的茶叶,不烘不炒不蒸,放在通风处阴干即可,沸水冲泡之后,香气袭人,甚是醒脑,因着产量甚少,在当地也算是一宝。

“喔?早就听说过五月橘的大名儿,今天倒是借你的光了。”薛向笑着接过,浅嗫一口,果然芳香可口,青涩中夹着甘甜,虽不能与自家的那些特供名茶相比,却称得上是民间极品好茶了。

听见薛向赞好,楚朝晖脸上笑容愈胜,拿起窗台处的抹布,又开始擦拭薛向这张不知已擦过多少遍的办公桌来。

此时的楚朝晖几乎被磨平了棱角,官场无情,人情冷暖,他更是刻骨铭心。就拿这回来说,他楚朝晖咸鱼翻生,又成了县委常委的秘书,本来一个年纪轻轻且在常委排名十二的副县长的秘书,也没什么了不起,可谁成想这位薛县长竟敢冲毛老虎抡巴掌,虽然最后被打得住了院,可这位薛县长给大家的印象就太不一般了,完全不是简单的年少气盛,少不经事就能打发的,毕竟事后,这位副县长住院后的县委形势变化,明眼人可都看在眼里。

这毛老虎是再没敢咋呼,整天窝在自己办公室,再也不去县招待所搞什么考察了,便连他那个享shòu

常委小灶的特殊待遇也给取消了,更不用说那辆专车了,早被县zf办公室主任田伯光开到县府去了。而教育局的那近三十万的拖欠工资更是一步到位了,财政局可是少见的放了血。

如此一来,那位嘴上没毛的薛县长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彻底改观。人家不管他薛县长是不是被打惨了。打得住了院,毕竟这是力有不逮,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儿。关键是人家薛县长一出手就把毛老虎给收拾服帖了,不管毛老虎是不是彻底地驯服了。可人家薛县长办成了不知多少县委大佬都搞不定的事儿,这就是能耐,就是本事。

薛县长的地位陡增,那楚朝晖,这位薛县长通讯员的地位自然也飞速提高,不说楚朝晖的顶头上司田伯光最近对他的笑脸儿多了不少,便是他这次趁薛向请假。回了趟老家,所享shòu

的待遇也大变,经年不往来的乡长大人,竟又亲自登门了。

如此两厢对比。再回首十来年的岁月变迁,楚朝晖感概万千之余,自然是倍加珍惜眼下所拥有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服侍好薛县长,便成了他现下的第一信条。

“朝晖。最近县里边有什么事儿没,今儿个有空,你跟我说道说道。”

说起来,薛向来萧山县也有些日子了,早就念叨着要下去转转了。却是一直没寻着机会。他打算再等两天,就下去走走,这会儿却是先向楚朝晖打听打听,顺便也给此次下乡,确定个方向。

楚朝晖停下手中的抹布,道:“县长,咱们萧山县是花原地区第一大县,一区三镇三乡,若真要说没事儿发生,那绝对是假话,现在各大乡镇都在全力落实联产承包的任务,最近动静儿不小。”

“喔,就没有特别严重的事儿呢?我记得我来的那天,桥口村就有个叫作方老实的村民领着不少群众拦路,你知不知dào

桥口那边怎么回事儿?”

那日的众人叩首,血迹斑斑,可一直印在薛老三心中,因着一直没腾开功夫,这会儿,亦有空闲,立时便想起了那件惨事儿。

楚朝晖面色猛地一白,再没了头前的伶俐,竟吱吱唔唔起来。

薛向心中一掉,便猜到其中必有隐情,连楚朝晖这种半个心腹之人都不愿且不敢讲,可见此事便然极为严重,“行了,朝晖,你先下去吧。”薛向下起了逐客令。

薛向声音不大,听在楚朝晖耳中,宛若晴空霹雳,骇得他手上一松,抹布便落了地:“县长,您别误会,不是我有意拿捏,实在是为您”

就在此时,咚咚咚,门响了。

大门本就半掩,那人敲门声盛大,震动得大门不住后退,立时就现出那人的容貌来。

白衣,黑裤,短发,瘦脸,三十出头年纪,甚是精干,正是县委书记卫齐名的秘书何文远!

“薛县长,下午两点召开常委会,卫书记让我通知你一声,注意别迟到。”

何文远声音圆润,极富磁性,听在耳中十分舒服。

可听在薛老三耳中,却分外不喜,一个“你”和一个“别迟到”,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他薛某人怎么说也是萧山县的有数人物,你一个小小秘书,即便是一号秘书,焉敢如此你来你去的称呼,再说,便是卫齐名也不敢轻易交待什么“别迟到”,这小子倒先使上了。

“萧山县的秘书谱儿都挺大啊!”薛向心中嘀咕,却是也想起了俞定中的秘书何麟,也是个敢在小事儿上给他薛某人使脸子的角色。

说起来,薛向倒是误会了,其实,不是萧山县的秘书谱大,而是他这位薛县长太扎眼了。本来,他薛县长没来前,这县委一秘和县zf薏米都是独领风骚的青年俊杰,萧山县权力核心的重yào

人物。可他薛县长一到,立时把二人比得没影儿了,都是年轻人,纵是再有城府气度,少不得心中也得生出些疙瘩,至少对他薛县长是绝对生不出半点好感的。

“是小何呀,进来坐坐!”

薛老三心中不痛快,嘴上便不饶人了。

一句小何,叫得何文远清瘦的两颊连跳数下,小声道声“多谢,我还有事儿”,便急步去了。

薛向冷笑一声,暗暗记下了,他这睚眦必报的毛病一时还真难改。

这边走了何文远,薛向便待接着听楚朝晖的未尽之语,哪知dào

大门又响了,轻轻两声之后,步进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子,肥胖的身子几乎占满了整个满眶,堵的屋里的光线都陡然黯淡了不少。

“哈哈,宋部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武装部部长宋运通,在那天的郊迎上,薛向和他颇说过几句话,后来一个在县委那块儿,一个在县zf这边,倒是很少照面,自然也就没什么沟通了。而薛某人在人民医院装昏的时候,这位虽也去探视过,可薛某人那般形状自然无法说话,也就更没机会沟通了。

“好你个薛县长,休假回来,也不说来看看我老宋,怎么样,身子好利索了吧,看看,这是什么,正宗的虎骨药酒,给老弟你补补元气。”

宋运通举了举手中的一方青色酒坛,边走边笑。

“喔,宋部长客气了,客气了,这叫我怎么当得起。”薛老三嘴上虚应着,急步迎了过去,说话儿就接过了酒坛,塞给了楚朝晖。

却说这薛老三酒量甚宏,却不好酒,可偏偏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极感兴趣,这会儿一听是虎骨酒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真tmd奸猾,说一套,做一套,老子还真没断错,这小子上回和老毛过招,一准儿是装昏,可怜卫书记还蒙在鼓里。”宋运通脸上笑容不减,心中却嘀咕开了。那日毛有财打昏薛向后,他也在卫齐名办公室参加了会议,当时力证薛向使诈,被卫齐名呵斥,这会儿再看薛向如此表现,自觉验证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得yì

之余,自然觉得卫书记也不过尔尔。殊不知,卫齐名早知dào

薛老三使了把戏,只是不愿和他宋部长这浑人分说罢了。

“宋部长此来有何贵干,总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薛老三料到必然是和即将召开的常委会有关,可他刚从港岛回来,对常委会议题一无所知,正好这会儿套套宋运通的底,好心中有个数儿。

哪知dào

这边宋运通还未及开口,一边的楚朝晖说话了:“俞县长!”

薛老三抬头一看,俞定中正走到门边,方向正是对着大门,一只脚朝门内,一只脚朝过道方向,显然这位本意是进门,结果见了屋内某人,要转向,却是被楚朝晖一口喝破,立在了原地。

“俞县长,您好您好,请进请进!”薛向笑着应了过去:“朝晖,还不给俞县长和宋部长上茶,就上你送的那罐儿五月橘,好玩意儿,大家分享嘛。”

“喔,薛县长这么快就知dào

五月橘了,我还说待你回来后,就给你捎上一罐儿,没想到倒是让小楚抢先了。”

俞定中掉转另一只脚就跨进门来,圆脸带笑,竟未有一丝一毫方才进退失据的尴尬。

俞定中和宋运通打个招呼,便一起在薛向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薛向这主人也陪坐一侧。

三人刚坐下,楚朝晖便将茶捧了上来,俞定中笑道:“薛县长,怎么样?小楚还不错吧,可是我特意让老田给你挑拣的,正儿八经的高材生,硬笔头,当然啦,跟你这京大的高材生可是比不了的”

薛向连连挥手,自谦,又一边邀请宋运通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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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晚上六点前送上

另无论如何,明天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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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四十八章 常委们

俞定中端起茶盏,轻轻吹气,品一口,吟道:“性洁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原,聊因理群余,率尔植荒园,喜随众草长,得与幽人言。好茶,真是好茶,茶汤不浓不淡,色泽清亮,入口微涩,舌尖稍稍上抵,便又绝妙甘甜传来,真个是好茶!”

“好茶还留识客品,要我说俞县长乃是真zhèng

的茶道中人,这好茶配好诗,非深得茶之三味者不可道出哟,唉唉,宋部长,您也别闲着呀,品品,品品。”

薛老三这会儿已经猜到了这二位的来意,本来单来一人,他还真不好拿捏,来了两位倒是替他腾出了游刃的空间。而俞定中想借谈茶,消解尴尬,那他就陪着谈就是。

宋运通昂头就将一盏茶饮尽,饮罢,笑道:“薛县长,我老宋是个粗人,比不得咱们的县长大人,更比不得你这京大的高材生,我喝茶就是解渴,至于什么滋啊味儿的,却是品不出来,我认为不拘小节,这才是真zhèng

干大事儿的人该有的气质,不然,全都把功夫花在这细枝末节上,岂不是荒废了正事儿。”

宋运通不愧是他自称的“粗人”,张口就含刀吐箭,丝毫不顾及俞定中的颜面。细说来,这位来寻薛向,还提了瓶虎骨酒,确是有事。可眼下俞定中在此,叫他如何说得出口,毕竟他宋某人再笨再粗,也能猜到俞定中所来,必然和自己是同一件事儿,如此这般,怎不咯应人?

“宋部长果然直率,不过好喝茶,是我天生的毛病,就是荒废了正事儿。我也要喝啊,人家都说喝茶陶冶性情,强身治病。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yào

,我就为俩字‘喜欢’,呵呵,宋部长的批评,我记下了,可改是坚决不改的哟。”

薛向如此聪明的人物,怎会听不出宋运通这对俞定中的**裸无礼。于是一个乾坤大挪移,便把宋运通的攻击,全挪到自个儿身上来了,末了。还说了喝茶的好处,隐晦顶了俞定中一把,最后,又冲宋运通开玩笑似地道歉,如此这般。立时将尴尬的气氛,调理得极为和谐,至少面上是和谐的。

俞定中养气功夫极佳,再加上共事多年,知dào

宋运通是个什么德行。自然不会跟他生气,依旧捧了茶,或饮几口,或和薛向聊几句,也不说正事儿,也不起身离去,倒似真是闲散得狠。

而薛向一边和俞定中谈笑,一边遮应宋运通说话,这一番协理阴阳,转换冲突,倒是忙得他够呛,好在宋运通没继xù

放炮,倒让他维持住了局面。

三人这番各自心有所属、心怀鬼胎的谈话,在下午一点四十五的时候终于结束了,因为常委会要开始了。

俞定中和宋运通刚同时告辞离去,薛向便一屁股跌回了沙发,长达四十分钟的无聊扯淡真个是扯得他蛋痛了,真比和数百个大汉大战一场还累。

又灌了数杯茶,再在沙发上抻了会儿,看看时间表,还有八分钟,这才起身,大步朝会议室走去,本来常委会会议室离他办公室也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程,以他薛某人的大长腿,原也用不着如此形色匆匆,无奈他薛某人在常委中的排名实在是太过靠后,若是去得太晚,没准儿别的同志会怎么想他呢。

还好,薛向到时,不过只有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和宣传部长铁通二位在内,薛向进得门来,还未及出声,铁通便招呼开了,无非是问候他薛县长的身体是非完全复原云云,连带着张道中也跟着附和起来,薛向掏出香烟,给二人个递了一枝,热情地打哈哈。

三人没说几句,便陆续有人到了,政法委书记廖国友,纪委书记齐楚,常务副县长王维,还有女同志、组织部长卫兰,前后脚,步进门来。

“哟呵,好东西,薛县长不地道,这么好的玩意儿,竟然敢私藏。”

说话是政法委书记廖国友,四十出头年纪,乌发浓密,极显少兴,伸手就取过薛向放在桌上的香烟盒子,先掏出两根给齐楚和王维各递了一枝,自个儿又掏出一枝叼上,点燃,深吸一口,啧啧道:“果然是好烟,不愧是全印着洋码子,也只有薛县长这首都人民能享shòu

到啊,嘿嘿,这回算是借着光了,得,碰上这好玩意儿,咱老廖也顾不上要脸了,也干回劫富不济贫的买卖,收缴了!”

说话儿,廖国友便把香烟盒塞进了衬衣兜里,还冲薛向得yì

晃晃脑袋。

不及薛向说话,宣传部长铁通便猛拍桌子,连道“亏了,亏了,真是手快有,手慢无,下回可得瞅准了。”

铁通今年已经五十六了,生得胖乎乎,可这胖非比宋运通的肥胖,而是圆润得胖,看着极是亲切,这会儿拍桌哀叹,更是颇似里的和中堂。

一帮大男人吸着烟,组织部长卫兰却是站在窗台处,故yì

隔得老远,显然是受不了这满室的烟囱,无法言语,便以行动表示不满。

这边,一帮大男人一支烟没抽完,会议室的人头越发多了,薛向抬手看表,时针已稳稳指在二点处,分针则指在十二处,两点整了,说好的会议时间到了。可眼下室内,十三名常委才到了十一位,便只剩正班长卫齐名,副班长俞定中未到了。

“别看了,老弟,得,我跟你打个赌,你再数三十下,俞县长保准到,再数三百下,卫书记左脚正压在这大门的中线上,就赌一包方才那满是洋码字的烟,就这么说定了喽。”

说话的正是铁通,他的位子正在薛向上首,老头儿一句“老弟”叫得毫无凝滞之感,自然至极,浑然忽略了二者三十来年的岁差。

“不是吧,正这么准!”

先前薛向顾不得回应铁通,却是盯着手表,看事情是不是真有老头儿说得这么邪乎,哪知dào

,秒针刚走到三十处,俞定中的声音便到了,于是薛向便压低了嗓子,呼出声来。

“嘿嘿,改句卖油翁的‘无他,但手熟尔’,咱们这儿便是‘无他,但日长尔’,得,你欠我包烟,记得还啊。”老头歪着脑袋,乐不可支。

薛向也难得再盯着表,等那三百下了,转手从左边裤兜又摸出包烟,砸进了老头的怀里。

老头得烟不喜,反而不住在桌下拍着大腿:“失策,失策,早知dào

方才就行搜山之策了,哪里还用得着费这脑筋。”

薛向和铁通在一侧嘀咕得热闹,满桌谁也没把眼神儿投来,皆是该干啥干啥,又交头接耳沟通地,有翻看着笔记本的,有喝茶抽烟的,千奇百态,不一而足。

时间又过片刻,便听到了脚步声,薛老三赶紧撸起袖子,时间果然是两点零五分,争错妙余!

薛向如此看表,无非就是看看这二位是不是卡位能卡到这等程度,而非是对这正副班长的摆谱,而心生不满。因为他很能理解这种作势,乃是彰显领导权的必要手段。另一个原因,也是体制内的尊卑观念使然,若是书记,县长每次开会早到,那别的常委岂好意思后到,如此一来,原本预订两点的会议,说不准一点钟就把人聚齐了,那原定两点钟的会岂不是要提前一小时?

却说卫齐名到场了,十三名常委便算聚齐了,话至此处,少不得要草草介shào

一番这萧山县的常委构成了:

县委书记,卫齐名,主持县委全面工作;

县委副书记、县长,俞定中,主持县zf全面工作;

县委副书记,卫清风,分管组织工作、县委办和编委办工作,联系人大工作;

县委副书记,王建

,分管意识形态,卫生与秩序工作,联系县政协、宣传和统战工作;

县委副书记,郑冲,分管纪委,政法工作,联系团委工作;

纪委书记,齐楚,主持县纪律检查委员会工作;

常务副县长,王维,协助俞定中同志工作并负责县zf常务工作

组织部长,卫兰,主持组织工作、分管群团、党史、老干、党校和机关党委工作;

宣传部长,铁通,协助王建分管宣传思想、文化和精神文明建设工作,主持县委宣传部工作;

政法委书记,廖国友,主持县政法委员会工作,分管公安局,检查院,法院工作;

武装部长,宋运通,分管民兵预备役工作和武装工作

副县长,薛向,分管县zf财政;

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主持县委办工作,分管县委后勤保障;

总体说来,萧山县在这个年代的常委人数,还属正常,没有少部分的十五位那么夸张,也未到个别地方的十一位那么简约,总之,相对于这个花原地区面积第一,辽东省面积第三的大县,十三位常委的配备,无论如何算不得过份。

宽大的会议室内,鲜花吐蕊,翠竹欲滴,县委一号大秘何文远关好大门,给诸位常委添完茶水、坐回卫齐名身后处,一场常委会才算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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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四十九章 民兵队长要当乡党委书记

“同志们,下面咱们开会,首先,学习一下国务院批转财政部党组和这两份文件,具体的稿件,稍后,我让道中同志分发到诸位的办公室。

这儿,我就着重强调这两份文件中的几点重yào

指示精神。首先,国光总理在这次的会上强调了,年内各级zf必须完成农田承包,搞好农业生产,争取再创丰收。其次,中央要求各级zf解决好国营农场、工厂、军工单位的生产经营困难,尤其是三角债问题。最后,这次的全国经济会议主要强调了开放的意义,和确立了开放的模式,经全国人大审议、出台了,这就很明确告sù

我们,当前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经济了。同志们呐,咱们萧山县不能总顶着全国著名贫困户的帽子啊,我们必须”

却说卫齐名文化程度不高,可讲话却颇有水平,逻辑严密,条理分明,传达完中央的重yào

指示后,便理论联系实jì

,一下联系到萧山县的具体问题上来,痛陈萧山县的情况严重,自我检讨之余,又说了番鼓舞人心的话,方才话题一转,转到了今次会议的戏肉。

“同志们,中央的文件精神,要领会要贯彻,不过眼下大伙儿还没见着具体的文件,光我这儿念稿子,估计也是耽误时间,毕竟诸位都没有过耳不忘的本领,我看下次咱们再开个学习会,集中学习会,现在,我这儿有个人事上的安排。说出来大伙儿议议,卫兰同志,那就辛苦你了。”

卫齐名冲卫兰稍稍一点头。便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咕噜咕噜地灌水。

细说来。萧山县的常委干部在这个年代的诸多县级核心领导层,显得异常扎眼,而这扎眼就扎眼在萧山县的干部年岁上,平均年龄竟然不到五十岁,尤其是薛老三这一来更是平均年龄生生拉下了两岁,而此时,平反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大量老干部恢复身份,参加工作,所以,县级领导层的年纪普遍偏大。也就有了后来中央元老大力、大批提拔中青年的号召。

而这位萧山县的女组织部长卫兰,便在萧山县的一干常委中也当属最年轻的那堆里,因为卫兰今年不过三十八岁,薛向未到之前,她便和郑冲是萧山县仅有的两个四十岁以下的常委。

卫兰年值花信。胚子生得不错,打扮得也甚是入时,至少在这个偏远东北小城内,绝对走的是摩登女郎路线,但见一件简单的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衣扎进纯白衬裤里。收得本就不粗的腰身,盈盈一束,本就不低的身材也就愈显提拔了,窄窄的格子衬衣箍得胸前波涛怒涌,长长的乌发,在脑后挽个结,整个人显得既有诱惑,又精明干练。

这会儿,卫齐名话罢,卫兰点点头,摊开面前的蓝皮笔记本,说道:“卫书记,同志们,由于薛向同志近段时间不在岗,可能不清楚今次的人事议题,我就再啰嗦几句,这次的人事安排主要是讨论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人选,经过讨论,大体有县委武装部的民兵大队长高达同志,和马头乡乡长冯开山同志,下面,我介shào

下这两位同志的基本情况,高达同志六三年参军入伍”

卫兰的声音浑不似这个年纪的女人的嗓子混浊沉郁,而是清脆轻捷,动听得紧。满室就这么一个女同志,再加上生得姣好容貌,打扮入时,还有副好嗓子,满会议室的男人十有**都盯着卫兰这朵娇艳盛开的山茶花,因为此刻却是有着最好的理由来遮掩——咱在专心听卫兰同志的报gào

嘛。

而这满室的男人之中,薛老三自是例外,先不说卫兰足以当他妈的年纪,便是先有小妮子后有苏美人,再加上中间那位姿容艳丽的柳眉,薛老三的眼光已然奇高,一般二般的漂亮女人自不会对他有多少诱惑。

当然,更重yào

的原因,是他弄清了这次会议的议题,也弄清了为何这从不登门的宋运通和俞定中竟在自家办公室里,赶了个前后脚,很明显就是为了马头乡的一把手位置嘛。

冯开山是不是俞定中的人,薛老三不知dào

,但高达是不是宋运通的人,薛老师可就太清楚了。毕竟上次郊迎之际,组织桥口村的一帮村民前进时,宋运通的一格眼神过去,高达就行动起来了,这一切薛向可是都看在眼里。

而眼下,更令人绝倒的是一个乡党委书记的提名,竟会落到一位民兵大队长身上,实在是夸张得过份。虽说这民兵大队长勉强算个副科级干部,转升一格,不算有违常理,可你要往别处升,还说得过去,哪怕你升任武装部的常务副部长,谁也挑不出理来,可你竟要往一级政权的党组织负责人的位子上跨越,便是怪异十分。

说起高达来,薛向对此人可谓印象极深,绝对是毛有财、宋运通之流的一路货色,先不说体型近似,便是这好动手的毛病,他可就领教过。那日若不是他及时抓住了高达的大手,说不得桥口村领头叩首的方老实就得满地找牙。对这么一个向贫苦百姓下死手的家伙,薛老三是万万生不出好感来。若是让这等人主宰一方,那底下的百姓还有好日子?更何况,那桥口村便在马头乡治下,想起那数十满头是血的百姓,薛老三焉能坐视?

至此,原本抱着打酱油心态来开会的薛老三,便生出了掺和一把的心思。

卫兰小嘴吧嗒,抖动得频率却是极快,十来分钟的时间,便把二人的冗长履历念完了。其实,高达和冯开山都是萧山县土生土长的干部,对这二人的情况,在座的除了薛向,无一不了如指掌,卫兰如此念一番,自然是走程序的成分居多,口速极快,便无人深究了。

“好了,相信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的情况,经过卫部长这么细细一篦,大家伙都清楚了,下面就议一议人选吧。首先,我说说我的意见,我比较认同高达同志担任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可能高达同志的履历没有开山同志的好kàn

,供职的专业也和一乡之书记的职责相去甚远,可眼下马头乡的情况,我不说,大伙儿心中也都有数,这个紧要关头,选调高达同志这样一员悍将,是极为合适,也是有必要的,所以,我投高达同志一票!”卫齐名先声夺人。

细说来,正印书记虽然在常委会上也只有一票,可因着这显赫的职位,实在是让正印书记在掌控常委会上,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眼下,按一般情况讲,卫齐名说了让大家议一议,自然是应该大家先发言,最后由他这位正印书记汇总,按同意和反对的票数,计量结果,做出人选便罢。可他偏偏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先亮明了观点,如此一来,中立常委在一般情况下,不会明着对抗正印书记,而中立票则自然而然地向正印书记倾斜,于此,便大大增加了胜算。

“我不同意卫书记的意见,我的观点还是和书记会上讲的一般,现下不妨再重复一边。我一直认为高达同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同志,像这样优秀的同志,担任别的什么重yào

职务,我都不会有太大意见,可独独这一级政权的组织负责人,实在是太过草率。便是俗话都有‘隔行如隔山之说’,让高达同志猛然从民兵工作的领导岗位上向乡党委书记上跨越,实在是太难为高达同志。当然,在座的,包括我自己,也不是一身有百艺,对各项工作样样精通,可咱们谁不是在在各自岗位慢慢磨合出来的工作能力,任谁也不敢说猛然跳到哪个职位上,就能立kè

干出成绩来。说到这儿,可能有同志要说了,你能磨合,那高达同志为什么不能磨合。我要说的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毕竟一级党委书记的份量非同寻常,乃是统筹全局,管理一方的职责,若是贸然交到一位既没有基层党组织工作经验,又没有基层zf工作经验的同志手中,如何能让人安心?况且,卫书记先前也说了,马头乡现下的情况特殊,那咱们就更得慎重了。因此,我认为还是冯开山同志较为合适,毕竟现下的马头乡需yào

的是稳定,而不是大干快上。”

反击的自然是县委副班长俞定中,这位乃是政坛老手,对卫齐名的先声夺人的把戏,自然心知肚明。眼下,也只有他这副班长第一时间亮出旗号,才能稳定军心,而不至立时就发生大溃败。

细说来,俞定中的这番反驳,可谓是针尖对麦芒,硬和卫齐名打起了擂台。而这边,正盘算如何搅黄高达好事的薛老三,却从俞定中的反驳中,听出了两条至关重yào

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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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章 火力侦察

方才俞定中的反驳意见虽名为一点点,实jì

是说了一车,就差明说高达能力太低,不能升任了,而这一车意见中,最引薛向注意的,只有两点。

一是俞定中口中的“书记办公会的意见,我就再重复一遍”,由此便可知,这个任命是上过书记办公会的,而讨论、沟通的结果,可能是被否决,也可能没通过。

说到这儿,您恐怕会说了,被否决和没通过不是一个意思么,怎么曲里拐弯说这许多?然而,实jì

上,这二者决然不是一个意思,被否决必然是书记会上形成了反对票多过赞同票的情状,而没通过则是五人中有人弃权,造成了赞成票和反对票持平,因此而没通过。

说到这儿还得啰嗦几句,那就是必须得分说分说书记办公会到底是哪一级权力机构,何种组织形式。其实,书记办公室组织章程中,它不是一级权力机构,没有最高决策权,名义上只起协调常委会运行、酝酿常委会讨论议题的作用。也没有明确的组织形式,就是书记召开,副书记参加的一个碰头会。

至少,党的章程中,没有付与书记办公会最高权力。而在实jì

的权力运作中,书记办公却成了最高决策圈子。因为若是这五位顶尖核心人物都沟通妥当的问题,在常委会上几乎不可能出现差池。若出现差池,那就真成了奇谈怪闻了,毕竟这五位都是县委的大佬级人物,便是派系林立,头领也必出自这五人之中,难不成头领都沟通好的问题,下面小弟搞串联,集体造反?

通常。县委的重大事项,都会由书记组织数位副书记沟通、协调,若是在书记会上通过了。大多数甚至都不需yào

召开常委会了,直接遣人去挨个儿通告一声。询问个意见便罢。而若是书记会上出现了分歧,这时,便轮到常委会上动刀枪了。当然,这里说的书记会上的分歧,非是只指票数持平的情况下,而是只要有副书记觉得书记会上的决议有重大问题,便可提议书记召开常委会。不过。这种情况是微乎其微地,毕竟真到了这个地步,便离鱼死网破不远了。

而眼下,俞定中明摆着指出了书记会的分歧。便是在变相告sù

支持者们,或举棋不定者们,他俞某人也是强有力的,胜败之数尚未定论呢!

说起来,俞定中的头一个机锋。薛向并不如何在意,因为卫齐名如此迫不及待地亮相,力挺高达,便等于**裸地展示了书记会上存zài

分歧。他薛某人用不着费尽心机去听俞定中的话缝。而他惊诧的是另一个问题,马头乡的问题。

因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止卫齐名说“马头乡现下的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清楚‘,便是俞定中也道“正如卫书记所说,马头乡如今的形势”,这二位都不住地拿马头乡的情势说事儿,显然马头乡是真藏了事儿。

而卫齐名说马头乡的事儿,他不说,大家也都清楚,可薛老三偏偏就不清楚,可这会儿也不方便问询。他只隐约觉得马头乡的事儿必然不简单,许是还和方老实一众数十位叩首出血的桥口村村民有关,因为薛向却是特意查看过桥口村的地理位置,正是在马头乡的治下。

薛向这厢心中翻腾盘算,而会场上的形势陡然又起了变化。

原来俞定中的话音方落,纪委书记齐楚,竟然越过第一副书记卫清风、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王建,以及分管纪委、政法的郑冲开炮了:“我不同俞县长的意见,什么叫磨合,顾名思义,那就是在摩擦中,慢慢契合,要契合,首先就得摩擦,在摩擦中才能慢慢掌握认识事物,掌握事物的发展规律,进而改造事物,达到契合的目的。而要摩擦,首先就得接触吧,不接触,如何摩擦,所以说,俞县长在高达同志尚未接任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便虚设论点,假设论据,证明高达同志一定不能升任,我觉得是毫无道理的,因为论据和论点,都是站不住脚的。”

齐楚的话还真吓了薛向一跳,暗自嘀咕,这老头莫不是也是搞哲学出身的,理论一套一套地,还净活学活用了,端的是厉害啊。

果然,齐楚这一番层层推进,步步论证,说得道理十足,真叫人辩无可辨,一时间,原先火爆的会场竟有些冷清了。

俞定中圆脸一暗,端起茶杯,浅嗫一口,铛的一声,茶盖重重嗑在了杯沿上。

这一声脆响,好似打响了发令枪。

先前那个抢了薛向半包万宝路的政法委书记廖国友发言了:“齐书记的话说得不错,道理也讲得分明,可归根结底,还是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高达同志的调任,跨越性太大,已然超出了磨合的范围,说句不好听的吧,就好比一盏茶盖儿,无论你再怎么磨合,也是盖不住水缸的不是?”

薛向没想到这个笑嘻嘻、没正形的廖书记还挺有诡辩之才,蛮横无理的话,说得顺溜之极。

果然,立时便有人听不下去了:“廖书记这话是不是太过了,什么叫茶盖儿盖不上水缸,谁是茶盖儿?你说清楚?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我老宋二十年前,也是在地里扛锄头的,谁敢说我老宋现如今的武装部管理得不好?再说了,你廖国友生下来也不是当干部的”

如此粗声粗气,有理也说成了没理的,除了武装部长宋运通,自然再无旁人。本来,廖国友的话就是无理诡辩,宋运通抓住话头,若是一番运筹,说不定就能彻底驳廖国友个体无完肤,可人家偏掰开屠户的匪气,把自个儿的道理给弄成了屠户骂街。

这边宋运通也说越气,越说越急,那厢的廖国友脸上却是毫无愠色,直直盯着宋运通,仿佛看猴戏。

“够了!宋运通同志。注意形象,这里是常委会,不是你的武装部!”

眼见得宋屠户都快端出生殖器了。卫齐名终于忍不住了,呵斥出声来。毕竟维持这最高权力决策层的威严。乃是他这正印书记的责任,要是何文远真在笔录上,把宋运通的发言如实记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少不得他卫齐名。

宋运通气冲冲地瞪着廖国友哼了一声,到底没敢违逆卫齐名的话,端了茶水猛灌。

按下这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宋运通后,卫齐名笑道:“运通同志文化程度不高,但为人直率,同志们都别往心里去。好了,咱们接着开会,清风书记,说说你的意见吧,虽然书记会上你表过态了。这会儿就在辛苦辛苦?”

细说来,萧山县的常委里边姓卫的就有三位,足足占了三分之一,若是不明就里的,说不得就得认为这萧山县已然成了卫家天下了。毕竟卫姓不是大姓,一家伙出了一个正印书记,一个正处级、第一副书记,一位大权在握的组织部长,这三位简直就是人事一把抓啊。

实jì

上,三位分属同姓不同族,私下里,倒不是什么一家子,便是八杆子远的关系都论不上,要不然上级组织岂能容忍萧山县常委如此构建?

而此刻,卫齐名之所以不称呼卫清风“卫书记”,便是因为这同姓的原因,且即便是整个县委大院,对这两位书记也都是“卫书记”和“清风书记”分着叫,好在“清风书记”听着也甚是亲切,倒也不算冒犯。要不然萧山县的这两位书记,还真不好称呼了,甚至用“大卫书记”和“小卫书记”来分称都不合适。因为这卫清风今年五十二岁,还年长卫齐名三岁,如此一来,“大卫书记”的称呼岂不要落到卫清风头上,这叫正印书记卫齐名情何以堪。

是以,这“清风书记”便成了萧山县干部对卫清风的统称。

“呵呵,卫书记客气,我的意见还是先稳一稳,既然分歧大,还是让卫兰部长再辛苦辛苦,扩大扩大范围,多些选择没坏处。”

老头子声音沙哑,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统而纳之,其意见就是弃权。

卫清风这一弃权,薛向便把目光盯上了郑冲和王建,显然这二位的意见必然也是分歧的,且是各自倒向卫齐名和俞定中的,要不然书记会上的僵持就不会形成,也就轮不到自己参加这次的常委会了。

说起来,薛老三来萧山县有些时日了,可他不单对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的情况一摸黑,便是身边的这些同僚们各自是那一堆儿的,都持何种政见,他都没摸清楚。倒不是薛老三不愿探究,一来,没时间,这段日子,他不是装死,就是请假;二来,没有合适的人相问询,毕竟他在萧山县实无心腹之人,也只有一个还在考察期的楚朝晖勉强算半个心腹,可楚朝晖到底所处的层次太低,虽说也一直在县委工作,恐怕也是雾里看花,难得通透。

因此,这次常委会,便是薛向绝好的侦察火力的机会。

ps:今天第三章晚上十二点前更新,另说下以后每天更新时间

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如下,好方便书友们阅读

第一章

早上七点左右更新

第二章

下午五点左右更新(若有特殊情况会有单张通知)

快过年了,事情比较多,江南在之后会稳定更新,若是有余力会赞稿,好确保在过年的时候不断更,不能像之前那样多更,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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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一章 文字游戏

卫清风发表完意见,剩下的两位副书记按着排名,也先后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果然是支持卫齐名和俞定中的各一票,王建挺俞定中,郑冲随卫齐名。

如此一来,十三位常委中已经有八位投了票,支持高达的占了四位,分别是卫齐名、郑冲、齐楚、宋运通;持反对意见的占了三位,分别是俞定中、王建、廖学友;弃权一位,第一副书记卫清风;如此,便还剩下五位常委没有表态了。

而卫齐名如果能再争取两票,便能稳操胜券了,即便最后俞定中也有六票,卫齐名也可以利用正印书记的最终裁量权,支持决议通过。说到这儿,不得不再提一嘴组织赋予正印书记掌控常委会的便利手段了。

那就是正印书记有一票否决权,也就是说即使大多数或者全部常委都赞成的意见,正印书记觉得不妥,也可以一票否决之。不过此种一票否决权力,几乎是正印书记们不可能动用的,因为没有哪个书记会做出这种举动,这是极伤害威信,和破坏党的集体领导原则的。因此,这个一票否决权,便像是自杀式炸弹,伤人更伤己。

毕竟如果不是在战争、瘟疫、洪水等突发紧急事故的前提下,正印书记动用一票否决权,无疑是在向同僚和上级表达自己毫无掌控力,如此一个毫无掌控能力的一把手,组织还不掉头就把你抹杀了!

当然,正印书记除了这一票否决权外,最终裁量权也是很有利的,那就是在绝大多数同志都表达完意见后,票数持平,那么书记便可一锤定音,通过或否决决议。

由此看来。会议开到眼下,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向卫齐名倾斜了。

“呵呵,看来同志们的发言都不是积极嘛。那我就点名儿了,道中。别埋头写嘛,有文远记录,你这个大管家也少操些心,你也是班子成员,说说你的意见嘛。”

通常说来,县委办主任都是县委书记的腹心,因为县委办主任县委办的日常工作。便相当于县委书记的大秘书。这会儿,卫齐名点张道中发言,用意自然就是聚势,得了张道中这一票。他就有了五票。就好比赌牌中的梭哈一样,此时,卫齐名明开的牌面极好,就好比抓了三个老a,胜势极大。不自觉地就对赌桌上的别的赌客产生了吸引或威慑。

果然,张道中说了番场面话,便把票投给了卫齐名,如此一来,卫齐名只需再得一票。这场常委会争锋,便大局底定。

这会儿,得了张道中的一票,卫齐名脸上笑容更胜,一双锐利的眼镜在剩下四位未发表态的常委脸上扫视,终于眼神在组织部长卫兰脸上定住了,刚待开言,没成想俞定中竟抢先了开口道:“薛县长,你虽然来萧山县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参加常委会吧,怎么着,打算当听众啊,这不好嘛,虽然你对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不怎么熟悉,甚至还不曾认识,听了卫部长的履历介shào

,心中多少也有数了,谈谈你的意见嘛!总不会是你这京大高材生不屑和咱们这帮老粗会谈吧,脱离群众可是要不得的哟。”

俞定中出口不可谓不及时,准确堵住了枪眼,若是让卫齐名再点名下去,这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堤坝,保准霎时间,便会崩塌。而俞定中选定薛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剩下的四位常委里,常务副县长王维因为工作的原因,和他这个正印县长从来就是矛盾冲冲;而铁通这位笑弥勒在常委会上,通常便是弃权居多,和他俞某人的私人关系也不怎样;而卫兰这位组织部长,听风声传,在上面的关系极硬,对常委中的几位大佬,是谁都不假辞色,他俞某人自问也拿不下这位带刺的玫瑰。

无奈之下,俞定中也只有瞄准了薛向,不管怎么说,姓薛的还和毛有财干了一架,毛有财是谁的人,想必姓薛的这会儿已经完全摸清了,推连开来,他姓薛的也算是和卫齐名结下了梁子。对手的对手,就是盟友,怀着如此认知,俞定中自然便选中了薛向。

卫齐名眉头一皱,便舒展开来,笑道:“呵呵,县长说得对,薛县长你也说说嘛,你这京大的才子,定然是胸有锦绣,说出来,也好让同志们开开眼嘛。”

薛向原本就打着掺和的主意,即便是这二位不点名,他也要发言的,可这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竟是齐齐点了他的名儿,倒让薛向不好办了,毕竟这二位点名的潜台词,便是寻求支持。尽管他薛某人已然打算反驳高达的任命了,可让他这会儿,在卫齐名示好的情况下,再**裸地支持俞定中,他还真拉不下脸来。

常委会上,交锋不少,各自的头领点名的事儿,也是时常出现,像这般,两位大佬同时点一人的名儿,那还真是罕见,是以这会儿,满座的目光便齐齐凝在薛老三脸上,看这位声名远播、不走寻常路的薛县长到底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薛向笑道:“卫书记和俞县长两位缪赞了,我哪里是什么才子,更谈不上脱离群众,只是初来乍到,对县里的情况不是太了解,就沉下心来,边聆听同志们的高论,边熟悉情况,这会儿,既然两位班长点名了,那我就谈谈自己的看法。”

薛老三的脑筋素来极灵,眨眼间便有了对策:“卫书记,俞县长,刚才同志们的意见,我都听进去了,现在问题的焦点貌似集中在高达同志的能力上,对于高达同志,我只有一面之缘,不过,就是那一面之缘,高达同志便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总之,我认为这是位很有魄力的同志。当然,具体到高达同志的能力,我并没有和他共过事,说不出个一二来,再具体到这次提拔的乡党委书记一职上,我更是没有多少发言权,因为,我也没在党委书记的位上干过。不过,就我自身来说,立时让我去主管一级政权的党组织,我是没这个能力的。”

薛向此话一出,卫齐名和俞定中脸色齐齐大变,不同的是,卫齐名脸色转黑,俞定中面有喜色。

“薛县长的话怕是不妥吧,你没这个能力,不代表高达同志没这个能力吧?”

出自傻叉之语的,除了宋运通这浑人,自然再无二人。要说方才薛向的最后一句话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我这个一县常委都没把握去干一个乡党委书记,高达这小小民兵队长自然也没这个能力”,薛老三说得露骨至极,便连宋运通都听出来了。

而这次力推高达上马,就是宋运通出的主意,眼见着大事将成,那个讨人嫌的薛小子又出来掺和,自然让宋运通异常不满,心里想什么立时就说出来了。本来薛向这话甚是伤人,可薛老三用自贬的方式说出来了,别人却不会觉得刺耳,而宋运通这一**裸的把话捅破,反而让在座诸人极端不快。

本来嘛,薛向的常委身份和大家一样,都是上级组织任命的,名正言顺的,人家自承能力不足可以,但是宋运通拿高达来类比却是不行,怎么说,满座诸公和薛老三此时都在一个层级,宋运通拿民兵队长来打击常委,而且还在能力这一项上指摘,无疑是打众人的脸。

卫齐名这会儿恨不得拿棒子把宋运通给打出去,心里已经对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厌烦至极,只觉有这种蠢猪式家伙做队友,自己这只队伍维持到今天没散伙,简直就是tmd奇迹!

卫齐名冷哼一声,刚要呵斥宋运通注意体统,薛向却抢先接上了话头:“宋部长的话不错,我确实不能说自己比高达同志的能力强,而且我也并没有说,我不能胜任一乡党委书记,高达同志便也不能胜任。”

宋运通瞅见卫齐名的脸色,便知dào

自己又着了这笑兮兮小子的道儿,这会儿再听薛向一分解,立时便知dào

自个儿错在何处,恼羞成怒之余,狠狠瞪了薛向一眼,又埋头拿茶杯出气了。

其实,这会儿薛老三心中并无多少得yì

,像他这种文字游戏只能绕绕宋运通这等浑身。而在满座大佬眼中,说不得还在笑话他薛某人手段拙劣呢。

不过,薛老三这会儿却是无暇继xù

思忖,接着发表意见道:“总之,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的情况,我都不是很了解,单凭履历也不能完全反应出一个同志的性格,经验,乃至能力。我要说的是,既然同志们的分歧那么巨大,为什么不像清风书记说的那样,再扩大下人选范围呢,我就不信咱们全县百余位科级干部中,就选不出一位让大家都心服口服的干部。如果卫部长还有同志们,不嫌我越俎代庖的话,我这儿倒是有位合适的人选!”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二章 无耻的境界

哗!

薛向此言一出,真个是平地起风雷。

齐楚拍案而起:“薛县长请自重,咱们讨论的是高达同志和冯开山同志,二者选一的问题,再说,上有卫书记,清风书记,下有卫兰部长,人事选拔,怕还真轮不着你薛县长越俎代庖呢。”

实话实说,老头子对薛向实无半分好感,其中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是卫齐名一系,更重yào

的是薛向的年纪,实在是让他不痛快。试想想,他齐某人二十榔头的时候,共和国才刚刚立国,那时,他正在生产队挑粪,连个组长都没混上,这位倒好,二十岁就成了县长,和他平起平坐了,凭什么?凭什么?要说,这薛某人来了,低调些也就罢了,上来就把毛有财整了,如此张狂,老头子看不过去。这会儿,见这小子又大言旦旦,要转变会议进程,齐楚已然是忍无可忍了。

细说来,齐楚还真没说错,人事选拔,薛向这位分管财政的副县长的话语权,还真是有限得紧,这会儿,他薛某人扬言要提名,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也仅仅是不合时宜而已,算不上犯忌讳,毕竟常委会本就是常委们畅所欲言的所在,况且,薛老三也只是以申请的口吻说有个人选,并未独断擅行说出人名来。

果然,齐楚话音方落,不待薛向自辩,便有人报起不平来,“齐书记说得过了吧,开会开会,本就是畅所欲言,若是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还开得哪门子的会,况且。薛县长也是应卫书记和俞县长的要求,才发言的,而且也没说什么出圈的话。卫书记、清风书记,卫部长都没反驳薛向同志的提名申请。你齐书记就先跳出来了,我看这才是越俎代庖呢。”

“仗义执言”的竟是从来都笑兮兮、乐呵呵的铁勇,真个是惊煞了众人。因为这位铁老爷子论年纪在常委班子里是老大,可平时常委会基本就是充人数,几乎从来都是弃权。可今天竟罕见地发言了不说,出口便是霹雳,刺楞楞得瘆人。

齐楚挨了当头一棒。却是没回过神来,竟是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位比他年岁还大的老爷子,不知dào

对方今儿个是抽得什么风,自个儿也没招他。没惹他呀。

齐楚这边木讷不语,宋运通却是瞧不下去了,眼见着就要再次跳出来献丑,一直风清云淡、孤芳自赏的卫女士发话了:“既然同志们分歧这么大,清风书记也认可扩大挑选范围。我看让薛县长提个人选也行,反正也就是议议,最后还是要大家一起拿主意,毕竟组织部的工作繁重,也难以尽善尽全。遗才漏贤,也是在所难免,卫书记,您看呢?”

卫兰声音酥嫩,一语既出,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便是已经张开了嘴巴、准bèi

发言的宋运通被抢了话茬儿,心中也没一丝怨气,直愣愣地盯着这朵娇艳的玫瑰花,大张的嘴巴依旧大张着,外凸的眼珠子,若是有着凑近细瞧,保准是塞满了卫兰的一对高耸的胸脯子。

谁也没想到卫兰竟会赞同这个意见,还先点了卫清风的意见,给自己赞同薛老三的提议,披上了法理性,复又转问卫齐名,看似是尊重这位正印书记,实jì

上却是耍了个手段。毕竟三位负责人事的常委,有两位都赞成了,要是卫齐名还拦着,不让薛向说话,先不说有错没错,便是胸襟、气度先就显得窄了,跌了脸面。

果然,卫齐名眉头微微一皱,便舒展开来,笑道:“很好嘛,没想到薛县长来萧山没多少日子,就慧眼识英,辨准了干部,那就请薛县长说说是哪位同志吧。”卫齐名语带双关,意思是你薛某人才来萧山几天,就敢妄举干部。

双关归双关,可卫齐名终究是松了口,应允了薛老三发言,别人便是再有意见,也说不得什么,一时间,全场的视线又回到了薛向身上。

薛向笑道:“我说的这位同志,大家都熟悉,就是咱们萧山县财政局的毛有财同志,毛”

薛老三话至此处,还待再言,已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满场响声不断。

一直人淡淡,话淡淡的副书记郑冲正伏在案上写写画画,听得薛向举荐毛有财,啪的一下,把钢笔尖给戳歪了,撕拉一声,划烂了纸张,泄出老大一滩墨水,淋淋漓漓,有几滴都飞溅到了斜对面齐楚的衬衣上,栽出梅花点点。

而会上一再受挫、闷头喝水的宋运通更是将含在口中的一口茶,噗嗤一声,吐出了半口,另外半口顺着气管儿滑了下去,呛得他连声咳嗽,不一会儿,便咳得面红脖子粗了。

另外,坐在薛向上首的铁通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敲着椅子的前两根腿儿,闲适得直晃悠,听得薛向这番言语,嗙铛一声,前面两根椅子腿儿一下落了地,带得老头子直朝桌面栽去,亏得有薛老三这等能人在侧,一出手,便稳稳将老爷子扶住,不然非弄出血案不可。

这上面说得这三位是动静儿最大的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或目瞪口呆,或连连灌水掩饰尴尬,便是城府深沉的卫齐名和俞定中也锁紧了眉峰,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原来这二位不去看薛向,反去看对方,是都以为薛向的这番言辞是对方使得手段。

薛向的一番话,弄出的动静儿虽大,可在座的都不是凡人,片刻便收敛好了情绪,收拾好了场面,听他继xù

发言。

薛老三讪讪一笑,道:“我知dào

同志们对我举荐有财同志有些看法,或者觉得突然,或者觉得我薛向在泄私愤,不过,我不在乎,我自问是任人唯贤,心底无私的,我虽然和有财同志有过不愉快,可那到底都是生活上的小误会,解释开了,也就过去了,我是不会把生活中情绪带到工作中来的。下面,我就说说我为什么要举荐有财同志,首先,我认为有财同志的能力和魄力是远远在高达同志之上的,这点从有财同志掌握财政局这些年,将财政局打理得仅仅有条,便可看出,反观高达同志,虽然也很优秀,但民兵工作的成绩还不是很突出,就拿上回迎接陈处长和孙部长来说,便有民兵围打村民的恶行发生,对咱们萧山县的形象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其次,先前卫书记和俞县长都说了,如今马头乡情况特殊,需yào

个强力人物坐守,有财同志强力不强力,同志们可是有目共睹;总之,方才同志们争论的个人能力和马头乡需yào

强力人物来坐镇的两点看,有财同志较之高达同志和开山同志的优势,都极为明显,所以,我强烈推荐有财同志升任马头乡乡党委书记。”

薛向一番话罢,不知dào

有多少人咬碎了牙,笑破了肚,瞪酸了眼。

咬碎牙的一帮,直觉这个这世界忽然很荒诞,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的存身之地,什么“我不是泄私愤”、“我任人唯贤、心底无私”;什么“有财同志的能力和强力有目共睹”、“我强烈举荐有财同志”,这种口号好人好事口号喊得震天响,背后小刀子插得霍霍然的家伙竟没被雷劈死,就是老天不开眼,什么“当面笑兮兮,背后掏东西”,比眼前这笑兮兮的小坏蛋的境界可低得tmd太多了。

而笑破肚、瞪酸眼的这一帮,心中可乐之余,无不是一颤,这小子年纪轻轻,肚子里的坏水俨然都存得快装不下了,他该是干了多少这种好人好事啊!

要说薛老三自个儿都被自己的无耻境界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这种“谎话说到白日见鬼”的境界应该仅限于传说,没想到自个儿今儿个竟然就骤然达到了。

财政局长和马头乡乡党委书记,一个总摄全县一区三镇三乡、八十五万萧山县人民的饭碗、命根,一个管理十九个穷孙子、十余万苦哈哈;一个甚至曾经混到过常委小灶、享shòu

和书记、县长等同的专车待遇,一个便是连自行车都骑得不爽利,因为马头乡就没有一条水泥路;一个整天上班打麻将就能混一天,一个却是要面对全乡吃财政饭的老少爷们儿的围追堵截;一个进一步便是妥妥地一县常委、核心常委,一个便连升到副县长也是奢望(因为马头乡是全县最糟糕的一个乡镇,上边还有另外六个兄弟乡镇,就是提拔也排不上马头乡呀)

如此种种,薛向竟然还能说出安排毛有财去马头乡当书记是“升任”,还敢说自己是“任人唯贤”、“心底无私”,“非是泄私愤”!

这家伙脑子几乎都**裸的刻着了“毛有财,老子来报仇来了,老子就是要阴你”,还能大言旦旦说出这许多,宛若在学雷锋做好事,替组织挑拣好干部!

薛向啊薛向,丫还能再无耻些么?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三章 卡位的艺术

薛向一席话罢,满场一时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有了响动,没想到这出声之人竟是唯一一个自开会起、就没开过腔的——常务副县长王维。

“我觉得薛向同志说得有道理,有财同志的成绩和能力,别人或许不清楚,我作为他曾经的分管领导,那是再清楚不过了,财政局让有财同志打理得可谓是有口皆碑,咱们一个国家级著名贫困县,能维持到今天没散伙儿、撤编,有财同志功勋不小哇!”

王维说得极其动情,好似他真对毛有财满yì

到极点一般,可在座的谁不知dào

毛有财和这位可是没少拍桌子。

由此可见,当官也不容易,首先一条就得多才多艺,别的先不说,就是这演技,您现就得练好了,不然在这官场上,您还真别想混开。

细说起来,薛老三瞄准毛有财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因为毛有财这家伙仗着卫齐名的势,在萧山县跋扈惯了,弄得是天怒人怨,缺的不过是个振臂一呼之人罢了,这不,薛向刚发嗓子喊了一声,便有人响应了。而且响应之人的身份极为不一般,乃是排名极为靠前的常务副县长王维。当然,这儿说王维的身份不一般,不是指这位的常委排名,而是这位因着和俞定中龌龊不小,在常委会表态时,除了弃权,便是为了咯应俞定中,把票投给卫齐名,而今天这位居然也竖起了反旗!

谁成想王维这边一出腔儿,铁通又接上了:“说的不错,我看有财同志不止会理财,而且是真有才,大伙儿别误会,我说的真有才,是说有财同志有才能。不是说他有钱啊,哈哈,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总之。我认为把有财同志放到马头乡一把手的位置,是合适的!”

铁弥勒这两次的发言,可谓是真个惊碎了一地眼球,前一次顺着薛小子还好说,怎么第二次又紧跟着力挺了,众人无不暗自嘀咕,这薛小子未免也忒有手段了吧。连这么个眼看就快到站、已经无欲无求的铁弥勒都拉过去了?

就连薛老三也连连盯着这老头看,暗自嘀咕,难不成就是收了我一包万宝路,就这么玩儿命的死挺我?早知dào

如此。咱还费什么机心,整上一条烟,一桌子常委不全摆平了。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薛老三的意淫,铁老头发言完毕。倒是一本正经起来,挺背拔胸,目不斜视,盯在厚厚的笔记本上,丝毫不理薛老三的眼神。

却说铁通话罢。立时又有人接茬儿了:“有财同志担任马头乡党委书记,我看行!”

说话之人正是卫清风,这位份量隐隐与俞定中齐平的正处级、第一副书记。老头子先前就高达和冯开山二人的选择,也表过态,说得是建议扩大人选,但语气毕竟不强烈,也没人接茬儿,因此,卫清风的那一票便算作弃权。

可也仅仅只是算作,不算正式表态,因为常委会最后表决,有其固定的形式,那就是举手为定。当然了,一般会上发言了,有了明确的倾向,便算已经表态了,不然谁会傻得自己明明说了反对或弃权,最后举手时又举成支持,这样搞是要负政治责任的。而卫清风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因为老头子先前就表态说建议扩大人选,他那个弃权意见是在扩大人选不成才做出的,这会儿扩大人选已然被薛老三提出来了,并在在座同志们之间,形成了广泛的讨论,因此,老头子这投给薛老三的一票,便不算违规和出尔反尔。

眨眼间,薛老三便捞到了四票,不止惊碎了卫齐名一帮和俞定中一帮人的眼镜,便是薛向自个儿也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当然,薛老三飘飘然之际,自然不会傻得认为自己在萧山县的权力核心已然自成一系,有了和两巨头分庭抗礼的力量,如果薛老三真这样想,那就是幼稚!

其实,薛老三在提名毛有财之前,便仔细衡量过当前的局势,他的目的是在搅局,让高达这等凶残之人不得得逞,自然不会真心让毛有财这等比高达更龌龊的家伙到马头乡去。毕竟在县里,毛有财再耍横,多少还会顾忌些影响,要是这种真到了地方,保准是无法无天,残民以逞。

而薛向衡量局势的结果,也唯有提名毛有财最为合适。因为在薛向提名之前,俞定中那边已然得了三票,薛向自忖,若是提名毛有财,坏了卫齐名那边的筹谋,俞定中在举冯开山无果的情况下,绝对会趁势拔掉财政局这颗硬钉子,进一步想,即便是俞定中能顺利扶上冯开山的情况下,遇到能拔掉毛有财的机遇,说不得也得舍冯开山,而就毛有财,毕竟毛有财这颗钉子足足卡去了他正印县长一大半的权限,若有机会,放过了便是傻子。

如此,有了俞定中三票,加上自己一票,便有了四票,另外,薛向料定王维这位受过毛有财无数窝囊气的县zf副班长一准儿也得顺势报仇,于此,便有了五票。五票,便有了一搏的本钱,能一搏,有就够了,毕竟薛老三才到萧山,不了解萧山县,更不了解萧山县常委的派系,但他相信以毛有财的跋扈,不满者必定众,而这一搏胜算颇大。

说起来,薛向也只是料定胜算颇大,哪知dào

竟是摧枯拉朽,俞定中那边还未来得及声援,他这边已然收集齐了四票,再算上俞定中的三票,毛有财这堂堂财政局长真要去当乡党委书记了!

薛向心中忽地暗暗着急,他推毛有财的根本目的就是搅合高达的任命,当然,也不排除顺便敲打毛有财,外加发出他薛某人在常委会上的声音的目的。

可眼下,弄假快要成真,那怎么得了?

果然,自薛向发言以来,俞定中脸上便写满了笑意,这会儿待听到卫清风表态,俞定中脸上的笑容已然化作红光。

老俞这会儿实在是太高兴了,不,太兴奋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薛向竟会有如此大的作用,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多年的晦气,竟是要一招扫尽了。今次,毛有财这颗眼中钉拔了不说,常委会上竟是出现了久违的大逆转,刨去未表态的卫兰,就已经压倒性胜利了,若是我俞某人借着这次的东风,紧密联系好这拨人,那以后的常委会且看竟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俞定中越想越得yì

,脑子里竟还生出了酸句儿。

可俞定中偏偏忘了“得yì

莫忘形”这句老话,这位俞县长得yì

地不仅忘了形,甚至连正事儿都忘了,竟忘了抢先表态,让卫齐名抓住了机会。

“呵呵,看来有财同志真的是不错,很得人心嘛,不过,我觉得清风书记的意见还是很中肯的,从薛向同志举荐有财同志,便可看出,看来还是有许多有能力的同志没有被完全简拔出来啊,卫兰同志,你们组织部再辛苦辛苦,就按清风书记的指示,扩大人选范围,然后,再报给我,这个马头乡书记的人选,咱们就先放下吧”

吧嗒,卫齐名放了大招,行使了正印书记的另一项权力,搁置争议的权力!

说起来,组织付与正印书记掌控一方的便利实在是太多了,只要稍微有些手腕的正印书记,再碰上个不是特别爱斗的县长,这正印书记便能轻易掌控住局势。当然,话又说回来,组织任命了一把手就是要其掌控局势的,若是连些许利器都不赐予,那还能指望个个书记都是庞涓、孙膑不成?

不过,书记行使各种便利手段也是有限制的,就拿眼前的情况来说,若是俞定中及时表态支持毛有财出任马头乡乡长,那卫齐名便不得搁置会议,因为一来,俞定中的份量极重,他表态了,且赞同人数已经达到了五人,强行搁置的斧凿痕迹就太过明显;二来,俞定中和卫清风都是正处级干部,权力仅次于他,卫齐名便是再有胆子,也不敢搁置两位大佬通过的议题。

说起来,卫齐名不愧是历经沉浮,畅行宦海的人物,他今次搁置会议的时机也卡得极准,偏偏卡在了俞定中、王建、廖国友这三位反对高达、支持冯开山的常委前面,若是这三位有一位表达了支持毛有财出任的意见,那他今次的搁置也很难成行。

因为搁置争议,是必须有争议,或者两方持平,或者几方争持不下,而眼下的形势是,俞定中三位表示了支持冯开山,卫齐名五位表示了支持高达,薛向四位力挺了毛有财,如此三方不同流,才形成了争议,而若是俞定中这三位有一位表示了赞同薛向,很快形式便会成为,支持毛有财的达到七位,超过了半数,争议便再无从谈起,而形成了决议。

没了争议,他卫齐名还如何搁置,也唯有捏鼻子认了,除非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使一票否决权!

可卫齐名偏偏卡位极准,让俞定中的一场意淫彻底成了春梦!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四章 不好的事儿谁去做

砰的一声脆响,一盏白玉瓷的茶杯砸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紧接着,又是哐当一声巨响,硕大的硬木办公桌被掀了个个儿,桌面翻到在了地上,带起几缕烟尘,混在高窗投入的阳光中,纤毫毕现。

毛有财须发俱张,气喘入牛,嘴里恨恨然已经骂了半个多钟头了,依旧没有停住:“我操tm个b,小妈养的,老子上次被他摆了一道,听从书记招呼,整天躲在办公室里,不招灾,不惹祸,恨不得快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了,身上藏得都快长毛了,那小王八蛋还不放过,mb的,老子不招他,他反来惹老子,这口气不出,我毛有财以后还怎么在萧山县混!”

此刻毛有财办公室仅有两人,毛有财在这厢大发雷霆,排山倒海,而另外一位,静静地坐在一张摆在窗前的硬木凳上,一语不发,对眼前的暴烈场景宛若未见,颇似一位处乱不惊的高人,正在闲适地晒着太阳。可若是稍微靠近,也不须靠得太近,只要站在两米开外,便能发xiàn

这位高人其实也不是那么淡定。

但见和煦的阳光下,他的眉峰处青筋陡现,突突突,跳得极快,两边脸颊的硬肉也仿佛合着眉峰处的节拍,紧跟着跳跃,一双大过常人的巴掌,紧紧攥成了拳头,放在两腿上,因着握得太紧,挣出了块块青筋。

毛有财一脚踢飞了拦在身前的靠椅,紧走急步,来到那人跟前,冷哼一声,道:“老高,我就不信你能咽下这口气,多大一颗桃子。眼见着你老弟就要到手了,生生一脚被他踩了个稀烂,你老高多少年的奋斗。才熬到今天,才有了这么个一步登天的机会。生生让他给搅了!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那小王八蛋可不止是断了你老高的财路,简直就是断了你老高的仕途,我看这和杀你全家没什么区别!”

细说来,毛有财和宋运通实在是太像了。不止体型像,性子像,便是这说话不着边际的德行也差相仿佛。眼下,这家伙连挑唆人。也挑唆得没个谱儿,直如骂人一般。

话至此处,这位坐在毛有财办公室晒太阳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萧山县武装部民兵大队大队长高达!原本高达的顶头上司宋运通运作高达升任马头乡乡党委书记的事儿。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了,忽然被薛向飞出一脚,踹了个稀碎,叫高达如何不恨绝江河?

而眼前,距离今次的常委会结束。不过过去了个把多钟头,这边高达一得到会议的结果,差点儿没恨得拿脑子撞墙,心中憋屈之下,便寻到这另一位遭了惊吓兼憋屈的难兄难弟——毛有财的办公室,两人境遇一般,倒说不上谁比谁惨,总是一样的狂躁,只不过表现形式是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暗恨无声罢了。

“毛局长竟会说风凉话,怎么着,就好像你境遇挺好一般!宋部长可是跟我说了,要不是卫书记老谋深算,你老哥这回真就被那小子一家伙踹进了马头乡那泥巴堆里,挖泥巴去了,你说他这样搞我,是杀我全家,我看他这样整你,跟刨你家祖坟也无异!”

高达原本就一肚子闷气,毛有财这口才拙劣之辈还想玩儿挑唆,妄图推高达在前面猛冲猛打,这高达如何听不出来。本来就烦得要命,还被毛有财如此算计,高达也就顾不上毛有财比他爵高一级,位显十分了,直接针尖就对了麦芒。

“你”毛有财没想到高达竟这么冲,立时就瞪了眼睛,再一想,若是自个儿和姓高的在闹起来,岂不是让那王八蛋看了笑话。

毛有财难得自制了一回,呵呵一笑,做出副笑脸,“老弟啊,得,是老哥哥不对,这小王八蛋这回可是把咱俩都整了啊,听到张道中和老子通报会上的结果,哥哥我简直就是一头冷汗,一头冷汗啊!要不是书记当机立断,掐准了脉,哥哥我这回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马头乡那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山沟沟啊,你叫我去那儿,还不如把我杀了得了,小王八蛋实在是太阴损,太阴狠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马头乡对哥哥我来说确实不是个地儿,可对老弟你来说,那就是块腻得冒油的大肥肉,你老弟在民兵队虽然也是管着百十来号人,看着呼呼喝喝,也甚是分光,可论油水,论权力,和马头乡党委书记比起来,简直就是小把戏。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在武装部混就是混成了宋部长,终究是不入流,不是正统出身啊,你老弟可曾见过哪个武装部长最后升任了县长和县委书记的?可一乡党委书记,那是何等显耀,将来谁敢说你高乡委书记,不能成为高县长,高县委书记”

毛有财的这番话,还算是有了三分水平,直挑得高达面红耳赤,眉头现出了阴狠之色。

毛有财看得心喜,接道:“老弟啊,反正我是和这小王八蛋不共戴天了,不知dào

你老弟”

高达霍然起身,抓起自己先前坐着的立凳,狠狠掼在了地上,啪的声响,一方立凳霎时间,四分五裂,”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好!”

啪啪啪,毛有财拍着巴掌,复又一把勾住了高达的肩膀,准bèi

再勉励几句,忽然,砰砰砰,紧锁的大门被敲响了。

“滚一边子去,老子今天谁也不见!”隔着道门,毛有财便吼开了。

“毛局长,书记找您!”

门外的声音不卑不亢,浑厚沉重,一入耳来,毛有财便知是卫齐名的秘书何文远。毛有财虽是卫齐名的发小兼死党,可在何文远面前,一般也不太拿大,他可是知dào

卫齐名对这个小子是十分看重的。

毛有财赶紧招呼高达将翻倒的办公桌竖起,又把一堆砸烂的瓷片子、木头块儿三脚两脚地踢进了办公桌下的空地,这才紧走几步,把门打开。

“是小何啊,书记叫我,怎么不打电话,还劳驾你亲自跑这一趟。”毛有财做出副笑脸,乐呵呵说道,同方才在屋内大发雷霆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不在办公室,四点半,茶园,咦,高队长也在,那正好,省了我一趟腿脚,书记那边还有事儿,您二位准时到就行!”

说罢,竟不待毛有财招呼,何文远大步去了。

“茶园?毛局长,哪个茶园!”高达迎上前来,轻声问道。

毛有财却是沉默不语,对高达的话,宛若未闻,满脸的凝重,哪里还有一点方才挑唆高达时的轻佻。因为茶园这个地界儿,毛有财太熟悉,也太不愿去了,因为每次去完那里,便会有些不好的事儿发生。而这不好的事儿,虽然都是对别人的,可干事儿的却是他,担风险的也是他。早些年,这些活计他做也做了,可现如今他俨然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之余,竟是打心底厌烦起那些活计。何况,今次他隐隐预感这回要做的活计,绝不轻松,而且会是前所未有的扎手,因为今次碰到的家伙是连他毛有财在叫骂之余,心中也隐隐发怵的阴狠之辈。

算计这种人,真的没风险么?毛有财心中没底!

“毛局长到说呀,茶园到底是那块儿啊,萧山县的国营农场可不少,茶园也扎堆,到底是哪儿啊,现下都快四点了,总不能到时让卫书记候着咱们吧,喂,你给老弟我露露,是不是卫书记决定出手了?着啊,卫书记出手,那小子还能蹦上天不成,这回可得好好出口恶气”

高达丝毫未觉毛有财神色有异,满心地烦闷尽扫,隐隐还有被萧山县最高领导人接见的兴奋,当下,竟喋喋不休起来。

“闭嘴!”

毛有财狠狠瞪了高达一眼,此刻,他心中真是烦闷透了。虽然他相信在萧山县这块儿,只要卫齐名真狠下心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也没有收拾不了的人,可不知为什么,毛有财又想起了那个笑兮兮的小王八蛋,想起了那个扳手砸在头上时,那小子投过来的得yì

眼神

高达受了呵斥,心下恼火,却也不愿在这时候和毛有财再生事端,当下便不再言语。

毛有财沉吟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一眼瞅见脸上阴晴不定的高达,心下暗叫坏事儿,嘴上又开始称兄道弟地赔起小心,因为这会儿毛有财忽然想到,卫书记这回不单是叫了自己,还叫了这小子,指不定到时那龌龊事,得谁来做了。

这会儿,他自然不愿得罪了这最佳替身。

却说尽管高达心中已然十分不耐烦这属狗脸的毛有财,可眼下却是不敢与其翻脸,毕竟这马头乡一把手的位子,他到此刻也未死心,生怕这次去正是卫书记安排自己职务的事儿,要是在这紧要关头,姓毛的瞎白话一句,他的一番造化,岂不是又要鸡飞蛋打。

二人心中各怀鬼胎,面上却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不一会儿又称兄道弟地说笑起来,又过片刻,便由毛有财打头,齐齐朝何文远说的茶园行去。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五章 茶园密谋

茶园,顾名思义,乃是以茶树形成的集中种植圈,可实jì

毛有财和高达要去的茶园,只是挂了个茶园的名头,不过是东方红国营农场中辟出的一溜五亩余见方的红泥地,因为这种砖红壤最适合种植茶树,且极其适合那种称作五月橘的茶树。

亩余的茶树自然算不上茶园,而之所以得此名称,自然是有其根由,其实说穿了还是起了五十年代的那次全国大折腾,农业普遍放卫星,这茶叶自然也逃不了,又因着这五月橘泡出来的茶水甘甜清冽,芳香宜人,虽非传世明种,却也自成风范,当时便向上面“进贡”了此种茶。本来茶叶之类的不似水稻、小麦等主粮,要上交大量农业税,也就用不着放卫星。

可就是这一“上贡”,就上出麻烦了,上面盯着要,下面也就得拼命爆了,因次,萧山县的三个国营农场中,另外两个便专门辟出了大量农田,种了五月橘,而这东方红,为了做戏全套,也弄出这五亩余,号为茶园,做做样子。

二十多年过去了,原先的两个辟出大量农田种植五月橘的国营农场早已铲除了茶树,改种主粮,偏偏这只种了一溜地的东方红的五月橘给留下来了,而茶园这个特有的称谓也保留下来了。

不过,萧山县当然不止这一处茶园,除了国营农场以外,不少公社当时也辟出了不少农田种茶,因此,才有了先前高达抱怨的“农场不少,茶园扎堆”,而不知何文远口中的“茶园”意指何方了。

五月橘茶枝细长,色呈深褐,叶片状如切片的薄橘。又因一年两熟,春秋收获,且在五月最是繁密。因此得名五月橘。眼下已将入九月,离五月橘的二次收获还有月余。可此时,这亩余五月橘已然出落得宛若盛装打扮的少女,火红火红的一片,薄薄的金阳下,照出霞光万道。

便是毛有财和高达这两位粗人到得此处,心神也不禁一振,眯着双眼。贪婪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致。

沙沙,沙沙,茶园方圆百十米再无人烟,亦无声音。此时,便只有两人踩在厚厚的落叶松上,发出了响动,林密人远,宛若进了幽寂深山。

两人刚走到茶园边上。便见茶园东面的行子里转出一个人来,不是方才来叫二人的何文远又是何人?

何文远见了二人也不说话,转头就走,毛有财和高达对视一眼,赶紧迈动步子。跟了上去。

转进行子不过数十步,视线陡然一开,但见茶园深处,竟有一溜空地,空地上设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一应茶具,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正端坐桌边,安静地饮茶。

淡淡水汽,发散开来,漂浮在这如火的五月橘总,再镀上一层金辉,飘渺和热烈便融为一体。

四下静寂,四人无声,金阳将晚,晚风骤生,簌簌几声响,挂在枝头的五月橘仿佛化作万千的铃铛。

“坐!”卫齐名放下了茶杯。

毛有财和卫齐名相交多年,二人之间早没了礼节,迈动长腿,两步就到了近前,一屁股就坐上了石凳,还自顾自地端起砂壶给先给卫齐名续上一杯,接着,便又倒了两杯,笑道:“高达,过来坐啊,怎么,卫书记的话,在你这儿都不好使了。”

高达微愕,赶紧紧走几步,先冲卫齐名微微鞠躬,复又坐了下来。

毛有财嘿嘿一笑,接道:“书记,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我和高兄弟,绝不皱下眉头。”

卫齐名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一对狭窄的眸子,掉转过来,深深看了毛有财一眼,募地,心中竟生出了哀叹,昔日的老兄弟,猛冲猛打、赴汤蹈火的毛大炮,都生出了心机,生出了胆怯,呵呵

毛有财被卫齐名盯得骨子里打了个激灵,知dào

自己的算计,被老大哥识破了,老脸一阵阵发烧,再也装不出先前的豪迈!

“卫书记,有什么事儿,您指示就是,我高达别的本事没有,执行组织命令,那是绝不打半点儿折扣!”

高达虽不聪明,却也不笨,他的顶头上司宋运通虽是卫齐名的马前卒,可他却是没多少机会接触接近卫齐名,而今次,竟被叫到这个从来未曾到过的地方,若不是卫齐名有特别任务要交待的,高达是打死也不会相信。

卫齐名拍拍高达的肩膀,轻声道:“小高不错!”

“谢谢书记,谢谢书记!”便是这一声轻飘飘的夸奖,就让高达激动得热血沸腾。

卫齐名摆摆手,说道:“我也是听说你们两个在办公室内拍桌子,砸椅子,才特意让文远叫你们过来的。没别的事儿,就是为你们宽宽心,要服从组织的决议,绝不能因为一时不理解,就对组织心生怨恨,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那样很不好!”

毛有财和高达一对眼,皆发xiàn

对方眼中一片茫然。

卫齐名接道:“行了,你们两个也是老同志了,思想本来就应该过关,我这当家人都亲自来做工作了,你们要好好表现,切莫让组织失望啊,对了,薛县长近来要下去看看,熟悉熟悉萧山县的情况,你们二位可要好好表现,别再在工作中出现什么纰漏,到时候,就是薛县长不批评你们,我也要收拾你们。对了,高达同志,你们民兵大队在桥口村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高达应声而起,立正道:“报gào

卫书记,民兵大队一百一十七号人,分作三组,昼夜不停执行任务,我敢用脑袋担保,绝对不会出现差漏!”

卫齐名脸上的笑容越发地亲切了,连连招手,示意他坐下,“嗯,很好,很好,有股子士气,对了,如果薛县长到了桥口村,一定要做好相应措施,千万不能让薛县长出现问题,尤其是闹事的,打架的,弄伤,弄残了薛县长,我可要把你们脑袋上的乌纱给换换。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晚上还得赶到地委开个会,这儿的景致不错,茶水也别浪费,你们二位好好一定帮我消灭掉。”

说罢,卫齐名站起身来,笑着冲二人点点头,大步去了。

“嗯,真香,咦,这五月橘怎么又是一个味儿,可比我以前尝到那种可是好太多了。”高达端起茶盏浅嗫一口,便嚷嚷开了,这会儿卫齐名不在,只余他和毛有财,自然放得开,再加上卫齐名方才的一番勉励,让他如吃了人生果一般,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同散开,先前的升迁遇堵的晦气立时散了个精光,在他看来,能搭上卫书记这根线,以后想当什么官儿不是挑着来么。

高达浅嗫一口,尝出了好味道,便不再客气,端着茶盏一杯一杯地猛灌,好似生怕喝得慢了,待会儿吃亏。可灌着灌着便觉出怪异来,一边的毛有财好似自卫齐名去后,就一直在发呆呀。

“毛局,毛局,喝茶呀,这可是卫书记赐下的,平时到哪儿哎哟哟,您看我这张嘴,就凭您和卫书记的关系,想必是喝得厌了,得,今儿个就便宜我了。”高达招呼一声,竟弃了小盏,端起紫砂壶就要去含壶嘴儿。

高达刚要含住壶嘴儿,忽然,毛有财动了,但见他劈手夺过紫砂壶,啪的一声按在了桌上。

“毛局,你什么意思啊,先前,我可是和你打过招呼,要喝你喝就是啊,干嘛玩儿横的,这”

“喝喝喝,喝你妈的大头鬼,再喝下去,你小子这条命非得喝没了不可!”

毛有财神情肃穆,目光凝滞,敲得高达心中一突,“毛局,怎,怎么了?”

毛有财指了指卫齐名先前所作的位置,小声道:“卫书记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就没听出来?”

“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叫我照看好桥口村的那摊子事儿,另外别找姓薛的茬儿,顺带着如果姓薛的来桥口村,我得好生防备着,免得姓薛的受了伤,最后,就是让咱们喝茶了,我这不是在喝嘛,都是照卫书记指示办的呀!”高达振振有词,最初的担心,随着自己的条条捋顺,越说胆气越壮。

啪的一声,毛有财的打巴掌砸上了桌,骂道:“猪脑子啊,‘千万不能让薛县长出现问题,尤其是打架闹事’、‘弄伤、弄残了薛县长’、‘我可要把你们脑袋上的乌纱换换’,品品,品品啊!”

毛有财把卫齐名的一段长句,分成了三段,语速极慢,顿开时,停顿极长,让高达听了个分明。

刷的一下,高达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滚就下来了,小声道:“难道卫书记的意思是让咱们趁姓薛的到桥口村的时候,制造一起村民冲突,然后,趁机将姓薛的给,给,给,事成之后,他给咱们”

说到最后高达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全压在了腔子里,再也出不来了。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六章 大官的境界

毛有财怔怔盯着满脸惊恐的高达,重重一点头。说起来,倒非是毛有财忽然脑子灵光了,能听懂暗语、话缝了,实乃是他和卫齐名相交多年,更兼茶园此地本就特殊,几乎每一次有秘密行动都是在此地小聚。

因着心中早有了行动的准bèi

,毛有财自然就对卫齐名的每句话细细留意,再加上清楚卫齐名的说话习惯,两相一证,哪里还不知dào

卫齐名的话中之意!

不过毛有财此时的心情却较之高达轻松得多,因为此刻他已然清楚卫齐名叫高达来此,怕不是就存了让高达负责具体行动的意思,不然每次,都是自己猛冲在前,保密性也高,何必用个外人。而也叫自己过来,肯定就是让自己传达话中之话,不然高达哪里听得懂。

“大哥就是大哥啊,永远想得这么细,知dào

我老毛不愿干脏活儿了,连替身都想好了,怕不是老宋的这次提名高达,就是事先为今次行动埋好的引子吧!”毛有财心中忽然生出万千敢想,痴痴不语了。

忽然,高达一把抓住毛有财的长袖,惊恐叫道:“毛局,不毛局长,毛大哥,您可千万要救救我,救救我啊,您去帮我跟卫书记说,我不升官了,我就接着干我的大队长,我啥也不想了,我”

“嚷什么,嚷什么!”毛有财反手捏住高达的大手,冷笑道:“怎么,怕了?”

高达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脸上惊恐未退,“毛局,不瞒你说,老弟我手上也是有过人命的。可那些都是草芥小民,你让我去,去那啥薛县长。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啊。你说叫我和他找茬儿打架行,要是把他那啥了,还能有我的好,他再怎么说也是县里的头头,而且又是京里下来的高材生,听说省里都关注的年轻干部,您让我去把他那啥了。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到时,上面一查下来,我不得吃花生米啊”

毛有财笑道:“行啊。你小子的大脑袋里还不全是粪,知dào

轻重,不过,那我问你,如果你不做。你来这儿做甚!”

“是何大秘让我”高达说了一半,便止住了,立时猜到毛有财话中之意,是啊,卫齐名都和自己照面了。如果自己不做,那他

想到此处,高达一个激灵,跳下石凳,就在毛有财跟前跪下了,“毛局,毛哥,毛爷爷,这回,您可千万要帮我啊,我可以起誓,起毒誓,保准不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否则我全家死光光,您千万替我和书记说情啊”

毛有财冷哼一声,反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儿?”

高达脱口道:“卫书记让我去把薛县长弄”

“闭嘴!”毛有财一把扯过高达的衣领,狞笑道:“卫书记的原话是怎样的,老子可也听见了,容不得你这王八蛋瞎编排。”

铛!

高达脑子猛地一嗡,接着,便回想起卫齐名的原话来,末了,心中冰凉一片,暗骂道,这就是tm大官的境界啊!

啪啪,啪啪,高达猛地给了自己四个嘴巴,抱住毛有财的大腿求道:“我不是人,我混蛋,毛局,您圣明,卫书记什么也没说,不,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卫书记!

毛有财肥肉横陈的胖脸上,终于又有了笑模样,一把扯起高达,还替他拍拍腿上的泥土,接着,又扶了他坐下,”老弟啊,这就对了嘛,要识时务嘛!再说,卫书记何等样人儿,那是最爱惜自己同志了,怎么会有坏心眼,对你没有,对薛县长也没有嘛。卫书记的意思是,怕桥口村的那几家好闹腾的,打架干仗时,恰好薛县长到了,一不小心把薛县长给伤了,这就麻烦了嘛,你也知dào

那帮农民下手没个轻重,到时候,把薛县长伤得狠了,怎么得了,再说,农民的素质本来就低,又不懂法,到时薛县长就是想找那些老百姓负责,怕也是麻烦啊。”

毛有财压低声音,语速极慢,高达却是越听越认真,越听眼睛越亮,心下欢喜之余,算是真zhèng

见识到这帮坏蛋是怎么个坏法儿了,自己肚里的那点坏水儿,和人家比起来,就是小泥肠比之长江、黄河呀!

天好像破了个窟窿,秋雨绵绵,直下了半拉月,初始,薛老三还极富诗意地欣赏着小雨如酥润万物,可后来便渐渐烦了,因为这儿到底不是四九城,只是一座贫困的县城,路况又差,如此下雨,又住在郊区的同志,上班来时,脚底少不得沾上泥巴,即便是进得县委大院前,都会谨慎的揩拭,可到底难尽全功。

因此,这几日大院的水泥道上,乃至办公大楼的过道里,俱是黑乎乎一片。

薛向凭窗久望,直觉眼前这稀稀拉拉的雨滴讨厌至极,要么就一口气下个尽,要么就干脆放行,如此绵绵细细,沾衣微湿,实在是既阻人行动,又无补于农事。

“县长,烦了吧,没法子的,这是雨季到了,不过,在咱们萧山县则叫秋汛,每年这个时候雨就特别多,照这个往年的情况看来,少不得还得下七八天。您别急,先看看材料也是好的。”

楚朝晖替薛向续上杯水,捧了过来。

薛向接过,叹口气道:“总不能一直闲着呀,说好了下去下去,结果,都耽搁了半个月了,再等等,我这县长都快成闲长了,不管了,明儿个动身。”

细说来,距离上次开会已经过去了有半个多月了,散会后,薛向便和俞定中,卫齐名报了备,说了下去转转的事儿,这二位客气地应了,都说要安排人陪同,却被薛向婉拒了。而这半拉月,他薛县长管着财政,再加上毛有财老实了不少,通常他薛县长的批条便能从财政局换回钱来。一时间,薛县长办公室人满为患,无数部门的大佬都涌上门来,替积欠款单。

可薛老三又不是傻子,虽然知dào

自个儿的批条好使,也得量萧山县之力而行,再说,一个国家贫困县再加上毛有财这么个财政局长,没欠款那还真就是怪事儿了。是以,薛向也就紧着那种实在是活不下去的部门批了几张,后面的什么调研所,老干处之类的条子,他干脆看都不看,后来,就派楚朝晖直接挡驾了事儿。

按说,楚朝晖这小小通讯员是挡不住这如狼似虎的讨债大军的,后来,还是毛有财听闻薛县长有意不给批条了,自个儿就搬了个办公桌在薛向那条楼道口处坐了,这才挡住众人。原来这位毛老虎那段日子,心都快疼掉了,姓薛的批条子,他不敢不兑现,可财政局就那么点儿家底,经得住几张条子,好容易听说姓薛的不愿批条子了,毛有财恨不得把床都搬过去,心中暗自发狠,老子堵在那儿,看哪个王八蛋还敢来要钱。

如此一来,薛向便又彻底闲了下来,又无事做,整天看以前的文件,以及萧山县县志,日子是悠闲了,可是他来此不是享清福的,若是成天在办公室呆着,那还不如回四九城了。

这会儿,又听楚朝晖说这场雨还有个把星期,当下,便发了狠,宁肯弄一身烂泥,也得淌出去。

叮铃铃,叮铃铃

薛向接过茶杯,还没喝几口,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你好!”

楚朝晖接了电话,一句问出,立时按住了话筒,“县长,是个自称柳莺儿的女的。”

咳咳咳

楚朝晖说话时,他一口茶正含在嘴里,听见是柳莺儿,喉头一涌,茶水便溜进了气管儿里,立时被呛着了。

薛向紧走几步,接过电话,冲楚朝晖摆摆手,急道:“你回京城了?”

因为港岛和国内的电话,至少和辽东的电话是无法直通的,所以薛向便生出了疑惑。

薛向话罢,听筒处立时传来脆脆的声音:“没呢,在鹏城!”

“在鹏城做甚?”

“当然是做生意啦,我还能做什么?”

薛老三脑子一转,立时想起了东南沿海正在搞经济特区,知dào

第一批进驻的企业几乎都发达了,立时暗赞,小妮子眼光挺准呢,心下欢喜,嘴上又调笑开了:“不错嘛,只是你这资本家是做古董的,咱们大陆人民貌似不吃那一套吧,东西不好卖吧?”

“谁说我只会卖古董,小看人,哼!”

“咦,那你在那边做什么?”

小妮子冷声到:“不告sù

你!”心中却是气苦,暗骂臭小子没心肝,大陆的生意再大能大到哪儿去,值得我亲自跑么,还不是为了和你这臭小子说会儿话。

“不告sù

就不告sù

吧,我一个电话一准儿就知dào

了,嘿嘿,想没想我?”薛老三到底是开了窍的,不再似从前那般对男女之情后知后觉。

“没!”

“说假话了吧?既然没想我,怎么打电话给我,不会是和我谈生意吧,可我问你生意,你又不说,自相矛盾了吧。”

“你”小妮子气结。

“得,不说就不说吧,到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啪,啪。”薛老三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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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七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一)

听见两声啪啪,小妮子霎时就红了脸,知dào

臭小子在想什么,不自觉竟拿空着的那手去挡住tun儿,竟好似臭小子就在身后一般。

“再叫声薛哥哥”

小妮子不说话,薛老三反而越发涎脸了,想到小妮子那饱满的tun肉,心下一片火热。想来也是,青年男女方经人事,哪个不是求索无度,而这两位更是痴男怨女,又分隔千里,心中的渴求自然又胜旁人十分。

“美死你!”

小妮子脸皮本来就薄,上回被臭小子拿住了,才唤出一声,一想到自己竟然叫出了那样羞人的称呼,便羞愤欲绝,这会儿,哪里还会领命。

一男一女,隔着电话,道不完的相思,说不完的想念,一聊竟是个把钟头。

忽然,薛向从听筒中,听见小妮子那边起了敲门声,说是开什么会,小妮子说了句“十分钟后过来”,薛老三便知dào

该挂了。

“去忙吧,下回再聊,我就在这儿,跑不了!

“哼,谁稀得理你,开完会我就回去了,以后才不给你电话呢。好了,还有正事儿没跟你说了,美国那边的事儿弄好了。”

薛向正待继xù

调笑,忽听“美国”二字,猛地想起月前在港岛,嘱托小妮子赴美的事儿,急道:“怎样了?”

小妮子语气陡变,气冲冲道:“外国人没一个好东西,薛向你这次是不是没瞧准啊,三间小破房子,一堆胡子拉碴的男人,满屋子的快餐盒,电线。电脑,就这么一个送我我都不要的破公司。那两个外国人竟然开出了三百万美元的价钱,最气人的是那个叫比尔的家伙,竟然咬死了最多只同意给咱们百分之三的股票。还不同意那个你特意提出的同等追加权,我带了六个谈判专家。还有那个叫亨利的骗子轮番上阵,才勉强谈到了百分之五,可价钱翻了一番,要了咱们六百万美金,整整二千七百万港币,要不是是你想要的,我才不买呢。”

显然小妮子是真被气到了。小嘴儿一揪一扭,说得极快。薛向听罢,心中一暖,又是一叹。温暖的是小妮子的最后那句“要不是你想要的。我才不买呢”,叹息的是世界上果然没有傻瓜,看来天才人物就得有天才的毅力和眼光,六百万美金,百分之五的股份。还没有同等追加权,等微软上市时,怕是被稀释得连百分之一也没了吧,真tmd狠!

“算啦,能买着就很好了。不过他们公司现如今的业务应该没多少长进,怎么敢开这么高的价?”薛向确实认为价钱高了,因为现下的微软根本就是个蹒跚行走的幼儿,整体市值绝对超不过三百万美金,而六百万美金,居然只换了百分之五,虽然这六百万不是投在微软这间公司上,而是比尔和保罗两个人上,可比尔和保罗到底不知dào

薛向是如是想,出售股份时,肯定得有合理要价因素。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亨特说微软正在和美国最大的计算机公司谈判,听说是帮着做操作系统,公司未来前景极是乐观,又说如果不是在解码器上扩展需yào

资金,就是这百分之五,也不会卖给咱们呢哎呀,薛向,时间到了,我要去开会了,是个见面会,很多侨胞呢,失礼了就不好了,我去了啊!”

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啵”声后,小妮子把电话挂了

秋雨滴沥,道路崎岖,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也只有这县城所处的元宝区的道路还算平整,出了这元宝区,立时便是泥巴路了,连石子路都没有几段,阴雨连绵,早把泥土泡得软了,一脚下去,鞋子立时便重了半斤。

一时间,薛向有些后悔骑车而行了,出了这元宝区,哪里还有半里路是适合骑车的,若是他独自一人出行还好说,力大不亏,驾艺高超,便是雨再大上十分,怕也难不倒他。可是跟随而来的楚朝晖,以及县zf办公室副主任王刚却是无论如何不成。于是,三人披蓑戴笠,抗了车子在泥地里缓行。

为什么要抗了车子呢,原来这地除了两条腿的人和四条腿的牲口,几乎是再容不下别的物件儿在上边行走,便是这自行车,没推几步,保管轮子就得被泥巴堵死。

“王主任,累着了吧,来来来,给我。”说话儿,薛向便要去接王刚肩头的大凤凰。

薛老三这边的动作唬了王刚一跳,连退几步,道:“薛县长,您这说哪儿的话,我怎能让您一人抗俩,放心,我老王没进单位前,百十来斤的麻包,一次抗俩,这破风凰,顶了天了五六十斤,我老王现如今年纪是大了一倍,可这肩头的物件儿却是轻了四分之一啊,细算起来,真不算个事儿,到是,薛县长您一个京城下来的干部,肯定没干过农活吧,能抗这么久,那可真要股子耐力。”

其实初始,被县zf办公室主任田伯光点派跟随薛向下乡的时候,王刚还以为又是走过场,和别的初到萧山县的领导干部一样,开了拖拉机,突突突突,绕着县城跑一圈,再下到几个地方zf驻地,灌上二斤酒,就打道回府了。

谁成想,这位薛县长果然跟基层干部底下传得那般,非同寻常,竟然从门卫室借了几辆破自行车,连电话也不给地方上的同志去一个,自个儿就开溜了,更为难得的还是在这样的鬼天气。便是王刚心思再复杂,也绝难生出这薛县长定是走过场的感觉。

一行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走歇歇,耗了两三个小时,才又看到石子路,恰好,这会儿阴雨暂歇,三人顾不得休息,赶紧跨上座位,蹬骑了起来,又过半个钟头,眼前才终于现出一座小城来。

“薛县长,这就是城关镇了,也是咱们辽东省唯一一个还保留着城墙的小镇,细细一算,当年这儿可是有名的富庶之地,清朝时,盛京将军府总领三关时,也时常在这儿驻跸,现如今,极有风味的城墙是保留下来了,可富庶丰饶早被雨打风吹去了,不过,在咱们萧山县,除了元宝区,就数这城关镇的条件稍好些了,不过说好,也只是矮子里面的高个儿,平时朝县里伸手要钱,却是比谁都凶。”

王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早些年从生产队小队长一路上来的,二十多年里虽然一直在官场中打滚儿,立身却是极正,依旧不改百姓本色。也正是因着立身太正,仕途却不甚如意,早些也是从一任公社革委主任上下来的,虽然调进了县zf办,算是从地方调入了“中央”,可依旧是个副科级,手头的权力却小了十倍不止,如此一个办公室副主任,一干就是五年,如今已经四十五六了,怕是仕途之路也难有什么作为了。

也正是熄了上进的心思,王刚倒是心底无私天地宽,乱七八糟的也不想了,这会儿能碰上一个能冒雨踩泥访民的县长,王刚自然是好感倍增,因此,对自己知dào

的,压根儿不用薛向发问,便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

既然到了地头儿,三人反不像从前那般着急了,下了车,伸伸腰,蹬蹬腿,倚了车,抽枝烟,喘口气。

烟没吸几口,薛向便发xiàn

些怪异来,石子路两边的小土坡上,竟隐隐伏着许多人头,再细细一瞅,竟都是些孩子,脖子里的红领巾异常扎眼。

“老王,那些孩子在做什么呢?”薛向手搭凉席,举目瞭望。

王刚瞅了一眼,道:“这是在摘银针菇呢,每年这个时候,便是银针菇成熟的季节,山里太深,娃娃们不敢进,便在荒郊野外,寻了些,拿到供销社换钱,虽然换得未必多,可买些糖果duàn

嘴儿,买几个笔本,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类采银针菇的活计,王刚小时便不知经lì

了多少回,一见之下,自然明了。

“不对呀!”薛向一声喟叹,立时吸引了王刚和楚朝晖的注意力。

“什么不对?”

“县长,怎么了?”

薛向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腕处的手表,道:“看他们的脖子上的红领巾,再看看现在几点!”

薛向点得如此清楚,二人都是聪明人,哪里还不明白不对在何处。

红领巾,说明了这群孩子的身份——学生,此时的时刻不过十点左右,无论如何不到放学的时间,再说,这会儿又没什么双休日,又不到农忙假期,这群学生不去上学,竟齐齐跑到野外来采菇,岂不是咄咄怪事。

其实,薛向心忧的还不是孩子们采菇,而旷课,担心的乃是这帮孩子的人身安全。

眼前的小土坡,高不过七八米,纵横虽长,可坡上植被终究稀疏,且极乏大木,就是些灌木丛勾勾蔓蔓,如此一来,哪里固得了水土。眼下,已然下了半个多月的小雨了,石土必然早泡得松软。

若是一个不慎,发生了泥石流,眼前的这些孩子岂有幸免的道理?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八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二)

一念至此,薛向哪里还静观得下去,丢了车把,便朝左侧的那边山坡奔去,未行几步,便发xiàn

双脚已然深深陷进了泥里,原来土质居然已经松软到如此程度了,小孩的体重还能担负,他这一百五六的体重哪里还行得开。

“老王,朝晖,别过来,赶紧招呼那边坡上的孩子们下来,招呼他们一定要轻要慢!”

王刚和楚朝晖见了薛向双腿已然陷到了腿弯处,骇然变色,急速奔来,要救薛向,却又被薛向一嗓子止住来势。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dào

到底如何是好,救孩子是应当,可陷了薛县长,怕丢的就不是官帽子了。

“快他妈的过去,磨磨蹭蹭地盼老子死啊!”

薛向一句呵斥点破其中关窍,两人这才朝那边山坡奔去。

“孩子们,快下来,收银针菇啦,两毛钱一斤,两毛钱一斤,过时不侯,过时不侯,不准跑,不准颠,跑掉了的,颠散了的,我一概不要。”

薛老三放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这会儿,他已经站到了坡下,只是身上污浊得已然看不出衣服的本来面目。

原来方才,薛老三一个旱地拔葱,就跳起来了,左脚轻轻在一颗指头粗细的树苗上一点,树苗应声而折,而薛老三终究借到了力,半空里,身子打横,摔在了坡上,立时便滚了下来。如此,一身的蓑笠洒落,内里的衬衣衬裤自然也无法保全。

要说薛老三这句呼喊,可是深思熟虑的,若非脑有急智之辈,一时间还真别想想出来。因为薛老三既要让孩子们乖乖从山上下来,又要保证速度不快,当真是艰难至极。

因为若是薛老三光说山要塌了。大家赶紧下来,别走快了,保准会出现两种情况。其一。孩子们会以为他是骗子,想把大伙儿骗走了。好独自摘采银针菇。其二,孩子们相信的话,惶急之下,你争我夺,保准一个个溜得飞快,如此一来,动作必大。说不得这泥石流立时就被引发了。

而薛老三拿收磨菇说事儿,则就聪明、稳妥得多,一者,以高价诱之。还加上句过时不候,这些孩子哪里还有不听的,毕竟现下的银针菇即使拿到供销社也不过三五分钱一斤,薛向提高了数倍,利之所在。人心之所向也,小孩子自也不例外。二者,薛老三又加上去,跑丢的货,和颠散的货一概不要。以此,便彻底限制住了众孩子的速度。

果然,薛老三如雷的喊声方才止歇,左边山坡上的二十来个小脑袋一起偏转过来,薛向又从口袋掏出一沓钞票,虚空连晃,这下,一帮小毛毛哪里还有怀疑,提了小篮子便朝坡下行来,一边控zhì

速度,一边护着篮子,小模样认真极了。

薛向的喊声极大,朝另一边坡边寻去的王刚和楚朝晖自然听在耳里,心生感应,便有样学样,跟着咋呼起来了,霎时间,那边坡上的娃娃们,也亦步亦趋地向坡下行来。

看着左右两道汹涌而缓慢的人潮,薛老三心中微微舒气,又胆颤心惊地待了半晌,三四十娃娃终于在石子路上聚齐了,各自举着篮子,倒也不嚷嚷,不过意思很明显,便是要薛向兑现承诺。

薛向自不会和一群孩子打诳语,而且眼前的小篮子皆是半满,即便是都装满了,这松垮垮,轻飘飘的银针菇也难有二斤。薛向大略一点扫,从钞票里点出两张大团结,高举,笑道:“我这里有二十元钱,不光买你们的银针菇,还要买你们一句实话,然后,你们就把这二十元钱都镇上破开,平均分了,这银针菇我再送给你们,不过,我送给你们后,可不许再卖了,留着自个儿吃了,好长个儿。”

望着眼前这一张张幼稚、纯朴的小脸,满身泥泞,破衣烂衫,薛向心中早就发酸了,他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和小意差不离,十一二岁,小些的,比小家伙还要小上一两岁,一个个黑乎乎的小手沾满了黄泥,就没有几个娃娃脚上是有鞋子的。而眼下,薛向说出二十元钱,自然不是他没能力给更多,可即便是他给上三十,五十,又能如何呢,他的职责不是富一人一户,而是富全县的百姓,更何况这点钱,也富不了一人一户。

“谢谢叔叔,我们只卖银针菇,不卖实话,老师说了,小孩子要诚实,所以我们只会说实话,而问话是不要钱的,所以我们不卖实话。”

说话的是个小男孩,清鼻涕掉得老长,说一句,便吸一下,小脸写满了严肃。

薛向心下惨然,说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来来来,孩子们,我们到边上说话。”

虽然两坡距这条石子路尚远,可薛向依旧担心泥石流突发,且剧烈爆fā

,便把娃娃们引到了更远处。

众人站定后,薛向接道:“我的问题很简单,就是你们为什么不上学啊,我看你们大多数脖子里都戴着红领巾,应该都是学生,可现在还不到放忙假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逃学呀,孩子们,赚钱虽然重yào

,可那是爸爸妈妈的事儿,你们当前的任务是学习呀,只有学习好了,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薛老三**裸地说着学习是为了赚钱,心中并无半分觉得不妥。因为在他看来,空话大话,远远及不上实话的真诚。说什么报效祖国,说什么回报社会,现下,祖国和社会让这群娃娃雨天里,爬山摘磨菇,难道薛向还说得出口吗,想想就觉脸红。

“叔叔,我们不是逃学,是被老师赶出来的,说交不齐教学经费,不让上课!”答话的依旧是方才的小男孩。

“什么教学经费?”这次薛向却不是问得娃娃们,而是转头看向王刚和楚朝晖。

两人也是茫然摇头,显然没听说过这么项收费。

“就是给老师补伙食费的,我们老师说学校发不出工资,让我们各家先垫些钱,先给老师们买米,不然老师就饿死了。没人上课了。”这回答话的是一堆娃娃中个头最高的,是个小姑娘,看模样。和夏家小妹差相仿佛,不知dào

是上初中。还是小学。

“孩子们,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

“我是周岗小学的”

“我是壕沟小学的”

“我是桥口小学的”

“我是城关中学的”

“”

薛向问罢,娃娃们七嘴八舌地报了起来。

听着这童生稚语,薛向心血沸腾,此刻,他心中的无明业火烧起三万丈,若是蔡从定在跟前。他绝对就巴掌上去了。即便此刻蔡从定不在跟前,薛老三已在心中骂翻了他祖宗十八代。

想想也是,想当初蔡从定在薛老三面前说得多可怜,薛老三拼了不要体面。和毛有财闹了一场,把萧山县建县以来最大的一笔教育经费——整整五万元,一次性给拨付到位了。现如今,这个王八蛋弄得还有教师没钱吃饭,逼了娃娃们在山上挖磨菇。若是发生泥石流,姓蔡的百死莫赎,怎不叫薛老三暴跳如雷。

“狗娘养的,老子的钱也敢贪!”薛向心中怒火中烧,脸上却还是做出了笑模样:“好好。孩子们,快快回家洗个澡,收拾书包、铅笔盒吧,下午就能上学了。”

“叔叔,二十元钱,分给我们三十九个,虽然没人能分到五毛一分多,可离我们要交的钱还差得远了,我们下午怎么上学呢?”掉鼻涕的小男孩极是机灵,眨眼就算出了人头份儿。

薛向道:“叔叔说的,保证错不了,以后可不许再来采蘑菇啦,这两边土坡上的磨菇,可都被我包了呢,好了,孩子们快回去吧。”说话儿,薛向把两张钞票递给了那个高个儿小姑娘,也就是唯一一个报中学的娃娃。

一众娃娃见终于得了钱,立时乐得蹦跳起来,叽叽喳喳冲薛向道谢,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却死死粘在那两张钱上,哪里还挪得开。

那高个儿女娃冲薛向鞠个躬,道声“谢谢叔叔”,便被一众娃娃围在中间,朝城门处奔去。

“不对!”

“不好!”

薛向和楚朝晖竟同时叫出声来!

“孩子们,等等,等等!”

薛老三立时大声喝止住一众娃娃。

众娃娃回过头来,满脸好奇地盯着这位有钱的叔叔,更有不少古灵精怪的在想莫不是这叔叔想通了,觉得给多了,要把钱再要回去。

薛向紧走几步,到得跟前,急道:“你们来采磨菇的小朋友,一共有多少?”

“三十九个呀,刚才我说过了呢。”小鼻涕娃拿光溜溜的胳膊往鼻子处一逛,终于将那团进出多时的鼻涕给消灭了。

薛向心中一掉,急道:“你们左右看看,还有谁没到,我刚点了一下,才三十八个,看看,缺谁了。”

原来,方才薛向和楚朝晖同时惊声喝出,正是发xiàn

,眼前的娃娃只有三十八个,较之鼻涕娃说的三十九位,少了一个。

“糟了,是小花不见了,她肯定是往毒龙坡采去了,二伢子我不叫你看着她,看着她,你怎么答yīng

得好好地,把人给看丢了,毒龙坡能去嘛,虽然磨菇多些,可又高又峭,下面的毒龙潭又那么深,小花若是栽下去了,那还有个好,叫我二婶可咋活啊。”

高个儿小姑娘拽着鼻涕娃的耳朵,就喝骂起来。

鼻涕娃的耳朵被拽得老长,边龇牙咧嘴,边哼哼道:“小花答yīng

说不去的,我摘磨菇总得低头吧,又不能一直老看她,不然我来干什么呢,行了,我回去找她,你先去镇上把钱分了。”

鼻涕娃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看着甚是早熟,还颇有男子汉的担当。

可这会儿,薛向却是没工夫欣赏这小小男子汉,寻着王刚细细盘问了一遍毒龙坡的地势,招呼二人看好一众娃娃,拔腿便奔。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五十九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三)

先前说了,石子路两边的土坡不高,纵横却是极长,薛向也没想到,他全力奔驰了半个小时,才到王刚描述的那毒龙坡脚下。而横在他眼前的哪里还是什么土坡,分明就是座小山嘛,他甚至怀疑,原先的那两道土坡,就是这坐毒龙山的余脉。

只不过,眼前的这毒龙坡说是小山也甚是勉强,贯因其上草木凋零,山石裸露峥嵘,只在高度上有了小山的规模,可其间植被稀疏,也唯有以坡称之。

有了前次,泥足深陷的经验,薛向不敢贸然奔驰上坡,而是在坡脚下,试了试土质,倒是较原先那方土坡硬实了不少,显然是这毒龙坡上那不算茂密的植被之功。

即便如此,薛向也不敢贸然攀登,而是在山脚下,寻了两块断木,那手掰开了,复又劈成四块宽板,拿了青藤,在脚下各绑了个宽大的十字架,以此增加横截面,减轻踩在软泥上的压强。

薛向扎紧了青藤,便移步上山,举目四望,呼喊不断,可哪里有半个人应声,薛向一路攀登,卖弄本领,行得又稳又快,一步荡开便是两米余,片刻间,就到了半山腰,复又转头,从山上往山下看,视野大开,四周所有,一览无余。

有了此番经验,薛老三便不再便走边望,边望边喊,而是发足朝顶上奔去。这厢三心归一,速度自然大增,毒龙坡毕竟只是个小山坡,虽有些气象,也不过三四十米余,纵是山势陡峭,薛老三这番埋头急行,规避坎坷,翻越山脊。也是去得极快。

又半个钟头,薛老三终于上得顶峰。但见这毒龙坡的山顶,是一溜巨大的空地。地势极平,花木繁密。较之坡下茂盛了不下十数倍,薛老三刚寻了个视野开阔的所在,便待下望,谁知刚掉转头来,便听见了人声。

“叔叔,你也是来采菇的么?”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西北方向的紫芍丛中。一个小女娃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那女娃年不过七八岁,个头和小家伙仿佛,小人儿极瘦。让原本的瓜子脸显得更加尖细,一件蓝布褂子松松垮垮地挂在瘦削的肩上,竟遮得看不见小人儿的裤子,褂子上补丁、破洞无数,显示补不胜补的缘故。

小人儿浑身没一出显眼。独独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极是明亮,扑闪扑闪地盯着薛向,眼神里夹着胆怯,紧紧抱了怀里硕大的抱篓,似乎生怕这突如其来的薛向。夺了过去。

薛向看清小人儿,心头大喜,惊道:“你就是小花吧?”

小人儿听见薛向叫出了她的名字,小手更是一惊,退后一步,怯声道:“你怎么知dào

的,可我不认识你呀。”

薛向见微知著,并不移动,笑道:“是二伢子告sù

我的,下面来了个收银针菇的,两毛钱一斤呢,他让我叫你快下去。”

“喔,你告sù

伢子哥,就说我待会儿下去,多采些可以多卖些,到时就可以给我妈妈买药了。”小人儿并不欢呼雀跃,却是冷静非常。

其实,小人儿压根儿就在想,这叔叔是不是想把自己骗下去,独自把这儿的银针菇采光,因为没有人会出两毛钱买一斤银针菇的。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也是无奈啊,生出的苦难极早地教会了她们太多,而她们也不得不学太多。

薛向看小人儿眼珠子直转,透着狡黠,便知dào

小人儿起了怀疑。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什么说词,总不能硬抱了小人儿下山吧。

薛向这边默然,小人儿忽又出了声:“叔叔,你要是也采银针菇,你在那边采,我在这边采,好多好多呢,保管你装不下的,我装满了篮子就走,后边的都给你。”

听小人儿如是说,薛向心下真是平生万千感慨,自家的小宝贝虽然也机灵,可都是玩闹得机灵,洞悉人心,哪里及得上眼前的小人儿万一。

“我不采菇,我就是收菇的,二伢子的菇都是我买的,这山上的菇都被我买了,别采了,你的菇我也买了。”说话,薛老三从兜里掏出张一元的钞票,迎风招展。

红彤彤的票子,立时吸引了小人儿的注意力,“真的?”

“真的!”说话儿,薛老三便持了钞票往前行,到得跟前,把钞票递了过去,原本他想找个兜儿塞进去,可寻遍小人儿浑身上下,竟是补丁、破洞,哪里还有多余的布料,用作裤兜。

嗖的一下,小人儿把钱扯了过来,拿在手中翻翻转转,看了半晌,而后死死地攥住,把篮子往薛向身前一递:“给你,应该不到五斤呢,我把篮子也抵给你吧。”

薛向痴痴地愣住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小人儿的一双手,这哪里还是一双手啊,简直就是一双发烂发臭的馒头,两只小手又红又肿,遍布硬痂,左手虎口处已然溃烂流脓,右手手背,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疮,薛向看一眼,心就颤一下,不知何时,眼中已然噙满了泪水。

“叔叔,你怎么哭了?”

薛向掉头,擦下眼睛,一把抱起小人儿:“叔叔眼睛不好,见风流泪,走,快跟叔叔下山去,二伢子,他们还等着呢。”

小人儿点点头,抱紧了篮子,又问:“叔叔,你买下了这山里的磨菇,谁帮你采呀,你可不可以请我,我只要很少很少的钱。”

童生稚言摧肝肠,薛向心下一惨,眼中又要滚出泪来,赶紧耸动两下鼻子,止住泪意,另一只手轻轻摸摸她的小手,触到伤口处,小人儿轻轻一颤,薛向赶紧接过她手中的小竹篮,轻声道:“你妈妈生得什么病,在医院么?”

小人儿眼神一黯,摇摇头:“不知dào

生得什么病,反正我不喜欢我妈妈去医院,她每次去晚医院,脸色就更差更白,软软地再没了力qì

。所以,我要挣钱,挣好多好多钱,给妈妈治病。”

话至此处,薛向已不敢问下去了,因为每听一句,心底就如刀绞一般。这会儿,他哪里还猜不到,小花的妈妈是什么毛病,定然是去医院卖血了,要不然哪有进一回医院,身子反而更差一分的道理。

薛向不知dào

说什么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自己的虚弱无力,是的,他在港岛有亿万财富,他在四九城有惊人的名气,甚至,他们薛氏已然发展成了一个庞大家族。可那又如何呢,能让普天下每一个如小花一样的孩子,都念得起学么?能让每一个小花都坐进宽敞明亮的教室么?能让每一个小花的妈妈都不必窘迫到卖血换钱么

薛向心绪万千,失魂落魄,抱了小人儿急步前行,却忘了危险正在渐渐逼来。

因为起风了,好大的风,半山腰的荆棘被吹得摇曳狂舞,更有无数衰花稗草,被卷上了天空,薛老三浑然忘了上山时的谨慎再谨慎,还绑了木板来减轻压强,可他这会儿却抱着小人儿行走,自身的重量立时重了数十斤,而不自知。

咔嚓一声,薛老三脚下生出一个大洞,左角处的木板已然陷了进去,山风呼啸,骤雨又临,吹得薛向长发飞舞,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霎时,将他激醒。

见得脚下这般情形,薛老三哪里不知dào

此刻已然深处险境,当下,他双脚一挣,绷断了青藤,松懈了木板,立时将角从板上拿了下来,刚要放下小花,减轻身体的重量,砰咚一声巨响,山顶上竟滚落下一块巨石,那巨石来势极猛,一路所过,寸寸塌陷,山石竟如大潮一般,齐齐朝坡下打来。

泥石流爆fā

了!

薛老三魂飞魄散,赶紧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坏,将小竹篮扔飞,大步朝山上奔去。此刻,薛老三反其道,而行之,正是深明其理。泥石流这种巨大的自然灾害,人力几乎是不可能抗住的,而薛老三更是想都每想过。且泥石流的威力,是越到山下,越是巨大,毕竟到了山脚下,重力势能已然完全转化成了动能,自然声势惊天。

再说,薛老三此时离山顶,不过五十余米的距离,若是下山,是根本不可能快过这泥石流的速度。唯有逆流而上,到得顶端,才是安全之地。毕竟眼下只是小规模泥石流,不是整座山演化成山体滑坡。

便是这小规模的泥石流,可威力依然巨大,薛老三未行几步,身上已不知挨了多少飞石了,狂风乱舞,群石迸发,又兼泥土软如绵沙,薛老三全力施为,每一步,都踩得极厚,极准,即便是每一下都选在硬石上,脚陷处依然齐踝,拔起尚且费力,哪里还有多余的气力规避这飞来石。

薛向奋力护住怀里的小人儿,弯腰躬身,徐徐斜行,这五十米的距离,足足费了十多分钟,方才达到。

薛向上得山顶,那溜空地依旧硬实,而半山腰处已然是泥块如雨,山石成浪,翻翻卷卷,泄如江河,又过数息,便听见轰隆隆,轰隆隆,声声巨响,昭示着惊天的威势。

薛老三一抹额头的冷汗,暗道好险,才看怀里的小人儿,满脸通红,竟无半分惊恐。

“怕吗?”薛向轻声问。

“先前怕,后来不怕了,叔叔怀里好暖和!”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六十章 薛向微服私访记(完)

薛向抱着小人儿再次赶到城关镇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距离他独自寻来毒龙坡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其实,来时上山,和寻访小花,都没花多少时间独独泥石流发生后的下山之路,实在是难行,因着有了前次的经验教xùn

,薛向几乎是亦步亦趋,如此行来,自然极耗时间。

薛向到时,王刚和楚朝晖皆坐在老槐树的几方青砖上,而先前的一帮娃娃早已散了个精光。

“等急了吧,走走走,找个地方先填肚子。”

说话儿,薛向便拉着迎上前来的二人,朝城中行去。这二位一早便随薛向早起赶路,又是一路肩挑手扛,更兼此时早过了饭点儿,自是饿极,哪里还会矫情。

“叔叔,我要回家。”怀里的小人儿忽然发话了。

薛向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吃晚饭,叔叔送你回去。”

小花摇摇头:“我还要给妈妈做饭呢。”

“吃完饭,咱们给妈妈也捎些,不就好了么?”

小花年纪幼小,便历经苦难,薛向实在是看得心痛,更兼小人儿和小家伙一般大小,薛向甚至会想,若是自己无魂穿这番机遇,小家伙怕不是也活得艰辛异常吧。如此这般,眼前的小人儿,才让他倍觉亲切和痛惜。

小人儿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薛向领着一行人,先去了一家简陋的裁缝铺子,给小人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行了见医疗室,给小人儿双手洗净,消毒,缠上绷带,这才带了三人。来到一家饭馆儿,要了三斤熟牛肉,二斤面条。二斤白馒头,一个水煮鱼。四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餐,这才又打包了五斤熟肉和两斤白馒头,在小人儿的指引下,朝她家行去。

小花家住在一个叫作尤里的村子里,距离城关镇却是不远,二里有余的距离,若城关镇是城。尤里村大概便算是城郊了。整个尤里村散散落落环聚了三四十户,小花的家便在村子最东头,一坐极矮的土、瓦混建的小房里,屋外拿荆条扎了一圈篱笆。屋内三三两两的小鸡,散落四方,土房虽小,收拾的却极是干净,便只凭这篱笆院内除了新落的鸡粪。而再无余物便可窥之。

“妈妈,家里来客人了,是位好心的叔叔,不仅买了我的菇,还请我吃饭。还有,给你带了肉和馒头了呢”

刚进篱院,小人儿便从薛向怀里溜了下来,提了两个盛着熟肉和馒头的油纸袋,欢呼一声,便朝堂内奔去。

小人儿刚奔进屋内没多久,便又奔了出来,“叔叔,我妈妈不在家,你们先进去坐,我去找找,可,可我妈妈病着啊,都下不了床能去哪儿呢。”

小人儿站在堂里的门槛边,招呼薛向一声,便歪着小脑袋自言自语起来。

“丫蛋儿啊,快快,快到石奶奶家来,一会儿狗熊吴要来你家拉东西了,快快”

忽然左侧的篱笆墙外,探出位老妇来,边满眼疑虑地盯着薛向三人,边冲着小花呼喊起来。

小花跳过门槛,小跑着到了篱笆边上,“石奶奶,我妈妈呢,我妈妈呢”

喊着,喊着,尖细的小脸儿便皱成一团,立时就起了哭音。

薛向紧走几步,抱起小人儿,温声道:“大娘,我是小花的远房叔叔,多少年没上门了,我嫂子去哪儿了,您能跟我们说说么?”

老妇人和小人儿一家邻居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花家的这个亲戚,但看薛向衣服虽脏,却极是斯文,再看小花也和他极是亲昵,心下惊疑参半,再看小花一眼,但见小人儿点点头,显然认同了薛向这个说法,老妇再不迟疑,交待道:“秀莲被狗熊吴他们拉倒义庄去了,说是要她签字画押,唉,天杀的吴家人,连这孤儿寡母的活命田,都不放过啊,贼老天,你可长长眼”

老妇人没交待几句,便指天骂娘起来,薛向不再纠缠,抱了已哭成泪人儿的小花,招呼王刚和楚朝晖便朝义庄行去。

三人虽不识路,小花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不出所以然,可方才进村的时候,几十户人家,和村里的格局,早被三人看在眼里,义庄何处,自也知dào



三人先前来时,从义庄西北面绕行,这回却是从东南面回绕,距离义庄不过三四十米的距离,便听见里面的哭喊声,又行数息,哭声愈急,喊声愈烈,薛向赶紧加快脚步,几个跨步,便绕到了近前。

但见四五十人围坐一圈,中间用青砖垒一个高台,台上支着着老旧八仙桌,桌上文房四宝倒是齐备,还有鲜红的印泥盒,桌上只坐一人,那人肥头大耳,坦胸露乳,胸前一簇簇胸毛,望之另人生厌,那人身后立着一排光膀子的青壮,人人手中持拿棍棒,台下的圈子外围也有十余如是打扮的青壮,将一干村民围在了中央。

此刻,一位三十许的妇女,正在台下的圈子中央满地打滚,哭喊嚎叫,在她四周围了三四个青壮,正试手试脚地想上前捏拿,无奈地上那妇人生得甚是浑实,脚臂有力,扭打得深凶,逼得几个青壮一时不敢上前。

而圈子西北侧,还爬着一位妇女,身量极小,披头散发,和那位扭打撒泼的壮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妇女竟是没有一丝一毫动静,宛若熟睡,又似死尸。

圈子里喊叫得激烈,四周的村民皆是低头不看,面有土色,连嘀咕声便未发出一句,显然是为看台上那壮汉的气势所慑。

“妈妈,妈妈,妈妈”

薛向怀里一直抽噎的小花,忽然冲圈子里探起了身子,尖声喊叫着。

薛向指着那位伏地不动的妇女,轻声道:“那个就是你妈妈?”

由于先前,猜到小花的妈妈定是去医院卖血而导致的身体虚弱,显然那个在圈子里打滚儿的壮妇决计不是,如此小花妈妈的身份便不问可知了。

薛向抱着小人儿,急步朝圈内走去,就在这时,高台上变故陡生,那胸前满是黑毛的胖大汉子,忽地,踢开椅子,从米余的高台上,跳了下来,朝那位在圈中打滚儿的妇人飞踹而去。

眼见着就要踹个正着,那妇人打个滚儿,竟避让开来,砰的一声,胖大汉子双脚落定,掀起一阵尘土,“王寡妇,算你娘的机灵,否则老子一脚踢死你,也是白踢,告sù

你,你们这些寡妇们,虽然克死的是自家的老少爷们儿,可到底也是咱尤里村的老少爷们儿,怎么着,现如今把自家汉子克死了,还死赖着咱村上的土地?到哪儿都没这个道理,赶紧给老子签字画押,交出早先公社分的自留地,村上公田再分还有你们一份儿,那是组织上的照顾,和党的关怀,若是混赖硬别,想赖过去,那是门儿也没有,先得问过咱尤里村的老少爷们儿答不答yīng

。”

“对,不答yīng

!”

“决不答yīng

!”

“”

那胖大汉子一声喊罢,一众赤膊青壮皆应声鼓噪起来,而一众围在圈中的村民却是依旧低头无声。而那先前闹腾得厉害的壮妇也吓得傻了,拿手抱了头,再没了动作。

听到此处,薛向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按那胖大汉子的说法,这死了男人的寡妇就不算村里人,原先公社时期村里给她家分的自留地得交出来,然后再参与此次公田的责任承包。

这简直是荒唐,不说是新社会,便是封建社会,也没这个道理,哪有男人死了,自家财产就得充公的。单看这胖子的模样,薛向心中先就有五分不喜,再听他这番歪理邪说,更兼把组织和党都搬出来了,更是让他心中的不快升到了满格。

“王寡妇还愣着做甚,对你老子算是客气的,看到没,李寡妇这小蹄子病得快死了,还不是被老子提溜来了,她家还欠着村里的提留没交齐,回头老子就组织人把她家给拆了,现在虽然不搞运动了,可损公肥私的事儿,绝不容许在吴某人治下发生。”说话儿,那胖大汉子便踢了那王寡妇一脚,继而抓着她的头发往高台处狠拽。

王寡妇立时被扯得杀猪式得嚎叫起来,一时却站不起身,跪在地上跟爬,以此来减轻头皮处的剧痛。

啪的一声,薛老三一巴掌印上了那壮汉扯着王寡妇头发的胖手上。那壮汉如遭雷击,猛地一下送了手,手背处立时现出一条青痕,宛若被沾了辣椒盐水的皮鞭抽了下一般,刺棱棱的痛,那手竟是连拳头也握不住了。

场中忽然多了三人,不止那吃痛的壮汉怔了怔,便是满场的百姓,外加赤膊青壮也看得一呆。

薛老三拍开那壮汉的大手,便不再理会这边,抱了小人儿径直走到那伏地不起的瘦弱女人边上,放了怀里早急不可待的小人儿,扳过那女人的身子,见到的竟是一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瘦骨嶙峋,扶在手上,竟似感觉不到重量。

薛向试试鼻息,赶紧在那女人的颈间的几处穴位轻轻按压数下,未几,那女人便悠悠转醒过来,“丫蛋儿,丫蛋儿”

女人醒来,瞅见一侧的小人儿,便低低地唤出声来,小人儿赶紧绕到女人的头顶的位置,摊开腿坐下,从薛向怀里抱过女人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小腿上,轻轻唤着“妈妈”,霎时间,一对母女眼中皆噙满了泪水。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六十一章 ‘姘头’是县长

薛向不忍再看,扭头喊道:“朝晖,去,弄些红糖水过来,赶紧!”

楚朝晖大声回应了,撒腿便朝场外跑去。

“哪里来的外乡人,莫不是李寡妇的姘头到了,奶奶的,好胆儿,今天不卸你两根肋骨,我吴英雄的大名儿就白叫了。”方才那挨了一巴掌的壮汉这时才回过神来,一想到众目睽睽之下,竟吃了这么大个亏,丢了这么大的脸,立时恼羞成怒,咆哮起来。

咆哮罢,吴英雄又吆喝道:“伙计们,李寡妇的姘头打上门儿来了,大伙儿说怎么办啊?”

“剥光狗日的,拉他游街!”

一群赤膊青壮竟是异口同声,显然回应这句话,干这路行当,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轻车熟路了。

“薛县长,此地不宜久留哇,跟这群法盲,可是说不清道理。”

王刚听见故噪声,大惊失色,赶紧凑到薛向耳边建言。毕竟要是薛向真被这群土顽剥光了游街,那可就是场政治事故,这可比打伤打残,严重百倍,搞不好全县的上层建筑都得完蛋,他王某人更是承担不齐。

“讲不清道理,就讲拳头,老王,你藏好就行!”

眼前的这些只会虚张声势的虾兵蟹将,比起四九城的凶残顽主,道声散兵游勇都够呛,哪里用得着他费心。

“县长,糖水来了,糖水来了,让,让让”

楚朝晖双手着个断了把的土罐儿,一路行得别别扭扭,偏又飞快。

吴英雄嘿嘿几声,乐了:“真他娘的敢起名儿,敢叫县长,比老子这英雄都张狂得多。哈哈,有才,真他娘的有才。不过你这名儿算不得什么,管全国。出来亮亮!”

吴英雄呵斥一声,立时有个瘦猴模样的青壮跳了出头

,提胸昂头,可一身的排骨,无论如何提气,依旧一幅锉样儿。”小子听到没,你叫县长。我这位兄弟叫管全国,比名儿你还差他妈的远了。”

说罢,吴英雄一个错身,就拦在了楚朝晖身前。劈手夺过了土罐儿,对着豁了口的壶嘴儿,就要下灌。熟料,他这厢刚张嘴,嘴巴里便似多了根硬木棍。端着土罐儿的手竟是被人拿住,再使不出半分气力。

原来,吴英雄动的时候,薛老三也动了,十来米的功夫。薛老三两三步就到了,在吴英雄刚躲张开嘴巴,要往嘴中倒红糖水的时候,薛老三两根指头就插进了他嘴中,另一只轻轻一捏吴英雄持罐儿那手的肘关节,土罐儿便到了手中。

那吴英雄一惊之下,立时弄清了状况,猛地一合嘴就要咬下去,哪知dào

,薛向两只指头勾住他内里的一侧脸颊,狠狠一拉,竟扯得吴英雄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薛向在身上拭了拭满是口水的指头,端着碗又回了小花妈妈的身侧。这会儿小花妈妈已经从小花口中知dào

了薛向今天的作为,见薛向又端了糖水过了,又挣了身子,要给薛向磕头。

薛向一把扶住小花妈妈,温声道:“大嫂,用不着这个,喝水,小花叫我一声叔叔,咱们就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个。”

小花妈妈头嗑不下去,听到“自家人”三字,眼中立时又溢出泪来。薛向最不忍看人流泪,便把土罐儿递给了小花,让她照顾妈妈喝水,复又站起身来,向场中走去。

“我操你奶奶!”吴英雄抚着已然鲜血长流的嘴角,指着薛向厉声喝骂,末了,又扭头冲四周的青壮吼道:“玛丽隔壁的,你们都是死人啊,上,都给老子上,打死了,算老子的,今儿晚老子宰头猪,赏你们肉吃!”

吴英雄许下重利,霎时间,满场的赤膊青壮喜动颜色,持了棍棒,齐齐朝薛向看来,好似他薛某人便是今晚待宰的肥猪一般。

就在这时,场外忽又起了呼声:“老吴,老吴,在不在,他娘的,赶紧吱声啊,村子里来没来生人,快些说!”

“滚一边子去,什么生人熟人,老子今天要杀人!”

“吴英雄,胆边儿生毛啦,敢跟老子这儿咋呼!”场外那人的呼声骤转疾厉,声音也越迫越近了。

吴英雄听得喝骂声,直觉耳熟,待看清来人,咣当一声,手中的棍棒就丢了,直挺挺的身子立时就弯成了虾米,擦一把嘴角的血迹,满脸堆笑,便朝来人迎去,边跑边喊:“苏镇长,您怎么来了,这话儿怎么说的,也不先通知我一声,我好派人列队迎接啊,怠慢了,怠慢了。”说罢,又回头急吼:“烟,烟,最好的,最好的,在我褂子兜儿里。”

这时,薛向也看清了来人,一中年,两个年轻人,中年人甚是肥胖,一身中山装裹得身子圆滚滚地,而那两年轻人俱是一身黑色大盖帽制服,手里拎着警棍,立在中年人身后。

那中年人瞅见吴英雄深来的双手,满是污血、灰泥,挥挥手,道:“别跟老子这儿瞎咋呼,没工夫跟你啰嗦,明白儿告sù

你,这是周书记和宁镇长两人同时下的最高指示,今次,下来的领导可不是一般人,听说已经入城了,可城里都寻遍了,没见着人,你们尤里村紧邻着镇中心,见着生人,立时上报,若是怠慢一点,仔细你的皮!”

吴英雄连连点头哈药,涎脸道:“那是,那是,书记和镇长下的指示,在我这儿就是圣旨,我有几个胆儿敢怠慢?苏镇长,我看您也别忙活了,晚上我这儿杀猪,那香喷喷的杀猪菜,您可不能错过。”

“行了,行了,我可没功夫跟你这儿闲扯,告你,今儿个寻不到人,周书记和宁镇长能把我当猪吃喽,得了,猪后腿和大肠给我留下,走了。”

苏镇长吆喝一声,便待撤tuì

,却又被吴英雄一把拉住,“苏镇长,多少给个面子嘛,要不我们等您,等您忙完后,再开锅?”

“嘿嘿嘿嘿,我说老吴,你在哪儿弄这么一身血,看把老子衣服脏的!”

原来,吴英雄先前逛嘴角的血迹,这会儿,拉扯苏镇长,一下子沾了他衣裳。

吴英雄赶紧松开手,慌忙道:“苏镇长,怪我怪我,都是村里的小蹄子不守妇道,现如今,他姘头都敢打上门了,方才被我狠狠收拾了一顿,血都是他身上的,您莫气,回头我给您扯上一匹布,您只管卯着劲儿造!”

“行了,别弄出人命就行!”

“那是那是,我这也是贯彻镇党委、镇zf的指示不过夜,分田到户的活计不好弄啊,您看看,连小寡妇都敢引着姘头闹上门来,这不是反了天了么?”

“是吗,你们村儿有这么大胆的寡妇?还要不要脸,老子真是听都没听过,这我得见识见识。”苏镇长闻声,竟又回过头来。

“您请,您请,好好开开眼吧您勒。”吴英雄见终于有物件儿吸引起了苏镇长的注意力,笑得满脸横肉都生了褶子。

苏镇长踱着四方步,朝圈中行来,未行几步,双脚便定住了,眯着眼睛细细一瞅,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跳脚迎上前去:“王主任呀,你可真能藏,这怎么话儿说的,看我老苏笑话,啥前儿来的,走亲戚?哈哈,赶巧儿了,今晚请你尝尝咱城关镇正宗的杀猪”

话至此处,苏镇长脑子猛然开了窍儿:“薛县长、王主任,王主任,薛县长,薛县长带着王主任,王主任跟着薛县长”

霎时间,苏镇长便傻眼了,脑袋如同安了根旋转弹簧,四下里,飞速扫描,终于在薛向身上定住了。苏镇长虽不识得薛县长,却是听周书记和宁镇长说过,薛县长是个年轻人,仅此一条消息也就够了,满场就这么一个气宇轩昂、气场十足的年轻人,宦海中人的鼻子闻别的味道或许不灵敏,可要是闻起官员的味道,那绝对是**不离十。

苏镇长冲王刚伸出的双手霎时间,就转了向,满脸堆笑,急步朝薛向奔来,到得近前,一个立正停住身子,伸出双手,笑道:“薛县长,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欢迎您到我们城关镇来指导工作,您的到来,是我们全体城关镇十三万百姓的荣幸,欢迎欢迎”

苏镇长这一大机关枪似地点名了薛向的身份,满场的人全傻了,咚咚咚,砰砰砰,一堆赤膊青年手中紧握的棍棒,霎时间,松了一地,满场的村民更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给李寡妇喂糖水、和狗熊吴冲突的年轻人。

“县长,该是多大的官儿啊,狗熊吴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都这么多打手,那县长手下该有多少兵啊!”

“狗熊吴这下惨了,得罪了连他巴结的这个胖子都要巴结的年轻人,这回肯定没他好果子,老天保佑狗熊吴被狠狠收拾一顿,保佑,保佑!”

“咱尤里村建村以来,连镇长都没来过,何时来过县长,那胖子不会是发癔症吧,有这么年轻的县长,我可是见过世面的,镇长我也见过,是个半大不小的老头子了,县长这年纪都能当他孙子了,这官儿是怎么当的”

“李寡妇啥时候有个做县长的小叔子,没听说过啊,可刚才小花尽管这年轻人叫叔叔了,我可是听得真真的,这年轻人还叫李寡妇嫂子,唉,李寡妇这回算是熬出来了,这好事儿,咋不落我家,都怪死鬼没个好兄弟”

薛向的身份被苏镇长喝破,满场尤里村百姓的心理活动,无非上述几种,而有两人这会儿完全痴呆了!

第四卷 侯封百里 第六十二章 暴走镇长

这痴呆的两人正是小花妈妈和吴英雄,只不过造成二人如此痴傻的原因不同,前者是惊骇,后者则是惊恐。

李秀莲身子虚弱,脑子却是无损,听得薛向的身份,她简直有种身在戏中,且是那种山民上山砍柴,路遇皇上微服私访的戏码,而自己就有幸成了那戏码里的砍柴山民。

县长有多大,李秀莲弄不清楚,可她却是知dào

在尤里村宛若土皇帝的狗熊吴,在镇上干部面前,都是条哈巴狗,而镇上的这位苏镇长对自家这位大兄弟的亲热、客气、巴结的劲头,便是小孩儿也看得出来。这么大的官儿,还管自己叫嫂子,我.怎么.受得起,我

这厢的李秀莲是惊中有喜,而那边的吴英雄则完全被吓傻了,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梦,也只愿相信现下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他一遍遍告sù

自己:“对,这就是梦,老子就是在做梦!”

苏镇长双手伸出老长时间了,薛向也没伸手去接,却笑道:“是苏镇长啊,咱们城关镇的民风民俗真个是不一般啊,不止村中的男子死了,寡妻不得拥有其原地,得交公,而且,来了陌生的同志,稍稍和村中妇女同志说几句话,就被指作为姘头,口口声声要拉着去游街,当真是教育得好干部,我看便是往前数五年,都没人敢这么张狂得吧!

薛老三皮笑肉不笑,声音淡淡,语气皆无,却听得苏镇长脊梁骨阵阵发酥。薛向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加上有吴英雄先前的叫嚣相应证,苏镇长哪里不知dào

吴英雄口中要去被扒光了衣服拉去游街的对象是谁,就是眼前的薛县长啊!

“要是薛县长真被吴狗熊扒光了。拉去游街,自己还能活么?”苏镇长忽然有些庆幸方才被吴英雄伸手拉了一下,有些庆幸生出好奇心。来看那不要脸的小寡妇。他想,若是自己真个一走了之。让狗熊吴把事情做实了,以后查起来,县里的头头脑脑,他不知dào

会如何,可周书记和宁镇长一准儿完蛋,而自己这个见死不救的罪名一准得坐实,稍后是蹲监狱。还是吃花生米,那还真没得选啊。

一念至此,苏镇长激灵灵打个冷颤,肥圆的身子一扭。一路飞行,离吴英雄还有一两米远的距离,便跳起身来,半空里扬起手臂,啪的一声巨响。苏镇长的巴掌便印在了吴英雄的肥肉横生的胖脸上。

吴英雄身子被打得一歪,挨了这一巴掌,却也清醒了,惊恐地望着苏镇长,失声道:“不是梦啊!”

啪的一声。苏镇长一巴掌又抽了过去:“老子叫你做梦,叫你做梦!”

接连着又甩了两个耳光,苏镇长冲紧随身后的俩老虎皮,叱道:“把村霸吴英雄铐起来,让你们派出所好好查查,查实后移交司法机关,对这种法制观念淡薄,欺压一方的村霸村痞,咱们镇zf向来是抓住一起,处理一起的,决不手下留情。”

俩老虎皮闻声,立时便掏出了手铐,咔嚓一声,便将目瞪口呆的吴英雄双手反剪背后,锁了个死,而先前一众打手模样的赤膊青壮,竟无一个敢动作,敢言语的。

想来也是,这帮家伙都是附近的地痞村盲,为恶乡里,欺凌良善,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可要是国家机器真个亮出了獠牙,这帮家伙恐怕连躲藏的心思都不敢生起,只得乖乖授首。

却说这苏镇长喊得声音极大,任谁也知dào

他是在说给谁听,薛向自然也知dào

,却没兴趣看他表演,招呼两个壮妇搀了李秀莲,抱着小人儿便朝她家行去,理也没理这唱独角戏的苏镇长。

薛向这一撤,苏镇长演戏,没了观众,霎时间就慌了,一把拽住将行未行的王刚,哀告道:“王主任,王主任,您千万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呀,我跟这姓吴的是真不熟啊,方才,您也听见了,是他斯拉硬拽,要留我吃饭,我都没应,您千万在薛县长面前代兄弟美言几句,美言几句啊”

其实,时下,像苏镇长这类有品级的基层干部,多是从地方大队上升任上来的,而不是像后世从各类公务员大军中选拔产生。而这类干部通常都有两个毛病,一个是骄横,一个是极度唯上。骄横,是因为这类干部都做过下面生产队的一把手,对付村民、社员,通常都是巴掌服人,拳头驯人,骨子里就有股野性,就像这会儿苏镇长扇吴英雄,那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行动起来,真个若行云流水。

而极度唯上,则是这类干部最显眼的特征。当然,当干部的,不唯上,刚正不阿的,毕竟是少数,而极度唯上,则是又一个极端。因为这类人深知权力的好处,更是较之别的官员获得权力之路要艰辛百倍,自然更是知dào

权力的来之不易,况且此类人皆是辛苦半辈子,才熬上一个有品级的铁饭碗,对之,绝对是爱俞性命,若是真撤了他的位子,这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而苏镇长更是深深知dào

这位年轻薛县长的狠气的,因为今天撒出来寻人的可不止他一个,除了周书记和宁镇长,另外七个镇委委员也全体出动了,而和他一样尚且不是镇委委员的副科级干部,更是有一个散一个,一人带俩警卫,全撒出去了。

且众人出行之前,周书记特意召开了镇委扩大会议,会议很简短,大约十来分钟,可会议的内容大伙儿可是记死了,因为周书记说得声色俱厉,又详细介shào

了这位薛县长的种种能耐,最让人震惊的是,纵横县府的毛老虎,对上这位薛县长都得趴窝,这怎不叫苏镇长一干人等心儿砰砰跳个不停。尔后,周书记又再三强调,任何人不得在此次接待行动中,闹出乱子,否则莫怪党纪国法无情。

苏镇长这会儿是记不住周书记的原话了,却是记得周书记的下达任务时的口头禅——谁叫我不痛快一会子,老子叫他不痛快一辈子!

而现在苏镇长已经是不止闹出乱子了,简直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先不说那位号称极其严厉的薛县长这关,他能不能过了,便是传到周书记耳朵里,他即使不死也得脱层皮,如此这般,可真是愁煞他喽!

“老苏,求人不如求己,好好善后吧,薛县长嫂子家的事儿,还没了呢。”王刚拍拍苏镇长的肩膀,跟着去了。

却说王刚自然知dào

薛向和小花一家并没有亲属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可小花一家的惨状,让王刚同样也动了恻隐之心,再说,薛向对小花一家的关怀,他是看在眼里的,眼下,薛向自然不好帮着小花在分田的事儿,占去便宜,那他作为下属和知事人,自然只有代劳的份儿了。

闻听薛县长还在此处有个嫂子,苏镇长一颗心乐得快要跳出腔子了,追着行到不远处的王刚说了一车的感谢话,末了,还道春节的时候,一定要登门造访,把酒言欢

薛向到小花家的时候,篱院外,已经围满了人,熙熙攘攘,却无一人敢跨进院来,看热闹的皆是这尤里村的村民,人人脸上满是艳羡,更有低声叨咕着“早看出李寡妇是有后福”的事后诸葛。

而屋里的薛向待李秀莲被两名村妇扶着躺下后,便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在了她的枕下,让她安心将养身子,李秀莲无力推辞,只有靠在枕上默默留泪。

屋内气氛压抑,薛向不愿久待,刚想告辞出门,屋内又涌进三五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进门就嚷嚷着“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妹子哇”

声音极大,却听不出其中有多少悲怆,薛向几乎不用过脑子,便知dào

是李秀莲的娘家人到了。

果然,小人儿趴在他耳边轻声道:“是我外公,两个舅舅,还有舅妈,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每年和妈妈去给他们拜年,都不让我们进门的,叔叔,你是做大官的么?他们一定是冲你来的呢,想沾光,你别理他们好不好。”

小人儿真是历经苦难,早悉人心,霎时间,就把这几位表演者的念头,猜了个通透。

薛向点点头,应了。他本就无意去和这些七姑八姨的纠缠,轻轻一哼,涌进屋来的男女老少立时熄了声儿,怯懦得看着他,领头的老头儿更是哆嗦得手中竹篮里的鸡蛋都磕碰出了声响。

薛向冲楚朝晖要过钢笔和笔记本,写下了办公室的电话,便递了过去道:“嫂子,好好养身子,等你养好身子,我再来看你,现在,我先带小花去上学,你就别操心了。”

说罢,薛向又冲方才扶着李秀莲进屋的两位村妇,笑道:“我嫂子家的事儿,就麻烦二位多多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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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侯封百里 六十三章 学生停课 谁之过

这俩村妇先前就在义庄的人群里,这位年轻人是谁,她们可是门儿清,这可是传说中的县太爷啊,被他看一眼,腿肚子都直抽筋,这会儿,听县太爷如此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惊得快晕过去了。

“不,不,不敢,我我”右边那位村妇激动地压根儿说不出团圆句子,结结巴巴,差点儿成了拒绝,急得她快哭了。

倒是左边的那位年轻几岁,一阵结巴后,表了态:“我,我,您您放心,我就是在秀莲家打地铺,也决计不敢让她累着”

这厢,两位村妇接下了任务,那边新挤进房的粗壮妇人却不干了,怯声道:“您,您,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自家小姑子,哪能不照顾,这得叫人戳脊梁骨呀,您,您”

那壮妇说话儿,却低着头,尽管谁都知dào

她在和谁言语,可如此行为实在是诡异非常。

“那就有劳了!”

尽管薛向极看不上这一家人,却是最知人心,他岂能不知dào

不被娘家人待见的姑娘心中的苦楚,若是拒绝了,怕李秀莲心中更是难过,这样的娘家人,可便是再讨人嫌,也是自家人啊!

薛向一声“有劳”,惊得李家人几口子不住地哈腰,答的客气话也是七嘴八舌,乱七八糟。

薛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十分了,他还欠着别人一个承诺,再加上,确实不喜这样的悲戚、压抑、谄媚、势利等等负面情绪营造出的氛围,冲床榻上的李秀莲又交待几句,说过些时候。还来看她,说罢,便抱着小花出门去了

城关镇小学。是城关镇上唯一的小学,因着小镇内的学生不多。便把紧邻小镇的几个小村子的孩子也收拢了进来,因此,尤里村的孩子们,便也在此上学,小花同样在此就读。

薛向没想到,他这位县长,竟是连校门口都没跨进。便被拦住了。原来校门处,门禁森严,站着四五个大汉,虽未持枪拿棒。可满面的凶煞气,却怎么也遮不住。再看校门内,不远处有一溜草地,草地上密密麻麻站了四五十孩子,孩子们前方有一块白色方石。一个秃顶老头儿,正挥手扬眉,声嘶力竭地喊着,隔得老远,便能听见他在喊什么。

“我跟你们再强调一遍。再交不齐办学经费,就不允许再读了,老师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凡胎,也要吃饭,校长说了,交不齐学费,可以拿实物抵押,大米,鸡鸭,只要凑齐了二元钱,就可以接着上学,凑不齐,就永远别回来了,我跟你们说,不是”

“叔叔,这是马教导主任,最坏了,最好罚站,打人”小人儿又在薛向耳边,嘀嘀咕咕告起了小状。

细说来,小人儿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仿佛从生下来到今天所垒砌地漫天乌云,都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烟消云散了。现下,在小人儿眼里,这个无所不能的叔叔,真zhèng

是快要和妈妈一般对自己好的人了。

薛向揉揉她的脑袋,却没把这话听进心里去,这会儿的老师,有几个知dào

素质教育的,便是后世的老师懂了这个词儿,也没几个认真履行的,这会儿的老师可是棍不离手,骂不离口,打人更是家常便饭。估计在小人儿这学生眼里,恐怕就没有好老师。

不过,薛向倒是颇为认同棍棒教育,因为前世的他就是被棍棒教育出来的,虽然未必有多大成就,到底较之后世那些染毛、上网、顶撞家长、早恋的学生好上太多了。

感概归感概,可眼前的景象,无不在告sù

他薛向,那帮娃娃没有说谎,那笔拖欠的教师工资果然未发放到位!

可眼下,他薛老三焦灼的还不是查清教师工资未发放到位的原因,而是想办法进去,才是正经。

灵机一动,薛老三计上心来,眼前的小人儿不就是恰到好处的理由么,“同志,让让,先前没说明白,我就是来给我侄女补缴那个什么经费的,你们总不能连缴费的家长也拦着吧?”

说话儿,薛向一掏兜,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兜里的那百多块钱全给了李秀莲。这边的王刚和楚朝晖都是伶俐人儿,齐齐从兜里掏出钱来,也说是来给自家孩子交办学经费的。

细说来,这会儿的小学生一学期的学费也不过七八毛,而这办学经费就高达两块,在时下的萧山县农村,绝对算得上笔大钱,由大人来缴,倒也是合情合理。

这五个把门儿的汉子见了钞票,哪里还有拦着的道理,立时侧开身子,便让了开来。

薛向抱了小人儿,便径直朝那秃顶老头儿马教导主任行去,“喂,这位同志,办学经费在哪儿缴啊?”

马主任歪过头来,看清来人,一指一排瓦房的左角,“那边是财务室,到那儿交吧?”

薛向缴费是假,套话是真,见马主任上钩,接道:“同志啊,年年都没听说要什么办学经费,怎么今年多了这项啊,这两块钱可赶上学费的几倍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马主任紧走几步,到得近前,叹气道:“你也别问,我也不说,总之,都不容易啊,这钱不会让你们白缴的,就冲抵以后的学费了,实话实说,我们当老师的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也不能这么祸祸学生啊!”

薛向一听有门儿,眼前的老头儿倒是个有天良的,接道:“不瞒大叔你说,我这可是把家里还下崽儿的老母猪卖了,才凑出的钱,要缴费可以,可怎么也得让我们缴个明白啊,要是稀里糊涂地缴费,你们今儿弄个这名儿收费,明儿换个那名儿再收费,我们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缴的呀,要是说不明白,就是不让孩子念了,我们也不缴。”

薛向演戏向来是一流,说卖老母猪的时候,满脸痛惜,威胁说不交费的时候,又作出义愤填膺状,看得他怀里的小人儿,抿紧了嘴巴,赶紧转过头去,而一边的王刚和楚朝晖则也紧跟着附和。

这下,可慌了马主任,等了一天,好容易碰上主动来缴费的家长,若是再被气走了,回去再一嚷嚷,怕是更没人来缴钱了,这三位就是六元钱,可是顶得上自己半月工资啊。

马主任慌忙拉住转身欲走的王刚,急道:“这位兄弟,莫急,莫急,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咋能不让娃念书呢,再生气,也不能拿孩子的未来出气呀!”

王刚冷哼一声,却是立住了脚:“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说明白了,俺们就缴费。”

马主任一拍秃脑门儿,咬牙道:“老几位,我这儿说了,你们可不兴对外瞎嚷嚷去,便是嚷嚷,也回村儿再嚷嚷,好让你们家长知dào

不是咱们老师不是东西,实在是上面有些人太王八蛋!说来事情也简单,就拿我来说吧,还是去年年底领过一回工资,开年到现在,愣是没见着半毛钱,你们农民兄弟,虽说穷点儿、苦点儿,可终归饿不死不是,不瞒你们说,我们家现在是顿顿稀饭煮白菜,菜比米多,就是这样,也撑不了几个月了,这不,学校没法子,才把主意打到孩子们身上,好在也不是白要你们的,总归能冲抵学费不是?”

楚朝晖道:“不对吧,我可是听说县里可是把拖欠教师的工资,一股脑儿都发下来了呀。”

马主任一惊,盯着楚朝晖道:“这位小兄弟是哪里人?”看来是起了怀疑,显然农民不可能知dào

这些秘辛。

楚朝晖嘿嘿一笑,道:“怎么着,惊到了吧,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大新闻,我表舅就是县委扫大院的,这些鸡零狗碎的消息,他那儿一箩筐。”楚朝晖边说,边露出一副我也是有身份的人的模样,小农意识表现了个十足。

果然,这番表演,立时让马主任打消了疑虑,接道:“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什么隐秘的消息,满县的教师就没一个不知dào

。听说是从京城大学下来的一个年轻县长和毛老虎干了一架,才把钱弄下来,叫我说,还是这有文化有知识的人知dào

尊重咱们老师,知dào

咱们教师的不易。”

马主任感慨几句,又接上了主题:“当时,听说钱已经到教育局的消息后,咱们全校教师那个高兴劲儿啊,就差敲锣打鼓了,闻校长更是连夜就领着一票男教师奔赴县城领钱,谁成想,教育局说钱已经到镇上了,闻校长又去镇里,镇里却说钱还没下来,让再等等。谁成想这一等,又是半拉月,结果,竟是再没了动静儿,后来,消息终于弄准了,钱确实到了镇上,闻校长再去镇上要,领回来的竟是一扎白条,镇上领导说,事儿有轻重缓急,先让咱们再挺挺,我草”

马主任说到最后,竟爆了粗口,好在终究注意身份,只出来个“呲”音。

第六十四章 交杯酒引发的惨案

听到此处,薛向哪里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这种截留款项,东墙西补的事儿,什么时候都没少过。可眼下这事儿,就太恶劣了,教师们半年多都不发工资,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且逼的不只是教师,逼到最后,还是落到了镇上的穷学生身上。

薛向道:“借问一句,你们怎么不去县里反映啊?”

马主任嘿嘿一声,道:“还用得着反映?钱没到老师手里的事儿,谁不知dào

,你当就我们城关镇这样,实话跟你说,除了处在县领导,不,除了处在那年轻县长眼皮子底下的元宝区把钱发到位了,城关镇、莲花镇,金湖镇,马头乡,石牌乡,丰乐乡,这三镇三乡都是一个模样,哪有半分钱到老师手上哟,你说这么大的动静儿,还用得着咱们向上反映么,真有领导想管,不就立马管了,也不知dào

哪位年轻的县长最近在忙些什么,要是让他知dào

了,说不准还有用!”

以前,薛向只听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也不觉得这话有错,可终归还想下面再有对策,至少也要顾全上面政策的脸面吧,可眼下,他算是彻底领会了这句话的内涵,那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无底线!”

眼下的这帮人不正是连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么,要说你们截留,一两个乡镇截留,那还算是个案,可七个行政单位,有六个都干了,且是干得这么明目张胆,干得这么轰轰烈烈,也太匪夷所思了。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帮人的吃相竟是难看到如此程度,你说你截留就截留吧,即便是截留大头。可从指缝里露出些,做做样子,也行啊。可人家竟是手缝闭得跟焊住了一般,一滴不漏!

薛向心下恼怒万分。俊脸一寒,冲马主任直问,校长办公室在何处。

薛向这厢脸色一变,气质立时跟着一变,老实农夫霎时间,便化作一柄出鞘宝剑,寒光逼人。马主任一惊之下,竟是脱口告知了薛向具体的方位。

薛向道个谢,抱了小人儿,大步朝东南方向的一间独立砖瓦大屋行去。哪知dào

,还未走出主干道,便见一位女郎冲了出来,踉踉跄跄,没奔几步。就扑倒在地,那女郎还未挣起神来,拐角处又出冲一个麻脸瘦子,四十来岁模样,满脸通红。手中还拎着个酒瓶,嘴中酒气隔了七八米,便能闻到,但听他嚷嚷道:“米老师,你躲什么嘛,就是一杯酒嘛,喝完老子就把钱发下去,你要是不喝,你们一校的老师都会怪你,到时候混不下去,可别来烦我哟”

那麻脸提溜个酒瓶,走一步晃散步,却是始终不倒。麻脸一句话说罢,拐角处又冲过七八个面红耳赤的男女,男子多四五十岁模样,或文质彬彬,或大腹便便,而三个女郎,俱是面目姣好,姿容秀丽之辈。

见得眼前景象,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这几位女郎俱是酒席上负责敬酒,陪酒,搞活气氛之用,后世便大行其道了,没想到这会儿就有了。

那倒地女郎,挣起身来,长发散乱,双颊如酡,后退几步,急道:“我不喝了,耿所长,您就放过我吧,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女郎话罢,随后跟来的三位女郎中的那个着白衣的,赶紧道:“是啊,耿所长,咱们米老师还未出嫁,没经过阵仗,这交杯酒,就由我代陪可好。”

那女郎刚抓住耿所长的胳膊,便被他一下甩开:“就是要没经过阵仗的才好,那才有味儿嘛!”

麻脸儿淫笑几句,伸手抓住米老师的胳膊,说道:“米老师,你这推三阻四地,好像我耿某人要把你怎样似的,要是不喝也行,我姓耿的二话不说,丢下瓶子就走人?”

说完,啪的一声,麻脸儿将手中提溜的酒瓶,砸在了地上,立时瓶碎水溅,不少酒水,飞溅到了站在四五米开外的薛向的裤脚上。

麻脸此话一出,好似放出了禁咒一般,一边面红耳赤的五男三女立时一到涌了过来,围着米老师,小声地说着什么,米老师直低了脑袋摇头,可过了一会儿,脑袋便定住了,又过片刻,脑袋重重一点,一堆人才退了开来。

麻脸儿嘿嘿一笑,道:“这就对了嘛,我耿某人说话算话,只要这杯酒你陪开心了我,这五百块钱,你们学校就算到手了。”说话儿,麻脸儿拍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

这时,米老师终于抬起头来,但见一张清秀的脸蛋儿上,已经是梨花带雨,悲伤成河。

麻脸见了米老师这般模样,立时就变了脸:“你tmd给老子脸子是吧,陪老子喝酒,让你没脸是吧,好好好,老子今儿非让你彻底没脸不可。”

说话儿,麻脸竟一把抓住米老师的长发,喝道:“给老子笑,笑!今儿要是不笑,你们tmd别说要什么工资了,老子非叫你们都饿死不可!”

这会儿,薛老三哪里还看得下去,先前驻足,就是想看看这帮人到底再闹什么,听到这会儿大概也明白了,这姓耿的是来给老师结工资的,初始,薛向只是对这姓耿的仗势欺人,心中不快,倒未生出多少恶感。毕竟基层干部,只要手中有点权的,就没有不拿人的,倒是正常现象。

可看着看着,就变了味儿,这哪里还是拿人,简直就是耍流氓嘛,还耍得如此肆无忌惮,耍到这神圣的校园里来了,怎不叫薛老三惊怒交加。

“米老师!叔叔,是我们数学老师,米老师最好了,从不打人,还给我饭吃,叔叔,你,你”

小人儿自把头扭在薛向背后后,便再没扭过来,而是得yì

地和草地上的娃娃们摇着手,虽未叫喊,却是开心已极。这会儿,听见麻脸的骂人声,便嚷嚷开来了。

小人儿这一叫,不待薛向出声喝止,那边的麻脸便看了过来,见了来人不过是三个一声烂泥的脏汉,张嘴就骂:“小b子,叫,叫,叫你mb,老子”

此刻,薛向已然对这萧山县的基层干部失望到了极点,到萧山县这些日子,所遇所见的基层掌权干部,就没一个是有素质的,张口骂,抬手打,更有甚者,作威作福,视百姓为刍狗之辈,真如过江之鲫。

眼下,薛老三已然十分不耐,若不是顾忌身份,真想一个飞踹,一脚踢死这麻脸。

哪知dào

今次薛向竟是福至心灵,刚有了踹人的**,这边立时就应验了。

但听一声暴喝:“耿天,我cao你要造反啊!”

暴喝声方止,便见一团肉球飞速靠近,接着一个跳跃,到了麻脸身侧,飞起一脚,踹在麻脸小肚子处,将之踢了一个。那肉球定下身子,薛向才看清来人,不是先前在尤里村遇到了苏镇长又是何人?

这会儿,苏镇长这会儿真有了抹脖子兼上吊的冲动,直叹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又暗自嘀咕是不是犯了太岁,得偷摸请个师傅看一看。其实,也无怪苏镇长有此感概,今儿一早他就领着两个老虎皮出发了,原本也是卖力寻人,待寻到后,再曲意结交,一来,寻棵大树,二来,在周书记面前也能立下一功。谁成想,人倒是让他寻到了,迎头就碰见有人叫嚣要剥光了薛县长,拉了去游街,差点儿没把他吓死兼气死。

好容易,从王刚处讨了个天大的人情,利索的将李家的田地给划好了,原以为这下可以在薛县长面前露把脸了,刚遣了两个老虎皮,一个捉了狗熊吴进号子,一个去镇委报信兼报功,他则急匆匆赶来薛县长处请功领赏,可又撞见眼前这一幕,真个是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都是tmd什么干部,素质,素质啊!”苏镇长心里一边大声呐喊,一边再想如何能圆过眼前的这个场子,要是圆不过,回头周书记知dào

了,这帐怕是还得记在自己头上!

“苏镇长,你踹我干什么?”

麻脸儿虽然挨了一下狠的,可苏镇长打人的本事,差薛向不止十条街,再加上人胖体虚,地道不足,若不是借着冲劲儿,怕还踢麻脸儿不倒,是以,麻脸儿只是腹上一痛,便立起身来。

“踹得就是你!你一个财政所长,上班时间,不坚守岗位,喝得烂醉,跑到校园来调戏女教师,你这样的人,不踹能行?”

苏镇长说得火星子直冒,他本就不甚待见这耿天,因为姓耿的仗着他表舅金副书记的势,把持财政所不说,平素就没怎么把几个非镇委委员的领导放在眼里。这会儿,他苏镇长心绪本就恶劣,逮着机会,哪里还有跟他客气的。

听得苏镇长如此言辞,耿天立时发飙了,指着苏镇长破口大骂,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这哪里是个财政所所长的模样,便是最恶毒刁钻的市井村妇,怕也是骂他不过。

这厢,耿天骂得精彩纷呈,各种生殖器官配着猪马牛羊齐齐出场,听得薛向真想把他这张嘴撕烂,可眼下,众目睽睽,他却是无论如何不好动手,直拿手捂了小人儿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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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周书记不爽了

满场的人俱是无言,宛若听戏一般,看耿天还能骂出什么花样。谁成想耿天看着瘦不垃圾,却是气脉悠长,一口气骂了十多分钟,满嘴污言竟不带重样儿的。

这苏镇长起先气得直抽抽,欲上去和耿天拼命,转念一想,心中又欢喜起来,骂吧骂吧,这下我苏某人的担子算是卸下来了,到时,周书记秋后算帐,我也有说词,不是我苏某人无能,是某些人不知仗了谁的势

耿天正骂得起劲儿,忽然,主干道又行来黑压压一大片人。那群人约摸有二三十位,皆是衬衣衬裤装扮,一眼看去,便知不是使力吃饭的,打头的是两位中年人,一瘦一胖,高矮平齐,这二人似乎气场极强,逼得身后众人拉开了足足半米有余。

瞅见来人,耿天和苏镇长齐齐动了,竟是一同朝那群人奔去。薛向看清阵势,便把小人儿放到了地上,牵着他朝众人迎去,那边众人瞅见薛向的动作,打头二人赶紧加快步伐,余者无不紧跟,片刻,两拨人就在主干道中央撞上了。

“薛县长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啊!”那瘦子紧走几步,越过了和他并行的胖子,双手握住薛向伸来的大手,摇晃起来。

那瘦子一声“薛县长”唤出,紧随薛向身后朝大部队迎去的一众校领导和四位女教师惊呆了,任谁也难以想象这么个斯斯文文,英俊挺拔,与自己同龄的年轻人竟然是县长,是自己的父母官了!

而耿天更是听得傻了,自己正朝金副书记不断靠近的身子,霎时间,就定住了!

薛向笑道:“当了不速之客。周书记莫要见怪才是啊。”

薛向虽未和这瘦子碰过面,却是翻县里的人事档案时,见过他的照片。毕竟下级单位的主要领导的脸面,还是有记熟的必要的。此人正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周兴国。而薛向虽然对这乌烟瘴气的城关镇极是不满,可对此人还是不愿也不能怠慢,至少在初见的礼节上,不能做差了,毕竟此人乃是代表一级党委,较之一般的正科级份量可重了太多。

薛向和周兴国寒暄几句,又同先前和周兴国并排而行的胖子握手问好。这胖子正是城关镇镇长宁不屈。宁不屈的名字倒是给人衣袂飘飘、出尘脱俗之感,可偏生生得粗鄙,不过亲和力倒是十足,至少薛向方和这胖子说了没几句话。心中便对其生出好感来,这种本事,他可是从所未见。

和一干赶来的城关镇上层建筑握手,耗去不少时间,薛向心中虽然不耐。却也不得耐着性子做完。好容易弯成了既定礼节,不待周兴国张嘴说出接风洗尘的话,那回过神来的耿天竟然从人群里跳了出来,啪啪啪,直抽自己嘴巴。边抽,边冲薛向喊:“薛县长,我不是人,薛县长,我不是人”

原来方才,耿天和苏镇长齐齐迎着周兴国这只大部队奔去,想着就是第一时间互相告状,哪知dào

薛向一动,周兴国这边哪里还停得下来,于是二人皆是有口难开。耿天本来就对镇上的这些大佬齐聚于此,震骇莫名,心中隐隐起了不好的感觉,待听到周兴国竟冲被自己高声辱骂过的年轻人先伸出了手,叫“薛县长”,心下便道:完了!

原来,今次,镇上的搜寻、接待人物,他这位勉强在城关镇排得上号的干部自然知dào

。且他还是领了自己表舅、分管财政的金副书记之命,给城关中学和小学送拖欠教师工资来的。当然,这送的工资自不可能发全,而是两所学校各自发了不到应发数量的十分之一,而这会儿,想起来发钱,自然不是镇上领导突发善心,目的,无非是借此堵一堵饿疯了的老师们的嘴,免得他们乱说,让微服私访的薛县长听了去。

而这耿天给城关中学发完钱后,便折道来了这城关小学,哪知dào

一路上见了几位姿容秀丽的女老师,一时间,淫心大动,便借着这发钱的机会,拿捏城关小学的一干校领导,以此,混了一桌酒席,当然,混饭是假,借故亲近漂亮女老师是真。酒桌上,这耿天就荤段子不绝于口,几三旬酒后,更是拉着嘴漂亮的米老师要和交杯酒,吓得尚未出嫁的米老师逃了出来,就这么撞见了薛向。

而此刻,耿天得知了薛向身份,心生绝望之余,条件反射出的补救措施,便是自惩以求薛县长的宽恕。

耿天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击,弄得满场的热烈气氛立时冰冷,周兴国和宁不屈立时满脸黑气,瞪着正不停抽着自己嘴巴的耿天,恨不得一口将之活吞了。虽然这二位不知dào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耿天面红耳赤,满嘴酒气,心中猜到这小子定是冲撞了薛县长,可你冲撞就冲撞了吧,就是有天大的事儿,待会儿哪怕给薛县长跪地磕头补救都行,可你如此跳出来自己掌掴,这是在打自己么,这完全是在打全体在场人等的脸面啊!

要说这会儿最生气的还真属不上周兴国和宁不屈,而是一侧的金副书记,这会儿金副书记气得脑仁儿生疼,两眼直晕。耿天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太清楚了,不喝酒还好,两杯马尿一灌,那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做。可你这王八蛋做就做了,死撑着说不知者不为罪也好啊,可你tmd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耳光,你扇给谁看?你在扇谁?当了这些年的官,都当到狗身上去啦?连为尊者讳、为大家讳的规矩都忘啦?

金副书记心中万种咒怨,千般恼恨,也只能憋在心里,这会儿城关镇一伙儿人算是被耿天给带沟里去了,竟是没人出声,亦无人出手阻拦,倒是薛向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了耿天不停自捆的胳膊,道:“耿天同志,喝酒我不认为是什么坏习惯,因为我也喝!可工作时间喝酒,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再者,喝酒之人应该有酒德,所谓酒德,无非是喝完能静,喝醉即睡,不吵不闹。而你呢,喝酒之后,竟借着酒劲儿,硬逼人家尚未出嫁的女老师喝交杯酒,人家不从,就揪着人家头发耍威风,这是什么行为,说酒德,怕是扯远了,说句山大王作风,流氓行径,怕也是不为过的”

薛向借着喝酒谈起,句句听似在讲道理,说规矩,却是将耿天方才所作所为摆了个干净。

薛向说罢,周兴国等人齐齐变色。原先,众人皆猜肯定是耿天喝多了,胡咧咧,冲撞了薛县长,对耿天如此自捆不满之余,未尝没有动了恻隐之心之辈。可眼下,听薛向一分说,众人齐齐怒目而视,恨不得活撕了这王八蛋。毕竟,今次是这位传说中极是厉害的薛县长第一次到城关镇,所遇所见的干部、百姓,无不最直观地反映了城关镇的现状。至少,在这位薛县长心中,相信的定是他看到的。

如此一来,耿天生为城关镇干部中的一分子,在薛向眼中,自然成了城关镇干部的代表。可被如此一个烂人代表了,真叫众人是心有不甘,情何以堪?

薛向说罢,耿天低着红肿的脑袋不住点头,还待道歉,一边早恼了十分火气的周兴国发言了:“明道同志,我建议对耿天停职检查,由你们纪委介入,一定要查清查实,有错要处理,有罪要移送司法机关,对遭受耿天迫害的人民教师,要给予经济上的补偿,和名誉上的恢复!”

周兴国话罢,立在金副书记一侧的花白头发的老头沉声应了,那老头一挥手,便从人堆里挤出两个壮汉,架着耿天便去了。

耿天去后,周兴国又对薛向道:“薛县长,耿天同志如此罔顾党纪国法,胡作非为,我这个班长有责任啊,都是我平时疏于管教的结果,稍后,我会向县委做出书面检讨,您看?”

薛向摆摆手,道:“兴国同志言重了,害群之马常有,但千里马更多,若是每出一个害群之马,都要你这头马检讨,我看你就不用带领这群千里马前进,就光检讨就行了!”

薛向先前称呼周兴国“周书记”,这会儿又唤作“兴国同志”,看似称呼亲近了一层,内里实是另有乾坤。因为,前者的“周书记”听着关系远,实则是把二人摆在了同僚的位置上,而后者“兴国同志”听着近,实则是薛向在隐讳地强调自己的领导身份,乃是对周兴国那句“您看”的回击。

因为周兴国先前那句检讨的话,真个是夹枪带棒,一般人或许听不懂,薛向这等人精又岂会不知,因为这周兴国若是真要检讨,这会儿口头上说了也就够了,完全没必要说还要对县委做书面检讨,即使他周兴国真要做书面检讨,也没必要跟薛向讲,因为薛向虽是县委常委,但毕竟不是负责干部的书记,再说,最后俩字“您看”,几乎是**裸地挑衅。

细细一品,便能将周兴国整句话的意思品出来:无非是,你一来,我就向组织检讨了,现在我检讨了,你总该满yì

了吧?

第六十六章 老头发火 非同小可

却说周兴国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毕竟眼前的这人可不是任由自己呼喝拿捏的城关镇干部,而是县里的副县长,且是萧山县十三位顶层大佬之一,甚至对自己的位子都有一定的谏言权,且方召开不久的常委会上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这位可是在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上狠狠别了卫书记一道,差点儿连纵横县府的毛老虎都栽了进去。

而马头乡虽然经济全县倒数第一,可论行政构建,乡党委书记地位,可是与自己齐平,这位能让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空悬至今,未必就没有动动自己的能耐。

一念至此,周兴国便待说些贴心话,转圜下尴尬的局面,谁成想薛向的“兴国同志”随后就到了。若是一般情况下,薛向直接称呼这“兴国同志”,尽管让人觉得别扭,毕竟这二位年龄想差悬殊,可至少还有层亲昵的意思。可这先“周书记”,后“兴国同志”,其中的强硬回击的意味儿,可就不言自明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这二位暗里的交锋虽然隐讳,可就没几个听不出来的。

宁不屈惦记着耿天之事,会将众所周知的拖欠教师工资的事儿,抖落出来,便冲苏镇长打个眼色,示意他转圜一下场面,毕竟跟随苏镇长一同下乡的两名老虎皮,一个锁了吴英雄进了派出所,一个跑回镇zf报信,这才引得众人齐至城关小学,是以,宁不屈却是知dào

这苏镇长和薛向说过几句话。

这会儿,要的不是什么别的,就是这能递得上话的人。

苏镇长瞅见宁不屈的眼色,心下是一喜一忧,喜的是这平时将自己呼来喝去的宁镇长也有了冲自己示意的时候。忧的是这会儿气氛尴尬至极,薛县长和周书记,可没一个善茬儿。要是一个不慎,说不得就得碰一头包。可这边宁镇长都下了指示。装看不见显然是不可能。

就在苏镇长满心纠结之际,薛向说话了:“行了,同志们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本来下来的时候,就同卫书记和俞县长说好了的,怕影响地方同志们的工作。就特意没让县委办下通知,谁成想还是耽误了同志们的工作,在这里,我向大家道个歉!”

薛向这边一松口。周兴国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连连挥手道:“薛县长这是骂人呢,您好容易下来一趟,再说这第一次下地方就下到了咱们城关镇,这是看得起咱们啊。要是今儿个让薛县长过大门而不入,以后去县里开会,一准儿要让同志们戳脊梁骨的”

“对对对,薛县长,您难得来一回。而且听说不是东北人,定是没尝过咱们这儿的东北烂炖,今儿个难得有机会,哪儿能错过。我来的时候,秀莲嫂子可是交待过,要我好好招待您,您看咱们的面子您可以不给,秀莲嫂子的面子,您”

见现场气氛转好,苏镇长终于适时地跳了出来,张嘴就是秀莲嫂子,浑不觉自个儿较之李秀莲年长半轮有余,叫得个是自然至极。

却说小人儿的妈妈李秀莲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哪里会交待这些话,苏镇长安排完分地事宜后,到是去过李秀莲家,见了满院子的村民,在啧啧赞叹李秀莲死鬼男人的祖坟上定是冒青烟了,竟然出了个当县长的弟弟。如此,苏镇长哪里还会怀疑薛向和李秀莲的关系,这会儿,竟大模大样地假传起懿旨来,拿嫂子来压小叔子。

在他想来,薛县长总不至于艮到去确认这个消息是否熟悉吧!

苏镇长一句“秀莲嫂子”出口,立时吸引了满场的注意力,众人均想这秀莲嫂子到底是何许人也,难不成薛县长在城关镇还有亲戚?

思及此处,便有腹黑之辈开始哀叹错失良机,平白叫苏胖子拣了个机会,靠上了这么座大靠山。

果然,薛向听见“秀莲嫂子“二字,深深看了苏镇长一眼,说道:“同志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次来,确实是有点假公济私了,这不,带自家小侄女过来缴个费,倒害得同志们没法子正常工作了。

那个,我听说是什么办学经费,得两块钱呢,这可不是个小数,担心小孩子弄丢了,就亲自跑一趟,不过,我就纳了闷儿,什么经费要收到学费的数倍之多,哪位同志能给我说道说道?”

薛向“缴费”二字一出口,满场众人均是一个激灵,至于他后边还说什么,就压根儿没人有心思听了。其中便以宁不屈最是惶恐,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知dào

薛县长盯上了哪件事儿,他心中只祈祷满天神佛保佑,千万别漏了,俄尔一想,便拿眼睛定在了被挤在了外围的红脸老头身上,此人正是多次到县里、镇上讨要教师工资的闻校长。

谁成想,这会儿宁不屈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边薛向话音刚落地,那厢的闻校长便喊开了:“我来说!”

老头儿这一嗓子下去,堵在他前边的人,霎时就让开条道儿,老头儿便挤到了前边,扯开嗓子,便哭诉了起来。

却说闻校长担任城关镇小学校长,已是二十载有余,历经诸多劫难,而屹立不倒,自然不是愚莽之辈。可眼下,老头子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城关镇一众干部的面皮剥了个干净,自然是有原因的。一者,老头子今次实在是老火了,便是五**年,都饿肚子的时候,也没发生过眼下这一欠教师工资,就欠半年的情况,难不成那三年都没饿死老师,现在年成好了反而要饿死人民教师不成?实在是太离谱了,老头子自家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心中的不满早已到了极点。

二者,听闻教师工资下来的时候,老头子可是在主席像前磕了头的,心中的欢喜难以名状,原本一腔热情,领着几名粗壮的体育老师前去押运钱钞,谁成想等来的却是自个儿成了皮球一般,被县上和镇里踢来踢去。大喜大悲之下,老头子没崩溃,已然算是能抗的。

而今天,好容易等来一个送杯水车薪的耿天耿所长,谁成想这王八蛋居然要调戏女老师,老头子眼看老师们都快活不下去,惦记耿天兜里那五百块钱,生平第一次对这种荒唐事做了妥协,心中悲愤之情,哪里是能用语言表达的。

三者,老头子如今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心中少了挂碍,再加上碰上了那位传说中力主给教师批薪水的年轻县长。老头子心中怒火,悲愤,霎时间便冲破了堤坝,咆哮涌将出来。

老头子这一顿哭诉,足足说了有半个钟头,直说得声泪俱下,真个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其中要钱的艰辛,更是被老头子用生动得语言描绘得活灵活现,宛若现在众人眼前。

说罢,老头子拽过身后的一个瘦高个儿,扯开他身上那件靛蓝布褂,霎时间,便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薛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瘦的人,几乎就是一张皮贴在了骨头上,而那皮也显得宽大,都生出了褶皱,软塌塌地吊着,似乎轻轻一扯,那皮便能从整副骨架上剥落下一般,薛向知dào

这是暴瘦之下的结果,因为正常瘦下来的人,表皮和脂肪几乎是同步消退的,只有暴瘦极瘦之下,脂肪瘦得过快,而皮肤瘦得稍慢,才会出现这种景象。

而那人不止皮肤看得瘆人,最让人不忍瞩目的,便是他的盆腔,那处几乎宛若一个硕大的洗脸盆子,从中陷出一个深坑,深坑四周是清晰可辨的肋条骨,恐怖异常。

见众人无不掉头,不忍观看,闻校长放下靛蓝褂子,哭道:“他叫皮志高,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原本一米八三,两百来斤的体重,是咱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短短半年下来,现在就剩了一百斤不到,不知多少次都饿昏在讲台上,难道他不想吃饭么,他们全家六口人,全靠着他拿工资养活,顿顿清汤稀饭,饿得娃娃都哭不出声啊,呜呜呜呜”

老头这一哭,四下得了信儿,围过来的老师,全跟着呜呜哭了起来,哭到后来,竟成了嚎啕之声,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悲愤、酸楚,终于找到了爆fā

点。

原先,薛向也被教师工资被拖欠,气愤不已,也想过,教师们吃不上饭,会如何如何。可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发生如此惨状,眼见立着的瘦竹竿,简直就是活着的骷髅,这比一千一万个形容词,更让薛老三震撼!

啪!啪!啪!

三声巴掌响,薛老三扯开了嗓子:“教师同志们,教师同志们,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薛老三聚气而鸣,声如春雷,霎时间,就把数十人的嚎哭声压了下去,一众老师这会儿已经知dào

眼前这人的身份,知dào

他就是那个拨钱下来的县长,心中已然把他当了好人好官,哪里还有不听话的,不待闻校长出声,便齐齐熄了嚎哭,可悲伤哪里是说止就止的,嚎啕便化作了抽噎,好在声音极低,倒是不影响薛向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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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这还是毛老虎么?

薛向道:“同志们,大家的苦,大家的难,我都知dào

了,在这里,我代表县委、县zf向一直以来饿着肚子、依旧坚持在三尺讲台上的人民教师,真诚的道个歉,是我们的工作不利,让大家伙儿受委屈,遭大罪了!”

话至此处,薛向掉转身子,冲着一众教师,深深鞠了一躬。

鞠躬罢,薛向直起身子,止住抢上前来,要搀扶他的闻校长和苏镇长,接道:“感激的话,全在我心里,在这就不一一赘言了,教师同志们,我知dào

大家最关心什么,也知dào

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在这里,我表个态,今天一定让大家如数地、全部地拿到拖欠工资,总之,要是我薛向的话不能兑现,什么时候大家拿到钱,我什么时候吃饭,要不,我就陪大伙儿一块儿饿肚子!”

哗!哗!哗!

啪啪啪啪啪啪啪

薛向话罢,全场如雷鸣般的掌声立时响起,经久不息!

薛向冲大家挥挥手,示意听下,可他这一致意,掌声反而越发地激烈了

一阵掌声如潮,足足持续了数分钟,方才止歇!

既然已经决定现场办公,薛向再不迟疑,招呼闻校长搬来课桌,椅子,就地摆放,当下就居中坐了,接着又招呼王刚并城关镇镇委七名班子成员各自坐了。

薛向转过头来,冲周兴国道:“周书记,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想必不用我再赘言,教师们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就是瞎子用鼻子也闻得出来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请在今天天黑之前,把教育局拨给教师们的工资如数发放到位!”

周兴国眉头微皱,道:“薛县长。老师们的情况,我们却是知dào

一点。这不一大早,我就命耿天同志,来给城关中学、小学的老师们送工资来了,城关中学的那份儿已经送到了,就是在这儿,稍微出了点状况!”

此刻,周兴国哪里还有半点冲薛向俯首的意思。方才,想着道歉,转圜,那是因为没有根本利益冲突。可这会儿再不抗争,怕是到嘴的肥肉,就得被捥出来了。

“喔?你们动作挺快嘛,那我多嘴问一句,送多少来了?”

这会儿。薛向见了众教师的惨状,心火正炙,见了周兴国又使出官场上的招牌动作——推挡,立时,厌恶至极。哪里还有好脸色。

周兴国微愕,说道:“具体的数目是金书记定的,您问金书记。”

周兴国哪里不知dào

是区区五百块,只不过眼下,若是从他口中出来这个数字,那前面他大言煌煌说给教师们送钱的话,可就兜不住了,毕竟五百块钱,数十教师发,每人不到一个月工资,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于此,他推给耿天的表舅、金副书记,却是正好!

“金书记,那就请你报个数儿吧。”

先前握手时,周兴国便介shào

了几个班子成员的姓名,薛向却是记下了。

金副书记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戴着一副黑框眼睛,看上去文质彬彬,气度沉稳,倒是较周兴国和宁不屈更有官相和威严。不过,金副书记的威严和官相自打进了这校门,便立时荡然无存了。却说这位先前见了耿天做出的下作蠢事,心头的急怒就没压下去,这会儿,又见周兴国当头砸过来好大一口黑锅,真想双眼一闭,两腿儿一蹬,昏死过去才好。

闻得薛向发问,金副书记额头的汗粒已密如细鳞,“有,有一千块!”

这是金副书记咬牙再咬牙,才做出的决定。在他想来,五百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一千块,这薛县长该满yì

了吧,都是做官的,其中道理,怕是不用细说吧。

啪的一声响,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手掌落处的茶盖儿也被震得翻了个个儿,“金书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分到你们城关镇的教师工资有一万元出头吧,城关镇就一所初中,两所小学,且另一所小学有不到十名教师,刨除城关镇中学的教师工资,城关小学这次的工资总数应在三千九百元左右吧,为何足足少了四分之三,请你给我个解释!”

这次的教师工资,是薛向亲自批的,足足五万元。而城关镇是仅次于元宝区的大镇,同样也是萧山县的教育大镇,因此,批得的拖欠份额足足占去了总数的五分之一还多。而教育局长蔡从定交上来的具体资料,薛向也翻阅过,心中略略一估便算出了城关小学应得那份儿的具体数额!

这下,金副书记彻底傻眼了,碰上了这么个不讲规矩的领导,叫他如何分说,这会儿,额头的细鳞密汗已然化作溪流,他不住拿袖子擦拭,心中却是嘀咕,难不成这位京里下来的高材生,真就是官场愣头青,连最基本的官场常识都不知dào

,上头派下这么个人来,是不是太草率了!

金副书记死鱼不开口,薛向便掉转了枪头:“宁镇长,城关镇的财政是归你管吧,既然金铭同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只有问你了,你不会也不清楚吧,若是你也不清楚,那我就亲自去找卫书记和俞县长问个清楚!”

苍朗朗一声,薛向亮出了宝剑,宁不屈立时就屈了,急道:“薛县长,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最近阴雨近月,金山水库的水位暴涨,有一处护堤被冲开了道口子,您今天也在咱们镇上走了一圈,咱们镇的具体情况,想必多少有些了解,镇上穷得叮当响,可眼下护堤若是再不加固,到时候真出了差漏,怕所以,就挪用了部分拨款,原想等到秋收起来,就给老师们加倍补上”

宁不屈此话一出,满场的干部心中都暗暗喝声彩,便连周兴国也不住拿眼看他,直觉从前是不是小瞧了此人,如此天衣无缝的推诿之词,竟是眨眼就想了出来,这本事,我就没有!

却说宁不屈这番话自然是假话,可假到天衣无缝了,也便成了真话,像这种加固河堤的推搪之词,便是谁也不好问诘。一者,河堤破损的恶果确实严重,二者,满大堤找几个破洞,损口也实在是容易,且修补之处,必然常见,即便薛向要去验证,宁不屈也是毅然无惧。

薛向心中冷笑,这些把戏,他早就猜到了,这帮人要是真被自己几句恫吓之词就拿下了,那才是有鬼了呢。当下,薛老三便不在对城关镇的一帮滚刀肉废话,冲一侧的王刚道:“王主任,给蔡从定和毛有财打电话,半个小时,赶到这儿来。”

王刚沉声应下,便招呼闻校长朝校长办公室奔去。

二十五分五十六秒的时候,毛有财到了!

二十七分三十三秒的时候,蔡从定也到了!

两人皆是一身水,一身泥,毛有财更是住了脚后,胸膛就如同暴风侵略过的海面,没有一刻平静过,大嘴喘得风箱也是。而蔡从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和毛有财抻着身子喘粗气不同,这位是把腰弯成了虾米,扶着膝盖直吐酸水。

原来这二位一接到王刚的电话,就同时从办公室飙出来了,二人竟是直奔同一个地方——棉纺厂,叫起了拖拉机手,便突突突,突突突,赶了过来,谁成想因着催得太急,这拖拉机没加满油,走到城门口,熄了火儿,这二位便瞅着手表,一路跑了过来。

虽说二人年岁相当,且优势不一,蔡从定胜在瘦削,毛有财胜在力长,因此,一顿长途赛跑,毛有财便把蔡从定生生拉下了两分钟有余。

要说这二位如此着忙,全是因为薛向那句“三十分钟内”。

细说来,蔡从定畏惧薛向还有十足理由,毕竟这位县长大人掌握着他教育局的一大半命脉——财权,可你道毛有财这等浑人为何也这般听话?

原来这毛有财人浑是浑些,可终究是做官经年的,到底知dào

了些轻重。前番他在萧山县纵横,全是因为没有遇上敢和他放对、能和他放对的。而薛向这边一出手,就闹了他老大个没脸儿。且后来,这位薛县长竟差些将他从财政局局长的宝座上拿了下来,这让毛有财如何还硬得起来。

现如今的毛有财,早已不在是十多年前那个敢打敢冲,鲁莽如屠夫的恶汉了,而是堂堂一县财政局长。

都说人改变环境,环境何尝又不是时时刻刻在改变人,毛有财做局长经年,不说居移气,养移体,便是“光脚之人穿上鞋后,便异常害pà

再光脚”这一条,就把毛有财箍得死死地。

再说,薛向半月前还差点儿又让他恢复到光脚状态,这会儿,他是万万再不敢弄险,试探薛老三的底线,况且,那边已然张好了网,就等薛老三入彀,现下,他毛有财犯不着为争一时之气,坏了大局。

第六十八章 嫉贪如仇

却说财政局长和教育局长,竟然被薛向一个三十分钟内,逼到了这种程度,周兴国等人算是大开了眼界,紧接着,心底便是一片冰凉。

这蔡从定如此奉诏而来还好说,毕竟谁都知dào

这位是个老实人,可谁能想到毛有财竟也来了,且比蔡从定来得还早!

毛有财何许人也,他们这帮萧山县土生土长的干部,实在是太清楚了,那绝对是天老大,卫齐名老二,他毛有财老三型的。虽然,此前有过风声说这位毛老虎被薛县长收拾得趴了窝,可那到底都是传说,真实情况如何,谁曾得见。

可眼下,真实情况就摆在眼前,这毛老虎哪里是被这年轻县长收拾得趴了窝,简直是被驯成了哈巴狗了嘛,薛县长找人代传了一句话,毛老虎便玩儿命地拼,便是哈巴狗都没这么听话的!

“毛老虎都这样了,那薛县长收拾咱们,怕是”

城关镇的这干人再没了方才的自得,便是方才侃侃而谈、应对有术的宁不屈心下也是冰凉一片。

却说毛有财和宁不屈如约而至,薛向再不耽搁,说道:“毛局长,蔡局长,交给你们个任务,今天之内,把城关小学拖欠的教师工资结清,三天之内,全县若还有一位教师没如数领到被拖欠的工资,我就拿你俩的工资给人家补上,看着办吧!”

薛向话音方落,毛有财就炸了,一把揪住蔡从定的衣领,就喝骂起来:“我cnmgbd,你狗日的在老子面前要钱的时候,说得可怜巴巴,转身就把老子的钱给贪了。我cao”

毛有财骂完蔡从定,一把将他推开,又指着周兴国的鼻子破口大骂。一路行来,叫骂不绝。骂得周兴国等人连连色变,却丝毫不敢回嘴。

却说这帮人敢联合起来和薛向玩儿阴的,却是半点不敢在毛有财身上使,贯因这家伙从来就不管你什么阴的阳的,人家毛有财出手向来都极具形意拳宗师的威风,那就是不招不架,就是一下。当头就大耳刮子抽来了,谁敢跟他玩儿。

要说毛有财这番义愤填膺,还真不是跟薛老三做戏,这家伙是真真心疼了。说起来。毛有财这人当真是爱局如家,或者说已然把财政局当成了自己的家,把财政局里的钱,当成了自己的钱,薛向拿刀子在他家把钱抢了出来。他无力反抗,可这从他身上割下的钱,竟然最后落进了这帮臭鱼烂虾的嘴里,登时气得毛有财心儿肝儿疼,若不是顾念薛向在侧。一准儿就扑上去找这帮王八蛋拼命了。

细细一算,毛有财这个性,颇似明武宗朱厚照时的九千岁刘瑾,那是自己怎么贪污都行,就是见不得一个贪官!

要说薛向寻来毛有财这尊黑脸夜叉,来对付周兴国这帮白脸小鬼,实在是绝了!

薛向这边抱了小人儿,领着王刚、楚朝晖刚离开,毛有财就当面把桌子掀了,揪着周兴国的衣领,就要挥巴掌,一众人等好拦歹拦,才将之拦下,唬得周兴国连道“马上补齐,马上补齐”。

有毛有财坐镇,效果自然好得惊人,不到两个小时,城关小学所有教师的拖欠工资都发放到位了!又三天,整个萧山县近千教师都如数拿到了拖欠款。

毛有财这尊黑夜叉所过之处,简直就是鬼哭狼嚎,遍地腥膻!

却说这些乡镇地方zf并非是真穷得过不下去了,其实,越穷的地方,zf越会弄钱,攒钱,藏钱,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就是最穷的马头乡都生生让毛有财炸出了油水,如数把钱还上了。还有个别乡镇,竟然最后发完教师工资后,还余出款项来了,真个是闹出了笑话。

这三天时间,薛向借故落实教师工资发放事宜,就跟着毛有财、俞定中,在全县边走边看,所见所闻,也有凄惨,可到底没遇上泥石流和小花这等惨事儿。薛向虽动过恻隐之心,却到底按捺下来,没有出手。因为他知dào

时下,不是机会,救一人和救一县,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得清的,因为此处,“莫以善小而不为”,不得通用。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薛向再一次来到小花家,放下些许零食、补品,便和李秀莲母女,以及一干“热情”的村民们作别。

临行时,小人儿死拽着薛向的衣角不松手,愣是揪下一片布料,最后被他那个不着调的大舅死死抱住,才叫薛向得以脱身。

薛向也实在疼惜小人儿,便约定春节再来看她,也不待哭喊不停的小人儿应声,便转身大步去了,去时,天已放晴,半空一抹凄绝的云彩,构成了别离的绝好背景!

短短的四天出行,萧山县薛向虽未走遍,也不可能走遍,却是见到了太多的贫苦,太多的不公,而这贫苦和不公之前,几乎都需yào

添上“惊人”二字,才足以形容。

回县府后,薛向便再未出行,即便是心头压下万千疑云的马头乡、桥口村这原本打算的必去之地,也给压后了。因为不仅他需yào

时间,来沉淀这些日子的收获,也需yào

时间,来让萧山县那无数双躲在阴暗处、时刻盯着他的眼睛来疲惫。

时下,距离薛向私访回归,已经过去有三天了,薛向成天除了食堂、夏家的那个卧室,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看文件,读资料。这些文件和资料,不是别的,正是萧山县的加强版县志和地理志。

因为他薛向来萧山县的最终目的,可不是来争这犄角旮旯的权、夺这入不了眼的利的,他要做的只有八个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细化开来,便是要带领萧山县全体老百姓脱贫,如果再进一步,那便是致富!

古语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云: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现下,薛向翻阅这些资料,便是在利器、谋全局,他试图通过这些资料,再加上前后勘察,找出一条真zhèng

适合萧山县发展的路子来,而不是年年岁岁靠国家补贴过日子。退一步说,当初振华首长,把他扔进这犄角旮旯,未尝没有不希望他薛某人能大有作为。

薛向不是个较真的人,甚至不是个勤快的家伙,一般来讲,他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享shòu

在前,吃亏放后。独独两件事儿,若是叫他碰上了,那一准儿是精力十足,干劲儿也十足,其一曰,几位大佬关注的事儿;其二曰,事关百姓疾苦的事儿;恰好这萧山县崛起,二者皆占,怎不叫薛老三费神。

这天中午,薛向在办公室看了一上午文件,记了十数页笔记,方才折回食堂用餐。此刻,食堂的常委专区虽然因着毛有财一通闹腾撤销了,可他的伙食却是没半点下降,反而隐隐有了上升的趋势。

究其原因,无非两个因素,其一,常委专区说是撤销了,其实不过是换了个新窗口,而新窗口处再没了老窗口上端的“常委专区”四个血红大字,但掌勺的都是原班人马。其二,则是他薛某人近来在县委县府的表现,尤其是在常委会上翻云覆雨的威风被传播开来,让他薛县长的行市大涨,隐隐有盖过其他常委、和几位副书记并驾齐驱的意思。因此,这微弱的变化,便最直观地反应到了薛向的伙食上了。

用罢一餐丰盛的午饭,薛老三并未急着回办公室,而是穿过食堂门前的主干道,绕着大院的石子路,缓行起来。

说起来,薛向对这个县委大院的满yì

之处,没多少,可独独对这个院子,中意至极。

如此一个占地数十亩的院子,布置得竟是雅致至极,不下一番功夫,是不可能达到的,再者,如此一座雅致大院坐落在最偏僻的县城里,便尤其难得了。薛向踩着慢步,专拣花草繁茂的行子蹿行,一路行来,花柳相随,秋波荡漾,无边绿意,满园清香,令人心旷神怡,喜茫茫,而兴之无边了。

薛向一路漫行,边消着食,边赏着景,忽然,刚穿过两行垂柳夹着的小路,边听见喝骂声。

“老娘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个窝囊废,连儿子的这点事儿都办不了,你还当屁的官儿,年前就听你在老娘耳边说什么,公安局长你要兼着了,这都到年底了,怎么还没动静儿,你别竟知dào

蒙老娘,老娘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是不是黄了,是不是姓崔的一屁股堵死了,你搬不动?你个窝囊废啊,我早叫你别跟姓俞的搅在一起,早早跟了卫书记,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你光有个常委的名头,混得连人家个破局长都不如,我要是你就一头撞死算了,天杀的,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呜呜你说,你个窝囊废要充硬气也就罢了,偏偏连儿子也被你搭进去了,连当个兵都不行啊,被人拿住了啊,我这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啊”

“小点声儿,人来人往的,给我留点面子!”

“屁,你还要面子,老娘倒是想看看你的面子和屁股差了多少,老娘不管,你去还是不去?”

“我,我,我不去,打死老子,老子也丢不起这人,常委排名,他还在老子后面,老子去求他?传出去,老子还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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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薛县长在地上吹呗

“少跟老娘放屁,今儿个你不去也得去,东西老娘都买了,你要硬犟着不去也行,你一个人单过去吧,老娘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巴不得我们娘俩早死,你好找小骚娘们儿,行,老娘这就和儿子给你藤地方,走,儿子,跟妈去跳河!”

“妈,犯傻了吧,寻死还用得着往远了跑么,我看这县委大楼虽然不怎的,可跳下来,摔死个把人,还是妥妥的,咱俩就近吧,到时候,双双摔死在县委大院里,那时候,多热闹啊,这就叫死得轰轰烈烈,岂不是比默默无闻的跳河,壮观百倍。”

“到底是我儿子,聪明啊,就这么办,走,走,咱这就行动”

听到此处薛向大抵猜到了三人是何许人也,也大约明白了是为何事,细细一品,这一家子还真有意思,娘们儿和小子一唱一和,竟把家长拿捏得死死地,难不成世风日下,从这儿就开始了?

薛向心中嘀咕一句,便欲悄悄退开,谁成想,没留神,脚下踩着了一截支起的枯枝,咔嚓一声脆响,枯枝断为两截。

“谁?”

那边起了喝声!

薛向掀开一人高的厚厚的落叶青,转过墙角,笑道:“是廖书记啊,巧了,你也在这儿消食?咦,这二位是?”

薛向笑得从容至极,丝毫未现感概,便连这声惊讶,和问询他早已知dào

那妇人和小子的身份,都问得极是自然。

“我当是谁呢,是薛县长啊,巧,真巧,来多久了,怎么一直不应声啊?”

说话的这人正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廖国友。上次常委会上,收了薛向半包万宝路,嚷嚷着充公的家伙。

薛向笑道:“刚来。刚来,就瞅这边风景好。就直奔过来了,谁成想,好地方倒让你廖书记先占了,唉,唉,唉,廖书记。用我们四九城的老话讲,您可真不地道,竟顾着转移话题了,也不给介shào

介shào

?”

薛老三这话说得有水平。明明是他在转移廖国友追问他是否偷听的话题,偏叫他说成好似廖国友不愿介shào

妇人和小子的身份,一直在转移话题。

果然,闻听此言,廖国友尽管心中依旧怀疑。却是没追着问了,笑道:“得,既然碰巧撞上了,也免了下回见面不认识,我就给介shào

一下。这位是我夫人,当然也就是你嫂子了,叫张萍,这位,是我儿子,打我们东北这儿论,就是你大侄儿,叫承志!”

介shào

完身侧的妇人和小子,廖国友又指着薛向道:“这位,就是你们问了我一晚上的薛县长,哈哈,说起,这薛县长”

廖国友话至此处,便被廖承志一口截断:“你就是薛向?你多大啊,就当县长了?我靠,老天爷也太偏心了吧,你有什么了不起,比我大不了几岁,我tmd连当个兵都困难重重,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廖承志倒是承袭了廖国友的相貌,生得眉目疏朗,仪表堂堂,原本颇为有度的容貌,一张嘴,整个人的气质全变了,油腔滑调配上这堂堂阵阵,可是怪异至极。

这厢廖承志一声哀叹未完,脑袋上便被张萍狠狠赏了个板栗,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宠溺的模样:“臭小子,没大没小的,仔细你的皮,你叔的大名儿是你叫的?没教养!”

张萍呵斥完,竟主动冲薛向伸出手来,笑道:“早就听说县里来了个年轻的县长,只有二十岁,先前,我还不信,这回见着真人了,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啊,薛县长不仅相貌堂堂,还是京大的高材生,和你一比,我就老廖,可真就拿不出手喽”

张萍生得秀美,尤其是眉间一点朱砂痣,平添几分风流韵味,此刻,巧笑嫣然,应对得体,哪里还有先前张口闭口“老娘,老娘”的粗鄙野蛮,分明就是位教养极好的贵妇人嘛。

“我就说嘛,老廖不至于拿捏不住一个人,原来竟是如此一位不同寻常的女人,想必老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心肝宝贝了,哪里还舍得拿捏。”薛向心中嘀咕,嘴上却是连连谦虚。

张萍极有手段,聊天,搞活气氛的本事乃是一流,宛若天生的交际花,片刻功夫,就跟薛向大兄弟,大兄弟叫得亲热起来。

薛向心中不耐,却又脱身不得,只得作出满面春风的模样,陪着廖国友一家闲侃。又过片刻,廖国友瞅瞅腕上的手表,冲薛向告个罪,便道有事儿,而张萍更是拉着薛向,连连招呼他有空上家来坐,又说了一车的客气话,一家三口方才去了。

又是一下午辛劳,时近六点的时候,薛向给后勤处去了个电话,让把饭菜送到夏家小院去。这会儿,他薛某人的住所虽未对外公开,可几个重yào

部门的头头脑脑却是知dào

。毕竟这会儿通讯不甚方便,若是有个紧要事件,寻不到他薛县长岂不是麻烦?

打完电话后,薛向便招呼门边一侧伏案急书的楚朝晖记得锁门,便收拾好了案头,出门去了。

刚出得县委大院,转上金辉大道,没行几步,便又瞅见了廖国友一家三口,远远地看去,此时的一家三口,哪里还有先前的笑脸儿,俱是黑着一张脸,急步斜行。

行至一处垃圾箱附近,廖国友忽然一脚把手中的礼盒,踢进了垃圾箱,哐当一声脆响,好似酒瓶碎裂。

薛向看在眼里,心头却是一喜,急步行了过去,未及近前,便大声笑道:”啊哈,真巧啊,又碰见廖书记,嫂子,还有大侄儿了,怎么着,一家三口吃晚饭,来压马路,秀恩爱了?”

不知觉间,薛向竟用上了后世的流行词汇。好在这会儿廖国友一家子心绪不高,也没谁注意。

廖国友强作欢笑,道:“什么逛马路,恩恩爱了?就是闲得,薛县长,你自管逛,自管逛,不用理我们。”

“老廖,瞎说什么呢,我大兄弟又不是外人,跟他说了,又有什么打紧。”张萍推了一把廖国友,拉过薛向道:“大兄弟,你给评评理,你说说有这样式儿的么,他宋运通把着征兵大权,愣是不让你大侄儿过选,嘴上一溜的说词,把你大侄儿都快说成了病秧子,残疾人了,你看看,你大侄儿哪点儿不正常了?不管怎么说,他姓宋的和老廖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即便是工作上有什么冲突,也没有拿你大侄儿撒气的道理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亏我还逼着老廖提了东西去看那头肥猪,我真是瞎了眼了哇”

“行了,跟人家薛县长说这些做什么,也不嫌磕碜得慌。”廖国友呵斥一句,又掉转头来,要和薛向讲话。

哪知dào

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张萍推了一掌:“我磕碜?我一个老娘们儿有什么好磕碜的,你这大老爷们儿才磕碜了,你连自己儿子当兵的事儿都摆不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县委常委,传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我要是你,我就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怎么,不让说,就当没发生,就当不知dào

啊”

“你,你,我跟你说不清,回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廖国友说着没有半点底气的狠话。

眼见着张萍又要被引爆了,这时,薛向这位旁观者无论如何得出场了,但见他一手拉着一位,劝道:”廖书记,嫂子,都消消火,消消火,什么事儿,大体我也听明白了,不就是我大侄儿当兵入伍的事儿嘛,宋部长为避嫌不给办,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虽然这大侄儿迄今为止,一声叔没叫过,可我到底是认下了这个侄子,得,我大侄儿想去哪支部队啊?”

薛向一言既出.,廖国友和张萍齐齐停了聒噪,满脸惊疑地朝他看来,不过这惊疑中,怎么看,也夹杂着喜悦。

反倒是廖承志从始至终昂着头,当没看见薛向,这会儿待听见薛向“大言不惭”,忽然不住地冲天上吹气。

张萍看不下去了,又赏了他巴掌,廖承志摸摸挨揍的地方,脸上竟现出惊讶来,忽然说道:“天怎么这么黑啊?”

这半截子话,甚是莫名其妙,况且现下虽然已近六点,可不过十月份,农历夏季刚完,此时的夕阳正好,天色光亮宛若正午,哪里会黑。

薛向三人正不明所以,廖承志又来了句:“牛在天上飞呗!”

这时,薛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自问自答,是在讽刺自己啊。

哪知dào

廖承志话至此处还未完,又问:“牛怎么在天上飞勒?”又答:“薛向在地上吹呗!”

廖承志荒腔走板的音,霎是好听,说得抑扬顿挫,偏生脸上却又严肃至极,当真是极具喜剧色彩。

这小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廖氏夫妇若还不明白,真该找块豆腐撞死自个儿算了。

啪,啪,两声响,两只大小不一,粗细不一的巴掌齐齐印在了廖承志的脑袋上。

第七十章 不是玩笑话!

“薛县长,见笑了,这小子从小就野,你嫂子又好护犊子,就让这小子成了现在这油滑模样,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慈母多败儿啊!”

见惯廖国友此时心情不好,可这面子上的周全还是要顾及的。

听见廖国友的指责,这回张萍却是没有反驳,不好意思冲薛向笑笑。

薛向摆摆手,冲廖承志笑道:“不相信你薛叔叔?”此时,薛向的心理年龄已然三四十岁了,自称廖承志的叔叔,却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无。

先前,廖承志挨了重重的两巴掌,连素来宠爱自己的母亲也不维护了,这会儿,倒是不敢在出言讥讽,只高高翘起下巴,拿眼斜睨着薛向,虽不说话,可不信的意味儿,便是谁也瞧得出来。

却说薛向此来萧山县原本就势单力孤,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薛某人要想真zhèng

立足县委,纵横萧山,单靠上次常委会上那种小聪明和嘴皮子功夫自是远远不够地。而眼下,廖国友遇到的无解难题,在他这儿,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况且,中午不慎偷听到廖家三**谈,这张萍似对俞定中心生不满,如此,便是他薛向绝好的机缘。

虽然,今次襄助廖国友,未必能把这位拉过来,可一份大大的善缘算是结下了,总归是天大的好事。

一念至此,薛向笑道:“大侄儿,方才你说你薛叔吹牛,得,今儿个你薛叔就让你知dào

什么叫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说吧,想去哪支部队?”

廖家三口齐齐愕然。竟没想到薛向竟然如此大的口气,好似全**队都是他家的卫兵一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廖承志噗嗤一笑。眼珠子一转,道:“既然您如此口气。小侄儿若是说得简单了,岂不是显不出您的能耐,得,

别的部队,我也看不上,我就想进特种师!”

哗!

“死孩子,有这么跟你薛叔叔开玩笑的么?”张萍狠狠瞪了廖承志一眼。

而一边的廖国友更是连连苦笑摇头。直道这孩子让他惯坏了,让薛向别见怪!

细说来,廖氏夫妇如此表态也是有原因的。究其根源,实乃是这特种师名气太大。声势太盛之故。原来,自对南蛮子的反击战的主站结束后,我军大获全胜,中央为砥砺士气,振奋民心。便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庆祝、宣传活动,而其中尤以薛安远麾下的那支特种部队,屡立奇功,又兼老百姓最爱听这种本领高强的战士,袭杀敌酋的戏码。便被主流媒体拿出来重点宣传,更早早的把兵王部队加冠到这支部队的头上。且后特种师组建后,央视和中央广播电台,还联合摄制几期关于特种师的访谈节目,因此这支全军全国瞩目的兵王部队,便在神州大地,家喻户晓了。

而这会儿,闻听廖承志竟给薛向出了这等难题,廖氏夫妇哪里还有不责怪廖承志的,毕竟先不说薛向有没有门路,即便是薛向再有门路,也不可能直接把一个平头百姓,直接弄进那支部队,因为那支部队的选拔方式,谁都知dào

的,都是从各大野战军的精英份子中挑选出来的,廖承志连兵都不是,哪里够资格。

就在廖氏夫妇责怪完廖承志要冲薛向道歉之际,薛老三哈哈一笑,道:“成,大侄儿吩咐,我照办就是!”

说罢,薛老三瞅准不远处的招待所招牌,大步就行了过去,十分钟不到,便又从里间步了回来,廖家三口却是依旧等在原处。

“呵呵,您这也太有意思了吧,往招待所跑了趟,然后又灰溜溜跑回来,就当把戏耍完啦,要是这样,我还真就服了您了,以后您就是不当干部了,就您这套本事,走江湖,耍把式,一准儿也饿不死您,不过,您还别误会,我说的这套本事,可不是指您变戏法的本事,而是您闹笑话的本事,哈哈………”

廖承志捧腹大笑,廖国友和张萍相视一眼,面现尴尬,却是没有再叱责廖承志,显然这二位也不认为薛向去了趟招待所,打个电话,就能把这难如登天的事儿办下来,毕竟先不提特种师绝对不可能招一个平头百姓,便是宋运通那关,薛向也决计过不了。

因为县里征兵无论如何要过武装部,而上回薛向在常委会上搅了高达的任命,显然也是打了宋运通的脸,想必宋运通恨薛向,较之他廖国友更甚几分,就更不可能卖薛向面子了。

廖家三口的表情,薛向看在眼里,这会儿却是懒得分说,且也分说不清。他笑道:“怎么着,我替大侄儿,办了这么大件事儿,用咱们东北话讲,那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你廖书记和嫂夫人,可不能没点儿表示吧,饭点儿到了,我这肚子可是还空着呢……”

张萍推了廖国友一把,娇笑道:“这倒真是嫂子的不是了,老廖,赶紧去菜场买些好菜,晚上可得好好招待招待咱大兄弟……”

张萍干脆就不点廖承志进部队的事儿,显然是照顾薛向面子,怕他尴尬,再说,按薛向此时的身份,纵是不帮忙,张萍也乐意帮丈夫打好同僚关系,更何况这位薛县长来历神mì

,年纪轻轻,发展前途远大,而最让她心动的则是,这位薛县长在常委会的份量似乎不轻!

廖家虽然在县委的筒子楼里有住所,可原先廖国友老家也在县城里,而这会儿宴请薛向,自然要避讳些,因此宴席便摆在廖家大院儿里。时下,阴雨天气放过,空气清新得紧,而廖家大院虽然空旷,却有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槐树生得甚是壮观,再加上天气凉爽,宴席便摆在这大槐树下了。

尽管廖承志极为不爽这位空口白话的便宜叔叔,可廖氏夫妇却甚是热情,尤其是张萍,竟和薛向连干三杯白酒,豪气不输须眉,倒是让薛老三暗暗喝了声彩。薛向在何处吃饭,都不注意形象,甩开膀子,胡吃海塞,如此作态,反倒叫廖氏夫妇觉得这薛县长为人不做作,大生好感。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薛向便停下了凶猛的进攻,浅酌低饮,夹着花生米,陪廖氏夫妇闲唠。这会儿,廖国友倒是一反上次在常委会办公室的活跃,竟完全成了听众,而变成张萍和薛向谈笑风生了。

张萍左一句“大兄弟”,右一句“嫂子”,叫得甚是亲热,气氛也让她撩拨得极为融洽,可谈笑之余,却总往京城的风土人情、辽东高层上扯,套话儿的意味儿不言自明。可这位风韵美妇极有手段,笑语嫣然,问询得极是宛若,偏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

这种攀询根底的把戏,薛向自打入仕以来,尤其是在江汉省时,应对耿福林、胡黎明等人时,不知碰见多少,这会儿,应对起张萍来,自然是游刃有余,不着半点痕迹。

这厢,张萍见薛向口风严紧,心声失望之余,又有几分赞叹,正待转移话题,忽然,门外陡起一阵巨大的机车轰鸣声。

俄尔,那轰鸣声停了下来,巨大的探照光柱,照得大铁门外恍若白昼。强烈的灯光,让人眼睛瞬间失明,再睁开眼时,透过铁门的栅栏缝隙,便能清楚地看见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那吉普车浑然不似普通军用吉普那般大小,而是极其硕大,快赶上小型卡车了。

那吉普车在门口停稳后,咔嚓一声,除了驾驶位那处车门,其余的车门全数打开,霎时间,便从其间,跳下数名战士来。待那数名战士推开虚掩的铁门,光柱打到几人身上,这才看清几人的容貌来,俱是身材高大,面目冷峻之辈,一身的迷彩套在这几人身上,当真是锋芒毕露,杀气天成。

看清那几名战士的模样,站起身子的张萍激灵灵打个寒战,身子竟有些站不稳,靠在了廖国友身上,哆嗦着声儿道:“你,你们是干什么的,可知dào

这里萧山县委常委、政法书记的家,你,你们”

张萍一句话未说完,行在最前方的国字脸军啪的一声,一跺大头皮鞋,敬礼道:“我奉命前来接收廖承志同志入伍,请问哪位是廖承志?”

原本钉在椅子上看稀奇的廖承志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道:“我就是,可我还没通过县里武装部的选拔呢,那个,你们是哪儿的,怎么知dào

我住这儿啊……”

廖承志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那国字脸军汉一个未答,从上衣口袋,掏出张文件纸来,背着灯光看不清上边写何文字,但鲜红的印章甚是夺目,“我部是101特种师师部的整训大队第一分队,今天傍晚正在长白山进行整训,接到师部命令,要求来此接收一位叫作廖承志的同志,这是师部的命令,请接收!”

哗!

国字脸军汉一句话罢,廖家三口齐齐把眼睛定在了端坐在老槐树下品酒、夹菜的薛老三身上,心头同时浮现一句“他说的竟不是玩笑话!”

第七十一章 强征入伍

“请接收征调令!”国字脸一声喝出,打断了廖家三人的浮想。

忽然,廖承志跳着脚,叫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却说这廖承志还真不是叶公好龙,人家欣赏、敬佩、仰慕特种师不假,可从始至终还真就没一点想加入其中的想法,之所以说想进特种师,只不过是为了臭臭薛老三,只为打脸而已。当然,廖承志想去当兵确实不假,可从未想过进特种师,一者,因为不可能,二者,即便是有可能,他也不想,不愿想,不敢想,因为特种师的整训方法,媒体虽未详细报道(军事机密),可诸如什么拿根麻绳,在深山老林待一个星期、或吃老鼠、青蛙、毒蛇等等项目,想想都让廖承志心底发寒,那里愿意进那个被他看作人间地狱的所作。

可眼下,廖承志却是玩儿大了,薛老三叫了真,彻底叫他廖公子想回头,眼前已是无路。

果然,那国字脸军汉听见廖承志的拒绝声,立着的脸立时就寒了,沉声道:“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岂容你挑三拣四!”

却说这国字脸军汉本来傍晚正领着部队,在深山老林里整训,可突然接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总教官办公室电话,让他到萧山县来接一个叫廖承志的年轻人入伍。原本这国字脸还以为总教官又发xiàn

了什么有什么了不得本领的好苗子,眼前一见,竟是个普通少年,心中便有了三分不喜,再听这小子竟然敢拒绝拥有着军中至高荣耀的特种师征调。若不是有总教官严令,这国字脸非拔出枪来,执行战场纪律不可。

因为在国字脸眼里,接到征调令那刻起。便是特种师的人了,而特种师何时出过这种窝囊废?按特种师的钢铁纪律,此等行为。便够得上枪毙了!

国字脸的声音寒冷如冰,森冷的眸子直直盯着廖承志。宛若在看死人,浓浓的杀机,便是廖国友这上过战场的老兵,都有些扛不住了,更不提在这几位杀神闯进门来时、便已魂不守舍的张萍了。这会儿张萍,简直就瘫软在廖国友怀里,浑身竟没一丝的气力。

廖承志打着机关枪似的拒绝声。被国字脸一扫,霎时便停住了,嘴巴宛若结冻一般,半张着。却是再也不能闭合,也不能说话。

就在满场无声之际,薛向说话了:“行了,大侄儿,你可别当这是玩笑。你说要去特种师,你叔我可是帮你申请下了调令,这回想撤销,怕是不可能的,因为此调令是军委授权。下发容易,撤销就得去军委,你叔我就是再有本事,那边也是够不上啊,你还是从了吧,据我所知,特种师的纪律,违令不从,可是要吃花生米的哟”

薛向说得轻松至极,却立时吸引了五名军汉的注意力,那国字脸这时才认真打量起薛向来,他可是知dào

这对眸子的厉害,便是独狼对上了,也得闪避,那可是百人斩后遗下的毛病,可眼前的年轻人和自己对视,竟是毫无压力,再听他对特种师如此了解,且扬言这调令便是他申请下来的,那此人的身份当真非同小可。

“萧山县、调令、康大队、有机会给我三哥代个好……”国字脸脑子陡然闪现出一连串的关键词,惊道:“您就是薛向同志?”

薛向讶异地点点头,正要问出这国字脸是如何得之,忽然,国字脸一声“立正,敬礼”,五条军汉竟齐齐冲薛向敬了标准的军礼,礼罢,国字脸伸出大手,道:“薛向同志,我叫陈国柱,去年越战时,我就是康队长分队的,康队长话不多,却是总提起您,康队长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是我过命的战友兼兄弟,既然您是康队长的三哥,我陈国柱也厚着脸皮,叫您声三哥,三哥好!”

薛向最爱这种军中猛士,一腔子为国为民、赴汤蹈火的热血,最让他钦佩,原本,这国字脸扑面而来的猛士气息,便让他欣赏,再听他提起康桐,心中更是欢喜、亲近,这会儿见他直来直去、说得豪迈,赶紧一把抓住陈国柱伸来的大手,紧紧握住:“好好好,好兄弟,好汉子……”

陈国柱被薛向一握手,立时就知dào

这位是带着本事的,再一想,康队长这般本事,还说自己不及他三哥十分之一,这会儿,倒是要试他一试,一念至此,陈国柱手上慢慢加力,力量传来,薛向立时便觉,待瞅见陈国柱满脸笑意,知dào

这位是起了考校的心思。

当下,薛向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也不抽手,亦不使力,任由陈国柱握着。

先前,陈国柱一分分的加力,实在是担心康桐言过其实,为尊者讳,怕力使得猛了,捏断了薛向的骨头。可这会儿,薛向的大手,握在手里,宛若生铁,陈国柱立时便知康队长并未虚夸,好胜心一起,立时便用上了十二分力qì

,咔嚓,陈国柱忽然发xiàn

手中的那块生铁陡然碎了,化作柔软无骨的面筋一般,手上竟是再着不上半点气力,惊疑之下,朝薛向看去,但见薛向依旧含笑看着自己。这时,陈国柱方才信服康队长所言不虚。

说来话长,其实二人这番较技,不过也就正常握个手的功夫。陈国柱收回手,道:“三哥,我们还有任务,不能久待,下次有机会,我请您喝酒!”

薛向笑着点点头,这种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在他身上是绝对不会有了,却不妨碍他极是欣赏。

那边廖家三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薛向这厢的变化,待二人说罢话,依旧没回过神来,忽然,陈国柱伸指打个手势,身后越出两名战士,立时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傻站在一边的廖承志给抓了过来,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廖承志被两名战士拿在手里,竟是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宛若稻草一般,被拎行而去。

这下,廖氏夫妇才如梦初醒,立时追了过去,刚走急步,廖国友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张萍,道:“算了,由他去吧,省得这小子成天在家闹腾,也算他小子的造化。”

张萍微愕,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她到底不似一般的女人,虽然心疼儿子,可到底识得好歹,转身坐回了饭桌,未几,便听见门外的发动机轰鸣响起,接着大门处的灯柱由强转弱,最后完全黯淡下来。

“来,最后一杯酒,嫂子敬我大兄弟,谢谢我大兄弟,给你大侄儿寻了这么个好去处,大恩不言谢,都在酒里。”说罢,张萍拿起新倒的满满一杯酒,冲薛向身前的玻璃杯一碰,仰头便干了。

这一口,足足三两有余,便是寻常酒量甚宏的汉子,怕也禁受不住,果然,张萍饮罢,便口齿不清起来,硬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踉踉跄跄,转回房去。

张萍去后,廖国友的话便多了起来,语气也越显热络,再不称什么“薛县长”,而是成了“老弟”,颇有些感恩戴德,掏心掏肺的意思。

薛向此来,本就是想结下个善缘,不曾想,顾长刀那边如此雷厉风行,竟在数个小时,就把事儿了了,倒让他在廖国友面前涨了脸面,再看廖国友此番的亲热,哪里不知dào

,此行的目的算是超额完成了。

既然目的已达,薛向便不再久待,又和廖国友寒暄几句,就道,嫂夫人需yào

照料,便借此告辞。熟料,薛向刚起身欲行,却被廖国友一把拉住,昏黄的灯光下,廖国友面红耳赤,目光混浊,竟似有了**分醉意。

薛向不知dào

这位还有何事,便待扶他回房,就在这时,廖国友说话了:“老弟啊,今儿的事儿,老哥我可是欠你情,欠大发了,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既然是自己人,老哥我就不该眼看着你老弟往坑里跳,就说两点吧,第一,你老弟下来没多久,可曾算过得罪了多少人,不错,我也知dào

你老弟是干大事儿的,是不愿学我这般,浑浑噩噩混日子,可你老弟莫忘了,你这个副县长前面还挂着个代字,这萧山县天高皇帝远,不比你们京城,有些人更是没有底线,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要是……呵呵,我就不多说了,你老弟是个聪明人;第二个事儿,也是最重yào

的,马头乡的那档子事儿,你老弟能不管就不管吧,尽量离远些好,呵呵,喝高了,喝高了,老弟,你自管走,自管走,这一摊子,就明儿个收,老哥我不行了,就不送了,不送了……”

廖国友大着舌头说罢,扶着沿线的石墙,跌跌撞撞朝堂内行去,留了薛向独自立在当庭。

却说张萍醉没醉,薛向把不准脉,可要说这廖国友醉没醉,薛向却是明镜儿一般。这位从始至终就没喝几杯,看他体型,和家里一堆的空酒瓶子,便知绝对是个好酒之徒,且酒量不浅,这点量自然灌不倒他。其次,这廖国友一番话,逻辑严密,调理清晰,便是那大舌头,不结巴,便装得不相,此便是最大的破绽。

第七十二章 姓薛的挖坑害我?

不过,薛向倒没有纠结廖国友是真醉还是假醉,他此刻当庭望月,实则在沉思廖国友说的那番话,重点是第二个事儿。

因为第一个事儿,薛向从一开始便想到了,想到了明年三月份人代会上转正的事儿,想到了要广结善缘,打好群众基础的重yào

性,也想到了若是落选,则此事必将成为他薛某人身上永远抹不去的污点,成为他攀登绝顶的巨大枷锁。可即便想到了这许多,许多,可要他薛某人躲进小楼成一统,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绝对是办不到的。

再说,他薛某人已然打定了主意,先不惹事儿,先调查情况,可入眼的俱是惨绝人寰,要他薛某人如何能硬得下心肠,如何能去顾虑自家的小算盘?

是以,薛向并不在意这转正的事儿。他在意的还是廖国友特意叮嘱的马头乡的事儿,且还特意强调了较之落选更重yào

的事儿,显然这马头乡的事儿一个处置不好,竟是比落选丢官还要严重,可到底是什么事儿了?

“绝对不会是指我上回干涉卫齐名和俞定中关于马头乡党委书记运作一事,可不是那事儿……对了,对了,定是桥口村的事儿,可桥口村能有什么严重到比影响自己丢官、败仕途更严重的事儿了,上回问楚朝晖,也不过是两家村痞、泼皮因为肥田,瘦田之争,引发了大规模械斗,而造成的民兵大队出兵戒严,难不成是这件事儿,不至于啊……”

薛向站在廖家庭院里,沉思良久,依旧想不透缘由,摇头,苦笑。便移步朝院外行去,刚走没几步,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二三十跪地磕头。磕得鲜血淋漓的桥口村村民来。

“两家械斗,能凶恶到让这外姓村民跪地磕头?不对。不对……”薛老三心中,重新又为那解而未解的疑团,打上了重重的问号。

却说,薛向刚从廖家大院离开不久,廖国友卧室的灯火,忽然亮了。

拉灯的竟然是先前喝了有约摸一斤多的美艳妇人张萍,这会儿。明亮的灯光下,再看张萍的脸色,虽然酡红依旧,可眼神哪里还有点混浊。虽然媚眼如丝,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灵动十足,显然是清醒状态。而此刻,距离张萍扶醉归房。不过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若真是沉醉,怕是最好的解救汤也无如此神效吧,是以,这位美妇倒是和他老公一个德行。乃是装醉。

原来,廖家大院,码在墙角处的那堆空酒瓶子,虽然少不了廖国友的功劳,但其中一大半竟是张萍贡献的。细说来,东北本就苦寒,喝酒防寒,古老相传,是以,女人喝酒,在东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不过,这张萍更是喝酒女人中的异类,她的酒量几乎便是寻常东北壮汉,也不是对手,是以,今次,才装得如此之像,让薛向这人精也未窥出破绽。

当然,张萍装醉,自然有其目的。她的目的,却是极其简单,无非是给廖国友和薛向腾开私聊的空间,毕竟这薛向的来头虽然神mì

莫测,可强dà

的背景,在今晚却是展露无疑,因此,张萍便需yào

及时抽身,给廖国友腾出掏心掏肺的空间。

却说这会儿张萍打开电灯,垫高了枕头,重重一推廖国友:“行了,别跟老娘演了,就你这水平,差远了!”

张萍话音方落,闭目打呼噜的廖国友笑了,攸的一下睁开眼来:“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怎么,你像是很高兴?”张萍瞪了笑兮兮的廖国友一眼。

廖国友讶道:“我当然高兴啦,这回算是撞见宝了,捡了个天大便宜,我能不高兴?”问罢,又道:“我知dào

了,你一定是担心承志吧,照我说,大可不必,他一个男子汉不出去摔打摔打,光靠你这么老母鸡似地护着,将来能有个甚出息。”

“老娘才没你这么小肚鸡肠呢,恨只恨老娘不是个男儿身,要不然,这萧山县还轮得上他卫齐名、俞定中作法?”

张萍自视极高,不过也确实极有能耐,廖国友便深知自家婆娘的本事,是又敬又爱又怕。

这会儿见张萍又发感概,廖国友赶紧附和道:“那是,那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男儿身,我上哪儿去讨这么勾人的老婆去啊……”

说话儿,廖国友便在张萍肥厚的屁股上掏了一把。

张萍冷哼一声,道:“成天就知dào

这档子事儿,正事儿,你是一点不着急,你方才说撞见宝了,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能不能和我说道说道,到底是什么宝,什么便宜?”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不就是你那位大兄弟薛向薛县长嘛,怎么样,我就说我眼光无差吧,上回那半包满是洋码子的烟一入手,我就知dào

这小子绝不是寻常货色,这回,可不叫我个测准了。”

“喔?他是什么宝,你又得了什么便宜?”张萍依旧冷声发问。

廖国友这才正经起来:“老婆,怎么了,你又瞅出啥来了?我看姓薛的很不错啊,虽说承志当兵的这帮,帮得过了,终归是一片好心嘛,再说,人家也是遇上得不是?就混了顿饭,不求这,不求那的,没看出还有什么曲里拐弯的呀?”

廖国友对自己这老婆素来信服,这会儿,听她问得慎重,哪里还敢想撞见宝云云,就繁复思索着,是不是掉哪个坑里去了,可思索来思索去,也没想出来。

张萍道:“你个榆木脑袋,也不想想他这帮,是不是帮得有些上赶着?”

一听是这个,廖国友一拍大腿,笑道:“我当是什么呢,这年头,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姓薛的无非是想和我攀扯攀扯,恰好老俞也正想攀扯攀扯他,还嘱咐我和这小子多沟通沟通,这下好了,人家上赶着了,我倒是省了力qì

。”

“猪脑子啊!”张萍点了他一下。冷声道:“咱家承志去哪儿了?”

“当兵去了啊,这不刚走嘛?”

“去哪儿当兵了?”

“101特种师啊,老婆。你怎么了,神神叨叨地。”

“特种师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廖国友完全被张萍问傻了。

张萍冷声道:“杀人不犯法的地方!”

铛!

廖国友完全清醒了。满脸难以置信,惊道:“你的意思,若是以后……姓薛的就要拿承志……”

廖国友双眼呆滞,完全沉湎进了那可怕的幻想中,忽然,急道:“不会的,不会的。那是承志自己斗气时说的,又不是姓薛的引逗他去的,再说,人的心思怎么可能深到那种程度。不会的,不会的,你想多了……”

张萍冷道:“嘿嘿,我是想多了,可我不往多里想。到时候事儿真的发了,那可真就晚了!我也相信姓薛的不是一早打好了埋伏,可你不想想,就今晚的阵势,承志就算丧在里边。你也没地儿说理去,这就是叫人拿上了啊,即便姓薛的现在也没想到要在承志身上做文章,可备不齐你哪天惹毛了他,他的心思就……”

听了张萍这番分解,廖国友傻了。

此前,他借着酒话,貌似关怀地提醒了薛向两点,其实是自有用意的,用意便在那第二条上。因为第一条太过粗浅,他相信薛向也能想到,说出来,只不过是作个顺水人情。而之所以将第二条,也就是马头乡碰不得,其实,真实的目的无非是勾起薛向的好奇心,让这冲劲十足的薛县长再去和卫齐名那帮人碰碰,他们这帮人则又可以做当中看热闹了。

可这会儿听了张萍的分说,廖国友忽然有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悔叹。忽然,他想去寻薛向解释,可这种事只有越描越黑;想去寻薛向求饶,可单凭一个臆想,说出去都觉可笑;可就是这样,他忽然发xiàn

自己竟被人拿死了。

看了廖国友这番模样,张萍心中没由来得一阵得yì

,接着,又是一阵失意。得yì

的是,自己这番以最阴暗心思做出的分析,终于彻底影响了这头犟驴的思路,激起了他最深处的恐惧,将他和俞定中粘得密不透风的接口,拉开了条缝隙,同时也获得了拥bào

另一位注定要升起的太阳的希望;失意的是,自己这点纯属臆断的胡扯,都能惑乱他的心神,以后还能指望他走多高么?

“老婆,怎么办,要不叫承志赶紧回来,不行,不行,那帮人不会放人的,狗日的,掉进去了,掉进去了……”廖国友语无伦次了,忽然又扫到张萍满是平静的俏脸,心神大定,忽然一把抓住张萍的素手,急道:“老婆,你一定是有办法了,一定是有办法了,要不你不会这么镇定,你那么疼儿子,你”

张萍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就是尽量别惹他就行了,想必他不会步步紧逼地,再说你和他又没冲突,咱们不招他,他自然想不起咱儿子。”

“对,对,对……不对,我瞧老俞的意思,看这小子也不爽利,唉,想想也是,一来就搅出这么多事儿,连卫齐名,这小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摆了一道,老俞可没把握让这小子俯首帖耳,到时若是老俞和这小子杠上了,我能不支持老俞?”

“支持,支持,不要儿子了,你就支持,老俞是你爹,还是你妈,不就是在你上常委的时候说了句话,他要的不就是你这一票,这都多少年了,你连个公安局局长都没兼上,说出去都丢人,他老俞若是真有心,能让你一直当个空筒子政法委书记?”

“可,可……唉,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跟着姓薛的屁股后头跑吧,他才多大啊,再说,他排名还在我后面,我要是跟着他混,传出去,能叫人笑掉大牙!”

“大牙重yào

,还是儿子重yào

?我不管了,随你怎么折腾吧,老娘困了!”

说话儿,张萍便拉过被子捂了进去,留下廖国友怔怔发呆。

第七十三章 放心,很快就会淌金流银了

毛有财气冲冲地奔进了卫齐名办公室,脸作赤紫,气息未平,不待卫齐名问话,便先开了口:“书记,这财政局长的活儿,我是没法儿干了,您另请高明,我实在是受够啦哇!”

卫齐名摘下老花镜,放下手中的报纸,眼皮微抬,“怎么,真不想干了?那正好!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还给你留着呢,同志们也一致认为你挺合适,下次会上,就定了,财政局长,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财政局的工作,你做不好,自然也有人能做好,行了,你说的这事儿,我知dào

了,回去吧。”

卫齐名淡淡几句话,霎时间,便让毛有财滔滔煞气,化为乌有,怔怔半晌,拖过一把椅子,在卫齐名面前坐了,说道:“书记,您也别拿这话狠我,我老毛可不是在无病呻吟,您是不知dào

,现在账上都快空了,上回,姓薛的拨走了五万,给全县老师补发了半年的工资,原想,到这儿就完事儿了,谁成想,这算是捅了马蜂窝的,咱们县上吃财政饭的人头本来就多,你说都不发,还能绷住了,可一给老师发了,下面的什么医院,卫生局,水利局的虾兵蟹将,全闹腾起来了。他们去找姓薛的,姓薛的却是一股脑儿推给我,这回,这帮人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抱成一团儿,堵在我办公室,不走了,您说说,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当?”

毛有财说完,卫齐名却是不答话,直拿眼睛斜睨着他,半晌,方道:“你刚才说姓薛的,姓薛的是谁,咱们领导班子有叫这名儿的?”

卫齐名声音冰冷。毛有财刺棱棱一惊,知dào

又犯了忌讳,赶紧站起身来。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耳光。急道:“我嘴欠,嘴欠,是薛县长,薛县长……”

细说来,原先,毛有财在卫齐名面前,是没这么多禁忌的。可自打上回,他把薛向‘打’进医院后,卫齐名便给他立了规矩,尽管毛有财心下不喜。却也是一体凛遵,这会儿,心头急怒,却是忘了。

“我看现在真得考lǜ

让你下去的事儿了,就你现在的素质。还当局长?屁!”卫齐名恨恨骂道:“行了,你那摊子事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直说,我有的是人干。没别的事儿了吧。赶紧滚,对了,还有,以后你给我弄清楚组织纪律,别没事儿就越级上报,你的领导是薛县长,还轮不到我来亲自管你勒……”

毛有财挨了训斥,赶紧应了声是,心头却是疑窦丛生:“书记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要收拾姓薛的呀,那天在茶园的话,是这位亲口说的呀,难不成还真是我多心呢?不对,不对,若是屁事儿没有,干嘛叫上高达那蠢驴去茶园,莫非大哥这是玩儿什么麻痹战术,一定是这样……”

一念至此,毛有财冲大门边一侧办公桌上埋头急书的何文远打个招呼,后者立时起身出门,并将门带上。

毛有财道:“书记,财政局这边的事儿到是小事儿,那帮人再能缠,也坏不了大事儿,关键是姓,不,薛县长那头好像有些麻烦,他上回在萧山县发教师工资的时候,把全县的乡镇都跑遍了,却偏偏没去马头乡,您说这小子是不是知dào

什么呢,高达那边已经严阵以待半拉月了,要是薛县长再不去,高达他们恐怕就绷不住了啊,毕竟天天几十人干等也不是事儿啊。”

卫齐名讶道:“非要薛县长去马头乡做什么?”

毛有财心下一惊,暗骂自己多话,接着,又有失落,暗想,不止自己和大哥生出了隔阂,大哥何尝不是和自己有了间隙,“喔,上回你说若是薛县长去桥口村的话,让高达同志做好警卫工作,免得薛县长受伤,高达就把你的指示听心里去了,便一直在桥口村守着呢。现如今,既然薛县长不去了,要不要让高达把人手撤回来?”

卫齐名摆摆手:“不用了,在坚持三五天吧,再有三五天,估计就差不多了。”

毛有财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薛县长这几天会下去?要不要给高达那边再打个招呼,还按那天在茶园,你交待的办?”

卫齐名深深看了毛有财一眼,点点头,没有接话,看得毛有财直发毛,正待告辞离开,却被卫齐名叫住。

“有财啊,大哥的难处,你未必都知dào

,有些话,我也不能跟你说,总之,你大哥这个位子,怕是坐不了多久了,现下已是风雨飘摇了,这些日子,没护着你,你别往心里去。”

卫齐名声淡淡,音冰冷,听在毛有财二里,宛若一道温泉流进了心里,毛有财不知dào

有多久,卫齐名没这样和他讲话了,三年?五年?

总之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几乎也快把卫齐名当作领导、上级、书记,而非大哥、兄弟了,久到就连他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大老粗都开始为自己盘算了,久到原先亲若兄弟的两人说话,也要试来探去,打机锋了……

“大哥!”

毛有财转回身来,语带悲怆,一把抓住卫齐名的大手,急道:“是不是姓薛的又给你找麻烦了,难不成他才来几天,就想翻萧山县的天?mbd,这次干脆趁乱,结果了他,大不了,老子给他抵命,只要大哥你……”

“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这么回事儿!”卫齐名打断毛有财的话:“有财啊,很多事,你不明白,我也就没跟你说,久而久之,倒是让我们两兄弟生了隔阂,好吧,今天我就跟你唠扯唠扯,反正这事儿,你迟早得知dào

。细说来,这事儿和姓薛的扯不上关系,虽然这小子有些来头,却还管不到你我兄弟,我今次要高达收拾他,只不过是让他安生安生,认识认识萧山县天多高,地多厚,也顺道给你出口气,倒是没想着和他鱼死网破。”

“大哥……”毛有财抓着卫齐名的大手,紧了紧,正待说些感激的话,却被卫齐名挥手打断,“行了,咱们两兄弟用不着这个,姓薛的虽然有些手腕,到底在常委会上份量太轻,上不得台盘,再加上又是初来乍到,没个三五年,甭想成势,三五年后,你大哥我都不知dào

在哪儿了,哪里还犯得上和他小鸡肚肠。今天我要说的事儿,和姓薛的无关,可你得仔细听,也得仔细记住。”

毛有财重重点头,卫齐名接道:“风声传下来有些日子了,上面恐怕要开始收拾你我这种人了……”

毛有财一惊,打断道:“哪个上面?难不成是地委?不对啊,地委的黄书记跟咱们……”

卫齐名挥手道:“别打岔,不是地委,是最上面,中央,中央传出风声,要清退三种人了,至于哪三种人,你不必知dào

,总之,咱们这些趁乱而起的今次是要被秋后算帐了,所以这个关口,咱们千万不能再出篓子了!”

毛有财怔怔点点头,显然是被这消息惊到了,俄顷,急问:“既然都这个关头了,咱们就别跟姓薛的耗了,我受点闲气没关系,关键是不值啊,来日方长,咱们先熬过这段儿再说。”

卫齐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别出篓子,是说你和我别出篓子,对人不对事儿,不让人拿住痛脚就行,什么事儿不敢干,那还行?况且,这种风声,中央已经不是第一次吹了,去年不也闹腾过,最后也没了动静儿,今次,怕也是吹一吹,毕竟全国像你我这样的干部,太多啊,算了,不纠结这个了,就算事儿真来了,也不是说撂倒咱就撂倒的。我跟你交待这些,无非就是让你谨慎些,像今天这样急吼吼直奔我办公室的事儿,就不要再发生了。”

毛有财重重应下,道:“知dào

了,那帮人再闹腾也没用,闹急了,我就把账本摊给姓薛的,大不了都不过了。”

“怎么,账上真没钱了?”卫齐名讶道。

“是啊,大哥,你最近不看帐,你是不知dào

姓薛的有多能花,教师那块儿就不说了,农业,水利这两块,更是让这小子宠得不像话,十年批得钱,都没今年一年批得多,他还真当咱这萧山县是京城呢,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财政局的钱钞减少,永远是毛有财最大的痛,这会儿寻着机会,竟滔滔不绝起来。

卫齐名耐心听他讲话,笑道:“行啦,花就花吧,放心,不出一月,你们财政局的帐头就会淌金流银了,不争这一时!”

一听说要进钱,毛有财立时来了精神,急问根由,却被卫齐名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玩笑似地打发了。

时近正午,正是饭点儿,薛向却没有半点胃口,自打前天晚上,从廖国友家喝酒归来,他脑子里便一直在盘算桥口村的事儿,想得脑仁儿,都疼了,却没有丝毫结果。本来嘛,他薛某人心怀疑问,完全可以前去一探究竟,可昨天那帮找毛有财要钱的讨债鬼,缠不过毛有财,却又来缠他,烦得他直呵斥毛有财,结果人家毛有财把账本一亮,财政上是真没钱了,才算把这事儿给对付过去。

这会儿,薛向正盘算着如何去桥口村。当然,之所以盘算如何去,并不是薛某人闲极无聊,在思考去往桥口村的交通方式,而是在盘算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能弄清桥口村被封锁的真相。

第七十四章 桥口村迷云

正想得没着没落的,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抬表一看,乐了,拿起电话,笑道:“小宝贝,在吃什么呀?”

薛向之所以只看时间,便能确定来电何人,自然是经久训liàn

的结果。原来,自打薛向回到萧山县后,每天午饭饭点儿,小家伙总会来电骚扰,通常都是在她抱着碗,夹了菜后,来电话,边打电话,边吃,好似薛向便成了她的食欲一般。

“嘻嘻,听好啦,有凉拌西兰花,飘香豆腐,红烧大鲤鱼,烧鹅腿,还有我最喜欢的红果果……”

报完菜单,电话里便传来咀嚼的声音,薛向知dào

这是小家伙在吃饭,也知dào

小家伙报的菜名,只是她碗里有的,因为她每次夹菜回来,便会又报上一遍。

“好香呀,大哥流口水了……”

“嘻嘻,别急别急,我记着大家伙呢,我选了一大包,让人给你寄去了,你等着收啊,记住,那个黑色袋子是给你的,红色袋子是给夏二姐的,别弄错了喔……”

虽然小家伙只在夏家小院住了几天,却是和夏家小妹处出了感情,每次聊天,总会问薛向几句,尤其是她上次收的那堆破烂,更让她挂心,总是交待薛向嘱咐夏家小妹别卖了,等她下次来时,一起去卖。

薛向边笑着应和,边哄她快吃,小家伙却是说多吃少,急得薛向便问她学习情况,这下,小家伙彻底哑火了,吱唔几句,边说夹菜去,嘟嘟跑了。

薛向知dào

小家伙现在在羊城的一家机关小学内念二年级,听薛安远说。那家小学在搞什么优质教育,收的都是经过严格测试的学生,想必小家伙这贪玩丫头定是跟不上课的。其实。薛向未必赞同什么优质教育,他知dào

这就是后世的唯分数论的发端。他可不愿小家伙变成考试机器,可这是薛安远选定的,他却不好置喙。

薛向正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和薛安远好好谈谈,那边的听筒又传来小家伙的声音:“唉,这回的菜不好,都是肉。我就不报了,都怪大姐,把西兰花和红果果吃光了,不止她吃。她还给那个好kàn

哥哥夹了好多呢,真气人……”

薛向知dào

小家伙说的是薛林和许翠凰,这二位已经定下了婚约,年关前的小年夜结婚,这会儿。却是一道住在薛安远处,薛向借着陪小家伙吃饭的功夫,倒是和二人通过几回话。

“小心大姐听见,揍你屁股!”

“哼,有大伯在。大姐不敢打我的,上回我把门口的那个大大的花瓶弄碎了,大姐骂我,我告sù

大伯了,晚上,大伯就骂她了呢,嘻嘻,大伯对我真好!大家伙,比你都好呢……”

嘀嘀咕咕,一餐花费去薛向半个多钟头,才终于哄得小家伙挂了电话。俄顷,薛向想起在京的小晚和小意,又拨了个电话回家,却是雷小天接的,原来雷小天、陈佛生、朱世军领了一帮人正在家里吃火锅,薛向又和这帮人侃了十多分钟,方才和小晚、小意说上话。

却说这小晚、小意姐弟二人来电虽不似小家伙勤便,却也不少,薛向对二人的情况也很了解,小晚现下已然是高三的学生了,成天忙着学习,小意正是半大小子,玩儿闹得正疯,好在薛向嘱托雷小天多多看顾,也没惹出什么乱子。

和姐弟一番通话,倒没用几分钟,殷殷交待二人注意饮食、穿衣,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薛向便把电话挂了。

这边薛向刚挂下电话,楚朝晖便提着食盒进来了,食盒中正是楚朝晖替薛向打回的午餐。

午餐照例丰盛,两荤两素,色香味全,薛向接过食盒,在办公桌上,摊开数张报纸,便拾了碗筷,大快朵颐起来。薛向吃饭本就猛恶,一食盒的东西,片刻,就叫他尽数消灭,“朝晖,我看下回你也甭自己去食堂打饭了,干脆我同我一道用了,何必这样跑来跑去地麻烦。”

薛向邀楚朝晖一道用餐,已不止一次了,总是被楚朝晖拿各种理由搪塞,今次,却也不例外。

薛向见楚朝晖言辞恳切,便不再劝说,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喝一口道:“朝晖,你也是马头乡人吧?”

“是啊,县长,您还在想桥口村的事儿吧?”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不光薛向对楚朝晖观感不错,楚朝晖对薛向更是钦佩加羡慕十分,自然也亲近不少,说话便没那么多顾虑,“县长,照我说,您就甭想了,桥口村的情况大体就是我说的那样,就是为了分田到户,闹出的篓子,当事两家的户主孔二愣和严和尚,都是马头乡有名的村霸地痞,本来这两人在村里已经强占了不少好地,谁成想还不知足,又都瞄上了对方的好地,就各自约了一帮人,干了一场,这才闹出了大乱子,惹得宋部长派了民兵大队的高队长进村戒严了……”

“朝晖,虽然我不是农村人,却是在农村待过,这农民看着轻贱,其实他们骨子里最是有自尊,那天,你不在,我是亲眼目睹的,二三十农民兄弟,在坚硬的石子路上磕头,磕得鲜血淋漓,那岂是因为被占了几亩地,能闹出的动静儿?整整二三十人啊,就算你说的那个什么孔二愣和严和尚再霸道,还敢占去这二三十人的几百亩地去,想当地主不成?借他们俩够胆儿,那可是吃枪子的罪过!”

薛向思索桥口村的事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越想越疑窦丛生,若仅仅是两个村霸,怎会有如此能耐,不仅惹得民兵队进村戒严了,就连卫齐名和俞定中也瞩目其上。想想在尤里村时,苏镇长收拾吴英雄的手段,仅仅两个老虎皮,戴了副手铐就把吴英雄给收监了,而压得满场吴英雄手下的打手不敢稍动。即便这桥口村的孔二愣和严和尚,再横上十倍,对上国家机器,也只有化作齑粉的下场。

如此想来,派人将这闹事的关押收监即可,何须劳动数十民兵出马,总不至于全村的老百姓会为了那俩村霸,和zf搞对抗吧。想到这一层,薛向自然猜到这戒严压根儿就不是戒的孔二愣和严和尚,怕是戒得那日磕头的方老实之流才是真的。当然,薛向也仅仅只能想到此节,却是猜不透桥口村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楚朝晖听了薛向这番分说,立时听下了手中正收拾着的碗筷,沉声道:“县长,照您这么分析,其中定是藏着什么,要不我抽空回趟老家,帮着打听打听。”

薛向摆摆手:“他们既然把整个村子都戒严了,恐怕你是打听不到什么的,还是我直接寻过去吧,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回,我倒是要看看这桥口村到底藏着什么猫腻儿。”

时下已是十月中旬,东北不似南方暑气仍盛,已然进入了深秋,夜里需得穿上毛衣方能抗住寒湿。此刻已是晚上十点,马头乡桥口村头的一间平房内,却是火光冲天,老远从缺了窗子的孔洞内,便可看见其内人头攒动,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这是一间约摸二十平的房子,早些年是县里水利站设置的一个观测水位的站点,因为此处不但是桥口村的村头,更是紧邻着老灌口。

这老灌口名字虽听着不气派,可渊源却极富盛名,正是松花江的支流在此处分成的一道水脉。因此,这老灌口水势极大,可以说是整个花原地区的储水库。正因为老灌口在整个花原地区,地位显耀,因此立国之初,便在此处设置了一处水位观测点。

谁成想,六九年,松嫩平原地震,将松花江通往老灌口的这道支脉给截断,断了水脉,从此老灌口便彻底成了个水库,不过不是花原地区的水库,而是萧山县的水库。老灌口失去了显眼地位,水位观测点自然便没了存zài

的必要,于此这间平房,先后就有了各样用途。

七十年代前五年,便是桥口村的著名牛棚,76年后,便成了孤寡老人集中营,直到78年那次著名会议召开后,组织上对特殊群体的照料,有了很大的倾斜,孤寡老人被转移他处,此处又空了出来。

“喝喝喝,癞头,你他娘的少耍奸,养鲤鱼呢?”

“五魁首啊,八匹马啊,老张你又输了,喝喝……”

此刻这间空荡荡的平房,俨然成了火锅店,而且平的地方,本来不甚宽敞,却因着空荡荡无一物,便连土炕也没余下,二十多人挤在里间,倒不是如何拥挤。

但见,中间两个火堆上,架了两口大黑锅,锅里红艳艳一片,炖得翻翻滚滚,硕大的肉片,大骨头,翻沉其间,四下里,摆了口大酒缸,一堆人吆五喝六的热闹至极。

若是楚朝晖在此,他那副酒瓶厚的眼镜,保管得碎一地。

原来,传说中,挑起大规模械斗的两名罪魁祸首,兼死对头孔二愣和严和尚正各自端了酒碗,五魁首,六六六,笑声满堂!

第七十五章 夜访桥口村

“二愣子,和尚,你俩给老子出来!”

孔二愣和严和尚正推杯换盏,边喝边划,玩儿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窗外起了呼喊,抬头望去,但见身高体长的高达站在窗外。二人看清来人,慌忙放下酒碗,奔出门去。

“高大队,您怎么得空来了,不是说您回县城了么,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进去和弟兄们整几锺,您放心,现宰的猪,好玩意儿都留着呢,您去了,咱就新下锅,这深更寒夜的,吃肉喝汤,那个痛快劲儿啊,和睡娘们儿,没啥区别。”

孔二愣奔在前边,出门就吆喝开了,边走边伸手进兜,掏出盒烟来,后边的严和尚顶着个大秃瓢,竟三两步,抢在孔二愣前边,把烟敬给了高达。

高达深吸一口,道:“别就tmd知dào

喝酒吃肉,要是这事儿出了纰漏,你俩在派出所的那堆烂账就是不算,估计也是打靶、吃花生米的命。”

严和尚道:“高大队,您说的我们都懂,我和二愣子可都是识时务的人,这天大的干系担在身上,咱们可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这大半夜的,一帮兄弟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也不成不是,所以就在村里拖了头猪,给大伙儿养养精神,壮壮士气。”

严和尚说罢,孔二愣赶紧接道:“就是就是,高大队,不是兄弟们松散懈怠,可您交待的那事儿,也不是咱们干着急就成的,那小子不来,咱也不能去县里堵他不是,这一连半拉月的集结,干耗着,空守着,按您交待。不能玩娘们儿,不能喝酒,可把大伙儿憋坏了。这不,趁着天黑。才让大伙儿松快松快,那小子总不至于半夜跑这儿来吧……”

高达不耐地挥挥手,打断二人的分辨,叱道:“少他娘的跟老子摆一二三四,这当口,谁出差漏,谁丢脑袋!你们tmd都是榆木脑袋啊。姓薛的不来,那事儿不也到了紧要关口?还敢跟老子瞎折腾,我看你俩真tmd活腻味了。”

“高大队,您别急别急呀。您又不是不知dào

,自打上回接了您的严令,咱们就把全桥口村的刁民们集中在仓库和几家大房子里了,门窗都钉上了,哪里跑得出来。那事儿保证万无一失!”

孔二愣名为二愣,说的是这家伙打架时玩楞的,可脑子是一点儿也不楞。

高达一把揪住孔二愣的衣领,“少给老子放屁,就这几天了。挺过去,皆大欢喜,挺不过去,就等着吃枪子吧,玛丽隔壁的,你以为老子愿意深更半夜地再下来,还不是被上面撵下来的,反正收拾姓薛的和那件事儿,算是撞山了,姓薛的不来最好,来就把先前准bèi

地那套,给老子演好了,记住,千万不能让姓薛的进村,否则,你我都得掉脑袋!”

说罢,高达一把推开孔二愣,指着屋内正吆喝得欢快的众人,喝道:“滚,赶紧叫这帮混蛋,给老子去巡夜,要是再让老子废话,老子tmd就废了你!”

孔二愣和严和尚都是当地著名狠人,平素横行乡里,欺压百姓,那是肆无忌惮,便是镇上一般二般的干部,碰上这俩大流氓,也得退让几分,可这二人在高达面前,偏偏没有半点脾气,即便这会儿都快被高达骂成三孙子了,也不敢回嘴半句。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叹姓高的小题大做,却也不得不转回房内,吆喝一众喽啰。

两人在屋内吼得声色俱厉,还摔了数个瓶子,以助声势,似乎在把高达处受的气,一股脑儿地向这帮地痞倾斜。

却说这帮地痞跟着孔二愣和严和尚厮混,图的就是大块肉,大碗酒,这会儿又没有什么占地盘,抢场子的说法儿,毕竟私营个体户还未诞生,这帮人就是想占场子弄钱,也没机会呀。因此,这帮好吃懒做的村汉聚拢起来,贪图的就是享shòu

,原本这些日子巡逻,把守,外加演内战戏,早让这帮人不耐烦了。今儿晚上,好容易把桥口村村长家的那头还未长成的肥猪给宰了,打了牙祭,这会儿,才混个半饱,又被吆喝着去巡逻,值夜。

这屋内的肥肉,烧酒,篝火,和屋外的茫茫黑夜、冷天,以及无休止的坑洼路,哪个更舒坦,这帮人几乎用脚都能投了票。

孔二愣和严和尚摔了七八个酒瓶,还是没震住众村痞,门外的高达早等得不耐了,见屋内半天都没动静儿,紧走几步,到得门边,一脚踢在破门板上,哐当一声,便将门踢倒了。

半夜起了浓雾,厚厚的雾霾混着冷气,袭进窗来,激得一众半醉的村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高达何等人物,在萧山县几乎是与公安局局长齐名的暴力机关掌控者。这高达踱进门来,压根儿就不说话,拿眼一横,众喽啰鼓噪半晌的叽喳声立时就止住了。

这边高达正待说话,忽然门外陡起一阵狗吠,未几,那犬吠骤烈,还听见了呼喝声,霎时间,高达的汗毛就炸了,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把脚就朝喧闹处奔去。这边的孔二愣和严和尚更是不敢怠慢,呵斥一声,也紧跟着出门去也。

这二位到底不比众喽啰只知dào

此来,就是配合民兵队戒严,外加混饭吃,却是知dào

此次的事儿到底有多大,先前高达说的掉脑袋,绝对不是吓唬人的。是以,这会儿,听见外边的响动,这二位和高达是一般惊恐,生怕出了纰漏。

这边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奔了出去,屋内众喽啰便是再不识数,也知dào

是出了状况了,立时一窝蜂地钻了出去。

夜风浓重,雾霭沉沉,入眼处,视线竟难看到二米开外,高达亡命一般向喧闹处奔去,砰的一声,迎头撞上一人,高达一把抓住那人,挥拳便要下捶,忽然,那人手上电灯一闪,惊道:“高队长!”

高达借着灯光,才看清来人竟是民兵大队的小陈,“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让人溜进来了,玛丽隔壁的,老子事前是怎么交待的,严守村口,严守村口,怎么还是叫人溜了进来。”

高达话音方落,四下里故噪声皆朝他这处汇集,未几,便堆了老大一团人,数十根手电筒,照得方圆五米内,恍如白昼。

高达骂道:“都tm堵在这儿做甚,给老子去抓人啊,去追啊!”

高达一声令下,数十人刚要行动,却被方才被高达扑倒的小陈喝止住,又听他道:“高队,您先别急,也不知dào

是不是有人溜进来啊,就是大黄直个叫,我以为有人,所以才扯着嗓子,咋呼了一声,可是没看见人影儿,听见响动,你们那边就咋呼开了。

退一步说,就算真有人,这大雾天的,哪里还拦得住,我认为还是赶紧去看看仓库和那几间关人的大房子,那里才是根本啊,只要那边没出差漏,就坏不到哪儿去,反之,若是真有人闯进来,咱们聚在这块儿,可别中了人家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啊。”

“好小子,有你的,回头老子重重赏你!”高达一巴掌拍在小陈肩头,复又冲众人吼道:“都tmd听见没,都学学小陈,给老子动动脑子,走走走,各归各位,连锁联防,都不要乱!

高达一声喝罢,众人答yīng

一声,立时散了个干净!

叮的一声,灯亮了,薛向拍拍满身的露水,抬手看表已然是凌晨三点半了。他褪下中山装外套,又踢掉鞋子,一个跨步就跳上了床。这间浪漫小屋原本是他特意为小家伙布置的,谁成想小家伙竟是没来得及住一宿,便去了岭南,倒是便宜了他自己。

柔和的台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配着屋内暖色调的装饰,温暖静宓,宽大的棕绷大床上,棉被雪白,薛向高高垫了枕头,懒得打散叠放的棉被,直接在怀里抱了,燃一只烟,熄了台灯,霎时间,屋内陷入了黑暗,薛向亦随之陷入了沉思。

薛向万万没想到,这次夜探桥口村,竟探出了这么个惊世骇俗的场面。

话至此处,今夜桥口村那番喧闹、围捕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便不言自明了。说起来,薛向之所以不明查而改为暗访,是因为有了前次城关镇的经验,他知dào

若是直接去了桥口村,保管真事儿是别想看到。更何况,他上次在全县发放教师拖欠工资,故yì

漏过马头乡,就是怕在马头乡露了真容,给自己将来的暗访造成巨大麻烦。

是以,薛向早早就存了暗访的心思,因为方老实等二三十人满头鲜血、叩首不断的场面,时时浮现在他的心头。

而选在今夜,则是因为下午他和楚朝晖的一番对话,让他认定了桥口村必然藏着惊天的秘密。是以,薛老三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惊疑,吃罢晚饭,夜幕悄然而降之际,他便从萧山县城出发了。这回,他原本打算的暗访,便改作了暗探。本来这种行为,对一个县长来说,是无论如何有失体统的,可眼下,却是薛老三最好的破阵方法。

桥口村的现状,他虽然不清楚,可卫齐名和俞定中一口一个特殊,就注定了,他不用非常手段,是甭想探出究竟的。

第七十六章 触目惊心 惨绝人寰

却说这桥口村离萧山县城足足四五十里远,而靠近萧山县城的城关镇尚且泥泞难行,那桥口村的道路如何,便可想而知了。好在薛向有了上回去城关镇的经验,便没带车,再加上这些日子,他详细查看了萧山县县志,和当地地理情况,尤其是对桥口村这矛盾集中点的地理熟悉到了极致,是以,今次他就未通知楚朝晖。

再说,这种来回百里,夤夜奔驰,对薛向这种国术高手来讲,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对楚朝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了。

却说薛向六点半左右,便穿过了县城大门,五十里的山路,他竟然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到得桥口村后,薛向借着月夜,窜高伏低,左闪右避,不知越过了多少沟坎,瞒过了多少暗哨,才进得村子。

这一路行来,薛向几乎以为回到了战争年代,且是最残酷的敌我斗争时期。因为摆在他眼前的这重重封锁,隐蔽明哨、暗哨,简直是叹为观止。

薛向入得村来,沿着墙角,屋檐,缓缓前进,边行边观察村中百姓的情况,哪知dào

没蹿几步,薛向便觉出怪异来。原来,满村竟没几户亮着灯火,起先,他还以为是村民早睡,或者为了省油,不舍得点灯照明。可他窜过十来家的时候,便明了了真实情况并非如己所想,而是屋内根本没人,因为薛老三这种人物,对声音,气息异常敏感,而薛向行了十几家,家家毫无声息,甭说鼾声了,便是呼吸声也无半缕。

于此,薛向便选准了目标。直奔那几家亮着灯火的大房子而去。在薛向看来,这帮人的防守虽然严密,却终究不得兵法之要。乃是外紧内松,进得光亮处。却是照得纤毫毕现,薛向一眼便扫准了明岗,暗哨,瞅准空当,蹿到把守的明岗、暗哨视线不及处,便现出身来,凑得窗前细细查看。

这一看。薛向便呆了,窗户用倒三角门板钉死了不说,屋内竟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人人面色蜡黄。挤在一处,静悄悄没有一丝生息,屋内冲天的臭气,隔得老远,便能闻见。

最让他不忍卒睹的是。竟有十来个青壮,被吊在半空里,身上满是血红鞭痕,没了一丝生气,而吊在空中的枯瘦手臂青筋狰狞。整条胳膊已然是乌青似黑,显然掉得不是一两个小时了,若是再吊下去,即便不死,两条膀子也得废掉。

薛向自问不是个多么有正义感的人,可他对劳动人民最朴素的同情心,或者说阶级感情,却是不容置疑的。见了此等惨状,薛向几乎要一拳头砸碎了门窗,将众人解救出来,可心底的理智让他知dào

如此行事,只会打草惊蛇,救人一时,害人一世。

尽管薛向见识了桥口村现如今的情状,却是依旧探寻不到造成如此情状的根由,此刻,他决然不信是桥口村的两个村霸造成的此种局面,因为村头把守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制服的萧山县民兵,村霸能使动数十民兵?

至于萧山县的官方解释,为了防止大规模械斗,才派民兵进村戒严的谎话,此刻不戳自破,况且,薛向从来就没信过这种哄孩子的解释。

毕竟这会儿可不是后世有网络、舆论监督,这会儿的地方zf对地方有着绝对的掌控能力,甭说几个村霸闹事儿,即便是整个村子暴动,甚至用不着县zf发兵,便是镇zf就能轻易将之扫平。对付几个村霸,何须劳师动众,直接抓起来拉倒,而且绝不怕你家族庞大,定然是来多少闹事儿的,就抓多少,即便弄死弄残了,怕也是没半点责任。

这会儿,薛向见了屋内的惨状,心下焦灼,却又没法子营救,甚至连继xù

探询都不成了,因为,他要探询,必须有人作答,可这会儿能口吐人言的桥口村村民被一股脑儿地拘到了一起,叫他去寻谁来问。

既然注定无果,薛老三便决定抽身而退。谁成想薛向刚转过头,便听见屋内传来惨烈的呻吟声,原来一位被吊在半空的壮汉突然转醒过来,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薛向听着这叫人牙酸的痛苦嚎叫,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恻隐之心,蹲身在地上拾了片碎瓦,拿手掰成数块,磨尖一侧,伸手扶住一侧窗棱,轻轻一掰,便将窗棱摆下一角。

随后,薛向便将手中的瓦片,如飞刀一般,射出去,他连扬十三下手臂,屋内便有十三下啪啪声想起,原来是绳子被割断,吊在半空的人落地发出的声响。

薛向这边动作本来不大,谁成想,屋内的响动声,惊动了拴在门前的大黄狗,那大狗立时狂吠出声,霎时间,四周的喧嚣便取代了宁静。

以薛向的本事,自然不怕人发觉,何况时值大雾漫天,闻得犬吠、惊呼、狂喊,薛向竟是宛若未闻,也不奔也不逃,隐进浓厚的雾霭中,就这么大步去了。

此刻,薛向熄了房间的灯火,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那十数双被吊得乌青发黑的臂膀。他实在是不明白,桥口村的百姓为什么会遭此厄运,毕竟村霸霸田之说,已然不攻自破。再说,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而能让桥口村全体村民遭厄的原因,薛向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利润”字,且定然不是一般的小利,而是能让萧山县某些大人物动心的利,因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动民兵队的。

“可桥口村就这么一个二三百户的小村子,村子里田地虽然不少,可对一县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再者,附近又没什么矿山,到底哪里有利,哪里生利呢……”薛向发xiàn

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偏执中,越是想不透,他越钻牛角尖,想得脑子生疼生疼的,可思绪却依旧停止不下。

薛向猝然起身,打开房门,溜了出来,此时,外边的大雾渐渐散去,夜色却是好了,夜风如水,明月似钩,不远处的数株垂柳轻轻摇摆,如镜的月亮湖觳纹横生。美景当前,脑子里的执念轻了许多,薛向不敢立时回房,便在门外静静地立着。

这一立,就立到了东方发白,薛向心头的偏执轻了,却依旧毫无睡意,因为,这半宿的静立,已然让他打定了主意——堂堂正正地前去桥口村,将众村民解救出来。

细说来,薛向这一夜静立,虽未想透桥口村的问题源头,却推翻了昨夜生怕打草惊蛇的想法。因为他发xiàn

若是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他是永远无法探究到事情的真相的,毕竟人家都封死了消息源,他如何探询。

现下,他要做的不是什么怕打草惊蛇,反而就是要打草惊蛇,因为一池春水,只有搅动了,搅浑了,他才好浑水抓鱼!再说,若是这些村民依旧被这样虐待似地软禁,怕到最后,也难有几个活下来。

既然已打定主意,薛向心结全开,只待天色放亮,他便要开始自己的行动。

清晨第一缕阳光打在薛向身上的时候,隔壁的夏家母女的房间也有了动静。薛向知dào

若是夏家大嫂见着自己,保准又是一车的感谢话,以及严令夏家大妹、小妹不得和自己争水。而且薛向也知dào

这一家三口,就没一个是不忙的,是以,他不愿耽搁人家时间,转身回房,抱了洗刷用具,朝前院的水井行去。

薛向刚打了一盆水,夏家的堂屋开了,夏家小妹穿着拖鞋,步了出来,“薛大哥,小适妹妹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可想她了,还有,下次,你和她打电话时,能不能帮我谢谢她呀,她送给我的零食,真是太好吃了!”

相处有日,这一家子倒是和薛向熟捻不少,又兼薛向时常从县委食堂弄回好菜,来和夏家人凑桌,便连最看她不过眼的夏家大妹,近些日子,对他的冷言冷语也少了许多。而夏家小妹和夏家大嫂对他,则是更显亲近,是以,这会儿夏家小妹再没了从前的不好意思,和他说话也放开了许多。

“要谢,到时见面再谢吧,我想她明年暑假肯定会过来的,到时你们好好玩儿!”

薛向知dào

夏家小妹说的是小家伙从岭南寄送零食来送她的事儿,说来也巧,昨天中午刚通完电话,下午包裹就到了,薛向拆开小家伙指定给自己的黑色包裹看了看,竟是些风干的各色野味,便干脆连同夏家小妹的红色包裹,一并送给了夏家。

夏家小妹点点头,还待再说,却被夏家大嫂叫了回去。

洗漱罢,薛向便直奔了县委大院,在食堂用过早餐,返回办公室时,楚朝晖已经在了。薛向交代楚朝晖几句,要他帮着遮应,凡是来找,一律挡驾,说罢,他则转身出门去也。

这会儿,薛老三还意气高涨,却哪里知dào

这一去,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第七十七章 严阵以待

北地向来是寒来早,可今年的冬季似乎格外地早,还不到十一月,这北地的早晨已变得让人十分不耐。

寒风呼啸,冷嗖似刀,便是高达这等生于斯、长于斯的北地壮汉,也不得不咒骂这鬼天气,因为他是穿着单衣在清晨的寒风里奔跑,细说来,这奔跑的时间已经持续了半个多钟头了。当然,高达如此奔跑自然不是在晨练,而是清早接到了薛向下乡的消息,赶着去布置那个已经准bèi

了半拉月的“盛大欢迎仪式”。

高达到了村口,先集结了民兵队,检查了仓库和三间大屋的封锁情况,而后训了通话,便招呼副队长贾乃亮连着民兵队撤到了村东头。你道高达为何这般行事?原来这数十民兵并非、也不可能全是他的心腹,而兵民们前来戒严桥口村乃是领着县里的命令,说是弹压地方,维护稳定,并非高达私自行为。而眼下,他高达要算计薛老三,若是这帮兵民在侧,那可就是大麻烦。

首先,若是薛向真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或者手脚骨折,那他高达如何分说得清?毕竟他领着一帮民兵在侧,还让薛县长挨了打,怎么也得被追究责任。其次,这帮民兵可并非全是他的死忠,而薛向又是县里名正言顺的主要领导。若是让这帮民兵知dào

了薛县长被围了,说不得不待他高队长吩咐,就先冲着去保驾勤王立大功去了。

这边高达刚遣走一众兵民,在村西头,也就是薛向到来必经之路,守候的孔二愣和严和尚飙了过来。

“高大队,人果然来了,已经到刘湾儿村了,奶奶的。您放心,这回咱爷们儿非卸他一根膀子不可,不为别的。就凭这小白脸二十啷当就敢当县长,咱就得叫他知dào

知dào

这萧山县的天多高。地多厚。”

说话的是孔二愣,这家伙此时没有来的热血沸腾,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有这种反应,以往打架,几十上百人互殴,也见识过,可今儿个确实有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兴奋。竟比第一次睡娘们儿,还要来得冲动。

其实,孔二愣这种感觉倒是很好理解,用句老话。就叫作揭竿而起,推翻统治阶级的莫名快感,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他薛老三乃是堂堂县长,在这帮人眼里无异于土皇上。现下有了光明正大收拾皇上的机会,草根屁民,焉能不兴奋?

“就是就是,高大队,还是照您的意思办。两只胳膊,一条腿,非让这小子再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不可,什么他娘的县长,在桥口村,是龙也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也得给咱爷们儿卧着,多大的官儿都不好使,就是中央的人来了,咱哥们儿说揍也就揍了……”

严和尚这会儿也跟着鼓噪起来,他倒是比孔二愣还兴奋,满面红光不说,大冷天的,光秃秃的脑袋非但没戴帽子,竟连上身也没穿衣服,打着个赤膊,露出满身的腱子肉,彪悍异常。

此刻,高达却是未有半点兴奋,而是莫名的紧张,他倒不是担心薛向能敌得过这数十壮汉,就算上回薛老三作弄毛有财,露出些武力,不过在高达看来,薛向也不过是个力qì

大的毛孩子,他不担心薛老三能逃得了这顿打,他担心的是,怕事儿到最后,被推出去作了替死鬼,毕竟名义上,他和他的民兵队正是为了戒严,才驻扎在桥口村,可戒严的当口,薛县长被人卸了膀子,往轻了说,他就是办事不力,挨个处分了事儿,往重了算,那就是玩忽职守,估计民兵大队队长的职位肯定是别想保住,再重些,那他就不敢想了。

高达心中忐忑,沉吟不语,而孔二愣和严和尚却越说越带劲儿,嘴巴里竟是薛向如何痛哭流涕,抱头痛哭,哭爹喊娘叫爷爷的场面。高达听得不耐至极,暗骂,若不是你们这帮家伙背着无知农民的牌子,一般二般的人谁敢动人家一下,奶奶的,这无知,什么时候也成了免罪的招牌呀!

尽管高达心下不喜,却还得指着这二位处理,便没喝骂出声,而是笑着附和几句,附和完,又交待二人千万不可弄成重伤,更不能把人给弄没啦。孔二愣子和严和尚敢算计县长,却是不敢丝毫违逆高达的意思,再三拍胸脯保证,绝对会留下薛向小命儿。

三人又寒暄几句,西北方,远远奔来一人,不及近处,便听见那人呼喊:“到莘庄了,到莘庄了……”

三人听清喊声,脸色陡变,高达急道:“就看你们的了,十五分钟时间,十五分钟,我就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要是十五分钟摆平了姓薛的,再干完那件事儿,你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动刀动枪了,铁饭碗给你们留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这两件事儿,有一件出了纰漏,你们下半辈子就再也没有动刀动枪的机会了。”

高达恩威并施,说得阴恻恻,孔二愣和严和尚凛然一惊,脸上再无半点笑意,齐齐点头,二话不说,便冲着那奔来之人迎去,未几,三人汇合,一并朝村西头奔去。

说起来,薛向此次出巡前,还交待楚朝晖,若有人来,一律挡驾,实则是故yì

为之,他压根儿就知dào

自己这番下乡,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毕竟青天白日,可没夜幕和浓雾给他遮掩身体,又兼他薛某人前次下乡闹出的动静儿太大,说不得这会儿县里有多少眼睛正盯着他呢。

薛向是早上七点十分,跨出萧山县城的,因着惦记桥口村的那帮苦命村民,行到偏僻处,就使开了本事,两条腿迈开,迅急如风,宛若最强dà

的越野汽车,从萧山县到马头乡,整整三十里路崎岖不平的坑洼路,他也只花了一个小时,便到了。

薛向此次下来,不直趋桥口村,而先奔马头乡,正是遵循他昨晚计较好的打草惊蛇之计。既然要打草,不若往大里打,他来马头乡,便是要惊惊这桥口村,如果不让那帮人慌乱,露出破绽,他又怎好浑水摸鱼。况且,他来马头乡还有第二层意思,那便是领了乡里的干部齐去,毕竟解救村民容易,安抚情绪那就困难了,更何况,桥口村的人不识得他,而民兵大队恐怕也少有认识他的,因此,他倒是需yào

朝马头乡的干部借力。

薛向的想法很丰满,可现实却很骨感。桥口村那边压根儿就不曾慌乱,连被关押在仓库和三间大房的那些村民都未曾转移,更不曾释fàng

,来应付他薛某人即将到来的检查,人家想的就是薛某人到来,直接把他干倒,干进医院,又何必惊慌?

桥口村那边严阵以待,而马头乡干脆就更荒唐,给他薛某人唱了出空城计。原来薛向到时,乡zf内,别说代理书记、乡长冯开山不在,干脆就连一个有级别的干部也未曾寻找,一问看门和留守的一众干部,竟是无一人得知。

事到如今,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下来的消息果然提前走漏了。

遭遇了如此冷遇,薛向心冷之余,倒是激起了胸中的万丈豪情。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规矩这玩意儿,别人跟你讲时,你讲才有用,别人不跟你讲时,你还讲规矩,那就是自寻苦头。

薛向一脚踢开乡zf的破大门,便直插桥口村而去。桥口村的地理他早已乱熟于胸,昨夜摸黑,尚且不曾迷路,这青天白日的,自然更是无碍。

十多里野路,两烟的功夫,薛老三便到了。昨夜天黑,他不曾来得及打量桥口村的情状,现下一路行来,才知dào

荒凉到何等程度。原本马头乡在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中,便是最贫困的所在,而眼前的桥口村变成了马头乡贫困程度的最好注脚。

还未转到村口,荒凉和萧瑟便扑面而来,眼前出了茅草,便是黄土,不说石子路,便是平整的泥巴路在此处也是难寻,数十座稀稀拉拉,矮矮小小的房子瘫在茅草更深处,便把这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的朝阳,也映衬得凄绝了几分。

村头是一条小路,窄窄地只容一道板车通行,窄道两侧便又是无尽的野草杂花,薛向刚穿过这条窄道,站上了村头的第一间房侧,耳边便有鼓噪声传来,侧目西望,但见三四十青壮,分作两拨,或持了棍棒,或拎了柴刀,或举了钉耙,或抱着铁锹,呼啦啦地,对打得不亦乐乎,间或还有惨叫和谩骂声传来,惊天的喧嚣,霎时打破了宁静。

眼前的这群人,薛向虽未见过,却绝不相信他们全是桥口村的村民,因为这帮人的脸上皆是一副面孔,那就是吊儿郎当里,夹着玩世不恭,桥口村即便再是流氓扎堆,也不可能二百来户人家,就出产这三四十号流氓。

再者说了,眼前这帮人拼斗得虽然凶残,间或还夹杂着惨叫配音,可薛向这群架之王,一眼便能窥出这帮人纯是在装腔作势,演戏而已,至于演给谁看,光看自己到了村头,就好似打响了发令枪,便不问可知了。

第七十八章 演得猴累猴累

薛向不知dào

这帮人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却是验证了之前的想法,那就是因为桥口村村民孔二愣和严和尚争斗,才引起了戒严之说,是站不住脚的。

先不说昨晚,他亲眼所见满村的村民被集中的惨状,便是眼下,这边打闹半晌,也未见那支戒严部队——民办大队杀到。如此一来,便是傻子也知dào

所谓的戒严部队,和暴动分子,压根儿就是穿的一条裤子。

这边,薛向原地抱了膀子看戏;那边厢,演戏的众人却傻眼了。

趁着吆喝声,和铁器碰撞声大作,孔二愣急道:“和尚,这tm是什么干部,也太tm没人性了吧,还tmd县长,我呸,咱老百姓这儿都快打死人了,他个王八蛋倒好,抱了膀子看戏,忒不是东西啊,和尚,你说咱这演的何时是个头儿呀,那边高大队可只给了十五分钟啊。”

铛的一声,严和尚拿了钉耙架住了孔二愣砸来的铁锹,骂道:“叫个屁啊,做戏得做真啊,要不然还演个甚,就那小子的麻杆身材,老子一个个就摆平了,何必招呼这么一伙人,再坚持会儿,我就不信那王八蛋是铁石心肠。”

说罢,严和尚又冲左近二人喊道:“狗子,石头,你俩给老子倒地,装像些,mbd,没见过这样当官的,就是远远的喊几声也是应当应分的呀,玛丽隔壁的,演得老子齁累齁累地。”

铛的一声,严和尚身边的两个青年应声而倒,紧接着严和尚便扯着嗓子喊道:“孔二愣,我c你mbd,兄弟们并肩子上啊,为狗子和石头报仇,弄死他们。”

严和尚喊得声嘶力竭。场面也越发壮烈起来了,严和尚边打边拿眼偷瞅薛向,但见这会儿。薛老三已经不是方才抱臂看戏的造型了,人家已然从荷包里掏出了烟盒。准bèi

打火点烟。

见此情形,严和尚真个是被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要出声谩骂,和他对打的孔二愣先恼了:“玛丽隔壁的,按先前高大队交待的法子收拾这小子,老子起初还觉得不落忍。这会儿,老子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和尚,不行啊。再这样折腾下去,高大队那边就要过来了,到时人还没拿下,岂不是完蛋了。”

严和尚挥舞着钉耙砸在孔二愣的铁锹上,骂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直溜溜地冲过去打人吧?这样不行啊,高大队交待了又交待,嘱咐一定得弄成,这小子掺和进了械斗,被无知的村民无意致伤致残。

高大队怕担责任。咱们也怕啊,不弄成无意,你我还真tm敢打县长?德性!”

铛的一声,孔二愣夹住了严和尚的钉耙,“有了!咱们这么办,你这边进,我这边退,边打边朝那边围去,到得近前,咱们把圈子打散,把那小子围在中间,然后咱们在边打边合拢,到时候,那小王八蛋就是笼里鸡,网中鱼,看老子怎么炮制他。”

这边孔二愣一言既出,不待严和尚拍案叫绝,四周闻见声音、且早已演得不耐烦的喽啰先就出声叫好,不待严和尚和孔二愣发话,便一哄而散,朝薛向那方围去,这番迫不及待地追击,急得严和尚不住在后边嘶喊“慢点儿,慢点儿”,可这会儿,都见了肥肉近在眼前,谁还能不着急,竟是无一人停步。

孔二愣和严和尚相视一眼,也顾不得这许多,朝着人群便追了过去。

却说薛向看戏半晌,早腻味了这帮人的拙劣演技,这会儿之所以没调头转身,便是在猜测这帮人演戏的目的,此刻,见这帮人朝自己散来,立时便明了其中因果,心头冷笑之余,却是在暗自感叹,基层的斗争有时比高层的斗争更显残酷,因为这帮人压根儿就没底线,什么流氓手段都使得出,若不是自个儿武力无双,怕是换个再聪明十倍的人在此,也得败得一塌糊涂,毕竟以力破巧之时,只要蛮力够大,再巧的劲儿,也别想抗住。

见众人急步围来,薛向却原地不动,依旧淡淡地看着众人,手中烟火明灭,脚下却不住勾连四周的石子,遇上大块儿的,脚下使力,将之碎开。

此刻,薛某人已然动了杀机。

却说,此前,薛向距离孔二愣和严和尚摆成的战场,不过百米有余的距离,这会儿一众壮汉,追打着,狂奔而来,速度自是极快,瞬息便到。这帮人倒是没全忘了孔二愣的计策,散散的围了个圈子,又各自寻了对手厮打起来,甚至有的还和自己方才厮打的对手,合力攻击另一位。

这番乱了套的“话剧”,看得薛向直欲发笑。

圈子越围越紧了,乒乒乓乓地铁器交织声,也越发地刺耳了,而薛向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脚下的碎石子却越来越多了,散散地摆了一堆。

这帮人行事倒也谨慎,直到圈子围成了直径十米左右的圆时,孔二愣才发一声喊,直冲对面的严和尚扑去,孔二愣这声喊出,便宛若打响了发令枪,四十多壮汉,竟齐齐动了身子,朝各自的对手扑去。

看似是在朝既定对手进攻,可这番进攻的方向,却齐齐指向了圆心处的薛老三。细说来,这会儿这帮人就没一个对这笑兮兮小白脸有好感的,先不说为了麻痹薛向,这帮人辛辛苦苦,劳心劳力,演了半晌戏,就单论薛向这年纪轻轻的县长,就该让这帮人有绝对生气的理由了。

眼下,众人鼓足了气力,朝薛向扑来,手中各样式的家伙高举着,似乎早已忘了将眼前这人打伤打残的交待,直若要乱刀齐下,将之分尸一般。

眼见着数十人齐齐逼近,已到了近前,薛向终于动了,但见他左脚在地上轻轻一扫,便飞起七八粒石子,右脚霍然踢出,半空里连摆数下,那飞在半空里的七八粒石子,立时便如电光一般,朝着奔在最前方的数人射去。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八声闷响,八声惨叫,石子落点都在一个位置,正中眉心,挨了那石子的七八人立时倒地,半空里鲜血如染,流了满脸。

却说这七八人一倒地,便阻了阻另外三十多人的来势,薛向故伎重施,又踢出七粒石子,打倒七人。

霎时间,满场鲜血横飞,惨叫迸起,惊得进攻的众人彻底止住攻势,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抱他的脚!”

不知谁发一声喊,彻底激活了呆立的众人,最靠前的那几位竟是直接腾空,齐齐朝薛向的双腿扑来,半空里身子就倾斜了,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便是挨一石子,也要倒在他脚下。

果然,薛老三踢出五粒石子,击中了五人,却是没阻住那五人的来势,毕竟薛老三气力再大,也不可能用石子把人撞飞开来,再说,他也未使出全力,若是真个全力施为,那尖锐石子怕是早已如箭矢,要去了无数性命。

却说被薛老三踢出石子击中的五人,倒地霎那,便有三人摔在了他脚下,抱住了他的双腿,另外两人却是原地打个滚儿,把薛向脚下摆得一团石子,给滚散开来,叫薛向再不能如从前那般连击。

见薛向被这五人抱住,另外还保持站立姿势的一众人等,忽地齐齐舒了口气,一口气舒完,竟又齐齐心底发起寒来。方才的攻击,虽然酷烈,却是电光火石,众人只觉眼花缭乱,却是来不及回味。而这会儿,见薛向被制住,激烈的场面业已凝固,众人才静下心来,思忖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想,众人忽然毛骨悚然起来,直觉方才的场景万分不可思议,更有人心底在想,原来隋唐演义竟是真的,竟真有李元霸啊!

一帮人相顾无言,沉默半晌,还是孔二愣最先回过神来,叫到:“干他娘的,时间不多了,完不成任务,大伙儿都得完蛋啊!”

却说这帮人演戏,原本就是要在混乱场面中,将薛向殴伤殴残,最后便有了顺理成章的官方说法“薛县长在排解村民纠纷中,被不明真相、漠视法律的村民殴伤殴残……”,一切的表演皆为了这个目的。可谁成想,薛向竟如李元霸在世,一帮人围了圈子,拿了家伙都没将他拿下,显然让薛向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受伤的想法就不成立了,孔二愣便索性说开了,打算玩儿明的了。

在孔二愣想来,眼下就只薛向一人在此,便是明着将之弄残了,也可用原先想好的那套说词,毕竟没了认证,人嘴两张皮,薛向一张嘴,自己这边四十多张嘴,还怕拼嘴么?

孔二愣一声喊罢,严和尚微愕,便想通其中关节,再看地上满脸鲜血打着滚儿惨嚎不止的兄弟,冲着被抱住双腿的薛向骂道:“王八蛋,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

说话声儿还没落,严和尚提了钉耙,便朝薛向当头打去。

第七十九章 席卷

薛老三没想到自个儿手下留情,换来的竟是这帮人的恼羞成怒,此刻,竟然想要了自个儿的命。

薛向发了火,这帮人的结局自然不言而喻(和谐盛世,不参与打斗)。

却说薛向这厢刚打完收工,远处便传来了人声。

“不对呀,严和尚和孔二愣那帮混蛋死哪儿去了,收拾个把人,要不了这许久吧,高队,您说他们会不会把人整死了,抬去偷偷埋了,要真是这样,咱俩可就完了,高队……”

“老贾,紧张个屁,老子交待过了,让弄伤弄残就好,晾他娘的严和尚和孔二愣没这个狗胆!”

“可人呢,一堆人哪儿去了,总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四十多号,逃也逃不了这么干净啊”

“……”

这二人正是高达和其心腹民兵大队副队贾乃亮,原来这会儿,高达估摸着时间,应该完工了,便招呼了贾乃亮一道摸了过来。哪成想,竟遍寻不见孔二愣和严和尚这帮人,便边寻摸边聊了起来。

你道这二人是睁眼瞎子,还是怎么回事儿,青天白日的,怎会寻不见这三四十人?说起来,也怪这桥口村太过荒凉,一人多高的茅草杂树数不胜数,又兼坑洼极多。这会儿孔二愣和严和尚一伙儿人全被薛向撂翻,踢进了一道深沟里,这沟原本就是道水渠,既长又深,两边茅草密植,自然隐秘至极,脚高达和贾乃亮走到二三十米开外,依旧难察这边的动静儿。

却说这会儿薛老三便坐在沟沿上,刑掠孔二愣和严和尚,听见二人的对话,立时就停了手。说起来,薛老三遭遇了眼前这出闹剧。自然猜到民兵队必然参与其中,进而也想到了民兵队的高达掺和在内。想到了高达,薛老三的思维一下便发散开来。想到了毛有财,想到了宋运通。甚至想到了卫齐名。因为他相信高达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敢来对自己实施这种**损毁的手段,那这背后的黑手是谁伸来的,便没有多少想象空间了。

一念至此,薛向真个是毛骨悚然,前世,他倒是听到过不少基层官场的黑幕。比如就有副县长买凶,干掉正印,他自己好转正,而且这个段子。还是出自另一时空的铁腕总理之口,真实性不容置疑。可尽管这故事,再真实,可听在他耳里,也只是当了故事。毕竟其中传奇志异的色彩太过浓厚。

可今次,他自己的遭遇,却是让他彻底信了那个故事,也彻底信了基层的斗争,压根儿就没底线。他自问到萧山县后。不过就是在财政上,收拾过毛有财,在人事任命上,和他卫某人别过一次苗头,便是这仅仅的两次别扭,竟让对方起了如此大的机心。从方才高达的话中,薛向知dào

卫齐名并没存了弄死自己的心思,可重伤、致残却大能想象。

再结合方才这两拨人不直接攻来,而是莫名其妙的演戏,薛向立时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若是他薛某人没有无双武力护身,被重伤,乃至被致残,想必他卫齐名最多也就是背个处分,毕竟明面上,是他薛某人调节村民纠纷不利,而且是私自下乡,并未接受县委委派,亦未在县zf报备,遭遇了村民斗殴,才至如此。硬算起来,也只能是天灾,而非**,如此一来,他薛某人只要不死,卫齐名便不用担多少责任,轻轻松松便将薛向这枚隐约成势的钉子拔出,代价还低得惊人!

想通其中关节,薛向忽然感激起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感激起顾长刀来,若非这具身体拥有的无双武力,不说他薛某人现如今在四九城是个什么模样,便是下到这极北之地,怕也是惨淡收场,能否活命还是两说呢。

却说薛向这厢沉默无语,一时忘了制住孔二愣和严和尚,这两人立时在坑中大声呻吟,呼喊起来,意在给高达报信,免得这二人瞧不见内里情状,吐露更多内情。

孔二愣和严和尚叫出声来,惊动了高达,自然也惊醒了薛向。薛向见已然被喝破,再无隐藏的必要,便干脆立起身子。哪知dào

他这厢刚立起来,高达和贾乃亮便已奔到了近头。

“薛……向……长!”高达瞅见完好无损的薛向,差点惊爆了眼球,原本惊声叫出的薛向,赶紧在后面补了个“长”字,好在这“向”和“县”字读音类通、相近,连起来读,倒也能入耳。

薛向双眼紧紧盯着高达,皮笑肉不笑道:“是高达同志啊,怎么刚才不见你,也没瞧见一个民兵,县委交待你们民兵大队戒严桥口村,怎么着,你就是这么个戒严法?”

“我,我这就去召集同志们,听薛县长训话。”说罢,不待薛向接茬,高达竟大步朝西北方去了。

高达如此慌张,在薛向看来自是被自己听见隐情,而引起的慌乱。

此时,薛向哪里知dào

高达这一去,却掉了自己的性命,也差点害得他薛某人丢了性命。

却说高达无端离去,薛老三不但未拦,甚至也没起半点怀疑,倒是一边跟来的贾乃亮傻眼了,高达这一走,可就把他给晾了,他倒是也想学了高达,转身逃离了事,可终究没那个胆量,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县委常委。

在他想来,或许薛县长奈何不得高队长,可要收拾自己,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贾乃亮这厢无语凝噎,薛向也顾不上盘问这小子,眼下的事儿,已然不是盘问一两个人就有准儿了的,他打定主意,索性就去问那帮被困的村民们吧,不信这帮人说不出点蛛丝马迹。

然而,这回薛向却是想差了,哪里是说不出蛛丝马迹,这帮村民简直是把前因后果,抖落了个底儿掉!

却说薛向直趋昨夜夜探的那间大房,先一脚踹破了门槛,吆喝一声自己的身份,并谎报是县里派下来的调查负责人,而后转身就走,如是再三,另两件瓦房和大仓库的村民一道被他放了出来,在打谷场集合了。

是时,天气阴沉,冷风如刀,可打谷场内,却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而这热闹,却非是欢腾所致,而是满目的抱头痛哭,哭天抢地,二三百村民就无一个不下泪,无一个能站立的。

细说来,这些日子,这帮村民可是遭了天大的罪了,虽然被集中起来,人多冻不着,窗子开着憋不着,吃喝皆供,饿不着。可实jì

想想,便知其中苦楚了,数百人一间房,吃喝拉撒睡,全在里边解决,更有男女同在,别的都好说,单是这解手,便是莫大的折磨。

半拉月时间,这帮村民跟待在粪坑里没什么区别,亏得四面门窗虽然封死,但皆破漏,才不至弄出人命,即便这样,那种地狱式的折磨,也让这群村民思及当初,不禁泪如雨下。

秋风潇洒,涕泪如雨,看得薛向也是心酸。又过片刻,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中年来,到得近前,噗通一下,就给薛向跪着了,继而,满场哭声立止,齐齐跟着这中年人跪了下来。

桥口村虽然是个小村子,可也有二三百户人家,这会儿的家族式模式并未完全解体,一家人口极众,这会儿,宽敞的稻场上,千多人齐齐跪地,那场面悲壮地无法诉说。都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且不知,这人过一千,也是遮天蔽日,眼前的景象,绝对不是后世的特效大片,能营造出来的。萧萧白发并垂髫童子同跪的场面,任是再铁石心肠之人怕也不得不动容,更遑论薛向这本就心思细腻,温润如玉的男人。

薛向赶紧抢上去,伸手扶住跪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方同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说罢,又冲场上的上千村民重复着同样的话。

话至此处,跪在薛向面前之人的身份,便明了了,正是薛向履新那日,在县界处,领着众青壮叩首的头领方老实。

方老实按住薛向的双手,就是不起身,喊道:“薛县长,我们这一跪,不止谢您这次的救命之恩,还想请您转告县里,千万不能炸堤,千万不能炸堤啊,咱们桥口村上千口人,祖祖辈辈都靠这老灌口边上的数十倾地过活,这炸了堤,叫我们吃什么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说话儿,方老实又磕起头来,方老实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动静儿极大,满场村民皆听了个分明,这会儿见方老实一叩首,皆跟着磕起头来。

薛向条件反射一般,将方老实的身子扯了起来,接着,却不再说话,而是原地呆住了。

此刻,他脑子里,因着方老实这句话,忽然灵光乍现,此前无数的谜团,无数的线头,都在这时霍然贯通,解了开来。

村民磕头,村霸闹事,兵民队戒严,炸堤,毁田……

串串线索,此时终于勾连到了一处,这会儿,薛向才知dào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答曰:利益!

ps:严重道歉先,没法子啊,这章是被警告的,必须删改,所以只能删节了,拿后边的补充,要不然故事就乱了,或者断了,之后会依次修改的,不会让大家重复订阅的,另在此承诺,本书最后一章免费,来道歉;

再次道歉,另群共享里会发一些删节,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加群:二一八,二**,四三一;

第八十章 后果前因

“正是有了炸堤,才有了村民叩首保堤;有了村民磕头,才有了村霸因为什么所谓的占地抢地而械斗,有了械斗;也就有了民兵队的戒严,而这戒严真zhèng

戒的不是什么村霸,而是会同村霸一道戒严桥口村的村民,防止消息源扩散。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炸堤,而炸堤则是为了引水毁田,而引水毁田,则是想借天灾朝上边伸手要钱,而之所以持续到今天还不开炸,怕就是在等这雨季结束,在等这秋汛高峰,如此一来,报上去,便不是炸堤了,而是秋水灌河,势大难阻,因此溃堤,乃是天灾,而非**……多么美妙的理由,多么绝好的计策,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要钱的最大理由……”

薛向思忖桥口村的事儿,不知已有多少时日了,几乎把所有的要素,包括地理,天气,村民状况,都考lǜ

进去了,却是依旧搜寻不到原因,而这会儿方老实一语点破,他脑子里,前后线索立时就接上了。

说起来,也非是如今的薛向不够聪明,而是如今的薛向依旧不够腹黑、阴暗。他哪里会想到竟有人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朝上面来要钱的,这无异于自砍一刀,骗医药费。

“也许这一刀砍在村民身上,好处落在县里,所以他们才甘之如饴吧!”薛向心中长叹口气,说起来,后世这种骗补贴的法子,报纸上虽然未报道,薛向身在宦海,虽在低层,却是听一帮同事谈论过,当时,他只做是笑谈,闲侃。现下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著名的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这会儿,薛向才明白了。那次常委会上,争论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时。刀来枪往的卫齐名和俞定中为什么在谈论桥口村状况的时候,是那样一致的含蓄。想到此处,他又不禁想起了那晚,在廖国友小院中,酒罢之后,廖国友含蓄的冲自己提了两点意见,其中一个便是交待自己别在桥口村上纠缠。

现下想来。其中未必没有廖国友正话反说,希望自己在这事儿上继xù

纠缠,和卫齐名再次发生冲突的可能。但同样也说明了,姓廖的是知dào

桥口村中的猫腻的。再看那日常委会上,廖国友对俞定中的紧跟紧跟再紧跟,再到那日在县委大院,偶然听到张萍埋怨廖国友跟随俞定中的事儿,如此一来。廖国友和俞定中的亲密程度不问可知。那么,这廖国友都知dào

桥口村的猫腻,俞定中又怎会不知?

如此一来,卫齐名知晓,俞定中知晓。萧山县县委县zf两大班长都知晓了。再看那日会上,一众常委皆对桥口村的事儿闭口不谈,对卫齐名和俞定中拿桥口村现状说事儿,也无诧异,想必,这桥口村的事儿,在班子会上,除了他薛某人,恐怕早已达成了广泛的共识。

想通了所有的关窍,薛向心冷之余,悚然大惊。方才,高达见了自己,竟然丢下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就逃,如此一来,他去做什么了,便不问可知了。毕竟傻子都能想到他薛某人收拾了一众村霸,必然会解放桥口村的一众村民,解放了桥口村的村民,自然就能问出其中关窍。想必炸堤事宜决然不会再等到什么秋汛高峰,而是势在必行了。

一念至此,薛向大吼道:“小孩,老人留下,青壮跟我走,有人要炸堤了,你们从南坡走!”

说罢,薛向不待众人应声,抬头了就奔了出去。说起来,这萧山县的地理和县志,他薛某人反复读过多遍,其中又尤以这桥口村的地形,他最是熟悉,毕竟当初为了找寻桥口村谜团的原因时,他可是对着桥口村的地理图,看了不知多少遍,甚至还找到了水利局,要了桥口村的详细布局,具体到了一家一户。

可以说,现下的薛老三对桥口村地形的熟悉程度,较之桥口村原住民也不遑多让。

因此,薛向的这声叫喊,也便有了十足的智慧成分在其中。因为桥口村是处在老灌口的上游位置,水平面较之老灌口,高出了十来米,因此,他丝毫不担心炸堤后,老灌口的洪水会淹着村子,因此,才安排了老人和小孩儿留守。而交待桥口村的众青壮从南坡绕行,也是熟虑后的结果,南坡是个类似城关镇毒龙坡之类的小山坡,即便众青壮赶到时,大堤已然炸毁,也有了绝对富裕的时间逃身。

说到这儿,也就不得不解释为什么薛老三悟透了炸堤的前因后果后,只是心冷,而未有多少愤nù

了,因为桥口村乃是村与田分离,村在老灌口上游,而田在老灌口下游的荒滩上辟出的,因此,炸堤之后,遭殃的只会是农田,而不会有人命。

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必然,毕竟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水冲村。因为,虽然这会儿,尚未有什么首长连带责任制,可依旧存zài

责任底线。你上报“因水势太大,护堤年久失修,导致决堤,冲毁良田多少,经济损失多少”,那没有问题,上级组织最多批你个监管不力,调度无方,可你要是再在后边加上“遇难群众一千几百几”,那便是身上挂着十二道免死金牌,也甭想保住性命。

因着担心高达此去,正是为着炸堤,且解救这帮桥口村的村民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薛向心下惶急,几乎使出了全力,朝十多里外的老灌口奔去。薛向功夫深沉,去势如电,十多里路,十多分钟便趟到了,站上宽阔的大堤,四面循望,但见两座翠峰之间,陡现一湖,那湖前宽后窄,正是萧山县地理志上有名的老灌口,但见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浩浩汤汤,几无际涯,山环水抱,水随山走,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儿。

薛向左顾右盼,东西扫描,将近三里长的护堤,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瞅了个遍,亦未发xiàn

高达的身影。正在薛向心中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左了,砰的一下,陡起一声巨响,但见左侧五十米开外,山石崩裂,湖水湍飞,薛向骇然变色,不退反进,竟朝那爆zhà

处飙射而去,未几,便到了那爆zhà

处,但见足有五米厚的护堤,被炸出了个方圆两三米的大炕,坑陷处,湖水汹涌而入,好在护堤却未立时崩塌,可炸裂那块儿的护堤处,隐隐有了龟裂不稳的迹象。

薛老三心下惶急,左右搜寻着高达的身影,他实在是好奇至极,这炸药是怎么引燃着,正搜寻无果至极,忽地,隐隐听见呲呲的响声。薛向这会儿的精神已然高度集中,这呲呲声响,立时在他脑子里转化成“导火索”二字,不及看准导火索身在何方,左脚猛地一跺,将护堤踏出个寸许厚的深坑,身子便飞了出去。

果然,薛老三朝着声响处望去,不待身子落地,便发xiàn

了导火索,左侧二十米开外,一条长达五米的导火索,正滋滋的烧着,燃烧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又燃去了一米。就这一眼,薛向已然魂飞魄散,使出生平所学,双腿聚力,没一踏步,地便现出深坑一道,二十米的距离,他三步就到,最后一步,稳稳地踏在那燃烧得只剩下数寸的导火索上,脚上用力,将之踩灭。

薛向弯腰沿着导火索延伸的方向看去,但见护堤一侧被掏出个米余的深洞,洞口并不宽大,仅仅一拳大小,里面塞满了雷管。见了这些玩意儿,薛向立时便知dào

了,高达这帮人的策略,无非是在数里长的护堤上,埋下如眼下这种爆破装置若干,不求一次将堤炸塌,只将之炸出类似的深坑数十,湖水灌洞自然将之冲垮。

这种炸堤的法子,不仅安全,因为护堤不会立时被炸塌,便给炸堤之人,留下了逃身的时间,而且隐蔽,毕竟这种低劣度的爆破声不大,不似一次炸塌,必然要聚敛大批雷管,火药,埋至一处引爆,若是如此,巨大的爆zhà

声,必然声闻十数里,乃至数十里,便容易露馅,而如此分散爆破,声小不说,且炸堤不立时塌陷,更像是年久失修,自然决堤。

却说这会儿,薛向无暇仔细分析高达这帮人的炸堤策略,却是直起了身子,对着左侧护堤下茂密树林中吼了起来:“高达,我知dào

你在里面,赶紧出来,这时回头,犹未为晚,若是你一意孤行,天理国法,皆不相容!”

薛向喊声极大,林里却是无半点声音回应,想想也是,高达又不是傻子,此时薛老三吼得再厉害,心里再确定是高达躲在林里引火,却毕竟未瞅见人影儿,到时,即便是护堤炸了,薛向告到县里,乃至地委,终究没亲眼见着高达点火,到时高达便可来个死不认账。

薛向这厢吼破了嗓子,可密林里依旧没有半点响动,而此时,薛向更不敢奔进密林去寻人,若是在这途中,高达再引燃导火索,那可真就悔之晚矣。

却说薛老三也不是傻瓜,站在原地嘶吼,而是边喊边朝前方奔行,希图再发xiàn

导火索,以便能及时掐断。谁成想,这导火索埋藏得极是隐蔽,毕竟这爆破装置安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为避雨水时,将导火索收束起来,其余时间,便是直接接上,以备随时爆破,况且,为防外村乡民撞破,自然要将导火索混在草树堆里,哪里会让人轻易寻见。

第八十一章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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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薛向窥见导火索,还是听了声响的缘故,可这会儿没有声响传来,遍地杂草枯叶,他哪里去寻。

呲呲……

就在薛老三遍寻无果之际,耳边又有声响传来,因着薛老三一直,在缓慢朝前奔行,这会儿听着响声,一个加速就到了响动处,拿脚用力一跺,杂草枯叶横飞,立时便现出一根淡黄极细的火线来,薛老三寻的就是它,见之,哪里还会客气,立时一脚踏灭。

有着这两次经验后,薛向便不在拿眼去寻,而是凝神静听,边听林中响动,边听火线呲声,如是反复,又奔了近两里路,薛老三连着踩灭五个火线,朝林中扔了十数块转头,却是没见着半个人影儿,更没听见丁点响动。

好在薛向此刻已是不急,在他想来,这样也好,走到护堤尽头,想必导火索也被自己踩个精光,倒省了一番功夫,抱着这种心思,薛向故伎重施,朝前缓行,谁成想这一走便是四五分钟,仍未见动静儿,远超方才导火索引燃的频率。

就在薛老三心中生疑之际,砰的一声巨响,身后两里开外,又传来惊天动地地爆zhà

声。

响声传至薛向耳中,啪的一下,薛向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因为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犯傻了,竟然认为高达会一根肠子通到底,傻头傻脑跟着把这条护堤跑完,任由他薛某人一根根将导火索踩灭,而实jì

上。这会儿高达玩儿了出声东击西,反其道而行之,将身后被薛向踩灭的导火索又点燃了。

薛向此时这一耳刮子。除了为自己犯这个傻打的以外,还恼恨自己蠢笨大意。方才只将导火索踩灭,而为将之截断,给了高达二次引燃的机会。

却说薛向这厢后悔,也只是电光火石的功夫,因为这会儿已然是千钧一发,哪里有多的时间,给他怨恨。这一声惊天巨响后。薛向终于瞧见了高达的真身,尽管两里开外的位置,只能隐隐绰绰地瞧见一团伏在地上的黑影,可薛老三终归是找准了目标。

此刻。薛老三心中再无杂念,唯一的想法便是抓住高达这罪魁祸首,阻断他继xù

炸堤。念头方起,薛向便朝高达追去,而高达因着导火索被薛向大肆踩断。方才点燃火线,未及逃到更远处,虽然伏在地上规避碎石,倒也受了冲击,这会儿起身稍慢。已让薛向将距离拉近了百米余。

却说高达见着薛向奔来,心下慌乱,却不转身奔下护堤,逃入密林,而是继xù

朝前方奔行,直冲二十米开外的一截还剩两米余的导火索奔去。

高达前逃,薛向后追,当高达靠近第二根导火索的时候,薛向又把距离缩短了百米,如此两人相距仍旧有一里多的距离,

高达弯腰,薛向咬牙狂奔,

高达低身,薛向两颊的细肉,已然被高速带起的劲风,吹出了波纹,

高达打火,薛向长长的头发被拉得笔直,

刷的下,火机迸发出幽蓝的火光,薛向身子腾空而起,

呲呲,导火索再次被引燃,薛向左脚落地,

高达转身欲逃,薛向左脚踢起块拳头大小的青石

高达左脚刚离地,薛向右脚霍然扫中青石,

高达右脚跨出一步,那被扫中的青石如电光般,激射过五百米的距离,砰的一声打在高达肩头,带得他身子一歪倒地,

而此时,呲呲燃烧的导火索已然剩下半米不到,高达惊恐欲绝,左脚蹬地,飞身便朝导火索扑去,试图扑灭这导火索,谁成想,他大手刚对准了前方半截还未烧到的导火索扑去,手到时,那一截刚刚染过,红火的小火花,几乎是舔着高达的小手指继xù

向前飞进,高达绝望地惨叫一声,再次出手欲扑,熟料,他手臂刚扬至半空,不待落下,砰的一声,碎石激射,湖水如喷,霎时间,大堤被炸出个巨大的陷坑,高达方才所卧处已然塌陷,带着早已面目全非的高达冲进了湖里,湖水来势极猛,陷坑既深,汹涌喷薄的湖水,鼓隆隆,便将不知死活的高达卷入了湖底。

薛向站定在百米开外处,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下为高达的生死动了恻隐之心之余,却是深深地痛恨之,可这两种正反相对的情绪还未终结,薛向只觉脚底下一震,低头望去,眼前宽阔深厚的护堤表面,忽然现出道长达两米长的裂纹。

霎时间,薛向便知dào

坏事儿了,第一声爆zhà

时,薛向虽然知dào

情况危急,但观测横断面,却又信心堵住,可这会儿,第二道声响,整道大堤,便有了两处爆裂点,受力面大增,千万吨的湖水挤压下来,这大堤能坚持到未立时垮塌,便算是良心功成了。

此刻,薛向脑子里可谓乱糟糟一片,便是再有急智,遇上眼前这天崩地裂的危情,也是再无丝毫主意。当然,此刻薛老三担心的并不是大堤突然垮塌,让他无处安身,凭他儿时就敢横渡四九城外最险最深的燕子矶的水性,更兼之此刻,本事大成,水性更增,即便决堤,被卷下洪水,他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他着急的是农田损毁,河流改道,重建堤坝的损失和花费。

毕竟这老灌口再落魄,也曾经是松花江的分支,眼下又正值阴雨半多月,秋汛来临之际,存水量惊人,淹了桥口村这数十倾农田不算什么,可湖水继xù

下灌,极有可能将整个马头乡化作一片泽国,如此大的损失,叫他如何不心疼,不胆寒?

薛老三站在堤上,脑子里杂乱至极,忽然原处传来吆喝声,“薛县长。薛县长……”原来是先前被薛向交待从南坡边绕道的方老实等数百青壮到了。

薛向猛然回过神来,立时冲在南坡上、即将向堤上猛冲而来的方老实等人吼道:“别过来,护堤要垮了!”

薛向一声嘶喊。数百青壮下冲之势立时阻住了,毕竟老灌口是什么水势。这大堤是何等材质,这帮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民们实在是太清楚了,若是冲上堤坝时,大堤陡然垮塌,绝对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

方老实等人听见薛向的提醒,停住脚步之后。忽地想起薛向还在堤上,立时呼喊着让薛向赶紧上来,众人对这位将自己救出牢笼的薛县长,实在是感激到心里去了。可不愿这位萧山县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葬身鱼腹,至于那数十倾农田如何,却又被众人放诸脑后了,毕竟大祸已然晾成,大堤若垮。农田必然无保,对这注定无法保全之物,自然及不上眼前这位救命大青天薛县长了。

薛老三却是不愿立时上堤,他小心地踱着步,在堤上缓行着。查看着两处挨炸的孔洞,这一查看,心头却是没底了,陷坑这会儿已然被湖水填平,虽看不见深度,但从消失在水面的那处豁口,也能估算出陷坑必然不小,可眼下堤面上的裂纹却是止住了。如此一来,一边是护堤现出两道深坑,一边是龟裂停止了,倒让薛向这水利外行无从判断,这堤到底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

就在薛向沉吟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人声:“好狠的心,堤面毁去了近一半,水下横断面必然比这还大,这大堤能坚持没垮,还是这帮畜牲手段太潮,若是随着水脉走势填埋炸药,这大堤立时就完了……”

薛向循声去看,但见方老实竟然站在了堤上,且就在第一个挨炸的位置,距离他此刻的位置,不过三十余米的距离,“老方,上去,上去,赶紧上去,危险……”

方老实听见喊声,冲薛向连连摆手:“薛县长,没事儿,暂时塌不了!”原来方老实站在南坡上驻足观测了会儿,冲身后众人交待几句,竟移步上了堤坝。

方老实一言既出,薛向满眼难以置信:“你懂水利?”

方老实小心地移动着脚步,说道:“懂不敢说,只是从小跟着我二叔鼓捣这个,十里八乡哪里打井,哪儿修水渠,基本都会找我过去看水脉,这老灌口更不用说了,我自小就在里面弄水,这道大坝就是咱们马头乡组织人修的,因为关系到桥口村,乃至全乡的安全,当时,咱们全乡可是卯足了劲修的,要不然一般大堤哪里能抗住这么两下……”

“这堤坝能撑多久?”

“一天半天不会垮,再长的时间就不敢保证了,修炸毁的地方土质灌水,若是泡得久了,内里泥石软化,可能就扛不住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组织人修堤啊!”薛向大吼一声,听着竟有这么长的跨度时间,他心下大定。

熟料方老实竟摇了摇头,叹息道:“薛县长,恐怕是来不及了,大堤被炸成这样,车根本就不敢上,上人都得小心,这么慢悠悠的鼓捣,不待咱们把缺口堵死,把堤坝夯实,怕是立时就得垮掉,那样可就危险了。”

薛向毕竟不是水利专家,这会儿听方老实一番分析,心下也是天人交战,拿不定主意,毕竟堵不住事小,要是害得在堤上着忙的众人丢了性命,那可就是大事儿了。沉吟良久,忽然,啪的一声,薛向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干了!干就有机会,不干就一点机会也没了!”

方老实正待出言相劝,却被薛向挥手阻住:“老方,我知dào

你要说什么,我想好了,咱们这么办,大堤全长三里多,将近两千米,咱们结出一条两千五百米左右的缆绳,在大堤两边固定死,到时一人腰上缠上一段,就这样凑合着补堤,如果情况实在不妙,咱们立时就撤,即便突然垮塌有个粗绳系住,量来也不会出多大乱子。”

薛向脑子最是机灵,兼之向来信奉事万变,法亦万变,这会儿功夫,立时便想出了这么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老方生于长于桥口村,对这老灌口和护堤的感情自然较之薛向深厚得多,更兼堤若冲毁,损失最多的还是这桥口村的百姓,老方心头自然是一万个不愿弃堤不顾。方才之所以劝说薛向放qì

,只不过是他这老手艺人外加老百姓的良知在发挥作用,这会儿待听薛向出了这么个主意,哪里还有二话。

第八十二章 老实人的心眼

ps:因河蟹,79章删了大约两千字,依次向前修改,故跟读的书友们在重新看下第八十一章,那里面大约有2千字是书友们没看过的

,抱歉了,本章四千六百字致歉!

计较已定,薛向再不敢耽搁,先和方老实上了南坡,便召集坡上的二三百青壮,开了个短会。当然,说是开会,其实是薛向一人的分配工作事宜,当下,他安排众人分作三路,第一路,回村组织人手结绳;第二路,去乡里、县里报信,虽然薛向认定此次炸堤的主意,是出自县里的两位顶尖人物,可他也相信,事到如今,炸堤已成奢望的情况下,那帮人那还敢坐视不理;第三路,号集力量,结界沙袋,土方,开始填土。

薛向这边一安排罢,二三百人,分作三拨散了个干净,毕竟眼下是什么情况,桥口村的这帮青壮再清楚不过,且这是为保卫自己家园而奋斗,自然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力。

却说二三百人,回去组织结绳和赶赴乡、县报信的总共只去了二十来人,剩下的绝大部分,回去拾了铁锹,就在堤坝下的沙田上,开始挖土。

时间过去了不到半小时,便有邻村李岗村的二三百青壮抗桥携筐地奔了过来,因着薛向交待过方老实等人千万别将炸堤之事泄露,是以,这帮李岗村的青壮只听说是堤坝要溃,便召集忙慌地赶了过来。毕竟这老灌口是什么水势,马头乡就没几个人不清楚。

这二三百青壮的加入,挖方掘土的速度又快了不少,这五六百人聚在一起,干了没多久,数十穿着制服的人奔了过来,正是民兵大队的民兵。他们听说要溃坝了。也赶紧过来帮手。

说起来,这帮民兵虽然平日里为非作歹,甚至在桥口村那般对待一众村民。可骨子里,还是有点军人情绪在内。让这伙儿人抗枪打仗,或许不到上前线,一帮人就能跑个没影儿,可要说抗洪抢险,挖土填方,这帮人一准儿冲在最前线,甚至都不用吆喝的。

你道怎的?原来和平年代。连正规军都寻不到立功的机会,这帮业余部队就更别提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撞上修堤抢先的好事儿,哪有愿意落后的。毕竟每次此类事件过后。参战的人员,尤其是和军人沾边的,都会自动立功受赏。

再说,炸堤之事,这帮民兵大队的成员压根儿就不知dào

。他们只知dào

是奉武装部命令来此戒严。要不然高达也不会一个人辛辛苦苦去点这十数道导火索了,直接叫上十几人一人点一个,岂不省事儿?当然,民兵队不知dào

要炸堤的事儿,却也正常。毕竟如此机密,关系重大之事自然保密度极高。

其实,实情也确实如此。细说来,炸堤之事,整个萧山县确切知dào

的,只有六个人,那就是卫齐名、俞定中,宋运通,高达,外加孔二愣和严和尚,便连毛有财也未得知,是以,才有了那天毛有财对卫齐名说“财政局很快就要流金淌银”的话一片茫然。

其实,这整件事,不过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双方默许下确定的。当然,以这二人的城府自然不会蠢到坐在一处商量如何炸堤,毕竟这种心照不宣的事儿,谁说出来,谁就是犯傻。细说来,这二人甚至连一个“炸”字都未曾出过口,只是偶然一天,卫齐名和俞定中在食堂偶遇,俞定中递了份邻县锦山县大火烧毁粮仓,而获得省里特别补贴的新闻报纸,而后的事,便是卫齐名渗透给宋运通,宋运通指挥高达亲自操办的。

而孔二愣和严和尚之所以知dào

,乃是因为一来,高达需yào

这二位演恐怖大戏,将民兵队戒严桥口村弄成合情合理,二来,埋放炸药,外加警戒大堤,不是高达一人能完成的,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就拖了孔二愣和严和尚一道参与。

因为高达有绝对信心,这二人不会,也不敢吐露其中实情。而戒严桥口村后,萧山县委便召开了通气会,会上只是再三强调了财政危机,又略略说了锦山县粮仓失火的事,要求做好防火防灾,再提一嘴桥口村形势严峻,便散了会。

能混到常委的,又有哪一个是傻蛋,如此毫无联系的三者,还专门开个常委会讨论,其中什么意味儿,不言自明。

当然,这通气会也是在薛向到来之前就召开了,这才有了方老实率领村民冲破警戒到县郊磕头的一幕,原来这桥口村的村民早就有人发xiàn

了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在大堤上钻眼的事儿。

也正是有着这许多曲折,也就有了薛向要求请假,俞定中和卫齐名是欢迎不迭,忙着就批了,也就是怕他薛某人在此时生出事端。可谁成想,千怕万怕,到最后,还是叫薛向给搅了个稀烂。

当然,这通气会也是在薛向到来之前就召开了,这才有了方老实率领村民冲破警戒到县郊磕头的一幕,原来这桥口村的村民早就有人发xiàn

了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在大堤上钻眼的事儿。

也正是有着这许多曲折,也就有了薛向要求请假,俞定中和卫齐名是欢迎不迭,忙着就批了,也就是怕他薛某人在此时生出事端。可谁成想,千怕万怕,到最后,还是叫薛向给搅了个稀烂。

此刻,薛向自然无心去想自己搅乱了别人的好事,会有如何下场。这会儿,他站在堤上,心神全被这浩浩秋水和支离欲碎的大堤牵引着。因为这会儿长绳尚未结好,在堤下沙田上挖土填方的青壮已然增加到近八百人,若是陡然一个决堤,他薛某人固然蛟龙遇水,能保无碍,可眼下的这八百多青壮怕是活不下几个。如此一来,本来就不爽他薛某人坏了好事的众位萧山县大佬,保证一通狂轰滥炸,能把他薛某人炸进九幽深渊!

薛向一直盯着堤坝上的裂纹,就差拿眼贴在地上了,好在方老实没打诳语,这堤坝虽然炸出了豁口。一时半会儿还垮不了,因为堤坝上裂纹此时已经止住了,并没有扩大的迹象。

“薛县长。薛县长,绳结好了。结好了!”

薛向正趴着观察裂缝,南坡上忽然涌过十多人来,这十多人肩上用鞭打打了十字架,架子上对着高约七八米,宽有丈余的缆绳团,远远看去,宛若架着一团硕大的乌云。

缆绳。这保命的玩意儿拿来后,薛向再不敢耽搁,召集了三十多人,开始走绳。架绳,结绳,三千多米长的缆绳,半个小时的功夫就铺展开了,两头结在两峰间。寻了两个数个大树钉死。如此一来,一架生命之索便算结成了来。

此时,已然是下午五点左右,距离天黑也不过个把小时的时间了,薛向招呼方老实和桥口村村长高尚号赶紧回村准bèi

干粮、火把。这方、高二人方去。前去报信的人便折回了,这回来的可就不是那报信的十来人,而是黑压压二三百。

这二三百号人中,领头的是个红脸瘦子,大高个儿,老远就冲薛向喊了开来:“薛县长,我是冯开山,对不起……你来乡里的时候,恰好我组织同志们……”

这会儿,薛向哪里有心情和他追究这些细枝末节,挥手打断,道:“行了,开山同志,抢救大堤要紧,眼前的情况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能看见,废话,咱们就不说了,我建议临时成立护堤防洪指挥中心,我担任总指挥,你担任副总指挥,马头乡党委班子成员全部加入指挥中心……”

薛向这会儿蛮横的给自己安排职务,倒不是官瘾犯了,实在是他深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的道理。细说来,他薛某人虽然是县委领导、副县长,可具体到一乡一镇,说话的力度自然比不上这些地头蛇,再者,他这副县长只是分管财政的,在实jì

权责上,和冯开山并无统属关系。而眼下,薛向借着护堤防洪,成立这个所谓的指挥中心,正是要明确统属关系。

薛向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开了口,发布了成令,冯开山眉头微皱,便应了下来,毕竟薛向不是一般的副县长,乃是县委常委,正儿八经的核心领导,若是一般的副县长借这个由头,把他冯开山纳入麾下,保不齐冯开山就得呲牙!

其实,这会儿,冯开山也是满肚子的疑窦。因为,他今天领着班子成员去搞什么考察,压根儿就不是他既定的行程,乃是清早接到了一个电话,要他如此行事。而他领着一帮同样莫名其妙的乡委委员,在最偏僻的壕沟村转了一上午,还不及回乡上,便听见有人报信说老灌口的护堤要垮了。

老灌口的护堤是个什么规模,冯开山实在是太清楚了,因为当年修建此堤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参加过,对其中的用料和坚固程度了如指掌。

“怎么这会儿就忽然要塌了,且恰好是在薛县长下来的时候垮,还要自己领着人避开,如此多的巧合,还能称之为巧合么?”冯开山这一路都在心中盘算这一连串事儿之间的关窍,到底没有想通。

可眼下,想通想不通已然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要保住这老灌口护堤。毕竟这护堤若垮,遭殃的未必就这堤下的数村几万亩农田,看眼下的天气,阴雨绵绵,指不定这雨能下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有可能牵连到整个马头乡。若是马头乡被淹了,那最先倒霉的一准儿是他这代理书记。

想通此节,冯开山自然对薛向成立这劳什子指挥中心,没有半点意见,待薛向说完,便指引着一众马头乡党委委员和薛向做了个简单的介shào



这会儿,薛向即便是再不耐烦,也得和临时收容的这帮手下混个脸熟。好在一众马头乡党委委员也知dào

眼下是什么形势,各自通了姓名,简单问好便罢,倒没耗去几分钟。

临时指挥中心成立后,薛向便再不耽搁,当即就开始发布命令,连简短会议都免了。他先令冯开山并乡党委组织委员夏萍,带领人手去收拢编织袋,镇委副书记陈坤、副镇长王明亮前去负责后勤供应,剩下的四名镇委委员则被薛向分任掘方队队长,各自领了数百人,就在堤下拼命挖掘起来。一应人等皆知眼下情势危急,当真是人人用心,个个拼命,天刚擦黑的时候,护堤底下便现出四个巨大的土方堆,装满成千上万编织袋已是绰绰有余。

土方刚掘成不久,冯开山便领着大部队赶到,南坡上三五十独轮车,满满当当的铺满了编织袋,那帮人刚要驶上护堤,便被薛向扯着嗓子止住,就近又安排方老实组织人手,前去搬运编织袋。那边成千上万的编织袋刚运到土方处,天便全黑了,好在这会儿桥口村村长高尚号已经运来了照明的火把,和成框的馒头。

上千号人,立时便被薛向分作两拨,一拨装袋,一拨就餐,装袋的挥汗如雨,吃饭的更是狼吞虎咽,有的干脆就含了个馒头,开始玩儿命的干了起来。

是时,夜幕降临,风急浪涌,薛向嘴巴里咬着半截馒头,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细细一算,他也是从清晨忙到现在,水米未打牙,可薛向心绪焦虑之下,就是没半点胃口。他这边抱着个水壶咕嘟嘟往嘴里灌水,好容易将满嘴的馒头泡软,咽了下去,便隐隐觉察到脚下的这方护堤在微微颤抖。

一惊之下,薛向立时抛飞了水壶,大喝一声:“赶紧装袋,赶紧装袋,送饭的老人孩子,赶紧上南坡,上南坡!”

薛向鼓气而呼,声传百米,霎时间,满场或吃或忙的人便照着薛向吩咐,运作开了。

“薛县长,不好,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照咱们这点人,想防住大堤,我看够呛,实在不行赶紧撤吧,田再重yào

,也是重不过人命不是!”

自打运送来干粮后,方老实便一直和薛向站在一起,这会儿堤上的动静儿,他自然也觉察到了,遂出言相劝。

薛向急道:“老方,你跟我说实话,咱们这上千号汉子,连这俩窟窿眼都补不平?这儿的水位,我问过老高,就也就七八米深,这上万袋沙土下去,还能填不满?”

方老实道:“薛县长,不是这么说的,护堤防洪看似简单,里面的窍门实在是太多了,这大堤平实你看着坚实,实则内里少不得虫蛀鼠钻,当然,这要是没被那么两下,整出个大坑来,这大堤也还是坚实能抗,能保十年无碍,可眼下,挨了那两下,就不是这么填平这俩大坑就能了事儿的,内里的那些孔洞受到震动,指不定成了什么模样,所以,眼下这大堤看似只需防住这俩孔洞位置,实则是整条堤全部成了隐患,咱们这点人散在这三四里的长堤上,排都排不满,如何能护住。”

方老实一番话罢,薛向心中一掉,他这个水利外行,这会儿才知dào

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心中正绝望之际,忽道:“老方,既然没守住的可能,你怎么不早说,还让大家伙儿这么折腾?”薛向发xiàn

了矛盾所在。

确实,若是真没戏,老方为何不早说,还让这上千号人忙乎数个小时,掘出这许多土堆,难不成想看热闹不成?

果然,薛向问罢,老方沉默不语,良久,才抬头道:“薛县长,要救大堤,也非是没有一点可能,只是,只是……”

“少跟老子磨磨唧唧,都这会儿了,还跟老子耍心眼?”薛向一巴掌拍在方老实肩头,横眉怒目。他这会儿着实恼了,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跟自己玩儿起了心眼,给自己来了个上屋抽梯,何况他薛某人本来也没打算从屋上下来,如此被算计,真个是郁闷。

第八十三章 眼前无路难回头

方老实吃痛,瘪瘪嘴,脸上现出尴尬,张嘴刚要说话,却又被薛向挥手阻住:“道歉的废话,就别说了,赶紧说法子,老子没时间跟你瞎耗。”

方老实便收了道歉的心思,急道:“薛县长不是我姓方的不地道,要不是事出无奈,我怎么能这样对您这活命的大恩人。

事情是这样的,大地震未发生前,咱们这老灌口是松花江的分支,水势浩大,不仅是咱们花原地区的水袋子,便是整个辽东省整个东半部分,都靠这儿供水,因此当初修这道接连咱们萧山县大堤时,不仅在附近设了观水站,也设了仓库,便连护堤用的一应物资都在仓库里备齐了,只是这大堤修得极为牢固,十多年都没发生险患,所以,那仓库里的物资从没动用过,但自那次地震后,这老灌口的地位便不再似从前那样紧要了,且没了松花江灌注,发生水患的机会大降,所以不止观测水位的水站撤了,就是那仓库也被封存了,再没动用过。我方老实先前之所以不说不能救,非要现在才说,就是怕您薛县长下不定决心啊!”

薛向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隐情!

不过,待听方老实说怕他下不定决心,才耍心眼,他依旧着恼,骂道:“放屁,我不下定决心,能跟着大老远往这儿掺和,再说,我下不下决心,和这修补护堤有什么关系,我不一直是在招呼着同志们忙活么?”

“老方是怕您不敢动用那仓库的物资,怕您不敢担责任,所以才非等到挖了这上万袋土方,让您舍不得放qì

后,才兜出这这仓库物资的事儿,就是想让您定下决心,把仓库开封。”

不知何时。冯开山竟走到了两人的背后,这一番话出,显然方才薛向和方老实的话。被他听在了耳里。

薛向如梦方醒,一边惊叹农民式的狡猾。一边急道:“难不成这仓库还装着什么宝贝不成?不就是为了护堤时储备的物资,这会儿正好为护堤而用,你老方还绕这么大一圈子干什么,直接跟我明说了,咱们开仓库就是,净跟这儿白瞎时间。”

冯开山道:“薛县长,当时这仓库是以省军分区名义修建的。属于军管物资,地方无权调配,除非打申请报gào

,可眼下哪里还来得及。我想老方之所以拐弯抹角,就是……”

冯开山话未尽,意已到,薛向摆摆手,喝道:“把仓库砸开。出了事儿,我兜着!你方老实都不老实了,我又怕甚,拼了,老冯。你接着去乡里召集青壮,老方,你赶紧领着人去砸仓库,我在这儿先指挥填土,放心,坚持一会儿,大队人马也该到了!”

薛向一语罢,冯开山、方老实轰然应声,各自领命去也。

夜风渐冷,夜幕深沉,此刻护堤上,数百汉子使着吃奶的力qì

,朝豁口位置推着打着滚儿的土方袋,而护堤下,仅剩了百多人不断地朝护堤上运送着盛满了土方的编织袋,而这群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标识,那就是腰间都拿拇指粗的长绳连在了岸堤上哪根悬空的粗大缆绳上。

岸堤下的众人如此捆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岸堤上众人,或扶或绑,都有那根悬空的缆绳可以借力,即便溃堤,逃生的能力也大大增加,而护堤下,地势本就较低,下冲之势若成,在堤下若是没有个防护,几乎是必死无疑,因此,薛向未雨绸缪,才让这堤下百来人也用长绳结了,挽在腰间。

堤上堤下,数百人虽然忙碌,却是井然有序,因为生怕人多压垮了还未堵满的护堤,方老实提议,薛向同意,才留下了这总计五百余,最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留了下来。原本土方早就挖好了,虽然未必够用,可加上方老实从仓库运来的沙袋,两个大坑,一夜之间,总计填下上万袋,虽然翻腾的湖水冲散了不少,可庞大的数量之下,不仅那两个深坑被添满了,便是那深坑四侧的大堤也被这上万袋土方加宽加厚了几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堤上时,不知谁最先欢呼出声,继而满堤席地而卧的青壮或腾身跳起,或原地打滚儿,表达着自己心中的喜悦,因为昨日一夜辛劳没有白费,这大功告成再夹杂些劫后余生,自然喜从中来,不可断绝。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薛向的脸上,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他,心下虽然疲惫异常,此刻,却是没由来的放松,放松到似乎倒下就能睡过去,至于什么他预计好的县府大部队为何没有迅速赶到,这会儿他也没心思计较了。因为此刻,他就是困,两个眼皮儿活似安装了异性磁石一般,不自觉地就相互吸引而去。

薛向真想就倒在这堤上睡了,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困过,就好像绷紧了的弹簧,陡然松弛后,剩下的便是软散。

哪知dào

就在薛向要沉沉倒地的时候,脚下的大堤猛然一震,霎时间,轰隆一声巨响,向东二十米处,忽然决开一道口子,粗大的水柱,宛若白色巨龙一般,从那口子处奔腾而下。

“决堤啦!”

“我的妈呀!决堤啦,大伙儿逃命啊!”

“呜呜呜啊!”

“……”

坚守一夜,奋战一夜,费尽心血,甘冒奇险的大堤最后还是决了,薛向脑子里阵阵发晕,几乎要支撑不住,直接栽倒在地,好在这帮人的嘶喊声,让他立时恢复了清明,但见他大吼一声,止住了崩溃的局面,又接着喊道:“要逃的就给老子逃,按次序跑,谁乱老子把谁丢水里去,不愿逃的,都跟老子搬袋子,堵堤去啊,老子今儿个就死在这儿了……”

此刻,薛向真是身心俱疲,失望绝望频生,可就是这身在绝境,退无可退,忽地激起了他骨子里的蛮近儿。喊罢,薛向二话不说,扯断腰上的绳索,抓起俩麻袋就朝断口处冲去。薛向如此疯狂的举动惊呆了众人,忽地,方老实丢了缆绳,默默地扛起一个沙袋,紧跟着薛向奔了过去,而后,冯开山一跺脚,吼道:“是党员的,都他妈给老子上!”说话儿也蹲身抱起个麻袋,奔上前去。

危难之际,薛向、方老实、冯开山用实jì

行动,阻住了奔溃的局面,不知谁喊道:“桥口村的爷们儿,你们还带不带把儿,薛县长救咱们命不说,现在又在为保咱们的农田拼命,咱们要是自己先逃了,还是人吗,畜牲也干不出这事儿啊……”

闻听这句喊声,桥口村留守的三百多青壮竟没一个再奔逃的,转身抗了麻袋就朝前追去。桥口村这数百人不跑了,先前因恐慌,而用脚投票选择奔逃的众人霎时间就止住了去势,不少人原地站了,竟不知何去何从,忽然,不知谁高声骂道:“死了球朝上,不死万万年,县长都不要命了,咱们比县长还金贵不成?”

这声喊罢,竟是再无一人奔逃,是时,金阳滟滟,秋风萧瑟,竟平生出一股苍凉悲壮之感。忽然,这最后的几百人也埋头朝护堤上那成百上千的麻袋奔去,却是再没发出半点杂音……

却说薛向拎着两个麻袋,最先冲到了那豁口处,及至近处,才发xiàn

横断面积并不大,只开了个一米来长的口子,只是那奔腾的水势,泄如汪洋,若是再不立时堵住,再冲开一截,怕是再无回天之力。薛向冲到近前,再不犹豫,抓起手中的两个麻袋,便朝断口处掷去,那麻袋落进水里,刷的一下,便被匹练也似的白龙冲开,竟连水花也没泛起一个。

霎时间,薛向霍然变色,不待他出言阻止,紧跟而来的方老实、冯开山,以及十数位奔在最前方的青壮,竟齐齐把沙袋朝横断面丢去。按说如此十多个麻袋同落,能堵住那并不算宽大的口子。可熟料,这许多麻袋到了那断口处依旧没停驻哪怕一妙,便被冲到了下游的沙田里。

这下,薛向彻底懵了,如此水势,除非是有机车,千斤同下,或可能稳住,可眼下连小推车也无,何谈机车,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了么?

薛向呆立之机,又有无数麻袋下投,可皆是一个被冲散的命运,忽地,薛向隐约感到脚下的护堤又开始震动。霎时间,他眼珠子一红,便下了决断。但见他二话不说,撤过护堤上的耳臂粗的缆绳,双臂奋力,运足气力,大喝一声,竟生生将缆绳扯断。

薛向扯出一截,十余米长的缆绳,再腰上缠了一拳,系个活扣,而后,从紧跟而来的青壮手中接过十数袋沙袋,在一左一右两腰边,摞起厚厚的沙包,而后又用缆绳将两道沙包缚紧,力灌双腿,气运丹田,大喝一声“起”,他竟拖着这千多斤重的沙袋群,朝豁口处一步步挪去。

事到如今,便是傻子也知dào

薛向要做什么了。

没错,薛向正是要以身堵眼,唯有如此,才有一线阻住豁口,为投袋赢得宝贵时间的可能。要说他薛某人未必有多高尚的情操,多了不起的道德品格,细细一数,小毛病却是不少,可独独有一样,薛向却始终保持,那就是怜贫惜弱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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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绝境脱身

眼下的情况,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薛某人不如此行事,料来自己的性命必是无碍,可这满堤五百多的汉子能活下几人。

因为眼下已经不是什么堤垮冲毁农田的事儿了,而是这五百人的生死之事了。毕竟此刻,若是不堵住这豁口,决堤就在眼前,这数百汉子哪里还有时间再奔回数里外的南坡!

却说薛向这番疯狂的举动彻底惊呆了众人,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一步一步向断口处挪去,这会儿,众人惊得已然忘记了怀疑薛县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qì

,一举带动这千多斤的沙袋,而是每一个人骨子里都是冷飕飕的凉意,那凉意从骨子里流淌进心间,再转一个圈,满眼至泪腺,便从眼角处盈出一片晶莹。

“薛县长,不能啊!不能啊!”

不知谁发一声喊,满场四五百人皆跟着吼叫起来,冯开山和方老实靠在最前端,竟要冲过去拽住薛向,可没跑几步,护堤一震晃动,脚下又现出龟裂寸寸,惊得二人哪里还敢动弹,只得站在近处不住呼喊。

薛向却宛若入定,双颊挣得酡红如血,似乎再大点气力,脸上便会淌出血来。其实,薛向这会儿自然不会入哪门子定,此刻,他全部的力qì

、心神都集中在双腿上,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异常。说起来,他薛老三力大无穷,武力无双,可终归也是人类,除了生下来就力qì

大过寻常孩子,后天又勤修不断,及至现下,力qì

已然达到了巅峰,可即便如此,他薛某人也就千把多斤的力道。当然,若是踢出一脚,打出一拳。或许力量不止,但那是极快的速度。带来的强dà

冲量,说穿了就是爆fā

力最强一时,或许能踹飞老牛。

可那到底只是瞬间的气力,可这会儿,千多斤的沙袋绑在腿上,抬步尚且困难,又哪里来的加速度。因此,这会儿,薛向可谓是拿了老命在拼,此刻俊脸赤血欲滴。正是气血充盈之兆,可充盈之后,往往就是气血大亏,或者气血崩溃。

就似靠山屯的老刀把子和山神蛇那惊天一战后,隔夜气血就崩了。瘫痪在床。而薛向眼下的情况,虽不至于如此,却也在崩溃的边缘了,若是平日里,薛向未必会有今日这般艰难。最重yào

的原因是,算上他在夏家那晚站了的一夜,到现下,已经是两天两夜未眠了,更兼心神一直高度紧张,吃不下,又没休息,只灌了些水对付,如此这般,便是铁人怕也经受不住地。

却说这会儿,薛向不是不想开口,而是开不了口,先前他就为了省力,在断口四米左右的位置,就开始往身上结绳,此刻这四米的距离,却宛若天堑,逼得每迈出一步,便浑身抽抽的疼,哪里还开得了口。

却说,这四米的距离,薛向足足费了分多钟才走到,到得崖边,薛向亦不敢止住脚步,因为他知dào

此刻若是停下脚步,恐怕就再也抬不起腿了。但见薛向最后一步卖出,左腿聚集最后的力量,狠狠跺在地上,落脚处,那块岸堤立时塌陷,薛向借着这最后一股力量,勉强将身子上挪了寸许,朝断口处飞去,半空中,他大喝一声:“快他妈投袋,晚了,老子就没命……”

一个命字方才出口,薛向便被滚滚而来的洪水吞没,冯开山、方老实、高尚号,以及留守的马头乡乡委委员,乃至护堤上所有的青壮们,此刻疯了一般,抱起沙袋,就朝那断口处奔去,奔行间,人人脸上带泪,更有感情脆弱的汉子,哇哇哭嚎起来。

说起来,薛向这番决死一纵,直面死亡的豪情,已然胜过了人世间所有的万语千言,那壮烈的场面,无异于黄继光拿身子堵机枪眼。可黄继光再伟大,对护堤上的众人来说,终究是个传说。

而眼下,浓墨重彩的视觉冲击,慷慨赴死的强烈震撼,再加上此拼死一搏之人,乃是眼下众人中地位最高、年纪最轻、前程最大之人,如此种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强dà

的感染力,便是最铁石心肠之辈,见此情景,也不得不潸然泪下,更有年长之辈,心下感叹,有这样优秀的党员,有这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wù

的党员,有这样甘愿为人民利益赴死的党员,党就还是那个党……

且不提堤上众人不要命似地往断口处投掷沙袋,单说薛向入水之后,便被这千多斤的麻袋牵连着,直直朝水里沉去,便是那巨大的水流冲击力,也只是稍稍带得这巨大的沙袋群微微一歪,便稳稳沉底了。

薛向落水霎那,人瞬间混浊了,似乎那巨量的洪水也不得让他脑子清醒半刻,浑身上下,松松地,懒懒地,只想闭眼,只想睡过去,就这么永远的睡过去。

便在薛向终于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子触到了水底。这会儿,天量洪水早已将断口处的泥沙冲刷了个干净,薛向的身子便倒在了这光溜溜的土坡上,不待浮力将之拽起,紧接而来的左侧的麻包群便压了过来。数百斤的压力将薛向身子再次压在了底下,麻包在他胸口处落稳时,庞大的压强挤压着胸腔,咳咳咳……

呛了数口水,薛向竟被咳嗽噎醒,他刚一张嘴,咕噜咕噜,湖水便朝他嘴巴猛灌而来,薛向一惊之下,紧闭了嘴巴,正要挪移身体,却发xiàn

身子被压得死死地,哪里还动弹得分毫。

此刻,薛向神智尽复,骇然之下,求生的本能瞬间迸发,双臂用力,便要掀起胸口处的沙袋,谁成想肱二头肌的肌肉刚紧紧甭起,一股强烈的酸痛便传了出来。薛向惊骇欲绝,一扯胸口绑着的活扣,将自己和沙袋之间的绳结脱离接触,复又双腿蹬地,希图能从袋底滑出身来,谁成想,脚底触地处,皆是光滑无比的泥坡,这泥坡在湖底不知多少年,早已板结无比,这会儿,泥坡上淤积的泥沙被湖水冲刷殆尽,可这一会儿的功夫,哪里容得下湖水将这数百年的板结立时泡软。

薛向这下真是被吓蒙了,他此前结袋下湖,心中本已计较妥当,在沙袋群落地霎那,便拉开胸口的绳结,脱身而出,谁成想,他误算了自己的体力,忘了自己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不食,对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侵损,跌入湖中之际,便力尽神消,若不是这沙袋群压迫胸腔,指不定他薛某人就无声无息地长眠于湖下了。不过,细说来,薛向眼下的情况也未必较之无声无息长眠于湖下好上多少,毕竟若此番他薛某人在劫难逃,无声无息的死,总比被折腾醒了,绝望而死强上百倍吧。

如何死亡,薛向这会儿可没工夫想,也不愿想,此刻他脑子里慌乱瞬息后,立时便调整好了心态,薛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心理素质一流,若非这绝佳的心理素质,他又怎敢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四九城和人抢地盘,直面枪支,也毅然无惧,谈笑夺之。

眼下,薛向定下心神后,便不再乱动,因为他知dào

每动一下,自己身子就会被压紧一分,活动空间也就缩小一分,且这会儿他能感觉到身子上的压力越来越沉,猜到定然是堤上众人在朝湖内投掷沙袋。

薛向知dào

这会儿已然是千钧一发,任何的错误举动都会遭致灭顶之灾,现下再想搬开沙袋已是妄想,想挤出身子已然是不可能,可该怎么样逃离呢?

尽管胸腔内的空气越发的稀薄,胸中早已憋闷欲炸,可此刻,薛向脑子清醒异常,思忖着脱困之地。要说薛向自落水到此刻,在水下已经呆了近两分钟的时间了,若是一般人这会儿不被压死,也被闷死了,可薛向自幼承训顾长刀修liàn

国术,而国术虽侧重技击格斗,却也兼顾呼吸吐纳,是以,薛老三的气脉较之常人自是悠长无比,若非此刻被沙袋压着了胸腔,聚气不足,薛老三甚至能有足够的时间,在湖底挖个坑儿,逃遁而出。

可眼下,薛向却是没半分此种念想,脑子快速运转,双手却不住在压在胸腔的那处沙袋上抵摸,霎时间,脑子里精光乍现,薛向却不急着下手,双手稳稳扶住胸腔上的沙袋,找准了中线位置,聚力再三,忽地,牙关紧要,双手成抓,噗嗤一声,插进了沙袋中,两臂奋起全部的力qì

,撕拉一下,瞬间将沙袋撕成两半,巨大的泥沙霎时间被水冲散,而薛向的身子几乎就在撕撤的瞬间滚动起来,砰的一声响,沙袋群复又落稳湖底,薛向的身子恰好侧滚了出来,竟叫他脱身而出!

要说薛向此举可谓是险而又险,兼之就是力量、速度、胆略、脑力的巅峰之作。要知dào

任何常人处在那种境况下,几乎是必死之局,退一步讲,即便是神勇盖世的吕布被处在此种情境下,怕也只有陨命一途。

因为薛向此番脱困,凭借的不单是他的无双武力,最重yào

的是脑力、智力和算计。

第八十五章 无鱼虾也好

却说方才薛向抚摸沙袋,并非是无用之举,乃是在凭借胸腔处的受力,和沙袋的紧压程度,在估算身上沙袋的重量,于此推测沙袋在水中遭遇浮力后,下落速度是多少,推测完毕,他方才冒死一搏,奋起最后余勇,瞬间扯开沙袋,在水流冲散扯开的那个紧挨着胸腔的沙袋、而沙袋群下落未及之际,瞬间翻滚身子,脱身开来。

要说此举可谓冒险至极,成功几乎是天幸之余,又有些命定之数在其中。首先,若是沙袋被撕得慢了也不行,毕竟那时,不及被撕开的沙袋被冲散,上面的沙袋复又落了下来,将其压死;其次,此种冒险举动,在陆地上也不行,毕竟没有浮力的作用,沙袋群几乎就是瞬息而落,不可能给他翻转身子的机会;最后,这次脱险在没有冲击力的地方也不行,毕竟就算他薛某人撕碎沙袋的速度再快,没有强dà

的水流眨眼将泥沙冲散,而是板结成块阻在四周,薛向照样滚不出身子。

如此一算,此番脱险单说幸运和本领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当真是信佛者,呼“佛祖保佑”,信上帝者,喊“仁慈的父”……,即便是薛向这无神论者,在脱困霎那,心中狂喜之余,也没由来的喊了句“老马万岁!”

熟料,薛向兴奋之情并未持续多久,脚下便觉一股怪力袭来,拉得他再控不住身子,鼻腔刚漫过湖面吸了口气,立时又被拽进了湖底,湖水翻翻滚滚了会儿,平静了下来,薛向下落处,却再没了人影儿。

原来,薛老三千算万算。到底漏了一项,那就是他未将翻滚的方向计算在内,他若是计较妥当。此番就该朝左侧翻滚,因为左侧正是护堤下的沙田。落进沙田后,自然无恙,可他偏偏是按身体的习惯,朝右翻滚,这一下又滚进了湖内。当然,细说来,也不是薛向没计算完全。毕竟按照薛向的水性和心理习惯,只要脱困而出,漫说是老灌口,便是汪洋大海。也能泅渡回岸。

哪成想坏就坏在此时,护堤上数不清的沙袋正在下落,豁开的断口隐隐有了弥合的迹象,而谁都知dào

,在受力面积大减的时候。压力不变的情况下,压强必然大增,而薛向就在这时候滚出来,恰逢断口欲合不合,压强dà

到及至。立时就将他身子扯进了涡旋,一如此前高达炸堤后一般,被奔腾的洪水拖进了湖底……

中午十点,县委书记办公室。

卫齐名的心情不好,很不好,迈着四方步,一个圈儿一个圈儿的,在屋内转悠着。

其实,自打听见桥口村来县里报信的人说大堤要垮了,薛县长正在率领人马护堤,恳请县委发兵时,卫齐名原本就阴霾阵阵的思绪,霎时间就全黑了。当时,打发走报信的,卫齐名便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又过片刻,才召集县委班子开常委会,而后,又召开护堤防洪誓师大会,一通折腾耗到了九点半,卫齐名才委托宋运通率领民兵连,廖国友并公安局长尤勇率领全县公安干警直趋桥口村。

宋运通、廖国友、尤勇去后,卫齐名便又折回了办公室,这会儿,已经在办公室转圈子转了足有半个钟头了。

忽然,齐楚道:“卫书记,财政这关压后再议吧,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可眼下,还是护堤重yào

,咱们县委得拿出态度啊,想必地委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咱们先得运作起来啊……”

此刻,卫齐名办公室内,人头倒也不少,郑冲、齐楚、张道中、何文远、毛有财,这一干卫齐名在萧山县上得了台面的心腹毕集于此,除了毛有财这大老粗不知dào

为什么卫齐名再听见薛向在组织人手护堤,而大生闷气,在场的诸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毕竟桥口村的事儿,虽然从没拿到桌面上来过,可县委的十二个常委人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即便是何文远初始不得与闻,这会儿待观察卫齐名听闻薛向组织护堤,就变了脸色,把桥口村堤毁的后果和堤存的结果,再加上前前后后在桥口村上演的戒严大戏,这会儿同样也猜出了其中关窍。

“运作?运作什么?怎么运作?有些人自以为是,自以为正义,罔顾大局,咱们还运作什么!也不想想,现在县里的财政是个什么状况,就知dào

批条子花钱,从来不考lǜ

上万人指着财政吃饭,现如今好了,明年,咱们吃财政饭的都得拿着破碗去要饭了,真会折腾,明遮暗挡都拦不住,几万亩田能出几个粮食?几万亩田遭遇洪灾,咱能要回多少补贴?再说,重建大堤不也可以动用县里的闲散劳动力,增加就业,一笔笔经济账,傻子都明白,他这高材生不懂?指不定人家还以为咱们心黑手狠,罔顾百姓死活呢……”

卫齐名这会儿正是气疯了,心中怎么想,就怎么叱出声来,倒是忘了顾忌。

细说来,也无怪卫齐名生气,眼下这种骗补贴的把戏,哪个贫困县不闹腾,上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无非就是寻个要钱的由头。况且,卫齐名自问是做得比较文明的了,无非就是冲毁一些农田,又没闹出人命,何况这损毁的农田只是暂时的,待堤修好了,农田大可尽复旧观,又不是永久性损毁。

再者说,现如今萧山县的财政状况确实极度恶劣,再加上,这萧山县是出了名儿的好朝上面伸手的贫困县,上面早受够了这萧山县,对卫齐名等人的叫苦叫穷,已然是爱搭不理的了。卫齐名也着急,全县那么多人要吃财政饭,苦思冥想,才想出这个主意,指望这最后一搏,能再弄下钱来,谁成想叫薛向这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常委给生生地搅了。

却说卫齐名这番喝骂,虽未指名道姓,可“高材生”仨字儿一出来,便连一头雾水的毛有财也知dào

这是在骂谁了,这下可惊着毛有财了,在他记忆里,这位卫大哥自打当了书记后,除了骂骂自己和几个亲近之人,对待其他人几乎都是和颜悦色的,不说县委常委,就是普通局长,科长,大哥都不会喝骂。显然,这会儿,是真被气狠了。

一念至此,毛有财急道:“书记说得对,不能让姓薛……县长在瞎搅合了,尤其不能让他管财政,花起钱来,简直是吓人,你们怕是不知dào

,他分管财政才个把月,竟把我往年一年的预算花去了八成,再这么整下去,怕是要喝西北风了,这回,他要是再折腾修堤的事儿,干脆就让他当财政局长好了……”

毛有财压根儿就没弄清状况,还以为是薛向又要花钱修老灌口的护堤,招致卫齐名不快,在这儿跟着瞎附和、声讨呢。

卫齐名瞪了他一眼,气得脑仁儿生疼,却是终究没骂出声来,转头冲齐楚道:“老齐,你刚才说运作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卫齐名也不得不考lǜ

善后的事儿了。

齐楚道:“卫书记,眼下哪里是咱们该坐在办公室生气的时候啊,没听来人回报说薛县长都在堤上成立了个临时指挥中心,县里的总指挥部难道不要搭建?到时候,地委陈建书记,和丁龙专员备不住就下来了,咱们可不能一失再失……”

齐楚话至此处,不止卫齐名醒悟,便是满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都明白了齐楚的意思,无非是事到如今,抢功立功才是紧要人物,不赶紧把指挥部架起来,把事由抓到手,难不成让薛向的小小指挥中心把功劳得了去?

卫齐名刚要夸赞,办公室的大门响了,何文远紧走几步,打开门来,但见俞定中站在门外。

何文远赶紧叫声“俞县长好”,俞定中笑着摆摆手,步进门来:“书记,哟,陈书记、齐书记都在啊……”

“县长来啦,坐,坐,文远给县长上茶。”卫齐名迎上前来,笑着和俞定中握手。

俞定中道:“书记,不用忙了,我这会儿哪有心思喝茶啊,老灌口护堤眼看着就要不保了,咱们县委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啊,老这么待着,我心里是没着没落的。书记,要不我上前线吧,薛向同志那边怕是够呛。”

卫齐名心下了然,知dào

俞定中是什么意思,前者说县委要做什么,后者就说去前线,话里话外,无非是和齐楚想到一路去了,要么县委设立防洪护堤指挥部,要么他上桥口村将薛向那个劳什子指挥中心给接过来。

“县长说的是,县委确实要动作起来啊,此次防洪护堤责任重大,光靠派民兵和公安干警前去支援,是远远不够的,这不,我正和郑冲同志和齐楚同志商量这事儿了,县长你来了,既然咱们不谋而合,我看就在县委设立防洪护堤总指挥部吧,我担任总指挥,县长和清风书记担任副总指挥,班子里的其他同志也一并加入吧……”

第八十六章 晴天霹雳

俞定中此来,本就是为了抢功之事,细说来,他此刻也十分恼火,毕竟这破堤之事,是他和卫齐名心照不宣下确定的,现如今让人给毁了个干净,到时候县上财政成空,最先倒霉的还是他。

毕竟他这县长再握不住财权,可名义上财政是他负主责,到时,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一准儿朝他伸手,而不是去烦卫齐名。

不过,他俞定中自问是个务实之人,眼下后悔、抱怨、惋惜都已没用,着紧地还是把坏事儿变好事儿,再防洪护堤上,捞上功勋也是不坏。

这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一拍即合,当即,便要聚齐班子成员宣bù

指挥部组建事宜,熟料,留守的班子成员刚在卫齐名办公室聚齐,不待卫齐名说话,大门就被人撞开了,惊得卫齐名正朝嘴边凑合的茶杯,砰的一声,落了地。

“老宋,你怎么回事儿,敲门的规矩都忘了?”卫齐名心情本就恶劣,瞅见来人后,立时便拍着桌子发作了,刚骂几句,忽道:“不对呀,老宋,不是派你和国友同志一道率队去老灌口驰援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正是武装部部长宋运通,但见此刻宋运通面红耳赤,汗如雨下,浑身湿漉漉,好似被大雨浇了一般,可此刻窗外艳阳高照,哪里有半点风雨。却说这宋运通撞开了房门,也不说话,亦不进屋,而是倚在门边,不停地喘粗气,一会儿的功夫,脸上的赤红竟化作惨白,竟连卫齐名的喝问也顾不上回应。

见宋运通如此情状,满室的众人脸色皆凝重起来,忽而。一大半人脸上的凝重化作喜色,俞定中出口道:“运通同志,莫不是大堤没守住。垮了?”

俞定中言语激动,脸上偏偏做出痛惜的神情。可眉眼俱是怎么也遮不住的喜色,看着别扭至极。

这会儿,何文远已然端了茶水,走到了门边,扶着宋运通,给他灌了一点,宋运通半杯茶喝罢。惊声道:“高达没了,薛县长也没了!”

“啥玩意儿就没了,不是说薛县长在堤上指挥么,怎么着。他不在?”卫齐名有些莫名其妙。

宋运通手舞得如风车一般,喊道:“不是那个没,是死了,薛县长死了!”

嗡嗡嗡!

宋运通凄厉的喊叫,宛若九天惊雷。差点没把众人轰傻。

铛的一声,俞定中手中的茶杯也落了地,先前似忧实喜的表情,此刻惊骇欲绝,哐当一声。卫齐名踢开了靠背大椅,冲到宋运通身前,一把捏住他领口道,横眉怒目:“宋运通,我警告你,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宋运通也不挣扎,急道:“卫书记,这天大的事儿,我敢说谎么?刚走到半路,就碰到马头乡的冯开山来报丧,老冯这会儿,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可是一路跑着回来的……”

攸的一下,卫齐名松了抓住宋运通衣领的手,闭目望天,绝望之情,溢于言表。这会儿,不止卫齐名和俞定中惊骇到了极点,剩下在座的七名常委,就没一个能继xù

坐着的,人人瞪大了眼睛,再没了别的动作,亦没了别的表情。

要说,宋运通汇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几乎是萧山县建县以来就未曾发生过的,一县常委抗洪护堤的时候,牺牲了。可要说是一般的县委常委,众人也用不着这番表情,关键是牺牲的这人是薛向,是京大下来的高材生,整个辽东省也未出一个的高材生县长,更关键的是,人家是中央直选下派的,先不说这么年轻的县长背后有没有背景,但是这中央直选下调,便是天大的背景。当然,平日里,工作上,卫齐名也好,俞定中也好,未必忌讳这层背景,毕竟只要遵循官场圈子里的秩序,能拿捏得薛向不得动弹,那就是本事,也不怕薛向能调翻天。

可拿捏归拿捏,收拾归收拾,那都是组织内部的事儿,符合章程、规则,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可眼下,人死了,就这么活生生地没了,先不谈怎么没的,只要是没了,那萧山县委县zf的首脑,背负的责任就少不了,毕竟中央下来的干部,不到俩月就莫名奇妙的玩完儿了,即使是抢险牺牲,可一番彻彻底底的调查,是少不掉的,如果中央真下来人调查,桥口村的那档子破绽重重的烂事儿,焉能瞒得住,如此一来,薛向到底是怎么死的,便有无数种演绎的可能,那时俞定中和卫齐名算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那是掰扯不清了。后边的结果,这二位不谈能不能保住位子,进不进号子,怕都难定。

铛的声响,不知谁踩中了倒地的碎瓷片,再次打破了沉寂。

卫齐名蓦然回首,扫了众人一眼,忽地发xiàn

俞定中也抬眼看了过来,二人竟是同时从对方眼中,发xiàn

了一片死灰色,如此默契,竟是从未有过的。

“先别乱,先别乱,运通同志,你说说薛县长是怎么牺牲的?”

卫齐名和俞定中心神不属,也唯有萧山县的三号人物党群书记卫清风出面镇压局面。老头子年高德劭,威望素著,他这一声问出,众人全聚敛了精神,朝宋运通看去。

宋运通道:“听冯开山说,当时大堤决了口,薛县长身上绑着麻包,跳进断口处去补洞,结果,几分钟后,又瞧见薛县长脑袋在水面上探了下,就沉了下去,之后就再没了薛县长的踪影。”

宋运通话罢,众人齐齐一震,卫兰抢声道:“宋部长,你没弄错吧,薛县长往自个儿身上绑沙袋,再往洪水里跳?”

宋运通这会儿可没心情欣赏这熟妇的美艳风情,见她发问后,卫齐名和俞定中双眼死死瞪着自己,好似发xiàn

了自己编的谎话的破绽一般,急道:“薛县长往自个儿身上绑沙袋的事儿,可不止老冯一个人说的,同来的咱们民兵队副队长贾乃亮也是这样说的,绝对没错……”

宋运通急于证明自己没撒谎,薛向确实是死翘翘了,殊不知卫齐名这会儿恨不得求遍满天神佛,保住薛向一命,眼下逢着宋运通一遍遍保证薛向已经绝对完蛋了,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宋运通,你怎么回事儿,叫你上前线抢险,你却跑回来报信,针大点儿事儿,也值得你一个堂堂武装部长亲自跑一趟,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不是看到情势危急,怕死?”

宋运通本是粗人一个,在他看来,薛向完蛋了,想想确实有些骇人,可长远来说,终究是好事儿一件,怎么卫书记还发这么大的脾气?宋运通想不透此中关节,沉默无语,会场中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静,忽然,卫清风又开口道:“运通同志,薛向同志的遗体可曾找到,像这样舍己为公,冒死挽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好党员、好干部,咱们可不能让他牺牲了,连遗体也没有哇!”

说着,卫清风语带哽咽,似乎是动了感情。其实,细细说来,这会儿动了感情的可不止卫清风一人,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有各种情绪,诸如,观夕阳,易思念亲人故乡;赏秋月春花,亦远忆爱人伴侣;看朝日初升,豪情万丈;登临泰山,气壮山河……诸如此类感情,不因人的品质好坏而或有或无,乃是最基本,最正常的情感反应,绝不因人而异。

眼下正是这种情况,在场众人对薛向满yì

和欣赏的几乎微乎其微,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而对其有意见,有矛盾,恨之入骨的却是大有人在,但此刻,听闻宋运通描述薛向竟为了堵住河堤缺口,往自己身上绑沙袋跳河,这壮烈瑰丽的场面,似乎立时就浮现在众人的眼前,众人似乎能看见一个人身上缠满了沙袋,纵身一跃,跳进那滚滚涛浪中,如此击人魂魄,壮人情怀的场面,怎不叫人感概万千,乃至潸然泪下……

时人观黄继光堵机枪眼、王进喜跳石油井,尚且都激动得难以自已,可那二位论之身份地位远不及薛向,虽说做这种献身之举,谈论身份地位,殊为无意义,可殊不知,人在高位,能做出如此慷慨献身之举动,更是难能可贵,乃至趋近于天方夜谭。更何况黄继光、王进喜等前辈英雄,终究是存zài

于传说中,对眼前诸人讲,他们的事迹虽然激励人心,终归太过遥远,好似贴在面上,浮在纸上的神;可薛向不同,虽然他赴任萧山县不过俩月的功夫,可终究和在场的众人朝夕相对过,乃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正是这有血有肉的人,做出了非凡的壮举,才更叫人从灵魂深处震撼、颤栗。

此刻,说不清多少人,心中震撼之余,也在自问“若是自己在那种境况下,也能如薛向一般舍身取义么?”思来想去,却也只能摸着良心,答句“不能!”

第八十七章 如果薛向没了

却说这会儿众人震撼、沉湎于薛向的壮举,独独俞定中、卫齐名却是叫郁闷添满了心房,这会儿自哀尚且不暇,哪有功夫为薛向感动。

就在众人沉湎之际,忽地,俞定中喊道:“宋部长,没见着尸首,怎么能断定人死了,说不定薛向同志脱身了呢!”

俞定中话音方落,众人如梦初醒,卫齐名更是抢声喊了出来:“老宋,你是怎么回事儿!都没个准信儿,就敢回来瞎汇报,赶紧上堤去,一定要寻回薛县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不能见尸!算了,我亲自去找,还有,马上组织大部队,分两拨,一拨沿着老灌口两岸搜寻,一拨架了船在水上寻觅,告sù

他们,谁救回薛县长,重重有奖,重重有奖……”

卫齐名声嘶力竭地吼了这么一通,紧接着,便抬脚朝门外冲去,未几俞定中、卫清风等人,也一道追了过去。

却说,此刻,卫齐名、俞定中,以及萧山县的一干常委会班子成员,已经在老灌口护堤上待了足足两天了,此刻,老灌口的护堤已然被赶到的数千名青壮,挖土填方,麻袋结群,将整条护堤堵了个结结实实,尤其是那两处被炸的位置,以及先前薛向跳河堵堤处的决口,更是被从县里调来的石灰水泥,凝了个结结实实。

两天的奋战,大堤保住了,数千青壮也退散了个干净,就剩下民兵大队和县公安局的干警们,在堤上驻防,说是驻防,其主要任务,还是沿河搜寻薛向的下落。时至此刻,便连抱着最大希望认定薛向必然存生的卫齐名和俞定中,心中亦是冰凉一片。

细说来。搜救薛向的任务,早在两天前,卫齐名赶到护堤的时候。便已成为超过加固护堤的主要任务,数千青壮。倒有一大半被赶去搜救薛县长,可即便如此,两天的功夫,大堤都加固好了,可薛县长半根毛的影子也没寻见。如此,卫齐名便不得不驱散数千青壮,只留下萧山县武力集群搜救。目的无非是控zhì

住薛向牺牲的消息,为搜救争取时间,哪怕只搜回了尸体也是好的。

因为这些青壮在撤离的时候,卫齐名便用官方广播的方式。对他们进行了口头表扬和鼓励,末尾,自然提到了搜救工作圆满结束,薛县长已经在住院接受治疗,最后并代表薛向。对他们进行了感谢。

其实,也无怪卫齐名用这瞒天过海的计策,他也是被逼得没辙了。他卫齐名为着薛向失了下落的事儿,便连老灌口护堤决堤,被他成功挽救这天大的功勋。都不敢向地委邀赏。因为薛向壮烈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对薛向的生还已然不抱有丁点幻想了,却还是不敢在没寻到薛向遗体的时候,便向地委、省委汇报。再者,现下多拖一分时间,便多一分搜救遗体的希望,以免地委对薛向牺牲震怒之余,朝他要遗体,举行告别仪式,他也拿不出来。到时,怕是省委、地委的万丈怒火,都要对准了他卫某人一泻而下。

却说这卫齐名和俞定中都是极有城府,精于算计的人物,这二位不只想办法瞒骗了所有参加搜救的青壮,而且还变相控zhì

了常委班子成员行动,美其名曰:一日不寻到薛向同志,防洪护堤指挥部就一日不得撤散,同志们就一日不许下火线。实jì

上,这二位是怕剩下的十名常委们生出了异样心思,私自给地委递去消息。

毕竟这会儿,他卫齐名和俞定中的位子,眼看就不保了,萧山县的一、二号位子,一道腾出,这是多么轰动的消息,当然,对这剩下十位来讲,就是怦然心动的消息了。要说理论上,大伙儿都是县委常委、班子成员,名义上的身份想差无几。可实jì

上县委书记和县长,那可是至关重yào

的位子,先不说级别较之除卫清风以外的另外九人,高出了一级,便是普通机关的副厅级干部,论权力含金量,也比不得这二位,因为能做到一任县委书记、县长的,无不是地方上有力的梯队、后备干部,其中隐含的政治含金量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再者,即便是排位靠后的几位常委,不可能有机会角逐这两个位子,可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萝卜动了坑儿,同样也就为后面的萝卜腾出了坑儿,如此一来,排位靠后的常委同样能在靠前常委角逐这班子正副班长的过程中,获得利益。

卫齐名和俞定中正是洞悉了其中关窍,才用指挥部的笼头,将一众常委羁縻于此。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茫茫的湖水又被护堤扎进了口袋,似乎尝到过奔腾咆哮的美妙滋味后,这湖水也不再甘于波澜不兴,晚风吹来,鼓浪生波,翻滚的湖水卷起巨浪,砰的一下,打在岸边,激起水花无数。

“书记,用些吧,您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不知何时,何文远端了个细搪瓷缸,来到了卫齐名的身后。

卫齐名弯腰拽拽被浪花卷湿的裤脚,回过头来,摆摆手,“不饿!”说话儿,从兜里掏出一颗烟点上。

何文远看着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眼袋乌黑,短短两天仿佛老了十多岁的卫齐名,感概万千之余,心中又生出玄妙的感觉,只觉当真是宦海如市,只有利益,毫无道理,眼下的情境不正是如此么,卫书记是多恨那小子啊,此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这会儿,竟为了对方的生死,昼夜不眠,时时担心,记得前年卫书记母亲性命垂危那会儿,卫书记也没这般魂不守舍吧!

何文远叹口气,不再规劝,端了瓷缸,又朝护堤上,临时搭建的席棚行去,那处也正是这十二位常委现下的居所。

萧山县的权力中心要驻跸于此,便是再有困难,条件再艰难,一夜之间,朝阳变出了这么一座简洁明亮、宽敞大方的席棚,粗大的横梁,干净还发着清气的青竹席顶,便连大床、书桌也抗来了十二套,每间单间置了一套。

却说这席棚虽然辟出了单间,却是没有一一修上房门,毕竟除了组织部长卫兰,另外十一位常委皆是汉子,自然用不着拘此小节,再说,都这会儿功夫了,谁还有心思想那风情旖旎之事,便是宋运通这会儿也满心纠结,无暇去欣赏那熟透了的美艳部长的风情。

要说宋运通这会儿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子,他自己也不知dào

希望薛向死掉,还是希望薛向生还。这矛盾的来源,无非是他的得力属下兼心腹高达死了,且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很显然是炸的,而宋运通又是少数几个知dào

炸堤之事的当事人,且从桥口村众人口中,打听清楚了是薛向最先奔赴此地,再看那无数被悄悄收缴上来断了导火索的雷管。

宋运通即便再笨,也猜出了高达和薛向之间肯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而事后,据桥口村众人反映,他们赶到时,没见着高队长,只见着薛县长,而最后又从湖里捞出了高达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宋运通自然能猜到,高达定是丧在薛向手上。

可知dào

又能如何,先不说高达炸堤之事,若传播出去,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状,单是卫齐名和俞定中上来就给高达定了个防洪护堤壮烈牺牲的烈士身份,且在班子会上,得到了全部常委的一致认同,他宋运通便是再惋惜,也毫无办法,毕竟这事儿无论如何是端不上台面的。

然而此刻,宋运通恨薛向入骨,可心底偏又隐隐生出希望他生还的愿望。因为宋运通深知若是薛向完蛋,那卫齐名也必然难逃,先不说卫齐名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至少这县委书记的位子是别想再坐了。而若是卫齐名被拿下,宋运通几乎能肯定,不管是谁上台,陡该轮着他倒霉了,外调书记的可能先不谈,单是郑冲、齐楚这二位份属同一阵营的同僚,都对自己好感大欠,若是换了别的常委上台,更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况且,他宋运通是自家事自家清楚,那一屁股屎,若不是卫齐名兜着,早就熏翻天了。

却说何文远端了细瓷缸从最左端临水位置的卫兰房间行过,最后来到最右端的卫齐名房间,一路行来,诸位常委的动静,可谓是一览无余。除了俞定中这会儿靠在床上打着点滴,剩下的十位领导面色各异,举止不一,或睡觉,或看书,或面有悲戚,或眼放精光,何文远只瞧得心底发虚,又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

卫齐名打发走了何文远,对着茫茫湖水,只觉世事真tm的无常,自己从一届泥腿子爬上如今的高位,已经够传奇志异的了,现如今,竟会又因为一个俩月前根本就不知dào

其存zài

的年轻人的生死,被打回原型,或者,比打回原型还不如。

第八十八章 千人静守

毕竟那小子若生,炸堤之事,或可遮掩而过,若死,毕然被上面的调查组查个底儿掉,届时恐怕希求一命,也是奢望吧。思及困处,卫齐名真想一头扎进这浩荡湖水中,一了百了。

“大哥!”毛有财忽地一声低呼,几步跨到卫齐名身侧,一把拽住卫齐名衣襟:“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就算姓薛的真没了,又不是您的过错,怪只怪他好逞能,装英雄,哪有身上捆十几袋沙包跳河的,他这是找死?怨不得别人,大哥,事儿没到绝处啊,就是到了绝处,也用不着走一步,大不了,我给兜了,你直管往我老毛身上推……”

毛有财和卫齐名相交多年,关系早已非止寻常下属,即使曾经二人互相起过龃龉,可这会儿,见了卫齐名竟有了断之意,毛有财心神激荡,多年来的兄弟之情迸发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名利之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情四射的年代,为眼前这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前,卫齐名只不过是悲从中来,心神恍惚,倒是没存了自尽的意思,这会儿被毛有财拉住,他也不解释,伸手拍拍毛有财宽厚的肩膀,“有财,当财政局局长多久了?”

毛有财微微一愕,说道:“七年了!”

“是啊,都七年了,写辞职申请吧。”

“啥玩意儿?”毛有财骇然:“大哥,真就到了这份儿上?”

卫齐名喟然长叹:“是啊,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我怕我不在了,谁还来护你,趁着我还在位的当口,你赶紧把财政局那块儿该拾掇的。拾掇拾掇……”

毛有财万万没想到,情况已然到了如此程度,在他想来。薛向之死,和卫齐名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谁叫这小子自个儿一大早的,就往桥口村蹿,这决堤乃是天灾,干卫齐名何事,就算这小子大有来头,可上面也没有乱打板子的道理,卫齐名顶多写检讨就够了。可眼下。听卫齐名此番言语,毛有财才知dào

竟是到了绝路。

若是卫齐名倒了,他确是也不可能再坐在财政局长的位子上,毕竟他那处的粪堆堆得简直比宋运通还高还大。

就在卫齐名和毛有财相顾无言。满目悲戚的时候,风吹浪涌湖面上,忽然现出一道帆影,那帆影逆流而行,却来速极快。似乎有十几只水桨齐齐划动,又过片刻,帆影渐渐清晰起来,忽而那船上传来整齐的呐喊声:“薛县长找到啦,薛县长找到啦。还活着,还活着……”

这番吼声极壮,借着风力,很快就传到了岸上来,叫众人听了个分明,忽然,远处的席棚内骚动陡生,片刻间,就从其内钻出无数道人影来,或衣衫不整,或头蓬鞋松,最离谱的是美艳熟妇卫兰和县长俞定中,前者的长筒百裤连腰身上的拉链都没系紧,露出白花花一片嫩肉,晃人眼目,后者竟奔得没头没脑,胳膊上插着针头,身后拖着个玻璃吊瓶,磕在石子路上,叮叮当当,甚是悦耳。

归帆上喊声不绝,卫齐名却听得恍如隔世,巨大的惊喜仿佛化作天量数据,叫他大脑这台老旧计算机运算不过来,卡机了,嘴上却是不住喃喃自语“人没死,没死……”又过数息,卫齐名脑子忽然清醒,竟迈步朝那归帆奔去,没走几步,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霎时,护堤上又是一片呼喊和慌乱,“卫书记落水啦,卫书记落水啦,救人,赶紧救人……”

月沉西阁,星临难渡,还是那间病房,还是那张大床,只是房间内再没了此前的嘈杂,而是只有两名秀丽端庄的护士一左一右地守护在病榻两端,这会儿,距离薛向入住此间病房,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了,而这两名护士也是刚接过前任的班,新驻此处。

“阿慧姐,他真是咱们县的副县长,这也太年轻了吧,听说还是什么县委常委,常委是个什么官儿啊?”

“死妮子,小点儿声儿,吵醒了他,你信不信院长能把你生吃呢,没见这位入住的时候,是县委书记和县长亲自抬的担架啊,当时咱们院长还在三楼办公室里浇花,闻听这消息,差点儿没从三楼直接跳下来,好家伙,当时咱们院长,提着浇花的水壶就奔了下来,在过道口差点没撞上卫书记,你不在场,是没看到,卫书记那双眼镜啊,幽幽泛着绿光,狠狠瞪了付院长一眼,咱院长就一屁股栽倒在地。

那水壶口儿立时歪了,浇得他一头一脸,这时,俞县长正在后边哼哧哼哧的抬着担架,结果卫书记这陡然一停步,差点没跌俞县长一个大趔趄,当时,俞县长就恼了,你想啊,他哪敢骂卫书记,自然是冲着咱们这位倒霉的付院长发火,当时真个是炮火连天,差点儿没把付院长给吓晕过去。”

那位叫阿慧的女护士,双手合拢嘴边,隔着薛向的病床,小声的向对面那位护士,传播着她今天的奇异见闻,虽然声小,却说得眉飞色舞,显然能见着付院长这等平素无比威严的大人物出丑,乃是十足的大乐子。

果然,对面那俏护士听得乐不可支,小手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忽地,见对面的阿慧边瞪眼,边指指病床,那护士赶紧双手在脸上一抹,原先的欢乐满面立时化作肃穆仪容,又听她小声问:“阿慧姐,你还没说常委是个什么官儿呢,我听说赵妖精的一个个什么叔叔是县里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咱们这位薛县长有他官儿大么?”

阿慧冷哼一声,说道:“废话,县里的副县长都能嵯一簸箕,可能当上常委的却只有常务副县长,和咱们眼前的薛副县长,你说说谁大谁小?”

那俏护士瞪大了眼睛,轻声道:“他才多大啊,当我弟弟都够呛,怎么就能当那么大的官儿,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想想一大群花白胡子向这么个年轻轻的毛小子一口一个“薛县长”,也挺招笑的呢。”

“行了,死妮子,别胡言乱语,还弟弟长,弟弟短的,要是让这位薛县长听了去,一句话就能让你丢了饭碗儿。”

“阿慧姐,你可甭吓唬人,我可是听说了,这位薛县长是最好的呢。你还不知dào

吧,咱们县里的老师可是拖了七八个月都没发工资,后来这位薛县长调来了,听说这消息,就立时把工资批了下来,谁成想,这笔钱到了下边,又被当官儿的给扣下挪用了,恰好让微服私访的薛县长查了个正着,当时,咱们这位薛县长就把各乡镇的头头脑脑召集起来,狠狠骂了一顿,后来老师们才领着工资呢。你说这么好的人,又怎会被我叫声弟……弟,就开除我呢……”

俏护士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一双星眸盯着床上的薛向怔怔出声,忽然自语到:“他怎么这样好kàn

,和画上的人儿一般……”

俏护士呓语方罢,忽然清醒过来,抬眼朝对面的阿慧望去,但见阿慧不住地刮着脸蛋,笑意盎然,俏护士呀的一声,霞飞双颊,站起身来,嘟嘟嘟嘟,朝远处逃去,直到遁到一处墙角,把头朝里埋了,心底依旧羞得不行。

阿慧瞧得可乐,却没出声笑她,忽地眼神落在薛向的俊脸上,心底忽地应道:他真的很英俊哩,曹雪芹说贾宝玉是眉若刀裁,脸如秋月,眼前的这位却是脸似刀裁,鼻如悬胆,剑眉入鬓,可不是将那位宝哥哥给比下去了么……

一对俏护士瞅见熟睡的薛老三英俊的脸蛋儿,忽地,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要说也无怪这二位护士如此,实乃是薛老三天生就有吸引女人的本钱,况且这二位娇俏少女,俱是如花年华,情窦已开,碰上这么一位权、色必备的俏郎君,芳心可可,乃是再正常不过了。

病房内,殷殷细语陡然化作寂静无声,两名俏护士一坐窗前,一躲墙角,皆是埋头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躲在墙角处的那俏护士小心回头来看阿慧,见她也低了脑袋,拿眼直直盯着床上的薛向,心头微愤,暗道,阿慧姐还笑话人家,她自己不也看得傻了么,哼,人家凭什么要躲,我也要去看呢。

一念至此,俏护士一跺脚,扭着身子,便朝床边踱来,刚走到窗台处,忽然止住了脚步,扭头朝窗下望去,忽地,小妮子回头低呼:“阿慧姐,阿慧姐,快来看,快来看,楼下好多人,好多人呀……”

阿慧正盯着薛向,看得入迷,忽听喊声,抬头瞪了俏护士一眼,正待出声叱责她不该叫喊,又听俏护士说楼下有许多人,立时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紧走几步,到得窗前,抬眼下望,果见医院大门外,忽然成了人潮的海洋。

但见数千人集聚一处,偏又安静之极,每人手中持了一只点燃的蜡烛,或站立,或端坐,整个场面莫名的肃穆,壮烈,动人心魄。

第八十九章 老鱼跳波

“阿慧姐,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可从来没见过咱们医院有谁生病,会有这种阵势,这都十点多了,这些人总不至于都是城区的吧,待会儿夜深了,他们可怎么回去呀,难不成在外面站一夜?”

“干什么?还不是给你这位县长弟弟祈福来了。”

“阿慧姐,你再说,人家可就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不过,他们真是为这位薛县长来的,你可知dào

这位薛县长是为什么住院?”

“听周医生说是营养不良,气血衰竭,怎么,难不成薛县长的病,和眼前的这些人有关。”

“废话,若是无关怎么会来这许多人,你可不知dào

,这位薛县长是在防洪护堤的时候,遭遇大堤决口,他自个儿抱了沙袋,跳河里去堵口子了,就这么被卷到了湖底,而后,冲到几十里外的毒龙潭边,才让人发xiàn

,发xiàn

时,薛县长已经就剩了半口气,差点儿就活不成啦……”

“什么!他……他怎么那么傻,这是不要命了呀,真气人,我……”俏护士听得泪眼汪汪,想埋怨这位义薄云天的薛县长,却又发xiàn

自个儿不够资格,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阿慧却是未觉俏护士的异样,忽地,拿手指着窗下,急道:“快看,快看,又有人来了,还打着横幅呢,咦,来人好像全是老师和老师家属,我隔壁的苏老师一家都来了……”

俏护士止住眼泪,抬眼下看,果见四面八方又涌来数百人的大队伍,每支队伍都举了横幅,独独西南方的那条横幅最是显眼,因着字体巨大。在灯火下,隔得老远,便能清楚看见上面写着“好人一生平安”六个楷体大字。

楼下的人潮越来越多。两位护士也挤在窗前,看着热闹。时间一点点流逝,凌晨的时候,人潮终于到了最高峰,无数只蜡烛燃起,有的更是围成了心形,有的组成了字体……

萧山县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场面,两个小妮子趴在窗前。直看得泪眼汪汪,殊不知时间飞逝,病床上的那位终于有了动静。

……

薛向恢复知觉的霎那,心中腾起的第一感觉。就是喜悦,铺天盖地的喜悦,乐得他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人世间,还有比绝境逢生,再活一次。更令人喜悦的么,更何况薛老三此次大难不死,算上那次重生,已然是再活两次,这种喜悦之情。在薛向睁开眼的霎那,立时便在心头爆zhà

开来,冲塞肺腑,无边无际。

要说薛向这回绝境逢生,实在是邀天之幸。那日他被扯进了漩涡深处,也亏得扯入前,他鼻子漫过水面,换了个气,要不立时就得憋死,可单凭这换的口气,薛向也不可能在水底待上多久,却说他被扯进漩涡后,激荡的湖水卷成了漩涡,那断口处的缺口越小,那漩涡便越急,扯得薛向的身子转着圈子向湖底拉去。

薛向纵是再有本领,身在水中,无处借力,受了这漩涡的拉扯,自是半分本事也使不出来,任凭这股激流卷着他的身子东拉西拽,他只努力控住心神,调匀气息,只盼望那断口快快封死,好让这漩涡终结,他便能脱身而出。哪成想,这沙袋填充再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填满所有的孔洞,这涡旋持续良久不歇,薛向再是努力调控气息,五分钟后,胸肺已然憋闷欲裂,又过数息,薛向陡觉头晕眼花,立时便知dào

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可知dào

又有何用,他薛老三终究不是游鱼,能控水自如,漩涡中无处借力不说,便是身子也不得由己,就这么不停的转着。眼见着薛老三便要一命呜呼,朦胧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这当口处,薛向哪里顾得了其它,伸手就朝那白光抓去,触手间,滑腻异常,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抓住的是条大鱼,此刻已然危险到了极处,抓住根稻草,少不得也得当能救命,薛向自然不会放过,五指成钩,立时就插进了那大鱼的身子。

那大鱼吃痛,霎时间,迸出绝大的力量,竟将薛向半截身子扯出了漩涡,就在这当口,薛向右臂挥动,也插了进来,那大鱼两次吃痛,发了疯似的扭摆着身子,说到这儿,想必抓过鱼的人都知dào

,这鱼看着虽小不重,可犟挣起来的时候,那力道惊人得紧,往往超过其自身重量数倍,这也是寻常能承shòu数十斤重物的钓竿,通常在吊着十数斤大鱼的时候,就易折断的根源。

而此刻,薛向抓住的这条大鱼,原本就不是寻常的河鱼,乃是松嫩平原大地震前夕,从松花江里游荡过来的老鱼,这老鱼不知存活了多少个年头,身子早已长得胖大至极,弄涛翻波,已是其拿手本领,也正因如此,在这漩涡深处,薛老三这等本领之人,尚且被折腾得手足无措,而这老鱼却能纵横其间,进出如意。

亏得这老鱼胖大,一挣一犟,数百斤的力道,才将薛向从漩涡深处扯间出来,薛老三骤出漩涡,心头一松,憋着的那股气立时泄了个干净,而恰好此刻他胸腔中空气耗尽,浊气翻腾,神智立时一暗,唯一的年头便是紧紧抱了怀中的救命稻草。

而这老鱼被薛向两下,抓得狠了,没命也似的在水中游荡,时而窜高,时而伏低,有时还跃出水面,来个急跳,为的就是把身上这烦人的东西甩掉,奈何薛向一缕神智不灭,认定了这老鱼的身子,这老鱼摔来荡去,愣是没将之弄掉,只得一遍又一遍的窜高伏低,冲顶鱼跃,也亏得老鱼这般不断腾出水面,昏昏欲懵的薛老三才有了活命的可能。

这一人一鱼僵持了不知多久,也不知dào

在这老灌口又荡出了多远,终于薛向气力耗尽,手指劲松,让老鱼脱身而去,又过十数个钟头,楚朝晖领着最后一拨人才在他上次救小花的那座毒龙坡下毒龙潭,将其寻到。原来,这一人一鱼,一番僵持,竟遁出了数十里。

……

此刻,薛向虽然醒了过来,欢天喜地之余,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脱得身。正苦思无果之际,忽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薛向打量一眼病房的情状,立时便识出此是何处,骨碌着眼睛在病床上扫了一圈,待扫中床头桌上的水果,掀起被子,翻身就下得床来,抓过三个苹果,便朝卫生间奔去。

哪知dào

,薛向这番动作极大,立时就惊动了正趴在床头处的两位护士。

“啊!!!”

“呀!!!”

两声凄厉的尖叫,惊得薛向一个激灵,转过头来,才见窗台处竟有两个姿容秀丽的护士,再一瞅自己身上竟只余下个紧身裤头,精壮坚实的身子立时就露了个精光,他赶紧一个跨步,踏上床来,翻身就钻进了被里。

却说薛向醒来的消息,几乎以等同声音的速度,传遍了整座医院,未几,院外便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又过十多分钟,卫齐名、俞定中便领着萧山县的常委班子赶到了薛向的病房。

卫齐名领衔,诸位常委依次发了言,无非是些表扬、安慰、善意批评的话,倒是较之上回薛老三装昏时,其中关切多了几分。十二位常委很是在薛向病床处,待了一阵子,又叮嘱灰头土脸的付院长一定要照顾好薛县长云云,方才告辞离去。

众常委离去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窗外守候的群众在薛向探窗挥手之后,便一一散去,此时,夜色又恢复了宁静,薛向打发走了原先守候在病房的两位护士,吃了三个苹果,便倒头睡了。

要说这回,薛老三真个被折腾得不清,气血差点儿崩了不说,身子也真zhèng

到了精疲力竭,油尽灯枯的地步,亏得他底子扎实,再加上正值青年,恢复能力惊人,输过几瓶葡萄糖,睡了十多个小时,基本就无碍了,这会儿,又嚼了几个苹果,当真是气力、精力尽复旧观。

薛向正睡得昏沉间,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宣传部长铁通铁老爷子站在门外。

“铁部长,请请请,赶紧进来,赶紧进来,这回真是谢谢你了,我这儿住着院,还害得你半夜不得安枕,罪过罪过哟……”

细说来,薛向对这老爷子观感极好,觉得老爷子言笑无忌,是性情中人,当然,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老爷子上次常委会上,老爷子毫无保留的力挺,于此,见老爷子去而复返,薛向自然倍感亲切。

铁通呵呵笑道:“你小子确实有罪,你可知dào

你这回一跳,差点儿没把整个萧山县常委班子给跳了个地覆天翻?”

薛向却是无法解释自己不得不跳的原因,只笑着将铁通迎进门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铁通接过,笑脸化作肃容,说道:“薛县长,我这回去而复返,你猜猜是为什么?”

“您老关心我身子呗,还能是为什么。”

第九十章 秋后算账

薛向耍个滑头,脑子里却飞速思索起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来,片刻,便将自己若是真的光荣后,萧山县委会是何种局势,想了个通透。

铁通摆摆手,说道:“别跟我这儿绕圈子,得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这回,是卫书记和俞县长联合委托我过来的,嘿嘿,就是这二位不发话,我也得过来呀。”

铁通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希望他薛某人将此次桥口村的事件按捺下来,别捅了出去。细说来,薛向掺和此事,也纯是为了桥口村那帮凄苦农民,先前未窥破其中关节,倒是认定卫齐名和俞定中十恶不赦,待窥破其中关窍之后,却也开始理解这二人的作为。当然,他倒不是赞同二人的做法,只是认为萧山县此种情势下,耍手段,骗补贴,于理不合,却情有可原。

薛向原本也从未想过要把这事儿往上捅,往大了闹,他毕竟是个极有脑子的,什么时候该显露峥嵘,什么时候该潜伏爪牙,他心中清楚得很。眼下,他薛某人搅合了萧山县的要钱大计,搅合也就搅合了,别人心中再是埋怨,却也说不出什么,一来,这事儿上不得台面,二来,他薛某人初来乍到,不识得其中隐情,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若薛某人还要把这事儿往大里整,说不得得罪的就不止这十多位常委会同僚,便是全县上上下下吃财政饭的老少爷们儿都得跟他过不去。且这会儿,他薛某人在萧山县连脚跟儿都没站稳,若真得罪了全县上下的同僚,会有何种下场几乎可以预料。

铁通见薛向沉吟不语,以为他还在考lǜ

、犹豫,又道:“高达同志已经被县里定了烈士。上报了地委,而你在这次防洪护堤中的英勇事迹,卫书记和俞县长都一致认为应当写成材料。上报地区,省里。要大力宣传……”

铁通这番话的意思很明确,前者提高达,乃是希望薛向不要纠缠不放,后者提薛向,则和开出条件无异,意思就是你俩都成了英雄功臣,你活着。高达完了,就不必深究了嘛。

薛向摆摆手,道:“高达的同志的烈士称号,我没异议。至于我嘛,我看就不必上报了,微末功劳,又保全了性命,没什么好要求的了。铁部长,你尽可向卫书记和俞县长代我表个态,说我坚决支持县委县zf的决议。”

薛向话罢,铁通的老脸陡然现出光彩来,拍拍薛向的脊背。笑道:“就知dào

你薛县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要说你这回闹出的乱子真不小,上上下下,可都憋着气呢,这会儿,退一步,未尝不是好事。”

……

薛向原本也知dào

今番自个儿折腾得有些大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铁通的话应验得如此之快,这哪里是都憋着气,简直是都成了火药桶嘛。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一日,萧山县委召开了常委会议,会议一开始,县委书记卫齐名便亮明了主题,那就是研究萧山县明年的财政预算,和理清年尾的财务状况。

卫齐名刚做完开头发言,便点名薛向做基本情况汇报,薛向拿着新整理出的材料,一咏三叹地汇报了一遍。要说会前,薛向便隐约知dào

要糟,因为县委办事前和他通过气,让他准bèi

汇报材料,而毛有财那边更是不用他打招呼,就把今年萧山县的财务报表交了过来,如此一上一下,合得天衣无缝,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要坏事儿。

可知dào

归知dào

,这回,他薛某人却是无力回天,毕竟这会儿,县里的财政枯竭,乃是事实,他薛向分管财政,也是事实,且毛有财递来的财务报表上,经他薛向批出的财费最多,还是事实,如此一来,这分管不利,统筹无方的帽子,扣在他薛某人头上,他是躲都没地儿躲。

这不,薛向汇报刚结束,俞定中就开炮了:“薛县长,你来萧山县也有时日了吧,这回该不会再说什么对萧山县情况不熟了吧,这回你要还说不熟,那就是谦虚得都没底线了,你看看你批得条子各行各业各部门,应有尽有,不熟悉能批出去?我看不可能吧,总之,你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称道的,两三个月的时间,把全年的财政就花了个十之五六,这点不单是原来分管财政的王县长及不上,就是我也自叹弗如。不过效率高是好事儿,可当家就得识得柴米贵,不能光会花,不会挣,要知dào

咱们萧山县这一大家子,全指着你这当家人过活,你要是理不清财政,到时,大伙儿可要跟着饿肚子哩……”

俞定中话音方落,一向和他唱反调的宋运通蹭得站了起来:“俞县长说得对,你薛副县长是京大的高材生,生下来就娇贵,不过,你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富人当穷家,拿着条子就乱批,你也不算算咱们县一年才多少进项,二百二十万刚出头,好家伙,你这仨月愣给干出去,八十多万,你恐怕还不知dào

,就咱们这二百二十来万,得养活多少人,且这二百二十万也不是今年有了,明年就还有的,谁不知dào

咱们萧山县一直是‘吃粮靠返销,花钱靠贷款,生活靠救济’,可这年年救济,早把上面给救济烦了,来年可甭想再朝上面伸手,也就是说明年的全年财政收入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万,本来今年这二百多万匀一匀,对付着还能将就,结果,让你薛大县长一家伙给折腾了个盆干碗净,这日子还怎么过……”

原本,薛向生死未卜的时候,宋运通心底恼恨薛向之余,却是更多希望他薛某人活着,这会儿,薛向真活着了,宋运通的火气反而更大了,这不,逮着机会,就冲薛向开了炮,这一开炮就是十多分钟。

这厢宋运通刚开完炮,坐回了椅子,那边常务副县长王维又接过了话茬儿开始批判。细细算来,王维对薛向这个县府三号也同样不是很满yì

,这不满yì

的原因无他,就是薛向这通折腾,完完全全把他王县长给比了下去。

毕竟他老王分管财务时,那是轻易半根毛也甭想从毛有财这只铁公鸡身上,扒拉下来,结果,一换成薛向,愣是差点儿没将毛有财这铁公鸡给拔秃了,如此一来,怎不叫王维心中吃味。

王维一番批判虽不见得如何激烈,却是亮明了态度,那就是谁弄出的烂摊子,谁自个儿收拾,可别想攀扯别人。

自王维发言后,整场会议才进入正常的轨道,当然,说正常,只不过说诸位与会人员就没有再像俞定中和宋运通那般明刀明枪、直言不讳地了,不过,批判与责备依旧是主调。除了铁通和廖国友只是稍稍责备几句外,即便是卫清风、王建、卫兰、郑冲这几位平素不怎么出声的重量级常委,也亮出了鲜明的态度,那就是要薛向把县里明年的财政问题,给理清,解决好……

一场会议,开了两个多钟头,薛向一言不发,任凭众人狂轰乱炸。表面上看着,他薛某人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可内里,却是心沸如煮,他哪里想得到,就这么批了几笔该批、非批不可的条子,就惹出这天大的麻烦。当然,薛向也知dào

这回是众人对他搅黄混补助之事的报复性批判,可他到底没想到问题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一个县靠上面财政补贴一大半,一年也才两百多万的收入,这点钱,甚至还抵不上他花了几个月时间,折腾出的靠山屯的财力。可靠山屯才养多少人,萧山县这辽东省第三大县又要养多少人,先不算小几千zf工作人员和教师队伍,单是退休老干部、军属、烈属这块儿就是一大摊子。细细一算,萧山县财政没倒闭,简直有些骇人听闻,毕竟这二百多万,就是一点儿也不花到工程建设、后勤保障上,单是给吃财政饭的人员开工资,怕也是绝对不够的,平均每人每年还合不上二百块,一月也就十四五块的工资,比之四九城的一个熟练工都低得多。

一念至此,薛向才算知dào

,为什么教师的工资要那么玩儿命拖了,水利建设,农业扶住,会无限期延后了,并非全是人家心硬,实在是穷给闹的呀!

众人依次发言完毕,终于又轮到卫齐名来收尾了:“好了,大家的发言很中肯,指向也很明确,那就是县里的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不拿出实jì

办法加以解决,明年且不说如何过,就是这个年咱们也别想消停过。

还有就是,薛县长,同志们虽然对你提出了批评,希望你不要伤心,更不要气馁,同志们批评你,那是爱hù

你,工作有失误,能被及时指出来,未必就是坏事,这点须得牢记。再一个,既然同志们一致要求并希望你薛县长解决眼下的财政困境,那就请薛县长谈谈自己的办法嘛!毕竟你薛县长经济强人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第九十一章 郑书记的锋芒

“靠山屯一个山村都让你折腾出了千万身家,抵得上咱们四五个萧山县了,现在,萧山县的情况再差,也不会比靠山屯坏到哪儿去吧,下面,就由你来给萧山县把脉,开药方了。”

话都这份儿了,薛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现如今,可不是他掰扯嘴皮子,就能脱得身的,他眼前的这帮同僚们可是憋着股气呢,连宋运通都附和起俞定中了,显见这世界都疯狂到啥程度了,他薛某人若敢从牙缝儿里露出半个不字,以后保准别想消停。

其中关节薛向早已通透,卫齐名一番话罢,他便主动站起身来:“看来同志们对我很是有意见啊,得,我也不分辨,不有句什么话来着,喔,对了,解释等于掩饰,用在我这儿,大概就是分辨等于狡辩吧!”

噗嗤!

薛向一番单口相声也似的开场白,效果不错,竟引来隐约轻笑,将会场中的沉重冲淡了不少,尤其是发出那声轻笑的卫兰,勃颈处用一方淡色的方巾打了个领结,遮掩的熟妇风情中多出了几分清丽淡雅,这一笑,更是平添几分风致,看的宋运通直吞口水。

薛向见预想的效果达到,便不再耽搁,趁热打铁道:“既然卫书记抬举,诸位同志力挺,要我接下咱们县理财的担子,我这儿自然没二话,毕竟组织安排我分管财政,这也算是我份内的工作。

不过俗话说,特事特办,咱们县现如今的财政状况已经危如累卵,遵循常规,拖拖拉拉,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希望县委批准成立一个临时的财会中心。我毛遂自荐,担任主任,提名有财局长担任副主任。当然这个临时财会中心用不着增添编制,就从县财政局和统计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卫书记,俞县长,诸位同志们,你们看如何?”

薛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烫手山芋,痛快的让人吃惊,原本,在诸人看来。薛向定然会推三阻四,耍尽手段,绝不会轻易接下这副担子,而后诸人生拉硬拽。愣是给他压下,那样才有折腾他薛某人的成就感。

可眼下,人家毫不犹豫的接下了不说,竟开口要官要编制。弄得众人吃惊之余,几乎要以为薛向灌了通水。把脑子灌坏了,难不成他当这天大的难事儿,是光自个儿在屋里搭个架子,就能解决的?

啪的一声,卫齐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薛县长要人给人。要编制给编制,又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事儿,咱坚决不干,不过,到时候,要是县里还开不出支来,我就要拿你薛县长是问了。”

薛向相信卫齐名这“拿自己是问”的话,绝不是什么玩笑之词,他可是太清楚自己招惹这位萧山县一号,招惹的有多狠。

“卫书记要是不放心,要不要我立个军令状什么的……”

薛向这会儿也是有些恼火,毕竟这萧山县的情况本就不妙,除了那炸堤之事,是他薛老三破坏的,余下的什么教师拖欠款,农业水利欠款,那样不是该花的,他就不信能一直拖到把教师们都饿死。

卫齐名自然听得出薛向在冒刺儿,心头不怒反喜,暗忖,你小子还知dào

生气啊,可知dào

自打你小子来后,老子是一天都没顺过,今儿个非磨平你这根倒刺,“军令状我看就不必了,咱们可不行这套,只要你薛县长实心任事,解决掉眼下的财政危机就好,再说,我们可都知dào

你薛县长的本事,相信是不会令我和同志们失望的。”

卫齐名话音方落,不待薛向接口,一直没怎么发言的郑冲忽然接过了话头儿:“薛县长有这个自信是好的,不过都说未雨绸缪,我认为咱们也应该把坏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真个出了差漏,大家脸上都不好kàn

。”

薛向笑笑:“我也是这么个想法,那就请郑书记先说说坏话,让我心中有个底儿。”

郑冲摆摆手,道:“我对薛县长哪里有什么坏话,只不过是个善意的提醒罢了,据我所知,现下财政上,不过就剩下三十多万,算上今年剩下三个月的工资开支,连带春节团拜的花费,恐怕剩不下几个子儿。来年开年,恐怕账上就一直是空的,而且这空头许得一直持续到五月份的春收小麦。而且,八月份,地委下拨今年的财政补贴的时候,已经提前说透了,来年,也就是明年的补贴怕是要减半,也就是只有五十万不到,如此一来,先不说即便熬到了春收,靠着这比常年还少一半的补贴,怕是无论如何也熬不过明年全年。

当然,我说这个,也就是让薛县长心中有笔账,免得一时心沸血热,接过了担子,到时,又没有完全之策,弄得县里过不下去不说,薛县长自己面上也不好kàn

!”

郑冲说罢,众人齐齐朝他望来,皆是好奇至极。因为,大伙儿都知dào

,这位郑书记是个有名儿的冷人儿,开会时,基本就不发言,即便发言,也是三言两语点名问题的核心就收话。

可今儿个,简直就是长篇大论,真不知dào

倒霉的薛县长怎么又惹上他了。

郑冲说话的时候,薛向便一直盯着他,细说来,薛向已经从楚朝晖那儿探出了这位郑书记的底细,要说人家来头还真不小,竟是萧山县前革委会主任,也就是卫齐名之前的萧山县一把手公子,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后,萧山县地头龙似的人物。

虽然上回这位附和了卫齐名,可薛向并不会简单的认为一次意见相合,就把他视作卫系人马,可如今,这位冷人儿又紧随卫齐名之后,跳出来给了薛向一刀,薛向哪里还怀疑这位郑书记的立场,总归是和自己不对路就是。

要说郑冲这番诘问甚是犀利,不似卫齐名那般笼统,而是掰开了揉碎了,把萧山县的窘境真真切切地展现在诸位常委的面前,让薛向大而化之的军令状、拍胸脯保证,没法子糊弄过去,这是要当众落他薛某人的面子!

薛向笑道:“郑书记说的在理,这好多事儿,你不说,我还真不知dào

,既然,郑书记说了前半截,那后半截,也就别藏着掖着了,一并说了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bèi

。”

郑冲的这点把戏,薛向自然看得真切,不过这会儿,他虽然没想到如何化解萧山县财政危机的办法,却是有十足的信心。

但薛向也深知,财政危机解决之时,就是这临时财会中心解散之日,也是他薛某人交权之时,毕竟任谁也不会真zhèng

把一县财政大权交给他这个排名倒数第二的县委常委,便是卫齐名不下手,俞定中也得下手。

而此刻,郑冲要把问题细化,薛向正好借着这股东风,为后续做打算,免得到时,真就成了一场辛苦为谁忙,为他人做嫁衣裳。

郑冲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袅袅轻烟在他脸前浮起,薄薄的轻烟虽遮不住他清瘦的面容,却平添几分朦胧,郑冲没有喝茶,又把端起的茶杯放下,说道:“薛向同志快人快语,那我也就明说了吧,这次县委让薛县长独挑大梁,自然不可能无穷无尽地给加担子,我认为也不能太难为薛向同志,只需薛向同志筹集到和今年等同的财政款项即可,薛向同志,你看如何?”

话至此处,郑冲才算真zhèng

露出了锋芒。先前,说的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在为这最后一句做铺垫。郑冲这话看似说得多为薛向着想一般,实则是要量化任务,细致到薛向须得筹到多少款项才算成功,封死了薛向如毛有财一般靠拖欠工资来对付的后路。

而这“筹集到和今年相同的财政款项”无疑又是更大的刁难,众所周知,今年萧山县可是不紧得了地区的财政补贴,还得了省里的补贴,而明年地区的补贴减少一半不说,省里的补贴压根儿就没有,也就是说少了足足近一百二十万的缺口,且今年县里的两大财税重地——旭日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双双陷入了三角债危机,明年不能纳税几乎是肯定的,需不需yào

朝县里伸手都还是两说。

如此一来,薛向即将面对的情况,已然严重到了极点,郑冲的漂亮话立时便成了严苛至极的刁难。

不待薛向开口,铁通忽然插言道:“郑书记,你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看薛县长能筹个一百七八十万就差不多了,毕竟县里的困难在那儿摆着呢……”

齐楚道:“铁部长这话恐怕不妥,不是郑书记要求高,而是郑书记说的都是实话,再说薛县长接过担子在前,郑书记好心好意,让薛县长认清形势再后,怎么能说是郑书记要求的,更何况,薛县长是京大的才子,这点小问题岂能难得住他,我看咱们就别替薛县长瞎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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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王县长有车了

铁通还待再辩,薛向抢道:“郑书记的好意我自然知dào

,就按郑书记的意思办,今年县财政收入总计二百三十二万五千四百余元,也就是我明年需得筹得如数款项才算过关,卫书记,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薛向忽然话锋一转,把目标对准了卫齐名。

卫齐名含笑点点头:“哈哈,看来咱们的薛县长已经是成竹在胸了,不错,就要这点钱就成!”

卫齐名紧紧盯着薛向,暗忖道,莫不是这小子见势不妙,故弄玄虚,好伺机脱身?哼,岂不知我这儿就是鳝鱼篓子,进来了就甭想出去,“薛县长可是啰嗦了,先前不说了嘛,只要你能完成任务,要什么支持,县委就给什么支持,说吧,要人还是要物,只要你薛县长能弄到钱,就是要我这个县委书记上街去唱莲花落子也成嘛,哈哈……”

卫齐名算准了薛向是想借故抽身,这会儿哪里愿意放他过去,是以,说得痛快至极。

薛向道:“有卫书记鼎力支持,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自然不会得寸进尺,我不是要人要物,就要个承诺,我的意思是县里的那二百三十多万,不,我就凑个整吧,交给县里二百四十万,若是还有超出的部分,我希望由我来支配,当然,我自然不敢揣进自己兜里,哈哈……得,我这儿先谢谢卫书记的慷慨允诺。”

说罢,薛向竟冲卫齐名鞠了一躬,满座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倒不是对薛向给卫齐名鞠躬惊讶,而是没想到薛向竟会大言不惭说什么还有剩余,由他支配,难不成他薛某人还能变出钱来不成,能完成任务都烧高香了。还剩余,怎么可能?

众人吃惊之余,卫齐名却和郑冲齐齐交换了个眼色。这二人也极是惊讶,不过惊讶的是后悔让薛向又钻了空子。若是真剩了钱,且剩了不少,岂不是凭空让薛向权柄大增,等于又辟出个财政局去?

不过后悔归后悔,却是无力挽回,谁叫卫齐名先前的话说得满了,这会儿还能收回更改不成?卫齐名心中叹口气。忽又生出几分信心,暗忖,不信薛向还真要点铁成金的本事,如此大的缺口。岂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一场不怎么圆满的批斗会加压担子大会结束,薛向立时便转回了办公室,没多会儿功夫,王维竟跟了进来。

“薛县长,挺有信心啊。怎么着,能否跟我漏漏气儿,我倒是想听听薛县长有什么妙计良方,能变出钱来。”

说起来,除了在财政局这块儿上。被薛向落了面子外,王维对薛向的观感还算不错,毕竟财政那块儿,他自个儿无能,也实怨不得人家薛向。

王维心头虽然依旧不畅,对薛向,也绝不到怨恨的地步。这会儿,他在办公室稍作片刻,脑子里一时不停地在想薛向有什么法子弄钱,怎么想也想不出这萧山县还有哪地儿能刨出钱来,好奇之下,便步了过来。

见王维到来,薛向赶紧起身,招呼他在沙发上落座,又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方才在一侧陪坐了下来,“实不相瞒,我这会儿哪里有什么办法,拖一天是一天,慢慢寻摸就是,我这人从来就不信活人……得,那个太粗,换个雅致点儿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操那个心做甚,我就不信他们要钱要得还不让我过年了。”

王维一个“变出钱来”,摆明了就是不信薛向有法子,薛向自不会和王维斗这个闲气,更不会着紧显摆,索性就顺着王维的话,胡乱遮应。

王维摇头笑道:“我和你薛县长虽然接触不久,却是知dào

你薛县长的脾性,那就是绝不打无准bèi

之仗,今儿个会上,群情激奋,狂轰乱炸之下,你薛县长还能稳坐如山,沉着应对,要说胸中没有丘壑,说什么,我也是不信的,怎么着,还对我保密呀,莫不是怪我在会上对你薛县长落井下石?”

薛向笑道:“说哪儿的话,正如卫书记说的,同志们批评我,那是爱hù

我,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喝茶喝茶,你可得尝尝这五月橘,这是县长送的,旁人来了,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薛向避实就虚,王维自不好追着再问,只得端起茶来,浅嗫细品。

细说来,也非是薛向卖关子,别看他在先前的会上,大拍胸脯,还大言旦旦说什么,剩多少钱,他要如何如何,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哪有个准谱儿。先不说县里的财政组成,他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县长只是一知半解,便是旭日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最近的困境,他也只是略有耳闻。

是以,这会儿王维愣堵着问,他哪里说得出来,只有故作高深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他薛向现下有了主意,也不见得就愿意跟王维讲,毕竟这二位的关系还不到这份儿上,天机岂可与之闻?

王维一杯茶喝进,起身便欲告辞,熟料刚走到门口,又折回身来:“薛县长还不知dào

吧,那辆你从毛局长那儿要回的那辆军车又回来了。”

薛向微愕,说道:“是嘛?我还真不知dào

,怎么,孙主任嫌那车磕碜?”

当初毛有财交车的时候,俞定中招呼他秘书何麟拿了车钥匙来送薛向,结果,却被薛向找借口,推给了人大孙主任。尔后,薛向就没关注这事儿了,没想到,今儿个这车又回来了。

王维道:“倒不是孙主任嫌车磕碜,而是政协那边生出了意见,再加上孙主任作风高,宁可瘸着条腿蹬自行车,说啥也不坐车了,这么着,又遣人把车送回来了。”

薛向知dào

孙主任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乃是正经的老八路,老革mìng

,一条腿就是打黄维兵团时,挨了个枪眼儿,瘸掉的,好在也就是走路一别一别,不影响行动,更不影响骑车。

当时,薛向之所以第一个想到把车给人大,也正是因为见过那位瘸腿骑车的老人,没想到老爷子脾气这么暴,听见点儿风言风语,就不干了。

不过,薛向这会儿却是没想着怎么把车再送回去,而是再想王维和自己透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县长,现在那车谁在使?”

王维笑道:“空着呢,听俞县长说,人家孙主任指明说还给你薛县长,你薛县长这几天又都在忙着防洪护堤,倒是没顾上使,这不,我这儿先给你透个气儿,让你先乐呵乐呵。”

薛向道:“我这粗胳膊长腿的,哪里用得着那玩意儿,得,既然放着没人用,王县长你就拿去使吧。”这会儿了,薛向自然知dào

王维提这一嘴是啥意思。

“不不不,你老弟搞得好像我朝你要车一般,不行不行,坚决不行……”瞬间,王维满脸都笑出了褶子。

要说他是真没想到薛向居然这么爽快,且这汽车的事儿,他确实是临时想起,就为恶心恶心薛向,看薛向好不好意思当着自己这常务副县长的面,说给他薛某人配专车的事儿。谁成想,薛向竟是如此爽快地把汽车交了出来,暗叹,人说这小薛人品不错,诚不欺我啊!

王维笑着说了一车的感谢话后,颠儿颠儿地走了,半个钟头后,薛向便瞅见,王维领着自家的通讯员,在县委大院玩儿命似地擦起了车,大冷天的,老小子脱得只剩了个衬衣,擦得满脸通红,显然真是欢喜极了。

……

财会中心的事儿,组建的很顺利,卫齐名果然未食言,一路大开绿灯,诸位常委亦俱开方便之门,毕竟看薛某人出丑事小,来年自己这块儿真没钱花事大。财政局和统计局的精兵强将,被薛向遣派毛有财给搜罗了个一空。

俗话说,使功不如使过,可放薛向这儿,那就是使亲不如使仇,他和毛有财不对付,众所周知,他使唤毛有财的时候,亦不需yào

像招呼别的下属那般,要注意人家的感受,惦记着恩威并施。而使唤毛有财,则没这么多顾忌,反正他知dào

自己无论自己怎么施恩,这位都铁定要跟自己过不去,索性,就明白地招呼。

而毛有财这边更是深恐薛向推荐自己做这劳什子财会中心副主任,架空自己这财政局长之余,还藏着其它阴谋诡计,心头无时无刻不提着吊着,防备薛向还来不及,哪里敢跟薛向别苗头。

毕竟高达的死,他事后可是知dào

了个清楚的,现下,薛向对他而言,无异于恐惧大魔王,且是专门收拾自己这种和他不对付的大魔王。于此,毛有财恨不得每天不跟薛向照面才好。

而平时,只要薛向分配任务,就没有不尽心尽lì

的,生怕让薛向寻着一点由头,找自己的晦气。

却说这财会中心,虽然是新搭的架子,可连人员都是借调的,自然不可能再专门去修建什么办事地点,再说,即使要修建,这帐头上也空空如也,哪里够折腾。

是以,这财会中心的办公点,就设在了毛有财的财政局,反正财政局十之七八的人员,都被借调到了财会中心,倒也不算空占地方。

第九十三章 二王之争

砰的一声,俞定中办公室的大门被撞开了,坚硬的梨木门板撞在雪白的墙壁上,竟膨起一片淡淡的烟雾,妖妖绕绕地在薄薄的阳光下起舞。

“老俞,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建怒气冲冲地奔了进来,竟和抱着文件躲避不及的何麟撞了个满怀,立时地上洒了一地黑白黄绿的纸片,何麟不住地说着“王书记,对不起”,王建却宛若未闻,径直奔到了俞定中办公桌前,满眼血红地盯着俞定中,瞧得俞定中直打寒战。

“老王,怎么了,谁惹着你了,值得生这么大气,来来来,新泡得菊花茶,消消火,消消火……”

对王建,俞定中向来是客气了又客气地,不是因为他看王建多顺眼,也不是他和王建有多亲近,只为王建这个县委副书记的招牌,且和卫齐名不是很对付,就值得他俞定中下死力qì

拉拢。

细细算来,结好了王建,他俞定中才勉强有了和卫齐名分庭抗礼的本钱,而要不是有王建这书记会上至关重yào

的一票,俞定中早被卫齐名吃得连渣也不剩了。

是以,平日里,俞定中对王建尚且客气十分,这会儿见王建心气不顺,自然得客气上十二分。

“还能怎么回事儿,还不是你们县府的人小人得志,不长眼……”

王建一口将俞定中递来的那盏茶喝了个干净,用袖子一抹嘴,就又喝骂开了,刚说没几句,忽然发xiàn

嘴里有沙子,用手一摸嘴角,竟现出一滩黑泥来,唬得王建连忙端过俞定中的茶壶。就往嘴里倒起来,咕噜噜,咕噜噜。王建昂头,连漱数下喉咙。喷出数口水方才止住,虽不再喝骂,可脸色越发难看了。

这时,俞定中才注意到,不止王建方才擦嘴的袖子处有一团泥渍,便是大半个黑背,也黑漆漆一片。“老王,你这大清早的,去挖泥了不成,怎么弄成这样。快脱下来,脱下来,我让小何拿去让人拾掇拾掇,先换我的衣服,这多脏啊……”

王建一挥手。冷哼道:“不用!我就是要人看看你们县府的人多蛮横,连我这个副书记都不放在眼里……”

王建两次提县府的人,俞定中立时便猜到是何人,赶紧赔笑道:“王书记,你大人大量。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个什么劲儿,再说,他什么德性,谁不知dào

啊,我看你就别跟他怄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回头我批评批评他……”

王建瞪眼道:“什么毛头小子,他比我还大两岁,他是毛头小子,我岂不是少年郎,你俞县长别和稀泥,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儿,我就去找卫书记主持公道!”

王建深知“卫书记”三字是俞定中的死穴,细说来,王建在书记会上附和俞定中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并非有什么特殊的倾向性,不过是权力利益最大化的需yào



因为王建知dào

自己倒向卫齐名,起到的效果不过是锦上添花,卫齐名也未必会给予他什么,而倒向俞定中则不然,那无异于雪中送炭,俞定中必然倾囊以报。

果然,俞定中一听王建提卫齐名,急道:“老王,你性子就是太急太急,我……何麟,你先出去给王书记弄一身干净衣裳过来。”

见何麟将门带上后,俞定中接道:“说吧,老王,你要我怎样收拾那小子,不过,你也知dào

现在这小子风头正劲,不管他有没有能耐,县里的财政确实是指着他,恐怕要出气,也只能痛快痛快嘴……”

王建越听越糊涂,打断道:“什么县里的财政指着他,你当我说谁呢,我说的是王维,你们的常务副县长!”

“啊!”

俞定中这才醒悟过来,先前他一直以为王建说的是薛向,在他想来,县府也就薛向这特别能惹事儿的家伙敢招惹王建,直到王建说“他还比我大两岁”,俞定中依旧没反应过来。

“王县长怎么着你了?”

这会儿,待听明白是王维这位二当家,俞定中反而松了口气,连他自己也不知dào

什么时候,这位薛县长竟在他心中,成了比王维还难缠的存zài

了。

“还怎么着我了,你自己不会看?”王建反转左手臂,指着夹棉袄上的污泥,高声怒喊:“开个车有什么了不起,撞老子一声污泥,竟连个道歉话也不说,下了车,还跟我这儿阴阳怪气,什么东西,你说你们县府的车是怎么来的,连清风书记都没车,他……”

说着说着,王建的火气又高炽起来,指着俞定中,嘴巴唾沫直喷,好似俞定中是罪魁祸首一般。

要说,王建是真恼了!原来,今天一早,在食堂用罢早饭,和往常一样,王建嘴里哼着东北著名民间曲调“王二姐思夫”,正唱到“二哥哥进京他去赶考,一去就六年他还没有还乡……”,刷的一声响,一片水花袭来,王建躲避不及,刚侧了个身子,就被淋了半边身子。

你说若是净水也就罢了,谁成想这阴雨后的水洼,早被灰泥浸染,脏得一塌糊涂,霎时间,王建就喝骂了出来,没成想那远去的车子,听见骂声又倒了回来,不待车门打开,车里也响起了呵斥声。

原来王维新得了专车,正高兴得不得了,这几日不单满县城溜达了个遍,昨个儿还带了婆娘、伢子回了趟老家,可是好一阵得瑟。

哪成想,今儿个早晨,不过是溅出滩水花,就挨了骂,这让心气儿正高的王维如何能受得了,便招呼司机老李,把车倒了回去,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却说这王维不待看清来人,便在车中喝骂开了,待打开车门,看清是王建,心下略略尴尬,正待道歉,王建看清王维,火气却是更大了,直个喝问王维长没长眼睛,怎么开的车。

细说来,王建原本也不是暴脾气,分管工作上,和王维也没什么交集,除了常委会上,王维和俞定中较劲儿时,他偶尔偏帮俞定中几句,和王维几乎就没有往来,即便那偏帮俞定中,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是以,这二人完全可以用句“往日无寃,近日无仇”来形容。

可今儿个王建看清了王维,火气为什么更大了呢?根子还在这车上,毕竟县里的几辆专车可谓一个巴掌能数过来,是以,这专车在萧山县的份量格外沉重,不单是有没有本事的象征,更是身份地位的体现。

若眼下,是卫清风坐了车,王建最多是埋怨几句“清风书记该你赔我衣服”云云,压根儿不会这么大火气,毕竟人家卫清风乃是县里独有的五位正处级领导之一,且实权更在那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之前,他用专车,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可眼前开车之人偏偏是王维,这就让王建倍加不爽了,先不说王维在县委的排名尚且不及郑冲、齐楚,单论这县委才卫齐名一辆车,你县府就弄了两辆,这县府要凌驾县委不成?是以,王建这怒气值蹭蹭直飙,出口自然就没了好话。

却说这厢王维见喷了王建半身污水,心头却是歉意十足,再加上王建在班子里的排名高过自己,王维听着王建骂了两句,原本也没往心里去,就当是给他出气,可谁成想王建竟聒噪个没完,嘴巴里没半句好词。这下,王维可是恼了,他又不是天生受气包,再说这王建官儿再大也不过和他王某人齐平而已,排位再高,却是管不到他王某人头上,既然给他脸,他不兜着,王某人还不伺候了。

一念至此,王维丢下句“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翻身上车,通通通,一溜烟儿气了,丢下个王建,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跺脚,便直奔俞定中这儿来了。

这厢,俞定中理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只觉得自个儿又是一泡尿,全浇了自个儿的脚面儿上,是一点儿没糟践。你道怎的?原来人大的孙主任把车还到县府的时候,压根儿就没说什么“还给薛县长”,这几个字是王维隐讳向俞定中索车时,俞定中自个儿加的,其意,无非是希望王维和薛向为这辆车再起些龃龉。

在他看来,薛向绝对是心高气傲之辈,就凭这小子来萧山县不久,折腾出的这一出出戏就可以看出来,此前,这小子不要车,无非两点原因,一是,没摸透县委大院的深浅,不敢贸然出头,二是,故作胸襟,邀名而已。

而眼下,这小子在县委几通折腾,想必早觉得自个儿是个人物,且这车已经让过一次,谦虚的名声算是邀到了,再说,年轻人哪有不好显摆的,不信这小子这回还让车。

正是出于这种考lǜ

,俞定中便加了这么句话,希望王维在讨车之时,和薛向呛起来,要不,这县府的二号、三号结成一根绳儿,且这三号又是特能折腾得主儿,二号和自己不对付,以后,这县府岂不是没他俞某人立足之地了。

第九十四章 要账的来了

却说俞定中算计得好好的,剧本都精心考量了几回,原以为这二人的大戏必将按照剧本上演,谁成想,王维去了回薛向办公室,就颠儿颠儿来找他要钥匙了,说薛县长高风亮节,把车让给他这年纪大、腿脚不好的同志了。

现在,俞定中几乎已经记不清楚当时自己是怀着一股什么样的心情,把钥匙递给王维的,不过,右手小指指节处的破损,却清晰得反映了,当时王维走后,他俞某人那砸在桌上的一拳有多狠。

原本,俞定中心中已然无比后悔自己没做主把车赠给卫清风了,如果真那样了,先不说没了今日的烦恼,说不得还能获得卫清风的一个大大人情,即便老头子高风亮节,推辞了,这情他也得记下,再说,卫清风真要了车,量来谁也不敢聒噪,全县还有谁比他更配呢。

可惜这会儿后悔却是无用,一个愚蠢的决定,把妥妥的一个人情让薛向给送了,又得yì

了王维这死对头,还惹翻了王建这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盟友。

想到憋屈处,俞定中直想掀桌子,可眼前还站着个怒气值满格的王建,他甚至在想自己这一掀桌子,会不会和王建打起来。

越想越郁闷,俞定中悲愤得想哭,眼下他真是太为难了,这个姓王的放出话来,他俞某人不解决,人家就去寻卫书记,话里话外的意思清楚得很,可他俞定中又能怎么解决,那个姓王的又不是他手下的局长、科长,叫过来想训就训,人家是堂堂常务副,连卫齐名轻易都训斥不得,哪里容得了他俞某人喝骂。再说,这个常务副平时就和他俞定中不对付,时不时寻着由头。还要别别苗头,眼下。自个儿去教xùn

人家,保不齐就得吵起来,非丢个大脸不可。

这个姓王的逼他,那个姓王的他惹不起,两个姓王的直把俞定中弄得焦头烂额,心中忽生感概:姓王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

时光飞逝,光阴荏苒。这会儿,距离薛向组建财会中心,已经过去了月余的时间,财会中心的架子搭得快。又有薛老三这位常委亲自坐镇,中心的一应人等进入工作状态自然也极快。

起先,众人都以为财会中心的工作,必然繁忙无比,要不然人家薛县长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联合财政局、统计局。还扬言抽调精兵强将组建,可事实上,这财会中心,组建以来,闲得一帮人几乎每天连报纸都看不下去了。整个儿一加强版的财政局,除了发钱,记账,打发要债的,扯皮,几乎就没一点儿有创造性的工作。

就这样持续月余的折腾,财会中心一应人等几乎开始怀疑这位薛县长组建这么个临时部门,莫不是就想过过一把手的瘾头。

细说来,不止财会中心的人这般看,县委县府几乎就没有人不把视线,放在财会中心上的,毕竟这是萧山县建县以来第一个临时机构,极具新奇性;再者,这财会中心的组建目的,几乎已是众所周知,为萧山县,也就是为大伙儿筹集明年的口粮,紧要无比;最后,这财会中心,是那位萧山县史上最年轻、最能折腾、最具戏剧性的薛县长领衔,想必看点十足。

要说这群“观众”原本也是耐心十足,静等着这位爱折腾的薛县长耍出把戏,谁成想一连个把月,这财会中心死气沉沉地,宛若翻版的财政部,这时,便是再有耐心的“观众”也扛不住了。可你再扛不住,也没辙,这会儿任谁也不敢去催薛县长,更不敢去聒噪,毕竟这担子是薛某人扛着的,到时完不成,虽说这“观众”也要跟着倒霉——没钱花,可到底不用承担责任。

要是你这边一个忍不住,掺和了进去,这位薛县长趁机,给你来个上屋抽梯,把这担子趁机给卸了,到时,那热闹可就看大发了。

却说,薛向这边不动如山,一帮看戏的却先着急了,最先沉不住气的竟是俞定中。月前,他调解二王之争,差点儿没气得住院,心情本就不好,又见薛向那边老没动静,情绪就越发地不好了,他可没宋运通那般心思——希望薛向筹不到才好,他心中是真zhèng

希望薛向能如约而成的。

毕竟薛向这边若是真黄了,到时,薛向挨板子,俞定中心中固然痛快,可再痛快,到时,薛向留下的烂摊子一准儿得落他头上,谁叫他是县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呢。

是以,俞定中这边不淡定了,便想了法子去探一探薛向,说起来,这试探的法子也容易,无非就是鼓捣下边的各局、各处的头头脑脑去财会中心要钱。毕竟年关眼看就要到了,他薛向再能拖欠工资,过年份儿也得发,再说,财会中心还剩那俩钱儿也勉强刚够他薛向遮应完这过年份儿,不信到时账上没钱了,薛向不急。

俞定中盘算得极好,殊不知卫齐名也是这般打算,不成想,俞定中刚把县府下属局、处的头脑脑打发到了财会中心,县委下属各科室的官长们也到了,一时间,冷清无比的财会中心,差点儿没乱成一锅粥。

其实,压根儿用不着这二位耍手段,来激励薛某人,实jì

上,人家薛向自打财会中心组建以来,就没安生过一天,他表面上看着,整天乐乐呵呵,能吃能睡,背地里差点儿没给愁死。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自接下调理财政的任务后,才细细勘察了萧山县的财政史和财政现状。

说起来,薛向分管财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现下才知dào

勘察这些。原来,薛向说起来是分管财政,其实无非是俞定中和王维再扔担子和乱子,薛向自也知dào

,起先,他就没想过能一直分管财务,也压根儿没想过能从毛有财那儿弄来钱,谁成想后来歪打正着,弄服帖了毛有财,财政上能发号施令了,可他又忙着赴港、调查桥口村迷云、抗洪护堤,哪里闲得下来,是以,才拖到这立下军令状后,才真zhèng

有功夫,对萧山县的财政问题,做一番详细了解。

这一了解,薛向差点儿没给吓趴下。全县总计八十三万多人,包括教师、医生、离退休干部,吃财政饭的,林林总总竟有上万人,按照去年二百三十八万的财政所得(不能叫收入,补贴占了近一半),即便是全按低等工人的工资给这些人发薪水都勉强,更不谈什么三公支出和公共服wù

支出了。

就这样,据他查阅资料,去年的财政状况在萧山县的财政史上,还算是好年头。一想到这儿,薛向都忍不住要对毛有财说声“佩服”,真不知dào

这位是怎么样在财政局局长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七八个年头的。

可若要是只吃财政饭的人头多,这一点困难,薛向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最为关键的是明年将会少了省里的全部补贴,地区的近一半补贴,合起来就是近一百二十万余外的额外收入没了,也就是说明年的财政缺口,达到了一半还多。

除此以外,县里两大纳税大户旭日毛纺厂、建德五金厂也陷入了三角债危机,两厂加起来近二十万的税收没了不说,说不定县里还得补贴厂里,维系工人的生存。

如此种种,单单一样就够薛向头痛一阵儿的了,可偏偏都聚齐了,真个叫薛向愁得快上吊了。

他此番在常委会上虽然是拍了胸脯的,可那也不过是基于在靠山屯的获得过的成功给打的底气,他却有着和卫齐名说法一般的想法,那就是“靠山屯这么个小山村就让咱给折腾成了座金山,不信换到萧山县这么大个县,自家还能受穷”。

正是因为这种盲目的自信,薛老三才落得如此窘境,现下,他才发xiàn

地儿大,不是有更大的腾挪空间,而是背上了更沉重的负担,想动弹下身子尚且困难,何谈腾飞。

这不,薛向思来想去个把月,心中还未有定计,急得他直在新辟的财政局一间小房间内,直拿脑袋撞办公桌。忽然,咚咚咚,大门响了。

薛向苦了脸,上前几步,把门打开,而后,竟看也不看来人,径直往座位行去,边走还边道:“没什么重yào

的事儿,就让毛副主任定,出去,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这些日子,薛向早就习惯了这种被追着要债的感觉,若不是总是需yào

拿脑袋撞桌子,这房门他甚至都不想关上。

熟料,这回的人声竟是无比熟悉:“薛县长,不,薛主任,大势不妙,要账的来了。”

薛向扭头一看,见是毛有财,心中奇怪今次汇报要账消息的怎么是他,嘴上却是问道:“哪天要账的不来了,那才是需yào

汇报的事儿,得了,你应付吧,反正你也是轻车熟路了。”

毛有财见薛向无动于衷,急得额头直冒汗:“薛主任,这回来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八个,而是四五十号人都来了,还全是各方面的头头脑脑,看这帮人的意思竟是要把咱们财会中心给搬空啊,不,我看是搬空都不止,怕是要拆房子刮地呀!”

第九十五章 顿悟

要说这毛有财这个是但有千般恶,却有一点好,那就是这以局为家的心态,简直比最有责任心的局长还要称职十分。当然,说毛有财以局为家,并不是夸赞这家伙爱岗敬业,责任心强,单指这家伙的金钱独占欲实在是太强了,太适合干财政局局长了。

不说人家在财政局能谨守门户,几乎做到一毛不拔,以微弱之收入,支撑偌大个贫困县七年,简直就是叹声“神迹”亦不为过。人家是真zhèng

做到了,视局如家,视局里钱如自家钱,除非到万不得已,绝对是死活不开包的。

而现如今,组建了财会中心,他这有名无实的副主任已然干得劲头十足,虽然权力大减,管不到钱了,可还是见不得别人来财会中心要账,逢上了,就要过去和人家理论、咆哮、争吵……真个是看得薛向都差点儿感动得叫声“毛有财好同志”了。

却说这会儿,毛有财气冲冲地汇报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薛向的脸色立时就冻住了。

实事求是地讲,他压根儿也没想能在目前账面上的这点钱上下功夫,还指望剩下点,贴补明年之用云云。他是半分这样的念头也没有,他之所以压着这钱,不一次发干净,理由有二:

一是,他还没想到从哪儿再开辟新的财源,若是这会儿就把账面清空了,这本就闲散得能跑马的财会中心,岂不是真要成跑马场?这帮闲得直打哈欠的家伙们,没人吵架了,岂不是要闲出毛病来?

二是,他薛某人实在是太熟悉这帮要债的是什么德性了,你要是痛痛快快地一次给钱,保准被这帮家伙当作肥肉,说不得头天拿了钱。第二天又得转回来,接着朝你伸手,因为这世上除了有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外,照样可以有句“我要伸手。何患无辞”,毕竟这帮家伙别的本事可能没有,想由头要银子的本事,简直就是通了天,薛向可不想惯这帮人这毛病。

薛向是没打算一次发完,可这会儿已经容不得你薛某人打算了,人家已经自觉到亲自上门来取了。薛向几乎连脑袋都没歪一下。便猜到了是谁在其中使力,可知dào

归知dào

,他却是一点儿辄也没有,毕竟他兜里就这点儿货。全发了,后边个把多月如何撑渡?

薛向沉吟半晌,看得毛有财直跺脚,急道:“薛主任,我看咱们也不必跟那帮人客气。直接叫人撵出去,大门一关,直接拿杠子顶死,不信他们还敢推墙不成,你放心。我们财政局的大缸都是原木,海碗口粗细,就是墙倒了,保证门也是无恙的……”

毛有财喋喋不休地介shào

着自家的避债高招,看模样,是真担心财会中心这点家底被掏空了,可薛向这会儿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听他胡吹乱侃,竟蹭得一下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奔出门去,一路向南,竟是不管不顾身边的招呼声,径直奔出财政局大门,又继xù

向南奔行。

薛向也不知dào

自个儿为什么忽然这么想要奔跑,也不知dào

自个儿为什么一直向南,直到半个小时候,薛向停了下来,对着一碧万顷,波光粼粼的月亮湖时,薛向才明白自己是真的烦了,倦了,心里向往着安宁静宓,潜意识便指挥着自己奔行到了这清净深幽的月亮湖边。

薛向在数株垂柳边,寻了一块方石坐了,那方式色呈青白,状近方盒,甚是宽大,薛向这等身材盘坐其上,也不显半点局促。薛向静坐了下来,细细回想这旬月所作所为,几乎一直就在奔驰,争斗,险死,逃生等等激烈紧张中渡过,何曾得到过半点安闲。

这会儿,薛向忽然全身心地放了开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静静的松弛,身定神游,轻轻的闭上眼睛,所有的感官张开到最大,整个世界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远处淡淡的栀子花香,夹着轻轻的水汽,被湖风揉碎,天气渐寒,寒蝉早没,湖边自然也没什么虫唱蝉鸣,偶尔一两只钓鱼鸟掠湖低飞,细细的爪子捣碎柔波,刺啦一声,抓起一尾小鱼,腾空飞去。

风淡淡,花柔柔,薛向从没有这么轻松,畅快,舒服过,舒服得他真想倒头睡去,忽而,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甚是惶急,接着便传来一男一女,一少一长的争辩声。

“臭小子,我叫你跑,我叫你跑……”

“姐,轻点儿,轻点儿,你这是干嘛啊,要不着,就明抢啊。”

“谁抢啦,我朝你借还不信,大不了过年挣压岁钱了,我还你。”

“噗嗤,我没听错吧,就你还挣压岁钱,你都二十二了,老得都嫁不出去了,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你老弟我都……唉,唉,轻点儿,轻点儿,别讲理不过,就用暴力啊。”

“让你犯贫,还反了你了,快把钱交出来,别废话,你一毛孩子带那么多钱,让人抢去了,怎么得了。”

“少来,只要你不抢,我安全着呢。”

“我让你犟,让你犟,给是不给?”

“啊咿呀,疼疼,给给,都给你……”

“三块七毛五,怎么才这么点儿,我上回看你还有个五块的呢?说,是不是花了,行啊,你这小兔崽子胆子可真大,都敢花大钱了,我打不死你……”

“别别,在这儿,在这儿……”

“哼,臭小子往哪儿藏呢,臭烘烘的,得,把另一只鞋也脱了。”

“不是吧,老姐,留条活路吧……算了,我还是老实点儿,自己来吧。”

“哼,算你识相,我点点,十块三毛五,你小子还真能攒,每次找老妈要的仨瓜俩枣,都能攒出这许多来,得,你姐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这算什么啊,没听过积少成多,集腋成裘啊?再说,你当我和你一样,每次就要一毛钱的早餐费?嘿嘿,今儿个老弟教你个乖,得变着花样要,每次不要多,但次数一定得频繁,因为要多了,老妈一定舍不得给,而要的次数少了,还不如不要,哈哈,老姐,你猜猜我这笔巨款,花了多少时间赞来的?”

“你小子可真贼,得,你姐又学了一招,这笔钱都快赶上老爸的一月工资了,不是吧,你小子该不成从幼儿园就开始攒了吧?”

“愚昧!仨月,仨月而已,哈哈……”

“……”

两姐弟对话良久,薛向早已不是原本入定的状态,而是静坐在方石上,楞楞地盯着这姐弟二人,看似在专注地看着二人嬉闹,实则是早已被这姐弟二人的对话引得心摇神晃,忽地,他猛地一拍大腿,直挺挺地立起身来,仰天一声大笑,竟从青石上跳了下来,一步滑出三四米,继而,急步奔行到姐弟俩跟前,猛地一拍那小子背脊,探手进他袖子,要掏出一张五元的票子,顺手塞进那女郎手中,继而,头也不回地跑了个没影儿。

这姐弟二人几乎被薛向这怪异的举动吓傻了,在薛向把他五元钱的票子掏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要喊“抢劫”,可薛向又急速塞给了他姐姐,瞬间,跑了个没影儿,让他想呼救都来不及。

“姐,追,追啊!”

那小子迈开步子,冲着薛向奔行的影子,就要追过去。

熟料一步跨出,不及脚落地,便被女郎扯了个筋斗,“好哇,你小子还敢跟我这儿玩儿捉迷藏,今儿个不把你扒光,看来你小子是不会老实……”

女郎自然不笨,知dào

自家弟弟追薛向是假,逃跑是真,哪里还会上当。说话儿,女郎就把小子的青布大棉袄给剥了下来,果然又再夹层里翻到了一张伍角的票子。

女郎恼羞成怒,一个重重的板栗赏过去,那小子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吼出的惨叫,回荡在月亮湖上,久久不绝。

……

“朝晖,去把毛副主任叫来!”

薛向回到办公室,狠狠灌了一杯茶,不及屁股落座儿,便吆喝开了。

毛有财来得极快,见莫名其妙跑个没影儿的薛县长一回来,就召唤自己,心头忐忑之余,正待汇报情况,却被薛向挥手阻住:“毛主任,什么也不用说了,外面的情况我都看见了,有的带了饭盒,有的背了铺盖卷儿,看着都挺可怜,我看还是如数给他们结清了吧。”

毛有财脸色大变,挥舞着手臂道:“薛县长,您可不能被这点儿伎俩蒙蔽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前年,教育局的老蔡,大冬天的,在我们财政局门口打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地铺,都没要回二分钱,最后还不是乖乖退散,您可不能惯他们,要是惯出毛病,这财政局干脆就改招待所得了……”

毛有财是欠债的祖宗,对讨债的这一整套套路,可谓是熟悉至极,这会儿,见薛向见了几个饭盒、铺盖卷,就要认怂,立时着紧着给薛向鼓气,生怕这位爷一个松口,让财会中心成了白板。

薛向挥挥手,叱道:“行了,财会中心,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别弄不清自己的位置,你毛副主任若是真想去掉这个副字儿,我可以负责去和卫书记、俞县长,以及常委们沟通,保管一次通过,怎么样。”

“别别别,您说了算,您说了算,我这就去给他们结算,还是您有能力,我这点儿本事干个局长都够呛,这主任的位子,是万万不敢惦记,也惦记不起的,得,您先歇着。”

第九十六章 薛县长把家当黄了

要说毛有财又不是傻子,这财会中心因何成立,他可是太清楚了,若不是自己这副主任是常委会上定的,他甚至都想过先请病假了事,不为别的,就为这位子太烫屁股了,一个不好,就得招惹天大的是非。

如此算来,毛有财连副主任都不愿当,哪里敢去想这个注定顶着口大黑锅的正主任,真是打死他也不愿的。

说话儿,毛有财移步就跑,谁成想,刚溜到门边,又被薛向唤住。

毛有财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这会儿,站在薛向面前,偏生和小鸡仔一般,缩头缩脑,畏手畏脚,好似抗暴的失足妇女一般。

薛向瞅得难受,也懒得和他兜圈子,说道:“你待会儿去发钱,就和来要钱的同志们明说了,咱们今儿个就似喝酒一般,尽壶不尽量,直到把咱们财会中心的那点儿存货发光为止……”

“什么!”毛有财还以为这位想到了什么好法子,谁成想竟是举手投降,这许多钱发出去,和在他身上割肉有什么区别?

毛有财急道:“薛县长,不行啊,钱发完了,接下来,财会中心的同志们就没法儿工作啦,您看发一部分成不成?”

薛向这回却是没恼,忽觉这毛老虎有时还是蛮有意思的,笑道:“行啦,有财同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也不能让下面的同志们为难嘛,至于财会中心的工作,我自然有考lǜ

,你放心,绝不会让同志们闲着,眼瞅着年关就要到了,自然也不会让同志们白忙,去吧。就按说的做,对了,发钱的时候。别给现钱,那样麻烦。乱哄哄一堆人,弄漏了怎么办,叫各科各局的头头脑脑们把各自单位的储蓄卡卡号报过来,咱们直接到储蓄所或者银行统一给他们办理转账,这样岂不快捷!”

毛有财见薛向说得斩钉截铁,心下虽万分不满,却也知dào

这个人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遂别别扭扭退出门去。

“财会中心散财了”、“财会中心空了”、“薛县长才当几天家,就把这家给整黄了”……

诸如此类消息,在薛向指挥毛有财把财会中心清空后,瞬间。便在县委和县府传开了。

薛向自然也听见了,可这家伙却跟没事人似的,依旧在财会中心潇潇洒洒的逛着,殊不知却是急坏了掏空财会中心的始作俑者——卫齐名和俞定中。这二位指使的掏空行动,原本就是想急急薛向。让这头懒驴有些紧迫感,压根儿就没指望财会中心真能把钱发出来,毕竟就算薛向打发不了那帮要小钱的,单单一个毛有财也能轻易打发了呀。

可谁成想这帮科室的头头脑脑们去了还没折腾多久,竟把钱都要回来了。这可愁煞了卫齐名和俞定中。

卫齐名甚至开始怀疑这姓薛的是不是就只有搅事儿的本事,脑子里压根儿就缺根弦,他难道不知dào

财会中心空了的消息传出去,会造成多大的轰动和骚乱。他薛向难道就不知dào

眼下的萧山县就好比一个饥民遍地的灾荒之城,即便是日子难熬到每天都有人饿死,可只要听说城里还有余粮,那这座城就不至于崩溃,可要是猛然传出来,这城里已经颗粒皆无了,那到来的必然是人心浮动,骚乱不止。

卫齐名急得在办公室又开始转圈子,茶杯子茶碗不知摔了多少个,忙得何文远是拿着扫帚和簸箕一趟进一趟出的,后来,干脆就拿来个竹篓子,在门边放了,待卫齐名一砸完,就直接扫了,就近倾倒,倒也省事儿。

这边卫齐名憋屈得厉害,那厢的俞定中干脆就直接住进了萧山县人民医院。俞县长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郁闷了,郁闷得有些没着没落的,先是薛向把炸堤的事儿给毁了,朝上面要补贴的事儿黄了,让他憋闷。

接着,又传来薛向玩完的消息,差点又没把他吓死;再接着,他在专车的事儿上耍心眼,指望薛向和王维掐起来,谁成想倒弄成了王建和王维对掐,这二位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调解了三四天,都没调出个结果,受了一肚子夹心气。

临到这会儿,让县府下属各局的头头脑脑去薛向那儿要小钱,无非就是抽薛向这懒驴一鞭子,让他着紧去弄钱,谁成想这位干脆就直接尥蹶子了,把财会中心掀了个底朝天,听说财政局保险柜里,现在空得都能跑马了。

眼见着薛向整天依旧在财会中心瞎晃荡,一点儿对策也不想,急得俞定中抓心挠肝地,毕竟到时姓薛的兜不住了,这烂摊子还得他俞某人接着。就这么先憋屈,再惊吓,又郁闷,后着急,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这不,俞县长就被折腾进了医院,整天头上垫着块白毛巾,哼呀哈的,却又检查不出什么毛病……

却说这边卫齐名、俞定中耍手段,反弄得自己窝心,全以为薛向完全就不管事儿了,可薛老三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分管工作耍把戏?

这天上午,薛向一到办公室,就把毛有财招了过来,“毛主任,都查清楚了没?”

“查清楚了,全查清楚了,我cao他m的,这帮家伙也太不是东西了,还是薛县长你厉害,薛县长,你放心,这回,我保证揭下他们一层皮来。”

毛有财红光满面,说得眉飞色舞,细说来,他今天也真是太高兴,不,太兴奋了,这兴奋的感觉几乎快要超过他接到被萧山县财政局局长的任命那天了。

薛向接过毛有财递来的文件夹,细细一扫,微皱的眉头便舒展开了,“哟呵,没想到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浅潭里养的都是肥鱼!”说罢,又摇摇手中的文件夹:“毛主任,我让你查这个的事儿,没有走漏吧。”

砰砰,毛有财重重擂了胸膛数下,急道:“薛县长,我省得轻重,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连卫……我谁都没说,就连到储蓄所和银行查他们的底,都是走得老关系,保准不会泄露,薛县长,我老毛这回是真服了你了,真不知dào

你脑壳是怎么长的……”

毛有财兴奋得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连心底对薛向的那点恐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细说来,也不奇怪,毛有财对钱财简直有种痴迷的执着,当然,他也不是特别贪财,就是喜欢管钱,看着打量的钱进来,他高兴,见着一点儿钱出去,他就抓心挠肝的疼,其实,他这毛病也不是天生的,还是当这些年财政局长攒出来的。

这回,薛向招呼他打听的事儿,简直比天上突然掉下个美娇娘,还让毛有财难以自持。他这一番探查,综合了离奇、探寻、刺激等多重元素,宛若探险寻宝一般,且最终的结果,是吝啬鬼发xiàn

了座金山,没兴奋得崩溃,就算他毛有财有定力了。

毛有财依旧喋喋不休地夸赞着,薛向却没功夫跟他掰扯,对付两声,便道自己还有事儿,让毛有财随时待命,便出门去也。

薛向出得门来,径直奔了卫齐名的办公室,方到门口,便听咔嚓一声脆响,一片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片,蹦出门来,弹在走廊的石栏上,撞了个粉碎。

再看看门口那鞋盒大的竹筐,都装了半筐碎瓷片了,心下了然,脚下却不停步,转到门口,轻轻敲门,“书记,在啊?”

薛向敲门时,卫齐名正背对着大门,他此刻十分不耐,见啥都碍眼,正待张口呵斥,忽听何文远道:“薛县长好!”

卫齐名这才转过身来,看见薛向,铁青的瘦脸勉强挤出分笑来:“薛县长来啦,请进请进,小何,别扫了,给薛县长倒茶。”

薛向含笑步了进来,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看个不停,忽道:“书记这是跟谁生气了吧?”

卫齐名脸皮轻轻扯动一下,强笑道:“哪有,生气也不能拿茶杯出气不是?不小心摔碎了,摔碎了,”说话儿,又发xiàn

自个儿右手五指正叉开,覆盖着整个茶杯,怎么也不像喝茶的架势,心中略生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道:“薛县长找我有事儿?”

薛向笑笑:“没事儿,就不能上您这儿来坐坐?”

卫齐名十分不习惯薛向如此亲昵地和自己讲话,简直别扭至极,脸上却是更盛:“你呀,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别卖关子了,正好,你今儿不来找我,我还想去找你了,怎么样,财会中心的工作还顺利吧?听说财会中心把那些讨债鬼的钱全结清了,你薛向同志办事,就是利索呀!”

说话儿,卫齐名便顺手将怎么拿怎么别扭的茶杯,放上了办公桌,含笑迎了上去,邀薛向在一侧的沙发上就坐。

薛向依言坐下,苦脸道:“还真让书记说着呢,正是财会中心那摊子事儿,不过,您可别夸我,财会中心现下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子,剪不断,理还乱,这不,被他们逼得实在没招儿了,才找书记您来求救了。”

卫齐名一听,脸色就拉了下来,苦得直搓牙花子,暗忖,这小子果然遮应不住了,真是害人不浅,“薛县长,有问题就说,能帮我一定帮,只是县委交办的任务,还要认真落实才好,我可是记得当时,你薛县长可是拍了胸脯子,嚷嚷着要立军令状来着,这会儿,跟我说没招儿了,怕是不好吧。”

第九十七章 头头脑脑联席会

卫齐名大约和俞定中一般心思,希望能借这次财会中心的事儿,收拾薛向,更希望薛向把事儿弄圆满了,好解决眼下的危机。当然,更希望薛向不能竟全功,只完成个三分之二左右,那简直就是完美状态,既可以借此收拾薛向,又解决了财政危机,毕竟会上说的要薛向筹够二百四十万才算圆满,可实jì

上有个近二百万,卫齐名便有信心渡过难关了。

可眼下姓薛的把财会中心那最后一点余粮都给折腾没了,竟还好意思跑来叫苦,这脸皮是怎么练出来的?

薛向苦脸道:“书记,实不相瞒,当初我话确实说得满了些,谁知dào

县里的财政竟是糟糕到这种程度,现如今,书记您要是不帮我,那我可真没招了,要打板子,您打好了,好在我接手时间还不长,还尽有时间给继任施展……”

卫齐名一听薛向这是要撂挑子,哪里还顾得上作势,急道:“薛向同志,遇到点儿问题就往后缩,这哪里是党员应有的品质,况且你又是领导干部,关键时刻,不迎难而上,而是想当逃兵,这怎么得了,说吧,需yào

我帮什么,还是那句老话,你就是要我上大街去唱莲花落都成,只要你能弄钱!”

薛向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我就是想让书记您给批个条子,我好去找县里的银行和储蓄所想想办法。”

哐当一声,又一个茶杯落地,正是卫齐名先前将摔未及摔的那个,原来何文远正擦着桌子,闻听薛向言语,一个激动,胳膊划拉的圈子大了。便将这茶杯给终结了。

何文远满脸尴尬地收束着碎瓷片子,卫齐名宛若未见,听见这响声。竟是头也没回,好一阵子。才抬头冲薛向道:“薛向同志的话,我没听明白,大略意思是你想找银行和储蓄所借钱?”

其实,无怪何文远和卫齐名震惊,薛向竟把主意打到了银行和储蓄所身上,实在是有点荒唐透顶的意思。难不成他薛某人竟愚昧到连眼下的银行和储蓄所不得给zf部门放贷的经济政策都不知dào

?难不成他竟以为银行和储蓄所是如同财政局一般的县zf的下属机构?若真是这样简单,谁还会成天为钱发愁?

薛向笑道:“说借钱也差不多。总之,眼下咱们县也就那地儿有钱,不找他们找谁,书记。这回你可得帮我!”

卫齐名真想一榔头夯死眼前这白痴,瞪着他道:“薛县长莫不是以为银行是咱们萧山县开的,有我卫齐名一张条子,就能随便批钱?你要是真觉这样行,要多少条子。我批多少条子!”

卫齐名说得义愤填膺,讽刺味儿十足,薛向却宛若未觉,抢声道:“那感情好,多谢书记。多谢多谢!”说话儿,竟有冲正收拾着瓷片子的何文远喊道:“何大秘,赶紧给书记准bèi

文房四宝!”

卫齐名简直要绝倒了,这家伙竟是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卫齐名和薛向的一举一动,何文远虽然一直在忙活,注意力却是始终放在这边,这会儿听薛向使唤自己,他立起身子望着卫齐名,却是尴尬至极,眼下,他是动也不好,不动也不好。毕竟他自然听得出卫齐名说薛向要多少条子,他就批多少条子乃是气话,他可不似薛向这般疯傻,听不出好赖话,可要是不动,薛向都开口了,他怎能当面违拗,如此一来,便僵住了。

卫齐名心头苦涩,却是懒得和薛向磨菇,竟起身径直来到书桌前,取出钢笔,翻开笔记本,冲薛向道:“薛县长,说吧,要我写什么,今儿个你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不过,我批完条子,可是要见到真东西的!”

薛向踱步近前,道:“也不用书记您大费周章,写两张吧,一张给银行,一张给储蓄所,就写请同志们配和薛向工作!”

“就这就成?”卫齐名微愕,他原以为薛向还要他长篇大论,动情说理呢。

薛向笑道:“就冲书记您的面子,这就够了,难不成他们还敢不给面子,反了他了!”

卫齐名笑笑,不再说话,挥笔极书,片刻间,两张便笺似的小条子就写好了,薛向乐呵呵地接过,凑近纸张,轻轻吹气,一叠声地道谢后,告辞出门去也。

薛向方去,何文远小声问道:“书记,您说薛县长这又是唱得哪出儿啊?难不成他认为您这两张条子,就能从银行和储蓄所弄回钱来?要是真这容易,咱萧山县还用得着,年年靠救济,日日待补贴么,只要书记您挥动神笔,万事不愁喽!”

本来,秘书就是领导的腹心,何况何文远跟随卫齐名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许多秘书不敢出口的话,在他这儿,却是没多少禁忌。若是一般秘书,说这话,就得反复掂量,我这么评说,是不是有埋汰领导下笔无权的意思,可何文远这儿,却是不必字斟句酌,张口就来了。

卫齐名道:“唱哪出我不知dào

,只是这回我真想看看,接下来的戏法儿,他怎么变,咱们这个薛县长啊,嘿嘿……”

……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一日,萧山县zf三号会议室。

时不过八点,布置得一尘不染的会议室内内,便陆陆续续步进二十二三个人来。这些人或许高矮胖瘦不一,年龄有小有大,服饰或俗或雅,可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气质。

这帮人中,随便挑一个出来,不用他掏工作证,亦不用穿正规的衣服,稍微有点眼力的,便一眼能分辨出他的身份——领导!

不错,这些人正是领导,萧山县下属局、处、科室的领导们,今天,他们接到财务中心下发的开会通知,方才齐齐赶到。按说,一般像这种非县委、县府出具的开会通知,这些人一般是不会来这么齐整,更不会来得如此之早。可偏偏今次,他们就早早的来了,而且一个不拉,其中原因倒也好解释,那就是开会通知的落款,可是落的那个人的大名——薛向。

怎么落着薛向的名儿,这些局长、处长、科长们就得卖面儿呢?无他,两点原因,一是薛某人现下掌着财权,二是,薛某人正全权负责收拾萧山县的财政烂摊子!

前者,那就甭管这县里有钱没钱,只要是过钱,就都得经过薛某人之手,才能下到他们这些头头脑脑手中,不敬人家三分能行?而后者就更不得了,就拿今次开会来说,谁若是不来,让薛某人挑着理了,到时候把他没收拾好烂摊子的原因,一股脑儿全扣到你头上,那谁受得了?

是以,这大冷天的,这帮头头脑脑是咬牙切齿,才离了热炕头,齐齐奔这了过来。

通知上的开会时间是九点,这会儿,距离开会,还有半拉钟头,主持会议的薛向又还没到,是以,这帮地位相当、身份相同的局长、处长们便三三两两地扯起了闲篇,宽大的会议室内,很是热闹。

“老夏,老夏,坐过来,坐过来,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个得好好近乎近乎。”

喊话的是坐在最前排的农业局长方大同,而老夏则是水利局局长夏天来,这二位正是当初毛有财在招待所的牌友。

“老方,甭跟我灌**汤,前儿个在老康的招待所还搓了一顿儿,怎么今儿个就变成有日子没见了。”

夏天来屁股动也不动,因为他知dào

方大同招呼他的原因,无非是城关镇到石牌乡的那段渠沟要重修,这块儿本就是水利局和农业局的重合区域,集资收钱时,这两家都抢着上前,可一旦要往外掏银子的时候,两家就都争着往后缩。上回,在招待所,方大同就和他说过一回,希望水利局接过去,被夏天来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会儿,方大同的热情召唤,显然又想旧话重提。

方大同笑道:“怎么不是有日子没见?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都快两天没见了,掐指一算,已经五六年没见了嘛,老夏,快过来,放心,我可没心思惦记你那仨瓜俩枣,利民渠,老方我包了总行了吧。”

“当真?”夏天来蹭得一下,便溜了过来,一屁股在方大同身侧坐定,抱着他肩膀笑道:“这才够意思嘛,你也知dào

咱们水利局的家底儿可没你们农业局厚实,你先前就不该多那句嘴,自个儿偷摸把活儿干了就得了!”

“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方大同拍开夏天来搂着他肩膀的手,笑道:“老夏,你别跟我装穷,实话实说,前天你们局领了几个?”

夏天来伸出三个指头,苦脸道:“哥们儿惨点儿,才五个!”

啪的声响,方大同一巴掌拍在夏天来肩头:“你小子,薛县长这心也太偏了吧,我这儿才得了三个,不行不行啊,老夏,我看利民渠还是归给你们水利局才公平……”

“少废话,一口唾沫一颗钉儿,你老方少跟我矫情,得,不扯这个了,老方,听说财会中心空了,你信不?”夏天来陡然转移话题,忽地,四周的人全不出声了,齐齐盯了过来,无他,实在是这个问题,太过敏感了。

第九十八章 咱们抱团儿和娃娃县长死磕

夏天来问罢,不待方大同接茬儿,县招待所所长康定小眼睛滴溜溜在门外转了一圈,抢声道:“这消息怕是不假,那天领完钱后,老毛就怒气冲冲地跑我那儿,狂灌闷酒,喝大烂醉,便是醉昏过去了,嘴上也是直个骂娘,嘿嘿,老毛的脾性诸位还不清楚?那绝对是钱比命亲,再者,他嘴巴里可是藏不住真话,所以,那劳什子财会中心现在的确是空了。诸位,留点神儿吧,咱们那位娃娃县长今儿个招呼大伙儿,怕是没好事儿呢!”

“没好事儿那是指定的,不过,咱们又有什么要留神的?最多就是装聋作哑,听那位拍拍桌子,砸砸板凳,难不成他还能厚着脸皮,把开出来的钱再要回去?”

“就是!怕什么,只要你我抱紧了,成了团儿,那就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了。”

“……”

一帮人讨论得甚是激烈,短短十多分钟,就达成了广泛共识,那就是待会儿会上,不管台上的人干什么,他们已然打定主意,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却说这边众人刚听了声儿,会议室的大门便被推开了,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来人不是薛向,而是卫齐名卫书记昂首而入,惊诧之余,喀喀喀,齐齐推开板凳,站起身来,冲卫齐名问好。

谁成想一声“卫书记好”方罢,紧接着面容憔悴的俞定中俞县长又跟着进来了,一帮人又齐声问“俞县长好”。这会儿,众人已然惊讶极了,通知上说的可是薛县长主持会议,怎么这卫书记和俞县长双双到齐了,有这二位,还轮得上薛县长主持会议么?

众人心怀疑问。正待转身坐下,忽然门外的脚步声越发密集,紧接着。便见卫清风打头,其后紧跟着副书记王建、副书记郑冲、纪委书记齐楚、常务副县长王维、组织部长卫兰、宣传部长铁通、政法委书记廖国友、武装部长宋运通、副县长薛向、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这萧山县的十三位常委竟是到这儿聚齐儿来了。

这帮头头脑脑虽说不似普通工作人员那般对县委核心领导层处在仰望阶层,不过也仅仅是稍稍有过接触而已,且通常只和分管自己那块儿的常委有些交集,在其他常委面前几乎连话都递不上,可今天萧山县的核心领导层竟然聚齐了,如此恢宏的场面,众人兴奋之余。脑子里忽又冒出了这么个念头:“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薛县长要来个三堂会审,以势压人,逼咱们把钱再还回去?”

却说卫齐名领衔而入的时候,县委办的工作人员就先一步进场。将主席台重新布置了一番,铭牌、茶杯一一安放,又过片刻,卫齐名便领着十二名常委按序而坐。未几,何文远便替卫齐名摆好了话筒。后者试了试音,便开腔了:“同志们,今天我和县委的领导同志们只是列席会议,只带来了眼睛和耳朵,会议还是由薛县长主持。你们听他安排,尽可畅所欲言。”说罢,又冲身侧的俞定中道:“县长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俞定中勉强挤出个笑容,摆摆手:“都听薛县长安排吧。”

要说今次县委常委如数列席会议,自然是薛向折腾出的结果,其中非有别的原因,就如同台下这帮头头脑脑所想一般,就是请来镇场子,聚拢气势的。而卫齐名和俞定中之所以甘心配合,还是薛老三拿工作难做耍花枪的结果。

细说来,薛向眼下就好比欠下巨额债务的家伙,而卫齐名和俞定中就是债主。你说要是薛向欠得少些,要是敢耍花枪,保准被这二位抡起棒子就拍死了,可现下的情况是薛老三背了如山一般的债务,把他打死了,怎么平账?谁来担这责任?

是以,薛向现下颇有些挟债自重的意思。不止卫齐名要卖他面子,便是被他气得抱病在床的俞定中也不得拖着病体出席了会议。

却说卫齐名和俞定中都不发言了,余下的常委自也不会出这个头,是以,薛向接过何文远捎来的话筒,轻咳数声,便说话了:“各部门的领导同志们,今天忽然召开这么个联席会议,想必其中原因,我不说,大家也清楚!我原本打算这事儿,就由我领着财会中心牵头,和各部门的领导同志细细磋商就罢,可回头一想,这事儿到底是咱们全县目前的头灯大事儿,少了县委和县府的领导,怎么也不合适,所以,就临时相请了县委和县府的领导同志们列席了今天的会议,不为别的,一嘛,便于诸位领导第一时间了解咱们县的财政困境;二嘛,也希望县委的领导同志们能给些指导性的意见,下面,就请同志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县委领导同志们的到来。”

说罢,薛向带头鼓起了掌,未几,台下便起了如雷的掌声,因着台下也就二十多人,为了营造热烈欢迎的场面,让台上的领导同志们感受到自个儿的浓浓情意,下面的方大同等人简直是玩儿命的拍掌,一会儿功夫就拍得巴掌通红。

如雷掌声持续良久,薛向方才挥手虚压,止住了掌声,接道:“同志们,今天这个会本来就是个解决问题的会,咱们就直来直去,无非就是县里没钱了,一毛钱也没了,就想请大伙儿帮着想想办法……”

哗!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尽管两帮人都知dào

这次的会议是为什么开的,也知dào

财会中心可能是真没钱了,可亲耳从薛向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莫名震惊,再者,薛向这直来直去,毫不隐讳的态度,也着实令众人心寒,均想,当初这财会中心是你小子张罗搭建的,解决财政危机的军令状也是你小子在常委会上拍着胸脯子立的,财会中心最后那点儿家底也是你小子给折腾空的,这会儿竟还好意思大言旦旦,让大伙儿帮着想想办法就打发了?你就没责任?难道你小子心里就没半点紧张么,没有半点不安么,没有半点恐慌么?人的脸皮怎么允许有这么厚?

会场中喧哗声乍起,薛向耳聪目明远甚常人,自然听得清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内容,他轻轻一拍话筒,接道:“同志们,我是真心向你们求教来了,咱们集思广益,有办法的,千万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就算是给咱们萧山县立了第一功。”

台下一片沉默,台上一众常委或盯着薛向,或安坐喝茶,或面带微笑翻着笔记本,也无一人应声。这会儿,想看薛老三出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叫这小子办的事儿,说的话如此招恨!

见此情状,薛向心头冷笑,却道:“我知dào

了,想必是县委的领导们在场,大伙儿心中有压力,不好意发言,那这样吧,就由我来点名,康定同志,你主持招待所工作,平日里迎来送往,接触人多,脑子活泛,想必主意也多,那就你先说说。”

台下的康定万万没想到自个儿竟是头一个中招的,心头惴惴,万分不愿出这个头,可眼下都被主持会议的薛县长点名了,无论如何不得不起身,再说,眼下,县里的各位大佬俱都在场,不光不站起来不行,站起来不说点什么,那也不行,要不然一个无胆无能的形象就算彻底在领导心中竖立起来了,以后,甭说升迁,就是现在这招待所所长的位子能否保住都没谱儿呢。

一念至此,康定再不犹豫,蹭身立起,接过毛有财递来的话筒:“卫书记,俞县长,诸位领导们,这次会议讨论的问题,薛县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要说为眼下县里的财政困境,从大方向上帮忙,那我绝对是在吹牛,唯一能帮把手的,就是上回在财会中心领的那笔钱,我想先还回去,给县里应急,毕竟咱们再苦,拖个一个月两个月,还能撑过去。在县委的领导下,有这一两个月的时间,想必财政危机也就渡过去了……”

康定也是滑头一个,眼下的情况,他说不出办法,显然是不行的,可要真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他又没这个能耐,仅有的应对之道,无非是出点血,把上次要来的钱还回去。

康定发言完毕,台上卫齐名以下,人人脸黑如炭,均想,就这点能耐,不如不说。独独薛向笑容不减,又点了教育局长蔡从定的大名,老蔡站起来,说了一通废话,最后竟是和康定一个主意。这下,主席台上的一众常委彻底冷了脸,不过,人家倒不是不满康定和蔡从定,却是均若有若无地扫视着薛向,显然对薛某人召开这么个集思“无”益、瞎折腾大会,不满yì

到了极点。

薛向却宛若未见,又朝着下一个点了过去,如是一连点了六七个,皆是和康定一般主意,真个是半点新意也无。

薛向还待继xù

点下去,终于有人受不了了,“薛县长,不必点了,我替你一并问了吧,同志们是不是都和康定同志一个主意?”

第九十九章 郑书记在吃醋

说话的是郑冲,这位年轻的副书记原本也不是这般急性子,他老爷子原本就是萧山县的一把手,虽是靠那段岁月折腾起家,可老爷子骨子里竟是传统文人,喜好国学。郑冲家学渊源,自明事以来,就被老爷子偷摸关在屋里,进行传统的儒家教育,明心见性,修身理气几乎就是必修课。是以,这郑冲年纪轻轻,便在萧山县有了“冷人儿”的称号。

可这冷人儿怎么遇上薛向,就变了脾性了呢?要说也无怪郑冲生变,实在是自打薛向到来,郑冲瞧他就没顺眼过,只觉一夜之间,萧山县的所有重心都转移到薛向这小子身上了,啥事儿都围着他转,再加上薛向这年龄,怎么瞧,怎么像是专门来打他郑书记脸的。且今次的会议,郑冲原本就没打算来,他可不愿给薛向捧场,他巴不得薛向彻底把萧山县折腾黄了才好,还是卫齐名亲自上门,再三做工作,郑冲才不情不愿地来了。

谁成想一来,就见了这么出拙劣的表演,薛某人一个接一个点名,台下的众人跟录音机似地一遍接一遍重复,听得原本就烦躁异常的郑书记差点儿没崩溃,强忍着听了半晌,眼见着薛某人竟没完没了了起来,郑冲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就抢出声来。

却说郑冲一声问罢,下边竟是一片齐整整的应“是”声,继而,又有舒气声传来。原来这帮头头脑脑们全被薛向这问题弄怕了,弄怕的原因,倒不是这问题,叫人难以回答,而是站起来,也是只有重复前面几位的话,若是只重复第二三遍。还可以厚着脸皮重复,可前边已经七八个人都重复了,再站起来。就得重复第九、十……遍,那得是多尴尬啊。众人倒是自问没有薛县长的厚脸皮。这会儿,见郑冲终结了薛向的重复发问,众人只觉心头的一块巨石放了下来,自然长舒一口气。

待众人应声后,郑冲竟冲薛向点下头,风度翩翩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薛县长,打断你了。不好意思啊,你接着发言。”

薛向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得多谢郑书记才是,你看我这脑瓜子就是不转圈。早知dào

就学郑书记这般一问,岂不是大大地省事儿了。”

薛向哪里是脑瓜子不转圈,他故yì

这般重复发问,就是要让底下的这些头头脑脑难堪,彻底打散这帮人的气势。和他请卫齐名等常委压阵的目的差相仿佛,只不过一为聚势,一为消势,当然,这聚是聚己之势。消是消彼方之势。

这会儿,消势的过程虽然被郑冲打乱,薛向却也不恼,接道:“听了同志们的发言,我很高兴,也很感慨,同志们的觉悟都很高嘛,我坚信有同志们的鼎力支持,咱们县这次的财政危机,一定可以平安渡过。”一番毫无营养的感慨罢,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同志们的心意的我领了,这发下娶的钱,我是绝对不能要的,毕竟大家拿的都是该拿的钱,再说,又不是哪一家一户的钱,都是单位要分发到下面各个同志的活命钱,我怎么能扣留呢?更何况,新春佳节就要到了,不能给同志们发福利,我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县长已经很惭愧了,如果再拖欠了同志们的工资,那我这个副县长可真该被戳脊梁骨了……”

薛向说得动情了,竟语带哽咽,弄得满场众人不知dào

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主张,折腾来折腾去,组织了这么大个阵仗,不就是瞅上了那笔被倒腾走的钱了么?难不成这薛县长今儿个开的真是表彰兼感谢大会?

全场诸人不知薛向卖得什么关子,独独毛有财这知根知底的家伙,在旁边瞅见薛向这番表演,霎时间,从骨子里打起了寒战,心中惊叹,谎话说到这种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催人泪下的程度,还是人么?

薛向端的是好口才,片刻间,便将满场的气氛整得凄凄惨惨戚戚,终于,台上的卫兰看不下去了,娥眉微蹙,打断道:“照我说这县里没钱的事儿也不能全赖人家薛县长,薛县长没来前儿,哪年不缺钱?哪天不缺钱?总不能因为今天年关难过,就全赖他吧,再说,他发下去的钱,哪桩哪件不该拨款?看来这财政上的事儿,还得大伙儿一起想法子才好。”

卫兰话罢,全场的视线全打到这那风如满月的秀脸上来,无不讶异这位在县委特立高标、谁面子都不卖的姑奶奶,怎么忽然帮衬起这小子来了,难不成女人天**心泛滥,被这小子的惨样儿,给弄得不忍心了呢?更有心底阴暗如宋运通之者,死死盯住卫兰那如秋月般的白皙脸庞,末了,又扫扫薛向的俊脸,心里暗啐一声,骂道,奶奶的,小白脸儿就是招人欢喜,招人疼,老子不止一次请这卫美人吃饭,可连tm个白眼都没换回,这小白脸倒好,说得惨了点儿,小娘们儿就春心荡漾,母爱泛滥……

“卫部长的话也不尽然吧,县委和县zf可没谁把县里财政失调的责任,全推到薛县长身上,毕竟县里财政不景气,是客观事实,的确怨不着初来乍到的薛县长。但是,捋清财政的担子是薛县长自个儿担起的,县委和县zf也给了最大的帮zhù

,现如今,没做出成绩不说,还让财政陷入了更大的恶化,若说薛县长没责任,恐怕也讲不通吧。”

郑冲这番话语气的激烈程度,较之先前的指责不知严苛了多少。若说先前只是暗讽,那这会儿就是明刀明枪地砍杀了。听得薛向也不住皱眉,实在不知dào

哪里又招惹了这位郑书记,抬眼看来,但见郑冲白面微酡,两腮微耸,正气鼓鼓地盯着不远处的卫兰。这下,薛向彻底迷糊了,暗忖,难不成事情与己无关,而是这二位有矛盾,卫部长赞成的,郑书记就反对?

郑冲来势汹汹,一双眸子死死凝在卫兰的脸上,可这位成熟美妇竟是回了个白眼,压根儿就不再接茬,抱着茶杯细品起来。郑冲这蓄足力qì

的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叫他分外难受,再看卫兰娴静品茗,娇花照水般的仪态,心下的憋屈忽地一下又全消了,满是卫兰身影的眼睛,却是再挪不动分毫,自然更无暇顾念继xù

打击薛向了。

这边郑冲和卫兰的唇枪舌剑刚开了个头,便嘎然止住,那厢薛向演完了戏头,终于露出了戏肉,他一拍话筒,冲台下众人道:“同志们,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县里该发下去的钱,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绝对一分不欠,可眼下财政已经濒临崩溃,或许说已经崩溃了,不拿出个确实的主意来解决显然不行。方才,我真诚地恳求在场的同志们,就目前咱们面临的严峻形势,提出建议和批评,同志们说得也很好,给我的启发很大,但是除了康定同志的意见外,终究没有更好的主意。那现在怎么办呢,总不能咱们这个会开到最后没个结果吧?”

话至此处,薛向停住,抬眼朝四周打量过去,却见全场诸人表情各异,或严肃,或微喜,或庄重,或沉思,但更多的却是麻木。薛向自然知dào

这麻木的由来,无非是再苦也苦不着这帮下属机关的头头脑脑,再烦也烦的只是卫齐名和俞定中这等大佬,再多的责任,再多的板子打下来,也由他薛某人消受,人家却是有麻木的本钱。

瞅见这帮人如此情状,薛向心头冷笑,忽又开了腔:“唉,看同志们的表情,是真的尽lì

了,算了,看来眼下要渡过难关,也只有指望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薛向一声喟叹,话锋陡转,竟似又生出了生机,真个是全场大振,卫齐名和俞定中竟同声喝出口来:“什么办法!”

这二位今天出席这莫名其妙的大会,就是指望听到个准信儿,谁成想竟听了无休止的废话,若不是这二位涵养足够,早摔袖而去。这会儿听见薛向说出了什么“不是办法的办法”,当真是有点喜出望外的意思。因为相处有日,这二位也大约知dào

了薛老三的脾性,这绝对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先不管这回,这小子要坑谁,至少一团漆黑的前路,总算现出了一缕曙光。

“唉,说办法也够呛,只是说出来,怕同志们不理解,不支持……”

这厢,薛向还卖着关子,一边面容枯槁的俞定中早为财政这烂摊子急得住了院,这会儿哪里还受得了,立时打断道:“什么支持不支持,只要能渡过难关,特殊问题特殊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儿都得为大局让道儿。”

薛向又冲台下众人道:“县长说得在理,同志们,你们怎么看,这事儿,归根结底还要你们的支持,你们的表态。”

台下的一众头头脑脑实在不明白这位薛县长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把主意一个劲儿地朝自个儿身上打,先前,不是说退钱了么,可你不要,这会儿,又来回的折腾,到底是在倒腾什么?

第一百章 图穷匕首见

可不解归不解,俞定中都那样恶狠狠地表态了,谁敢再啰嗦,是以,一众人头头脑脑立时七嘴八舌地表起了态,大意无非是“不管有多大困难,一定支持薛县长工作!”

众人嘴上应承得热烈,其实心中无不在想,要支持你,咱也是有心无力,说破大天,最多把上次在财会中心弄来的银子还回去,别的,您就甭惦记了!

却说薛向前面无数废话,又是煽情,几近飙泪,为的不就是这帮人的一句承诺么,他不管这些人的承诺是真情还是实意,有,就成!

这厢一众头头脑脑的承诺方才落地,薛向蹭得就立起了身子,手中巴掌拍得山响,怆声道:“好同志啊,都是好同志啊,啥也不说了,有你们这些好同志的支持,用咱们东北的话说,那县里的财政就是妥妥地了,下面我就挨个感谢一下在座的同志们!”说罢,语气陡转,怆然化作豪迈,喝道:“有财同志,念吧!”

众人惊讶之余,目光全朝毛有财看去,但见这粗大汉子,手里捏着薄薄一张白纸,把老长的话筒线踩在脚下,咳嗽一声,便开了腔:“林业局支援一万三千二百元、国营农场管理处支援一万八千七百元,农业局支援两万三千四百元,水利局支援一万九千五百元、县招待所支援三万九千三百元、卫生局支援三万四千八百元、粮站支援十万五千六百元……教育局支援一万二千五百元!以上就是各局、处、科室今次支援财会中心的数额,我都一一记录在册,在这里,我代表薛主任,代表财会中心,向在座的县委县府下属机关的领导同志们,表示诚挚的问候和衷心的感谢!”

此刻。毛有财实在是太痛快了,他从没想过世上还有如此刺激的事儿,此次他亲自出马搜刮浮财。简直综合了隐迹、探险、寻宝等等兴奋元素,端的是刺激至极。尤其是此刻,看着众人或目瞪口呆,或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心中简直欢喜得快要裂开了一般。

啪啪啪……

毛有财话毕,全场响起了异常刺耳的掌声,说其刺耳,因为掌声太过单一。竟是只有一人在鼓掌,这鼓掌之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和毛有财唱双簧的搭档——薛向薛大县长。

薛向不管不顾全场的冷寂。巴掌拍得从容不迫,丝毫不觉尴尬,又过片刻,歇了掌声,拿过话筒朗声道:“谢谢。真的是谢谢了,感谢同志们的慷慨支援,这次总计募得财政款五十六万余元,可是解了县委县zf的燃眉之急了,我相信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咱们萧山县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薛向说罢,全场依旧鸦雀无声,毛有财却也知dào

投桃报李,宽肥的巴掌不断开合着,啪啪声响没作几声,便瞅见卫齐名的异样眼神,一双肉巴掌仿佛被压上了五指山,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薛县长,不……不知dào

,刚才毛局长报的农业局支援两……两万……三千四百元是怎么回事儿?”

终于有人出声再次打破了沉默,说话的是农业局局长方大同,先前这位还和水利局局长夏天来笑侃着一段沟渠归谁负责,这会儿一张老脸哪里还有半分笑模样,早已青白同现,吐出最后的钱款数时,几乎舌头都是打着卷儿的。

细说来,这位听到毛有财报出“农业局支援两万三千四百元”的时候,心中猛地一扯,一颗心宛若冰冻已久的冰坨子,咔的一下摔在了地上,跌了个粉碎。他实在是太惊讶了,因为这个钱数正是农业局存zài

储蓄所的小金库钱数,根本不入公帐,到底是如何被翻出来的……

却说方大同这一问,简直就是此刻满场众人的共同心声,不止这帮被揭了家底的局长、处长们心惊胆颤之余,急着知dào

这位薛县长是怎么摸清自己家底儿的,而一众常委们同样也是急得抓心挠肝。因为台下这帮头头脑脑的表情,他们可是全看在眼里,显然薛向此言不虚,可若薛向没瞎掰的话,那整件事儿就太可怕了。

第一可怕之处,这帮头头脑脑们竟没他妈一盏省油的灯,居然偷摸在底下攒起了偌大的家业,要知dào

方才毛有财报出的钱数,简直有些骇然听闻,个别单位,比如粮站,那十多万早已超过了县里给与的全年拨款数翻,而总计五十多万的款项,几乎快赶上全县每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了。第二可怕的是,这薛县长是怎么知dào

这帮人藏着钱的,难不成他在每个单位都埋了卧底,可即便是埋了卧底,也不可能把这些家伙最私密的所在都刨了个底儿朝天吧,这得多大的本事啊!多惊悚恐怖啊!

全场二十几位下级机关的头头脑脑,并十二位萧山县常委无不瞩目薛向,目光炯炯,宛若将燃,薛向也不卖关子,答道:“大同同志,是这样的,我早料到同志们都是深明大义,大公无私的好干部,好同志,肯定会竭力支持财会中心,支持县zf的工作。所以,我就先让有财同志按照同志们上次在财会中心留的账号,挨个儿到储蓄所和银行查查、问问,看看大伙儿有没有支持的能力,谁知dào

这一查,还真是我小看大伙儿了,大家伙儿的身子骨可真硬实,这一汇总,立时让我舒了口气,五十二万三千六百元,足够了,真的足够应付咱们县里暂时的财政危机,我再次代表县委县zf感谢大家伙儿,当然,我代表财会中心先表个态,这次大伙儿的支持,绝对不是无偿的,咱们是借,就按银行的利息结算,到时候,等县里的财政缓过来了,再一并还给诸位。”

噗通!

噗通!

噗通!

……

薛向一番话罢,台上台下乱作一团,台下的一众头头脑脑们,就没几个能稳坐的,有数位年纪大的,真个就一头栽倒了,而台上的俞定中病体难支,陡听奇闻,一惊之下,身子滑出了座位,连带着一边埋头急书计算自己分管的那摊儿到底被搜出多少浮财的王维,一道侧翻在地!

其实,也无怪台上台下,闻听此消息乱作一团,实在是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这手段简直就他妈的逆天了!

这会儿,台上众人无不在暗骂下边的混蛋们过份,竟然背着自己这领导偷摸攒了如此多的家当,还整天没事儿就缠自个儿叫苦叫穷,逼死人似地要债!而台下众人真个是心又悲心又痛,如丧考妣般地难过,要知dào

这惊人的家当,可不是一年两年攒起来的,简直就是一任接一任,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积累而成,可如今一朝被揭了个底儿掉,实在是无异胸口挨刀啊,至于那什么薛某人口中的“等县里的财政缓过气儿了,就偿还”,这帮人只觉连放屁也不如,至少放屁还有味道,可这话连点儿臭味儿也无,就这萧山县的情况,指望它财政缓过气儿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台上台下,目瞪口呆,乱作一团,独独薛向和毛有财昂首而立,仪态自然,尤其是毛有财,这会儿见了满场的乱象,简直快活地要飞上天了,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这闹剧,就是他自个儿亲自导出来的,上演了如此精彩一幕,怎不叫他这位导演兴奋。

要说毛有财兴奋之余,却是不住拿眼打量薛向,这会儿,他真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除了不好惹之外,简直还有点神鬼莫测的味道。谁能想到当初这位大爷匆匆出门一趟,回来就嘱咐自个儿给这帮死要钱的借债,竟是为了下饵?谁能想到这位爷嘴上说不给现钱,怕一个个发太麻烦,而要留银行、储蓄所的账号,乃是为了掐住账户这个死穴?真个是太绝,太狠,太诡异了,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这么深?

这会儿,除了毛有财惊疑之外,卫齐名捏住钢笔的食指和拇指也掐得泛白,这会儿,他才明白那日这位薛县长为什么死乞白赖地要自个儿给批条子,当时自个儿还好笑这位竟然认为自个儿的条子能在银行和储蓄所贷出钱来,谁知dào

人家竟然剑锋斜指,独辟蹊径,一开始瞄准地就是眼前这几十头肥猪,可谁他娘的能想到眼前这帮平日里总喊着吃不饱,总叫饿叫穷的瘦老鼠,竟他妈的比猪还肥?要是早知dào

自己圈里,养了这么群肥猪,谁他娘的还指望他薛某人去平乱,难不成老子自个儿不会杀猪么?

思及恨处,咔嚓一声,卫齐名的英雄牌钢笔被一拧两断!

其实,细细说来,也并非薛向如何神鬼莫测,此番危机的化解,也实乃是天意的成分居多!原来,那日薛向被眼前这帮要小钱的,掰扯得烦闷,可偏生又无法化解,被毛有财聒噪得烦闷,当下就奔出门去,在月亮湖边的一方青石上盘膝坐了,清神凝心,熟料就在这时,主意便到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

原来,就在这时,旁边来了为钱争吵的姐弟,细细听了一会儿,便知是姐姐找弟弟要钱,而这弟弟竟似魔术师一般,将钱藏得到处都是,可偏生嘴上叫得可怜至极。

于此,薛向福至心灵,脑子里忽然蹦出个词儿来“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

要知dào

这会儿的资讯远不及后世发达,而银行系统也极是严密,更因为没有互联网,银行和zf之间压根儿就不存zài

联网,可就是如互联网查账的后世、建立了联网体系,下属机关也照样偷摸设着小金库。且薛向前世也是zf机关的小科员,连自己那个冷清得快要结冰的党史办都有个所谓的小金库,就不提别的部门了。

而这会儿,虽然没有小金库的概念,亦未爆出某地某机关私设小金库的新闻,可薛向坚信萧山县的这帮头头脑脑绝不是省油的灯,且趋利性不以时空、地点为转移,他认定了这帮人隐着自个儿的小金库,至于到底各自存了多少,他猜不透。可此刻,他薛某人正是缺钱的时候,蚊子再小也是肉,吃了再说。

于此,薛向便把主意瞄准上了这些下级机关的荷包,为了摸清这帮人的底细,他可是煞费苦心,先是计诱这帮人留下了账号,也就是小金库的所在,因为他相信以这会儿的银行保密性,和普通人对银行安全的信赖程度,绝对不会想到有人会去银行查自己的户头,毕竟这户头是以单位的性质开的,又不是赃款户头,绝对安全至极。

而后,薛向又去卫齐名处和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俞定中处,讨来了二人亲笔签名的便条,也就算拿到了查账的尚方宝剑。毕竟下属机关要么是份属县委的。要么是份属县府的,可不管是份属哪处的,有了这二位的联合便条。便算是彻底妥当了。而薛向讨要便条之际,自然不会说是去查账云云。毕竟他若是实说,让这二人听出眉目,没准儿人家自个儿就去查了,还会便宜他?是以,薛向一句找银行、储蓄所想想办法的模糊用语,让俞定中和卫齐名心中好笑之余,乐得看他薛某人的笑话。于此,毫无阻力地便将条子批给了他。

而薛向拿着这两张写着“请银行、储蓄所的同志们配合薛县长工作”的便条,赶到目的地,轻易便查清了账目。毕竟银行有保护客户私密的责任。且也是份属上级银行管辖,可在开行、开所所在地,也同样得接受当地党组织的领导、监督,俞定中和卫齐名的条子,对银行、储蓄所也有隐约的行政效力。再者。薛向要查的都是萧山县二级机构的单位存款,严格意义上,乃是萧山县的公款,县委书记、县长要查自己地头儿有多少钱,还有查不到得么?

是以。薛向领着毛有财到达目的地后,花了半个钟头,就把一帮人的家底儿摸了个通透,而后,更是毫不客气地,要求银行、储蓄所把存款,转进了财会中心的公款。

当时,薛向心喜之余,却也着实震惊莫名,他万万没想到如此穷困潦倒的萧山县,它的下属机构竟有如此身家,真个是应了那句老话,越穷越抠,越穷越能攒啊!细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萧山县的财政从来就没宽裕过,经常是青黄不接,这就好比一家农户,虽有良田,却经常遭遇荒年,如此这般,为保全性命,渡过无穷无尽、不知何时会发生的荒年,那积攒粮食便成了这家农户的第一要务。

而萧山县的这些二级机构的头头脑脑们,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县里经常发不下钱来,这就逼着他们攒钱自保,毕竟自己的部门无数下属要吃饭,这些人得不到钱,不会去怨县里过份,只会怨自个儿领导无能,于此,攒钱便成了各部门首脑们的共同认知,且是天天攒,月月攒,年年攒,更有甚者,是任任攒,是以,才各自攒出了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身家。

可就是十数载的积攒,一朝被薛向掀了个底儿朝天,一袋子收了个干净,这就好比勤劳、辛苦的农户几代人积攒的存粮,遇上打劫的强人,一家伙给抢了个干净,末了,这强人还放话,等他哪天发财了,就还钱!如此这般,怎不叫人捶胸顿足地难受。

却说眼前的景象也确实如此,台上一帮人最多是吃惊加愤nù

,台下这帮人简直难受得快哭了。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阵慌乱过后,终于有人揭竿而起了。

“薛县长,不,薛主任,我坚决反对你们财会中心私自抽调咱们各部门的办公经费!众所周知,事有万端,专款专用,哪里有这样胡攀乱扯的,财会中心困难,我们也知dào

,要支持,我们也绝没二话,咱们不是也表态了么,把上回领的钱还回去,支持薛主任工作,是心甘情愿。可薛主任这样抽调各部门的钱,实在是大大的不公平,要知dào

咱们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乃是从自己嘴巴里一粒粒攒出来的,总不至于勤俭持家,节约度日也是罪过了吧,要是如此,那以后,各部门谁还愿意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干脆都胡花乱用的好,我认为薛主任这样做,实在是有助涨歪风邪气之风的嫌疑,十分地不合时宜。”

开炮的是粮站站长高大宽,高大宽人如其名,生得又高又大又宽,凛凛一躯,能和巨灵神媲美,声若洪钟,气势极是骇然,直愣愣地盯着薛向,似乎薛向的回答一个不合他心意,就得扑上去找薛向拼命的架势。

要说也无怪高大宽愤nù

,这回就他们这粮站最倒霉,而且是倒了血霉,他一家被抄出来的钱几乎是人家的数倍,而这笔巨款也是粮站数任站长积攒起来的,几乎是粮站所有员工优越于其它部门的保障,若是这笔钱被截了,这粮站干部、员工的优越性没了不说,他这站长一准儿能被他的那帮下属用唾沫星子淹死。更何况,两任离休的老站长也在粮站的家属楼住着,这俩老头原本就是他的老领导,平素没事儿就好跑粮站视察,指导工作,骂得他跟三孙子也似,要是这俩老头儿知dào

自家积攒的家底儿,被他高大宽败光了,那乐子可就大了,估计能缠他高某人拼命。

高大宽话罢,一众偷偷头头脑脑士气大振,齐齐作色,死死盯着薛向,一旁的毛有财见这帮阴险老抠还敢不服,立时就恼了,刚要喝骂,却被薛向挥手拦住,又听他道:“大宽同志,不是说了嘛,这笔钱算财会中心借的,等县里的财政缓过来了,就还你们,你要不信,我可以当着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诸位领导们的面儿,给你立个字据!再说,前面你大宽同志,不也和诸位同志们,当着卫书记和县委领导同志的面儿,保证了要支持咱们财会中心的工作么?怎么这会儿一动真格的,就退缩了,这支持可不能只停在嘴上啊!”

薛向自然知dào

这帮家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不过,这块肥肉,他薛某人已经吞进肚儿了,自然不可能再吐出来。更何况他前番演了半天戏,都快飙泪了,为的不就是让这帮家伙先拍胸脯应下一句“鼎力相助”,不就是为了这会儿待这帮人反悔后,堵他们的嘴么。

果然,高大宽听见薛向说方才他们这帮人亲口保证的“鼎力支持”时,面色一暗。可他也只是脸色一暗,心下申诉的决心却是未有半点动摇,毕竟这会儿里子都没了,谁他娘的还要面子,再不犟挣,搞不好自个儿回单位要被生吞活剥了。

一念至此,高大宽道:“薛主任,话不能这么讲,支持归支持,可再鼎力支持,也不能让我们自己不活了呀,这鼎力鼎力,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可眼下,您要求的,已经超出了我们能使力的界限,所以,还请您把咱们粮站的积款还回去,那可是咱们粮站全体干部员工,一分一厘攒下来的,都是血汗钱啊!”

这帮头头脑脑自然都不是简单人物,简单人物也不可能混到这个层次,片刻间,高大宽就将自个儿那句“鼎力支持”的漏子给圆了起来,末了,还打起了感情牌,只差声泪俱下了。

薛向懒得看他表演,待查到粮站存款过十万的时候,他当时就怒了,只不过碍于自己若是发招,打击面太广,不利于目前的形势,要不是碍着这许多,他早就把事儿往大里捅了,这会儿,见高大宽还死咬着不放,当即就变了声儿:“高站长,你的意思是这笔钱是不打算借喽?”

高大宽自然听得出薛向语气转寒,见这位爷面色不善,也不敢往死里抗,毕竟这位好折腾的名声,实在是太过响亮,当下弱了气势,温声道:“不是不是,薛主任有令,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诸位领导当面,再加上我先前也拍了胸脯的,所以该支持还得支持,这样吧,上次还回去的钱不算,这回咱们站上,再支援一万,不,两万,薛主任看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杀猪也该老子杀啊

说出这话,高大宽已经是心中滴血了,两万块,粮站得忙活多少年啊!

高大宽原以为自个儿已经是给了薛县长十二分面子,这薛县长该心满yì

足了吧,熟料,他话音方落,砰的声响,薛向就把茶杯砸了,指着他喝道:“高大宽同志,你少给我讨价还价,你们粮站总计八十三位在编公职人员,每年财政下发工资、粮站养护费用不过两万不到,就算你们粮站的干部都是餐风饮露之辈,粮站的维护都是用的泥巴,也要不吃不喝赞上五六年,你这儿跟我说这笔钱是一粒粒攒出来的,那我倒要请教请教你们是怎么攒出来的,是克扣了粮站同志们的工资,还是每次养护粮站都用的稀泥!”

哐!

薛向一剑刺出,正中要害!

其实,这些积攒的钱,自然不可能是来自普通公职人员的工资,毕竟是人都要吃饭,敢克扣这帮基层干部的工资,保管给你领导闹翻天。至于什么节约养护费用而遗留下来的,更是傻子都不会信。那这钱不是来自克扣工资和公费开支遗留,那出处自然就不可对外人道了。而薛向此时直指问题核心,高大宽当真是欲辩无言。毕竟无论他怎样解释,也无法给这相当于萧山县年财政收入近十分之一的巨款按上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因为,这笔钱的来路确实不怎么正规。原来,粮站每年验收农户缴纳粮食时,都会采取特殊的手段,弄下点粮食,虽不似封建王朝的税吏收粮那般玩儿淋尖踢斛,可要密下一斤两斤粮食的手段,自也层出不穷,日积月累。自然数额惊人。也正是因为这粮站面对的是辽东省第三大县的粮户,所以积累的身家就格外丰厚。

当然,这种弄外快的手段。也非只萧山县一地使用,极具普遍性。真zhèng

是属于潜规则一流。可这潜规则,从来最上不得台面,这会儿,薛向愣要把它端上台面,叫高大宽如何分说。

粮站是如此情况,各个部门或许生财之道有异,可内里苦衷如一。都是道不得的手段。如此一来,高大宽被僵住了,余众正在蓄势待攻的家伙们全泄了气势。

满场正陷入诡异的气氛之际,啪的一声。卫齐名一巴掌印上了会议桌,指着台下众人叱道:“什么东西!整日里装穷喊苦,背地里脑满肠肥,这会儿,要刮你们的肥肉了。晓得叫疼了啊,疼死也是活该!都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这倒好,大河干了小河满!姑且不提你们这小河是怎么满的。平日里藏得可真严实,我都没想到我手下竟养着这么一群东西,还局长,处长,就这演戏的水平,我看完全可以招进县文工团。那个谁,蔡从定同志,对,就是你,我记得上回全县的教师没工资发,你搬了铺盖卷儿跑到财政局门口打地铺,这回,你居然有一万多块支援县里,啧啧啧,就你这表演水平,进了文工团,就是台柱子哇……”

卫齐名忽然爆fā

,可真是彻底吓坏了这帮还在想着法子继xù

朝薛向死缠烂打的头头脑脑们。要知dào

卫齐名可是除了名儿的好脾气,几乎从来不大声叱责下属,今儿个老实人发火,谁还敢聒噪。更何况这卫书记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人家不爱发火,那是胸有城府,可收拾起人来,那绝对让你永生难忘。再者说,卫齐名的份量自然远超薛向,人家堂堂一县总首长,发起狠来,要摘了谁的乌纱帽,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会儿,卫齐名发飙了,一众人等不说继xù

叽咕,便是连先前的愤愤之色也不敢稍露了,全都老实地低了脑袋,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要说这回卫齐名是真个恼了,他不是恼薛向在他面前,成功唱了出大戏,而是恼眼前这帮脸上面有菜色、背地里肥得流油的肥猪。在他卫书记想来,这帮肥猪就是要宰,也该由他卫某人亲自来宰,可谁成想全便宜了姓薛的。再者,这群肥猪中,有多少都是他卫某人一力简拔的,这倒好,这帮王八蛋不和自个儿交心,倒是便宜了别人,真zhèng

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卫齐名很是骂了一阵儿,骂得嗓子眼儿发干,捧起茶杯刚抿了一口,正待接上,熟料话头儿就被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不久、气得快爆zhà

得俞定中接了过去,但听俞定中猛喘两口气,蓄足了气力,喝道:“所有财务全部收归财会中心,谁有意见,找我反应!”

说完,砰的一声,俞定中将推开的座椅踢了个筋斗,愤nù

值满格的俞县长已经顾不上什么卫书记的颜面了,竟抢先退场了,但见他迈开大步,直冲大门而去,萧索的背影,扑上正午的金辉,是那样的高大而又神圣。

忽然,俞定中行到金辉正中,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霎时,场面就乱了,无数人朝那边奔了过去。

“别挤,别挤,让付院长看看”

“快快,块亏,都散开,都散开,让俞县长呼吸新鲜空气……”

“还好,还好,俞县长只是气急攻心,昏过去了……”

……

料因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晚冬将春之时,天气萧瑟,万木萧疏,苍苍茫茫的长白山也少了几分生气,放眼望去,除了皑皑白雪,就是白雪皑皑。

这天,已是1980年二月四日,也就是179年腊月十八,春节将至。自打那日搂钱大会后,薛向便未闲下过一天,虽然那一通蛮抢横要,弄回了五十二万多,可也只是解了来年开春的燃眉之急,距离那二百四十万的承诺,才去了零头,算上来年地区的五十余万补助,和往年县里的百来万收入,他薛某人还有近四十万的缺口。

更何况,那“抢劫”二级机关的浮财,他薛某人做过承诺,待县里财政宽裕了,就归还。那些头头脑脑们只当他薛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说便宜话,可他薛某人却是下定决心要在来年一并解决的,毕竟他薛某人初来萧山县,受其恩惠的人多,可得罪的人更多,且他得罪的都是在他薛某人来年转正时,有一票的。而他薛某人毕竟不是蛮干愚夫,自然知dào

落选的危害有多大,所以那“劫”来的五十余万,他必须在人代会前,还回去,不为别的,就为给这帮人平气,就为争那张选票。

除去这注定要归还的五十余万,那他薛某人来年的缺口又重新扩大到九十余万,再考lǜ

到县纳税大户旭日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的三角债危机,县里那既定的百来万税收,怕又会出现一个近二十万的缺口,如此算来,他薛某人来年的总缺口还有百多万。

有着这如山一般的重担,怎不叫薛向心焦,他自然不可能整日里继xù

在财会中心安坐。

是以,自那日搂钱大会结束后,整整近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出席县委、县府的重yào

会议,薛向要么在办公室研究萧山县的财源、税源,要么上山下乡地进行实地考察,为来年的施展拳脚,进行必要的准bèi



三个月下来,薛向真可谓餐风露宿,历尽艰苦,他到过距离县府最远的拐子村,那是一个只有十几户的村庄,在天荡山最深处,进出都要用索道,也就是两崖间连两条绳索,两绳中系一竹篓,那绳索连铁索都不是,乃是用山里的亚麻搓制而成,过索时,山风呼啸,悬崖千丈,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在和死神亲吻,跟随而来的王刚、楚朝晖齐齐麻了爪儿,躺在一边的崖上浑身软得没了力qì

,更不提朝深不见底的崖下看上一眼,结果,自然是薛向独自前往,留下数百元钱,两行清泪,方才折返。

除了这深山小村,薛向也进入过长白山余脉的黄峰山,试图在其间找到些能大量繁殖的山货、药材,熟料同去的老猎人介shào

说,东北产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可这萧山县境内的大山,只产乌拉草,不产人参和貂儿。薛向学识渊博,自然知dào

老猎人口中的东北三宝是旧三宝,其实,新三宝,乃是人参貂皮鹿茸,都是精贵的玩意儿,至于旧三宝中的乌拉草,乃是穷人用来编鞋子,制作鞋垫,用来防冻的野草,称之为宝虽不过份,可调侃意味居多。

如此,薛向妄图发展山货养殖的路子几乎被堵死了。

如是三月,薛向上山下水,走街串户,足迹几乎涉到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光皮鞋都磨破了八双,最后无奈,穿的草鞋,后来不知消息让柳莺儿听见了,小妮子心疼爱郎,竟遣人送来一双鳄鱼皮鞋,这才解了薛向好衣好衫配草鞋的尴尬。

风吹日紧,饶是薛向这结实横练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这从山里吹出的白毛风。

却说今日,是薛向即将离开萧山县奔赴京城过春节前的最后一日,上午,他随卫齐名等常委,参加完老干部的团拜会,便约了已经放假的楚朝晖前去探望城关镇尤里村的小花母女,外加给送年货。

第一百零三章 猜谜

却说小花一家有了他薛某人那日的露面,在整个尤里村俨然是头面人家,家里的破屋滥床已然翻修一新,成了三间红砖大瓦的房子,圈里养着两头肥猪,院里遍地鸡鸭,看得薛向好生欢喜。

薛向到来,小花自然最是开心,陪着这个最好的叔叔好一阵玩耍,将将午饭的时候,城关镇副镇长苏全来了。说起这位苏镇长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尤里村义庄前第一个接到薛县长的苏镇长。自那日知dào

薛向和小花家的关系后,苏全可是没少替小花家张罗,不但帮着把良田分得了,这座砖瓦大院也是出自他的手笔,这次和薛向赶个前后脚,自然是时刻在小花家左近伏了眼线的缘故。

苏全这种种所为,薛向自然看在眼里,他倒是不如何排斥苏全这卖力巴结,有时候,官场生态就是如此,他倒不会在这细枝末节上如何置喙。在小花家用罢午饭,又喝了数盏清茶,方才起身告辞,小花虽缠着不放行,却架不住李秀莲的竹笋炒肉,薛向也极喜欢这个小丫头,约好来年再来看她,方才大步去了。

从小花家出来后,薛向便没去别处,领着楚朝晖沿着黄峰山山脉徐行,三四个小时的功夫,便行到了这长白山山脚。

此刻,天将暮,莽莽苍苍的长白山白雪覆头,景致虽然壮观,久看已然生厌。

“县长,回去吧,再不走,到时天冷了,这白毛风更厉害,搞不好要生病的,我看你穿得淡薄,到时候。感冒了可就麻烦了,您明儿个还要去花原赶火车呢。”

楚朝晖实在是佩服这位薛县长的体魄,他自个儿穿着厚厚的三层毡不说。内里还让自家婆娘弄了身纯羊毛的毛裤毛褂,可即便如此。站在这山脚下的风口位置,呜呜的白毛风刮来,仍旧感到四处透风,浑身冰凉,可眼前的薛县长倒好,内里一件衬衣,外边一件中山装。领口处还半开着,浑身都被吹得直冒轻烟了,倒是肤红脸正,哪里有丝毫的畏寒迹象。

“走。走,我也就是兴之所至,想来看看这名传宇内的长白山,兴尽就回吧!”叹罢,薛向忽道:“朝晖。你说咱们县到底发展什么好?”

楚朝晖知dào

自己这位领导,这些日子,几乎辛苦得快上食埃土,下饮黄泉,为的就是解决萧山县的发展困境。可萧山县地处辽东最东端。几乎就是共和国的边陲之地,虽说也襟山带海,可这天荡山生生阻住了渤海湾,要发展港运经济那是妄想,这也正是一水之隔,且萧山县位置更加近海,却发展远远落后于全省经济重镇连港市的根源。

而萧山县全县几乎没有重工业,这在号称老工业基地集中营的东北是十分罕见的,而希图和东北其它靠山县市一般,发展山林经济,可偏偏东北三宝和萧山县绝了缘,也正是因为这萧山县靠山不吃山,靠水难吃水,才成了整个辽东,乃至整个共和国著名的贫困县。眼下,薛县长希图以一己之力改变萧山县的贫困面貌,无异于只身登天。

楚朝晖一念成痴,久久不语,薛向瞧在眼里也不见责,他知dào

这个问题有多磨人,自己行遍了整个萧山县,所见所观,真个是百废俱兴,满目疮痍,遍地穷困,若是这萧山县的问题真个好解决,辽东大地,才智高绝之辈又岂是少了的,他们怎会开不出良方,想不出对策。

思及困处,薛向心中憋闷,忽然山顶上骤起一阵风浪,吹得林海雪原如海似浪,霎时间,无数的雪浪从山顶吹落,滚滚聚敛,片刻间便成风雷,轰隆隆,轰隆隆,巨大的声浪传来,沉思的楚朝晖骇然变色,方欲奔逃,却被薛向一把拉住,未几,山顶的削雷砸倒,砰的一声,撞在二人的身上,激起无数雪花,却是未将二人撞动分毫。

原来山顶上吹动的只是一层浮雪,看着声势骇人,实在徒有其表,一击即散。

哈哈哈……

扯着楚朝晖从雪雾中钻出来,薛向忽然放声大笑,心中块垒顿消,朗声道:“我身携宝剑,非为看山来!”

……

说起四九城有高高的牌楼,举世著名的红旗大广场万,故宫博物院,百姓大会堂,乃至万里长城,名山数座,可这千般景物,万种风情,薛向独独爱这四九城内的海子,不管是南海子,还是北海子,四九城有了它才算鲜活,有了它才生动。

说起这海子,它的水是活水,不然也无法滋养这皇城根脚下的人民,至于这活水的源头来自何处,薛向却不甚了了,他也不打算去勘察探求,毕竟探求的多了,人有时候就累了。这会儿,他只想静静地站会儿,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看着门前这海子的支流经冬不化,欢快地奔腾流淌,荡涤污秽,冲刷腐朽,再撞到凸起的鹅卵石上,淙淙而过,意趣天成。

这天已是1980年二月六日,1979年的腊月二十,历时一天半,薛向终于从祖国的极北之地赶回了这座生他养他的故土。诗家说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感觉,并未在薛向身上发生,可他到底有些感慨,尽管这一别京城不过六个月的功夫,可到得门前,总觉得亲切,总想里里外外、完完整整地打量这个家。

吼!吼!吼!

薛向正驻足门前,细细观赏,忽地陡起几声虎吼,未几,便见数十米开外的大门内,奔出道雪白的影子,那影子来势极快,片刻就到了近前,蹭得一下,那白影在十米开外的位置就起跳了,横空虚度三丈有余,撞在薛向身上,蹭得一下,就跳上了肩头,不是小白又是何物。

小白上得薛向肩头,不住拿猩红的舌头在他脸上舔噌,忽而又伸出两只莹莹如玉的细爪,来抓他的头发,一人一虎方耍了没多久,呜呀呀,大门又被掀开了,未见人影儿,便听见门里的喊声“大家伙,我来喽……”

声音为止,便见门缝里腾出一道紫色的人儿来,那人儿一米三四的身高,齐肩的短发打理得极是径直,额上覆着一丛整齐的刘海儿,衬得精致的小脸儿越发精美了,身着一件齐膝的紫色小大衣,衣领处细裘过风如浪,显是上好的貂裘领,腰间扎一束粉色的武装带,勒得小腰盈盈一握,脚下一双小小大头皮鞋,蹭蹭蹭,奔得极快。

薛向瞅见小人儿,笑得满脸都开了花,大步迎上前去,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在相隔十数米的位置,就各自起跳了,这是小人儿耍惯的把戏,她跳得不高,自然着地极快,十数米开外的位置,除了薛向谁还能接她得住。果然,小人儿身子堪堪落地的霎那,薛向的大手抄到,手腕儿一抖,便将小人儿的身子,抄进了怀里。

“小宝贝,你重了!”

薛向掂了掂怀里的小家伙,真觉沉了不少。

“错,是我长高了!”

小人儿得yì

地笑笑,想朝薛向肩头爬去,可刚挣了挣,却发xiàn

自个儿稍稍长大的身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坐在大家伙的肩头,瞅一眼安坐在薛向一侧肩头的小白,小家伙脸上的欢喜立时一暗,小心思却有些羡慕小白总也长不大,而自己一天天长大,却再也不能坐回大家伙肩头,拿他当大马了,又想,自己再大一点,怕是也不能让大家伙这样抱着自己了,再再大一点,可能永远都不能和大家伙一起睡了……

小家伙越想越难过,一会儿功夫,一双清澈的眸子就盈满了水汽,只怕再待片刻,便要掉泪珠儿了。薛向实在是太了解自家的这个小妹妹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个儿在她心里,不只是大哥,家长,乃至父亲,甚至某种意义上,还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他更知dào

小家伙对自己的依恋,较之寻常的小孩子对父母的依恋远为强烈,这其中自然有童年失怙留下阴影的因素,可更多的还是自己对小家伙无所不依,无所不容的宠溺所致。

这种宠溺果然给了小家伙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可也正是这种宠溺,让小人儿分外没有安全感。正如此刻,她小心思在担心自个儿长大了,没法子和自己亲近了,立时极大的不安,衍生出强烈的负面情绪,就带出了泪珠儿莹莹。

却说薛向窥破其中缘由,抱着她的小身子,不住轻抚背脊,忽地,扯开行李箱的拉链,拽出一个可爱小猪模型的储蓄罐来,轻轻摇晃数下,立时,便有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小家伙瞅见储蓄罐,也只稍稍抬了抬眼,便又待扭过头去,显然这种小玩意儿,早已难以勾起她的兴趣。

可薛向又怎会拿简单玩意儿逗她,笑道:“猜猜这是谁做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家伙扔了个白眼,轻轻一吸鼻子,脆声道:“肯定是夏二姐做的,里面装的是硬币。”

第一百零四章 薛家四兄妹

却说小家伙极是聪明,见薛向叫她猜,自然知dào

这玩意儿是从萧山县带回来的,可她在萧山县就认识几个人,其中最亲热的就是夏家小妹,小脑瓜一转,自然立时就猜出人来。至于储蓄罐里装的是什么,先不说那叮叮当当的声响,极具提示作用,单是这储蓄罐儿的功能,便知dào

里面放的是钱币,而能发出如此声响的自然是硬币。

“真聪明!”

薛向赞一声,小家伙却瞪了他一眼,显然对这毫无难度单的猜物游戏极是不满,游戏的含金量低了,这赞叹的含金量自然也就低了。

薛向看得好笑,接道:“那你猜这里面的钱是谁的?”

这下小家伙却顾不上发闷了,小脑瓜开动,思忖起答案来。

“储蓄罐儿从北边来,钱肯定也从北边来,可北边,我就认识夏大婶,夏大姐,夏二姐,还有那个接自己去医院看大家伙的叔叔,再就是大家伙了。很明显,夏大婶,夏二姐,那个叔叔不会给我钱,因为他们是大人,大人哪里好意思送分分钱,也不可能是大家伙,大家伙只有大钱,那就是夏二姐,对,只有夏二姐才又没钱,又小气,她能送我分分钱,已经很不错了呢,对,就是夏二姐……”

小家伙歪着小脑袋,片刻就有了答案,正待一口喝出,忽然想起,若还是这样一如那个“谁送的储蓄罐”的答案,那大家伙岂不是太笨,小家伙张大的小嘴巴忽地没发出声音,却憋得薛向一呛,小家伙拿脑袋在他脸上抵了抵,柔柔的头发摩得薛向的脸蛋舒服极了。

却说小家伙这故yì

做出的小动作,非是为了和薛向戏耍。而是小人儿的拖刀计,乃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这会儿小家伙心里已然急得不行。她可是最在意在大家伙心中的形象,尤其是聪明的形象。

小家伙脑子里转得飞快。却是怎么也想不出这钱除了夏二姐外,还会有谁的。

正在小家伙久思无果之际,忽地,远处传来了吆喝声,“敲麻糖喔!敲麻糖喔!五分钱一敲喔^……”

声音粗犷苍郁,循声望去,但见一人单车正沿着河道小路缓缓驶来。边蹬着脚踏,边冲着沿岸的门户吆喝着,那自行车后架着一个竹篮,竹篮上蒙着雪白的帐布。西天的凄绝夕阳下,这敲麻糖的吆喝声,不止吸引了小家伙,便连薛向也被这吆喝声带回了童年……

那卖麻糖声越靠越近,忽地。小家伙叫道:“啊哈,我知dào

了,这钱是我的,是我和夏二姐去捡破烂,破烂卖钱分来的。这是我的那份儿!”

要说这声卖麻糖来得可真是时候,恰巧给了苦思冥想的小家伙献上了打开谜题的钥匙。原来,小家伙在萧山县时,曾和夏家二妹一道去过捡破烂,当时两人就约定到时卖了破烂,去买冰棍、红头绳、蜂窝糖之类的小物件儿,其中虽没有这麻糖,可这会儿小家伙苦思冥想之际,瞅见这卖糖的家什,和卖冰棍的一般无异,霎时间,福至心灵,便想到了破烂,继而想到了自己的那份份子钱。

却说,猜出答案的小家伙得yì

极了,在薛向怀里左摇右晃地摆着脑袋,一声喊毕,攸的一下,从薛向手里抢来了储蓄罐,抱在怀里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末了,还啪的一下,亲在雪白小瓷猪的猪鼻子上。显然这会儿这个储蓄罐,再不是方才那个薛向逗她开心的玩具,而是她小人儿的劳动果实,是她第一次用双手换回的收获,怎不叫她喜爱异常。

小家伙一声喊出,薛向却是惊了一下,讶道:“真绝了,快告sù

大哥,你是怎么猜到的?”

小家伙月牙弯弯,得yì

地哼了一声,脆声道:“才不告sù

你呢,你也猜吧?”

小人儿年纪小小,却是知dào

什么时候该显摆,什么时候该保持神mì

,这会儿,在她小心思想来,自己不告sù

大家伙,让大家伙越猜越猜不着,越猜不着,自己就越聪明,到时,大家伙再求自己的时候,再告sù

他答案才是最好。

薛向原本就是为了哄她开心,至于小家伙如何猜到答案,他却不会萦怀,不过,做戏做全套,人家不愿说,他还得接着死皮赖脸的问,因为这位小姑奶奶的脾气,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若是只问一两句就不缠了,保管接着麻烦就要缠着自个儿了。

果然,薛向再三苦苦哀求,小人儿越发得yì

了,乐得眉开眼笑,还安慰薛向说,不急,慢慢猜,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猜不着,我再告sù

你……

薛向见她高兴了,心下大慰,叫过卖麻糖的中年,递过一块钱,瞧了老大一块,让小家伙抱了,便朝屋内行去。

步进大门,过道两边的花园皆以凋零,除了右侧园中的一围松柏青葱碧绿,凌风傲雪,园内除了雪白,便再无什么颜色。昨天新下过雪,过道虽清扫一空,可园内却是皑皑纯白,现出道道齐踝的脚印,还有两个歪歪捏捏一大一小的雪人儿直立当庭,脖子里还各自围了围巾,细细一瞅,便知那雪人正是堆的薛向和小家伙,因为围巾正是这二人的物什。

“咦,怎么没人呢,就你在家?”

薛向却是奇怪了,因为他知dào

这会儿除了薛安远还没放假外,小晚,小意可是全放假了,更不提两天后的小年就得出嫁的大姐薛林。

“就三哥和我在呢,他在后边的水塘上溜冰,嘿嘿,我没叫他呢,给他个惊讶!”

小家伙哧溜一下,从薛向怀里溜了下来,便朝后院跑去。

薛向闻听小意在窗后的水塘上溜冰,心下惶急,随手丢了行李箱,几个大步赶上小家伙,一把把她抄进怀里,便朝后院赶去,到得后院,便见水塘上,一个身材的小子脚下一双银色冰刀鞋,在宽阔的冰面上自由得翱翔,时而侧滑,时而单腿,有时还来个单体转身,身姿优雅,灵活舒展,倒是极尽美感,而冰面左右两侧还站着两名军装青年,一男一女,薛向却是眼熟。

“三哥,大哥回来喽,我接的,哈哈……”

小家伙一声欢呼,冰面上的小意抬眼看来,瞅见一双亲切熟悉的眼神,霎时间,就在冰上笑开了,几个急速滑,转身就到了近前,薛向伸手轻轻一搭,便将小意托上了地面。

薛向亲热地拍拍小意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怕不是有一米六五了吧!”

“一米六八,还得长呢!”

小意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正是长个儿的年纪,他薛家人的基因本就极好,再加上生活富足,营养无缺,自然就生得长大,这般身高不说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便是和寻常成年男子也是无差。

一大二小三兄妹久未相聚,见面自有一番说不出的亲热。这边,薛向三兄妹正说得热闹,那边的两名军装青年也步了过来,到得近前,刷的一下,齐齐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这会儿,薛向却是想起这二人为何瞧着眼熟了,原来在岭南时薛安远的别墅见过,正是别墅里的卫士,“你们也好,别叫首长吧,叫我薛向就好!”

薛向这会儿那个安办参谋的军官证早还了安老爷子,毕竟他现下已然不是靠山屯那个谁也不认的大队长了,而是萧山县常委副县长,堂堂正正一级zf的主要领导了,若还是挂着个军方身份,即便是只有安老爷子认可的军方身份,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是以,这会儿,见了军中战士的“首长”称呼,自是难应,再者,即便是军方下级称呼地方上级也是用“首长”,可在家中,薛向却是不愿弄得这么严肃。

见薛向如此表态,二位战士却不知如何是好了,理论上,他们是军办分配给薛安远的卫士,可实jì

上,这一辈子的荣辱成败几乎就和薛安远牢牢系死了,而薛安远家的情况,他们自是了解,虽不知dào

这位薛家大少的本事,却是知dào

如此年纪的县长,不问便知是薛家的二代当家人,对他的称呼,如何能够怠慢?

一边的小家伙这时早从薛向怀里溜了下来,见两位战士窘促,伸过去,拽住那位女战士的手,脆声道:“这是小李姐姐。”又指着男战士:“那是大吴哥哥,都在咱们家住了,在岭南对我最好了,比大家伙你都好……”

小家伙叽里咕噜一通说道,倒是将气氛搞活了,众人在后塘边闲聊几句,薛向便问起了薛林和小晚的去向,一问才知,京城新开了一家港商投资的婚庆公司,小晚和薛林去试穿那传说中的婚纱去了。

却说薛向到家时,已近下午五点,这会儿又陪着众人聊了会儿天,天色便暗了下来。夜暮风冷,薛向便领着二小进屋了,至于二位卫士,好劝歹劝,只说是职责所系,坚持在院内巡逻。

第一百零五章 灰头土脸安在江

又陪着二小在堂里看了会儿电视,薛向瞅瞅手表,估摸着大姐和小晚也快回来了,便起身要去厨房张罗晚饭,谁成想刚跨出大门,便见厨内隐隐有人头闪动,细细一瞅,便见了两个身着大白褂的中年,正在厨间切墩,菜刀剁着案板,叮叮咚咚,霎时悦耳。

见此情形,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这一准儿又是伯父的福利,当然也就成了自己的福利。

献艺不成,薛向便又坐回沙发,和二小挤作一团,一集演完,门外终于又传来了动静儿,原来是小晚和薛林终于姗姗来迟。

“老三,臭小子,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薛林跨进门来,就奔着薛向的耳朵来了,一把抓了个正着。

“唉唉,老姐,松手,松手,别叫我姐夫看见了,到时你这淑女的形象可就完全破碎啦!”

薛向虽然许翠凰接触不多,对薛林和许翠凰的恋情也未过多瞩目,却是知dào

这位大姐真真是爱煞了许翠凰,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乖乖女一个,他甚至还听小家伙悄悄说过这位大姐头背地里称呼许翠凰“许哥哥”。他可是知dào

这位大姐,连自己的亲大哥薛荡寇在世时,也不过是名来名去,何曾道过半个“哥”字。

果然,一听“我姐夫”三字,薛林立时就松了手,还莫名其妙冲门外探了探,忽地醒悟,是薛向在诈自己,可气势已率,更兼羞恼异常,恨恨瞪了薛向一眼,便奔回房去。

薛向却不去追薛林,而是把目光打在了另一边的女郎身上。但见这女郎一米七三四的高挑身材,身姿娉婷曼妙。长发如墨,秀脸娥眉,嘴角浅笑。不是薛家大妹小晚还有何人。

薛向一把揽过小晚的肩头,轻轻抱抱:“哈哈。我家小晚是越长越漂亮了,大姑娘喽,大姑娘喽……”

要说薛向的这个大妹妹,实在是个乖乖女,从不让他操半分心不说,还在他未重生时,独自操持这个破碎的家。让薛向对这个妹妹是想宠无方,只觉亏欠良多。这会儿,见了这个大妹妹康健秀美,奋发向上。心中真个是欢喜已极。

一家四兄妹难得聚齐,晚饭还不到时间,看电视又嫌无聊,小家伙却是出了个主意,来打扑克。众人同声叫好。

要知dào

这会儿,各行各业,各种娱乐,几乎全部开禁,老百姓被压抑的娱乐天赋立时一下子全部爆fā

了。各种找乐子的花样几乎层出不穷,单说这扑克牌,京城里曾经流行的也就是拱猪等等寥寥树种牌戏,可短短两年过去,这玩儿法已然多达数十种,而最适合四人牌戏的自然是升级,又称拖拉机。

此种牌戏最是简单,两两合zuò

,哪方从2先升到a便算获胜。牌戏开始,小家伙自然是拉他的铁杆牌搭子薛向为伴儿,小晚则和小意为对。四姊妹就近拖过玻璃茶几,游戏起来。

说起来,小家伙年纪不大,牌龄却是不小,自打在靠山屯玩儿过抽乌龟后,这两三年间,扑克几乎就成了她的最佳玩儿伴,不止是和小伙伴儿玩儿,便是在岭南,和薛安远也玩儿,牌技未必如何精到,却是对各种规则运用熟捻至极,偶尔还会算牌,真个是小机灵。

一场牌戏战况甚至焦灼,双方斗了个把钟头,竟是都还停在二上,没往上挪动一步,厨间已来催了数次,却都被正玩儿到兴头的三小给打发了,便是薛林也从房间钻出来,给小家伙做军师,熟料小家伙甚有主见,压根儿就把这军师给架空了,恼得薛林不住呵斥,小人儿却宛若未闻,自顾自玩儿得欢乐。

又过半个钟头,薛向瞅瞅时间,便知不能再玩儿下去了,因为饭后,他还有趟拜访。薛向叫停,小晚自然听这个大哥的,小意虽有不舍,却也没出声,独独小家伙满心不乐意,可三人散牌,她一人也没法儿戏耍,也只得认了,不过答yīng

前,又缠着薛向说以后每天都玩儿,这才作罢。

一餐丰盛的晚饭后,薛向喝了杯茶,待新闻联播结束后,便起身出门去也,三小忙着看电视,却也没谁来问。

薛向此去,不是别处,正是他重生以来,进入的第一个权力中心,也是改变薛家人命运所在——松竹斋。

薛向到松竹斋时,已是九点左右,老爷子又在下棋,不过下棋的对象颇为特殊,竟是三年前杯老爷子一句戏言赶到祖国的南陲海疆——琼岛当大头兵的安卫宏。数年不见,安卫宏的气质大变,从前的油头粉面公子形象早已不见,竟成了一位身形瘦削,棱角分明的青年军人。

薛向的到来,让老爷子甚是开怀,三把两把把安卫宏将死后,便吆喝着他退位,换上薛向对阵。

薛向和安卫宏握握手,便坐了上去。这二位下棋都讲究个侵略如火,善善不下水磨棋,棋路进展极快,半个钟头就到了尾声,薛向双士双象杯老爷子以力破巧,杀了个精光,最后竟是用单车单卒,把薛向的老帅挑落马下。

一盘棋罢,老爷子兴奋地只拍棋盘,笑骂道:“我看你小子这年把时间不说下棋,怕是连棋盘子也没怎么看见吧,哈哈,劳形案牍,实心任事,那是好事儿,也是应当应分的,不过适当的时候,换换脑子也是必要的,下棋,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不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我们这老年人,时常琢磨棋路,研究棋理,不但能消磨时间,还能锻炼脑筋,可谓一举数得……”

老爷子赢了一盘棋,兴尽之余,竟推销起下棋的好处来,一通论述,滔滔难绝,好一阵子才歇了声。

老王能看出老爷子对薛向的到来,是真个高兴了,便是安卫宏到家时,老爷子也没这般欢愉。细说来,老王也能理解老爷子的这种心态,老来本就寂寞,有一个无论在政治智慧还是在兴趣爱好都旗鼓相当的朋友,本就是天大的幸事,而这朋友偏生年纪极小,又数度襄助家族渡危避难,老爷子生出强烈的亲近之心也就在所难免了。

屋内烛光幽暗,炭火彤彤,老爷子一番“棋论”罢,便邀了几人围火坐了,薛向这边刚挨着老爷子坐定,屋外便传来争吵声,听声是在正堂外的左侧厢房,薛向知dào

那是安在江的辟居之所,安氏兄弟虽然早分开在外单过了,可每到年关还是会搬回松竹斋和老爷子一道团聚。

听争吵声似是一男一女,男的声音浑厚,言语无多,正是安在江,至于女的尖牙利嘴,口口不离“狐狸精”、“负心汉”,薛向却是听得莫名其妙,以安家人如今的势力,也是京城有数人家了,难不成还有什么事儿是安在江办不成的?

“孽障!”

老爷子轻啐一声,脸上的笑意立时化作肃容。

这下,薛向彻底奇了,他可是知dào

老爷子在两个儿子中,极是喜爱这个幼子,这不,大儿子安在海上回因为绸缪去岭南摘桃子,激怒了老爷子,被发配吴中省,严令其三年不得归家,如今到年关了,果然不见安在海踪影儿。而安在江今年则出征南疆,虽然没赶上大仗,可几场小规模的防御反击仗,却是打得有声有色,可今番老爷子怎会将“孽障”二字赠予。

薛向正抱了茶杯,细细思索,便见安在江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睡衣的领口还大开着,细细一瞅,没了领扣,精短的村头,竟然都有了杂乱之势,真不知dào

他娶的那位到底是何等河东狮。

“咦,薛向……来啦,卫宏,怎不叫我!”

安卫宏大步朝薛向走来,口中虽叱着安卫宏,薛向却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尴尬。显然,如此形象,在老爷子几个面前出现,无伤大雅,毕竟这几位都是知根知底的,知dào

他在自家那一摊子是个什么情况,可让薛向瞅见,就有些失了他素来赳赳丈夫的形象。

不待薛向接口,老爷子一跺拐杖,却先开了口:“又怎么了,过个年都不让人消停,实在不行,你也给老子滚,连自家婆娘都管不住,指望你有多大出息,也是妄想。”

安在江被骂得面红耳赤,也不敢接口,直拿眼偷瞅薛向,意思很明显,希望这位老爷子面前的红人,代为转圜一二。

薛向会意,正待开言,熟料大门外又奔进一中年美妇来,姿容秀丽,发如堆鸦,也是一身睡衣,脚蹬一双拖鞋,进门就掩面低泣,及至近前,秀口微吐,就开了腔:“爸啊,你可得替我做主啊,安在江这混蛋不是人啊,我还指望和他白头到老,谁想到他半路就变了心呀……”

那美妇声若莺啼,骂似昆唱,动静极是壮大,俄尔,便又有人奔进门来,却是两男两女,两男薛向却也相识,正是安老爷子的两位女婿左丘明、陈道,两女依夫而伴,显是二位各自夫人无疑。

那美妇见人势愈众,声音也越发得大了。

第一百零六章 神药

那美妇声势愈重,左丘明、陈道和薛向久别相逢,也只能互相点头致意,独独一边的安在江面红耳赤,显是羞恼莫名,那美妇“昆唱”大上一分,安在江面皮便紧上一分,忽然,安在江猛地抬起头来,暴喝.:“够了!你过够了,老子也过烦了,咱们今儿个是神的归位,鬼的进坟,离了吧!”

安在江一声怒喝,霎时间,那美妇的啼哭便止住了,满眼竟是不信之色,俄尔,眼间闪过一抹厉色,手比兰花,叱道:“安老三,你有种再说一遍!”

安在江眉头转厉:“怎么,耳聋了?还要老子说几遍?那老子就再说一遍,滚,你给老子滚!”

那美妇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直在外叱咤风云,在内低眉顺眼的安老三,竟然敢如此同自己说话,条件反射之下,就要暴怒喝骂,忽而,见安在江一双眼珠子通红,死死盯着自己,心底猛然一颤,张开的秀口,却是再吐不出半个字。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老实人发火,非同小可!

那美妇心下羞恼,见安在江竟转了性一般,不敢再招惹,忽而,一声啼哭,娉娉袅袅地朝安老爷子奔来,“爸爸,您看在江,他,他这是要赶我走哩!”

老爷子眉头微皱,竟冲安在江叱道:“老三,怎么跟你媳妇儿说话的?快回房去,好好说话。”

薛向却是大奇,方才老爷子骂安在江“连自家婆娘都管不住”,这会儿,怎对这美妇如此小意。

老爷子发话了,安在江却是不敢不顾,大步来拉那美妇,熟料那美妇有老爷子张目。却又换了心肠,壮了胆量,撇开安在江伸来的大手。说道:“安老三,别跟我这儿阴一套。阳一套的,咱们当着爸爸的面儿说清楚,这日子还能不能过,还跟老娘分房睡,我这是给人做媳妇儿还是是守活寡啊?你安老三这没天良的,咱们的婚事儿是爸爸定的,我崔美还配不上你安老三不成。若是我爸爸不给咱爸爸当子弹牺牲,现在指不定我崔家是什么气象,想我崔美十八岁嫁给你,给你洗给你涮。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你倒好,黑了心肠,烂了肝肚。竟在外面养起了狐狸精,要说是我姓崔的没本事,下不出个蛋来也行,可老娘我去医院查过了,健健康康。完完本本,你倒好,急得上房,行啊,你养的外室呢,包的狐狸精呢,她们可给你下过半个蛋……”

崔美这番犹如叮当环佩的分说,却是让薛向听明了其中情由。大略估计是崔美的父亲,为救老爷子战死了,老爷子为报恩,就做主安在江取了崔美,熟料二人成婚二十余年,竟是无子无息,现如今,竟发展到安在江和崔美分房睡了,于此,崔美就怀疑安在江在外养了外室。

薛向明了其中情由,自也明白安在江内里何种苦衷。与他对安在江的了解,知dào

这绝对是位慷慨悲歌的沙场猛士,豪迈忠诚,绝对不可能做出包养外室这等绳蝇苟苟之事。可再看安在江的尴尬面色,又想分床睡之事,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安在江患了男人最难对人言的毛病。

却说这厢崔美说着说着又哭泣起来,这回却不似方才作势,想必是说到凄凉处,真个伤了心肠。那边薛向窥破其中关键,却是计上心头,几个垫步,走上前来,冲崔美问声好,这崔美虽和薛向美多烧交集,却是在每年的新年宴会上见过,知dào

这是自家公公极得yì

的人,就连自家那个谁也不大放在眼里的大伯子也极是欢喜此人,眼见他来问好,崔美身为长辈,心酸之余,却也不得不转移心神,冲他哀婉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熟料薛向一声招呼罢,竟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将嘴巴凑到崔美耳处附近,这极是冒失的一个举动,突兀至极,四周围站之人,大是讶异,便连崔美心下也是大骂“小子无礼”,正待移步,忽听耳边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霎时间,紧瞥的眉头猛然绽开,一双杏眼满是难以置信,忽而,脚下竟近前一步,朝薛向靠了过去,果然,薛向又凑耳近前,低语数句,那美妇眼神越发晶亮,俏脸亦转红绯,竟冲老爷子问声好,盈盈自出门去,留下满屋错愕眼神、难以置信。

这下,屋内众人俱是好奇莫名,心下均叹,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这薛小子小小年纪通权晓谋、多思擅断不说,便是这闺中妇人的花巧心思竟也能猜明思透,应付自如,真个是奇才无双!

薛向这厢应付走了崔美,老爷子虽心中好奇,却终究不便究问自家儿媳的私房事,更兼时已见晚,年老易倦,老爷子遂站起身来,一语不发,自顾自去了。老爷子去后,薛向便待告辞,却被左丘明、陈道一意留下,又叙了会儿别情来由,闲饮淡茶数杯,薛向便再次告辞。

夜色微幽,草树吐芳,薛向踩着柔柔的月光,刚转过竹林,身后便传来响动,薛向虽不转头,心下亦是了然来者何人,转过头来,果见安在江面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平常的十分豪迈却只剩了三分尴尬,“老三,今儿个三叔可是又欠你个人情,也是你三婶太不像话,这许多人在,也不顾及脸面,老三你可别往心里去。”

薛向和安氏一家早已惯熟,安氏一家也一如薛安远那般以薛向的行数唤他,如此越显亲近。

却说安在江尾行而来,言语俱是客套,薛向却是知晓这位豪迈三叔做出如此情状,其因何在,可他就是不直说,接道:“三叔这话说得我可不认同,咱三婶那是真情真性,巾帼本色,性情中人,三叔你可是好福气呢。”

安在江讪讪,他此来却是为追问薛向是如何“折服”自家那位河东狮,可事涉阴私,又是自家最见不得人的隐疾,叫他真个是难以启齿。

薛向本意想逗逗这位三叔。可老实人实在是不识逗,笑道:“三叔,你不说我也知dào

。就是咱老爷们儿那点儿事儿,您放心。这事儿,包在老三我身上!”

安在江惊道:“你都知dào

了?”言罢,又是一震:“你能治?”

说完,如水的夜色下,虎狼一般汉子的脸上竟现出了祈求之色。细说来,安在江实在是被自己的这点儿隐疾遮没得几近奔溃。原来,早年安在江新婚燕尔。也是龙筋虎猛,夜夜春风,可谁成想一过两三年,崔美的肚子丝毫不见动静儿。安在江却是不急。可崔美却是急了,这种豪门大宅,子息传承实在是重中之重,崔美自然深知,便找来无数宜助床第之欢的药剂。熟料,滥用之下,安在江隐隐觉得那活儿难听使唤,久而久之,便越发不敢和崔美同房。他本是刚强汉子,血性男儿,这方面出了问题,怎不叫他备受打击。

说起来,安在江不知偷摸求医问药,寻访过多少传说中的名医圣手,可都是说、做两别!及至近年,安在江几乎和崔美分了房,可崔美并不知晓安在江那活儿不行了,直道安在江是嫌自己不能生养,在外养了外室,如此便闹将了起来。安在江久病难愈,心下实已生了块垒,又兼久治五方,几近大索天下,心下几乎绝望,现如今,竟听薛向似有良方,心间枯死的希望之花,竟似有了复活的希望。

说起来,若是别人如此拍胸脯保证能治自家隐疾,安在江保准拍巴掌上去,这可薛向却是何人?在安在江心中,那可是料事如神,百发百中的天才人物,自相识以来,从薛老三口中还真没吐出半句虚言,怎不叫人信服十分。

“三叔,放心,若说别的毛病,老三我可能束手无策,要说男人那点儿事儿,我这儿可是藏了无上良方。”说罢,薛向便将他在靠山屯的那段过往,细细道将出来。

说到山神蛇那段,安在江几乎热血沸腾了,直个拉住薛向的手臂猛摇,急道:“听过,听过,好你个老三,竟有这等宝贝,可苦煞你三叔了,怎么不早说,怎不早说……”说罢,又猛拍大腿,直道自己糊涂,你又不知dào

三叔这点尴尬云云。

原来安在江找寻的那些乡野名医倒也不全是无能无知之辈,不少家伙因为没治好安在江这等大官的隐疾,心生惶恐,便把责任推到一味药上,正是山神蛇,愣说自个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山神蛇掌,治不好,赖不着自个儿。

是以,这会儿安在江听了山神掌,怎不欣喜若狂。

而薛向知晓山神掌的神效,自不是光听道途之说,靠山屯的老药子可是在靠山屯寻了不孕病夫试过,可谓是百试百灵。

对老药子的本事,薛向是确信不疑的,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安在江之幸。

却说安在江知晓有此等神药后,哪里还按捺得住,拖了薛向便上了专车,直趋薛家大宅。

薛向寻出那包老药子秘制的山神掌,珍而重之地用精巧称量盘给安在江包了十等分,总计三十钱(重量单位)。却说薛向如此小心,却也非是人性小气,一来,老药子多番交待,此药神效,虎狼、灵药却也是一线之别,计量用过,非但不能强身,极有可能害人性命。二来,药剂少,则显珍贵,若是如萝卜白菜送上一箩筐,这人情只怕非但不能送得深,而给的浅了,三者,这百年山神掌真可谓是可遇不可求之药,薛向叔伯年纪也日长,谁也不知dào

这二位有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却说安在江得了山神掌并老药子赠予薛向的医嘱,却是谢也未谢一声,径直去了。

薛向却是深知安在江的性情,乃是豪迈重恩之人,许多话并不付诸口舌,而是牢记心间,这道谢的话,想从他嘴巴里说出却是千难万难。

拜访完松竹斋后,次日一早,薛向又去了陈佛生家探望陈开真老爷子。虽说这陈老爷子浩劫时期,气节多亏,可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浩劫之后,却是未受诘难,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文化界领袖地位,不但挂了文化部副部长的职务。同时也担任文联主席、作协会长,一身威荣却是未损半分。

春节在即,陈家大宅内的人头也甚是齐整。七子八婿齐聚不说,三代孙子。四代重孙,也是济济一堂。薛向到来的甚是突兀,可陈老爷子却是热情异常,不但强留了午饭,竟还拉了薛向一道坐了主席,简直是将陈家人的眼镜儿惊碎了一地,却不知来人是何方神圣。

却说现如今薛家人再不是从前那般破家败业。垂垂将朽,而是壁立东南,一柱擎天,较之现如今陈家的声势。自是远远胜过。而陈老爷子虽和薛向相交不久,却是知晓这个年轻人圆润通达,允文允智,他人必是人上之人,更兼自家幼孙与之相交甚笃。这根线结好了,未必不是一条通幽曲径。

陈老爷子倾情以待,一餐午宴自然用得畅快,饭罢,薛向又陪着陈老爷子闲弈一局。便起身告辞离去,行至屋外,便又招呼陈佛生,明日来家帮忙,陈佛生却道早约好了的,后天大姐结婚,兄弟们早憋着劲儿,好好热闹热闹呢。

辞别陈佛生,薛向又驾车来到柳莺儿家。柳莺儿一去港岛数年,柳家人虽时常接收到柳莺儿寄送回的各色礼物、不菲钱钞,都知dào

柳莺儿在外边过上了好日子,可终究不知dào

她在做些什么,过得好不好,唯独能收获柳莺儿幸福消息的便是薛向,是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因为柳家人,包括大杂院的老老少少皆知dào

柳莺儿找了个好对象,毕竟不看人家的穿着打扮,往来气势,便看柳莺儿这小小的大杂院丫头,能在港岛那种传说中遍地腥膻的资本主义世界,过得有滋有味,便能知dào

这年轻人的不凡来。

却说薛向到得大杂院,从不会空手,更兼又是农历新年,薛向历来是包办柳家人,乃至全大杂院年货的。薛向这一到来,柳妈妈少不得又欢天喜地地留饭留茶,好生招待,一顿吃请,便到了新月西升,星斗北斜。

出得柳家,薛向又不肯耽搁时间,又骑了车,前去寻郝运来、康小八、徐小飞一众倒腾古董的小子。因为前次在港岛因为传国玉玺的事儿,薛向接到过薛安远的电话,被交待不准再从京城往复港岛倒腾古玩,是以,郝运来一众便听了薛向的吩咐,在上回租赁的小院内,歇了手脚。

嘟嘟嘟……

薛向长按数下喇叭,咿呀一声门开了,蹿出数条大汉来。

“三哥”

“三哥”

“……”

徐小飞,郝运来,康小八,七八个人拥出门来,薛向亦翻身下车,看看这个,翻翻那个,好不亲热,却说薛老三骨子里还真就有骨绿林豪气,极是重情重义,若以宋江比他,却是有几分愿望,宋江那相处兄弟,无不是存了功利之心,而薛向则是彼以兄视我,我必捧肺腑以待之。

就拿眼前数人来说,虽然薛向不让继xù

倒腾古董了,却是绝没短了他们的花销,散火之际,每人拿全了工资不说,还封了万元红包。要知dào

九十年代的万元户,便是超级荣耀,79年的万元户有多珍贵,几乎不问可知。

当然,万元红包虽然封给了众人,却并未分发到手,因为薛向却是知dào

这帮兄弟什么习性,那绝对是有钱不过夜的,这许多钱财一时半会儿或许折腾不光,可大手大脚花将起来,必然引人注意,徒惹是非,是以,薛向便替众人分别开了户头,存了起来,存折归在他处,便道有用钱处,来取便罢。

如果说,从前徐小飞这帮人对薛向是敬畏多过佩服,那现下绝对是佩服躲过敬畏,除此以外,便是浓浓的感激之情。细细想来,当初薛向说“找不到工作,便来寻他,必有一番安排”,当初只觉是敷衍之词,即便是寻个活路,怕也是吃苦受累的差事,可现如今,钱山钞海堆在了眼前,两年便挣了那些在工厂、单位过活的兄弟的数十年工资,其间差距,岂是道里可计。

屋内炭火彤彤,一个铜盆正嘟嘟煮着火锅,红椒白肉翻滚其间,推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浪,薛向虽在柳莺儿家用过晚饭,可老兄弟相聚,正碰上酒肉,岂能不饮。

一群鲁汉子,吃饭自是极快,青年人虽好酒,却不喜讲酒,极是豪放,一餐饭自是极快。

酒足肉饱,撤去铜盆,便剩了炭火,众人团团围坐,便闲谈起未来的出路来。

“三哥,这不行啊,咱们兄弟跟着你虽然吃香的喝辣的,刷刷数着钞票,可这日子总觉没以前倒腾古董时来得痛快,说来咱也是贱皮子,忙活惯了,却是闲不下来了,三哥,我看还得劳驾你给想个辄呀!”

第一百零七章 购买

说话的是郝运来,这家伙一两年的酒池肉林似的生活,养得越发得横实了,整个人几乎成了纵向生长,大冬天的,也只一件靠披绿,浑身山堆也似的肥肉便成了最佳保暖利器。

郝运来说罢,徐小飞接茬道:“三哥,肥耗子说得没错,这几个月咱们兄弟尽吃喝睡了,闲得浑身都起了肉疙瘩,我现在算是知dào

了三国里的刘备为什么要说脾肉横生呢,您瞅瞅咱这不也生了一现游泳圈么?”

徐小飞不似郝运来,那可真是生得精瘦,便是和他手下的猴子、野鸡二人的细瘦身材也有一拼,这会儿,他解开大衣,轻轻拍打,腰间果然腾起一阵觳纹。

薛向挥手笑道:“知dào

你们闲散得厉害,咱不是给你们寻活计来了么!”

“什么活计?”

薛向一语落定,全场竟是异口同声。

薛向道:“什么活计,还不是你们现下正鼓捣的玩意儿,难不成你们还有别的门路不成?”

见薛向说还是倒腾古董,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询开了,总的意思无非是“三哥不是说不让倒腾了么,怎么现如今又换了主意?”

薛向道:“前番让大伙儿不倒腾,无非是让大伙儿腾出些时间,好好松快松快,咱们藏在地上久了,该站起来抻抻身子了!”

薛向话罢,众人大惊失色,几乎以为眼前这位素来明谋善断的三哥失了心疯!

细说来,这帮人跟着薛向倒腾古董自然不会不知dào

自己所做的活计,有多大的风险。先不说这偷购倒卖文物是抵触刑法的常识,众人熟知,便是薛向不止一次地提醒众人小心小心再小心,便知此事干系极大。因为三哥在京城是何等声势?从前这帮人只知dào

他在四九城门清路熟,能捞出人来。可到底也只作了寻常的大院子弟。

可薛安远六十整寿的时候,这帮人可是全去帮着忙活了,虽然事后因为来客太众。被请到他处就餐,没见着老首长赠字。可那一水儿的闪耀将星,可是差点没晃瞎众人的眼球。如此,薛家人到底是个什么阵势,这帮老兄弟们可就太清楚了。可便是如此声势的三哥还须避讳藏匿、偷摸进行的事儿,那该是有着何等样的风险。

正因如此,这会儿,众人闻听薛向要将倒腾古董摆到明面上来。才惊骇到了极点。

众人脸上的情状,薛向自是看在眼里,细说来,他今日和众人说起此事。也并非突兀之举。毕竟这一大帮子兄弟无处安身,他又如何能得安心。而这继xù

倒腾古玩,自不是薛向思忖他薛家人现如今气象已成,有恃无恐,而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刮起。他清楚地记得1980年。我国有了第一个个体户——温市经营小百货的章华妹。

细说来,温市不管前世今生,始终都是祖国商海的一座登台,论及开放程度,商业意识。京城远不能比,明年温市能有个体户,京城的政策未必允许,可薛向自有想法。很明显,古玩这个行当,他是不可能放qì

的,俗语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他可是太清楚未来近半个世纪,中华浩土都是盛世华章,这古董生意做起来,便是淌金流银,不亚于倒腾石油、计算机。

再者说,以现下盛世中华的有利地位,做成中华古玩界的抗鼎企业,必是指日可待。而京城明年或许未必开解个体商禁,可去年刚通过的却是明确提到了大力招商引资,尤其是港澳台地区的大中华资金,而盛世中华这等红遍东南,誉满亚洲的明星企业,要进驻京城,且不说有无阻力,怕是四九城当局举双手双脚欢迎还来不及呢。

正是因为有了这等谋算,薛向便想到了众兄弟的出路,真可谓一举两得。

安顿好一众兄弟,薛向心中又了却一份牵挂,便起身告辞离去。

天上大雪如毡,风吹雪舞,四下一片浩浩白白,薛向一头撞进风雪里,及至到家,身上已着一层厚厚雪毡。

却说薛向到家时,屋外停了不少军车,推门进屋,但见屋内人头攒动,军装无数,正是薛安远、薛平远兄弟到了,眼前这大约一个连的军装正是薛安远的随侍。细细说来,薛氏一大家族从来是聚少离多,尤其是薛平远一家,因为薛平远的工作保密性,即便是春节也少有假期。这一大家族难得聚会,薛向见家中难得如此热闹,自然心中欢喜,便是最喜败坏气氛的三婶冯桂芝,薛向也是尽量结之以金银,哄她欢笑。

因着后天便是薛林的好日子,薛向心中一肚子军国重事,却也不得不憋着,晚上一家人围着炉火乐呵了一阵,便各自归房休息。次日一早,吃了早饭,薛向便又转出门去,小家伙有了这许多玩伴儿,又着紧着寒假作业,便不来缠他。

却说薛向此次独自出门,非为别的,而是着紧给大家寻摸件结婚礼物。要说他薛老三守着盛世中华,要别的没有,要这奇珍异宝,实在是易如反掌。可那些皆是老古玩意儿,薛向就这么个姐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婚姻,薛老三岂能不搜罗些时尚新鲜的玩意儿。

要说时下还是国营企业主导全国经济,这四九城不管哪朝哪代,皆不缺这豪绅富贾,便是这新共和国均土地,一贫富,等贵贱,可这金贵玩意儿存zài

世上,便然得有他的用处,总不能就地销毁吧,是以,这四九城便专有一家荣宝堂,供以珍贵金银,奇珍巧宝,薛向此去便是这荣宝堂。

却说这荣宝堂前身本唤作松柏斋,是一家专供皇家、朝廷文房四宝专店,清末民初,大清倾覆,民国乍始,四海鼎沸,便有无数豪绅巨贾破家败业,市面上自然也就散出了无数奇珍异宝。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说了半天,这松柏斋不也是经营古董珍玩的么?那您可就错了,时逢战乱,普通文玩古董价值陡贬不说,且这等文玩古董皆是易碎之物,自然不及这金银打造的七窍宝贝。

是以,这松柏斋便是一家专门出售金银手饰的大店!

ps:ps:对不起,今天只有二千字,就是这二千字也是发烧写的,唉,存了八章稿子,被拉着打了四天麻将,昨天熬了一宿,冻得发烧了,熟料钱也输了,真是被整醒了。放心,亲戚走完了,我一定好好写作,后续情节已经勾连好了,真是对不起啊,这一章脑子昏沉,为保证不断更的因素居多,真诚道个歉,大伙儿别学我呢。

第一百零八章 讲究人

却说这松柏斋,果然不愧是国营第一贵重金属供应商,步入厅来,但见上千平的大厅内,虽未有金砖铺地,毛毯如云,却也是布置得富丽堂皇,和这个时代的其它别的店面艰苦朴素极不相衬。

大厅内,客流不大,看得永远比买的多,薛向抱着搜奇寻珍的目的而来,自然不会一件件前去挑拣,而是直接问了服wù

员,进了松柏斋管理中心办公室,直接道明了来意。

负责接待的是张姓副主任,大长脸,招风耳,模样不咋样,嘴巴却着实利索:“薛同志尽管放心,咱们这松柏斋别的没有,这婚取喜嫁的金银手饰,却是应有尽有,不知dào

薛同志大概需yào

什么价位的?”

“不瞅瞅模样,就直接报价位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薛向到底没有染上暴发户的恶习,直接张口就来“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张主任连连笑着点头,边附和着,边问清薛林的实jì

情况,诸如肤色,样貌,身高等,心中大约有了计较,便嘱咐左侧随行服wù

员几句,那服wù

员折身西去,未几,便有三位一水儿身段、模样的旗袍美貌服wù

员各自捧了一个开着的红色方形木匣出来。

三个红匣内依次盛着项链、头钗、搔头,均是黄金打造,华丽的水晶灯下,溢彩流光,美轮美奂,最令人叫绝的是,这三样物件儿似是一套,因为细密的纹路上,皆镂刻了祥龙、彩凤,那纯金项链的吊坠处竟是一粒鸽蛋大小的蓝宝石,那颗纯粹粹,蓝汪汪,几乎要亮到人心坎儿上去。

却说这三样宝贝一亮出来。薛向便瞪直了眼睛,急道:“多少钱?”

张主任见薛向此种表情,自然知dào

对方必是极满yì

地。笑道:“您还没说挑哪件儿呢?”

一个“您”字出口,捧着三个红匣的美貌女郎皆是一震。互相对视一眼,又把一对清澈的眼眸凝在了薛向身上,心中竟满是好奇,不知dào

这个相貌英俊、衣着朴实的年轻人竟是何方神圣,竟值得张主任如此另眼相看,不,逢迎巴结!要知dào

这张主任年不过三十。已经是副处级干部,听说也是大有来历、根底之人。上回一个轻工业部副部长的公子来松柏斋耍威风,就把张主任招呼执勤卫士直接拖了出去,那可是副部长的公子。该是多有来头的人。两厢一比,那眼前这个英俊年轻人有无来历,不言自明了。

却说张主任如此殷勤相待,薛向非是没起疑惑,毕竟寻常人处事道理、原则。他还是知晓十分的。想他薛某人只身进店,见到松柏斋管理中心的这位张副主任,已属不寻常了,自己需yào

好玩意儿,人家竟立时派员。取了过来不说,还配置如此美女名匣,用句“殷勤过度”,是绝对不过分的。

话说薛老三瞬息将想破其中关键——人家定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想通此节,薛向却也并不如何讶异,毕竟他薛某人在四九城中混迹良久,又闯出偌大的名声,识得自己的人,自己未必尽识,却也无甚奇怪。

“三件都要了!”

“什么?!薛向同志,不可啊,一件两件,我还可以做主匀出去,三件全出,账目的缺口无论如何太过巨大,叫我怎么平账?”

张主任着实被薛向的话惊着了,不但一口呼出了薛向大名儿,竟连“做假账”的事儿都脱口说了出来。

要说也无怪张主任惊诧。原来,自打薛向进门儿,他就认出这位爷来,便是传说中的衙内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关于薛向的传说,他也听过不少。不过,起先多听的是此人在顽主圈子里一呼百诺的威风,不过这点威风,对于他张某人这种奋进仕途之辈,就如同堆在沙滩上的城堡,笑话而已。后来,张主任便并不如何关心薛向的消息了,直到去年夏天,他张某人偶然在四九城上流消息集中地——红星茶馆儿,算是亲眼见识了这位爷的狠气,那天,就见这位爷,穿着个裤衩子,赤身**,冲将进来,就是一通鲜血淋漓的表演,此人到场,可真个如猛虎归林,百兽俱伏,便是跳得最厉害,吹得最响的几位大衙内,连正眼也不敢瞅人家一眼,后又听说,就连吴公子这种连着天的人物,都在此人手下,吃了苦头。

事后,京城早先衙内圈子里排的四大衙内,似乎便成了笑话一般。毕竟衙内,就讲究个纨绔习气,随心所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位爷可算是把衙内威风演绎到了极致,直接在杂志社旗下的茶馆儿,开了杀戒。

这会儿,张主任见薛向进门,心下已然做好了出血的准bèi

,在他想来,这种大人物要个把金银手饰,本就易如反掌,待会儿,即便是挑中好的了,自个儿出点儿血,自当孝敬,结下个善缘,也是极好的,熟料这位爷果然是衙内中的衙内,人家张主任捧来三件珍品,原本是要他薛某人择一而取,熟料薛老三尽是一口全吞。

却说这张主任说话走了嘴,四下竟无一人敢面有异容,只薛向眉峰微挑,很快便又平复了下去,问道::“这三件可是贵店既定的卖品?”

张主任不知薛向此问何意,依旧答道:“咱们店开门做买卖,就没有非卖品?”

“既然没有非卖品,可有限定一人只准购一件?”

“自也没有,只是……”

张主任有苦难言,在他想来,这三件宝贝,哪件都不便宜,尤其是那个挂了鸽蛋宝石的项链,售价便在五万往上,如果只让薛向数十几百元就取走,叫他如何做平账目,毕竟这玩意儿太过扎眼,数目又极是巨大。

“既然没有,我买你卖,这有什么做难的?那麻烦张主任报个市价,不用打折,就店里的售价即可。”

薛向心思圆通。自然猜到张主任为难在何处,定是将自己看作巧取豪夺那一拨儿的了。

果然,张主任听罢。脸上竟现出讶异,惊骇道:“那可真不便宜哩!您眼光还真是准。这三件本是一套,乃是清宫贡品,御用之物,乃是光绪皇帝最宠爱的珍妃之物,我这儿有文史鉴定,是故宫博物院刊发的鉴定书,保证万无一失。要不我拿来您瞅瞅……”

张主任说了句不便宜,却依旧没道出价格。而薛向相中这套玩意儿,本就是为其本身的材质、匠器所吸引,非是为谁谁用过。若要寻这些老玩意儿,盛世中华岂不是应有尽有,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是以,薛向立时阻断了张主任滔滔不绝地介shào

,“什么鉴定书就不必了。就是姐姐出嫁,做弟弟的送个礼物,用不着这么横竖麻烦,报个总价吧。”

却说今次张主任却是彻底吃惊了,此前。他以为薛向让他报价,无非是做做样子,是以,他拼命报出一堆故宫博物院鉴定书上给出的数据,无非是证明,这三样物件儿是何等有来头,何等珍贵,叫薛向不好意思杀价太狠,更不敢一并“夺”走。

熟料,薛向第二次让张主任报价,这下,张主任确是听明白了,人家是压根儿就没想占自个儿便宜,倒是自己妄作小人了。一念至此,心头枷锁陡松,遂道:“钗头一万八千三百五十元,搔头二万二千元六百四十元,项链五万四千三百元,总计九万五千二百九十元,您既然是实心要,又是第一次光顾小店,打折不打折的,说出去跌份儿,得了,这样吧,您给八万,三件,八万块,您收走。”

张主任出身自也不凡,从小耳濡目染官场交际应酬不说,做了这国营金器大店的副主任后,迎来送往,自也不少,手腕早练得极是高明,这厢薛向让他实心实意的报价,他当真实心实意的报,不过,该出血的那块儿,他也是打定主意,非得出血了,毕竟薛向这等人物,岂是能用万儿八千就结识到?

却说张主任报得爽快,虽然砍下个绝大的零头,可八万块,对于1980年的普通人来说,同样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而张主任竟毫不怀疑薛向能拿得出这笔巨款,岂不奇哉怪也?

说起来,也无甚惊奇,因为张主任实在是太清楚这帮衙内的脾性了,最最重yào

的一点,那就是好面子,换句话说,也就是讲究个一诺千金,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在他看来,薛向或许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可这等级数的衙内真发了狠,筹集这点钱款,那不是易如反掌。

却说薛向得了具体数额,也不再耽搁,便拉了张主任进了银行,办理了转账业务,毕竟如此大一笔巨款,且是在这个尚未发行百元大钞的年代,谁也不能提了不是?

办理完交接,薛向得了物件儿,便当先告辞离去,不待跨出银行大门,便听张主任喊道:“薛向同志,是不是弄错了?”

薛向停下脚步,回头道:“短你钱了?”

“不是不是,说好的八万块,您怎么还返了我九万五千二百九十元,这可是原价啊,纵算是普通人来买,零头也该抹去的嘛。”

“一码是一码,既然明码标价,咱们就实售实取,我这边还有事儿,张主任,回见了您勒!”

说罢,薛向径直出门去也。

张主任托着手中的支票,目瞪口呆,俄尔,喃喃自语道:“都说薛向性情残暴,辣手无情,没想到竟还是个讲究人!”

ps:ps:不想说原因,因为作者总有很多原因搪塞,我只想说,我这许多月,月月都领全勤的人,居然发生了断更,必定是出了事故。是的,昨夜高烧三十九度,挂了一针,既然烧到四十度,今天高烧稍退,我便撑着码出一章,诸位,我还有几天就封推了,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不会故yì

在这个时间点断更的,放心,高烧退下去了,明天就恢复正常,实在是万分抱歉。

第一百零九章 牛不喝水强按头

却说薛向转出银行,径直朝左近的公交站台行去。细细说来,薛向年岁日长,双重人格中的骄矜之气,却是渐渐收敛了,能隐伏于大众之间时,他绝不再弄些花里胡哨的动静惹人眼球儿。是以,这些日子给薛林采办一应婚嫁物什,薛老三是能坐公交就坐公交,不能坐公交,便用小货车采购回来。

不过,细细一算,薛家人准bèi

的玩意儿实在不能算多,因为薛、许两家压根儿就没打算大操大办,只小规模地请些至爱亲朋团聚一番,做个见证,便算了事。再加上,薛安远如今扈从众多,这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儿,也极少轮得着薛向插手,是以,唯一能让薛向上心的便只此次给薛林淘得一件,应景应时的好玩意儿。

如今好玩意儿已经到手,薛向心里的唯一一个疙瘩便也算解了开来。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事到兴头意趣高。

“高山上那个盖庙哟,还嫌那个低,面对面坐着哟,还想那个你……”

薛向提溜了三件套合装的小礼盒,哼着荒腔走板的野山歌儿,沿着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道,一路行来,倒也真有几分逸兴湍飞的气势。

“薛向,薛向……”

薛向正哼唱到妙处,忽听有人唤自己,循声望去,但见东南方向四十米开外的位置,站着一堆青年男女,大略一扫,无有自己相识,正待再继xù

扫视,那堆青年男女的左侧一角位置,一个中等个儿,戴着个狗皮军帽,跳着脚,凌空挥舞着手臂。薛向再细细一扫,发xiàn

那人竟是他为数不多有印象的同班同学吴刚。

当初,薛向冒失奔进教室考试。未带钢笔,朝苏美人借笔未果。便是此人及时出手以诸,而后,薛向又搅合进那场莫名其妙的篮球赛,也和吴刚大有相干。可以说,京大的团系干部,薛向或许识得不少,可要说学生。能记住脸,叫出名儿的,怕也只此一位。

“是你啊,吴刚。这都到年当口儿了,怎么不回家,打算在四九城过年啦?”

老熟人兼老同学相召,薛向自不可能熟视无睹,迈动大长腿。几步就到了近前。

吴刚乍逢薛向,显然很是兴奋,从圈子里挤出来,哈一口白气,在薛向肩头狠捶一拳:“好小子。原来你小子就是那传说中的挂班生啊,我就说嘛,怎么忽然班长就通知我们说你提前毕业了,没想到你小子竟是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个,用你们四九城的话讲,那就是忒不地道了。”

薛向和吴刚虽有交集,不过只是数面之缘,偶然乍逢,颇有些惊喜罢了,单论交情,那可真谈不上,毕竟话都没讲过几句。一番寒暄,薛向却是弄清了吴刚缘何在这岁末之际,依旧逗留京城。

原来,吴刚表姐,远嫁京城,今天恰好是成亲的日子,吴刚和这一拨男女皆是娘家人亲戚,又因着吴刚在京大念书,勉强算个半地理通,一帮表哥表姐便拉了他来逛四九城,是以,这才碰上了薛向。

薛向问清缘由后,自然不愿作这不速之客,硬掺和进人家亲戚里去,熟料,吴刚却是死拽着不放,说这一放,不知dào

何时再碰见你小子,反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随他一道去喝喜酒。

吴刚如此态度,两位两男四女,则表情各异,两名青年男子则是面色不豫,三名女郎则眉眼低垂,显是意动,独独那个诈马尾辫的年纪最小的女郎,竟跳了脚地拍手叫好。

薛向原本就不愿瞎掺和,再看这厢还有人不欢迎,他更不愿去了。更何况,明儿个就是他大姐薛林的良辰吉日,几遍那种媒妁阴私,用不着他过问,插手,可做弟弟的总得在家陪姐姐最后一夜吧。

一念至此,薛向更是坚定了告辞之心,不顾吴刚的拉扯,硬要离去,忽而,那马尾辫竟攸的一下子蹿到他背上来了,骇得他差点跌个大咧咧,而那马尾辫也只是一蹿即下,竟顺手从他手中抄走了装了金器三件套的匣子。

“咯咯咯,嘻嘻,这下看你去还是不去,怎么,你长得俊就得yì

么?”

“娉婷,懂点规矩,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吴刚左侧的长发女郎瞅见自己这个小妹又在混闹,立时便拿出了长姊的威风,柳眉倒竖,兰花微指。

语罢,又冲薛向道:“这位同志,小妹才十二岁,年纪幼小,多多原谅。”

薛向听得这马尾辫的年纪,微微讶异暗忖,这小丫头也忒能长个儿了吧,怕不是都有一米七十了吧。心念电闪,薛向摇手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都这样,可爱!”

马尾辫闻听薛向称己为小孩子立时就恼了,冷哼一声,刚想抗辩,便瞅见长发女郎投来的冷眸,立时便泄了气,将抢来的东西凭空横托,鼻间发音:“诺!”

声音刚落,不待薛向伸出手来,马尾辫便松了手,霎时间,这个包装精美的红匣子,便朝地急缀而去,眼见着这漂亮的红匣子不说被摔个四分五裂,至少也是破烂不堪,谁成想就在红匣子堪堪落地的霎那,凭空生出只黑色皮鞋来,但见那红匣子在那黑皮鞋的鞋尖上滴溜溜转数个圈子,忽而又腾空而起,半空里被一只大手稳稳抓在手中。

完成这电光火石般抢救任务的除了薛向,自也没有别人,漫说马尾辫是让红匣子玩儿自有落地,便是她发足了地,朝地下摔,薛向自也能接得住,此前让这小丫头夺走了红匣子,实在是因为薛老三没有任何心理准bèi

,哪怕是对方突然开枪,他自问也是不带这么惊慌的,可关键是一个一米七零的大姑娘,猛地朝他一个青年男子的背上蹿,在这么个严肃的年代,他不惊着才怪呢。

“叶娉婷!!!”

一声凄厉的尖叫,音量几乎盖过了周边的发动机声和鸣笛声。

长发女郎终于发怒了,狠狠瞪着马尾辫,骂道:“你来时爸爸是怎么嘱咐的,要你听我话,别任性,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那马尾辫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独独畏惧这个姐姐,挨了训斥,却是低了脑袋,没再吭声。

那长发女郎,训罢叶娉婷,又待朝薛向道歉,这回,却是薛向先开了口:“没事儿,没事儿,小叶妹妹挺活泼,又没当真磕着什么,得,吴刚这二把刀究竟不如我这土生土长的地理鬼,今儿个,我免费为诸位做回导游。”

薛向却是不如何生马尾辫的气,虽觉得这小姑娘胆子大的惊人,又自来熟得紧,却着实喜欢她这脾性,其实,薛老三不知dào

,潜意识里,凡是活泼,爱和他闹的小孩儿,哪个不是被他潜意识里蒙上了小家伙的影子。

这会儿,这马尾辫受了叱责,薛向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来,一把接过了吴刚纠缠半天而不肯屈就的导游一职,都是为了这小丫头消灾避祸。

一番波折过后,薛向便真个领着众人逛起四九城来,要说这薛向前世今生皆生于斯,长于斯,而现如今四就成城区规模远远不到后世的一扩再扩,是以,薛向对现如今的四九城真个是闭着眼睛,便能打个来回儿。

有他引领着众人,抄近路,翻矮墙,跳树杈,可是波折横生,可正是因为美景得来不易,众人分外沉醉其中,一路行来,栖霞寺外梅花叠嶂,北海公园玉裹琼装,海子上人山人海的群众穿着冰刀鞋涌出巨大的人浪,如此种种,再加上他薛某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一番点缀,虽未必叫众人因景生情,却也是瞩目难移,流连忘返。

一番凭赏下来,已是两个小时有余,众人当真是玩儿得尽兴,便连对薛向加入,分外不满的两个青年,和先前一直闷头走路的马尾辫,这会儿脸上早已换了颜色,乐得起了皱褶。

“好了,诸位,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几位可是来参加别人婚礼的,可别去得晚了,失了礼数,我这儿肚囊空空,也得回家就食去了,咱们就在这儿散吧。”

薛向想功成身退,吴刚几人又怎会放行?

“薛向,你也太不地道了吧,我吴刚和你是没碰过几次面,总算也是同班同学,还算坐过同桌吧,哪有你这样办事儿的!喔,我这儿用完人,两手一拍,让人滚蛋,自个儿去吃宴席?那我成什么人了?”

吴刚说得甚是疾厉,脖颈处隐隐现出青筋,显是真的怒了。

吴刚话罢,剩余几人也跟着规劝起来,便是此前很是不满薛向加入的两名男青年,也略略说了些客套话,只那被姐姐吓住的马尾辫,没有吭声,却是偷偷直直盯着薛向,双眼眼球不住向左下方划动,薛向看得怪异,被她引动视线,跟着看了过去,但见那马尾辫左手伸出根小指,先向上,再向下,很明显,不是在说什么好话。

因着,这动作极是隐蔽,乃是贴着裤缝完成,周遭众人无人细查,自然不觉。薛向瞧得好笑,又见人家一请三请,再拒,就不是客套,而是矫情了,是以,也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ps:ps:高烧退了,还在咳,我先传一章,后边一章能写多少给多少,这个春节被一场通宵麻将给毁了,血的教xùn

!再次抱歉,眼见着封推就要到了,真是急人啊!再次诚恳向诸位衣食父母道歉!

第一百一十章 倍受冷遇娘家人儿

吴刚见薛向应允,乐得直拍他肩膀,喊道:“薛向,我知dào

你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可咱哥们儿也不是一点料儿也没有,放心,今天去的可是好地方,国营艳阳天第二宾馆。”说罢,吴刚还冲薛向挑挑眉峰,似有考校之意,想看看薛向是否知dào

艳阳天第二宾馆是个什么样的所在,也顺便探探这个神隐无踪家伙的底子。

却说吴刚今次算是问对了,若是一般人未必知dào

艳阳天的名头,那薛向简直是太熟悉了,因为他今生的这具身体去过无数回,不过那都是薛安远未下放之前。细细说来,这会儿国营供应饭食、住宿的所在,要么称食堂,要么称招待所,能够上“宾馆”二字称呼的,必非是一般所在。

而这艳阳天却是也非一般,他是仅此于钓y台国宾馆的所在。艳阳天第一宾馆,接待正大军区级、正部级干部,条件允许,可接待主力王牌军首长、享shòu

正部级待遇级干部;艳阳天第二宾馆,接待副部级、地厅司、正军级干部。艳阳天宾馆分级到此也就打住了,至于厅级以下干部,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可没什么艳阳天第三宾馆来安置您勒,住招待所吧。

这吴刚报出宾馆名儿,在薛向脑子也只是一闪就过,面不改色道:“没听过!”

“唉”

“吁”

“呼”

薛向一语既出,四周竟是响起了一片出气声,或许声有大小,音有高低,失意得yì

,薛向却是听了个分明。不过,他也不会为这点芝麻小事儿萦怀。毕竟他和这帮人相处不过半日,若不是实在是盛情难却,他直接调头就走了。何苦还要撒谎。

吴刚强笑道:“没听过也正常,那宾馆也确实不怎么样?”

却说吴刚倒不是那种风变向。人翻脸的家伙,他试探薛向,纯属无意之举,也并未想过要和薛向有过多的牵绊勾连。只是觉得这家伙简直怪异到了极点,不单不在薛向住宿,便是上课除了,冰美人的课堂。他也是从未到过,就这么一个人忽然被宣bù

提前毕业了,这不是奇哉怪也么?要知dào

此地是京大,不说京大辉煌历史。便是倔老头子校长周树人那边,也绝不是凭官、权压着他发毕业证书的。

“可就这么个怪异到极点的同学,若说他没来头,怕是谁也不信,可人家偏偏没听过艳阳天第二宾馆。嗯,要么是他跟我这儿扯谎,要么就是嫌我啰嗦得烦人。”

却说这会儿,能上京大的,除了少部分关系户。无不是一时俊杰,吴刚自也不笨,片刻就想通了关节,当下,也不再纠结于此,拉着薛向便朝西奔去。

……

艳阳天第二宾馆,坐落在西城区,小磨山边,依山傍水,风景绝佳,即便是深冬季节,一望无际的远山、湖水,被这浩浩纯白,随意一番卷裹,便成就了一副苍茫的雪后苍山图。

薛向等人到时,已是正午时分,时下,还不兴什么禁鸣,艳阳天宽敞的大门外,红纸衣,灰壳屑,已经被聚拢了满满几拖车了。薛向是被吴刚拉扯进门的,压根儿不让他再门厅处的留名贴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儿。薛向自然知dào

这是吴刚好意,因为他本就是来蹭饭的,若是留了名儿,饭后岂能不随礼,那时,岂不弄得吴刚一片好心成了恶意?

到了大厅中央,薛向才见着新郎新娘,一对新人,男西服,女婚纱,倒是弄得有模有样,大大走在了时代前列。只是不管薛向怎么看,这新郎新娘都有几分不大般配,先不说那新娘生得眉如远山,眼似秋水,肤白貌美不说,身量也是欣长,简直就是绝妙玉人。反观那新郎,蒜头鼻,招风耳,腰粗得怎么也系不紧的裤带,偏生还比新娘矮了半个头,真不知dào

是新娘搀着新郎,还是新郎挂在新娘身上。

那女郎偏生眉目含情,姿妍有态,看不出半分不乐意来,反看得薛向心中一酸,暗叹声,这等水淋淋的嫩白菜,偏生叫猪给拱了。

薛向混在吴刚一群人中朝新郎新娘并新郎父母靠近,熟料,未等几人近身,便被一司仪模样的人拦了下来,“娘家人坐那桌儿,那桌儿。”

薛向顺着那司仪的指向看去,哪处散落的饭桌,很明显,只靠近角落一桌是空着的,很明显就是为他们几人准bèi

的。

至此,薛向却是彻底奇怪了,这男婚女嫁,虽然远隔千里,女方的父母没来不说,便是这娘家人派来的青年代表,竟也被安排进了犄角旮旯,岂不奇哉怪也?

“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有娘家人做不上正席的道理,也太欺负人了!”

吴刚当即就恼了,不说他这会儿还领着薛向,先前还小小炫耀了一翻,就是一般人家婚庆,娘家人送姑娘上门儿,也没给安排在角落的道理,那样,非闹翻天不可。

“什么娘家人,婆家人的,进我崔家门儿,就是我崔家人儿,还有脸说娘家,你们娘家人如果懂礼数,老的怎么不来,尽派你们这些黄毛小子、丫头来?今儿个,能给你们这些黄毛小子、丫头,单独安排个桌子,赏口饭吃,已经是礼敬三分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咱这皇城脚下是你们乡下,能为所欲为?”

出言呵斥的是那位站在新郎右侧、先前不断和来宾寒暄的雍容贵妇,看架势正是新郎的母亲。

吴刚恼羞成怒,还待再辨,忽然,那俏丽新娘,迈动莲步,到吴刚近前,附耳低语几句,面容哀婉,吴刚终究没再出声,冷哼一声,独自大步朝那角落的一桌行去。

薛向耳聪目明,尽管那新娘声音压得极低,薛向却是听了个分明,大意无非是希望吴刚这个做表弟的,能为自己这个孤身远嫁的姐姐在夫家的日后生活,多多体谅。

薛向心中暗赞一声这女郎聪明,却也越发纳闷,如此国色天香的佳人,为何偏生愿嫁与如此一个蠢物?

薛向虽然心头生疑,也不过一幌而逝,他此来,不过是盛情难却之下,蹭一顿便饭,倒是用不着横生枝节,这会儿,吴刚没行几步,他便也紧跟了过去,想快速混饱了肚子,赶紧走人。

吴刚七个加上薛向一个,八个人刚好凑了一桌,他们来的本晚,正好赶着饭点儿,未坐多久,便开席了。吴刚心情憋闷,竟也不来和薛向讲话,只大口往嘴里倒酒,左近几人不住规劝,吴刚话借酒意,横竖没了遮拦,倒让薛向大略听懂了其中情由。

无非是吴刚埋怨她这如花似玉的表姐,不该贪慕富贵,罔顾全体家族的反对,嫁到京城来,有辱门厅云云,又抱怨他这个肥猪也似的蠢姐夫,草包一个,糟蹋了他姐姐……

听到此处,薛向算是明白了,为何娘家人只派了小儿辈前来,量来是对这门婚事极不认同。不过,薛向大略也品出了第二种意思,姑娘已经嫁了,即便再有意见,这婚姻织就的关系网,也决不会容其荒废,如若不然,干脆娘家人直接不派一人,岂不是简单了事,又何必遮遮掩掩,还派小辈前来。

这种家族门庭的想法,薛向大体能理解,不过理解是一回事儿,理会却是另一回事儿,这会儿,他连吴刚发酒疯,都懒得理会,只顾对着满桌的美酒佳肴,大快朵颐,直吃得汁水四溅,酣畅淋漓,宛若饿疯了的老猪抢食。

啪!

马尾辫一筷子拍上了大理石桌面,扯着自己左胳膊处的淡色棉衣上的一团污渍,叱道:“饿死鬼投胎啊,没吃过好吃的,丢死人了!”

马尾辫闹出的动静不小,那边规劝吴刚的几人也醒过神来,长发女郎见马尾辫又弄出事端,这会儿直觉今次听自家长辈撺掇进京参加婚礼,外加旅行的主意简直糟糕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来了被表姐夫家小视不说,还有这么个混世魔女般的妹妹折腾来折腾去,真个是烦也烦死了。相冲薛向道歉,再看此人这会儿仍旧吃得狼狈,心头亦是不喜,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想呵斥马尾辫,单看马尾辫胳膊上那滩油渍,已是无言。

要说这艳阳天的大厨手艺,可真不含糊,薛向吃得口滑,一碗米饭楞是干了三盘大菜,吃得连邻桌也拿眼来瞅。

却说薛向自然知dào

自家吃饭不雅,可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这辈子除了在松竹斋那次陪老首长进餐,吃得谨小慎微外,他在何处吃饭,皆是这种猛恶吃相。马尾辫呵斥,他也不恼,只赔个笑,便又开吃,弄得满桌众人羞愤欲绝,几欲离席而去,只作不识此人。独独马尾辫瞧得好笑,噗嗤一下,乐出声来,竟也学他粗恶模样,伸出一对皓腕,从圆桌中央大盘里的整只桂花鸡上,愣是撤下一只油晃晃的鸡腿,立时放在嘴边,刺啦一下,扯下大块肉来,撑得两边腮帮高高鼓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狐狸精来了

马尾辫含了鸡腿肉,边嚼,边拍薛向肩膀,赞道:“你果然不只是长得俊,口才好,人也聪明哩,这样吃肉真的很痛快耶!”马尾辫这厢话音方落,背后便有呼声喊道:“你们这些乡下人是怎么回事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知不知dào

这里是什么地方?”声至人到,正是先前的那位傲慢司仪。

薛向直若未觉,依旧该吃吃,该喝喝,马尾辫也学他模样,还仰头干了半杯白酒,呛得她冲天也似地急咳,倒是吴刚醉态半酣,先站了起来,指着那司仪道:“什么地方?吃饭的地方!怎么着,难不成这儿还是拉屎撒尿的地方。”

吴刚受了一肚子闲气,这会儿酒壮胸、胆,当真是肆意、豪放得紧,若是平时,他便是有十分胆量,亦不敢将艳阳天比作拉屎、撒尿的所在。

果然,那司仪本是此间工作人员,向来以能在艳阳天这等高官显宦出没的所在谋个一官半职,视作极大的荣耀,这会儿见吴刚这几个在他眼中,直若乡下人一般不受待见的新娘娘家人敢放此等狂言,当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不是顾忌周遭席宴,说不得立时就要掀桌骂娘了,即便如此,司仪也不打算放过眼前这帮讨人嫌的东西,当即招手,唤来宾馆卫士,要将几人驱除出境。

大堂上千平,只置了区区五十余桌,甚是空旷,当然,在艳阳天招待来宾的,即便是级别刚够格的,也不会只有这点客人。那位尊爵显,眷亲华贵之辈自然被请上了二楼,乃至幽僻雅室。就因为这些大堂内就餐之辈,压根儿就不在眼皮底下。且主家极不待见这桌客人,他也是知晓的。是以,司仪才敢如此嚣张行事。

果然。这边动静虽然极大,冲突也甚是激烈。周边餐桌竟无一人出声喝止。这边卫士进逼,吴刚数人也是恼火至极,死硬不撤,薛向依旧和学他的马尾辫痛快吃喝,眼见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刚从二楼下来的新郎新娘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吃个饭也不消停!”

那猪头三模样的新郎长得不怎么得济。气势却是不凡,颇有几分副部公子的威风。

说到这儿,就得交待下了,这会儿。薛向早已知晓了新郎新娘的姓名,新郎大号刘大宝,新娘姓林,名仙儿,这二人倒真是名副其实。一个粗鄙若大包,一个绰约如仙子。且薛向不单知dào

是这两对新人各自是谁,便是谁家举办婚事,也是一清二楚,因为大厅正中八开的大红喜纸扑了一黑板。上用硕大的多宝塔柳体浓墨重笔地书了“中央水利总局刘国明部长长子刘大宝长媳林仙儿新婚大喜”。

现下薛向身居宦海,对中央要员名姓甚是熟捻,虽不似赵国栋那般专用一本笔记本细细抄录官员名姓,却也做到心中有数,他知dào

水利局的一把手姓冯,这刘国明显然是副部长,这儿是为尊者讳,隐去了“副”字。

却说这刘大宝一声呵斥,这边的拉扯声立时止住了,那司仪赶紧小跑几步,到得刘大宝近前,矮声道:“大宝同志,不是我们不省事儿,实在是您爱人她娘家人实在太跌份儿,吃饭的动静,赶上猪抢槽了,我劝告几句,他们还拍桌子骂娘,要动手打人。”

司仪是见惯了这场面的,极会观风测向,深知谎话要说的好,最重yào

是半真半假,不光叫听的人信以为真,便是另一方当事人也不得否认。正如这会儿,他前半句动静大是真,后半句拍桌子骂娘为假,不光叫刘大宝觉得吴刚一伙儿,太过粗鄙,不识大体,便是吴刚等人也不得说司仪完全胡扯,若要分扯清楚,岂是一句两句的关系,便是刘大宝这对最忙碌的新人怕是也没时间给他们分辨。

果然,那刘大宝听罢司仪的话,长长的眉毛聚拢,刚要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再看看一边满脸凄婉的林仙儿,硬下的心立时便又软了,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好赖也是娘家人,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再吃,动静儿可得小些啊,就是遇上什么爱吃的,完全可以告sù

你们姐夫么,私下里叫你们吃个够。”说完,又涎脸冲一边林仙儿笑道:“是吧,老婆?”

林仙儿竟月牙弯弯,如缎的身子又朝林大宝靠近几分,小鸟依人一般,回了个甜甜的笑。

这会儿,薛向算是彻底倒了胃口,先前还以为人家是男苦求、女不愿,谁成想人家竟是爱浓浓、甜蜜蜜。

“大表姐,怎么着,你新婚大喜,我带着兄弟姐妹前来恭贺,怎么还恭敬出仇来了,是没随礼啊,还是没给份子钱,咱们这些娘家人坐了犄角旮旯也就算了,吃个饭,还管东管西,这是在打大表姐你的脸啊,咱们娘家人就这个待遇,不知dào

大表姐今后在刘家又是何种地位?”

吴刚酒本喝得不多,只是喝得急了,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拉扯功夫,神智清明了不少,立时抓住机会,把问题拎上了台面。

说起来,吴刚也是憋屈透了,他堂堂京大骄子,家世虽非显宦,也是一方雄强,何曾受过这等冷遇,这会儿,憋着的火儿,遇到了发泄口,自然一倾而出。

那林仙儿酒窝浅浅,冲吴刚一笑,启唇露齿,道:“刚弟弟带着诸位弟弟妹妹,远道而来,给姐姐贺喜,姐姐自然万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女郎一说话,薛老三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词”风淡淡,月融融,听何处笙歌,且凉凉去”,空灵,优雅,偏生这空灵、优雅里又夹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什么味道?什么味道?对,是魅惑的味道!”这林仙儿话音方出,薛向不曾闲暇一刻的筷子终于停了下来,停滞良久,脑子里忽然蹦出了答案。

“哼,狐狸精,就会狐媚人,姓薛的你也不是好东西!”

薛向忽觉耳边麻痒难挡,接着又听见这么道声音,扭头一看,马尾辫正把脑袋收回,显然方才说话的正是这小丫头。

“瞎说什么!”

薛向低声,咬牙死犟。

马尾辫听见,脑袋又伸了过来:“别不承认,刚才那边闹腾得这么厉害,你还不是吃得像猪一样,怎么那狐狸精一说话,你的筷子就像压了座大山一样,动也难动。”

“……”

这厢,薛向和马尾辫窃窃私语,那边,林仙儿和吴刚的交锋已经到了尾声,结果,自然是风清云淡、圆润融通的林仙儿折服得强项硬顶的吴刚坐回了座位。

“诸位弟弟妹妹,远道而来,姐姐姐夫招待不周,可别回去学嘴哟,该吃吃,该喝喝,闹闹才欢喜,姐姐还要上去敬酒,待会儿再来好好陪陪弟弟妹妹们。”

林仙儿笑语妍妍,交际水平竟是极其出色,将一众气鼓鼓的毛头小子、丫头,也哄得换了颜色。

林仙儿还待再语,一边的刘大宝却是急了,轻拍林仙儿的肩膀,急道:“行了,行了,你娘家人就是事儿多,差不多该去给雅间的那几位敬酒了,时间都被耽搁了,说好的,下来打声招呼,就过去作陪,这会儿耗的功夫都够唱台戏了,要是坤三哥,开大哥,涛少,勇少他们等急了,怎生是好?”

林仙儿立时止住了嘴巴,冲吴刚等人回了个温婉的笑,正待开言,又听刘大宝道:“这几位且不说,公子那边,可是怎么也怠慢不得地,这么尊贵的客人,便是爸爸想见上一面,也是不能的呀!”

攸的一下,林仙儿挺翘鼻梁上的两泓秋水,仿佛多了两个亮晶晶、明晃晃的太阳。

“大表姐有贵客要招待,我们不拦着,只是眼中好歹也该容物,这儿还有位客人呢,是不是得认识认识,莫叫人家说咱们吴中人没礼数。”

刘大宝和林仙儿方待离去,吴刚又指着薛向开了腔。细说来,他心气本来差不多被林仙儿抚慰得已近平复,只是实在看不惯刘大宝那种弃贱就贵的市侩模样,便拿薛向做幌子,恶心这刘大宝一下,顺便再看看,这个从来手腕高明、聪慧无双的大表姐,还有什么办法接招。

这厢吴刚话音方落,那边的马尾辫又把脑袋凑到了薛向跟前,轻声道:“吴刚拿你作大便哩!”

“怎么讲?”

“恶心人呗!”

薛向尴尬得连连挥手,方才他看似在和马尾辫斗嘴,实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直关注着那边的动静,焉能不知dào

吴刚的心思,只是被马尾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形象化了,分外堵心。

“哟,有新朋友呀,刚才瞧仔细,只当是自家弟妹,莫怪莫怪,稍后,我一定过来敬酒赔罪!”

林仙儿照例先回一个微笑,接着,一句礼貌而简洁的遁词便丢了过来。

“既然要敬酒赔罪,那就现在吧,干么要稍后?”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非羡妖娆亦施援

说话之人自是薛向,这薛某人来此就餐,本就是混肚子外加打酱油,这会儿横插一杠子,倒也非是见林仙儿娇艳魅惑,起了撩拨心思,而是骨子里的骄傲发作了。想来也是,他薛某人自重生以来,便宛若紫气东来,霞光万丈,到哪处不是中心,去何处不是焦点,便是到了九幽深重的梅园,老首长虽让他侍酒,使他务农,那何尝不也是高看了一眼,寻常青年想也别想这个待遇。

而这会儿,他薛老三反而被这娇滴滴的新娘子忽视了不说,竟成了路人甲,便是喝酒也得稍后再陪,这怎么能行?若是新郎新娘不下来也就罢了,他薛某人躲在角落里吃顿饭,拍屁股走人就罢,可这会儿,见着人了,还被扫作末等,薛向焉能答yīng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刚才就看你吃得凶,八百年没吃过是吧,若不是看你是仙儿娘家人,这地儿,你甭说进来,就是想在外面瞅瞅,也无可能。”

刘大宝这会儿可是心急火燎,坤三哥、开大哥、涛少、勇少,哪个不是京城衙内圈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今次能参加自己的婚礼,简直是祖上有灵,烧了高香了,便是爸爸也得亲自作陪,至于那位公子能光降,简直就是天降鸿运,蓬荜生辉了,那可是通了天的人物,真不知dào

如何接待了,人家能知礼数,给面子,让敬完了亲朋贵友的酒后,再去相陪,自己这儿已经是感激涕淋了,怎么还好耽搁,二楼的那些贵宾也就罢了,都是不得不敬到的重量级嘉宾,可一楼这些蹭饭的劳什子亲戚。原本想端个杯子,给他们集体意思意思就行了,可这会儿倒好。耽搁了这叙旧时间,还要磨蹭。

刘大宝出言不逊。薛向竟是睬也不睬,直直盯着林仙儿,看得这美人儿竟红了脸。

“这小子有点意思,目光清澈,双瞳凝聚,竟无半分绯欲情思,见我林仙儿。能有此等眼神者,当真是生平仅见,难不成他竟是个至诚君子?有趣有趣,不过再有趣。今次姐姐也没功夫陪你玩儿呢,姐姐还得去钓大鱼呢,不然,岂不是白嫁这肥猪一回?”林仙儿脸露绯容,心思实灵透。她这等人物,操控面皮,变换神情的本领原本就是精通已极。

却说薛向不理睬刘大宝,直视林仙儿,刘大宝却是未觉。原来,人家压根儿就没当薛向是盘菜,呵斥完,便拿手来拽林仙儿,要拉他上来。谁成想,他这边手还没摸着林仙儿,便被薛向的大手接住了。

他笑道:“既然姐姐不给面子,那姐夫总得陪着喝一个吧?”这会儿,薛老三干脆就借了刘大宝安的娘家弟弟身份,耍起了簧。

“你干什么,谁要跟你喝酒,我这儿那么多贵客,我陪你?做梦!”

刘大宝一张肥脸,说得左起右伏,手上也是不断使力,可被薛向的铁闸卡住,哪里是撕扯得开的。

薛向这边陡起波澜,不止林仙儿讶异,便是始作俑者吴刚,已极马尾辫一帮真zhèng

的娘家亲戚,也惊讶莫名,实在不知dào

薛向唱的哪出儿?更有和薛向打闹出交情的小丫头马尾辫不住在后面轻轻扯他衣服,示意这不知轻重的英俊小子识得厉害,别闹得自己最后下不了台。

“怎么,姐夫当真不肯给面子?要不,我叫你的那些贵客来劝劝你?”

吴刚等人的讶异,马尾辫的担心,薛向宛若不觉,依旧攀扯着刘大宝来陪自己喝酒。

而这厢,刘大宝几次撕扯无果,却也恼了,当即,就变了脸色,呼喊着一边早看出风向的司仪,招呼一边的卫士,把“拉着他的疯子”赶出去。

哪知dào

不待几名卫士动手,场外又有了气势汹汹的喊声:“我说他妈的刘大包,你他妈的结个婚,咱爷们儿给面子,不单来了,还给了时间,叫你先去敬你那些什么穷亲戚,烂朋友,这倒好,恭敬你还恭敬出仇来了是吧,你小子是给三分颜色就要张罗开染坊,mbd,这都多久了,真要惹翻了咱爷们儿,怕你小子承担不起。”

来人气势惊人,这会儿,宽敞的大厅,可不知这边闹着纠纷的一拨人,还有数十桌客人,可这人便宛若无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腔调油滑不说,便是当着这数百道贺客人的面,依旧把“穷亲戚”、“烂朋友”喷了出来,简直视众人如草芥,嚣张得惊人。

那人话音方落,刚刚围拢的卫士立时散出道缺口来,刘大宝扭头一瞧,脸上立时变了颜色,惶恐道:“勇少,勇少,怪我,怪我,马上就来,实在是抱歉,让诸位等久了待会儿,我一定将过补功,自罚三杯,不,五杯……”

刘大宝似乎极怕眼前这人,舌头打着卷一般,哆嗦了半天,便连把“将功补过”说成了“将过补功”也恍然未觉。

刘大宝吧唧半天,听话那人却是目瞪口呆,一言不发,痴傻了一般。

“这不是小勇嘛,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你可真会寻乐子!”

接茬儿的是薛向,这会儿,他也看清了来人,正是早先在老莫被他一耳光扇光了牙齿、和龙国涛在江汉耍威风又被他撞着的王勇。这小子当真是和他有缘,四九城凡是有热闹叫他薛向撞上的,次次都有这王勇,便是上回和货币捐客、吴公子的表弟陈坤发生龃龉,这小子也在。

薛向一话既出,满座俱惊,马尾辫更是伸出手来堵他的嘴巴,却被薛向幌开。而那王勇宛若被打了烈性兴奋剂一般,竟跳着脚地奔上前来,到得近前,啪啪两声脆响,先甩了自家俩耳光,矮身道:“三哥,我眼瞎,嘴欠,没瞧见您,该抽,该抽!”

王勇这会儿真是吓麻了爪儿,只觉老天简直和自己开了个最恐怖的玩笑,怎么什么吓人,让自个儿遇什么呀!最糟糕的是,自个儿方才骂人的话,岂不是把三哥也扫在里面了,唉,点背儿呀,啥也不想了,只求待会儿能全须全尾地出去,若只是伤了,残了,就算祖宗有灵了!自伤完身世,王勇又在心里死骂起了刘大宝,直往祖坟上骂,骂这孙子不地道,玩儿阴的,三哥是他家亲戚,竟蒙着不说,故yì

引逗大伙儿来打他漂亮媳妇儿主意,好趁着三哥在京的功夫,给大伙儿来个一锅端,省得以后有人惦记他这天仙似的婆娘。

吓归吓,骂归骂,即使俩耳光抽得自家面颊又红又肿,王勇脸上依旧挂着笑,可谁又知dào

他这会儿,是浑身冰凉,手脚竟是动也难动,毕竟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那位没发话,他不知生死,焉能不吓。

细说来,这王勇自打被薛向抽光一嘴牙后,便打骨子里畏惧薛向,尔后,几次事件,更是把这种畏惧向更深处推进,直到那次在红星茶馆,薛向横扫吴公子、陈坤、韩八极后,王勇对薛向的畏惧便达到了顶峰。

薛向扫扫王勇两颊红肿,笑道:“小勇,你这是干什么?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这儿俩声响,莫不是还想找我要讨喜钱,不巧得很,我这儿从来就不趁手的时候多。”

薛向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王勇不知dào

他是喜是怒,小心道:“三哥真会开玩笑,我哪敢叫三哥颇费,三哥您要是不趁手,随时说话,说话。”话至此处,啪的声响,王勇又给了自个儿一耳光,接道:“您瞧我这臭嘴,真不会说话,三哥您怎么会有不趁手的时候呢。”

薛向挥挥手,道:“行了,别跟我这儿逗闷子了,听说吴公子来了,怎么着,又躲在最高层装逼啊,我最见不得这孙子不阴不阳,故作城府的德性,去,给老子叫下来,就说我薛老三来了,找他小子下来喝杯酒,我这儿可是喝高了,可是没尽兴,就差他吴公子一杯!”

见着王勇,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在刘大宝口中被神话为天人的公子是谁。这会儿,他故yì

攀扯吴公子,落他面子,无非是心中存了良善的缘故。因为这会儿,薛向自然知dào

这帮狼狐狗鼠凑成一堆儿,绝对不可能是给水利局刘副部长面子,更不可能是和这蠢笨如猪的刘大宝有交情,那目的自然只有一个,瞧准了这位烟视媚行,魅惑天成的新娘子林仙儿。他甚至能猜到那帮龌龊家伙,故yì

放刘大宝和林仙儿先来给别的宾客敬酒,绝非是给刘大宝面子,而是想待会儿在猥亵、灌醉林仙儿,少些旁骛、纠葛,免了别人打扰。

要说薛老三绝非纯正君子,良心模范,但总体上,绝对算个好人,尽管他瞧不上刘大宝这暴发户模样的衙内,也不觉得这林仙儿是良善女子,心中更是腹诽这等极品新人组合。可他到底不忍眼见这妖娆玉人落入吴公子那帮杂碎手中,成了胯下玩物。

第一百一十二章 跳楼狂突

王勇听闻薛向放行的消息,简直如蒙大赦,也不管薛向口中的装逼是何意,也不管待会儿说给吴公子听,人家会不会高兴,只觉自个儿竟能活着回去了,那便是最大的欢喜。

王勇方去,马尾辫便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薛向肩上,“好啊,你竟敢骗我们,说你没听过艳阳天,怎么那个什么勇什么少的那么怕你,他都来过,你怎么会没来过?”

马尾辫年方十二,稚比小家伙,只是个子长大,性子却是跳脱无羁。眼下,满场自刘大宝、吴刚以下,心中俱是震撼莫名,便是狡猾、妖娆如林仙儿,心中也是波澜频迭,独独这马尾辫只觉看了场好戏,而主演者还是挺和自己玩儿得来的好kàn

小子,心中快意,唯独不爽的是,这好kàn

小子先前竟敢骗自己,便得给他个教xùn



薛向呲牙作痛苦状,求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小子欠我钱,怕我要债,这才怕我,再说,他怕我,难道他到过的地方,我就一定要知dào

么?”

薛向却是挺喜欢这性子无羁的大个儿小丫头,便故yì

和她蛮缠。

马尾辫见薛向还敢抵赖,心中气恼,又伸手来抓他耳朵,半空却被一侧的长发女郎,啪的一下,打了个正着,疼得马尾辫直呲牙,可一看长发女郎凶狠的眼神,便又被吓得低头无语了。

要说这会儿,长发女郎实在是担心坏了,生怕自家这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妹妹,惹着薛向。毕竟她可不似马尾辫好糊弄,几句欠钱才怕的浑话就打发了。她们家族本就是吴中世代冠缨,直到晚清轰塌后,才衰微了一段,后来。北洋混战,蒋家混一,日寇侵华。共和伟业,直到如今。尽管几经风雨,也曾飘摇,靠着世代积累的存身处世之道、为官行事之本,总算屹立不倒,繁衍至今,在吴中亦算名门。是以,这长发女郎太只道京城是个多大的坑。自家那地儿的大风大浪,兴许在这儿别响吹动一片树叶。

就拿眼下来说,这刘大宝的父亲刘国明官至副部,可刘大宝还得恭着敬着一堆什么这少那哥。可若刘国明放至吴中,那便是一省有数人物,两者相差,何止千里。而那个勇少什么的,家世较之刘家。显然又好上数倍,不然这刘大宝何以畏之如虎,而刘大宝又畏惧眼前这个给自己做了半天导游的年轻人如鬼神,显然这年轻人怕是更不得了的人物。

要说这会儿,可不只长大女郎对薛向起了敬畏。满场诸人皆是目瞪口呆,独独林仙儿一对星眸,异彩连连,暗笑,这哪里是什么至诚君子,原来是浅滩养出了蛟龙!

这边众人惊诧万分,便连刘大宝也惊得没了思绪,忽然,楼上起了大动静,哗哗哗,啪啪啪,咚咚咚,但听一阵麻杂的响动过后,便有惊叫声传来:“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未几,薛向便从一楼大厅宽大的立式玻璃窗外,看见三四人跌落在草地上,溅起无数草屑,又挣扎几下,爬起身来,踉跄几步,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勇少,涛少,坤三哥,开大哥!这,这,这都是怎么呢……”

刘大宝瞅见窗外几人,竟惊得喃喃自语起来。

这会儿,薛向也大约看清了那几人的身形,立时便认了出来,正是王勇、龙国涛、陈坤、马开,略略一想,便明白这几位何故跳楼了。

细说来,从严格意义上讲,这四位只有王勇对薛向是心服口服,其余三位却都是口不服心服。龙国涛,那是自小被薛向揍出心理阴影的家伙,后来又在江汉给薛向上眼药,而后落荒而逃,才彻底死心,最后在红星茶馆差点被薛向吓破胆,可终究没当面冲薛向服过软;而马开,则是苏美人的什么劳什子男友,被薛向从二楼扔下去过的倒霉家伙,简直就是视薛向如豺狼,可也没和薛向服过软落;至于陈坤,那就更惨了,先是在老莫充货币捐客,在苏美人面前装十三,被薛向摆了一道,后抢小白虎,欺负小家伙,被薛向当着吴公子的面儿,把手腕折断了,可以说薛向简直给了上了人生中最血腥、恐怖的一课,让他铭记终身。

其实,这儿说龙国涛、马开、陈坤对薛向口不服,也不完全正确,因为这仨不似王勇倒霉,总遇薛向,压根儿就没给他们当面对薛向服软的机会。这不,这会儿跳起楼来,一个比一个麻利。几乎,王勇刚上楼一嗓子没吆喝完,这仨就齐齐奔到了窗前,一个猛子就扎下去了,王勇还是后想想,觉得自己也未必安全,自觉三哥交待的任务完成了,才敢跟着跑路的。

这四位跳下楼后,竟在草坪上玩儿起了百米冲刺,没想到竟是最瘦最小的龙国涛冲在最前边,跑得头发几乎都快被拉直了,后面三位也不看路了,就把龙国涛做了标的物,一个劲儿地猛追,谁成想,龙国涛本来就与惊恐过度,脑子缺弦的毛病,就如同他小时候那次被薛向围着水塘追,吓狠了,自个儿跑一圈又绕回薛向处一般,这回,他忘了看路,竟一头撞上了环卫工人刚清扫起的如山的鞭炮纸屑堆里,身子竟扎进了纸屑山里,后边仨人追得急紧,速度拉倒高处,待龙国涛进“山”,这几位刹不住车,也跟着一头撞了进去,终于将成山的垃圾山撞塌,一时间,蔚为壮观,成为奇景。

却说这一幕,被厅内的众人看了个正着,立时掀起如山的哄笑,厅内众人俱不识他们四人,竟有人以为是主家请的剧团演员,表演的滑稽戏,还有拍手叫好,问是哪家剧团的,当真是笑果不俗。

俄尔,大厅的楼道口处,传来密集地脚步声,立时吸引了厅内叫好

客人的注意力,知dào

二楼有大量贵宾下楼,立时屏气凝神,静等人来。你道为何这般?原来艳阳天不比别地,在此举办酒宴的是官员,而来贺的也多是官员,即便不是官员,也是上层社会的成员,熟知官场规矩,等级观念最强。这能上得二楼,无一不是显耀,尊贵,他们下来,这边诸人自然注意风仪,不为以示隆重、留个好印象不说,单是为自己的面子,也得如此形状。

却说满大厅瞬间肃穆,片刻,楼道口终于现出人来,竟是四个精气神极足的军装青年打头,满大厅一扫,脸上立时便现出笑来,迈开大步,便朝西南角奔来。那几个年轻人身量都长,步履极大,片刻就到了近前十余米处,竟齐齐抱下拳,喊道:“三哥!”

声音雄浑,响亮豪迈,更兼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极足,满场肃然!

这边薛向脸上也笑开了,推开座椅,站起身来,几步就跨到了近前,挨个儿用力拍了拍,叫道:“报国、学明、京华、佛生,你们怎么他娘的在这儿!”

来人正是薛向在四九城的几个除了雷小天、朱世军和当兵去的李红军、康桐几个外,最要好的兄弟了,这四位除了陈佛生,三人都在军校就读,亦是年余未见,只有陈佛生因为同校,再加上回来去陈家造访果,不算久别,剩下三位俱是久别,今日乍见,自是欢喜莫名。

却说胡报国三人亦是异常开心,不住地轻拍薛向的肩膀、大手,七嘴八舌地道起了别情来由,竟把满厅众人作了场景道具,好一阵喧腾后,阴京华忽然几步掠到刘大宝面前,揪起他的衣领,骂道:“刘大包啊刘大包,先前我还真他娘的小瞧你了,你哪里是大包,我看叫大炮都够委屈的了,胆子真他妈的生毛了,敢把我三哥安排在这犄角旮旯就坐,真叫老子开眼了。”

说话儿,阴京华的打巴掌就抡了过去,半空里,却被赶来的薛向一把拦住:“京华,你这是干嘛,咱们来喝喜酒,干嘛给人新郎倌儿送二十响呀。”

阴京华讶道:“三哥,你不会真是刘大宝家亲戚吧?”

阴京华有此一问却也正常,原来他抡巴掌时,也不是脑子没过圈,没想过薛向有没有可能和刘家有亲,贺喜来此,可转念一想,若三哥真是刘大宝亲戚,那姓刘的怎么能不知dào

三哥身份,怎敢把他安置在一楼大厅,还是犄角旮旯的位置。正是想透了,阴京华才上的手段,可这会儿,薛向拉住了他,又叫他茫然了。

薛向笑道:“过门就是客,今儿个咱们来给人家贺喜,就是人家亲戚,你可别弄反了啊!”

阴京华这会儿虽然仍旧不明白薛向是个什么章程,却是知dào

了三哥对姓刘的没什么恶意,又一想龙国涛几人跳楼,暗忖,莫非三哥是来寻那几人晦气的,一念至此,又暗叫糟糕,让那几个杂碎跑了,妈b的,刚才小g日们的还跟老子们这儿瞎咋呼,怎么三哥一来,吓得全湿了腚,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子醉酒

却说这厢阴京华陷入了沉思,那边刘大宝却是好容易恢复了神智,猛地向后逃了开去,竟是丢下新娘子林仙儿独自在此。

“原来你就是人称‘北海及时雨,东城俊宋江”的薛向啊,姐姐我初到京城,可你的名头真是耳朵听得都快磨出茧子了,还有什么三篇,崛起之类地,要不要姐姐接着讲下去呀?”

林仙儿被刘大宝撇下后,竟是宛若未觉,竟笑语妍妍盯着薛向,贝齿开合,便吐出一阵环佩叮当。

薛向不得不承认,这妖娆女郎论相貌或许稍逊柳莺儿、苏美人一二,可论女人魅力,论对男人的吸引力,那绝对高出不止一筹,不说他自身的感受,光凭此女嫁进京城,短短时间,京城数得上号的狂蜂浪蝶都一窝蜂地赶来了,那就不是一般女人的本事,用马尾辫的那句“狐狸精”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却说薛向只是惊艳林仙儿的女人魅力,可要说魂授色与,那是半点也谈不上,因为这家伙压根儿就不喜欢那种浑身上下都长着心眼儿的女人,“林小姐今年芳龄不过二十一,我今年恰好也是二十一,姐姐弟弟叫起来好听,却是不怎么不对!”

林仙儿被薛向轻轻锥了一下,却是未觉,如花笑脸却是越发娇艳了:“是不怎么对,总得有大小之别吧,反正不是姐姐弟弟,就是哥哥妹妹,总不至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吧,那咱们要做什么才合适哩!”

林仙儿语娇词艳,如裹春风,香熏十里,真个叫人神魂俱醉,皮软骨酥,尤其是最后一句“咱们要做什么才合适哩”。当真是隐着极端香艳的挑逗和暗示,是男人便能联想到底是什么才合适!

却说薛向便是在心底对林仙儿存下再多戒备和不欢喜,这会儿也有些招架不住。他何曾见识过这种阵仗,再说风月手段原本就不是他所长。要不然也不至于至今只收拢个比他还不解风情的柳莺儿。

正在薛向暗自叫苦之际,先前跟着胡报国四人一道下楼的大部队终于赶了过来。当下,便由此次操办婚嫁庆典的主家刘国明领衔步上前来,冲薛向道:“不知dào

是哪位贵客降临,怠慢了,怠慢了,还请见谅。见谅。”

刘国明姿态极低,说完场面话,心中却是打起了鼓。因为他虽然不识得薛向,却在早晨的接待中弄清了勇少、涛少、坤三哥、开大哥都是何等人物。这一弄清楚,刘国明简直大开眼界,这些什么少什么哥,简直就没一个简单人物,哪个不是豪门大族子弟。更有那吴公子,简直就是出自通天帝国。刚开始,刘国明还直道想必是自己近来在京城政坛颇有进益,影响力扩大的结果,到方才。他才算弄清楚这帮哥、少,竟是冲着自己这国色天香的儿媳妇而来。原来,这龙国涛几个完成惊世骇俗的极限立定跳远前,还有人吆喝着“老子宁可不要那风骚美人,也绝不跟薛老三照面……”

这会儿,刘国明虽然心中悲愤,却是知dào

能凭一个名头就吓走那帮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的纨绔子弟的年轻人,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因为就是那四人中竟有那个叫什么坤三哥的年轻人,竟敢和吴公子说什么“三表哥就别在咱面前拿大,

你有能耐,上回怎么在姓薛的混蛋面前,连屁也不敢放!”,显然眼前这人的来头绝对不逊吴公子!

薛向笑道:“刘部长客气了,贵客不敢当,我叫薛向,原先在京大念书,今天大宝同志新婚大喜,我随同学、也就是新娘的娘家表弟前来道贺,没想到惊扰了刘部长,应该是我得说声抱歉才是。”

“薛向?”刘国明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代表着哪座豪门,可见薛向姿态摆得极低,心中稍稍松气,他生怕遇上个只知dào

耍威风的无知小子,到时可就难办了,说不得他刘某人赔尽了小心,还得颜面扫地,“多谢多谢,过门是客,是我们招待不周,上座上座如何?”

“刘部长就不用客气了,您去招待别的客人吧,就不用麻烦了,我们这些年轻朋友聚在一块儿,热闹热闹挺好,上去了反而受拘束,刘部长自便自便。”

薛向现在已经踏入仕途,算是进入了官员体系,在体系内,刘明国可以说是远远高于他的官长,该讲的礼数,他自然得讲到,反而不能像王勇、龙国涛那般扛着自家老子的招牌耀武扬威,无拘无束。

见薛向一推再推,不似作伪,刘国明实在是号不准他的脉,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就在刘国明沉吟之际,又有一高壮中年闪出身来,远远冲薛向行来,边走边笑:“哈哈,我道是谁了,原来是你薛向薛县长,要我说你薛向同志可真不够朋友,来了,还一个人悄悄躲在角落,看不起我老彭是吧……”

“县长!?”

彭部长一声“薛县长”叫出,满场无数人脑子都有些打不过弯儿呢,同时蹦出了大大的问号和惊叹号:这人才多大年纪啊!

惊讶归惊讶,这会儿二楼下来的人不少,场中气氛极是紧张,没人刚惊诧出声,便是挨了长发女郎训斥的马尾辫也是只把一双乌漆漆的眼珠子在薛向身上扫视,而不敢再跳出来扯薛向的耳朵。

薛向一瞅来人,脑子稍稍一转,便记起来人是谁了,正是那日张胖子央他去作陪一个什么京城市委组织部刘姓副处长时,遇上的这位陪着江朝天的京城市委组织部彭副部长。那天,因着江朝天的缘故,薛向便和这彭副部长吃过一餐饭,双方言谈甚欢,勉强算得上朋友。

“彭部长,幸会幸会。”薛向紧走几步,握住了彭部长伸来的大手。

这边薛向刚和彭部长握手寒暄了片刻,楼梯便又咚咚咚,传出了响动,竟较方才那会儿,更显密集。未几,楼道口,便又现出十余人来。领头的正是一脸青气的吴公子,身后紧跟着两名身材高大的中山装青年。腰间皆是鼓鼓囊囊,显然是卫士之属,还藏了家伙。

吴公子气场极强,一下场,便压得挡在他身前的人群自动分在了两边,让出一条路来,这时和薛向寒暄的彭部长也觉出窘迫来。讪讪让到了一边。

“薛老三,听说你吆喝着找我?怎么着,上回没玩儿痛快是吧,行。今儿个我奉陪到底!”

吴公子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双眼炯炯盯着薛向,似乎担心他忽然爆起,好及时招呼身后的卫士防范,毕竟薛老三的本事。他可是记忆犹新,上次之败,更是让他痛定思痛,特意从zy警卫团部队精选了两位资深技击教官担任卫士,是以。这会儿,才敢嚣张跋扈地直面薛向。

吴公子一句话说,满场竟然失声!诸人吃惊的不是婚宴马上要化作斗场,而是对薛向的来头惊诧到了极点。虽然方才彭部长道出薛向“县长”的身份,已经让众人吃惊,可再吃惊,也比不过这吴公子竟也当面冲他叫号。毕竟连吴公子这等通天人物都要直面的人物,那至少也得是和他一个层级的,这四九城能赶上吴家的就不超过一个巴掌,那这年轻人到底是谁家的呢?

众人心中吃惊之余,无不心生疑问,便是从前已经认为薛向了不得的彭部长,这会儿也在心中调整着薛向的份量。独独这林仙儿仿佛发xiàn

了金矿一般,一双眼眸骤放光华,扫在薛向身上,似乎要烧出个窟窿。

吴公子当面叫号,薛向不恼反笑,冲一侧的彭部长略略点头示意,便绕前几步,笑道:“吴老二,我就让王勇招呼你下来陪我喝酒,行,你还挺地道,给面子,既然来了,那就喝吧,至于奉陪到底,我怕你没那个能力,因为我喝酒一般就没底!”

说话儿,薛向伸手从一侧已经跑光了食客的饭桌上,取过一把青瓷酒壶,外加两个玻璃酒盏,竟只用一只手,就将一壶两盏操持自如,满上了两杯酒,递了过去。

却说这吴公子自出生,便自认天潢贵胄,尊贵难言,及至成人,更是骄矜难持,目空无物,平生就那次在红星茶馆,窥觑小白虎,受了薛向喝骂,当时,摄于薛向收拾陈坤的残忍手段,吴公子第一次挨了辱骂不说,也头一次连还嘴的勇气也消失了。那日,对吴公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原本,按吴公子的脾气,是报酬不过夜,立时就要拉人马和薛向干,谁成想他二爷,也就是陈坤的外公紫寒将军先发招儿了,结果,和洪映率领的老a军卫戍一师发生了军事对峙,结果,紫寒将军的军委位子落空了不说,还受了训斥,这吴公子自然也偃旗息鼓了。

可这回,薛向还敢叫板,吴公子自问是有备而来,更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哪里还忍得住心火,当即骂道:“谁他妈要跟你喝酒,老子今天就跟你算算……”

谁成想吴公子话没说完,却发xiàn

说不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薛向竟跨到了自己跟前,一手竟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这下,吴公子紧张得汗毛都炸了,薛向的本事,他那天可是看得真切,一靠撞飞了自己两个得力警卫不说,双手撕扯精钢打造的笼子,如撕粉丝,自己这可是皮肉,如何经得住他折腾。当下,吴公子连连挥手止住身后的两名卫士,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后悔,暗骂自己没事儿瞎叨逼叨逼,害得自己又落进了这混蛋的手中。

“吴公子,当真不肯给面子?”

薛向眼角含笑,静静盯着吴公子,另一只大手,依旧稳稳地持了一杯两盏,更难得的是,那两盏玻璃杯皆倒满了酒,等杯线高,偏生一滴也未撒落。

而吴公子怎么瞧薛向这温暖笑意,怎么带着杀气,心下踌躇难定,真是矛盾到了极点,一边是尊严,一边是安危,真个是相持难下,忽然肩头隐隐传来刺痛,吴公子耸然惊醒:此刻认为刀俎,我为鱼肉,岂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一念至此,吴公子恨恨接过薛向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吴公子好酒量,来,既然是喝酒,就要喝个痛快,我亲自给你满上。”

说话儿,薛向轻轻一震手腕,霎时间,酒瓶口处竟射出一道银色水箭,精准地落入吴公子杯中,一满即止,更为难得的是,同在一手中的另一只盛满酒水的杯盏却是纹丝不动,未有滴酒洒出,当真是神乎其技,叹为观止。

吴公子似也被薛向这等神技惊慑,一语不发,仰头而尽。

薛向二话不说又给吴公子满上一杯,笑道:“吴老弟倒是好酒量,再来一杯!”

却说这吴公子哪里是好酒量,压根儿就是个闻酒即醉的胆囊,这会儿,两杯酒下肚,一张青气郁结的小脸立时转作红赤,瞪着手中的那杯酒直犯晕,心中已然万分不愿再喝,可瞅见薛向似笑非笑的俊脸,心中没由来一阵厌烦,忽而一把夺过薛向手中的酒壶,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未几,一个酒嗝打出,神智已昏,拍着薛向的肩膀喊道:“薛老三,怎么样,咱爷们儿的酒量是不是比你……呼哧,呼哧……”

一语未尽,吴公子竟打起了呼噜,身子软软欲坠,立时被身后两个早已绷紧了神经的卫士,抢进了怀里。

吴公子醉倒,满场已然是惊无可惊,即便是此前不知dào

吴公子是何许人也的,这会儿,满厅也窃窃遍传了“这是吴家的嫡孙”,一提吴家,谁不知dào

说的是那个高立九霄,显赫京华的“一门两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

可就是这等出身的吴公子,竟被这个什么县长,什么三哥的年轻人生生逼得喝得烂醉,真个是骇人听闻!

却说这会儿,一楼大厅一片肃寂,二楼楼梯道又传来踢踏声,未几,便又有几人步了出来,瞧见来人,薛向微愕,竟是京大的老熟人——哲学系主任苏燕东。

ps:ps:在家中,太不方便,左右来人,一天根本写不了几个字,对不起了,我尽快归汉,连累大家了,真心抱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坐而论道(上)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苏燕东虽然没有教授过他什么,可好歹挂了他几天导师的招牌,算是立下过师生名分,再加上,在京大时,苏燕东对他薛某人大开方便之门不说,还多有照顾,于情于理,薛向对人家都该敬上十分。

是以,这会儿,薛向一瞅见苏燕东行来,赶紧分开陈佛生几人,大步迎了上去,老远,便伸出手,喊道:“苏主任好,苏主任好……”

谁成想,二人还未靠近,楼道处又现出一人,粉衣白裙,凤眼星眸、面似芙蓉,发如黑瀑,不是苏美人又是何人。

薛向瞅见苏美人,心下宛若过电,往事如电影胶片一般,在眼前心头一一掠过,霎时间,又想到那日未名湖畔,苏美人留下香笺一张,附有电话和通信地址,沟通之意,不言自明,可自己去辽之后,何曾给过她片言只语,便是想也未想起过此人。

一念至此,薛向心头大生惶恐,这苏美人是何脾性,他可是领教多次,立时冲苏燕东一抱拳,转身便退,果然,未几,身后便传来清斥:“薛老三,站住!”

听声不是苏美人又是何人,薛向顾不得思忖这苏美人是何人得知自己的诨号,屁股后面似安了火箭一般,便连陈佛生一众也顾不上招呼,几个大步,便掠出门去。

却说今日原本是薛林出嫁的前日,许、薛大婚虽然未必准bèi

如何大操大办,可今天同样是忙碌异常,只不过一应婚嫁典规自有相请的专人操持,用不着他薛老三费心,可按道理讲,薛向自该在家相陪出阁在即的老姐。

是以,这薛向从艳阳天出来。便径直奔回家来,到时,薛家大院。已然热闹已极,原先在a军大院的左右邻里到了不说。郝运来、徐小飞一帮老兄弟也到了,又过一会儿,陈佛生几个也追了过来,一堆人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反正热热闹闹的一天,就这么过了。

次日一早,薛家便宴开二十席。请了最相近的一干宾客,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喜酒,十点左右的时候,薛向背着薛林上了婚车。一路吹吹打打,便送到了许家。许家同样未肆张扬,只在大院一角,辟出一块绿地,打了花房。树冠,秋千架,请了证婚人在前,一众亲朋好友欢聚左右,给新人提了希望和祝愿。待二人交换完戒指,一场婚礼便算圆满结束。

薛林和许翠凰的婚礼低调而温馨,看着一对璧人恩恩爱爱,不知薛向心中温暖、甜蜜,便连小家伙也挤在薛向怀中,策划着自己的婚礼,说到兴处,甚至还来拿画板,拿笔勾勒着自己的结婚场景,新娘子照着自己的模样画了个放大版,可新郎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拎不清了,比来比去,没个结局,气得小人儿铅笔一摔,跑回房里生闷气去了。

薛向苦笑不语,不过,这会儿他却是没功夫哄小家伙,因为许、薛两家联席峰会,可是第一次召开呢。

说是联席峰会,其实也不过是薛安远、许子干、薛平远、薛向四人,终于有时间,有空闲,坐在一起,品茗闲聊了。

时近八点,喧腾了一天的薛家大宅也静了下来,数九寒天,屋外虽未下雪,薛安远、许子干血气已衰,自然经不得严寒,是以堂间架着汹汹炭火,闭了大门,微开气窗,一时间,室内温暖如春。

因着先前有过交待,这会儿室内哪里还有闲人,四人围着炭火坐了,身边各自设着一个立凳,上置茶杯、糕点,颇有几分座谈会的味道。

“老三,看来振华首长还是真喜欢你阿!”

许子干先开了言,说起来,他归京已有些时日,虽也和薛向照过面,可实无深谈的机会,要不是有京中故旧前来探望,要不是操持许翠凰的婚事,两人几乎单独相对的机会,也就是这会儿,才有了功夫。

薛向笑道:“您可真会说反话,喜欢我,能叫我在兰竹厅一站一天?憋得尿泡险些没炸了。再说,喜欢我,能把我从位尊爵显的京大宣传部新闻中心主任的位子上,往山沟沟里踢?您还是别逗了!”

许子干指着薛向,笑道:“薛老哥,您瞧瞧,这是不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奏嘴脸!”说罢,又冲薛向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兰竹厅岂是一般人能去得的?实话跟你说了吧,老子在中组部这些年,逗没机会去过,你小子不但去了,还进了最里间的小阁,那可是主席他老人家在世时的书房!再一个,你还埋怨振华首长把你调入辽东,你也不想想,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和小晚她爷爷……还在戏班子里打杂,你都混上县长了,你说说你小子有什么不知足的,更何况,中南海有直接任命副处级干部的先例么,你得好就偷着乐吧,再敢卖乖,说不得就得激起民怨了!”

许子干一番话说得众人都乐了,可薛向边笑,却是边又起了别样子心思。那就是他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许子干说漏嘴的“还在和小晚她爷爷……”这句话。薛向可不相信是许子干一时说错话了,毕竟这等极具关联性的句子,绝非口误能出,那么其中必有关联。细说来,薛向自打和许子干碰面,脑子里就没拎清过为什么这位堂堂中组部副部长,会如此善待自己兄妹,这会儿才隐约抓住苗头。

薛向暗中咀嚼着这句话,立时,便猜出“小晚她爷爷”中的爷爷绝非是祖父,而是外公,因为许子干若是和自己祖父相熟,那必然识得薛安远三兄弟,可薛安远三兄弟却是都不识得他。再个,许子干说在戏班子打杂,薛向小时候却是从自家母亲处知dào

外公早先曾经经营过一家戏班,显然这就对上了。

薛向心怀疑问,却未流露出来,虽然窥破一丝究竟,他也不打算细细堪询,毕竟许子干这许多年都不愿想认,其中必然有着不忍言之事,既然人家不愿说,薛向自不会去做恶人。

却说许子干调侃完薛向,场中气氛一时极佳,几人又谈笑会儿,薛向便问起了正事儿:“许伯伯,你对怎么看?”

许子干知dào

薛向指的是决议中争议最大的“吸引外资”来发展国有经济,答道:“你小子怕不是想对我南疆的发展指手画脚吧,行,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这狗肚子里存没存几两香油。”

薛向笑道:“许伯伯主政南疆,政绩斐然,我哪敢班门弄斧,贻笑方家呀,不过有些管孔之见而已。”

许子干摆手道:“少跟我这儿咬文嚼字,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dào

要拉什么粑粑,说吧?”

许子干猜的没错,现下,许子干便如薛安远一般,被薛向视作自家长辈,想要襄助一二。要说薛向魂穿后世,不说洞悉世事,知晓玄机,但对大局、未来的走势,却极是清楚。用之于绸缪画赞,自是极佳。譬如这薛安远征南之战,薛向虽未料中敌谋,赞辅军略,可单凭事前的山地战草略,特种部队设想,便给薛安远提供了无上臂助,成就了一位征南元勋。

眼下,薛向自然知dào

国内对消弱国有经济的外资经济非议多多,便是中央通过这个决议也是经lì

了重重困难,和数十次的辩论会。而共和国之春这篇乐章已经进入了发展的主调,未来便是“官出数字,数字出官”的时代,至于这数字便是指经济。薛向自然想知dào

许子干是如何看待外资经济的,进而窥视他的主政思路。

薛向道:“现下振华首长和国光总理主政,思路很明确,政治上拨乱反正,经济上不折腾之余,稳求发展,农业上,分田到户,已然成了提高农民生产积极性,提高粮食产量的法宝,并且全国推行,遍地开花,想在这上面找寻进取之机,怕是不易;工业上,国营工厂,大部分几乎都已经陷入了冗员冗官、因人设事的怪圈,因而效率日益低下,生产积压,销售无术,走向绝境,几乎可以遇见。现下,要在这上面出成绩,看似容易,实则艰难,因为最是容易被这旧有的条条框框束缚。所以,眼下易出成绩,能出成绩的,恰恰是这饱受非议的外资经济。许伯伯,你们南疆虽然地处边陲,却是离东南沿海经济圈不远,想必对那边的经济发展应有瞩目,不说别的,单说鹏城一地,近两年光是引进的外资便高达上亿美元,几乎相当于75年外汇储备的一半,救活了岭南省近三成工厂,直接和间接创造了近三百万人就业,这是何等成绩。”

“老三,你说的虽然不错,可是外国人的钱就那么好用,我跟你讲,资本家就没一个好东西,那就是包着糖衣的毒饽饽,入嘴时好吃,吃多了可是要人命的!”

安坐喝茶的薛平远,忽然接了腔。

第一百一十五章 坐而论道之薛军委(下)

向没曾想这个负责国家战略导弹部队研发的三叔,竟然还是如此的愤青,华夷之别如此根深蒂固,笑道:“三叔,您说咱不用资本家的钱,地里的资源掘不出来,老百姓守着也没法子当饭吃呀,咱们用了资本家的钱,确实让他们赚着了咱的钱,可同样创造了就业,增加了国家税收,安置了闲散劳动力,最重yào

的是,带了高新技术,现在咱们国家最缺的可就是这块儿,总得说来,咱们这就叫借鸡下蛋,但总不能叫这鸡饿死吧,再者说,咱们又不是一辈子指着外资这只鸡,待咱们的借它的蛋浮出了小鸡,小鸡长大,也能下蛋的时候,就该咱们得yì

的时候了。”

薛平远素来不通经济,听薛向说得形象,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笑着拍拍薛向的肩膀,便不再说话。

许子干接道:“老三,你说了这么多,我大概咂摸说意思了,你小子是想让我们南疆引进外资对吧,实话跟你讲,鹏城,汕门,珠口这几个对外经济窗口,我带着zf班子都去考察过,实事求是地说,那边的发展用日新月异来讲,决不过份,资本的力量,真是足于改天换地啊!老三,总得说来,我对外资并不存zài

偏见,也很认同你的借鸡下蛋说,可咱们南疆地处偏远,又没有什么吸引力,如何引得进外资呢?”

薛向最怕许子干思想保守,对外资心存偏见,这会儿听他如是说,心中松了口气,说道:“一地必有一地特点,南疆地处亚热带,地貌奇丽,原始森林带完好。盛产水果和珍奇动植物,更兼少数民族杂居,极具民族特色和地域风情。发展旅游业和水果加工业一定极有成效!”

许子干奇道:“旅游?老三,你这扯得有些远吧。这会儿,咱国内的老百姓饱肚子都勉强,你指望他们花钱走路,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

薛向道:“许伯伯,您这种思路可要不得,现在吃饱肚子勉强,可不代表咱们国内的老百姓永远吃饱肚子勉强。这人可不是动物,总不能仅仅满足于吃饱喝足吧?他总得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您现在就开始开发旅游业,绝对是笨鸟先飞,植树于前。得果于后,亏不了您。再者说,现在可不是全国百姓都吃不饱吧,富得流油的大城市大单位也不是没有,这会儿。您打出一张旅游牌,虽未必能赚个盆满钵满,但我敢保证,十年之内,必定长成一只会下金蛋的大母鸡!再者说。外国人人家还就认这一套,你麻溜儿地准bèi

资料吧,就你们南疆那块儿的旅游资源,只亮出几张照片,压根儿就不用您多费唇舌,保管那帮见缝就钻的商人哭着喊着往您兜里扔钱。”

“哈哈哈……”

薛向一席话,说得众人都乐了,许子干道:“你这个促狭鬼,钱真有这么好赚,我每天还坐什么办公室哟,整天被那些讨债鬼逼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干脆就拎一堆照片出去换钱得了。”

许子干嘴上似乎不认同薛向的看法,可满脸的红光,以及遍起褶皱的眼角,任谁也看得出他对薛向出的这个主意动心了。

四人又闲聊几句,话题被薛平远扯上了军事:“大哥,我看军报上说你们东南军区最近在研究什么电子战,听名字好像是战法革新,怎么样,有没有效果?”

薛安远最喜军事,这一被搔到痒处,打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起来:“平远,你可算是问着了,这电子战正是我东南军区正在研究、并已土坡的新式战术,极有可能颠覆我军的传统作战模式,你是不知dào

这电子战的威力,那简直有些摧枯拉朽的味道,电子干扰和电子炸弹切断敌人的通讯指挥,电子跟踪锁定敌人的指挥中心、军事基地,航空部队和导弹部队定点打击,几个按钮下去,一场战役便算完事儿,哪里还用得着咱们曾经那样抱着炸药包喊一二三来

冲锋,唉!还是老首长说得对,科技力量是决定性生产力,就是这打仗越来越要求高文化、高技术喽……”

薛安远一席畅谈说了约摸半个钟头,不止论述了电子战,还有各兵种协同作战,老爷子幼承师训,便识文断字,当兵后,再抗大又系统地学习过,后来没赶上抗美援朝,进了独眼元帅的南京军事学院继xù

深造,文化功底本就深厚,更兼深喜兵事,所学即是所好,因此对这军事理论极是精通,几场新型战役,让老爷子娓娓道来,分解得极是精彩,便是四人中唯一的军事门外汉薛老三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罢薛安远的“军事报gào

”,许子干忽然岔出了话头,问薛向道:“老三,听说你昨天又和吴公子起了龃龉?”

薛向取过火钳,拨了拨火盆的炭火,幽蓝的火焰陡然一长,“哪里是起龃龉,参加朋友婚礼撞上了,请他喝杯酒而已,没成想他太客气,又不知自个儿酒量深浅,把自己给喝醉在那儿了,碍不着我什么事儿呢。”

许子干知dào

因为自个儿的关系,薛向极不待见吴家,可眼下的吴家俨然是个庞然大物,绝对不是薛、许两家联合便能轻易碰撞的,这薛向能和吴公子硬碰,靠得也非是薛家自个儿的能量,而是薛老三背后隐隐站着振华首长和老首长这两尊天神,不然便是十个薛向也被团灭了。

且许子干和吴公子相交有日,虽未必深交,却是知dào

这是个有仇必报,心思阴狠的家伙,薛向今次惹了他,他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硬的玩儿不了,可耍弄些阴谋诡计正是此辈的拿手好戏。

一念至此,许子干便道:“老三,吴家人的事儿,以后你别掺和了,公子器小,最忌仇恨,你在辽东须得小心。”

薛向微惊,问道:“您的意思是,他还能追到辽东去?这四九城,他都不灵,到了辽东,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不成?”

薛安远接茬道:“你小子别胜了几局,就翘尾巴,没听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万事小心就好,不过,那帮人真要玩儿得出格了,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薛安远壁立东南,控兵数十万,早已成了气候,这会儿随便言语,便自有一股豪迈气势。

薛向点点头,又道:“伯父,军委卫将军腾出的位子还空着。”

薛向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立时将满场气氛弄得凝滞起来,三人齐齐盯着他,显是都知dào

他未道出的后半截话是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薛安远忽然停了不断敲打膝盖的拇指,道:“你小子莫不是要我向前一步走?上次,你不是还说什么进一步,不如退一步,这会儿,怎么转了性了。”

薛安远说得极是平淡,似乎那个万千共和国士兵、将军们仰望的位置对其一丝吸引力也无,可真是这样么?薛向却是从薛安远那极速抖动的鸡皮密匝的眼角窥出了究竟,暗叹一声:伯父这赤诚老将也不能免俗啊!

想来也是,功名利禄之心,人所共有,或许薛安远并非为名利、官位所动,可那个位置之后隐藏的滔天权柄,掌握的万千刀兵的吸引力,只怕是任何一位沙场将士都无可抵御的。

一念至此,薛向道:“大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千夫争竞,您未必能独出群雄,一举夺魁,便是那位紫寒将军的胜券只怕就多过您,是以,咱们在这没把握的桃子面前使力,一来不一定能摘到,二来,没必要招致无端的怨恨,毕竟您老在南征之战博得眼球实在是太多了;三来,也就是最重yào

的一点,老首长也属意您在下研究军事战法革新。而眼下,紫寒将军因为他那牛哄哄的外孙子之故,丧了冲击的机会,而方才听您所言,显然军事革新,您已颇有建树,现下,正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您不顺势而为,还等什么?”

薛向一番分析,可谓是丝丝入扣,鞭辟入里,一语罢,许子干竟轻轻拍起了巴掌,冲薛安远笑道:“薛老哥,臭小子这番话说得可真好,恭喜你了!”

薛安远摆摆手,笑道:“这小子狗皮膏药一向卖得不错,这回咱再信他一回?”

“哈哈哈哈……”

……

薛安远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决定了的事儿,出手从不脱离带水,腊月二十三日晚间,定下的争竞决心,二十四日一早,便直趋了梅园,薛向则径直去了松竹斋,而许子干则去中南海求见振华同志“述职’。

三管齐下之下,腊月二十八日晚间,接了个电话后,薛向便笑开了花,冲闲坐在沙发一侧的薛安远伸出两指比了个“v”,薛安远虽不明白这手势是何意思,却从薛向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上,知dào

自己的事儿成了,从此之后,自己便是薛军委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显赫吴家

中央军事委员会是掌管全国武装力量的最高军事领导单位,通常有一正二副若干委员构成,可谓是国之中枢,权柄滔天。

说起来,薛安远能走上这一步,在时间跨度上看来,确实是稍快了,这一快,便让薛安远成了军事委员会上最年轻的委员,年仅六十一岁,较之其它三位主席,五位委员年纪最轻的那位,都还年轻了十一岁,最长着,更是长了薛安远足足二十岁,真可谓是军委里的少壮派。

但从功勋和资历上看,薛安远出任军委委员一职,却是实至名归的。先从资历上说,薛安远是开国少将,元勋功臣,可谓是根正苗红,从功勋上说,南征一役,薛安远领袖群伦,独放异彩,立下的战功可谓是至高至伟,更重yào

的是,薛安远几次军事领域里的创新,不单革新了战法,而且开辟了新的建军理论,为我军走向正规,走向现代化,指明了前进道路和方向。这一点,不单在军委会上获得了高度认同,便是几位党内元老,私下里,也瞩意多多。可以说正是这最后一点,为薛安远迈出这至关重yào

的一步,扫清了全部障碍,获得了一致认可。

却说薛安远爵进一步,可实jì

职务并没有调动,毕竟军委的四大部主官和战略炮兵部队,以及海空二军的主官,并无空缺,是以,薛安远也只得暂时以岭南军区司令员的实职兼领军委委员。不过,岭南原本就是大军区里的重镇,更兼薛安远革新战法之时,获得了老首长以及军委的大力支持,各个军事研发部门,都毕集于岭南军区,细细算来。岭南一域的军事力量足足顶上了半壁河山,便是实职安排一位军委委员兼任岭南军区司令员,也不为过。

是以。薛安远对实jì

职务没有升调,心中并无块垒。反有几分庆幸,毕竟这军事革新才开了个头,现下,他自己也放不下,调往他处,未必是好事儿。

却说腊月二十九正午,薛向从松竹斋处。获悉了老爷子升任的消息后,未几,四九城内的上层建筑们,便都知悉了。未及下午。薛家大院便宛若到了正月初一,道喜的贺客走马灯似地来往个不停。起先,薛向还在堂内帮衬支应一二,不一会儿功夫,他自个儿先就受不了了。你道怎的?原来不光是薛安远在军界的老部下、老同事来此道贺,而薛向在四九城交际的那些新朋旧友也来了。

诸如孙前进的舅舅、华联木器厂厂长马良、调任东城区民政局任副局长的张胖子、五四食堂管委会主任马永胜、卫戍师一团团长邱治国这一干老朋友就不说了,竟然还有京城市委组织部的彭副部长这种新朋友。如此济济一堂,简直没了个转圜腾挪的空间,亏得是日天气晴朗。在两侧花园,摆了几张方桌,才算将客人遮应周全。

却说薛安远高升的消息传来,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薛家人是欢喜了,自然有人家不开心了!

南海子向西五百步,有一溜空地,这溜空地上千亩大小,独独起了三座宅子,这三座宅子,你若是当作是三户人家,那可就错了,其实这是一家人家,分院而居罢了。这家人家,便是大名鼎鼎的吴家。

说起这吴家,那可是宇内闻名,“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便是对这家门庭有多显赫的最好注脚。而这双政局说的是现任zz局委员吴老,和他已过世的兄长大吴老。这大吴老实实在在是党内巨擎,元勋人物,乃是参加过党的二大以来,所有党代会的骨灰级人物,只可惜抗战时期,身患重疾,缺医少药,壮烈牺牲了,牺牲时,大吴老正是在zz局委员的位子上。

至于这五中委,那可都是在世的人物,除了吴老和紫寒将军两位外,还有吴老次子吴铁戈,现任浙东省省长;三子吴歌洋,现任冶金部常务副部长;以及紫寒将军的女婿,也就是陈坤的父亲,刚刚升任中石化工党组副书记、厂长的陈在道。这五位除了陈再道是候补中央委员外,其余四位皆是中央委员,了不得的大官。

如此一句花,便勾勒出了吴家的门庭尊贵,显赫世家。其实,说这些都是不足道的,也不用细道,单是吴老一人,便足于撑起吴家这片天。因为吴老几乎是除了老首长和季老以外,硕果仅存的几位元勋之一,在党内地位显赫,声望崇高。是以,吴家有吴老在,便是铁打的门庭。

而此刻,吴家主院内,同样召开着一场家庭联席会议,时近春节,吴家这种大家族自然家训极严,最讲究个团团圆圆,是以此时此刻,吴家自然是子孙尽归,便连外婿也得收束归来。

这会儿,吴家主厅内,卫士尽撤,妇孺皆隐,只剩了这吴老、紫寒将军、吴铁戈、吴歌洋、陈在道这五位中委,外加吴公子这位长房长孙。说道这儿,又得啰嗦几句了,这吴铁戈和吴歌洋,上面原本有一哥哥,便是吴公子的父亲,熟料这大吴公子年少轻狂,贪花好色,早早地便掏空了身子,去了西方极乐,这吴公子便成了遗腹子,自小被吴老养在膝下,备受宠爱。

再加上吴老观念极老,还是按照老一辈分家、传家的传统,是以,这吴公子长房长孙的身份,就天然成了吴家的继承人和接班人。是以,这吴公子虽然未有一官半职,可吴家每次召开此类会议,吴公子便都会被吴老叫至膝下,列席旁听。

吴家人开会,倒是极具民主气氛,形式也极其自由,既无会议桌,也无笔记本记录什么的,便是几人散在沙发上,聊天闲话一般。

今天吴家人召开会议,虽没明确点出什么议题,可任谁也知dào

是为何召开。会议初始,便听吴公子叫嚣道:“他薛家人有什么呀,不就是仗着老首长宠幸,邀宠谄媚,溜须起家,论资历论能力,姓薛的哪一点比得上二爷爷,这种幸进之辈能得逞一时,还能得逞一世不成?”

“公子这是怎么了,头一回听你臧否人物啊,从前便是什么省长、部长都不在你眼中,今儿个倒是转了性了,看来这安远同志还是有特殊之处嘛,要不咱们的公子怎会青眼有加。”

说话的是吴铁戈,吴公子的二叔,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红脸方面,长相极是威严。

吴铁戈身为浙东一省数一数二人物,气场自是极强,可吴公子却是丝毫不将这位吴省长的威严看在眼里,眉峰一皱,道:“二叔,您也甭说风凉话,这薛安远是升是贬,碍不着我什么事儿,我今儿当你们面儿,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薛向这王八蛋,老子放不过他!”

咚的一声闷响,吴老的拐杖顿在了地板上:“骂骂咧咧,出口成脏,你跟谁说话呢?”

老爷子虽然极是宠溺这个长孙,便连起名字,也冒着极大的不合时宜,以“公子”命之,便足见老爷子对吴公子的宠爱之情,可宠爱并不代表老爷子没底线的纵容吴公子胡闹,家教涵养,便是老爷子的底线。

这吴公子见老爷子作色,立时吓得没了声儿。要说这吴公子在老吴家,乃至整个共和国,唯独畏惧的也就是这个爷爷了。

“大哥,要我说公子这孩子说得也并不是全错,他薛家人实在是太过份了,眼里哪里有咱们吴家。我这儿可不是因为安远同志升任,而心生怨怼,实在是薛家那个小子太不当人子,前次把坤儿打得半残不说,今次又逮着公子,死命灌酒,这是什么做派,怕是土匪强盗也不过如此吧。要说孩子们吃点亏,长长教xùn

,也是好事,我也不会唧唧歪歪,可实jì

上了,现在四九城谁不笑话咱们老吴家是泥捏的,长此以往,咱们吴家人还有威严么?”

说话的是紫寒将军,老将军年纪和薛安远相仿,但论起色却是不及薛安远多矣。要说这紫寒将军器宇本狭,功利心又重,上次的军委之路,眼看就要走通了,却被薛向生生地给搅合了,现下眼看薛安远上位,他嘴上说不是为此心生怨怼,可心中实在是纠结难平,对薛向更是恨之入骨。

吴老摆摆手,道:“别说的这么严重,有没有威严,不是小孩子打架谁胜谁败,就能决定的,比的是对国家的贡献,对老百姓的奉献,大道之争,岂在口舌?薛家那个娃娃,我也见过,不像是不知进退的自傲之辈,况且这几年,总听说这娃娃在下面做的不错,想来应是不假。反倒是公子你,整天就知dào

游逛,不以人家为榜样,反倒和人家生出龃龉,这样可不好,爷爷我再有能耐,能护你一辈子么?有时候,敌人才是你最好的老师!眼下,你不是瞧不上人家么,就眼下的局势,你猜猜数十年后,你能胜得过人家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赌戏

老爷子不愧是智慧深远,一下子便点在了关键上,吴公子自也不笨,当然知dào

单凭眼下的行市,一个平民,一个已经是副处级干部,数十年后,爷爷不再,自己依旧是平民,而人家恐怕已经位居庙堂,其间差距更不是道里可计。

吴老见吴公子沉吟不语,以为一席话说得这个长孙幡然醒悟,心下快慰,便起身,拄着拐棍朝自家书房行去。老爷子这一去,会议自然不散而散,吴铁戈、吴歌洋、陈在道三人年岁相当,官位相近,自有一番言语,便也相约而去,寻地儿喝茶去也,独独留下紫寒将军和吴公子这一老一少相顾无言、各自闲坐。

沉默良久,吴公子忽道:“二爷爷,您放心,这回我定然顺了您的心意!”

紫寒将军白眉一抖,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儿呢,什么叫顺我心意,我有什么心意?”

吴公子道:“二爷爷您从来和我都是没话,今儿个能跟我单独待这许久时间,若不是心中憋着话,那真是怪了。”

紫寒将军凝视吴公子许久,忽然笑了,道:“你这个娃娃,从来就伶俐过人,那你说说我心里藏着什么事儿。”

吴公子道:“二爷爷您可真逗,方才爷爷在时,您不是说了么,有人堕了我吴家人的威风,这堕了咱吴家人的威风,咱们吴家人焉能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紫寒将军沉声道:“你把你爷爷的话当耳旁风了?”

吴公子呵呵一笑:“二爷爷真会说笑,我怎敢把爷爷的话不当一回事儿,爷爷的话我可是记得真真的,爷爷说,现如今我和姓薛的还能隐隐齐平,数十年后,便是一在庙堂。一在草野,便是天与地的差别,既然未来我和姓薛的未来有这么大差距。我干嘛要让他继xù

在官场呆着,省得以后我瞅着闹心。”

紫寒将军眼睛陡然一亮。“好小子,你放手去干吧,二爷爷保准在背后戳着,你小子的手段,我向来是信得过的!”

“二爷爷您就擎好吧,这姓薛的在四九城,我还真拿他没法子。可他下到地方,便是蛟龙入浅滩,随便使唤条泥鳅就能折腾死他,还省得你我脏了手脚!”

“哈哈哈……”

……

这天已是正月初三。薛平远一家已在昨天去了明珠市,也就是薛原、薛阳的外公家。而明天,薛向便要奔赴萧山县。毕竟他现在身在宦海,再不是自由身,而县府原本事儿多。况且薛老三身负全县财政之要,真个是千斤重担压在肩头,自然倍加紧张。

吃罢晚饭,薛安远参加军委会议未归,家中便只剩了薛家四兄妹。

屋内炭火彤彤。四方沙发中间的空当被各式礼盒,礼袋挤得水泄不通,小家伙在沙发上跳着脚地奔来逐去,嘴巴里念念有词,似在求佛祖,又似再拜观音。你道怎的?原来小家伙和小意闲极无聊,对这堆薛家收的新年礼物,发生了兴趣,两人便决定以这堆东西为赌局,塞上一局,每人挑上五件,看谁挑得玩意儿的总价高。

薛向和小晚被强行拖在了一边,作了裁判,这会儿,小家伙和小意已经各自捡了四件,两人出手皆是不准,竟是一件好玩意儿也没选上,皆是捡了一堆烟酒、零食,价值几何虽难料定,但看种类相近,便算作平手,眼下已是最后一挑,是以小家伙格外紧张,毕竟这赌局的胜败可非是无关痛痒,而是赌下了小人儿一年的压岁钱,足足上百元。对这小人儿来言,无异于倾世豪赌,焉能不慎之又慎?

小家伙跳着脚,在四侧的沙发上徘徊了一圈,最后黑漆漆的眼珠子却是依旧没个定星,忽地,小意挑中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小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块拇指大小、纯金打造的金龙,这金龙肆意飞张,脚踩祥云,飞腾之势明显,寓意极好,薛向对往来送礼之人,并非全记心头,可这块金龙出自何人之手却是详知。因为邱治国送这块蓝色小盒时,虽未道明盒中装了什么尊贵玩意儿,却是不住在他耳边絮叨小心存放,人多眼杂,别弄丢了。送礼之人,如此言语,无非是变相强调自己礼物不一般,好引起主家的注意。

却说小意抽得这块金龙,欢喜得哼起了小调儿,手上亦不消停,右手食指和拇指不断捻动,比划着点钞票的模样,气得小家伙哇哇怪叫,小心思里却是无半分主意,轻淡如画的小眉毛立时蹙成了一团,盯着如山似的各式包装,急得快要爆zhà

了。又搜寻良久,小心思仍旧毫无定计,不过一双眼珠子却是有了定星,牢牢锁死在薛向身上。看来小人儿还是牢牢记住了“有困难找大家伙”,这条颠不破的真理。

薛向瞧见小家伙眼神儿扫来,心中好笑,却是不知如何相助。不过,薛向决计不会不知dào

哪个盒子装的礼物贵重,当然,说薛向知晓,非是说他准确记下了谁送的什么礼,或者检验过礼单。而是薛老三深知送礼之人的习性,尤其是这种猜礼贵重的小把戏,只需牢记一条:盒越小,礼必越重,保证有胜无败。毕竟薛家不比一般人家,有资格提礼物上门的,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物,他们送礼,决计不会是简简单单就打发了,尤其是再送小盒子时,此种盒内必然非以数量取贵的玩意儿,决计是珍稀之物,比如小意手中的这条金龙。

是以,只要靠着这条铁律,瞅准了小盒子,保准了能寻出金贵物件儿。

这薛向虽然知晓此种道理,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透给小家伙,却是千难万难,毕竟小意虎视眈眈在侧,是决计不许小人儿明目张胆搬救兵的。

却说小人儿凝视薛向良久,见这大家伙双眼无神,无动于衷,心中十分不喜,羞恼之下,一头撞进薛向怀里,冲天翘起白生生地小腿儿不住摆动,小脑袋抵在他怀里如转磨一样厮磨。

薛向终于觅得良机,借着小家伙一撞之力,趁势歪到,嘴巴极快地凑在小人儿耳边,轻轻吐出了“越小越好”四字,小人儿得了主意,立时月牙弯弯,忽然想起小意还在左近,脸上立时又变化了颜色,继xù

在薛向怀中折腾了一会儿,直到小意不住催促“快快选择,过时算输”,小人儿才算做全了整套戏,一骨碌从薛向怀里爬起来,奔着如山的礼盒去了。

但见她钻进礼盒堆中,先将数十礼盒打散,又指挥薛向将十数个大个儿搬挪开来,然后将一干礼盒铺了一地,继而瞪圆了大眼睛在地上一阵翻寻,最后视线在一块三寸见方的紫色硬纸包裹着的小盒上落定。

未几,小家伙拾起那块小盒,翻看数息,读道:“东南小胡恭祝薛叔叔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要说薛向一眼瞅见这个小盒,便猜到其中礼物必不寻常,再听小家伙读话,便知盒上竟写了文字,如此一来,更加确定其中东西必然不凡,要不然送礼之人决计不会在盒上留名,毕竟此种行为不符合国人送礼时讲究的含蓄风格,显然其中原因一如邱治国送金龙一般,希望薛家人记住是谁送的大礼。

薛向细细一想,便知dào

了这东南小胡必是远在鹏城做常务副市长的胡黎明。细说来,薛向的这些新朋旧友,新年未必相聚,可电话往来,却是不少,其中各人来薛家的礼物从未短过,便是走动极少的汉水苏星河、刘勇,荆口洪天发、耿福林、陈光明也每年有心意送到。

薛向十分好奇胡黎明到底送了什么玩意儿,便着紧催促小家伙打开,小人儿捧着小盒翻看良久,闻听薛向催促,翻个白眼,却是依言而行,拆解了起来。没成想胡黎明这个礼盒包裹得极其细致,是一层包纸接一层,一连揭了三层,才露出一个红色硬木盒来,打开那红色硬木盒,谁成想里面接着又露出一个粉色的玻璃小盒。

小家伙拆拆解解了半天,非但不曾着恼,反而越发兴奋起来,其实,这会儿,不光小人儿,便是小晚和小意也围拢过来,眼中满是希冀之色,毕竟这会儿,任谁也看出了小盒中的玩意儿不凡,不然决计不会如此多的裹层,毕竟即便是有人故yì

恶作剧,也决计不敢给自家伯父玩儿这手。

果然,小家伙轻轻揭开那粉色玻璃小盒的盒盖,盒内竟现出一汪水来,那水绿澄澄,纯郁郁一团,未几,便染得粉色小盒也化作纯绿,又过片刻,仿佛这方圆米余的空间,包括沙发前的彤彤炭火也给染透了,整个空间似乎充满了魔幻色彩。

三小皆看得傻了,薛向也是瞧得一愣,未几,醒悟过来,伸手进盒,将那团绿水取了出来,凑到近前,才看清那汪绿水的本来面目,竟是一块寸许长、三厘米宽的玉佩,那玉佩满啄云纹,一侧铭龙,一侧雕凤,异常华美瑰丽。

薛向后世虽是业余古玩爱好者,可眼前这件玉佩的材质却还是能认出的,显然这是一块在帝王绿翡翠中都称得上极品的古玉佩,不必细究其文物价值,单是这种品级的翡翠,在后世,随便一件指甲盖大小的戒面,便是数百万的价格,眼前的这枚玉佩,用一句“稀世奇珍”来形容毫不为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萧县大拜年

待薛向取出这块玉佩,不用分说争辩,任谁也知dào

这场赌戏,谁胜谁负了,小意倒也干脆,从荷包里掏出一沓红包,朝小家伙递了过来:“整整五十五块,你点点!”

小家伙赌品上佳,历次牌戏,都讲究个光明磊落,今次靠着薛向指点,才得获胜,小人儿也知dào

胜之不武,哪里好意思要小意的赔注,遂一把推了回来,腆脸道:“说着玩儿呢,你还当真呢。”

小家伙极少这种不好意思的模样,面红齿白,笑模样极是可爱,瞧得薛向一乐,小家伙瞅见不依,一头扎进薛向怀里,开展新一轮军事打击,薛向陪着她嬉闹片刻,忽把手中的那块玉佩递向小晚:“小晚,这个物件儿,就你拿着吧,我看你平素也没个手饰装束,都大姑娘了,这怎么行,这块玉佩正好配你,拿着戴吧。”

小晚微愕,复急摆手道:“我不要,这玉佩太显眼,也没法儿戴出去,还是送小适玩儿吧。”

要说这块玉佩宛若九天神器,又是女性配饰,这女孩儿家见着,岂有不喜欢的,小晚一样爱极了这块玉佩,只不过看小家伙盯着这玉佩不放,不愿和它争抢,便做了推辞。

薛向笑道:“这也不是小孩儿玩具,正是你这大姑娘戴的,虽然戴出去扎眼,咱可以在自家房里戴着乐呵呀,拿着吧,小适现在用不着,等她用着的时候,大哥也送她一块。

小家伙现下已近十岁,再不是只顾玩乐,不通人情的小不懂,看了半天,也知dào

姐姐定是极喜欢这块玉佩了,只是眷顾着自己。小心思感动之余,便道:“二姐,你要吧。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呢,我喜欢紫色。下次寻着紫色的就归我,不过,可不算大哥送你的,而是我送你的,因为这玉佩可是人家搜出来的呢,不许大哥滥做人情。”

小家伙一席话,逗得大家全都乐了。

小晚依言收了玉佩。薛向生怕其中还隐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毕竟现下人情往来,亲近如胡黎明、邱治国送这金龙、玉佩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他还得找机会还个等价物品。毕竟该注意的还得注意,免得另生枝节。这胡黎明和邱治国的大礼都不便收,其他人的礼物倘使珍贵,更不适合,往自家荷包划拉。是以。薛向便招呼三小,一道拆解眼前的一众礼盒。

又过半个钟头,所有的礼盒拆解完毕,薛向心头松了一口气,原来剩下的数十礼盒。再没了价值超过百元的物品,最多者便是烟酒,最贵者无过虫草、人参,算得上是正常往来走动的普通礼品。

却说四人拆解完礼盒,又把礼品归类放好,这才重新坐回了沙发,时近十点,薛安远依然未归,小家伙几人却也毫无睡意,你道怎的?原来三小皆知明天薛向便要远赴辽东,心下不舍,想多陪陪这个亦父亦兄的大哥,小家伙更是不住在薛向身边磨菇着要去辽东念书,可薛向却知dào

小孩子频繁更换学习环境,对学习、身心都极其不利,是以,便拿薛安远出来搪塞。

小家伙年少一岁,又懂事数分,知dào

自家的这位大伯晚景孤单,确实要人陪伴,是以,磨菇了一会儿,便歇了声儿,未几,又闹腾着要薛向答yīng

她,晚上给她说一夜的故事,要求获准后,这才又得展演。

薛向陪着三小说笑聊天,直到中堂的挂钟敲响十一下,薛安远的身影这才出现在院内。

薛安远进得堂来,小家伙和小意跳着脚上前,收拾大衣的收拾大衣,端茶水的端茶水,忙活得不亦乐乎。

夜归儿女话灯前,自是一种难言的快乐,薛安远看着儿辈绕膝,一天的疲乏仿佛立时散尽,抱起一侧捧茶的小人儿,乐滋滋地问起了她的学习轻狂,伯侄四人又是一阵热聊,直到挂钟敲响十二下,小晚才逮着小意、小家伙,进厨取水洗漱,薛向才难得和薛安远捞到独处的时间。

“老三,你和吴家小子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前次并未放在心上,这回,不得不叮嘱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薛安远没头没脑丢出这么一句话,听得薛向一惊,急道:“难不成您又听到什么风声了?不至于吧,吴公子就是再能折腾,也没这个本事吧?”

薛安远摆手道:“那是自然,他小孩子家家一个,自然没这么大能耐,只是我今儿个在军委大院,碰上了紫寒同志,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中陡起警兆,总之咱们防小人不防君子,凡事留下,总归没有坏处。”

薛向沉吟片刻,默默点头,算是应下。

……

正月初五,坤元日,宜远行,利嫁娶。

早上九点,薛向踩着朝阳的金辉,踏进了萧山县县委大院。

“薛县长,新年好,大吉大利啊”

“薛县长,新年好,恭贺新喜!”

“薛县长,新年好!”

“……”

薛向在大院未走到十步,便被源源不绝的道贺声淹没了,他时而点头致意,时而含笑问好,碰上年长之辈,少不得停下脚步,敬上一两根香烟。从大院门口,到主楼大厅,这二百来米道路,薛向足足用了半个钟头,才趟了过来。

打开办公室大门,楚朝晖已经在了,见得薛向进门,立时从桌边站起身来问新年好,薛向竟从荷包掏出一封红包,笑着递了过去,楚朝晖见状,拼命摇手拒绝,边道没有上级给下级随礼的规矩。

薛向笑道:“规矩本就是人定的,今儿个咱们来定也不为晚,给你就收着吧,不多,就两包烟钱,新年新气象,图个喜庆吉利!”

要说薛向对身边人向来是极好的,其中虽有他重情重义的本性因素,自然也少不得他自己的御人之道,那就是广施恩德,不苛回报。此种套路,颇似春秋之极,笼络豪杰死士的法门。专诸、豫让、要离、荆轲之辈。皆是如此遁入御人者的彀中,当然。薛向不求死士,自用不着死力结交,他这种有缘结缘,得善施善,图的不过是个长远,有回报无回报,倒是不真的苛责、细究。

却说楚朝晖见薛向意态甚诚。再不好推脱,双手接过红包,又恭恭敬敬给薛向鞠了一躬。

薛向摆手,笑道:“朝晖啊。咱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走,这会儿也不急着办公,随我去拜年吧。”

细说来,年前。薛向辞萧甚急,只匆匆参加完了新春团拜,便回京了,和县里的一帮同僚们,却是未有走动。按照国人的习俗。这新春佳节之季,不逢上还好说,逢上了,一通往来,却是少不掉的,更何况,薛向在县委班子里排名靠后不说,年齿又是最稚,怎么算,这同僚往来,都该他这位小同志先去登门。

时下虽是正月初五,严格算来,已是县委、县府的正式工作日,可实jì

上,县委、县府要正常运行,非得正月十五以后。不过,为防万一,薛向还是绕着自卫齐名以下诸位常委的办公室绕行了一圈,打算逢上了,便在此处道声拜年,算是了事儿。可一圈走下来,也就县委办主任张道中依旧固守在办公室,其它办公室,虽未必全是铁将军把门,可皆是通讯员或文秘留守。

薛向在张道中办公室稍坐片刻后,便起身告辞,直趋县委大院一侧的筒子楼来。又花了近三个钟头时间,薛向跑完了卫齐名、俞定中、卫清风、王建、齐楚、王维、铁通、宋运通几家,除了卫齐名、俞定中去了省里拜年,都是各自家人接待,其余几家却是家家不落空,当家人都在。

许是新春佳节的因素,到访的各家各户,都极是盛情,极力留饭,便是在常委会上曾经恨不得和薛向拼命的宋运通,也罕见露出了笑脸,招呼儿媳妇备饭。不过薛向打算一天将这堆琐事儿办完,哪里有功夫吃饭,自是一一婉拒,最热情如铁通者,拉扯得更如打架一般,直招呼在县委秘书处工作的二儿子,在楼下搞起了围追堵截,奈何薛向去意甚坚,直到答yīng

正月十五,来铁家过小年,才算得以全身而退。

除去上述住在筒子楼的几家,便剩了廖国友、卫兰、郑冲这三家还需跑到。廖国友家,薛向去过,却是记得门路,折出县委大院西行里余便到。薛向到时,廖氏夫妇俱在,不仅这二人在家,还有团团圆圆一屋子亲戚。薛向突然登门,廖国友还未待开口,张萍先笑开了花,先是拉着薛向进了屋,从里间翻出了名茶好烟,接着便招呼来几个牌搭子,陪她大兄弟游戏。

却说张萍交际手段极高,话里话外,薛向俨然就成了她娘家兄弟一般,极是亲热。那一屋子亲戚听说眼前这人是什么县长,先前俱是不信,待看见张萍如此殷勤,再见人家气度俨然,和县委常委的廖国友坐在一起谈笑自若,气势不输不说,还隐隐高出一线,哪里还有半点怀疑,闻听张萍吆喝牌搭子,一群人哪有半个敢上前的。

ps:ps:最近更新不正常,相信大家也发xiàn

了,不说别的,几乎没有写手,会在大封推时,搞一更两更来应付,毕竟这和扔钱无异。我这儿实在是没办法,数年未曾回家,今年回家,因此亲戚来往极是频繁,如今已是正月十四,寻常人家哪里还有亲戚,可我这儿天天走马灯一般,能抽出的时间少之又少,自然写得极少,还有一重因素,这时间少,情节构思便显局促,现在的章节,我自己都知dào

问题极大,文章少了一种真诚,多了分敷衍,真心对不起大家了。正月十七到汉,那时应该能回复正常了,这本书我一定会认真写,并写好的,决计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鞠躬祝大家小年快乐!争取十二点前再来一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故事

廖家众亲戚不敢上前,却是正合薛向心意,闲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薛向要行,张萍如何能放,竟从厨间围着围裙,提了锅铲,就拥了上来,死死将薛向压在沙发上。要说这张萍生得本就标致,臀肥波挺,极具贵妇风韵,亏得薛向年岁小她甚多,不然她这般半坐半抱,压在薛向腿上,无论如何得招惹闲话。可即便是这样,薛向也是万分尴尬,这张萍的丰臀就压在他大腿上,磨盘也似地碾动,叫他这初尝禁果的热血青年如何能不起丝毫涟漪。

这张萍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薛向越是扭捏,她反倒箍搂得越发紧了,叫人看得不知这位是在留客,还是在投怀送抱,唯独这二人巨大的年龄差,成了闲言碎语的最好屏障。

张萍在薛向身上闹腾良久,直折腾得薛向面红耳赤,保证正月十五,来此过小年,这才让薛向得以脱身。这薛老三刚出魔窟,也不管这会儿正月十五过小年已经被他一女两嫁,爬起身来,便朝门外奔去,竟似逃离苦海一般。

“领导,您慢点儿,慢点儿,张大姐不会再追出来了,歇口气儿吧您就,我这儿都追不上了。”

前边的薛向宛若被狼撵了一般,楚朝晖在后紧赶慢赶追之不上,只得张口叫喊。

薛向定下脚步,回头道:“朝晖,你这不行啊,三两步路都能喘成风箱,以后怎么接受更加艰巨的革mìng

工作,得着紧锻炼啊……”

薛老三这会儿还没从尴尬中走出来,见着楚朝晖呼喊,心下讪讪,便拿出领导的派头一通说教,正好隐去尴尬。

楚朝晖近前几步。笑道:“跟您的身体可是比不成啊,您那数九寒天都能打单衣抗白毛风,我这儿是再练也不可能到那水平啊。”

薛向笑笑不语。接着调头闷行,未走几步。便到一处三岔口,这时,他才记起自个儿压根儿不知dào

卫兰和郑冲的门第。楚朝晖极是灵醒,见薛向在岔口处停住,立时便窥破其中关键,略略点了卫兰和郑冲的住所位置,薛向便朝着左侧的岔口行去。因为听楚朝晖方才言道的,卫兰的小居室距离此处不过两里多的路程。

二人没行几步,楚朝晖又生出话头来,但听他道:“领导。这儿是僻静处,没外人,我闲叨叨几句,您可别怪我,这张大姐对您可是有点儿太那个了。”话至此处。瞅见薛向脸色急变,又慌忙摆手道:“您别吃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张大姐有些不顾身份。今天做得太不合适了,本来这话不该我说,可领导您从不拿我当外人,我姓楚的也不能掖着藏着,能往外倒的,我还是得往外倒,虽未必能给您指明方向,可勉强照照路还是够的。”

薛向见楚朝晖说得郑重,原本心中的三分尴尬立时化作十分好奇来,立时在一株枯萎的垂柳边顿住脚步,道:“说吧,看你这拐弯抹角的,可真不爽利!”

楚朝晖讪讪,笑道:“领导,那我就说啦,其实这事儿,咱县里除了我,没几个人知dào

端详,那是八年前的事儿,我当时刚进县委办,给一位李姓革委会副主任当秘书,那李副主任当时在咱们县的位置,就相当于现在的清风书记,是名副其实的坐三望二看一。而现在的廖国友书记和俞定中县长,当时分任县里的公安局副局长和排名靠后的革委副主任,至于卫齐名书记正从县里挂职到地委,而清风书记……”

“行啦,行啦,你就甭跟我介shào

县里现在的主要领导当时都在哪儿干什么,和你要说的事儿有关么,你小子可真是出口千言,离题万里,再说,他们的履历我都看过,八年前在干嘛,这儿有数。”

说话儿,薛向指指自己的脑门儿。

楚朝晖尴尬一笑,道:“说着说着就离题了,您别急,我言归正传,那是八年前九月的一天,正是大夏天,天热得像蒸笼一样,当时我正陪李副主任在马头乡视察‘地富右’的清理工作,当时还是县公安局副局长的廖书记陪同,忽然就有人来报,说廖局长家进了贼了,挟持了张大姐,当时廖书记就急了,跨上跨斗小三轮,踹响了就朝家奔,当时李副主任想及时知dào

第一手消息,便指派我随同前往,当然,说的是协助廖局长处理家务。”

“我和廖书记赶到家的时候,他家,就是现在的这间四合院,不过当时这间四合院挤着好几户,总之,就是他们现在的这间正屋外围满了人,有看热闹的群众,也有待命的警察。当时,我刚进入县革委,只想着立功报答李副主任的青眼相加之恩,压根儿就没想着怎么帮着廖书记解决困难,不过话说回来,那会儿,我也没能耐给他解决困难,所以我就想着弄清场面上的所有状况,回报给李副主任便算完事儿。”

“于是,我就寻了架竹梯,架上了一侧的房顶,攀爬了上去,当时,我想这样满场的动静儿,怕是都逃不出我的眼睛了,是以,我就得yì

地坐在屋顶上盯着满场的动静儿,谁成想,我偶然一偏头,视线竟从东南面紧闭的窗帘上方探了进去,恰巧将里面的情况看了个分明,您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废话,我哪儿去猜,麻溜儿地说吧,什么毛病!”

薛向最烦得便是这种说故事,爱打忍的家伙,想当初在靠山屯,李四爷说山神蛇的故事,那个一咏三叹,险些没气坏了他薛某人。

见薛向瞪眼,楚朝晖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是自己的领导,不是自家隔壁的王二麻子,哪里还敢卖关子,急道:“当时,我就瞧见屋里有三位,一位是张大姐,一位就是咱们的俞县长,还有一位是俞县长当时的秘书小孙,您想想,廖书记家被劫持了,结果小孙和俞县长在里面,这算怎么回事儿,更诡异的是,张大姐当时是被绑着的嘴巴里塞着手绢,身上被扒得一丝不挂,雪白的缎子肉晃得我眼晕,而俞县长身上也就一条裤衩,正惶急地和张大姐说着些什么,一会儿作揖,一会儿抱拳,末了,又拉过小孙,跪着给他磕了几个头,未几,我便瞧着他钻进了衣柜,又过一会儿,小孙就把一条床单搭在了张大姐身上,然后就把门打开了。”

“那时,我也爬下了梯子,走到了近前,便听见小孙招认是自己见色起意,绑架了张大姐,而张大姐只是一边哭啼,一句话也不说,而我当时也没胆量指认俞县长,接着,现场的人就被清空了。又过数天,县里忽然传出了所谓9.11决议,小孙罪大恶极,好在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免死收监,徒刑无期。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事儿,详细告sù

给李副主任的,熟料第二天便因为一份文件的修改稿,我没有及时上缴,李副主任就将我黜落,是以,这件事儿,便一直压在了我心里,从未对人提及过。”

楚朝晖的故事说完了,薛向依旧久久无声,这会儿他心里仿佛煮开了锅一般,现在想来,常委会上,廖国友俨然俞定中死党心腹一般,岂不可笑。忽地,薛向又想起了,那天在县委大院的竹林道边,无意听见廖国友一家三口的对话,那张萍话里话外,对廖国友靠向俞定中极是不满,当时自己还疑惑一位政法委书记夫人,怎会对堂堂萧山县县长有那么大成见,这二位恐怕平时都无交集,现在才知dào

,根子竟是在这儿啊!

“领导,领导……”

楚朝晖小声轻唤几声,脸上写满了担忧。细说来,这会儿楚朝晖心中竟有几分后悔,后悔自己多嘴,讲出这段秘辛,毕竟无论如何,其中故事涉及县府现任一号,作为县府职员,当为尊者讳。二者,当时,他楚某人没对自己的直属领导讲出,这会儿却上赶着朝现任领导卖好,不管怎么分解,其中谄媚、逢迎的意味都太浓了。

“噢,噢”薛向被楚朝晖从沉思中唤醒,瞧见他脸上若有若无的不自在,心中立时了然,笑道:“朝晖啊,我得多谢你啊,你呢,就是我身边的另一双眼,另一双耳,这萧山县你比我熟,许多事儿,没你留心我是真不成啊!”

见薛向如此表态,楚朝晖脸上复又现出笑来:“领导,您过奖了,用句老话说,您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虽然我才疏学浅,称不上国士,可该我使力的时候,我决计不敢含糊。”

薛向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明白楚朝晖这番自剖,多少有些顺势而为的做戏成分,可心下还是有几分感动,毕竟他知dào

上级和下属永远是一架难以调和到最佳平衡位置的天平,因为下属永远比上级难做,思忖得多,顾及得多,适可而止的耍弄些手段,却是自保和固宠之道。

ps:元宵节快乐,后天一定回复正常,并开始长达一年的努力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往死了得罪郑书记

薛向不介yì

楚朝晖耍弄这些许手段,忽道:“你今儿个莫不是见张大姐对我热情太过,怕我一时糊涂,误入歧途,还是认为张大姐立身不正,心存他想?”

楚朝晖知dào

再说,便是不识趣了,急摆手道:“领导,我哪儿会往那儿想,只是今儿个故地重游,偶然想起了这个老事儿,说出来,就算不能对您有什么帮zhù

,这一路上,咱俩走着,也着实枯闷,这个故事,逗逗闷子,也算不差吧?”

薛向知dào

楚朝晖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自剖心迹了,笑骂声滑头,一拍老柳树,直起身来,便朝西北方行去。

轻敲敷大红漆的梨木大门三下,只待片刻,门便打开了,卫兰一声淡雅花色的睡袍,裹得丰满身姿十分曼妙,下摆刚齐腿弯,晶莹细腻的修长小腿便裸在空气里,杏眼娥眉,面未着粉,黑发高盘,整个儿一副美人初睡图。

瞅见面带微讶的美人脸,薛向心中也是一突,暗叫唐突之余,嘴上却是先开了口:“卫部长,新年好,我这儿跟你拜个年了。”说话儿,还抱抱拳,样子不伦不类,却是极大的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果然,卫兰噗嗤一笑,让开门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道:“薛县长稀客稀客,按老理儿,你新到萧山,该我去给你拜年才是呀。”

两人又在门口寒暄两句,薛向便领着楚朝晖踏进门来。这是一间一卧一厨一卫,三居室的房子,面积虽小,布置得却极是雅致,至少在当下,薛向就没见过几家贴了地板砖的,就是他那套在京的大宅。也不过是打了个水泥地平而已,可这间三居室,从里到外。皆用浅色木板铺地,屋内壁柜、台灯、沙发、电视应有尽有。宛若后世的精装商品房。

更为难得的是,主卧内还在玻璃茶几上,用瓷盆生了炭火,火燃虽炽,却是无烟,烤得小屋内暖烘烘地,难怪这卫兰大冬天的。能穿着如此简易的睡袍。

入内门来,薛向越发尴尬了,他何曾想到卫兰家的小屋竟是这种布置,没有别的房间不说。竟是客厅也无,自个儿竟一步跨进了人家的卧室,不,应该是闺房。据他所知,这位卫部长年过三旬。却是并未成家,虽有传闻说他是省里谁谁的禁脔,可这种无稽小道消息,薛向是最不愿信的。

“来来来,薛县长坐嘛。不满你说,我这儿除了我妈,平日里,是压根儿不让外人进的,便是俞县长上回来,我也没让人进屋,薛县长,你若不是今年第一个给我拜年的人,恐怕也别想进来哟。”

卫兰边让薛向在卧室靠门处的沙发上就坐,边回到床头柜边上,拾掇着果盘,说话儿间,伸手进了床头矮柜,可腰身下弯霎那,缎子般的长袍陡然上升了近两公分,堪堪在丰臀处箍住,勾勒出一抹动人的弧线。

薛向瞧得一惊,赶忙伸手去捧桌上的茶杯,至于楚朝晖进门就一直低头,凝视着脚尖,一张脸血红如布,不知是屋内的暖气炙烤得,还是久冻忽暖,面部血管急速扩充所致。

却说这卫兰取完果盘,又要张罗别的吃食,却被薛向出言阻住,但听他道:“卫部长,够啦够啦,就算是只我厚着脸皮登门儿了,您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呀,坐会儿,我就走了,看您这身打扮儿,怕是正准bèi

午睡就寝,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恶客吧。”

要说薛向对这卫兰的观感十分不错,当然,其中自然少不得人家曾经在常委会和那次头头脑脑联席会上的声援之举所带来的好感,另一个因素,恐怕薛老三自个儿也说不清楚,那就是卫兰本身是个女同志,生得又十分标致,可以说是常委会乃至萧山县的一道亮丽风景线,遵循异性相吸原则,薛向自然不免对之有几分欣赏。

卫兰双腿相叠,婷婷袅袅地在薛向对面坐了下来,笑道:“

这好客恶客可不是以客人来的时间而论,而是以主人家心境而定,若是良友知己,哪怕是寒冬夜访,夜半扰梦,那也是好客;而若是债主仇家,即便是三五之夜,捧花踏月,怕也是难逃恶客之嫌。”

薛向真没想到卫兰的口才竟是如此了得,看来上回这位和郑冲争辩,是未出全力,要不然焉能草草收场。可眼下,这位伶牙俐齿,却让薛向分外难受,因为卫兰的好客恶客之辨,已然指向了良友知己,这良友,还算靠边,知己,则属过界,毕竟时下,可不似魏晋风气,男女焉有论知己的?

薛向笑笑,不再搭腔,心思电转,便起了抽身告辞之意,可谁成想卫兰又说话了:“薛县长年前的理财手段,真是叫我大开眼界,略施小计,就揪出浮财无数,不过,即便挖出了这许多钱财,可是较之咱们萧山县全年开销,还是有巨大差距,据我所知,你年前拢回的五十余万,一个春节,便耗去了半数有余,剩下的二十余万,怕是支撑不到开春,当然,我这是愚者自急,想必薛县长胸中定有良谋,能否一吐为快,让我也长长见识。话咱先说前边,你薛县长对我讲了,我绝对负责保密,决计不叫你计较落空,若是不便讲,我也能理解,毕竟有些变戏法的,总好说什么戏法讲出来,就不灵了。”

薛向探手进兜,带出包烟来,小指轻轻一磕盒底,一支纯白的香艳嗖地从盒中跳了出来,精准地落入嘴中,刚打着火机,眼神儿忽然扫中卫兰,见她一双杏眼睁得溜圆,直直盯了过来。薛向这才想起此地何处,又记起这位似是最反感烟民,那日常委会,自己给一众男常委上烟,这位就独自倚在窗口避烟,现下是在人家闺房,岂不是更得避讳十分。

噗嗤一下,薛向吹灭了火机,讪讪把嘴中的香烟回收,忽地,卫兰道:“没事儿,你抽吧,我这儿没那么多穷讲究,只是看你薛县长年纪不大,烟抽得可真叫一个麻利,奉劝一句,吸烟有害健康。”说话儿,竟起身翻出一个小瓷盘,递上了茶几,意思很明显,是个薛向作烟灰缸之用。

薛向摆手道:“不抽了,你这儿可是清幽雅室,莫叫我这浊烟给污染了。”

卫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唧,叫你抽你就抽,只是别忘了说说你薛大县长,应对萧山县财政危机的奇谋良方。”

卫兰二次相询,显是念念不忘这破局之法,如此,便叫薛向无法再搪塞、转移,只得直面,“卫部长过奖了,我这会儿哪有什么奇谋良方,混一天是一天呗,好在这火还未烧着眉毛,我这人一向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操那多心做甚。”

薛向话罢,卫兰轻轻一拍茶几,指比兰花:“好哇!你这话我要是传到会上,同志们的唾沫能把你淹了,你信不信,你这也太没责任感和事业心了吧,萧山县八十万人民的生计,你可不能当儿戏呀!”

卫兰娥眉倒竖,秀口半开,似乎真被薛向这不咸不淡的话给激怒了。

薛向连连摆手,苦笑道:“您这帽子扣得是不是太大了,我只说暂时没法子,又没说一直没法子,更何况我哪儿敢把萧山县八十万人民不放在心上,至于这责任感和事业心,我这会儿可是满满地。“说话儿,拍拍自己胸脯。

卫兰掩嘴轻笑:“你这儿装着什么我不清楚,有没有法子,我也管不着,得,你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挨板子的是你,可别指望我这儿在仗义出手了……”

“那是那是,您说这,我才想起来,还没谢您前几回的仗义相帮呢……”

“打住,打住,我那可不是什么仗义相帮,纯粹是就事论事,讲理论理。”

卫兰含笑激辨,似乎极喜欢这种和薛向斗嘴的快乐。

薛向苦笑,不知如何应对,当下,站起身来,便道“告辞”,不待卫兰发言,便迈步门边,打开了房门,谁成想门刚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只弯曲了食指和中指的白皙大手,定睛一看,才认出来人,正是县委副书记郑冲。眼前的郑书记一手提着个用塑料袋扎着花状的竹篮,篮内盛满了水果,另一只手作敲门状,还未触及大门,门便被薛向打开了。

“薛——向,县长!!!”

“郑书记,新年好,我这儿刚给卫部长拜完年,正准bèi

去你们家呢,郑书记也是来给卫书记恭贺新禧的?”

薛向自然听得出郑冲口中的讶异,其实这会儿他同样尴尬非常,宛若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儿,被人揪住了一般,好在身边有个楚朝晖,不然,这会儿他浑身长满了嘴,怕是也说不清楚。

郑冲实在是太惊诧了,一张白脸青、白、红、赤数度转换,忽地,一把推开薛向,奔进门去,瞅见身着睡袍,娇艳如花的卫兰,竟恨恨一跺脚,转身冲出门来,待到门口处,狠狠一瞪薛向,高举手臂,猛然下挥,砰的一声闷响,一篮子果子摔了个四分五裂,接着,便一道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ps:明天归汉,恢复正常!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郑主任

望着满地狼藉,薛向心中亦是说不出的尴尬,他自然知dào

郑冲心中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再联想到那日的头头脑脑联席会上,郑冲大反常态地和维护自己的卫兰展开了火药味十足的辨论,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这郑书记对卫部长只怕已是襄王生梦,至于神女有无心思,那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了。

薛向驻足良久,忽起一阵疾风,顺着他微敞的衣领钻了进来,激得他打一个寒战,回过神来,朝门内看了看,卫兰竟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蓝壳书本看了起来,似乎方才郑冲压根儿就没来过一般,薛向摇头苦笑,轻轻将门带上,复又大步向东行去。

“领导,还去郑书记家?”

楚朝晖轻声提示,方才的场面,他自然看在眼里,亦品出些别样滋味。

薛向扭头道:“为什么不去?”

“刚才您……你们……”

薛向道:“行了,不管怎么样,这一圈人家都走到了,可不能漏了他一家,再说,郑书记不待见咱们,不还有郑主任嘛。”

“郑主任?”霎时间,楚朝晖回过味儿来,接道:“您想得可真周道,这老郑主任可不比一般人,确实是非去不可。”

话至此处,薛向口中的“郑主任”是何人,已然不言自明了。正是卫齐名的前任萧山县一号,原萧山县革委会主任,郑冲的父亲郑功成。

薛向到郑家时,已是下午一点,他和楚朝晖东奔西走,却是饭也未曾吃上一口,好在他心中早有准bèi

,便在各家闲坐时,招呼楚朝晖一道。就着茶水,各色糕点、水果吃了不少,现下却是不饿。到得郑家时。郑家人似乎刚用完午饭,堂间几位妇人正在收拾碗碟。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怀里捧着一个正发着声儿的老式收音机,嘴巴里合着收音机里的唱腔,踱着碎步。

“郑老,新年好,晚辈薛向,来给您拜年了!”

郑家大院甚是简朴。薛向久扣柴扉,却是无人答yīng

,便自开栅门,径直走了进来。因着无人引见,这声拜年甚是突然。

果然,薛向一声拜年声出,堂间三五收拾餐桌的妇人,和正安坐沙发闲聊数位男子也回过头来。其中一人正是郑冲。郑冲见得薛向,脸上现出极大的讶异,失声道:“你怎么来了?”

要说,这会儿,郑冲确是言由心生。他实在是惊诧薛向的到来。因为在郑大书记想来,方才在卫兰门前的一幕,自己已然表达了对他薛某人十足十的怨恶,这薛某人但凡有丁点廉耻、自尊,下次和自己见面,也得尴尬十分,可谁成想人家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宛若先前的事儿压根儿没发生一般,大摇大摆,上门儿来拜年了,这得多厚的脸皮啊!

见郑冲直言无礼,薛向却是宛若未觉,依旧笑道:“郑书记新年好!”

这时郑功成终于也转过头来,看清了薛向,笑道:“你是县里新来的薛县长吧,好好,真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请进请进!”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指着郑冲叱道:“没教养的玩意儿,同僚上门,不迎不候也就罢了,基本礼貌也没了?”

郑功成虽是那个动荡岁月,乘势而起的人物,可骨子里却是文人儒士,管教郑冲,也是关起门来,行得古式教育,棍棒加三字经,庭训极严。这会儿,郑功成见郑冲如此行止,违了他多年教xùn

,自是恼怒非常。

郑冲自幼被郑功成棍棒教育,极是畏惧这位严父,再加上,郑功成严慈相济,棍棒之余,对郑冲更是爱愈性命,不断教导其明理受教,更是关心他的仕途成长。尤其是郑冲以三十余岁的年纪,冲上这县委副书记的显赫位置,几乎可以说郑功成拿自己政治余生换来的。因为当时,郑功成并未到内退的年龄,但为了给卫齐名让道,也为了推郑冲最后一把,郑功成自愿病退,且是一退到底,这种狠辣果敢岂是一般人有的。

是以,这郑冲不只极畏这位严父,更是打心眼里敬重、爱戴这位慈父,这会儿,老父见责,慌得他赶忙站起身来,躬身侧立,嘴上张了张,却是终究没说出话来。

薛向上门恭贺新年,自然不愿人家父子失和,即使是面子上的失和,也不是他愿见的,便笑道:“郑老,您老这就见外了,您不知dào

吧,我和郑书记那是熟得不能再熟呢,相互之间,不知dào

多随便,您这一说话,反倒弄得我和郑书记生分了,没法儿言语了都。”

“哈哈,你呀,早听说你薛县长俐齿伶牙,在县里,经常上演舌战群儒的好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我这儿可没有群儒给你显弄,就我一个糟老头子,眼也花了,脑子也不灵了,要斗嘴皮子,恕不奉陪!”

郑功成似乎对薛向的到来,打心眼里欢喜,脸上笑意浓郁,说话儿,还伸手来拉薛向就坐,看得郑冲并沙发上的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尤其是郑冲,他家老爷子宛若他的智囊军师一般,老爷子虽然内退,可县里的大事小情,老爷子事无巨细,都要郑冲仔细汇报,尤其是常委会,谁是什么意见,都要郑冲一字不漏地记录在案,稍后送回阅览。是以,这郑冲在常委会上,永远是埋头案牍,笔耕不辍,正是源于此。

而郑老爷子却是看得多,说得少,几乎极少就什么问题发表什么看法,每每只是问郑冲是什么态度,什么观念,问罢,便住了嘴。郑冲自也知dào

这时自家老爷子,在考校、培养自己,两人的配合倒是无间。

说这些,无非是说明一点,那就是郑老爷子虽从未见过薛向,却是对他在萧山县这半年多的时间,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甚至连他和郑冲的龃龉也知dào

得一清二楚。当然,其中卫兰的因素却是不知,毕竟郑冲就是再迟钝、听话,也决计不会把他和卫兰的那次辨论记录在案,拿回给老爷子阅览。

却说郑功成拉着薛向坐下后,便招呼人送上果盘,郑家布置得朴素,上得果盘也甚是实诚,一个大簸箕,上面堆了若干洗净的苹果、冻梨,外加自炒的花生、蚕豆,正是寻常人家的吃食,丝毫没有这萧山县有数人家的显赫、体面。

郑功成拣起最大的那个苹果,便塞到了薛向手中:“吃,吃,别跟我这儿客气!”

薛向二话不说,顺手接过,便是一大口下去,接连又是几下生吞猛嚼,一个苹果便下了肚儿,不待旁人动作,竟又拣起两个冻梨,抛给侧立一旁的楚朝晖一个,自个儿又对着那个大个儿冻梨下了口。

一会儿功夫,薛向连吃了三个苹果,五个冻梨,看得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却说人家倒不是惊诧薛向的胃口,而是实在好奇这位薛县长的自来熟、不客气,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好!好!好小子!”郑老爷子猛地一拍巴掌,连道出三个“好”字,接着,又道:“这才是年轻人的作风嘛,男儿本色,雷厉风行!”

薛向咽下两粒嚼碎的花生,笑道:“您老可别表扬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这哪是男儿本色,雷厉风行,实在是饿了,这一上午,跑了一圈,水米未打牙,您老端出这一簸箕吃食,可不是雪中送炭嘛!”

“哈哈哈……”

薛向一句半真半假的话,逗得郑功成哈哈大笑,便是一旁在座的另外四个不知名姓的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未几,便听郑功成冲门外喊道“老大媳妇儿,没听见么,备饭备饭,大过年的,让客人饿了肚子,传出去,咱老郑家可丢老脸了……”

ps:ps: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明天三更,以后就稳定了,实在是抱歉,送上六百字,聊表歉意!故事会加快了,春节实在是耽误了太多功夫,下面看行动!

第一百二十二章 郑主任的为官哲学

郑功成要留饭,薛向自是一叠声阻拦,边说边拍拍故yì

隆起的肚皮,示意自个儿已然吃饱。

要说他薛某人今儿个到郑家来,原本就不是为了蹭饭,更不是为了示好郑冲,而是奔着郑功成来的。这位老郑主任的履历,他翻阅过,对这位能在那段岁月叱咤风云,并全身而退的老人,他是打心眼里敬畏。更何况,这位老郑主任的公子和自个儿不对付,是以,他迫切想知dào

老郑主任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因为,在他眼里,这位老郑主任的份量可是重过小郑书记太多了,毕竟老郑主任数十年纵横萧山,经营县衙,根根角角,藤藤蔓蔓,编织而成的人事网络,不用细想,就知dào

该有多么庞杂。

这会儿,见郑功成亲热诚恳,薛向心中略略安心,却是并未完全放松下来,因为他知dào

这种一辈子浮沉环海的老将,心思已然深沉得没了底儿,若是单凭感觉好恶,来揣度人家心思,那绝对能被带进阴沟里。

却说郑功成见薛向恳辞甚切,便不再强求,招来人捧上一杯茶后,便闲话起了家常。老爷子言语甚是温和,言谈之间,也不似寻常人那般,逮着薛向京城人的身份,寻根问底,旁敲侧击地搜问身份,而是把话题扯向文学、哲学思想、军事战争等等。恰好,这些又是薛向的强项,倒是和老爷子聊得极是投机,一番热烈交谈整整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直到另外四位作了半天听众的男子出声告辞,二人在停下嘴来,而薛向也借着这空当,和郑老爷子提出告辞,老爷子挽留几句,便也不再强阻。便放薛向离去。

薛向等人去后,屋内便只剩了郑氏父子,郑冲先前在薛向和老父交谈时。便一直保持着挨郑功成训斥时的躬身姿势,这会儿。身子早已疲乏酸软至极,见薛向等人消失在篱笆门外,长嘘口气,一屁股跌回沙发上,不住搓腰,揉腿。

郑冲的这番行止,自被郑功成看在眼里。但听他道:“就站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虚得厉害,这怎么要的,大丈夫存身立世,最紧要的不是权谋机变。亦不是聪明才智,第一重yào

的便是身体,主席说,身体是革mìng

的本钱,何其有道理。你看看薛向,能吃能喝,体魄雄健如牛,大冬天地,也只着了两件衣服。更为难得的是,和我说了两个钟头话,腰板永远挺得笔直,未曾弯过片刻,单凭身体这一点,你就输给人家了。”

郑功成一番话罢,郑冲眉头微皱,张张嘴,却是依旧没有搭腔。

郑功成叹气道:“怎么?你还不服,认为我老头子小题大做?嘿嘿,你别皱眉,咱们就举个大家都知dào

的例子,司马懿和诸葛亮,这二位,论才华,后者略胜半筹,论权柄,当世时,诸葛远胜司马,可最后的结果如何?司马定鼎天下,开国立朝,前后成就差距何止道里,这其中最大的原因,怕不是什么魏强蜀弱吧,究其根本,诸葛身死谋灭,万事俱空,司马徐徐图之,终得天下。此种例子,青史所载,何止一二,身体的紧要,你切莫看得小了。”

郑功成话至此处,郑冲终于开腔了:“爸爸,您说的,我都懂,我平常也挺重视身体锻炼的,虽然比不过那小子皮糙肉厚,为祖国奋斗五十年,是绰绰有余的。”

郑冲原本就被郑功成教育得古板规矩,极少说俏皮话,今次,调侃言语,反倒叫郑功成看得亲切,便笑道:“你就嘴硬吧!行了,不说这个了,我看你今日对薛向甚是冷淡,怎么,你和他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龃龉?莫非是常委会上的屡次争辩缘故,还是因为卫齐名?”

郑冲面皮轻扯,答道:“没什么,只觉这人行止不端,惯走阴邪,不是正派官员的体统。”

“噢,那你具体说说他怎么行止不端,又怎么惯走阴邪了?”郑功成放下刚触及唇边的茶杯,问出声来,这会儿,他真是奇了,因为他自家的这个幼子是何秉性,他实在是太清楚了,那就是性子清冷,惯不说人坏话,可今儿个竟对来萧山县不过半年的薛向有了如此负面的评价,怎么叫他惊异。

郑冲道:“记得我跟您说过关于这位薛县长的种种事迹,您细细想想,难道他不是我说的这种人么,先是诈伤欺毛有财,而后胡乱伸手,插手教育工作,再后来,搅乱全县的财政大计,最后,又乖张施计,搜刮下属单位,如此种种,是正常的革mìng

干部做得出来得么,难道当不得一句行止不端,惯走阴邪么?”

郑功成凝视郑冲良久,忽然呵呵一笑,将茶杯顿上了茶几,笑道:“都说爱者欲其生,恶者欲其死,我向来是信而不见,今始见矣。据我所知,你所说的四件事,在人民群众中反响可是极好,犹记得当初薛向护堤遇害时,医院底下可是来了不少群众,记住,那是自发的,而不是谁组织的。这件事,你没和我讲过,我却是知dào

了。

如果一个人真的如此可恶,怎会获得这许多人心。当然,我决计不会用什么‘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种话来糊弄你,因为人民往往是看不到所有真相的,不过,人家薛向这种种所为,即便是私心暗藏,也算得上是得道之举了。”

细说来,郑功成讲话,原本不是这种古风十足,只有和郑冲独处时,老爷子才会变换言词,或许也只有和这个自幼扶持的幼子一道,老爷子才能敞开心扉,以本来面目示人。

却说郑功成话音方落,郑冲便接上了茬儿:“爸爸,我不赞同你的观点,您说的好似全县就他薛向一个好人一般,难道您不觉得他所作所为,是极端个人主义么,扰乱了全县大局,这救一人,和救天下,孰轻孰重,您还分辨不出么?”

见郑冲激烈相驳,郑功成不怒反笑:“别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你们那点计量不过是黔驴技穷时的无奈之举,而人家薛向没用那等阴损伎俩,依旧维护住了大局,那才是勇谋俱备,手段高明,怎么到你嘴巴里,却是反了过来。”

郑冲急道:“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维护住了大局,爸爸,县里的情况,您又不是不清楚,单凭他那乖张手段,搜刮来的五十余万,是万万不够的,眼下,县里就剩二十余万,渡过春上怕是都勉强,剩下的大半年更是没谱儿,这也叫维护住了大局?”

郑功成摆手,笑道:“你这不也是臆断,你怎么就断定人家心里没有一盘整棋呢,说不定人家早有了妙法,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冲儿,我看你对他怨气极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别拿什么卫齐名说事儿,你一向自负极高,他卫书记向来不在你眼中,为他和薛向生出龃龉,那只是哄孩子,说说吧?”

细说来,郑冲的确恼恨薛向,可其中道理让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因为他恼恨的原因,皆是私情。其一,他怨恨薛向比他年轻,原本这薛向没来之前,方才三十出头郑大书记俨然花原地区的政治明星,饱受瞩目,光芒万丈,可这足足小了他郑书记一轮的薛县长到来后,一切就都改观了,他郑书记的光芒霎时间,被遮掩得没了踪影,换作任何一人,只怕都不能淡然处之。

其二,薛某人到萧山县后,便制造了一系列的轰动事件,尽管这些事件,郑大书记是极看不入眼的,但无可否认的是,这半年多,人家薛大县长便是整个萧山县的太阳,一切事件都以人家为中心,便是卫齐名、俞定中之流似乎也不得不避道了。如此这般,叫原本就嫉恨薛向年齿的郑大书记,更是愤nù

莫名。

其三,也就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卫兰。原本这卫兰年龄和人家郑大书记相近,虽然年长几岁,按共和国的陈俗,非是郑大书记的良配。可人家卫部长娇艳如花,风情优雅,早让郑大书记欣赏得神魂颠倒,再难自持。虽然这卫部长从未对他郑书记假以辞色,更有谣传说卫部长是省委某大佬的禁脔,可郑书记一头扎进了爱河,早没了心智,暗里,已然下定决心,非卫兰不娶。

可谁成想这薛老三到来后,县委一枝花,卫兰,卫部长,宛若桃李沐春风一般,陡然绽放,不但频频维护,今日甚至,让他郑某人当面撞破二人的丑事,一想到卫兰那般装束私会薛向,郑大书记的心便抽抽地疼。

如此三者,让郑冲对薛向简直已经恼恨到了极点,可尽管如此愤恨,老爷子当面问及,他却说不出丁点原因,因为这三者,无不是男人的私心、虚荣,俱属阴私,自然无法宣诸于口。

郑功成年老成精,加上一手教导郑冲,且终日相处,是以,对郑冲极是了解,见他如此情状,便猜出了一二原因,说道:“冲儿,你可知dào

你现在的身份?”

ps:第一章送上,第二章九点半左右,还差几百字,今天有第三章,不过可能晚点!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又出事儿了

郑冲微愕,答道:“知dào

,执政党萧山县委副书记,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和他……”

郑冲话至一半,却被郑功成挥手打断:“你不明白,你如果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决不会如此模样,冲儿,你要明白政治斗争,归根结底是权力斗争,你和薛向,不是普通的年轻人,都是政治人物,你们之间若有争斗,必然上升到政治,最后落实到权力。

可权力斗争又分三层,最上者,理念之争,其次者,利益之争,最下者,私人恩怨。眼下,我虽然不知dào

你为什么看不上他,但从你对他的执偏之论,便知你们之间必有龃龉,而这龃龉,怕是无关利益,更谈不上执政理念,想必是私人恩怨。冲儿,为政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为私人恩怨而争斗,因为存心已偏,心绪必乱,心乱者,胜算几何,不问可知呀!

郑冲这番话可谓是生平出仕为官的经验总结,份量极重,郑冲闻言,良久不语,脑子里却是乱作一团,宛若生出两个小人儿,在不断交战,一个吆喝着“我不是为了私怨,就是看不上他的下作手段”,一个呼喊着“郑冲啊郑冲,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郑冲心绪无宁,天人交战,郑功成看在眼里,长叹一声,拾起桌上的收音机,竟站起身来,转回房去。

……

“薛县长,财会中心的账上就剩十万不到了,现下离春小麦成熟,还有一个半月,恐怕是撑不到那时候,除非又像去年那样拖欠教育和卫生这两大系统的工资……”

一大早,薛向刚踏进财会中心的办公室,毛有财便赶来汇报了这么个叫人丧气的消息。

其实。不用毛有财汇报,薛向也知dào

现下的形势有多么紧张,因为前天的县府召开的全年工作计划会议和昨天县委召开的常委会上。他薛某人便成了众人矛头所向的焦点,这萧山县如今的财政形势毫无疑问。成了最强火力点,他薛某人差点儿没个炸晕了,亏得他嘴皮子利索,再三担保,才得勉强过关。

“行了,拖欠工资的事儿就甭提了,咱们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前面拿拖工资的事儿批评了人家,转身咱们自个儿又去做,这无论如何不合适。

毛副主任。你先把财会中心的账单拢拢,再把下月必须的财政开支,列个报表交给我,至于钱的事儿,我会想办法。”

说实话。相处有日,薛向对毛有财的看法逐渐有所改观。以前,毛有财给他的印象,纯是蛮横阴狠,贪财霸道。可现下,真和此人共事,尤其是让其掌财,薛向才看到此人雷厉风行,办事果duàn

的一面。尤其是在节流守财这一项上,毛有财一人就不知拦下了多少要小钱的,为财会中心以及他薛某人减轻了多少压力。

见薛向如是说,毛有财再不废话,沉声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也。细说来,不只薛向对毛有财有了改观,其实,毛某人现下对薛某人也陡生好感。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年前那场头头脑脑联席会议,薛向施展手段,搜刮浮财,让毛有财惊若鬼神,最为重yào

的是,毛有财身临其境,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从没体会过的寻宝快感。

却说待毛有财关上门后,薛向便瘫在了靠椅上,仰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这几天,可着实累着他了,不只是身累,心更累!更糟糕的是,他薛某人红口白牙,信誓旦旦,拿人格作保,勉强在前天和昨天的会议上过关,可实jì

上,他心底哪有半分主意,应对眼前的危机。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萧山县眼下的情况还真是如此,要啥啥没有,干啥没条件,薛向真是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什么法子,至于在前两天的会上,拿人格做压,纯粹是逼到绝路上的无奈之举。

这会儿,他仰头望天,头一次生出身心俱疲之感,想着想着,脑子忽然混浊,竟渐渐沉了下去。

叮铃铃,叮铃铃……

惹耳的铃声将薛向唤醒过来,抬表一看,已近中午,拾取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竟传来久违又熟悉的喊声:“大队长,我是李拥军啊,哈哈,我和钟原来给家里送山货来啦,这会儿,就在你家呢,哈哈……”

这说话之人正是薛向在靠山屯的副手李拥军,他从靠山屯卸任之际,虽然是团委书记韩东临接了班,李拥军原地踏步,可靠山屯火了之后,组建了管委会,级别升至副处,现如今李拥军亦是管委会班子成员,堂堂正科级干部,可谓是飞鸟化凤,声势大涨;至于这钟原,便是靠山屯大队第四小队的小队长,是几个小队长中,薛向最为熟悉的一个,现下也是管委会干部。

而薛向离开靠山屯后,靠山屯众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对薛某人恭敬依旧,每年春冬两季,皆会由屯子遣人往薛家运送山货野味,或者瓜果菜蔬。

久违的声音,把薛向带进那远去的岁月,现下想来,薛向才觉得在靠山屯的那段时光,竟是如此值得缅怀,和李拥军、钟原好一阵唠叨,薛向才放下电话,再看手表,竟然已快十二点,方才一阵闲侃,居然花了个把钟头。

此刻,薛向困倦已消,因着心中藏事,腹中却是不饿,便无意去食堂就餐,依旧坐回原位,思忖起了萧山县生财之道,可这计策岂是说有就有,脑子里却是时不时想起靠山屯的苍郁青山,朴实社员,想着想着,脑子里灵光一现,竟然有了主意。

薛向猛地一拍大腿,暗骂:我真是蠢啊,都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靠山屯当初的困境不也是一如眼前么,除了金牛山出产些许山货,可发家致富靠得却是养殖和大棚蔬菜,这萧山县发展生猪养殖,代价太大不说,条件也不允许,毕竟靠山屯当时是自家一言堂,众人拧成一股绳,钻了政策空子,才勉强成事,萧山县自然无法复制。

不过,这大棚蔬菜却是没有这诸多限制,东北本是苦寒之地,较之气候温和的江汉,更是事宜发展,眼下正是初春之极,天寒地冻,缺菜少蔬之季,岂不正是张罗蔬菜大棚的好时节!

思路陡然打开,薛向欣喜若狂,当下,便推开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拣出一张白纸,持了钢笔,便在其上演算起来。你道薛老三在演算什么了?原来他在测算几种时鲜蔬菜的出菜时间,以及种植面积,所需种子、人工等等,一而概之,那就是在测算成本和收益比率!

却说薛老三刚算了个头儿,便无法下笔了,因为他发xiàn

自个儿的农业知识实在是太匮乏,前次在靠山屯张罗大棚蔬菜,也是只提出了个思路,便丢给了李拥军去张罗,因为有老药子这位植物学土专家把关,才得功成,可他薛某人没来得及总结大棚蔬菜的经验教xùn

,便遇着靠山屯分地之事被告发,是以,这会儿,他刚动笔,便遇着阻碍了。

却说这点阻碍,自然再拦不住薛向,他这会儿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大棚蔬菜上,自然不会忘记靠山屯这个共和国大棚蔬菜推广基地,有着这现成的助力不用,他岂非傻瓜。是以,薛老三立时摇通了家里的电话,一问之下,李拥军和钟原果然未走。

这厢,薛向刚把因果缘由说了出来,那边便听一声脆响,接着,李拥军便开了腔:“大队长,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整得跟外人似的,什么叫帮忙啊,您大队长一声令下,靠山屯谁敢不从,谁要是敢有二话,不用我老李出马,保管能被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儿活撕了!咱们靠山屯欠大队长您的,那可是永远都还不完,更何况,这大棚蔬菜,本就是您张罗出的活计,谁他娘的还敢对您保密。大队长,您放心,您这儿也别要什么方子了,干脆咱就把老药子直接给您派过来,那老小子现在是大棚蔬菜基地的头号专家,一肚子的玩意儿……”

李拥军表完态,又拽住话头儿,介shào

了好一阵现下靠山屯的幸福生活,听得薛向亦是神往。话至末梢,薛向却婉拒了老药子来此指导,便道他派人去靠山屯取经便好。原来,薛向到底心存顾忌,毕竟现下靠山屯再不是曾经自个儿的一言堂,而老药子也不是曾经的小老百姓,这大棚蔬菜的种植秘法,也非是一袋白菜,说赠就赠了。而让老药子亲自来此,说不得生出些别的事端,反而不如他派人偷往,私相授受,来得简便。

却说薛向心中正思忖着派往靠山屯的人选,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俞定中的秘术何麟发散眉乱,面红耳赤,冲了进来,到得桌前,一个没站稳,竟跪倒在桌前,不及起身,便冲薛向喊道:“五金厂……的锅炉炸了,死……死了三个,薛县长……快……快去县委……开会!”

ps:第二章送上,还有,时间待定,不过一定有!亲们明天早起看吧!另明天继xù

三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俞定中的心机

萧山县的建德五金厂有着悠久而光荣的历史,始建于1932年,说来也好笑,它竟不是国人建立的,而是小鬼子兴建而成。1931年,小鬼子全面入侵东三省,短短三个月时间,东北沦丧,这萧山县自然也落入了小鬼子的手中。因着萧山县紧邻渤海湾,虽然因着山脉阻隔,无有出海港口,可因着地势在辽东半岛距离渤海湾的直线距离最近,因此,便在这阻碍萧山县与渤海湾联系的天荡山,设置了观测站和兵站。

而有了这兵站后,自然有士兵,有了士兵,自然就有枪炮,有了这枪炮,当然得有枪炮维修所,是以,这建德五金厂便应运而生,当然,当时可不是叫这名,后人亦不会用鬼子取的名儿。四五年解放后,这鬼子的兵站被苏联老毛子占领,作了营地,这枪炮维修所因着鬼子经营有日,已然初具规模,是以,老毛子就地取材,便也拿来作了械所之用。

四五年九月,国内两大党二次谈判后,萧山县被苏联移交给了**。四六年,两军抢占东北,四平之战后,我军暂退,直至锦州之战落幕,萧山县才回到我军手中,至此,萧山县枪械所几经易手,终于落入了我军手中,而后,自然而然成了四野旗下的一家军械所。

直至五零年,东北全境的土匪被肃清,这建德五金厂才结束了他枪械所的前半生,有了现在的这个名字。再后来,五金厂先后生产过半导体收音机,简易自行车,乃至军用摩托轴承,直到三大改造完成以后,五金厂才算有了固定的生产任务。那就是为花园地区的几大金属制品厂,生产螺丝,轴承。各种金属架。当然,偶尔也承担少许炼钢任务。毕竟五八年往后的头几年,全国大炼钢时,这五金厂的炼钢高炉因为有专人指导,不似普通公社那般胡乱垒就土坑炼钢,却是架设成了颇有模样的高炉,是以,这炼钢的任务。断断续续,也就延续了下来。

谁成想,就是这一年不过几次的炼钢任务,就在1980年新春伊始。便出了这等重大事故——锅炉爆zhà

,三人死亡,十二人重伤!

却说薛向听到锅炉爆zhà

的消息,脑子嗡地一下,便乱了方寸。你道他是担心锅炉爆zhà

。给本就经营苦难的建德五金厂带来灭顶之灾难,还是忧惧这建德五金厂因为爆zhà

,变成一个吞噬资金的大黑洞。

都不是!

原来这会儿,薛老三脑子里竟条件反射一般,生出了无边无际的恐惧。那恐惧仿佛撕扯得他魂灵要离开这具身体一般。因为,他这融合了两世记忆的灵魂,有一半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锅炉爆zhà

,父母双亡,四兄妹自此孤苦无依,这沉痛的记忆,几乎要将那一般灵魂激打得复活过来一般。

“薛县长,薛县长,你……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领导们都等着您开会呢!”

亏得这时略有喘息,恢复过来的何麟见薛向面有异色,宛若失常,急忙扯着他身体,边大声呼喊,边死命摇摆,才又将薛向从无边恐惧中扯了回来。

“喔……喔,开会,开会……”

薛老三回复过心神,后怕不已,嘴上略略敷衍着何麟,脚下却是迈开了大步,因着,心思全在后怕上,眼神哪里顾得上看路,飞驰得身子,撞在微开的大门上,砰的一声,竟将门板撞飞出去,看得一边的何麟心底发麻,暗自叫道:这薛县长莫非经不得事儿,给吓傻了!

薛向当然不是吓傻了,这会儿,他只想用剧烈活动身体,让这身体发热发痛,靠着这感官上的触觉,让他真实的接触这个世界,抵御方才的失神。

却说财会中心的所在就是原本的财政局,地处县委大院西南二里左右的位置,因着为让躯体发热,薛向一路奔行,全力施为,速度自然快得惊人,一路上不知惹来多少惊奇眼光,好在这会儿建德五金厂锅炉爆zhà

的消息已经传遍全程,识得薛向的,便道薛县长热心公事,心系百姓,才会如此惶急,倒是无人着眼于他那变态的速度。

薛向奔行急速,上得县委三楼时,浑身发热,心神已然大定,刚转过楼道口,便遇上了急步而来的县委宣传部长铁通。老头子这会儿哪里还有弥勒佛的笑模样,一脸的凝重,瞅见薛向,步子又加快几分,迎了上来,和薛向握握手,叹道:“多事之秋啊,薛县长,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薛向点点头,算是应下,未待答言,楼道口,便又有咚咚脚步声传来,探眼看去,正是常务副县长王维、县委副书记卫清风、副书记王建、纪委书记齐楚四人联袂到来。

薛向和铁通对视一眼,便停下脚步,待几人上得楼来,冲几人打声招呼,便让在一边,待卫清风、王建当先通过后,方才又迈动脚步,跟行了过去。

因着此次常委会是紧急召开,又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伤亡事故,会上倒是无人废话,卫齐名红肿的眼睛,介shào

完基本情况,便把话语权交给我俞定中,毕竟严格说来,此事是县府事务,该由俞定中拿出具体方案。

好在此等事故,算是大事,而应对这种大事故,积年官场老手心中往往就有着一套“大事大约,小事小心”的行为准则。意思便是这等大事,往往就有固定的处理章程,形成了固定套路,大约照办即可,而若是拿到常委会上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反倒要小心了,因为这种事轻易上不得台面,上的台面,则必是内有乾坤,而这种小事又没有前例可援,反而难办。

是以,俞定中接过卫齐名递来的烫手山芋,倒也应付得得心应手,先是安排了与会的县府两位副县长王维、薛向,分赴现场、医院,查看具体情况,慰问安抚受伤群众家属;又强调了安全生产的重yào

性,要求铁通领导宣传部打一次宣传战役,切实落实好县委的指示精神;三则要求廖国友领导县公安局加强警戒,维护稳定大局……

俞定中一二三四,说得头头是道,也甚是详细,方方面面都交待了个清楚,可与会人员,却是谁也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反而若有若无的目光,全盯紧了薛向。因为俞定中说的这些,大家心知肚明,闻头知尾,反而是这最要紧的事儿,着落在这最要紧的人身上,才叫人担心。

果然,又过片刻,俞定中终于安排完了任务,扯上了本次会议的戏肉,“薛向同志,财会中心还剩多少钱?”

却说俞定中怎会不知dào

县里还有多少钱,财会中心的这点家当,在萧山县可谓是举县瞩目,而他故yì

问询薛向,除了挑起话头外,其中自然隐含了推卸责任的成分,毕竟他这般问的潜台词便是,现如今你薛县长理财,县里有钱没钱,有多少钱,我都不知dào

,这会儿出事儿了,你拿不出钱来,可怨不着我!

这便是问话的艺术!非老官油子不能为也!

薛向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此刻,却是无心也无力与俞定中相逐于这点沟沟角角,便道:“还剩九万八千二百五十六毛三分钱,应付五金厂的事儿,该是够了!”

薛向一语既出,满场俱惊,无数视线投了过来,更有紧邻他右手位置的铁通,悄悄在桌底下,用脚磕薛向的脚踝。薛向余光尽览众人神情,心底却是好奇众人为何如此情状。

未几,俞定中便替他揭开了答案:“薛县长的意思是这钱由财会中心出,那应付完五金厂的事儿后,下月,县里的财政工资如何开付?”

话至此处,薛向才算弄清楚其中症结,原来人家都在惊讶自己太痛快了,把屎盆子主动端了往自己头上扣。可这会儿,薛向却是奇了,这钱难道不该县里出么?更何况,若是真不该县里出,那你俞定中干嘛忽然问财会中心还有钱财几何?

一念至此,薛向便明白了,出钱之所还有他处,那便是五金厂本身,因为时下,时下工人都是以厂为家,而工厂几乎承包了工人的生老病死,包括结婚取媳妇儿,乃至孩子上学。可薛向总摄全县财政几个月,自然知dào

五金厂现在深陷三角债危机,压根儿就是个空筒子,连固定利税都叫不上来,哪里还有钱去补偿这些身亡和受伤的工人。

却说这会儿,薛向不仅窥破了众人惊异的原因,自也明晓了俞定中此问何意。无非是在说,你薛某人同意由县里给那些工人出钱,不是别人逼你的,自己顶的雷,自己抗,至于这原本是给全县吃财政饭人口的工资,被你劫支了,那财政缺口自然该你补上,发工资的事儿,也该你想办法。

“五金厂现下空筒子一个,县里不给开支,叫那些遭遇劫难的工人如何渡过?再说,事急从权,咱们也只能先顾眼前,至于下月的财政工资,不还没到么,先应付眼前再说,难不成俞县长还有更好的主意,那我洗耳恭听!”

出现这等惨事儿,薛向原本心火就旺,而俞定中这会儿却屡次耍弄心机,薛向自然呲牙!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医患矛盾

薛向话语中的火药味儿,在座诸位自然都咂摸得出来,或许尽都知dào

俞定中暗藏机心,可官场本来就讲究折冲樽俎,趋利避害,眼下有了风险,避开,乃是人之本性,你薛某人自愿跳出来顶雷,就怨不得人家俞县长就坡下驴,金蝉脱壳。

果然薛向话音方落,副书记王建便发言了:“薛向同志,县里的财政一事,年前的工作会议上,已经议定,由你全权负责,现下五金厂出了这么个情况,亟需资金周转,本就该你领导的财会中心全力筹措,切莫心生怨怼才是。”

王建说罢,不待薛向驳斥,铁通一叩桌面,道:“王书记这话怕是不妥吧,人家薛县长就是问俞县长有没有好的办法,实是请教之意,如何就让你理解出了怨怼心思。不过,要我说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一股脑儿地推给人家薛县长,本来薛向同志领下全年的财政负担,就已经够承重了,在座的同志们都是明白人,自家心头略略一算,就知dào

这其中还有多么大的缺口,此项任务是何等大的担负!

是以,再往薛向同志身上加担子无论如何不合适,要我看还是按年前议定好的筹措款项算,薛向同志只要筹措到了上次会议约定好的款项,便算完成任务,至于这次的应急经费,可以由财会中心先行垫付,应付眼下的危机,至于这笔钱怎么算,我看要么在薛向同志的总筹款数额上消减掉这部分,要么周转到明年的财政预算上!”

铁通一番话罢,薛向才第一次对这位胖乎乎,笑兮兮的老头子生出真真切切的感激来,也第一次体味到浮沉宦海有个盟友的好处和重yào

性来。诚如眼下,铁通一席话,可谓是将俞定中引而不发的话。说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这账目掰扯问题,本是众所周知。而不便言道的事儿,却被铁通拎上了桌面。拆解个干净,大大化解了薛向的尴尬和难题。

而铁通的这番话,却又没一句是薛向能说,方便说的,若无铁通挺身而出,只怕薛向也只得再吃个哑巴亏,接下五金厂的这笔财政烂摊子。为本来就已经雪上加霜的财会中心再添沉疴。

却说铁通话罢,王建还待再辩,卫齐名忽然插言道:“行了,都什么时候呢。还计较这些犄角旮旯,眼下的第一要务是收拾五金厂的局面,安抚伤患至于,让五金厂尽快投入生产,没别的事儿了。就按县长方才布置的措施,一项项落实,散会!”

说完,卫齐名撩开椅子,便大步出门去也。

卫齐名走得干净利落。可临走前的那句话,却结结实实地砍了薛向、俞定中各一刀。因为那句“都什么时候呢,还计较这些犄角旮旯”名为叱责长篇大论的铁通,可谁都知dào

斥的是这场辩论的始作俑者俞定中。而卫齐名一句叱责后,便宣bù

散会,看似是教xùn

了俞定中,维护了薛向,实则不然,因为铁通提及的实jì

问题——应急经费的出处和结算问题,却被他强行回避了,以后如何掰扯,对薛向而言,怕又是笔糊涂账,而对他卫齐名而言,则是收发由心,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不过,薛向虽然窥破其中阴私,却是无心纠结,因为此刻,他正一脑门子官司,不光是建德五金厂的善后应急,还有奔赴靠山屯接受大棚技术的人选问题,千头万绪,俨然成了一团乱麻子。

可再乱,薛老三也得捋顺了,毕竟事已临头,不面对却是不行。

下午两点半,薛向赶到萧山县人民医院,刚步进医院大厅,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但见整个医院大厅,宛若成了灵堂一般,白绫缟素,红烛遗像,披麻戴孝者,聚集一堂。

不知谁喊了一声“薛县长来了”,霎时间,便有三五十人朝薛向未来,眨眼间,就将其围在大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薛县长,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父亲可不能白死啊!”

“是啊,薛县长,咱们工人给厂子干了一辈子,到老把命也搭上了,可这是天灾,也怨不着别人,可厂里该给的照顾、补助可不能少啊!”

“薛县长,我们要求不高,不幸遇难的,就按厂里原定的抚慰标准就行,但有一点,不兴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家里有子弟的,该替补上班的,得替补!”

“……”

一堆人七嘴八舌,围着薛向,就倾泻起口水来,俱是摆事实,讲道理,提条件的。薛向听在耳里,虽觉杂乱、无礼,却也能理解这群工人的心情。毕竟这个年代,工厂俱是国营,工人们以厂为家,数代交替,有这种诉求,乃是最正常不过。

可人多口杂,薛向只生两耳一口,无论如何也遮应不过来,几次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片刻,可满场群情激奋,哪里有半分效果。

忽然,人群中有一身着蓝布工人服的方面大耳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同志们,静一静,咱们有要求,总得一个个说吧,薛县长也不可能一下子听这么多人说话吧,再一个,薛县长来看咱们,肯定带来了县里的最新指示,咱们何不先听薛县长说说呢。”

那方面汉子声若洪钟,嗓门极大,将满场的喧嚣都盖了过去,且这汉子似乎在工人里,极有威望,听他发话,场面立时就稳住了,众人杂乱的应和一声“听薛县长说”,便静了下来。

这时,人民医院的院方已经得到薛向到来的消息,院长付建威领着三五大白褂,急匆匆迎了过来,挤到近前,便“哭诉”开了:“薛县长,您来的正好,您看看我们医院快被他们搞成什么了,再请一群喇叭师傅,就赶上殡仪馆了,我们院方几次劝说,他们都不听,再这样下去,医院还怎么运营,再一个,送入医院的工人俱是重度烧伤、烫伤,消耗掉了医院不少压箱底的救命药,这手术费咱们就不说了,可这笔医药费用,得赶紧补齐吧,不然,医院的经费缺口就太大了,可我们几次给五金厂打电话,竟没找着一个当家的,薛县长,您可不能不管……”

谁成想付建威的到来宛若点燃了火药桶,他话未讲完,场面就乱了。

“狗日的付建威,你他娘的黑了良心,对咱们无产阶级工人兄弟,竟没一点阶级感情……”

“就是,你们人民医院也太霸道了吧,打着人民的旗号,压根儿就不体恤人民疾苦,我看改名叫资本家医院才对!”

“呜呜呜呜,当家的,你死的好惨啊,医院的怕咱们花不起钱,不给你用药,就活活地把你给治死了啊,弄死人了,还不算,还不准咱们哭几声,你走了,可叫咱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我,我也不活了,我去寻你来了……”

“……”

场面一时乱到了极点,有哭喊的,有跳脚叫骂的,有死拉活拽,嚷嚷着要撞墙殉夫的……

更因为方才付建威一句药物珍贵,催交药费的话语在前,那位嚷嚷着因自家花不起钱,男人被治死的妇女一声喊出,两厢印证,立时便有了最直观的“医院惜药,故yì

放任伤患死亡”简单推论,在一众工人心底形成。

霎时间,哭喊便成了嘶吼,撕扯便作挥拳,一群人围着付建威三五人,就要抡拳头。

就在这时,薛向终于动了,但见他挥手拨弄几下,便将堵在前面的人群,分了开来,和付建威一众接上了头,继而,气运丹田,舌绽春雷,喝道:“住手!”

短短俩字,满场宛若响起了霹雳,震得众人耳膜都隐隐作痛,混乱的场面立时静了下来。

这时,众人才想到,真真说了算的,有能力收拾场面,也有能力收拾自己的大人物,就在眼前!

薛向双目圆睁,狠狠朝场中众人瞪去,视线所过,各式或不忿、或委屈、或酸楚的眼神,皆闪避开去,终于,薛向指着方脸蓝布褂开了腔:“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忙着打闹,把医生打死了,谁给你们的儿子,丈夫,兄弟治病,行,喜欢打,喜欢闹,是吧,那我现在让开,你们再打,再闹给我看!”

说话儿,薛向果真后退几步,腾出了空当。

这会儿见薛向发怒,场中众人俱是惶恐,生怕这位一发狠,真个撒手不管了,那眼前的烂摊子,可真就没法儿收拾了。是以,方脸汉子急道:“薛县长,刚才是大伙儿一时激愤,请您理解,毕竟躺在里边的都是咱们的亲人。再者说,这姓付的说话太气人,一副资本家嘴脸,大家伙儿听得实在来气,恰好,刚才又有一位工友不治身亡,这会儿,他说没钱就没药的话,不是火上浇油么?”

“什么,又死人了!”薛向大惊,扭头冲付建威道:“付院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院方莫不是真的因为入院的工人同志们没钱,就停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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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薛裕禄”

付建威闻言脸色急变,嚷道:“薛县长,您可不能偏听偏信啊,我姓付的就是再胆大包天,丧尽天良,也不敢做出这等事啊,不信,我可以把主治医生叫过来,您亲自过问,还有各种化验单,用药报gào

,药检反应,我们都存底了。”说完,便扭头冲左侧的高个儿医生喊道:“小吴,把昨天负责给乔大国做手术的老王叫来,还有关于乔大国的所有单据,都一并带来。”

那高个儿医生领命,正要离去,却被薛向挥手止住:“行了,有你表态就够了,我相信咱们人民医院的医德。”说完,又冲先前那哭喊的妇女道:“这位大嫂,你若是心存怀疑,稍后,可以跟随付院长去检验各种单据,我保证萧山县人民医院必将全力配合你的调查。再一个,人死不能复生,生者伤悼之余,重新面对生活,活得快乐,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告慰。”

那妇人原本就是气急攻心,哀痛丧夫之余,恰又碰上付建威催交医疗费,这才说的那番话,其实,她心中却是不信医院会真的见死不救,毕竟眼下不是后世,没有先交钱,后治病一说。再者,她自然也知dào

今次丈夫是工伤,医疗费用不用自家掏腰包,而院方显然也熟知此点,自然更没有担心伤患交不起医药费,而停药的道理。

这会儿,见薛向和颜悦色,温声细语,那妇人畏惧之余,心下感动,便道:“算了,大国伤得本就极重,我心里也是有准bèi

的,生死有命,怪不着医院。只是,县长啊,我家大国可是为支援国家建设而丧命的。补助不补助的,我就不求了。只有一点,我家建设已经十六了,得顶上我家大国的缺,不能因为大国死了,让咱这一家子没了活路啊。”

这会儿的工人最着紧的不是工资高低,福利多寡,最在意的乃是这个工人的身份。因为有了这个工人身份,各种福利、待遇自然也都有了,等于捧上了铁饭碗。而眼下的工人,在国内的各个阶级。职业中,几乎是仅次于官员和军人的,乃是顶顶重yào

的身份。所以,各大工厂,才会出现老工人、技术熟练工。未到退休年龄,便主动下岗,给自家子女腾位置的普遍现象。

眼下,这位妇人,正是此种情况。她宁愿不要那有可能相当于死者乔大国十数年工资的补助,也要薛向答yīng

她,让她家并未成年的小子顺利顶班。

那妇人言词恳切,求告神机,拉扯着薛向的胳膊就要跪下来,慌得薛向赶忙把她扶住:“这位大嫂,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干什么……”

不料那妇人的话,好似点醒了众人,立时便有十数人齐齐开了腔,七嘴八舌,虽然杂乱,表达的却如那妇人一个意思,那就是可以不要赔偿、补助,但一定要让伤患家属子弟顶上班。

说实话,薛向来前,本以为接手的是个烫手山芋,怕一众工人狮子大开口,可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的工人竟是单纯得可爱,竟只要这小小的要求便满足了,反倒弄得薛向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众伤患家属见薛向迟疑不决,以为事有不谐,便有人心思暗动,学了那妇人一般,跪了下来,这一跪,立时起了连锁反应,十数人皆弯了身子,便欲跪下,薛向见此情状,哪里还顾得上感概,急道:“同志们都起来,起来,这个要求,我代表县委县zf答yīng

大伙儿了!”

说实话,眼下,县里最缺的就是钱,只要能少花钱,什么样的条件,都舍得开出来,何况这点本应该给予的照顾。

薛向话音方落,肃杀的场面立时一变,竟有人忍不住激动,欢呼出声来。薛向见之,并不以为这等人没心没肺,不为死伤者愁,只为如愿喜。因为他实在是太理解这个时代一个工人的身份,对这一家人的重yào

性了,毕竟死伤者已成客观事实,哀痛并不能改变现状,只有子弟能如愿接班,才是一家人能继xù

生存的希望。

却说薛向安抚好一众家属,又冲付建威道:“付院长,我这次来是奉了县委的指示,县委要求人民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伤者,至于医疗费用,你无须担心,一切由县里担负!”

闻得薛向如此表态,付建威才算舒了口气,毕竟他可知dào

眼前的这位薛县长眼下,正掌管本县财政大权,有他作保,当保无虞!

薛向调理好医患双方后,并未着急离去,而是进了病房,挨个儿看望了伤者,但见一个个被裹成粽子一般的病人,薛向心下悲戚之余,并未说什么关心,慰问的官话,而是直接将先前在大厅答yīng

诸人的“顶班”之事,又重复保证了一遍。果然,此话一出,一屋子的病患,都吱吱唔唔地开了声,更有甚者,躺在床上,不住拿脑袋碰枕头,显是在以示感谢。

薛向最见不得这等凄凉惨状,稍待片刻,便道告辞。因着薛向这半年多在萧山县做下数件大事,影响极大,其中那次,薛向住院,数千人自发点灯祈福,更是传为美谈,是以,这薛向到来时间虽短,在萧山县普通百姓之中,口碑极好。

今日,五金厂的一众工人家属,切实面对面接触了一回,又逢薛向替他们解决了心腹大患,自然对其观感更佳,感恩戴德,是以,一众人等不听薛向劝阻,执意送薛向出门,这一送竟送到了医院门外,方才转回。

望着回身的众人,薛向感概良多,这最普通的芸芸众生所求实在不多,即便是承shòu了巨大的灾难,要求的也不过是有希望地,有保证地继xù

活下去。

“领导,您才来萧山县不过半年,在老百姓中的威信可真高啊!”

这会儿,也跟出门来的楚朝晖,看着那帮远去的工人家属,同样也心生感悟。

薛向摆摆手,道:“我哪里有什么威信,不过是咱们有最好的群众,只需点滴关怀,他们就涌泉以报。”

楚朝晖道:“领导说得在理!不过,我方才说您威信高,可不是指眼下的事儿,您来咱们萧山县虽然不长,可着实办了不少实事儿,尤其是那回抢险救灾,您拿抱沙袋跳河,去堵缺口,可是传遍了全县,咱们萧山县多少年都没遇上这么让人掉泪的事儿了,多少年都没出现您这种好干部了,您还不知dào

吧,下面的老百姓,都私下里喊您薛裕禄呢!”

“啥玩意儿?”薛向没听清楚朝晖的最后仨字。

“薛——裕——禄,就是党中央号召全国干部学习的那位人民好公仆焦裕禄的裕禄!”

楚朝晖一字一顿,再加上又给了如此清晰的备注解释,薛向这回算是听清了。可这一听清,差点儿没吓得跌个大趔趄,他倒不是认为老百姓如此称呼,意有不祥,毕竟那位人民的好公仆寿只四十二,算为夭折。而是觉得这“薛裕禄”仨字的评价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他有些惭愧了,毕竟那位焦裕禄已然在党内封神,成为旗帜一般的传说级人物,而人家的所作所为,确实配得上如此高的礼遇。

而今,以他薛某人比之那位,他实在是惶恐之至。毕竟他薛某人自家事自家清楚,虽然是真心想给萧山县的老百姓做些事儿,可私下里,确实贪图享乐,好逸恶劳,比之人家,差得可不只十万八千里。再说,他也不想因为戴了这“薛裕禄”的高帽后,就转变自个儿的生活方式,那真就成了虚名累人,活得辛苦了。

却说楚朝晖见薛向沉吟不言,以为自家领导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荣誉中,笑道:“领导,您可得挺住了,别人都是被困难击倒,您可千万别反其道而行之,被荣誉击倒了。”

相处有日,楚朝晖早熟悉了薛向的脾性,知dào

自己适当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并不会招致薛县长的厌恶。

果然,薛向并不着恼,笑道:“行了,别跟我这儿练嘴了,我这儿有件大事儿,要你去办,可由信心!”

楚朝晖忽然一个立正,肃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你倒干脆,不听什么任务,就敢拍胸脯应下?”

“为领导分忧是我的本分,再说,领导有识人之明,决计不会交待给我超出我能力以外的任务!”

楚朝晖依旧干脆,薛向拍拍他肩膀道:“你倒机灵,是这么当子事儿……”

说话儿,薛向就把去靠山屯接受大棚技术的事儿,和楚朝晖说了,为免庞杂,薛向并未直说是接收大棚蔬菜的生产技术,只说是一份文件,楚朝晖性子沉稳,也不多问,领下任务后,便问何时出行。

薛向道:“越快越好,如果方便,和家里打声招呼,现在就出发吧,对了,叫上王刚主任,毕竟路途遥远,你们二人也有个照应!”

楚朝晖沉声应下,便待告辞,哪知dào

不待他话音出口,不远处的路口忽然驶来一辆警用偏三轮,那三轮来势极快,转弯时,亦不减速,转瞬就到了医院大门口,不待发动机熄火,主驾上的那警服青年便跳了下来,径直朝医院内跑去,边跑边喊:“薛县长在哪儿,快到我去见薛县长,晚了,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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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工人有力量

“我就是薛向,发生什么事了!”

薛向呼喊一声,那警服青年问声,回过头来,待瞧见薛向,三两步就从医院前的楼梯道上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不待气息喘匀,便扯住薛向的胳膊,急道:“薛县长,您快跟我走吧,晚了,怕是要出人命了,那边都动枪了!”

起先,薛向还想着让这警服青年细细道出别情来由,可一听要动枪了,哪里还用细问,自然知dào

定是出了十万火急之事,当下,便再不犹豫,吩咐侧立一旁的楚朝晖按先前预订的计划行事,便跳上主驾座,一脚踹响了机车,冲目瞪口呆的警服青年吆喝道:“愣什么,快上来!”

那警服青年赶紧三两步,跳上跨斗,机车轰鸣一声,便蹿了出去。

薛向把油门拉到了最大,边在让警服青年注意指路,边出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这一问之下,竟叫他浑身打个激灵。

原来,今天中午的紧急常委会后,常务副县长王维便如薛向一般,在俞定中的安排下,来到了建德五金厂,调查事故的起因之余,顺便也安抚工人、群众,外加主导建德五金厂尽快恢复生产建设。

谁成想,建德五金厂陷入三角债危机已久,去年不到年关,账面上便彻底空了,原本厂子里没钱的事儿,除了几位厂领导外,普通工人原也不知dào

,即便被拖欠了两个多月的工资,也没谁往厂子快维持不下去上着想,毕竟这拖欠工资的事儿,厂子因为资金周转问题,是常有的事儿。

可这时,恰恰发生了煤炉爆zhà

,出现了重大伤亡。这时,你建德五金厂便是再没钱,也得想办法启动应急程序。救助伤患,安抚余孤吧。可谁成想厂党委班子开会良久。依旧没拿出个具体办法来,后来,便听说党委班子上,几位领导为救助资金的事儿,吵成了一锅粥。再后来,消息进一步明朗,厂子已入绝境的现状。便被传了开来。

这下,建德五金厂的工人们就炸开了锅。

想这建德五金厂立厂数十年,许多工人更是三代人都在厂子里上班,这厂之于他们。与家无异。这会儿,有消息传来,说自己家快维持不下去了,生活费发不下来不说,只怕还得破家。任谁也得激动得难以自持。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萧山县县委在召开紧急常委会,而建德五金厂亦在召开紧急党委会。下午一点十分左右的时候,建德五金厂艰难处境,被近五百工人获知;一点半的时候。上千职工并家属在建德五金厂办公大楼下集结,向厂领导讨要说法;一点四十五分,王维带领着副县长李伟雄,县zf办主任田伯光一行,乘坐一辆东方红拖拉机,突突突,进了大院,没说上三句话,便被集结在大楼下的上千职工、家属给围困住了。

当时,现场的局面并未失控,毕竟县委来了领导,是来解决问题的,五金厂的一干人等自也知dào

,围住众人,无非是想讨个说法,变相施压,以求问题能得到最快速度的解决。而王维生为县府二号,也非是无能之辈,这种场面在浩劫时期,也是寻常见,是以,并不怎么慌乱。

当时,王维便寻了处高地站了,要过几个电喇叭,便循规蹈矩地要工人、家属们,谈困难,讲问题,并承诺县委县zf一定尽最大能力加以解决。

却说,这王维领着县府一众大员到了,五金厂正开会的党委班子成员,自然很快就获悉了,也迅速赶了过来。

如此三方齐聚,本来是解决问题的良机,可偏偏就在此时,问题又出了岔头。县公安局局长尤勇接到情报,说王维等县府要员,被上千群众围困,于是,立马带着县公安局大部队杀奔过来,这数十警察来了不算,竟俱是荷枪实弹,持棒拿铐,气势汹汹,俨然一副惩办阶级敌人的模样。

你说这尤勇来了也就罢了,即便是将气氛冲击得严肃、紧张了,你尽可不说话,侍立一旁,维护秩序,静听人家三方会谈也就罢了,可人家偏不,来了,就是喧宾夺主,立时抢夺走了王维的话语权,俨然卫齐名、俞定中齐齐附体。

这家伙先是吆五喝六地要求在场的上千职工、家属扯开压根儿就不存zài

的包围圈,又严词喝令众人认清形势,放qì

抵抗云云,几句话一扇呼,场面彻底乱了。要说这工人本就是群聚极强的群体,人上一百,便成气势,人聚过千,那羊群效应便立时产生奇效,一众工人的胆量、气势立时陡生,竟结成人墙,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

更有选出的数位工人代表,喝问王维,到底是解决问题来了,还是制造麻烦来了。

要说这王维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被尤勇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乱场面,本就十分不满,这会儿见局势急转直下,立时也急了,指着尤勇的鼻子,要求他领着警察部队滚蛋。可这尤勇原本就不是萧山县土生土长起来的干部,乃是省公安厅直下的空降兵,后台极硬,在萧山县除了稍微买卫齐名几分薄面,便是他公安局的直属领导县府一二号,也轻易使唤不动他。

眼下,正是此种情况,王维暴跳如雷,尤勇却道接到廖书记传达县委指示,他尤某人在此危急时刻,必须维护好全县的安全稳定大局,又说王县长若是有疑意,或者执意要公安局撤tuì

,请向县委请下手令,否则,他尤某人自当以落实县委指示为第一要务。

尤勇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刺激得王维直欲三尸神暴跳,哪知dào

就在王维和尤勇纠缠之际,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儿发生了。

工人们堆起的人墙中,一个瘦猴模样的青年,忽然指着尤勇身后的那群警察喊道:“就是他,就是他,第三排的那个矮子,今天早上,我亲眼看见他和几个人,拿了老虎钳,在锅炉阀前比比划划,上午锅炉就爆zhà

了,这早不爆zhà

,晚不爆zhà

,怎么他一拿老虎钳晃悠,就爆zhà

了,天下岂有这么巧的事儿!”

那瘦猴一语既出,原本冲突、炽热的气氛,霎时间,就凝固了,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太有颠覆性了。因为这锅炉爆zhà

,所有人想的都是年久失修、操作不善,才导致的,压根儿就无一人想到竟会是人为的,恶意的,毕竟这锅炉又非能化作利益的实物,再一个,有心害死十多位工人之人,那该是何等丧尽天良之辈。是以,才无一人往人为因素上思想,便是俞定中在先前的常委会上,也没怎么提调查事故起因,而只让铁通做好安全生产的宣传工作。

而令人感到颠覆性的是,做此恶行之人,此刻,竟然就站在眼前,非只如此,还穿着警服,以执法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无论如何,让人思忖不通。

短暂的凝滞过后,场面宛若一块瞬间冻结的冰棱霎时间破碎一般,离开噼哩叭啦,喧腾开来。无数工人,家属揪住那瘦猴青年,要他说个清楚,而尤勇那边则更是直接,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便令三五警察,上前抓捕妖言惑众,败坏人民警察形象的反革mìng

分子。

警察这厢一动,那边的一众工人自然顾不上问询,硬结了人墙,死命不让警察通过,毕竟这会儿,瘦猴青年也只是空口无凭,可单看尤勇这迫不及待的抓人,以及稍微动下脑子,便知这等大事上,旁人避之尚且不及,哪有胆量主动跳出来扯谎,是以,有点城府的工人,便大概猜到瘦猴青年说得定是实情无疑。

这会儿,虽不能完全断定,拿老虎钳比划,和锅炉爆zhà

有必然联系,可眼下,保护瘦猴青年,不让这唯一的线索断了,便迅速成了在场工人的共识。

那边警察如狼似虎,这厢工人群情激奋,冲突迅速升级。民警们仗着手握天然执法权,气势汹汹,率先就动了手,这一动手,那边的一众工人原本就因群聚效应壮大的胆气,外加这惊天秘闻激起的悲愤,立时,也不管对面相持的是什么国家强力机关,竟也跟着动起手来。

这边一千,那厢数十,若真玩儿命打起来,这数十自然敌不过这上千。不过,强力机器到底是强力机器,此时到来的数十民警中,配枪的不少,砰砰砰,尤勇当先冲天开了数枪。在他想来,这帮没见过阵仗的草芥小民听见枪响,还不吓尿了,难不成还敢反抗。

可尤勇万万没想到,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况且这群情滔滔,非是恫吓所能压服。是以,这数声枪响后,场面立时由混乱,转为失控,上千人竟玩儿命地朝警察们冲了过去。

这边,千人奔突,势若江河,岂是几只手枪所能对抗的,那边尤勇久历阵仗,最是清楚这等场面下,除了奔逃,别无他法。

思想指挥行动,一念既起,尤勇二话不说,立时就逃了,这边尤勇一逃,数十民警自是有样学样,眨眼间,就逃了个干净,只余二三倒霉鬼,陷进阵中。

ps:这章算是昨天的第三章,抱歉,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今天还要上班,趁上班又写了1千,才够三千字,抱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薛县长来,就谈!

却说尤勇再次带着萧山县全部警力赶到时,场面的艰难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万万想不到除了大革mìng

时期风起云涌过一段时间外,老实巴交了几辈子的工人草芥竟然真的敢和zf玩儿起了对抗。

原来,先前在厂办大楼外的上千工人,这会儿已经撤了个干净,而这“撤”却非撤散,而是撤tuì

,除去原先群聚的家属、老弱外,这会儿,数百青壮工人竟挟持了被尤勇丢下的王维等一干萧山县zf要员,外加建德五金厂的一众领导,进了厂办大楼内,并用大楼内的桌椅封死住了大门,和窗户,且二楼的玻璃大厅外,架起了高音电喇叭,正一遍遍地控诉着公安局的暴行。

这回,尤勇彻底傻眼了。他倒不是对那高音喇叭的控诉,心生恐惧,而是眼下的烂摊子,叫他无从着手。因着,他方才只想着带了大部队回来,再好好收拾那帮土顽,压根儿就没向县委汇报建德五金厂的险恶局势。可眼下的情况,哪里还是能瞒得住地,搞不好就是一场恶**件,**。

毕竟眼前对抗zf的不是什么无识农民,而是最先进的生产力代表——工人,共和国建国以来,只听说农民对抗zf,还从未听过,工人集结抗法。

搞不好,这次的事件不只开了花原地区的先河,怕是要闹到省委。当然,他尤某人背景深厚,新近又靠上了京城的大人物,再加上,自问在此次事件中并无甚过错,而唯一的缺口已经堵死,自然无所畏惧,可事情闹得大了。只怕也少不得吃些挂落。

却说这尤勇自打从省公安厅空降到萧山县掌控这一号暴力机关,已有两年,往日他纵横县府。是谁都不看在眼里,即便是萧山县一号。对他有绝对领导和任免权的卫齐名,他尤某人也只是面上尊敬,尽量配合,心中却是从无半分畏惧,而今次,竟是头一回心中有些没了底气。

此次尤勇再至,带得大部队。可谓是全副武装,为了震慑这帮工人,更是长枪短枪带了一堆,甚是还搜出了公安局仅有的重型武器——重机器。当然。这些玩意儿带至此处,压根儿就是吓人所用,即便是全上了弹药,可尤勇压根儿也没打算,也不敢真下令开枪。

原本。尤勇以为这回,他天兵一至,众土顽俯首就擒,可眼下的情况,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口,总不至于,真指挥大部队抢攻大楼吧,搞不好,就把对持,彻底变成了流血冲突的恶**件。

尤勇在大楼外,是踱了一圈又一圈,脑子里却无半分主意,沉吟良久,终于也不得不撕下蛮横嘴脸,扮上温柔模样,竟要过一个电喇叭,温声细语道地谈条件,讲政策,并一再保证只要工人们放回王维等人,并放qì

抵抗,县委一定既往不咎。

却说就在尤勇苦口婆心、委曲求全地讲演时,二楼大厅内,数十位原建德五金厂的车间主任、段长、班长,以及被选举出来的普通工人代表,也济济一堂,开起了小会。

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事先谁也不曾料到,这会儿,众人热血过后,却是陷入了深度惶恐,毕竟谁都知dào

暴力冲击公安干警、扣押县委县府领导,在古时候,便是造反,而即便是在现下的新社会,也是不得了的罪过。尽管众人自问有理,自问是一时冲动,可事情到底已经做下了,有理也成无理,后悔怕也是晚了。眼下,唯一奢望的便是尽量减轻罪责,当然,更重yào

的是,维持住厂子的存zài

,毕竟这是所有人生存下去的底线,亦是此次暴力抗法事件的源头。

当然,要争取这一切,靠楼下那个端着大喇叭,呼喊瞎喊的红脸胖子是觉得不成的。于是,一众人等,便围绕着谈判对象争执了起来。

有的说,就近和被“安置”在厂长办公室的王伟谈,毕竟他是县委常委,又是县府二号,官比那个尤勇大多了,说话保管顶事儿,再一个,看他先前模样,也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还和尤勇发生了争吵,显然是个好官。

这位说完,立时便有人反驳说,绝对不行,现下王县长虽然就在近处,可他眼下的情况,不论我们怎么辩护,只怕都有被咱们劫持的嫌疑,即便这王县长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和咱们谈妥了条件,到时候,县里以被胁迫条件下议定的承诺,不是出自本心,没有效力,咱们的一场努力便算白费了。

这位的观点,论据充分,论证合理,立时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

既然现在被安置在厂长办公室的一众县里的大官,不是合适的谈判对象,那众人也只得把目光转向县里。

立时,便有人说找俞定中,他是县长,咱们厂子正归县zf度管,他的保证,应该最靠谱!

这位话音方落,便有人反驳说,找俞定中,还不如找卫齐名,这俞县长是有名的怕招灾惹祸,咱们找他谈,只怕是谈上三天三夜,他也给不出半点保证,而卫书记就不一样了,他在萧山县一言九鼎,又素来敢做敢当,他的话,想必不差。

这位说完,众人皆点头同意,眼见着,便要形成决议,忽然,又有一五十岁左右的壮实老工人说,绝不能找卫齐名,你们不了解他,我当年和他共过事,六七年,挺进花原时,我可是见识过他的狠辣,这种人物,说话虽然有用,可诡诈多变,心无慈念,对咱们工人绝对没有什么阶级感情,若是,他施奸耍诈,秋后算帐,按他往日风格,只怕咱们无一幸免。

那老工人说得郑重、可怖,立时便将先前众人好容易形成的决议,给冲销了!霎时间,满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良久,场间忽然起了嘤嘤哭声,原来有心思敏感,神经脆弱之辈,见深陷绝境,事不可为,紧张得哭出声来。

这边哭声一起,那否决卫齐名的老工人,忽然一拍巴掌,喊道,眼下,咱们要想有出路,只有找一人!

那老工人一声喊出,众人齐声问是谁,那老工人再不卖关子,郑重地吐出了三字:薛——裕——禄!

那老工人三字吐出,满场的气氛立时便缓了下来,因为无他,实在是这个名字实在太让人温暖,让人宽心了!因为,在场诸人,非但都知dào

这薛裕禄意指何人,而且皆听说过薛裕禄抗洪护堤时,那惊心动魄,催人泪下的传说,更重yào

的是,在场诸人,皆亲身受过这薛裕禄的恩惠(薛向及时补发教师工资,组织了学生摊派,满县谁家没孩子上学,是以,方有恩惠一说),甚至不少人在这位薛裕禄住院当天,亲身参加过那次萧山县史上从未有过的烛火祈福大会。

这“薛裕禄”三字一出,众人便彻底统一了认识,当下便由那老工人,到得窗前,接过高音喇叭,和尤勇谈起了方才商议好的条件。

却说这尤勇在楼下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楼上没有半点儿动静,可楼下的动静却是彻底闹大发了。本来,建德五金厂锅炉爆zhà

事件,在整个萧山县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再加上,方才工、警对峙,闹出的动静儿也不小,更何况,这会儿,上得楼继xù

和尤勇一伙儿对峙的也不过是数百青壮,而先前的家属、老弱、以及胆小之辈,早已现行撤tuì

回家。而这回家的一干人中,多得便是这七大姑,八大姨,此辈最是嘴长,一会儿的功夫便把自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以及方才发生的对峙事件,便传扬了出去。

国人性本好热闹,再加上这是千载难逢的大热闹,一会儿的功夫,问询赶来瞧热闹的群众便来了上千。

尤勇最怕的就是事端扩大化,希图内部消化,自然见不得这许多不相干人等在此鼓胀声势,便赶紧派了数人民警,远远地,就扯起了警戒线。

这尤勇刚封锁完现场,便听到楼上叫嚷着“非薛县长亲自来谈,决不履行任何对话……”

尤勇一听这“薛向”二字,先是眉头一皱,继而脑子里划过一道金光,仿佛面前打开了一条金光大道,灿烂耀眼至极,立时,一个计划便迅速在脑子里成行,继而,二话不说,便用电喇叭答yīng

了楼上的请求。

接着,便有了那青年民警开着军用跨斗,火速来接薛向的一幕。

此番因果情由说来细致,可这会儿正风驰电掣的薛老三却是并未全知,原因么,自然是这传话的青年民警,也只知dào

个一鳞半爪,说来说去,只是说工人暴动,对峙公安局,不信任任何人,点名要薛县长前去,才肯谈判。

却说这会儿,薛向虽不知晓,五金厂的局面为何突然演化到如此程度,却是猜到必然与五金厂现下入不敷出的惨淡情状有关。

当然,眼下,他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个,最纠结的便是这句“不信任任何人,点名要薛县长前去,才肯谈判!”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史上最嚣张的公安局长

却说薛向缘何纠结,其实,道理很简单,那就是这句话,充满了挑拨离间的味道。当然,薛向自然知dào

那帮工人非是此意,毕竟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可听在耳里,这离间的味道,就实在是太浓了。

因为这萧山县,上有县委书记卫齐名,县长俞定中,下有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五金厂有事儿,都着落不到他薛某人手上来主理。可现下,偏偏人家点名要只要他薛某人去谈判,先不说那边已经针尖对麦芒了,谈判显然是个苦差事,可外人知dào

了,可不会管你办的是苦差事,还是拣的大肥肉片子,必然心中生出阴思暗想。

尤其是这卫齐名、俞定中,心头必然十分不爽,甚是整个常委会班子都会对他薛某人生出看法来,毕竟他薛老三在常委会上,排名倒数第二,这边县里群众出事了,不认他们这些大佬,只认他薛老三,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眼下,他薛老三便是不自觉地被这帮工人一家伙,给堆到了岸边,可以料想,等待他薛某人的必然激流汹涌。

却说薛向一路浮想联翩,手上却是不慢,拧紧了油门,片刻也不曾减速,拐弯,漂移,避人,越坡,高超的驾艺,和飙射的速度,惊得在跨斗里颠来倒去的青年民警目瞪口呆,心头忽然生出极大的好奇:听说这薛县长是京大毕业的高材生,难不成京大还教授开车的课程?

又过五分钟,建德五金厂终于遥遥在望了,可这一望,惊得薛向差点儿没把车开进一边的侧沟里去了,但见。五金厂大门外,人山人海,还有的倚树架了高梯。凭空瞭望厂内动静。

“这该是出了多大的乱子,闹出多大的阵仗啊!”

薛向心中无底。手上拧紧的油门却是不松,守候在大门处警戒的民警这时也瞅见薛向那边的动静,赶紧撤开封锁线,清出道来,让薛向通过。

“尤局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到底为什么会弄到如此地步?”

薛向下得车来。劈头盖脸地就喝问出声来,细说来,对这位尤局长,他相交不深。只见过几面,听传闻,这家伙是个刺头,不过,薛向也并不是轻信传闻之人。可眼下,见这家伙带了上百大部队,更恼火的是,竟是全副武装,还在沙场上架起了机关枪。这tm的再弄到铁丝网,就成集中营了,单看这副架势,薛向对他哪里会有好感。

薛向喝问出声,尤勇却是罕见不恼,直直盯着薛向,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周前的事儿来。

那天,他接到了省公安厅厅长贺遂的电话,让他火速赶赴省城,说有急事,要事。贺遂不仅是省内公安系统的一号首长,更是他尤某人的恩主,还在省公安厅时,尤某人便是贺遂的心腹,而今次,升任萧山县公安局局长,更是贺遂一力提拔的,正是有了贺遂这座大山,尤勇才在萧山县跋扈飞扬。如今,贺遂见招,他自然火速前望。没想到这一去,尤勇真的见到了那传说中的通天人物,而且那通天人物还和他碰了杯,饮了酒,临了,略略说了句让他多多关注某人。

而那通天人物口中的某人,此刻正站在尤勇的面前!

却说尤勇不是第一次见薛向,可前番几次相见,他尤某人心高气傲,俞定中尚且不在他眼中,何况这娃娃副县长,自然关注无多。可今次相见,尤勇却是不得不细细地打量薛某人,心下如沸似煮,脑子里立时又荡起了那通天人物若有若无的干净声音,心下陡然一横,再无什么顾虑,满脑子只剩了一句“富贵险中求”。

“尤局长,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老盯着我做甚,难不成我脸上有花!”

薛向心中本已愤nù

,又见这尤勇充傻装楞,一语不发,自然更是恼火。

“薛县长,怎么说话呢,都这会儿了,你不想办法处理危局,还跟我这儿花啊草的闲扯,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

尤勇语出惊人,不但惊着了散在四侧的民警,更惊着了薛某人。

薛向万万没想到尤勇竟敢当真他的面儿,这么和他说话,这已然不是跋扈、嚣张,而是疯狂了。毕竟共和国官场,等级最是森严,那是数百万官员组成的官僚系统,约定俗成的规矩,其强dà

、不可挑衅,是所有官员的共同认知。眼下,这尤勇毫不客气地撞碎了这条规矩,**裸地就登鼻子上脸了。

薛向脸色急变,如挂寒霜:“尤局长,注意你在跟谁讲话!”

尤勇嘿嘿一笑,道:“别跟我扯什么领导,你管你的财政,我管我的公安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在我面前充大个儿!”

薛向这回算是领教了什么叫疯狂,什么叫肆无忌惮,也就这会儿,他事有紧急,心思繁乱,没有功夫和尤某人叫真,只把这遭记下,待回头在和这位大公安局长好好亲近。

却说薛向见尤勇如此蛮横,简直无从沟通,也就不指望从他这儿知dào

什么情况,这会儿,二楼喇叭处回荡的声音,直个在说要见他薛某人,既然这楼下的当事人问不清楚,那就去问楼上的当事人呗,反正在他薛某人心中,这楼上的当事人怕是要可靠几分。

一念至此,薛向再不啰嗦,拔脚就朝大楼处行去。

他刚走到楼下,背后忽然传来电喇叭声:“二楼的听着,我已经应你们的要求,把薛县长带来了,你们搬开椅子,让他进去,为保证薛县长的安全,你们的谈话必须在我们的视线下进行,也就是谈话,必须在二楼大厅的玻璃窗前进行,否则,我们将不再谈判,派人硬攻。二楼的听着……”

听得喊声,薛向脚下一滞,却未停步,这一滞,也只是对那句“我把薛县长带了”,心生愤nù

,却是并未细想尤某人后半句话,藏着何种玄机。

却说薛向到得二楼,立时被一众工人围住了。

“薛县长,终于把您给盼来了,您可得救救我们啊!”

“是啊,薛县长,咱们也只信的着您呢,您不管我们,咱们可真就没活路了!”

“薛县长,我张打铁四三年入党,打过鬼子,战过老蒋,抗美援朝时瘸了条腿,退役,为党为国家,不说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吧,姓尤的说我反党**,放他娘的屁。薛县长,你做的那些事儿,大伙儿都清楚,咱们就信得过你,你就给指条出路吧”

“……”

一帮人群情激奋,围着薛向就诉起苦来,而薛向到此,就是为了解情况,可这七嘴八舌,叫他如何开得了口。

还是先前那位提出寻找薛裕禄求助的老工人老成稳重,看出场面不对,吆喝几声,止住喧闹,又道:“咱们既然信得过薛县长,就都听薛县长的,这么乱糟糟,让人家薛县长怎么说话。”说罢,又冲薛向道:“薛县长,你说吧,咱们都听你的。”

薛向道:”感谢同志们的信任,是不是先让我见见王县长他们,接着,咱们再细谈。”

薛向如是要求,自然是合情合理,众人自无不允,当下,便有人领着薛向去了隔壁的厂长办公室。

推开大门,便有一阵浓密的烟雾袭来,薛向挥挥手臂,方才看清室内的景象,但见王维并几人齐齐靠坐在会议桌边的靠背椅上,却是为着绳索,单看面容,亦无伤患,再看地上数不清的烟头,便知方才烟雾从何而来。

“王县长,同志们,辛苦了!”

“辛苦不敢当,这儿好吃好喝的,闲在得紧,倒是薛县长为民请命,名传百里,这往来奔驰地,却是该说声辛苦了!”

王维双腿搭在桌面上,背靠靠椅,神态甚是悠闲,见了薛向,竟是动也未动,便丢出这么番话来。要说也无怪人家王县长如此阴阳怪气,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得窝火。喔,我堂堂一个常务副县长,颠颠儿跑来给你们解决问题,你们倒好,把老子给挟持了,临了,不跟我对话不说,居然去找老子的下级对话,这也太窝心了吧!

薛向自然能猜到王维的是何观感,他也无从分说,这会儿,多说多错,不如不说,是以,他又安慰几句,保证一会儿就和王县长一道返回,便退出门去。

到得方才的大厅,薛向开门见山:“行了,大伙儿都说说是怎么个情况吧。话至此处,方想起先前七嘴八舌的混乱:“不,不,不是都说,是选个代表说吧。”

这边的工人们倒也迅捷,片刻就选出了代表,正是那位老工人。那老工人亦不推辞,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个清楚。

“谁是小马?”

待听到小马指出一个民警可能是锅炉爆zhà

的始作俑者时,薛向浑身冷汗直冒。

起先,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料想一般,猜到是五金厂无钱所致,甚至王维的安抚,他也猜到了,即便是尤勇的跋扈导致事态恶化,略微超出他的想象,可当听到锅炉爆zhà

竟可能是人为之后,他哪里还忍得住惊诧,便惊叫出声来。

第一百三十章 踏进死神的领地

薛向扶着窗檐,背对窗外,朗声道:“唉,都是好同志啊,事情发展到现在,那是谁也没想到。我答yīng

大伙儿,尽全力平息事态,尽可能地挽回影响,即便是要几位承担责任,我也回努力减轻几位的罪责,还有大家最关心的五金厂的生存问题,这点请大家放心,五金厂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周转不畅就关停,毕竟咱这五金厂也是咱们县唯一和重工业斩得上边的企业啊,将来可是要成明星工厂的!”

他这一番话,非只说给身侧的三人听,是以,声音极大,让满厅众人皆听了个分明,真个是让众人心头最大的疑虑也消尽了,便是那几位决意顶罪的工人代表,脸上的凝重也舒缓几分。

尤其是一侧的小马,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扬手道:“薛县长,咱们厂真得会有这么大的发展……”

却说薛向含笑看着小马,静听他的发言,忽然,他背上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浑身得毛孔仿佛侵入了冰棱,这种感觉他实在是太久违,也太熟悉了,数年前,他送大宝去港岛治病,在薛安远的别墅大院里,遭遇顾长刀从树上跃下,飞脚偷袭他背脊时,正是这种感觉。

事后,他和顾长刀上翠云山顶,饮酒闲话时,曾说过这种玄妙感觉。顾长刀当时拍着他的肩膀,只说了四个字“一代宗师”。只此四个字,薛向便明白其中何意。因为他清楚得记得,他幼时对国术极感兴趣,也极好武侠演义小说,尤其是每当看隋唐演义,总是不免热血沸腾地争论其中英雄武艺的高低,后来,便拿此问询顾长刀。国术修liàn

是否也有等级。

当时顾长刀的话,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顾长刀说,中华国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起于先秦。大成于晚清,前辈先贤多有著述,综合百家,此三境界,遂成公认。其一曰,劲达于外,达此境界者。身体横练,血魄雄健,可力举百斤,已算初成。达此境界者,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中人之姿,十年方成;其二曰。明劲化暗,达此境界者,气血匀停,劲藏表里,以一敌数十。非为传说,达此境界者,需内外兼修,勤修不缀,天姿出众者,垂髫起修,不惑方成,而今之世,修习国术者,能入此境者,已是万中无一;其三曰,暗劲还虚,达此境界者,劲及毛发,气及周虚,法御万物,更有甚者,一羽不能落,蝇虫不能加,警兆天成,避险趋吉,达此境界者,晚清之前无,晚清之后亦无,清季,也只孙禄堂、董海川、郭云深、李书文等寥寥数人,便是飞鸿、元甲此号为民族英雄者,亦未入此境,凡入此境者,遂称一代宗师,而能达此境界者,皆是天授之辈,非人力、勤修所能及也。

薛向还记得当时,他问还有没有第四层境界,却挨了顾长刀一个脆板栗,骂他贪心无极,好高骛远,不过却依旧笑着说有,便道那已是神仙境,古老相传达摩祖师,三丰老祖在此境界,说罢,还笑着问他薛老三要不要出家,因为能达此境界的,只此二位,且俱是出家之人,吓得小薛老三逃了个没影儿。

却说薛老三在翠云山顶知dào

自己修成了暗劲还虚,也未如何欣喜,只是揭开了许多疑惑而已,比如,十五岁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己对力量的掌握已到妙及毫巅的程度,切菜,弹烟,乃至飞针定蚊,俱是百发百中,精准无比,却是不知原因。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顾长刀说完一代宗师后,又淡淡说了到此境界的两种好处,那就是精元隆固,寿元极长。前者,是男人听了都会欢喜,后者,是人听了都会欢喜。

当时,薛向可真是感谢极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谁叫人家这万中无一的天赋异禀的身体,就让他给捡漏了。不过心中高兴,也就这么多,毕竟现代世界,以及未来二十一世纪,他这等宗师级的国术高手照样敌不过一把小小手枪,希图称霸武林,号令群雄,更是精神病才会有的想法。若是寻常人有此本领,或许还未兴奋莫名,借此发家致富,扬名天下,可薛老三这等家世,又身在仕途,压根儿就用不着这种本领。毕竟宦海仕途那地界儿,讲究的是权谋机变,手腕谋算,智胜于力。

却说那日明白了自己的国术境界后,薛向便一直如此以为,以为自己的国术本领了无甚用,直至此刻,汗毛乍起,万孔齐张时,他才知dào

顾长刀又救了自己一命。

说时迟,那时快,薛向动若奔腾,急速蹲身,一个闪电般地扫堂腿,将一侧的老工人,小马,圆脸汉子尽数扫倒。要说薛向这一腿,可真是恰到好处,妙至毫巅,不及受了他一腿的三人倒地,枪响弹至,两发子弹精准地从他先前站立的位置,和小马先前站立的位置穿过,且俱是头部位置。

这两声枪响,可真是惊得全场失声、失神,久久无声。

好容易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又起了骚乱,但听大厅内无数人嘶喊着,哭叫着,最多的声音却是“姓尤的不守信用,进攻了!”

眼见着场面就要施工,薛向动了,但见他招呼小马三人不动,自个儿爬起身来,对着厚重的落地玻璃,便是两脚,但听咔嚓两声巨响,继而哗啦啦,哗啦啦,急风暴雨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原来,薛向暴烈两脚,将大大的落地玻璃墙,踹了个粉碎,长十,高五的墙面,陡然坍塌,消解,现出巨大的空洞来。

却说这两声巨响,真个是震慑住了众人,慌乱的场面立时再度静止,众人如被冻住了一般,齐齐痴楞地望着薛向,再没了别的表情。

“叫嚷什么,由我在这儿,你们就没事儿,还是按事先说定好的,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先去放了王县长他们,信得过我,你们就按我说的做,信不过我,你们就好自为之。”

说完,薛向一个跨步,不顾惊世骇俗,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之所以说惊世骇俗,因为五金厂的大楼修得别具一格,是在老炮楼的基础上,改建而成,一楼大厅便是近十米的高度,而十米高,便是寻常三层楼,到楼顶的高度。

却说薛向一跃而下,双腿直挺挺地落定,一个前滚翻卸力的技巧也胜了,硬生生在水泥地上,蹬出两个浅坑,带起一阵灰尘,接着,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又大步向前行去。

你道薛向为何如此不顾避讳,显露本领,因为此刻,薛老三心中真个是愤nù

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因为,方才两粒子弹的弹道线,清晰地告sù

了,有人要要他的性命,至于另一粒,同样也印证了小马没打诳语,不然,用不着杀人灭口。

想他薛向综合四九城,驰骋江汉,得罪的人虽然不少,有深仇大恨的也有一二,可何曾有人真敢对他薛某人开枪,何曾有人真敢奔他性命而来。都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会儿,人家不单是揭龙鳞了,而是来要龙命了,他薛老三焉能不怒火烧天。

薛向双眼直视,死死地盯住尤勇,国术大成后,他不只力量大增,便是感官也敏锐了很多,这会儿,尽管相隔数百米,他仍能清晰地看到尤勇那杆56式半自动步枪的枪口,还冒着淡淡硝烟。原本公安局敢开枪,薛向便把账算在尤勇头上,毕竟没他这个在场的公安局一号首长点头,谁吃了豹子胆,敢开枪,可这会儿,锁定了开枪者,正有这位尤大局长,薛老三心中恨意更炙。

薛向盯着尤勇,尤勇同样盯着薛向,薛向心中是滔天的恨意,尤勇心中则是无尽的可惜。他可惜自己这百步穿杨的枪法,十数年来,竟然头次落空,可偏偏,在如此重yào

的时刻落空。要说尤勇对他的枪法是有绝对信心的,毕竟当年,他就是靠着这杆神枪,才获得贺遂的青睐,继而引为心腹。

尤勇心中实在是太可惜了,竟可惜到了枪杀县委常委,失败后,没有一丝恐惧感。细说来,尤勇心中还真就不怎么害pà

,因为这起事件,早在二楼喇叭里,吆喝着“只有薛县长来,我们才谈判”时,已经在他脑子里构成了。随后数小时,反复谋算,仔细衡量,他早已确定万无一失,不仅事成无失,事败亦无失,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说词,堵上了所有的漏洞。毕竟当真这么多双眼睛,干掉一位副县长,没有合理的解释,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关的。

当然,即便是有合理的解释,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除非背后有巨大的靠山。恰好,尤勇背后就有巨大,不,天大的靠山,所以他才敢开枪。且这枪还正是为他背后那位靠山开的,他实在是太迫不及待靠上去了,迫不及待到那位靠山只交待“密切关注薛向在萧山县的动向,尽量搜集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尤其是证据”,而他则已经忍不住要亲自直接帮人家**消灭掉这位薛县长。

因为,在他简单的政治思维里,那位大人物要捏死一位副县长,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么,他代劳就得了。何况,在他看来,这会儿,这薛县长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座桥,一座通天之桥,是他尤某人踩着通天的大桥。

第一百三十二章 颠覆常规

薛向大步而来,尤某人毅然不惧,若不是没了由头和遮掩,尤勇甚至想再给这薛老三一枪!

跋扈至此,已近亡命!

薛向冷冷盯着尤勇,步履又稳又急,行至距离尤勇百余步的位置时,忽然,突突突,东南方,大门位置处,传来拖拉机声响,未几,便有一辆掉了漆的东方红拖拉机,满载了人,急速朝这边突来,远远看一眼,正是以卫齐名为首的萧山县众常委。

原来,尤勇在派人通知薛向前来的时候,同样派人去县委报gào

情况,毕竟如此大的动静儿,想瞒已是无可能,不若主动上报,把主动权抓在手中,方便修饰言辞,规避责任。因着一帮工人要薛向甚急,再加上整个公安局也就一辆偏三轮,是以,派往县委的只是一辆自行车,再加上县委众领导问询,三三两两赶来,叫卫齐名欲先行一步也是不能,便只得招来了砖瓦厂的这辆破东方红,才赶了过来。是以,才较薛向晚了半个多钟头。

那东方红来势极快,薛向到尤勇面前三五米的位置时,东方红,也到了前方十多米处,并熄了火。

卫齐名并一众常委到来,薛向不去迎接,尤勇亦不挪步。

薛向又近前几步,眼神越发冷了,尤勇一双眸子凝在薛向身上,看着看着,眼角闪出讥讽,脸上也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意思很明显,就是老子干的,你能怎样?

“薛县长,情况怎么样了,有无人员伤亡,王县长……”

卫齐名翻身下车,便喝问开了,他收到消息后。简直惊呆了,花原地区,甚至辽东省。乃至整个共和国第一起工人集结半武装对抗zf的恶**件,竟发生在他的辖下。若是不妥善处理,说不得他卫书记,就得玩完儿,怎不叫他心急如焚。

卫齐名开口了,薛向却是理也不理,不待卫齐名一句话讲完,他的右臂忽然闪亮般扬起。暴涨而出,眨眼间,宽大的巴掌就印在了四十五度角朝天的肥脸上,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尤勇壮实的身子被抽得一歪,凌空洒出几缕血花,血花中间或点着两粒淡黄,细细一看,正是两截断牙。

却说尤勇挨了这一巴掌。脑子嗡嗡直响,直挺的身子任凭怎么使力,却再也无法站稳,脑子里陡然陷入昏沉,俄尔。又恢复清明,脑子里立时条件反射出的便是“老子竟然被打了”,狂怒,暴躁,疯狂,霎时间,就充斥了大脑,再加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自己严加防范,隔着那小王八蛋足足还有一米余,这一巴掌是怎么挨上的?不管了,不管了,老子要要他的命!

一念至此,尤勇猛地站直身子,挥手就把步枪抬了起来,对准了薛向,狂怒之下,他已然失去了理智,下意识地便扣动了扳机,但听砰的一声巨响,血雾横飞,惨叫声响起,尤勇双手,忽然鲜血淋漓,宛若瀑布。

“啊!!!!”

尤勇抱着双手,便在地上打滚似地惨嚎。你道这尤勇开枪,如何会伤着自家双手?原来,尤勇横起枪的霎那,薛向便双手握上了枪管,双臂运力,立时便将枪管折出一道四十五度的弯弧,便转瞬间,将枪管拨偏在了无人的方向,这尤勇以开枪,火药喷射,却是无从得出,立时便炸了膛了,亏得薛向手下留情,枪管弯曲处,只在枪口一公分处,若是再朝前去些,尤勇这双手非炸断不可。

却说从薛向挥巴掌,再到尤勇躺在地上打滚儿惨嚎,说来话长,其实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任何人脑子都来不及反应,更不提出口喝止,这场火爆闹剧便落幕了。

当!当!当!

满场俱惊,若是这会儿能有心跳测试仪,保准了能测出在场没一个心跳能在一百二以下的,因为这场面实在是太火爆,太传奇,太刺激了,比之话本传奇,还令人不可思议,县长抽公安局长耳光,公安局长拿枪打县长,还是当着上百警察,全体县委常委的面发生,一时间,所有人都生起身处梦境、不真实之感。

其中,便是经lì

过最火爆武斗时期的卫齐名,也是惊无可惊,直觉曾经经lì

的刀山火海,风风雨雨,较之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小儿科。要说,卫齐名有这种感觉,倒不是说眼前的这一幕,较之曾经的数百上千人的场面来的火爆,激烈,而是眼下这一幕,太俱颠覆性,颠覆到了违反了他正常的官场认知,颠覆了他心中定义的常识,更糟糕的是,这一幕若是闹大了,传开了,他卫某人定然吃不了好果子。

毕竟治下发生了工人集结对抗zf的事儿,已经是破天荒了,再出现局长枪击县长的荒诞闹剧,地区乃至省委如何看他,如何看他的掌控能力?是以,卫齐名震惊了,傻眼了,茫然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薛向同志,请你给县委一个合理的解释!”

卫齐名失声,俞定中却是接过担子,率先喝问出声来。要说这尤勇和薛向,俱是俞定中不喜之人,前者傲慢无礼,仗着根子深远,从来就不把他俞某人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后者来萧山县未久,可折腾出的风浪是一波又一波,闹腾得他俞某人渐无宁日。而这俞定中不喜二人,却也有轻重之别,尤勇再蛮横,也不过是疥癣之疾,威胁不到他俞某人,可薛老三则不同,勉强算是和他俞某人同一个层面的,且现下县府大权渐渐有旁落于薛某人之手的趋势。现下,逮着机会,俞定中自然知dào

如何择取主攻方向。

却说俞定中一声喝出,卫齐名也清醒过来,不待薛向答话,他竟夺过一边看呆了的民警手中的电喇叭,砰的一下,狠狠掼在了地上:“薛向!尤勇!你们要干什么,老子还没死,这萧山县容不得你们胡搞瞎搞!说,都说,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谁也别想好过!”

卫齐名是真的恼火了,火到恨不得抱起不远处的机枪,把这两人扫成碎肉。可恼火归恼火,短暂的失神后,他却是迅速拎清了轻重,眼下五金厂的事儿,本来就是天大的麻烦和乱子,方才这一出,却是比五金厂还恐怖的政治事件,两座大山齐齐压下,叫他卫齐名如何抗得动,眼下,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使退一步,不能化了,也得尽量化小。

“卫书记,俞县长,还有诸位同志们,就由我先说,他尤局长当面,说得对与不对,实与不实,也好当面分辨。”

地上的尤勇犹自哀嚎不止,薛向却是及时抢过了话头,毕竟这抢先发言权在这时极为重yào

,因为世上有个词儿,叫“先入为主’,即便他薛某人没有说谎的打算,可备不住尤勇有颠倒黑白的毛病,是以,薛向抢了个先,却是防范于未然。

但见他运足中气,朗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到“工人要求他薛县长到来,才肯谈判”时,卫齐名等人的脸色果然十分不好,而说到他听尤勇招呼,领着三位工人在窗口处谈判,尤勇忽然开枪,并分析尤勇那诡异的要求的险恶用心时,卫齐名等人齐齐色变,心中均想:原来那一巴掌竟是为这个啊!看来姓尤的挨打不冤,若是换了自己,肯定也要寻他拼命。

不过薛向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了,因为在地上惨嚎半晌的尤勇竟一骨碌爬了起来,挥舞着血淋淋的双手,急道:“胡说,姓薛的胡说,我要求工人们在我的视线下谈判,是为保护他薛县长安全,哪里有什么险恶用心,而我开枪,是因为当时看见有人正挥舞着手臂打向薛县长,这才开得枪!再者说,我和薛县长只见过数面,话都没说过两句,往日无寃,近日无仇,我怎么会无故拿枪打他?”

却说尤勇伤得其实不重,薛向那一耳光只使了半分力,断他两颗牙齿解气,至于枪支炸膛,更是薛向为怕出人命和伤残,控zhì

好了的,也只炸伤了尤某人的双手。而尤勇初始的惨嚎为真,毕竟慌乱间,真担心自己残废了,而后的嚎叫,不过是为了博取同情,采取的计策。而这会儿,一见薛向点到要害,自然演不下去了,跳起身来,为自己辩护。

要说尤勇的解释,十分牵强,且显诡异。毕竟人家工人要薛向前去谈判,怎么会无故伤害薛向,再者说,即便是你尤某人真的看到有人挥舞手臂要打薛向,也用不着开枪啊,毕竟数百米外,谁敢保证打着的不是薛向。

而诡异的是,尤勇的最后一句辩词,份量极重,他确实和薛向无甚过节,即便是薛向弄得各处、局怨声载道的搜刮浮财行动,也并未波及到这县之重器的公安局,既无过节,自然便无动机。而至于最后挨了一耳光后的枪响,自然可以看在是冲动后失去理智的行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累死累活薛县长

却说尤勇的解释,不单让卫齐名等人一时之间无法定夺,便是薛向也多有思忖不通之处。即便他初到五金厂时,尤勇态度十分恶劣,可最多也只能解读成尤某人生性跋扈,绝对构不成枪杀自己的理由。而他清楚记得,当时自己保证给顶罪的工人帮着说情和确保五金厂不会解散时,小马确实欢喜得手舞足蹈,难不成尤勇在远处看了,真像小马扬起手臂要打自己,这才开得枪?

“不对,不对,即便是开枪,也用不着开两枪,一枪即便是打不重,惊吓已是足够,而且那两枪,是准而又准地分射自己和小马,而小马指认了警服青年有导致锅炉爆zhà

事件的重大嫌疑,足有被灭口的动机。可为什么朝自己开枪呢?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难不成一切都是误会……”

薛向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也掰扯不清其中因果缘由。

边上的众人见薛向不说话,以为他认同了尤勇的说法。虽然众人同样是疑虑重重,却皆不愿事情闹大发,毕竟若是真的确定了尤勇故yì

枪杀薛向,那就是丑闻,大大的丑闻。

卫齐名也暗自舒了口气,赶紧道:“行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也不准再提,更不准瞎传,你尤局长开枪,虽是好心,却是冒失,要是真伤着了薛县长,就是你有十个脑袋,也赔偿不起。你尤勇别以为我说这件事过去了,你自己就一点责任也没了,你不经请示,擅自调动大批公安干警,更不得了的是,还携带大批枪支弹药,甚至还有重武器来此。你尤勇这是要干什么,打仗啊还是对付阶级敌人?原本王县长处理得好好地,你跑来胡搅瞎搅。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照我说。枪毙你都不解恨。行了,什么也不用解释了,你暂时停职检查,认真反省!”

要说卫齐名虽然顾忌尤勇的后台,可眼下,不稍微收拾尤勇是不行的,也是过不了关的。毕竟眼下的大乱子,都是这家伙始作俑者,更何况他两次枪击薛向事件,虽然前者疑点重重。后者情有可原,可毕竟都是客观事实,若是薛向不依,真个把官司打到上面前,闹得不好。就是一场巨大的**,是以,他也必须给薛向个交待。有此二点原因,处理尤勇,便是顺理成章的。

却说尤勇听了处理结果。非但没有一如先前般跋扈得硬顶,反倒是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毕竟他也知晓轻重,这点处罚,本来就在他预计的可承shòu范围之内。更何况,他此次虽然没有一锤定音地帮着那位收拾掉薛向,可自问功劳算是立下了,受了这惩罚,正好显得自己下了大力qì

,付出了大代价,好向那位邀功。

卫齐名处理完尤勇,又冲薛向道:“薛县长,你受惊了,也辛苦了,对尤勇同志的处理,你若还有什么意见,大可以提。”

“我服从组织决定!”

薛向答得干净利落,而他心中对此结果当然不满yì

,不过却也不打算再闹腾,毕竟这种事儿闹大了,卫齐名吃不到好果子,别的常委肯定也捎带着吃挂落,本来因着那句“薛县长来,才谈”,人家就对他有了看法,若是再不识趣,硬闹下去,岂不是把全体班子成员得罪死了,此种蠢事,薛向自不会做。

见薛向如是说,众人心头齐齐松了口气,均想,这小薛得理不饶人之辈,倒也懂得顾全大局,又想,若是自己无故被打两枪,怕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当然,也非是所有人都对薛向此种表态十分满yì

,粗豪如宋运通之辈,便觉得薛向这回软了,不男人了,受了这等鸟气,竟然就这么散了。而有另一人更是心潮澎湃,躲在角落里眼神迷离,痴痴望着薛老三,满脑子俱是薛老三挥巴掌抽尤勇,临机避枪的英勇身影,痴迷间,不住地并拢双腿,阻挡私处间的一片湿滑,身子绵软得没了力qì

,竟也不顾那东方红外壳的斑斑锈迹,将柔软丰腴的身子靠了上去,才算勉强支撑着没有倒地。

就在众人无话之际,被工人们占领的五金厂大楼的大门被搬开了,未几,便步出一行人来,那行人虽未跑动,来速却是极快,片刻就到了近前,正是王维为首的县府一干要员。却说这王维行到近前,理也不理冲他伸出手的卫齐名,俞定中等人,竟是径直行到尤勇边上,揪起他的衣领,就开骂了,言语虽不粗俗,却是边骂边将工人暴动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个明白。

要说这王维实在是郁闷极了,本来妥妥的一个功劳,却被尤勇搅得乱七八糟,且这王八蛋还临阵脱逃,害他被工人挟持起来,真个是丢了老脸,叫他如何不愤nù



王维这厢尽顾着愤nù

了,却是未细瞧尤勇的情状,直到尤勇血糊糊的双手,搭上了他的胳膊,才唬得他松了胳膊,站在一边喘粗气去了。

却说这会儿,薛向方才记起对一众工人的承诺,便将先前和工人们讲定的条件,向卫齐名等人做了个汇报。

听得有人愿意顶罪,并只要求维护五金厂的生产,卫齐名等人自然大是满yì

。毕竟有人愿意认罪,便算是给了这次冲突一个说法,一个zf正义性的说法,算是圆满得圆上了此次纷争。因为,起先诸人还生怕工人们抵死不从,抱成一团,不给县委台阶。而要求五金厂不关停、不停产,简直就不算什么条件,县委县府压根儿就没有关停五金厂的打算,即便是亏损着,也不可能关停,毕竟这五金厂可是县里唯一勉强算作重工业的工厂,再一个,关停了,这上千工人、家属的安置显然又成了大问题。

听得如此条件,卫齐名立时便拍板同意了,薛向自是大喜,拾取地上的高音喇叭,递给了卫齐名,卫齐名会意,接过,便对着五金厂大楼开了腔。

……

窗外骄阳正好,院中花绽草绿,北地的春虽然来得晚些,终归却是来了。窗外春光灿烂,窗内的薛向却是心思繁乱,这会儿功夫,他已经连饮两壶茶了,可仍旧没有得到接见的消息。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青布西装的青年人提了壶茶水步进门来,“薛县长,来,给你换壶水,喝热的舒坦,周专员可是招呼好好接待你呢,你别急,还有两位就轮着你了。”

薛向认识这青年人,是花原地区常务副专员周明方的秘书施用,想来也是,都送第三回水了,能不认识么。

“不急,不急,周专员日理万机,我能理解,施用同志,水,我这儿够了,就不用麻烦你再跑来跑去了。”

身在宦海,想不说违心话,又怎么可能,正如此刻,他薛老三五点钟就起床了,一路车马劳顿,七点钟就赶到花原了,原本以为自个儿来得早,怎么着也得排前面吧,熟料,这一等就是三小时,还没轮上。尽管心中繁乱,薛向还是得打叠起精神应付施用,毕竟这种地区要员的秘书,往往能量大得惊人。

“薛县长,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周专员交待我一定招待好你,那招待你就是我的任务,总不能叫我不完成任务吧。”

说话儿,施用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退出门去。说实话,他心中对这位薛县长很好奇,本来花原地区来了位京大毕业生、娃娃县长,在当地很是轰动过一阵,施用自也听说过这位薛县长,但他好奇的既不是薛向的年轻,亦不是好奇薛向的官高,好奇的是自家领导周专员的态度。因为周专员得知这位薛县长前来求见时,竟罕见得说了句“好好招待”,这是在施用给周明方做秘书三年间,从未发生过的。毕竟像这种副处级干部,即便是常委副县长级的,在花原也是车载斗量,哪里用的着周专员费心留神。正是这一句“好好招待”,便让施用听进心里去了,这才有了接二连三的奉茶。

却说施用退出门去,薛向又端着茶杯,步到了窗前,心中又思忖起,待会儿该如何劝说周明方施以援手。

你道薛向缘何纠结,为何又单人独身起个大早,赶到花原地委来?

原来,那日解决完五金厂的暴动事件后,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五金厂的生存问题,以及,萧山县的财政问题。后一个问题自然也是前一个问题的延伸,原本财会中心还有近十万,足够支持一段,可是五金厂的事件发生后,医疗费,补助费,以及拖欠的工人工资,这三项一折腾,十来万便所剩无几了。当然,当初在医院说的是,无须补助费,可考lǜ

到暴动事件的威力和余波,以及为应付的可能的调查,需yào

工人说好话,县委便补上了这一项,至于拖欠的工资,也因为同样的担忧,一并由县里代付了。

这卫齐名和俞定中拍板痛快,具体的担子又落到他薛某人身上了,财会中心渐空,薛向自然坐不住了,自然就得找寻应急的法门儿,想来想去,能来快钱的,也只有上地委来哀告了,再一个五金厂的三角债问题,同样也得着落在地委,是以,再苦再难再委屈,他薛某人也只得咬着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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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薛县长要求脱钩

时近正午,薛向终于在施用的带领下,步进了周明方的办公室。

周明方年近半百,在当下的厅干中,勉强算是青壮派,生得慈眉善目,装扮也甚是朴素。薛向刚进门,他便笑着从办公桌上站了起来:“薛向,等久了吧,哈哈,你可别以为是我周某人架子大,不给咱们京大高材生的面子,恰恰相反,我这儿是故yì

卡出时间,相请咱们的薛县长共进午餐,不知dào

可否赏脸?”

周明方先“薛向”,后“京大高材生”,最后又“薛县长”,三个称呼,意义不同,层层递进,却让人如沐春风,倍显亲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领导的谈话艺术。

周明方有请,薛向自是求之不得,毕竟国人习惯在饭桌子上办事儿,今次,这位周专员倒是给了他个好机会。

午餐就在地委食堂吃的,而且不在单间,就在角落里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厅内就餐的食客显然都认识周明方,打招呼的不少,却是没人凑过来,周围几座还特意空了出来,亦无人脸上现出惊奇,显然周明方常在此厅内用饭,而非在薛向面前做做样子。

午餐简朴得让薛向瞪眼,竟没上几碗几碟的单独菜式,而是施用用托盘捧上两个硕大的搪瓷缸,缸内米饭沉底,炒白菜,酱萝卜间或夹杂,唯一的荤菜就是三块大肥肉片子,油腻腻得晃眼。

周明方接过饭缸,拾起桌上的竹筷,也不客气,埋头就大吃起来,吃相较之平日的薛向却有一比。而薛老三瞅见碗里的萝卜白菜,以及泛白的大肥肉,真是食欲尽消。他本是个好享乐的脾性。自穿越以来,在饮食上那可谓是尽可能得奢华,即便是下放到靠山屯时。那种艰苦的条件上,他薛老三也是顿顿鸡鸭鱼肉。

眼前的这碗饭。可谓是平生所见最够呛的一份。周明方动作极快,扎眼就消去了半缸,尤其是碗内的三块肥肉片子,早早地就下了肚,胡吃海塞间,猛然瞅见,薛向碗中无动。竟把筷子伸进薛向缸中,瞅准那三片肥肉就夹了过去,刺溜一下,滑掉一块。另外两块却叫老爷子抄进了自家碗中,老爷子叹口气,竟又把筷子伸来,似乎不抄走最后那块肥肉不谐心一般。

这会儿,薛向如梦初醒。赶紧一转瓷缸,横臂相护:“周专员,没您这样的啊,我碗里就这点荤腥,您都抢走了。我吃啥。”说话儿,薛老三就挥动筷子,往嘴里猛塞起来,短短分多钟,满满一大缸,近二斤干货,全被他下了肚。

周明方盯着薛向口中那块最后入口的肥肉片子和空空如也的瓷缸,怔怔出神,末了,一竖大拇指:“走眼喽!”

莫名其妙的三字,薛向却知dào

其意何指,无非是在说,没想到他薛某人竟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能吃苦!

要说薛向方才的胡吃海塞,真就有表演的成分在内,从接触以来,他大略窥出了周明方的做派。这是个典型的老派干部,吃苦耐劳,厌恶享乐,如果他薛某人还指望获得人家好感,办成事儿,那眼前的这碗饭就非吃不可,不但得吃,还得吃得香甜,吃出香味才成。

是以,薛老三牙一咬,心一横,便往嘴里猛倒起来。

两人刚停著,施用便捧上两杯茶来,说是杯,同样用瓷缸盛装,茶水浑沉,茶汤红黑,一看就知dào

是五分钱一斤的大树叶子。既然知dào

周专员喜欢什么,薛老三索性一装到底,端起瓷缸就干下一大口。

果然,周明方脸上现出笑来:“薛向,你不错!起先我以为你生在首都,学在京大,身上难免有骄矜之气,没想到今日一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薛向依旧一副清纯小白兔模样:“周专员,您过誉了,您别忘了,我可是在靠山屯当过一年多队长的,什么苦我没吃过?”

周明方摆摆手,笑道:“不见得下过农村,就吃过苦吧,我可记得某人当年可是把社员家里的鸡和鸡蛋吃了不少的。”

刷的一下,薛向这张已然厚如城墙的老脸也终于再度红了,毕竟当面扯谎,被戳破,且是被自己的上官戳破,这种感觉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原来,周明方说的某人正是指薛向,当年承天县郭民家搜罗薛向在靠山屯的罪状时,资产阶级享乐主义正是其中一条,其中自然少不得他吃了全大队上百只鸡和数不清的鸡蛋的事儿。当时,舆论风向尚未偏转之前,薛某人因为这条,可没少受全国各大报社的批评。

周明方旧事重提,倒不是想看薛老三出丑,见他红脸,便转过话题道:“行了,你不提靠山屯还好,提起靠山屯,那我反而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薛向到靠山屯不过年余,就折腾出那般景象,你到萧山县时候也不短了,怎么没见你们萧山县有什么起色,是工作不尽lì

,还是江郎才尽了?”

老爷子问题真是犀利,叫薛向欲辩无言,虽然其中能分说的道理很多,比如“我在靠山屯一言九鼎,专事专权,而在萧山县,处处制肘’,又比如“靠山屯万众一心,群众成分单一,萧山县官多民杂,处理关系便要花去大量功夫,如何能实心任事?”等等。

可这些道理都是说不出口的,因为上级领导才不会听你的诸多借口,下级干部在他们眼中,就该是万金油,万事万能,毕竟领导没义务帮你理清所有的障碍,干出成绩是你的责任,不然要你何用。

见薛向沉吟不言,周明方反而对他好感更甚,作为老干部,他当然知dào

因地制宜,时变事亦变的道理,若是薛向真的辩解起道理,他反而要看轻这位明星干部,“好了,闲话少叙,你今天找我,是来求援的吧,别的都好说,要钱的话,还请免开尊口。”

周明方叫薛老三免开尊口,薛老三才不肯听呢,小白兔该装的时候得装,可该拉下脸皮的时候,就得不要脸。如果轻易被一句话给打发了,难不成他薛某人大清早赶来,就是为了吃顿萝卜白菜?

“周专员,我今天确实是来找您寻求帮zhù

的,不过不是要钱,主要是谈一谈我们县的建德五金厂的生产问题。”薛老三自也知dào

谈话的技巧,两件事儿,先办相对简单的。

周明方喝一口茶,道:“五金厂的事儿,我多少有些耳闻,闹得确实不像话,怎么,现在还没平息?”

却说建德五金厂锅炉爆zhà

事件,以及随后的工人冲突事件,那么大的动静儿,想完全封死,几乎是不可能,周明方有所耳闻,薛向亦不好奇,“现在工人们的情绪都稳定了,救助伤患和安抚工作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工厂已经恢复了正常生产。”

“噢,很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就控zhì

住了局势,可见你工作很得力嘛,那你怎么还提五金厂有问题,什么问题?”

“工作是在县委卫书记的领导下进行的,我不敢居功,至于五金厂,现下看起来是重新走上了正轨,可内里的问题依旧多多,最主要的是,三角债问题,简直就是五金厂最大的经济包袱!”

周明方轻击桌面,道:“你有什么办法?”

薛向道:“说办法也谈不上,我只是希望地委能同意咱们五金厂同上下游脱钩?”

说起来,三角债,无非是a欠b,b欠c,c又欠a,这就好比一个循环管道,忽然在个拐弯处,现出三个大坑,水都流进了坑里,循环停滞了。原本,债务之间相互冲抵之后,便算填平了三个大坑,经济就又恢复了通畅,可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知易行难,即便是都知dào

的道理,可是为了做账,领导的小算盘,厂子之间的矛盾,可坑却总也填不平。便形成了三角债,继而,成为危机。九一年,共和国就爆fā

了国企的三角债危机,铁腕总理执政后,才花费大量的精力,清理完毕。

就拿建德五金厂来说,他的上游——花原地区的其它三个生产三脚架,自行车,简易轴承的三家厂子,欠着它代工螺帽,脚架,外环轮的费用,而建德五金厂本身又欠着下游——铁厂、油漆厂、煤炭厂的材料费,本来,若是两边账目冲抵后,五金厂应该还有结余的,可现在,他偏偏被上下游卡得难以为继,生存不下去了。

听得薛向要求脱钩,周明方大惊失色:“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县委的意见?”

其实,也无怪周明方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这脱钩,简直就是在把五金厂推向死地。因为这年头,工厂都是国营,压根儿就无竞争意识,都是上级主管部门下达生产任务,并负责调配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就是工厂只负责生产,而无须担心销售。这五金厂一脱钩,那上级部门就不用管它的死活了,不用帮它找业务了,空出来的业务,正好补给其它几个欲求不满的厂子。

且五金厂是处在极其低端的下游产业,它的再下游基本都是原材料厂,而共和国目前正是原材料短缺,这五金厂一脱钩,原材料这一块儿就有多出了剩余,刚好再供给其它亟需原材料的工厂。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金厂何去何从

是以,这薛向要求五金厂脱钩,怎么看怎么像是为地委解决困难,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把五金厂往阴沟里带。

“五金厂脱钩之事,是我一力主持的,在常委会上也通过了,五金厂也开了全厂职工大会,统一了认识,基本也是通过了。”

薛向笑着回答了周明方的提问,周明方的惊疑,他心中自然清楚。说实话,若不是身负财政重担,他是真的不愿意这般折腾,毕竟往日,五金厂虽然盈利纳税极少,可是不给县里添负担啊,上有地区的工委管着,等于吃喝拉撒全包了,用不着县里费力。可眼下,眼见着县里财政日负一日,五金厂要死不活,如若不脱钩,恐怕也只有继xù

拖下去,直至拖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另辟蹊径。

而当时,他薛某人提出脱钩之意,自然不是一帆风顺就通过的,恰恰相反的,不只在县委,便是在那个他薛某人恩义极高,名望极著的建德五金厂皆是反对声一片,毕竟谁也不愿丢了铁饭碗,而去自寻活路,尽管这铁饭碗也经常是让饥饿一餐,饱一顿,可终究叫人饿不死,而自寻活路却是前路满满,浓雾茫茫,没准儿就踏上了死路。

也亏得薛向嘴皮子利索,再加上耍赖撂挑子,才勉强在两处皆获得了通过。毕竟县里那几位大佬早被五金厂的事儿弄得烦了,多亏薛老三担着理清财政的名义,不然这破事儿还真塞不到人家身上去。见薛老三撂担子,众人是谁也不肯接那烫手山芋,无奈之下,也只得同意薛老三的脱钩之意,毕竟又要让人办事儿,又不肯放权。到哪里也是说不通的。

而五金厂的事儿,就更好摆平了,那帮工人便是再有意见。再想吃安稳饭,可薛向把事实一摆。道理一讲,众人也是知dào

再拖下去,怕也是死路,更何况有这位信义素著的薛县长拍胸脯保证五金厂渡过难关,众人也只得从了。要不然,薛县长撒手不管了,派个尤局长模样的来主事儿。大伙儿不如自个儿寻绳子了却残生来得干净。

“全是你的主意?”

周明方的语气似疑实叹,若方才薛向说是别人提出来的,那周明方这会儿就不是惊疑了,而应该是拍案而起。大骂胡闹台了,可闻听是薛向全力运作的,心中却是踌躇开了。毕竟眼前的薛县长非比旁人,此种人物岂是那种夸夸其谈,眼高手低之辈可比。先不提京大高材生的身份,单是人家在靠山屯的做出来的那番事业,便足于证明这是个胸有机杼,实心任事之人。既然他出口要求脱口,必有后手。

一念至此。周明方又问:“脱钩之后,建德五金厂何去何从?”

“没想好!”

咔嚓!

周明方背后的靠椅被蹭垮一块儿。

“你,你……”

老头子忽然激动起来,手指薛向,似乎想活吃了他。

薛向见状,急道:“周专员莫急,我这儿想没想好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脱钩之后,对地委只好无坏,而建德五金厂之后是好是坏,自有我们萧山县一力承担,决计不让地区再操心就是。”

游说之道,只在一个“利”字,若要谋成,首要之道便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谋划利益。眼下,薛向行的正是此策。

果然,周明方听罢他这番言语,脸色好转不少,道:“你说的虽然有理,可五金厂的死活我自然不能不问,你这拍脑袋做决定容易,可辜负了这一厂上千群众的生计,那就要出乱子的,到时,少不得又得地委给你擦屁股,我划哪头儿?”

薛向没想到老爷子如此难缠,他此刻心中哪里是无定计,毕竟那上千人的生计,非是小事,只不过是虽有谋划,未能定计,压在心头罢了,这时见老爷子摆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姿态,也不得不道出一二:“周专员,我们县委自然不可能对五金厂的事儿一点谋算也无,只是尚在争辩之中,目前主要有两条思路,其一,顺应国内市场需求,转变生产制造,以五金厂现有的技术支撑,生产能力为依托,改变现有的生产螺丝,支架等粗加工产品,而变为生产民用紧缺商品,至于生产什么,还未定型,是以,我方才才说没主意。”

“这是没主意么?我看你小子主意大着呢,都其一,其二,要说出一二三了。”见薛向说得头头是道,周明方心中赞叹盛名之下无虚士之余,心中也略略松了口气,又道:“怎么,说了其一,其二哪里去了?”

却说薛向话一出口,便暗骂自个儿嘴贱,为讲个说话层次结构,非弄个其一其二,现下好了,被堵上了吧。原来薛向心中确有其二,那就是寻求外资进场,毕竟他在港岛有柳莺儿这条隐线,该用的时候就得用,难不成他薛某人让柳莺儿伏藏港岛,就为赚钱?更何况,他需yào

的不只是外资,更想利用的是港方的技术设备。只不过眼下,内陆不比沿海,吸引外资还未有首例,算是敏感事件。毕竟即便此刻沿海地区正大地吸引外资,高层内部对此也同样大有非议。是以,这吸引外资之事,薛向不便向周明方言道。

见薛向沉吟不语,周明方挥挥手,笑道:“行啦,不便说,就不说,我老头子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只要知dào

你小子胸中有丘壑,不会瞎折腾就好。”

周明方话罢,薛向霍然起身:“您的意思,是答yīng

了?”

周明方笑道:“你都替我老头子考lǜ

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不答yīng

,怕是要被某人骂作老糊涂了。”

此刻,薛向真个是太高兴了,他原以为此事千难万难,毕竟此事绝非是五金厂脱钩,大利地区这么简单,而是涉及到政策面的变革,而哪怕是一点点变革,也是首创之举,因为现下不比后世,新办法新制度可以变着法儿的上,因为这会儿“摸着石头过河”一说在基层还未大行其道,是以,这五金厂的脱钩之举才显得千难万难。可薛向没想到如此千难万难之事,竟这么寥寥数语便成了!

“看来这周专员非但有老干部的艰苦朴素作风,还有新式干部的锐意改革进取,是个人物!”

薛向心里默默对这位慈眉善目的长者,下了定义!

见周明方拍板,薛老三决定趁热打铁:“周专员,既然您同意了,那咱们五金厂的三角债问题,是不是一并解决了,怎么说,咱们这次脱钩也是为地区做了大贡献,这冲抵欠款后,咱们五金厂应该还有近五万元的结余,您看是不是由地区给代为结算一下。”

周明方哈哈一笑,骂道:“我今儿个真算是开眼了啊,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儿是芝麻、西瓜都想要啊!”

薛向笑笑,道:“周专员,五金厂的锅炉爆zhà

事件,想必您也清楚,而厂内数百工人的工资也拖欠了两月有余,正是等米下锅的时节,不然我也不会朝您开口呀!”

周明方摆摆手:“话别说得这般好听,五金厂在你萧山县辖下,有利税了,你们萧山县收,有苦难了,就往地委推,没这个道理吧,我看就由你们县里出资解决,待五金厂缓过气儿来,再返资冲抵,岂不简便?”话至此处,周明方盯着薛向,语气陡转急厉:“难不成你薛县长方才对我说的拯救五金厂的计划,是满嘴跑火车,还是你压根儿就没信心收拾好五金厂的局面?”

薛向急道:“您可千万别误会,不是我在打小算盘,实在是咱们县里已经拿不出分毫了,再说,咱们萧山县是个什么情况,我不说,您也清楚,这些年财政就没个宽裕的时候,再加上今年中央和省里都早早地打了招呼,一说无有补助下发,另一说补助折半,如此一来,萧山县的情况真可谓是雪上加霜了,实不相瞒,现下,县里应付完五金厂的事儿,连下月的开支,也成困难了,我今儿个到地委来找您,一是汇报五金厂的事儿,二是,找你求援来呢,我……”

薛向话至此处,周明方终于听不下去了,拍桌道:“打住,打住,我先前话是怎么说的,别的都好说,要钱的事儿,免开尊口,你这儿倒好,不只要什么五金厂脱钩后的结余款,又跑我这儿来哭穷来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思。再说,咱们花原地委为什么派你下萧山,不就是看中你薛向头上顶着能人的光环,要是只会哭穷,要小钱,要你做什么,随便换个唱戏的,做得都比你好!”

周明方连喝带骂,言辞激烈至极,可薛向却是一丝一毫也不往心里去,因为他知dào

像周明方这种执掌一地的大员,尤其是执掌有名的贫穷地区的大员,应付这种要钱的手段,几乎就是必须的功课,要是口袋功夫练不扎实,这花原地区的家,他早没法儿当下去了。毕竟手下一堆穷措大,要是心软手松一点,今儿个你要一点,明儿个他哭一点,早把花原地委折腾黄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影帝遇上堂堂之阵(祝老狼生日快乐)

在此祝朋友老狼(书友看书的猎狼人)生日快乐!今天保底第二章晚上七点更新,此章只为祝福,祝老狼工作顺利,合家欢乐!

却说周明方骂得凶狠,薛向心念电转,便有了计较,立时发挥强dà

演技,双手攥拳,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一双清澈黑瞳若有若无地盈出两洼清水,状作沉痛,声带悲怆:“周专员,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萧山县,已到山穷水尽之地,纵然有我无能无智的因素,可说一千道一万,萧山县垮了,担子还得落到地委,也就是落到您的身上,现在萧山县就像一位饥饿至昏迷的病人,您只须喂一口米汤,就能将病人救过来,而救过来后,我敢保证萧山县自此再不需yào

地委的扶贫款,再不会成为咱们花原地区的负担,更何况,我要求的五金厂的冲抵余款,和今次来寻求您给的帮zhù

,也非是无法可依的,前者,是五金厂应得的款项,也算是五金厂最后一次麻烦地委;后者,也非是让您平白无故的拨款给咱们萧山县,只不过是咱们萧山县寅支卯粮,希望您现下就拨下五月份才发到萧山县的补助款,我想,这两点都算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吧,既没占地区的便宜,也不至于师出无名,让您太过为难。”

薛老三发挥最强dà

的语言艺术,娓娓道来,温情脉脉,说得入情入理,情景交融,真可谓是闻着动情,观者心楚。

啪!啪!啪!

周明方竟轻轻拍起了巴掌,指着薛向道:“好口才。今儿个我才知dào

了什么叫巧舌如簧,便是石人遇上你,也得叫你给说动了心!”

“完了!老头子不上道!”

周明方话一出口。薛老三心中便响起了惊雷。自己都拿出看家的本事了,自个儿演得都快入戏落泪了。老家伙竟然无动于衷不说,还侃侃而谈,点评自个儿的论述。一念至此,薛老三忍不住心下大骂:说什么石人都让老子说动了心,你这老爷子岂不是心比铁石还硬,老子演得猴累猴累的,你一点儿表情也不给。还是人嘛?

见薛向脸上阴晴不定,青一阵,白一阵,周明方终于绷不住面皮。乐出声来:“原来你薛向也有号不准脉的时刻呀,不是挺能煽情的嘛,接着煽啊!说罢,又道:“本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事儿,非让你给蒙上心机无数。鬼蜮伎俩终究落于下乘,希望你记好了!”

薛向这会儿哪有心思听得周明方上课,老爷子此话一出,他心中宛若拨开云霓,复见青天。老爷子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自己所谋之事大有转机啊!

果然,又听周明方道:“不得不承认,你小子嘴皮功夫利害,若在战国,即使不是苏秦、张仪之流,也必是极出色的舌辨之士,知dào

你哪两句话,打动了我么?”

话锋一转,老爷子竟提出问题来。

薛向心思微动,便有了答案:“周专员胸怀全局,慈悲心肠,必不忍见全县糜烂。”

薛向的意思很明显,是再说,你周专员定是为我方才那句“若是萧山县垮了,担子还得落到地委,也就是落到您身上”所触动,只不过明着道来,显得直白无礼,薛老三换一种方式,效果更加,变相拍了周明方马屁。

周明方摆手道:“不用跟我玩儿虚的,我也不跟你废话,这口米汤,我老头子捏着鼻子喂给你了,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萧山县要是今年还没有起色,我可要拿你薛向是问,别当我老头子耳根子软,好糊弄。”

见所谋之事,双双达成,薛向胸膛里的一颗心儿晕乎乎,飘飘然,欢喜得快要飞上天!

哪知dào

他这边刚欢喜得找不着北,周明方又说话了:“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方才只说了一点要求,现在咱们得谈谈具体的了,你要的五金厂冲抵结余,我可以做主给你,要求提前发补助款项也行,但只一样,你也知dào

我花原是穷家难挡,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满足你的条件,我这儿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这次你代回五金厂的五万块结余,以及五万块补助款,剩下的四十五万,五月份到位,二是,我同样给你发全五金厂的五万元结余款,而且补助款也可以一次性拨给三十五万,但剩下的十五万,就不准再讨要,毕竟我对上对下,都得有个交待,你那十五万便是交待,如若不然风声传了开来,都学你薛县长,我这常务副专员就别干了!”

呲!

“姜还是老的辣啊!”薛向暗叹一声,一颗飘到天上的心儿,这会儿已经完全跌进了谷底,心中暗叹,真是没一盏省油的灯,自己拨得一手好算盘,而人家是扒得一手好皮,一家伙竟要咬下自己一根胳膊。尽管那个打着要给其它人交待的旗号,是如此的荒唐可笑,一戳即破,可他薛老三这会儿投鼠忌器,哪里敢在这上面纠缠。

他这会儿心思飞快,满满地全在那两个选项上,不,应该是全在那最后一个选项,因为第一个选项,那区区十万块钱,带回去,恐怕就得立时花空,到时,难不成叫他薛某人再厚着脸皮来地委求救。而这会儿,他略略一想,便猜到了周明方的心思,这位周专员面上哀声叹气,心里怕是已经吃定了自己,至于什么五万块五金厂的结余款,两个选择,只不过都是**阵罢了,真真的关键便在了那“一次性拨给三十五万,后边十五万抹掉’。

毕竟五万块的结余款,说得好听,若是他周某人愿意一次性付清五十万,薛向宁愿不要了,自个儿难道不会从五十万里扣除么,只不过是换个名字罢了,至于,那第一个选则,让他薛某人拿十万块走人,纯属恶心人的,因为他周某人已经算死了薛向不可能只带十万块走,反之若是薛某人真愿意拿十万走人,怕是该轮到他周某人跳脚了,毕竟无端被薛向咬下一块肉去,自个儿竟是一根蚊子腿儿也没扒下来。

当然,既然是算死了,那薛向即便是窥破其中究竟,也不会如此选择的。这便是周某人的运筹之道,谋算本领。

“这大概就是堂堂之阵吧!”

薛向入仕已有些年头了,可今天的感概却是较之以往所有的年头加起来还多,这周明方可谓是他生平见识过的最懂官场艺术的官员。当然,倒不是说陈道,胡黎明之辈差其多远,只不过前者用堂堂之阵,后二者多用阴私暗谋,后者为术,前者近乎道罢了。

却说薛向筹谋良久,即便是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也不得不做出选择,“四十万,拿来!”

薛老三不打算讨价还价了,反正这一刀是吃定了,没得再让人笑话。

薛老三心中憋闷,语气难免激烈,不过无论谁被狠宰一刀,怕也会是此等情状吧。对此,周明方当然清楚,对薛老三没有继xù

讨价还价,而是干脆利落的引颈就戮,他心里反而生出几分赞赏:拿得起,放得下,不失丈夫本色。

“怎么,吃火药啦,还是觉得亏得慌。”周明方笑眯眯地道。

薛向道:“您老对我就被打倒,在踏一万脚了吧,得,拜托您老麻溜儿地把钱付了,县里等米下锅呢。”

细说来,对这事儿,薛向是真不怨恨周明方,只不过心里憋屈罢了,毕竟谁掌握这么个穷地方,也得精打细算,施谋耍术,此乃正理也!

周明方笑道:“急什么,这么多钱,你当我整天背着不成,我开条子,下午上班时间,你去财政局领吧。”

“什么,还要去财政局?”

薛向脑门儿开始冒冷汗,他原以为周明方像开支票那样,写着支票给自己就打发了,现在想来真是天真啊。

要说薛老三脑袋冒汗,也非是没道理,因为他太清楚下面那帮具体办事人儿的德性了,即使这位至正处的地区财政局局长,怕也是难免雁过拔毛的脾性啊!

却说薛向担心的果然不错,或者说,他这担心担得还小了,花原地区财政局的姜局长哪里是雁过拔毛,压根儿就不给薛向见面的机会,想想也是,这薛老三要到财政局领取四十万的巨款,任谁都不开心,除非他薛某人愿意让人家姜局长拔毛,不,扒皮!

要说薛向又不是官场新丁,自然知dào

这姜局长不见自己,是何意,无非是摆姿态,讲条件,要高价。当然,薛向相信,自个儿若真横下心来,一毛不拔,这四十万照样能如数到手,毕竟这是周明方亲手批的条子,姜局长也没胆儿不办。可得罪了这姜局长,先不说以后萧山县再朝花原打秋风的难度倍增,便是今次拿回这四十万,怕也是周折多多,耗时漫长。而现下,萧山县正如大旱望云霓,襁褓婴孩嗷嗷待哺,姜局长拖得起,他薛县长却是万万拖不起。

既然拖不起就得想办法,姜局长不见他薛某人,他薛某人得想办法见姜局长,这硬生生地打上门怕是不成,求告周明方更是下下之策,那唯一的办法便是熟人引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起熟人,薛某人在辽东省省府,或许有几个,毕竟薛安远的老战友、老将军李铁山避居于彼,虽然老爷子在军界影响力日渐衰微,在政界也无甚作为,只挂了辽东省人大副主任这个虚职,可老爷子令人仰望的资历,和高不可攀的开国元勋的身份,足以让老爷子在辽东省不买任何人的面子,而老爷子两子一婿也活跃在辽东省府的政坛,虽然官爵不显,用好了也是一大臂助。

退一万步说,即便李铁山一家助力衰微,他薛某人好歹和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有过数面之缘,这位冯部长还曾亲自开车在李铁山家门外,等候过他薛某人这小小的副县长。当时,薛向还以为冯京窥破了自家身份,似有所求,可这**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那边再没了丝毫动静儿,不知是何道理。可不管怎样,冯京那日能屈尊以待,总算是个好的开始。

若眼下讨款之事,是在辽东省府辽阳,想必就没这么困难,可偏偏事发花原,而他薛某人在花原可谓是相识无一人,便是那日从辽东下到萧山县,也未曾见着过花原地委的领导,这叫薛向如何找寻熟人,来打通和姜局长之间的联系,难不成真的要再去找周明方。

薛向暗自挠头,心中愈见气闷,想他薛某人纵横四九城,便是四九城的超级衙内江朝天、时剑飞、吴公子几位,在他薛某人手下也是连连吃瘪,可眼下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就把自己给拿住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县官不如现管,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还真是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薛向越想越闷,忽然后悔此次来花原。没带上人来,即便带上县府办主任田伯光。想必也不至于窘迫若斯,以他几十年的本土宦龄,想必在花原不会没有丝毫关系网吧。一念至此,薛向便在花原财政局对面的大街上,寻起了有电话的地方。

西行百余步,一家门帘颇大,装饰体面的餐厅映入了眼帘。瞧这规模,里面必有电话,薛向推开玻璃门,直奔柜台。未行几步,忽然,身后响起了招呼声:“咦,薛老弟,是薛向薛老弟么。”

“那声浑厚。必是中年男子所发,声音带着惊疑和不确定,如此近距离,都不敢确认自己,显非熟捻之人。”眨眼间。薛向心里便浮出如数想法,未几,转头一看,一个白脸富态的干部模样中年笑着走来,看那人模样,无比熟悉,必是相熟之人,可薛向无论如何记不起那人名字,更记不得他是何身份。

此刻,薛向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着急,欢喜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愁在花原找不着熟人,眼前竟跳出一个;着急的是,连这熟人的姓名都忘了,人家知dào

了,岂不会怪自己失礼,这交情还怎么攀得下去。

要说薛向生着个七窍玲珑心,眨眼间,便有了主意,但见他脸上堆起如花的笑容,大步朝那白脸迎去,老远就伸出了手,及至近前,一把扯住那白脸的手,笑道:“是你老兄啊,多日不见,你起色倒是越发得好了,不过,老弟我可得说你几句,我在萧山这许久时间,也不见你去看我,看来是没把老弟当朋友啊。”

果然,那白脸也抓紧了薛向的大手,脸上现出欢喜来:“看你老弟说的,你孙老哥岂是那样的人,你也知dào

组织部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是纷杂而扰,让人头疼得狠,我整天忙得四脚朝天,怠慢老弟了,再说,萧山县的情况,我也知dào

,条件艰苦,你老弟在那儿也不容易,老哥我怎好无故相扰啊!”

那白脸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想不起他是哪位,正是那日他从辽东下到花原,花原派出送他前去萧山县上任的地委组织部副部长孙铁应。薛向暗骂了句自己粗心大意,连如此重yào

的人物,也给忘了。

要说其实也无怪薛向健忘,实乃是这位孙部长和他相处不过半日,虽然在去萧山的路上有过一番交谈,可那日天热,薛向心思全在给拖油瓶小家伙消暑降温上,因此便根本未在这位孙部长身上瞩目。眼下,能有眼熟之感,只怕还是薛老三记忆力超群的结果。

话说回来,既然这薛向都不识得孙铁应了,那孙铁应为何还记得薛向,岂不怪哉?不怪!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记住某人。要说这孙铁应能记住薛向,自然还是他薛老三履历上年龄、京城人、京大高材生的光环作怪的缘故。

要不然孙铁应怎会记得他一个副县长,更不会如现在一般称兄道弟的亲热,要知dào

人家孙铁应虽是副部长,也非常务,可人家孙铁应的副处级后面可是加着括号,享shòu

正处级待遇。不谈二者级别,单论权柄,虽说不一定孙铁应重过他薛向,可是若论及权力间的互补,打个比方,也就是让整个花原地区的副处级干部选择,更愿意是结识薛向,还是更愿意结识孙铁应,只怕大部分人选择后者。

闲话休提,却说孙铁应乍逢薛向,亦是欢喜非常,虽然现下已是下午三点多了,这孙部长还是非拉着薛向要请吃饭。薛向便道眼下非是吃饭的时候,又提议晚间由他做东,若是孙部长不急,现下品茗叙旧,却是正好。

孙铁应好容易撞上薛向,原本就对他来历极是好奇,这会儿见他相邀,正合己意,哪里还有不允。于是,二人也不往他处,便在此间寻了个安静的房间,要了两壶碧螺春,便闲谈起来。

薛向提议喝茶,原本就是借闲谈之际,套孙铁应的话,当然,这套的不是什么组织部秘闻,而是套得是他孙某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就是亲近到了何种程度,以便看是不是适合寻他帮着搭姜局长的桥。

而孙铁应也正是为了套薛向的话,套这小子的来历,毕竟他做组工工作有些年头了,像如此年轻的县长还是头一次见,而京大毕业下到辽东的干部,也是头一回见,自然好奇非常。

二人目的相同,言语虽多试探,可都留着余地,彼此礼敬有加,谈天的气氛自然极好。

“哈哈,四九城果然名不虚传,有如此多的好去处,哪天若是有机会,老哥我去了四九城,你老弟可别闭门不纳啊。”

孙铁应刚把话题扯上了四九城,薛向便接过话茬儿,大谈特谈四九城的风景名胜,孙铁应暗骂一声滑头,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热烈了。

“孙老哥说这话,就是骂人啦,你老哥若是什么时候来京城,只需一个电话,老弟保准在护城河边的清水桥上,驻马相迎。”

“行,有你老弟这番话,这个兄弟就算没白交。对了,老哥我有一事不明,看你老弟的履历,78年春上入读京大,79年六月就毕业了,这大学不是四年制么,你老弟年余功夫就毕业了,难不成我对面坐着的还是位天才。”

孙铁应见拿四九城说事儿不成,便主动转换了方向。

薛向嘿嘿几声,笑道:“老哥这话却没说错,在读书方面,天才这个称呼,老弟我还真就当仁不让,高考那年,老弟我几乎以总分满分的成绩入校,当时,我们系的系主任就拍门定调,说了我这种天才学生,不应该按部就班的上课,得因材施教,于是老弟我就没怎么上课,跟着系主任做论文就可,没想到学校看我实在是太聪明了,年余功夫就把毕业证发我了,还说再让我待在学校,就是浪费国家资源,对别的学生不公平,老哥,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啊!”

薛老三答得半真半假,意趣天成,即便是孙铁勇知dào

这次试探又无功而返,依旧听得入迷,末了,便道:“老弟年少英俊,才学过人,看来咱们辽东这回是捡着宝了啊,哈哈……”

薛向接道:“老哥,你说这话,老弟虽然欢喜,可咱们自家人躲家里,偷偷说就好,要让外人知dào

,非笑话死咱爷们儿不可。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邓书记和冯部长对我还真是够意思。”

话至此处,薛向忽然打住不说了,伸手怀里探出烟盒,递给孙铁应一枝,自己弹出一枝叼上。递烟之际,他余光微瞥,瞅见孙铁应满脸僵硬,双目放光。

“咳咳,孙老哥,孙老哥,烟拿倒了,拿倒了。”

没想到听得邓书记和冯部长出场,孙铁应竟如此入神,将薛向递来的烟,不分头尾的倒插进嘴,点燃了。

听见薛向召唤,孙铁应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间手中的烟,按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立时便有袅袅青烟伴着古怪焦糊味弥漫开来,“失态了,失态了,听见老弟有如此机遇,老哥真是羡慕得狠啦,邓书记和冯部长有没有和你老弟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薛老三也不得不谄媚

要说孙铁应试探薛向的来历,无非是官场中的正常习惯,编织关系网前的必要步骤,而非是一定要薛向系出名门,他孙某人才肯心满yì

足,攀附上交。毕竟京城太过遥远,京城大员太过高不可攀,眼下薛向提到邓书记和冯部长,这二位一个是辽东省一号,一个是辽东省天官,反而对孙铁应的吸引力,较之什么京城大佬大了数倍不止。

是以,陡闻这二位高不可攀的人物出场,还和眼前的薛某人交谈过,他心中惊讶万端,才有了这倒插烟的丑态!

“老哥太过高看我了,想邓书记、冯部长是什么人物,和我一个小小副县长有什么共同语言,邓书记倒是颇有长者之风,勉励警戒了几句,而冯部长更是无愧老组工,关怀同志,体贴后进,竟还留我吃了午饭,和这二位首长的交往虽然短暂,可真叫人如沐春风,毕生难忘啊!”

既然孙铁应要听,薛向自然有的说,更何况,邓永加、冯京二位省委大佬,本就是他故yì

漏出来的。毕竟孙铁应要试他薛某人的背景,他薛某人遮掩归遮掩,可总不能一点不漏,一点不漏,岂不是叫孙某人认为他薛老三充其量是幸进之辈,少年得志,而无甚背景,于己无用,是以,薛老三必须得漏出点背景,哪怕是杜撰的。

而这邓书记,他薛某人虽未见过,却是从冯京口中知dào

,这位省委一号确实知dào

他薛向其人。至于冯京,虽未真和他薛某人共进午餐,可后来追到李家,却是真说了句“本想留饭,不料你早走”的话。是以,薛某人抬出这二位。并拿和这位有交往说事儿,倒也不算完全杜撰,也不怕孙某人识破。即便他孙某人哪天真想结识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了。他薛某人自问有能力引见,以那日情形看。冯京不会不卖自己这个面子。至于邓永加,这位辽东王,薛向相信孙铁应决不会痴心妄想地想去结识。

薛向一席半真半假的话,孙铁应却是全当真听的,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全照实了说。没人信,你全说假的,也没人信,偏偏这半真半假的话。最叫人相信。缘何,听话者主观臆断的缘故,真话刺耳,假话失真,偏偏这半真半假的话最合乎听话者的意愿。自然最愿相信。

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薛向如果说他没见过辽东的高层人物,孙铁应反而要大起怀疑,毕竟如此年轻的副县长,外兼京大高材生。中央直拔的干部,下到辽东来,即便省委领导不看中薛向头顶上的诸多光环,单是中央简拔这条,省委也须得有大佬见上一见,不为别的,单为顾全中央的脸面,也须如此。

反之,若薛向大言省委领导如何看中于他,如何青眼有加,热情招待,孙铁应同样也会生疑,毕竟你薛向便是再有来头,再有背景,省委大员再愿意巴结,也绝不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副处级干部做如此情状,无他,能爬到省委那一级的大佬,哪个不是城府深沉,长袖善舞,焉能如此急功近利,大失风度。

可结果,薛向半真半假的说法,让孙铁应信了个十成十,尤其是薛向说冯京留饭那节儿,正合了冯京待人接物的习惯,通常去拜访他的下级干部,若是在临近饭点的时刻,冯京多会留饭,不过不是亲自作陪,而是组织部派员相陪,这已经是辽东官场人所共知的秘密,也成了冯京优容雅量的佐证。

话至此处,薛向不打算再“漏”下去,孙铁应也不打算再试下去,有此足以,二人便就着一壶碧螺春,谈古说今,消磨着时光。一个多钟头后,一壶茶尽,孙铁应看看表,笑道:“薛老弟,你今天回不回萧山,若是回去,这个点儿,正好吃饭,到时,老哥我让组织部派车送你。”

这会儿刚好五点左右,薛向虽然嘴上没说,却一直惦记着姜局长下班的时间,至于回不回萧山,如何回去,那倒是细枝末节了,他一直在想如何开口相请孙铁应相助,这会儿见他谈到吃饭,却是正好搭上话头儿:“实不相瞒,孙老哥,小弟今天到萧山实有公务,事情是这样的……”

说着,薛向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便是连萧山县的困境亦未隐瞒,因为他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说得越凄惨,让孙铁应觉得这人情送得越大。

果然,薛向说完,孙铁应肃声道:“我就猜到你老弟不可能这么悠闲,跑到花原来闲逛,只不过没想到老弟你在萧山已是如此艰难,卫齐名、俞定中太不像话,萧山县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应负首责,却把责任和担子全推给了老弟你,真是奸猾。”替薛向打抱完不平,又拍桌道:“老弟你放心,姜局长恐怕也是拿着劲儿,静等你上钩呢,想必是一请便至,不过有一点,老弟你得注意,这姜局长排场极大,极讲尊严,待会儿,他说什么不重听的,你只当放屁就行。”

“一切听老哥安排,我这儿有出血的准bèi

。”

却说姜局长的排场,先前在财政局门外,他已经见了,差相仿佛萧山的毛有财,不过,他也能理解,像财政局长这种炙手可热的位子,哪个不是牛气冲天。俗话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薛向确实有出血的心思了,因为他实在没心思和姜局长耗下去。

商谈好接待的细节,孙铁应招呼餐厅管事,重选了个宽敞幽僻的雅室,便转出门去。

时近六点的时候,一辆纯绿、崭新的军用吉普,在餐厅大门外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副驾驶位置先钻出个瘦高个儿青年,小跑着将后车门打开,继而,身子侧开,双手搭棚,和车门线等高,做护佑状,未几,车内便步下一位中年人来,那人一身崭新的黑色圆领中山装,外套一件主席式墨绿风习,脚蹬黑皮鞋,头抹发蜡定型,方面大耳,身材魁梧,一见之下,便觉浓浓气势扑面而来。

那风衣男下得车来,也不移步,头仰四十五度,似在望餐厅的招牌,又似在仰天凝思。

“装逼装的老子都不得不甘拜下风的境界了,花原还真tm的藏龙卧虎啊!”

薛老三心中感叹一句,复又嘀咕孙铁应怎么还没到。

熟成想,一念未完,便见东方一辆锈迹斑驳的吉普突突突,驶了过来,细细一瞅,便认了出来,那日去萧山县赴任,孙铁应不正是用这辆车相送的么,车前方的一大滩红锈,依然星目。

车到近前,果然停下,未几,孙铁应便跳出身来,薛向朝车内相望数下,依旧不见有人下来,心中奇道,莫非人未请来。

哪成想,孙铁应快走几步,到得那风衣男近前,开口道:“姜局长,还是你这车厉害啊,我是紧赶慢赶,都没追上。”

孙铁应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眼前的这风衣男就是自己要等的财政局局长姜规题,可那好奇的是,这孙铁应去时,是没开车的,怎么这会儿又把车叫上了,难不成为了撑面子,可这么辆破车,又怎么撑得起面子。

“那是,全辽东省也未必找得出第二辆这车,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区领导专用车,嘿嘿,马力强着呢,你那破车想跟在后面吃灰也是奢望。”

姜规题果然无愧牛人之名,说话竟是半点也补给孙铁应留面子,虽然这姜规题所掌财政局权力极大,论级别也高了孙铁应半格,可人家孙铁应也是地委组织部的大人物,又不是下级县市的官员,求不到他姜某人名下,反倒是财政局内的人事调动,须过孙铁应之手。是以,按寻常官场规则,不说姜某人应该敬着孙铁应,至少也得平礼以待才是。可眼下,姜规题出言无忌,宛若和手下小厮说话一般。

孙铁应竟是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为姜规题的无礼生恼,笑道:“没想到姜局长的车,还有这等来历,难怪不待生客,要是换作我,也定会如此。”说完,冲薛向丢个眼神。

这时,薛向才知dào

为何孙铁应姗姗来迟,还又多此一举,开了车,原来这位姜局长的车不捎他啊。

“这花原地区怎么竟出如此奇葩官员,前有尤勇,后有姜规题,俱是无量嚣张无量狂啊!”

薛向心中感叹,却也明白孙铁应那个眼神何意,这是招呼自己小心姜规题的脾气之余,也夹着卖好的成分,意思是,看,为你老弟的事儿,老哥我的委屈可是受大发了。

不过这会儿,薛向却是没工夫感谢孙铁应,紧走几步,伸出手来:“原来您就是姜局长啊,果然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方才对面不识,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薛老三嘴上说得热烈,真诚,其实,心里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此前,他薛某人最见不得这种官场逢迎,谄媚示人,可今天,他薛某人竟也不得不如此,竟生造化弄人之感。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狮子大开口

见薛向伸出手来,姜局长这才摆平了仰视四十五度的脑袋,扫了眼薛向,伸出白皙肥腻的大手,略略一搭,连摇晃都省了,便松了开来。

薛向这回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大牌,可现下有求于人,该忍得就得忍。

晚餐六点半准时开宴,因着不知dào

这位姜局座的口味、喜好,薛向便没做主先点菜,果然,菜单递给姜局长时,这位半点也不客气,直接把菜单一扔,便熟练的抱起了菜名儿,显然是此地常客。

“黄金大闸蟹三斤,糍粑鱼来一份,记得让老张用卤虾油炸,蚝油我吃不惯,四喜丸子,红烧铁狮子头,狮子头的肉粉,必须是一刀一刀剁碎得,我舌头灵着呢,别用机搅得糊弄我,对了,漳河底下的王八,给我弄一只,近来操劳过度,身子有些虚,得补补……”

薛老三这回才叫开眼了,眼前坐得这位哪是局长,简直一个厨子加美食家嘛,各色菜肴了熟于胸,便连烹饪要点,也根据自个儿口味加了备注,真不知dào

这位该吃过多少顿,才练出来的本事啊!

一会儿的功夫,姜局座便报了十七八道菜,略略扫一眼桌面,似在估测容纳度,这才住口,难得客气一回,还问薛向,孙铁应要不要什么特色菜,这二人自是推此之余,连连道谢。

要说薛老三惊叹之余,心中也是惊惧,这一桌子山珍海味,略略估算差不多就得百来元,尤其是那盘什么活炖王八,点菜时,他可是听那服wù

员说只剩一尾五斤多的了,还问姜局长要不要,另外还把价格报了下。因着个头儿巨大,价格奇高,单单那盘菜就得五十元。这会儿的五十元是什么概念,放在萧山县就是差不多三位初中教师一月的工资。那服wù

员话音方落。姜局长就拍了桌子,不待他说话,孙铁应便连连把服wù

员往外推,边推边道“不差钱”!

这会儿,薛向是真后悔没有先和送菜单的这家伙沟通好,要不然准bèi

几句“没有”,“这个真没有”。便能搪塞过去,这回倒好,轮着他薛老三放血了。

因着这桌客人豪气,厨间上菜似乎先紧着薛向这桌。一盘接一盘,半拉钟头,除了那个王八火锅,十七道菜全端了上来,将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山珍海味。河蟹飘香,一屋子的热气腾腾,香气弥漫,勾引得薛向亦是馋虫大动。不过此刻,姜局座当面。他薛某人自然得伏低做小,拧开本地产的名酒长白山,给姜局座倒上一杯,说上几句祝酒词,和感谢话,一杯近三两,竟被他一口先干了。

果然,姜局座的面色立时好了许多,端起酒杯,浅嗫一口,便伸手朝那大闸蟹抓去,断钳,拆壳,沾蒜,吸髓,舀黄,姜局座不愧是个中高手,一会儿的功夫,一只半斤多的大闸蟹,便被他拆解个干净。

薛向好容易瞅到空当,便又端起倒满的酒杯,方欲说话,桌下的腿便觉被碰了一下,抬眼看去,便见孙铁应轻轻摇头。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明白,孙铁应是让自己别打扰姜局座用餐啊!

果然,姜规题干掉一只大闸蟹后,再不碰酒杯,也不说话,伸手又朝另一只抓去。一会儿的功夫,三斤多的大闸蟹,被他一人消灭,薛向和孙铁应竟是连腥味儿都不曾闻见。

饕餮了一番后,姜局座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浅嗫一口酒,终于扯上了正题:“薛县长的事儿,我大概清楚了,今天你盛情相请,我很高兴,老孙也不是外人,咱们当真明人不说暗话,这个数儿就成。”

说话儿,姜规题比出了一个巴掌,紧紧盯着薛向。

薛向没想到这王八蛋胃口竟这样大,豪宰了自个儿一顿不说,竟还要要走五百,他不管这五百,是姓姜的自个儿秘下,还是充作财政局的福利,可这五百块,数百太过巨大,这个血出得未免有些狠了。可眼下,不出血,显然是不可能了,自个儿是拖不起的,只有再杀杀价,杀掉一点是一点,什么面子之类,都抵不上不上实惠。

一念至此,薛向咬牙道:“姜局座,五百块是不是太多了,咱们萧山县的情况,您不是不知……”

没说几句,薛向发xiàn

自个儿竟说不下去了,因为,一边的姜规题啪的一声把筷子按在了桌面上,连连冷笑,而另一侧的孙铁应则不住地挤眼,嘴巴里还做出“千”字的口型。

这下薛老三才知dào

,人家那个巴掌哪里是五百,而是五千啊!霎时间,薛向的大脑便被愤nù

充满,狂乱间,就想掀桌子打人。无怪薛老三狂怒,要说现下他在基层良久,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对钱没概念的大少,诚然,他薛某人不缺钱,若是相熟的兄弟,要用个万儿八千,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眼下,他是办公事,且是为贫穷的萧山县八十万群众办事,这花去半丝半缕,都让他挂心。

原本五百块钱,已经倍加让他心疼,毕竟这笔款项差不多能让一村的孩子上得起学,没想到自个儿竟是小家子气,小看了人家姜局座的胃口,人家要的是五百的十倍,五千!这tmd怎不叫薛老三惊愤若狂,五千块能干什么,能够萧山县委一月的办公用度,能让两个乡的孩子交齐学费,能建一座最大的福利院,收拢全县孤残……可这王八蛋竟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要生生要去,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薛老三脸色一变,气势都换,眨眼间,哪里还有唯唯诺诺苦逼县长的半点影子,分明又变回了纵横四九城,凌衙内虐大少的薛三哥,且是狂化状态的薛三哥。

薛向这一怒,真个有点儿风云变色的味道,不止姜规题骇了一跳,浑身如坠冰窖,便连孙铁应也吓得慌了,推开座位,踉跄几步,赶紧抱住了薛向:“薛老弟,薛老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们是来办事儿的,办事儿的……”

要说孙铁应不愧是老组工,劝人的水平一流,“办事儿”的三字,恰好点中了要害,薛老三瞬间冷静下来,暗叹,是啊,自己是来办事儿的,揍这王八蛋一顿虽然痛快,别个也未必能把自家怎么样,可嗷嗷待哺的萧山县怎么办。

一念至此,薛老三端起酒杯,道:“姜局长,小弟方才冲撞了,敬你一杯,算作赔罪。”说话儿,一大杯酒照例被一饮而尽。

这会儿,姜局长面上虽无异样,心中实已羞恼交加,恼的是,这小小副县长,蚂蚁大的玩意儿,竟敢冲自己呲牙,羞的是,自个儿方才竟真被吓住了,在这小子身上竟觉出了地委陈书记的威势,真个是丢老了人了。

见薛向敬酒,姜局长皮笑肉不笑地端起酒杯,竟喝了一大口,薛向和孙铁应见状,双双松了一口气,哪知dào

这一口气没松完,姜局长忽然呸的一声,将满满一口酒吐了出来。而这一口酒,吐出之际,似有准bèi

,满满一口,全吐在薛向身边,将薛向脚上、裤腿溅上了不少。

要说以薛向的本事,哪怕是紧紧挨着姜规题,让他吐酒,也能轻而易举的避开,可薛向这会儿,压住心火,故yì

一动不动,让姜规题一局,无非是希望这位姜局座出口气后,能静下心来,接着谈问题。

哪知dào

这位姜局座得势不饶人,酒刚吐完,砰的一声脆响,玻璃酒杯被他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我呸,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上得什么酒啊,比他娘的水都淡,换酒换酒!”

姜规题边喊,边拍得餐桌嗡嗡作响。

要说姜局座不愧是老官油子,骂人早骂出了技巧,听着他似在骂餐厅,可细细一琢磨便知是指桑骂槐,对准了薛向,可你偏偏又不能指摘人家什么。

姜规题闹腾得动静儿极大,一会儿的功夫,外边便跑进两个人来,一个正是先前递上菜单的服wù

员,一个看装扮,像是餐厅管事的。

“姜局长,姜局长,不知是哪到菜不合您的口味,您批评,您批评,我们马上改正,给您重新做上。”

那管事似乎知dào

姜规题的脾性,上来姿态就摆得极低。

姜规题指着酒瓶骂道:“怕花钱请的什么客,丢人!看看你上得什么破酒,给老子上茅台,三十年陈的,别以为老子不知dào

,上回陈书记招待省里要员的时候,可是再这里放了一箱,冯豁牙,给老子拿去!”

那管事也不知dào

这位“丢人”骂得是谁,可见了这位姜局长耍威风,他也不敢细问,更不敢辩解,讪讪道:“姜局长,可真不瞧,柜上就剩独独一瓶了,刚被别人预订了。”

砰的一声脆响,姜规题提了那瓶长白山砸在了墙上:“叨逼叨,叨逼叨,叨叨个什么,预订预订,不证明还在柜上,没被喝么,没被喝就给老子拿过来,我倒要看看在花原,谁敢跟老子争。”

第一百四十章 气煞我也

细说来,姜规题放此豪言,也非全是大话,因为此间餐厅在花原地区算是数得上号的,却是立在北城,属于花原市委众多的机关食堂之一,而地委设在南城,地委大佬无故哪里会来此就餐,地委大佬不来,即便是花原市委书记当面,姜规题这位地区财政局局长也是无惧。

见姜规题大放厥词,言语逼人,那管事终于顶不住了,道声稍后,便一阵风也似的去了。

刚耍了阵儿威风,姜局座心气大顺,斜睨着薛向,想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惊呆了下巴。毕竟自己这番表演,也非全是炫耀,而是另有意图。因为眼前的小子不上道,可这么大坨肥肉——花原地区史上给下级县市的一次性最大拨款就在眼前,不咬下一口来,如何对得起自己,所以,必须让这小子知dào

我姜某人的份量,将贡金乖乖献上。

哪知dào

姜局座这一斜眼,非但没见着惊掉下巴的薛县长,倒是惊得自个儿的上牙打着了下牙。原来先前,还站着恭敬敬酒赔罪的薛某人,这会儿竟翘着二郎腿坐了,大吃大喝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半点儿先前敬小慎微的模样。

“难不成自己方才的一番演绎竟起了反效果,此人竟是传说中的贱骨头!”

姜局座茫然了,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后果,若是这家伙横下心来不服软,不要脸皮,不顾非议,颠覆潜规则,把官司打到周专员那儿去,自己丢脸挨批事小,可那五千元的天大馅饼就要飞了呀!

要说姜局座还真不是只会耍威风的猪头三,到底有两把刷子,薛向的心思还真让他猜了个正着。

因为薛向正有这种打算。起先,即便姜规题报出了五千大元的要价,薛老三心中虽然打定主意。万万不会如数支给,可也存了讨价还价的心思。可待见姜规题又是喷酒,又是摔杯子,砸瓶子,呵斥管事的,以威压人,薛老三便彻底熄了谈判的心思。毕竟他薛老三虽然非是那种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比如此次。为了萧山县,他堂堂薛大少生平第一次屈身媚人了,可心中到底还有底线。

这姓姜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吃定他薛某人。既然如此,还谈个屁!毕竟他薛老三就是顾忌着官场潜规则,讲道理,留底线,这才低三下四地走正常程序。找他姜局座要钱。而人家姜局座偏偏不讲道理,没底线,索性,他薛老三就撕下面子,大不了直接去找周明方。不管是哭抢逼求闹,总归得把钱弄到手。至于花原地区的官场中人,如何看他薛某人,如何评点他薛某人不地道,坏规矩,他薛某人也管不着了,毕竟什么时候,都是生存第一,面子第二。

既然打定主意不求这姜规题了,薛某人还给他鸟面子,折腾一天了,装了许久孙子,他早饿得不成样子了,先前为顾忌面子,面对着满桌美味佳肴,他薛某人看得流口水,都忍着没动筷子。这会儿,既然想开了,就放开肚子,吃他娘,喝他娘,且薛某人的阴暗心思发作,又打起了让姓姜的埋单的主意,毕竟这一桌子菜都是姓姜的点的,谁点菜谁埋单,他薛某人自问这是尊重传统,守护规矩!

薛某人这边胡吃海塞,大快朵颐,不止看呆了,也弄迷糊了孙铁应。孙铁应暗自嘀咕,薛老弟定是见事不可为,自暴自弃了。一念至此,孙铁应也有些心灰意冷,大没面子,便也懒得管姓姜的是何观感,跟着大吃二喝起来。

要说这会儿,孙铁应同样是越想越憋屈,虽然论级别自己矮着你姓姜的半格儿,可论事权,怕是你求着老子的时候多。而今儿个,老子请你吃饭,你先是不让老子上车,到地儿了,又跟老子摆谱儿,举手之劳的事儿,你不给老子办不说,还大大落老子面子,当老子不知dào

你们财政局逢千抽五的猫腻儿,这倒好,老子带人来了,你tmd竟然翻倍还不止的抽水,真当老子的脸是屁股啊!

孙铁应也越想越气,官场上本来就是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今儿个,姜规题折腾薛向,他孙铁应不出头,就算了,可出头了,人家不买账,这也就落了他孙某人的面子,孙铁应自然十分不爽。

这厢,薛向和孙铁应甩开膀子吃得啧啧有声,一边的姜规题也觉出味儿来,暗想,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弄巧成拙,可又一想,今天威风都摆开了,哪有收回的道理,传出去他姜某人的面子往哪儿放,再说,他姓薛的,蚂蚁大的人物,即便再能折腾,还能上天不成,即便是闹到了周专员那儿,自己身后的黄副书记又不是吃素的。再说,这财政局拨款抽成,虽非明规,却也是成例,他周专员又不是不知dào

,每年靠这招儿,自己可没少替地区省钱,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不信到时,谁能把自己怎么着。

一念至此,姜规题也放下心来,伸手端过四喜丸子,直接用手抓了吃,这粗鲁模样,便是他对薛向二人,最好的回击。

未几,先前被姜规题呵斥出门的管事便抱着个雪白的瓷瓶奔了进来,瓶口扎红绸,瓶身印着“贵省茅台”四个大字,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茅台酒。

却说那管事方到近前,薛向便站起身来,长手伸出,那管事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酒瓶就落入了薛向的手中。那管事暗骂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猴急什么,便退在了一边,毕竟在他想来,反正一个桌上的,这酒递给谁不是递,还能有人不给谁喝不成。

而这管事想不到的事儿恰恰就发生了,薛老三拧开酒瓶,浓浓的酒香便飘了出来,薛老三道声“好酒”,便给孙铁应倒上一杯,接着给自个儿倒上一杯,两人一碰杯,眼神一对,竟是齐齐干了,一杯酒罢,薛老三复又给自己和孙铁应道上,二人杯不及满,这酒瓶就先空了。

原来,这瓶茅台正是一斤装,而上的酒杯俱是三两装,二人先干一杯,大约干去了五两多,再一人倒一杯,恰好一瓶分完,半点儿也没姜规题的份儿。

这下,一旁站着的管事可傻眼了,据他所知,姜局长到此地吃饭,从来都是被奉作上宾的,便是市委大佬见了,也多是客气十分,还从没碰到过眼前这种情况,这简直是**裸地打姜局座的脸啊!

不错,这会儿,姜局座确实有被打脸之感,他直觉自己一张俊脸烧得火辣辣地疼,生平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心头。姜规题一拍桌子,蹭得立起身来,狠狠瞪着薛向二人,下意识,伸手便去掀桌子,因为此刻,他愤nù

得大脑已经组织不出语言,只有行动,唯有行动,才能宣泄胸中的怒火。

可有薛老三在此,这桌子岂是好掀的,但见他只指两指轻轻扣住桌面,依旧和孙铁应边吃喝,边谈笑,对面的姜规题便使出了浑身吃奶的力qì

,也没掀动桌子一丝一毫,其实,别说掀起了,就是挪也未挪动一寸,这桌子好似焊在了地上一帮。

这姜规题双手扶桌,挣得满脸通红,青筋直绽,却也见半点成效,反而一边的管事看得莫名其妙,真不知dào

这位大爷唱得哪出儿,末了,又想,莫不是姜局座被刚才别人没给他酒喝,给气着了,不,气疯了!

得出这惊人结论后,那管事竟是直直盯着姜规题,眼睛动也不敢动,只待姜局座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就立时打电话叫救护车,毕竟堂堂姜局座疯了,可不是小事!

姜规题努力再三,毫无半点成效,心中憋闷之余,瞅见管事正直直盯着自己,宛若看猴戏,霎时间,姜规题五雷轰顶,怒卷三江,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这姜局座实在是太愤nù

了,被姓薛的戏弄也就罢了,好歹大家都是官场一脉,可这冯豁牙,连蚂蚁也不如的东西,竟敢看自己笑话,这,这……

所以姜局座直接被气得失声了,眼见着姜局座再生气下去,说不得就得血管爆裂,心脏难支,而真弄出什么毛病,砰的一声巨响,雅间的大门被撞开了,立时冲进一个二十啷当、油头粉面的小子。

“哪个王八蛋敢抢老子要的酒,活腻味儿了,爷爷今天非得下他几根肋骨,让他长长记性。”

那粉面小子,人未停稳,骂声先出,待看清室内人物,指着姜规题叫道:“好哇,我当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你姜规题姜局座,‘老子要的酒,看谁敢真’,好胆量,好霸气,回头我跟我家老爷子学学,让他也跟你姜局座学学怎么为官做人,我看他整天温吞吞地,论气势,差你姜局座远着勒!”

“啊,天一,怎么是你,这话儿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早知dào

是你订的酒,做叔叔的,不,做哥哥的,哪能跟你争啊!”

见了这粉面小子,姜规题一腔怨气,立时全化作了惶恐,脸上竟是谄媚,哪里还有半点先前跋扈模样。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干二净

你道这粉面小子却是何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规题在花原地委后台大老板地委第一副书记黄观黄副书记的爱子黄天一。

却说这黄副书记修身养性,持重老成,这姜规题在他面前多扮作沉稳老实模样,黄天一亦是如此。在黄副书记面前,这黄兵自然得按年纪,称呼姜规题为叔,可私下里,跋扈的黄天一却是连一个“哥”字都欠奉,皆以老姜呼之。

而今日,省城有大人物到此,且是辽东省衙内圈的著名人物,与这黄兵天一是同道中人。是以,黄天一花了老大功夫,托人牵线搭桥,好容易得到了这次请客、结识的机会,便隆重招待,从家里把压箱底的茅台都搬了出来,哪知dào

席上,那位大衙内喝了一口便不喝了,问是何故,说是这酒的年份太浅,味道太淡,比不上家里的军委特供,此豪言一出,满桌衙内俱惊,黄公子吃惊之余,更觉大失脸面。

好在他黄公子早有准bèi

,此间餐厅上回陈书记特意存了一箱茅台三十年陈,虽只剩一瓶,却被他订了下来,正是为了应付这不虞之危。当然,只所以不一早就把这三十年陈,上到席面上,无非是因为,只有一瓶,压根儿不够分,若是自带的这箱茅台能应付过去,何必多此一举,免得落个小家子气名声。可谁成想,人家大衙内嫌酒淡,这没法子了,只得上那一瓶,毕竟这小家子气的名声,总比没能耐,没本事,强上无数倍吧。

却说这黄公子借故离席,去柜台取自己订下的三十年陈,谁成想一问之下。那柜台的服wù

员吱吱唔唔说,茅台被张主任取走了。听此消息,不若惊雷。霎时间,黄公子就炸了。拽着那服wù

员的领口,问出了那间包房,便直直杀奔而来,连敲门都省了,直接一脚就把门踹开了,接着,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老姜少他妈的废话。你不争也争了,看在老爷子的面上,今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黄公子虽是衙内,却也非是无脑之辈。知dào

姜规题虽是老爷子的门下牛马走,却不是自己能当猪狗使唤的,平日里拿捏拿捏可以,可真要一点余地不留,闹翻了。自己也免不了吃亏,适可而止,才是正途。

“天一,来来来,一起用。一起用,哥哥我可是好久没和你聚聚了。”

一听黄天一不计较了,姜规题大喜过望,他是真打心眼里怵这种衙内,因为在他姜局座看来,这种毛头小子仗着老子的势,虽然成己之事不足,可败己之事绝对有余,更兼此辈行事,多凭一时喜好,无原则,无底线,无顾忌,最是让人头疼。

“就这一桌子残羹剩饭,你老姜也好意思开口请我,得了,我这儿也没功夫跟你磨唧,我那儿还有贵客呢,酒呢,把酒还我,赶紧着。”

感情这位黄公子进门来,只顾着喝骂姜规题,压根儿就没望酒桌上细瞧。

这下姜规题彻底傻眼了,痴痴愣愣,说不出话来。黄公子一见姜规题如此情状,哪里还不知情况怕是不妙,细细在桌上一扫,立时发xiàn

了那只已经开了盖儿的茅台酒瓶。

霎时间,黄公子血气上涌,怒气直冲脑门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起酒瓶,朝瓶底看看,复又摇摇,真个是空空如也,一滴不剩,“你,你,好好好,好得狠,姓姜的,我,我……”

黄公子指着姜规题的鼻子,气得直抽抽,这会儿,他是真有了活吞了姜规题的打算,毕竟今日之事,若是传将出去,他黄公子还怎么在辽东混。

姜规题赶紧分辨道:“天一,这可不是我喝的,我是一滴也没尝啊,都是眼前的这俩家伙,对,对,他们杯子里各还有满满一杯,兑进瓶子,就能凑半瓶,再寻些老茅台一兑,谁也分不出来。”

姜规题急中生智,竟想出个如此龌龊却又不失为权宜之计的主意,黄公子暴怒之下,听了也是一凝,毕竟眼下再发火亦是无用,也只有这唯一的办法可以一试。

熟成想,姜规题话音方落,薛向便端起酒杯,往孙铁应的酒杯上一碰,“好酒啊,孙老哥,小弟先干为敬!”说话儿,咕噜咕噜,顷刻间,一杯酒便又被倒进喉头,反转酒杯,竟是滴酒无剩。

却说薛向一饮而尽,孙铁应却是一动不动,因为这会儿他也认出了这冲进门来的小子是谁,正是花原地区三号人物的公子,在花原,素有跋扈之名。自打这位气势汹汹冲进门之际,孙铁应便道不好,心思翻转无定,薛向端起酒杯时,他依旧心乱如麻,直至薛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时,他方回过神来,可此时再要阻拦,却为时已晚。此刻,孙铁应心中惶恐万端,哪里还敢碰酒杯一下,忽又暗自嘀咕,这薛老弟是不是脑子缺根弦,是不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为妙。

要说薛向脑子里当然不是缺弦,只不过他这会儿鸟气早受够了,偏偏要折腾下姜规题,再说,他行事准则向来是,对官员讲官场规矩,对衙内就讲衙内规矩!更何况,眼前的衙内,正是他不过眼的那种!

“啊!”

却说薛向将酒一饮而尽,在黄公子看来,就是**裸地挑衅加打脸,在花原还没人敢这样打他黄某人的脸,当下,他什么也不顾了,嚎叫一声,就朝薛向扑来。

“姓薛的,老子跟你没完!”

姜规题早受够了薛向的闲气,这会儿,见黄公子赤膊上阵,心中却是喜多过怒,此时不正是洗白、表现自己的良机么,是以,一声喝骂罢,也提了椅子冲上前来。

“天一同志,冷静冷静!”

“姜局长,使不得啊,使不得,这里是市委食堂啊!”

这二人方冲了没几步,便各自被人抱住了,黄公子被孙铁应拦住,姜规题被一边看了半晌热闹的张豁牙拦腰抱住。要说这孙铁应和张豁牙也是各有各的算盘,在孙铁应想来,眼下,不管怎么着,姜规题自个儿是得罪了,而方才那瓶茅台自个儿确实也喝了,这黄公子回过味儿来,迟早得找自个儿麻烦,现下,若是再抛开这极有可能有大背景的人物,那真是三面皆敌,实乃下下之策,不若拦住黄公子,怎么着算,自个儿也是劝和没劝打,谁也不能明着说自己做得不对。

而张豁牙想得则更简单,他是餐厅的主任,先不说市委机关食堂爆fā

暴力事件,传说去,上级领导会如何看他,单是若真开战,打坏的东西怕都得一大笔开销,很显然,黄公子和姜局长是绝对不会掏的,自个儿也不敢找人家要,这挨打的年轻人是受害者,怕是也不会掏,到时,岂不是得着落在自家身上,一念至此,他自然得挺身而出,控zhì

场面。

却说黄天一和姜规题被孙铁应、张豁牙,死死拦住,嘴上却是依旧不听,吵吵嚷嚷地声音极大,而薛老三则宛若不见不闻,依旧大吃而喝,端起一盘狮子头,竟是接二连三地消灭,末了,孙铁应那杯未动的茅台,也被他顺手接手了。

却说薛向干掉这最后一杯茅台,黄公子彻底火了,脑子里已经被贵客忘得没影儿了,满心思就是要把这藐视自己的小白脸揪住,扇他娘的百十个巴掌,再扒光了,扔在人民大道上。

黄公子狂怒,劲力渐大,一时挣扯不开孙铁应,急了,竟伸爪子朝孙铁应的脸上抓去。孙铁应左遮右挡,好不辛苦,薛向见状,再不能安稳吃喝,毕竟人家老孙此番阻拦,全是怕自己吃亏,自个儿自不能没心没肺,便道:“孙老哥,你放开,让他上来,小弟吃饱喝足,手脚倒痒痒了。”

薛向说得漫不经心,孙铁应却是更不敢放手,单看二人体格,他绝对相信这黄公子冲上去,怕是吃不到好果子,这薛向挨打不好,黄公子被揍,恐怕就更糟糕了,他几乎能想到,若黄公子真被揍了,传出去,保证是他孙某人和他人合力围殴黄公子,毕竟什么时候都得为尊者讳,自然不能是黄公子单打独斗落败,而一定是遭人围殴,眼下屋中就四人,孙铁应自动脑补,就知dào

自己一定是那倒霉鬼。

是以,这会儿听见薛向招呼,孙铁应更是定死了决心,不放黄公子脱身。而另一侧的姜规题则更是心中有数,他此番表演,纯是为了呼应黄天一,免遭罪责,若是他姜某人真使劲了力qì

突击,这瘦猴般的张主任焉能拦得住。

这会儿,黄公子突不破防线,姜局长虽张牙舞爪,却也万万不敢突pò

防线,先不说真和薛向打起来,胜负难料,单是事后的影响,怕是都恶劣至极,即使外界不传他姜某人为拍黄书记马屁,和黄公子围殴下级县市的干部,便是黄书记那关他都过不去,因为黄公子参战了,他黄书记就一定得有态度,很明显,收拾他姓姜的,就是黄书记亮给外界的态度。

第一百四十二章 薛叔

却说此刻,这小小雅间内,两个冲锋的,两个拦阻的,皆是张牙舞爪,呼呼喝喝,喊喊劝劝,动静自是极大,一会儿功夫,门外便闪过几波身影,但瞅见这屋内几人,便知这热闹看不起,又悄悄退去,可影响终究传出去了。

室内几人又僵持了片刻,忽然门外又涌进三个衣着光鲜的毛头小子



“哎哟喂,我说黄三哥,您这是演得哪出儿啊!”

“天一,你不说撒尿去了么,难不成走错道儿了,在人家吃饭的地界儿尿了,人家不依,要跟你干仗?”

“行了,行了,我说天一,你这事儿办得可离谱了,你请客,你自个儿跟咱这儿玩儿空城计,咱们老兄弟是没什么,可李大少脾气大着呢,你可别惹翻了他,你又不是不知dào

上回邓书记的大公子就因为跟他占道,就惹得李大少翻了脸,最后闹到邓书记那儿去,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儿,咱哥们儿可没那么大胆儿啊!”

三个毛头小子进得门来,就七嘴八舌掰扯开了,虽然说的话,或冷嘲热讽,或反唇相讥,或压根儿就不着调,可黄天一这会儿却是听进心里去了,暗道,不宜再过纠缠,没拣着好酒事小,惹翻了那位,可真就不好收场了!

一念至此,黄天一便要孙铁应放手,可他话说得不清不楚,孙铁应如何知dào

这位是打算鸣金收兵了,依旧死死箍住。黄天一没辙儿,冲那三人嚷嚷几声,三个小子便待上前去扒开孙铁应。

谁成想,三人刚踏出一步,但听“呲”的一声巨响,一把靠背椅电光般的从远处贴地射来。三人避之不及,竟被一把椅子连番撞倒,那椅子撞到三人。去势犹自不停,最后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才算止住。

出手之人自是薛向,不管孙铁应出于何种考lǜ

,帮自己拦住了黄天一,这个情,他得承。是以,这会儿,自然不会袖手不管。任由这三人朝孙铁应动手,因为这从来都不是他薛老三的风格。

椅子不重,相距也远,可出手的是薛老三。这椅子撞在身上的滋味儿自不好受,三个家伙在地上滚了一圈,边哎哟喂地叫唤,边不住搓揉着身子,亏得薛老三留手。要不然这椅子怕不是只将三人壮痛,伤筋动骨也未尝不能。

要说这薛老三留手了,可这三位不知也不甘啊,想人家几位都是花原当地衙内圈子的头面人物,打架圈里的霸王。这会儿受了挫,不怒反倒来了精神,当众一人喊道:“那小子是个练家子,老七你去多叫些人,今儿个非好好热闹热闹不行。”

左侧那小子阴笑着应了,折步便朝大门奔去,熟料,方到门外,又撞上几个青年,那小子赶紧笑道:“李哥,您怎么来了?”

为首的高个军装青年骂道:“你说老子怎么来了,mb的,这叫什么事儿,请客的跑了,让老子自己在那儿枯坐,是不是花不起钱,花不起钱直说啊,老子出了,真不知dào

你们是怎么好意思出来混的,老子都替你们丢人,行了,老子来就是说一声,帐老子结了,以后别说认识老子,真tm的腻味!”

“李哥,李哥,误会了,误会了……”

这高个儿军装青年似乎就是黄天一今次请的贵客,听闻人家要走,黄天一真是慌了神了,这事儿传出去,他以后是彻底没法儿混了,尤其是帐还让人家给结了,这叫人情何以堪。

那军装青年扫了黄天一一眼,骂道:“误会个球啊,姓黄的,老子在省城还听说你是个人物,没想到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得了,咱俩就当没见过,回见,不,还是别见!”

说话儿,那军装青年转过身子,冲身侧的几个青年喊道“这地儿晦气,咱不待了,走,咱哥们儿带你们去四九城溜溜”,说话儿,就迈开了腿,哪知dào

一步未曾跨出,身后便传来了喊声。

“李奇!”

那军装青年大讶,回过头来,扫视了全场,眼神终于在那饭桌边定住,而此刻,桌边仅有一人,正端坐了吃饭,嘴里还含着油晃晃的狮子头。

“薛向……叔,叔!”

李奇一声喊出,全场无声,都听得傻眼了。

薛向咽下那半个狮子头,一抹嘴:“怎么着,见了我,招呼也不打声就走,是什么意思?”

“薛叔,您这话儿怎么说的,小奇我刚才是真没瞅见您,要是瞅见您,您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装不认识啊,不然老爷子非捶死我不行!”

你道这李奇是何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向初到辽东,在省委组织部大门外,开车来接薛向和小家伙赴家的李铁山之孙李奇!因着这李铁山和薛安远是战友,又同辈论交,是以,这李奇和薛向虽然年岁相当,却不得不矮了一辈。当日,在组织部大门外,李奇还特意强调了辈分问题,不准薛向以叔自居,可这会儿怎么又前倨后恭,改了称呼了呢?

原来,去年年尾,薛安远晋升中央军委委员,今年春上,老战友李铁山获悉薛安远回京后,便遣了长子李维和李奇同去京城祝hè。这李奇虽出自军人之家,本身也在部队瞎混,可对军委委员并没如何深刻的认知,只觉自家爷爷是开国中将,而薛爷爷只是开国少将,威风自然抵不上自家爷爷。哪知dào

一进京城,才知dào

自个儿是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天大。

且不说薛家高门大宅,警卫环绕,单是刚在大院儿坐了一会儿功夫,便见了三个军长,两个军区副司令来访,这军委委员多大,他不清楚,可军长,军区副司令多大,他实在是太明白,因为他本身就在他二叔李持的地方部队厮混,对这种野战军十分向往,更不提野战军的首长了。可就是如此的大人物,见着那面目和蔼,笑容可掬的薛爷爷,也不得不立正敬礼,问首长好,这下,可彻底把李奇震住了,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天家门户。

事后,李奇更是私下里问父亲李持,这薛爷爷到底是多大的官儿,李持倒也没怎么细细分说,只报了几个名字,李奇便彻底得无语了,因为那几个名字无不是著名开国将帅。而后,李持更是不住交待他,一定不准再向上回在家那般对待薛向,又细细分说了下现下自家的情况,以及攀上薛家的好处,而李奇虽浑,可又不是傻瓜,自然拎得清轻重。

是以,才有了开口的“薛向”,又紧补了“叔叔”的叫法。

“行了,算你小子有心了,回吧,记得替我给李伯伯带好。”

薛向无意让李奇搅合进来,更无意借李奇的威风平事儿,方才招呼,只是出于礼节,不然事后,李奇知dào

了自己和他对面而不招呼,说给李铁山听了,未免不好。

李奇却是不退反进,紧走几步,一屁股在薛向边上坐了:“薛叔,我这刚遇上您,怎能调头就走,再者说,您要问老爷子好,自个儿上门就是,您就春节时,上过家门,老爷子喝着您送的酒,可是没少念叨您啊!”

薛向春节,回萧山时,路过辽阳,确实顺便去给李铁山拜了年,并送上薛安远交付的军委特供茅台一箱,就是方才李奇在饭桌上叱责黄天一茅台不够劲儿时,吹嘘的军委特供。

薛向道:“有时间,等有时间,我一定去探望李伯伯,我这儿忙,你先回吧。”

这时,李奇终于回过味儿来,看这满场狼藉,又是拿椅子,又是拉扯拽抱的,分明一个冲突现场啊!

“薛叔,这,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这地儿有人敢跟您叫号,反了天了,薛叔,这事儿您甭管了,交给我了,我保管帮您把气出了,mb的,在辽东,还有人敢惹我薛叔,真他妈的活腻了!”

李奇原本就是纨绔子弟,此辈最是好面子,在他看来,像薛向这种大衙内,尤其是和自家有很深根子的人,来辽东,理所当然的,应该受到极大的礼遇,不为别的,就为他李家人的面子。可眼下,在自家地头上,有人给薛向好kàn

,那不是打他李家人的脸么,他没遇见就罢了,遇见了,不帮着铲平了,他便认为是绝大的耻辱!

李奇彻底炸毛了,蹭的站起身来,抄起自己屁股下的椅子,便狠狠砸在了地上,咔嚓一声巨响,结识的梨木椅,被砸了个四分五裂,心疼得抱着姜规题的张主任直哆嗦,可偏偏不敢开口阻止,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看出了,眼前这位绝对是衙内中的衙内,且是狂怒中的衙内。

“小七,你说,你给老子说,是谁和我薛叔叫板!”

场面混乱复杂,一时间,李奇掰扯不清,便指着方才在门外遇见的那个被支使出去叫人的青年,问起了情由。

那青年虽是后至,也不清楚具体为什么发生了争执,可挨了薛向一板凳,自然知dào

和他冲突的必是黄天一,便小声道:“李哥,我看就算了吧,误会,误会,不知者不罪……”

哪知dào

他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挨了李奇一耳光,接着衣领被李奇揪起:“误会nmb啊,什么叫算了,这也算了,老子还混个jb。”骂完,便一把推开了那青年,这会儿,他哪里还猜不到事主是谁,于是边缓步朝黄天一行来,边走,边指着黄天一骂道:“就知dào

是你这不地道的孙子跟我薛叔过不去,爷们儿今天非废了狗日的不可。”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论龙

李奇身材高大,面目狰狞,路经姜规题身侧,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椅子,大步朝黄天一行去。这会儿,场面上形势早已大变,孙铁应和张主任早放开了黄天一和姜规题。可此刻,情势急转直下,黄天一和姜规题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张狂,心中俱是惶恐万端。

尤其是姜规题,他甚至希望这会儿仍被张主任抱着,那样李奇收拾黄天一时,他至少可以袖手旁观,事后,也可用身不由己搪塞。可眼下,他身是自由身,可要让他为黄天一出头,那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的,单看此时,李奇拖了椅子气势汹汹的架势,黄天一非但不敢回嘴,甚至逃跑的勇气也无,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叱咤花原的黄公子对上这位,连老鼠撞猫都不如,至少老鼠撞见老猫,还有逃走的勇气,可这位早吓得麻了爪儿。

既然黄公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姜规题自问是万万惹不起的,可眼下,不惹又不行,不然,事后,黄书记如何看自己。万般纠结之下,姜规题几步闪到孙铁应身边,低声急速地说着求情的话儿,因为此刻,他不敢求薛向,只有求孙铁应代为转圜。

要说这会儿孙铁应真是欢喜到骨子里了,不但自己把宝压在薛向身上,搏了个满堂彩,而且先前牛逼哄哄的姜局座,这会儿恨不得给自己跪下一般,摇尾乞怜地说着软话儿,这滋味儿,太他妈的爽了。

“老孙,不,孙老哥,拜托拜托了,今天的事儿全是我姓姜的王八蛋,我不是东西。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那位是万万伤不得的呀。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黄书记的面子啊!”

姜规题以极快的速度说了一车话。独独这最后一句点上了根子,黄观身为地委第一副书记,主管的就是党群,可谓是孙铁应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平日里,虽然够不上那位黄书记,黄书记心中也未必有他。可真要让黄书记惦记上了,他这个组织部副部长算是当到头了。

一念至此,孙铁应慌了神,正要向薛向开口。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原来就在此时,李奇大喝一声,扬起了椅子,就要朝黄天一砸去。

眼见着就要晾成惨祸。薛老三暴喝一声:“住手!”终于险而有险的止住了李奇。

李奇回头道:“薛叔,怎么个意思?”

薛向道:“说了叫你快些走,你非在这儿生事,这事儿须怨不得天一同志,还真就是个误会。人家为接待你这位贵宾,订了瓶三十年陈茅,结果被我们给抢了先,这才产生了摩擦,算了,算了!”

薛向一语既出,黄天一、姜规题如闻纶音,宛若再活一次。尤其是黄天一,死里逃生,心中对薛向的感激真个是绵绵不绝,毕竟今天的这事儿,可不是挨顿打,就能完结的,因为他太清楚李奇这种人物的行事风格了,那绝对是把得罪自己的往死里收拾,说不得,以后辽东这块儿,就没他黄某人的容身之地了。是以,这会儿,薛向便是用他黄公子最反感的“天一同志”称呼他,他也甘之如饴,欢喜无边。

“薛叔,不行,我看这王八蛋似乎想跟您动手,无论如何得给他个教xùn

。”

啪的一声,薛向一巴掌拍在了饭桌上,桌子一震,弹掉两个瓷盘,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少跟老子废话,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滚!!!”

李奇实在是搞不懂薛向这是演得哪出儿,今天春上,他去薛家,很是玩儿了几天的,小意嫌他老跟自己抢玩意儿,便打电话叫来陈佛生,把他塞了过去,这李奇跟着陈佛生很是去了些传说中的地方,这不,方才还吆喝着领人再去四九城,那便是食髓知味的缘故。而在逛那些乌七八糟地方的时候,他算是知dào

了这位薛叔,薛县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自己这点儿成就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屁也不是,人家才是纨绔中的霸主,衙内里的领袖。

可就是这么个人物,今儿个怎么大反常态,被人惹上了,还不敢还手?以李奇简单的大脑,自然想不到此一时,彼一时,为民、为官之间的区别,可想不通归想不通,薛叔发火了,他可不敢硬顶,只得放下椅子,不满道:“行行行,听您的,不过,我可不走,刚见着,怎么着也得请您吃顿饭啊,这什么破菜,乱七八糟的,撤了撤了,重上!”

薛向扫了他一眼,却没答话,没答话,李奇便当是默认了,便嚷嚷着重整杯盘,他要请他薛叔吃饭。一边的黄天一虽然劫后逢生,可精神始终高度集中,这厢李奇一发话,他便紧跟着喊出声来:“豁牙张,豁牙张,愣什么神啊,赶紧着赶紧着,没听见李哥要吃饭,好酒好菜上,上,全算我账上,谁叫我长着一双狗眼,楞没认出真神来,待会儿,我非得罚他十杯,给薛哥,不,给薛叔赔罪!”

黄天一混老了场面的,对上比他大,比他狠的衙内,从来就不知dào

脸面为何物,更兼顺杆爬的本事一等一,这会儿,瞅准机会,便抢着表现,至于一声“薛叔”叫这比他还小上几岁的薛向,那是半点心理压力也无。

李奇十分不满黄天一抢自个儿的东庄,便待发火,话茬儿却被薛向接了过去:“行,天一同志要请客,这个面子得给,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李奇,招呼你的朋友们一道过来坐吧,那个,孙老哥,姜局座,一场误会,过去了就算了,咱们一杯薄酒交朋友如何?”

这会儿,谁都知dào

薛向的身份不一般了,呵斥李奇,真如呵斥自家子侄一般,可谁都知dào

这二位不可能是亲叔侄,那其中的黑暗就大了去了,见他主持场面,哪里还有人敢废话,那帮毛头小子全七嘴八舌说起了客套话,一口一个“薛叔”叫得贼甜。

当然,这“薛叔”二字,这帮人叫得也非是心甘情愿,毕竟都是年青人,又非亲非故,这般凭白无故矮了一倍,心中难免咯应。可咯应归咯应,可这会儿谁敢和薛向称兄道弟啊,不然岂不是成了李奇的叔叔,那非挨大嘴巴不可。于是乎,薛老三愣生生地被架着高了一辈。

薛老三这辈分一升级,姜局座却是有些坐立难安了,因为他跟黄天一自称为姜哥,这会儿黄天一又称薛向为叔,如此算来,他姜某人岂不是也得称薛向为叔。可他现年四十好几了,做薛向叔叔都绰绰有余了,让他管薛向叫叔,那是打死也难开口。可黄天一当面,要是他和薛向称兄道弟起来,保不齐这小子又得当面挑理,那可就尴尬至极。

好在姜规题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薛向心思圆通,真要应付起场面,岂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抢先就一个“姜老哥”出口,算是定下了名分,黄天一便是再有意见,也不敢出言指摘薛向的不是。

却说重整了席面,室内也被打扫了一新,新菜上得极快,十多分钟便上齐了,真不知dào

到底有几位厨师在同时开火。

宴席重开,薛向主持大局,先是说了些场面话,解释了误会,又道相聚是缘分,于是,便提议喝了杯相逢酒,接下来,便是自由敬酒了。这薛向身为场中核心人物,来敬酒的自然极多,他也是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便是黄天一端着酒杯一如饭前所言,自罚十杯,薛向也照例陪了他十杯,感动得黄天一,直个叫薛叔,这次,却是多了几分真诚。

薛向和一众毛头小子应酬,自也不会冷落孙铁应和姜规题,隔三差五便寻二人对饮一杯,间或还拉着李奇并一堆衙内来给二人敬酒,弄得二人兴奋莫名。暗里,孙铁应更是感慨万千,算是认定这薛向非是池中物,单看今晚之事,薛向的表现真个是应了曹孟德论龙的那番话: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更难得的是,胜不骄矜,心胸宽广,更兼手腕圆通,再加上背景惊人,官场上,这种人人不雄起,谁能雄起?

却说这厢孙铁应是感概万千,而姜规题则是感激涕零,人家薛向愣是连半个自己先前的龌龊心思都没在桌面上提起,还不住地拉人来给自己敬酒,尤其是黄天一和李奇都被拉来给自己敬了一杯,这种礼遇是他姜某人做梦也不曾想过的。这会儿,他不住反问自己,若是把自己换成薛向,怕不是要往死里踩这得罪自己之人吧,毕竟有黄天一在,甚至不用人家薛向动手,只漏出个话锋儿,自己就得狠狠挨顿收拾不说,拨款的事儿,还得妥妥地给人家办好。可人家薛向偏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这种胸襟,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一餐饭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气氛极其热烈,及至给薛向安排住宿时,一帮人更是争得没打起架来。毕竟,方才的饭桌上,李奇虽未点出薛向的身份,几句我薛叔在京城如何如何,已经让众人彻底服气了。

最后,薛向还是婉拒了众人的邀请,随孙铁应去了,毕竟做事儿有始有终,最先帮他的是孙铁应,他不能这会儿把人家蹬了。对薛向的为人处事,孙铁应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暗叹一声,这种有始有终的人,难道还不值倾心以待么?

ps:今天还有一章,也算是补更新的开始,嗯,下周有点私事,待处理好事情,就会进入补更节奏,不多说了,看行动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下大乱的财会中心

薛向睁开眼的时候,发xiàn

姜规题和孙铁应已经笑吟吟地站在眼前,一边的床头桌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蛇皮袋,不待他出声问好,但见姜规题拍拍蛇皮袋道:“薛老弟,啥话也不说了,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四十万,一分不少,你点点。”

原本拨款是可以直接走银行,姜规题为做出场面,竟直接提了现金,砸到了薛向面前。

孙铁应笑道:“老姜可真会开玩笑,四十万,不是四百块,这要是一张一张点下去,非点到天黑不行,难不成咱再留薛老弟过一夜?”一夜功夫,这二人似乎也处出了交情,连称呼也变更了。

姜规题道:“住一宿就住一宿,难不成我老姜还管不起一餐饭,昨个儿让黄天一抢了先,今儿个正好补上。”

“您二位可打住吧,昨个儿没回去,县里怕是已经闹翻了天,今儿个要是再不回去,估计县里就得来人抓我喽。”

薛向说得倒也全非玩笑话,萧山县现在简直就是一口大油锅,不止财政枯竭,还有五金厂锅炉爆zhà

案,五金厂产业调整等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他了。

孙铁应接道:”看你担心的,跟你开玩笑呢,知dào

你薛老弟贵人事忙,对了,老姜这回是真够意思,按循例,财政局出款,是逢千抽五,你老弟这份儿,人家老姜可是分文未动,省了你老弟整整两千块的抽水哟!”

姜规题一扯孙铁应衣袖,急道:“老孙说这没用的做甚,还嫌我老姜昨个儿不够丢人啊?”看似责备,姜规题脸上却是笑开了花,本来嘛,这送人情跟做好事一般,都是最怕人家不知dào

。孙铁应这番话,显然是他姜规题无法出口的,而昨个谈论抽水时。他伸手比了个巴掌,薛向竟理解成了五百。显然这位是不知dào

财政局有逢千抽五的循例的,要不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五百的数儿。

如此一来,他今儿个全数拨给薛向四十万,恐怕在薛向看来,是理所应当的,那他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直如媚眼抛给了瞎子。而此刻。由孙铁应道出,却是再好也没有了。

“噢?那可真是多谢姜老哥了,不过,既然是规矩。咱们就得遵守,公事公办嘛,这两千块,无论如何得出。”

薛向步到蛇皮袋边,便要开袋取钱。

熟料姜规题一把攥住袋口。作色道:“薛老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还记着昨天的事儿,不认我老姜这个朋友?”

“是啊,只有外人才凡事分得这么清楚,你薛老弟这样搞。可真有些不地道。”孙铁应也在一旁含笑帮腔。

“得,是老弟我不对,姜老哥这个情,我得承!”

薛老弟方才掏钱,不过是作势,场面话而已,先前叫他掏五百块,他都舍不得,这会儿掏两千,不跟要他命一般,都够上千个孩子一年的学费了。毕竟这钱是县里的,要是他薛某人私人的,别说两千,就是两万,那也不带心疼的。

却说薛向得了钱,又和二人一道用过早餐,便待告辞,姜规题早有准bèi

,非要薛向上他那漂亮吉普,又交待司机必须得送到地儿。

……

时近九点,旭日初升,时下已是晚春,便是辽东这极北之地,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再不须里三层外三层的往身上套衣服。可这天最多也只能说是不冷,还绝对算不上炎热,穿两件正好,穿单件依旧显冷。

可就是这么个天气,毛有财已经扒了外衣,只穿件衬衫,依旧热得满头大汗,若不是顾忌着眼前这二三十人,他恨不得打了赤膊才好。

“老毛,说别的没用,今儿个不领着钱,我是不走了,因为也回不去,回去了,他们能把我当饭吃喽!”

“就是,你毛局长别摆脸子,告sù

你,不好使了,今时不同往日,用句戏文里的词儿,那就是‘此城存亡之秋也’,大伙儿都活不下去了,别说瞪眼,就是刀架脖子也得喊。”

“老方说得对,不是我们大伙儿不讲理啊,你们财会中心不是要总全县财政么,怎么着,现在玩儿不转了?要耍赖?早干什么去了!当初薛县长搜刮我们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今天吧,我可记得你们财会中心动手那叫一个狠,简直就是扒皮拆骨,一滴油也没跟咱剩下,现下要我们宽限几天,门儿也没有!”

“老毛,还真不是我们不讲理,原先,你老毛主财政的时候,说不方便,要缓几个月,哪回咱们有过二话?当然,也不是说我们现在闹腾,就是为了使气,报复薛县长,你也知dào

,当初能缓几个月,是因为各家手里都有个,有个,对,就用薛县长说的名儿‘小金库’。现下好了,小金库被你们抄了,你们挥霍光了,倒要我们忍,我们倒是想忍,可肚子忍不了,娃子,婆娘忍不了……”

“……”

俩小时了,整整俩小时了,七点钟,财会中心大门打开的霎那,眼前的这帮萧山县各个局、处的头头脑脑们就在门口聚齐了。因为今天是发薪的日子,而财会中心却未将各局、处应得的款项划到账上。于是乎,这帮头头脑脑们就来劲儿了,来瘾了,来精神了。因为,他们终于寻到合情合理的由头,折腾财会中心,不,折腾那辣手无情、冷面扒皮的薛县长了。

虽然当事人薛县长不在,这帮人依旧闹腾得极嗨。因为据他们掌握的消息,薛县长昨个儿就灰溜溜地跑去地委哭穷去了,可凭借以往的经验,地委对萧山县这种哭穷专业户早已经麻木了,任凭他薛县长哭得杜鹃啼血,老猿哀鸣,怕也是感动不了铁石心肠的当道诸公,最终也别想要回一分钱来,再灰溜溜得跑回来。

这不,昨个儿没回来不就是明证么,想必是闹腾到极晚,依旧两声空空,赶不回来了。不过,没关系,昨个儿不回来,今儿个还能不回来?恰好今儿个正是规定的发薪水的日子,大伙儿就在此等候薛县长,名正言顺得跟他闹,看他薛县长到时是个什么样的面目。

一帮头头脑脑们闹腾得极嗨,可毛有财这会儿是真心憋屈了,他倒不是觉得自己给薛向顶缸冤枉,在为县理财,看守财会中心门户上,他毛有财自问和薛向是志同道合的。可现如今,财会中心空空如也,拿不出钱来,才是最大的危机。他也知dào

眼前的这帮人闹腾得厉害,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县里一道圣旨,这帮人就得回到各自的地头儿去当救火队长。可关键是,财会中心没钱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举县骚然了,毕竟吃财政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财会中心可以手头紧,紧到拖欠大伙儿数个月工资,可唯一一条,不能说没钱,要不然,必然民心不稳,全县骚然。

听起来,这番话很矛盾,其实不然。这就类似一个关于驼队的故事,说的,在沙漠里行走,全队就胜了一个水袋,诸人俱渴,每每有人提议喝水的时候,队长便说待会儿再喝,不然走不出沙漠,于是,大伙儿就跟着走,直到终于走出沙漠的时候,队长打开水袋,其内空空如也。于是,便有人愤nù

了,问队长如何相骗,队长只说一句话,如果当时告sù

大家水袋空了,咱们还能走出沙漠么?

这个故事很简单,也很俗,但直指人心。眼下,萧山县的情况正是如此,只要财会中心装出还有钱的样子,哪怕只有一毛钱,萧山县就不会乱,毕竟县里是有名的好拖欠工资,这些年又不是一次两次,大伙儿都麻木了。可就是不能传出县里没钱的消息,那就会形成风暴一样的威力,摧毁所有人的信心,接着而来的,便是骚乱。

而眼下的局势正是在一点点地朝骚乱发展,眼前这帮头头脑脑们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行为,会间接造成多大的危害,可毛有财知dào

,可知dào

归知dào

,又不能细细分说。所以,毛有财急,急得没了主意。因为他给俞县长打过电话,俞县长只说,由薛县长全权负责;他也给卫书记去了电话,卫书记说得更简单,天塌不下来。

毛有财不知dào

萧山县的天回不回塌下来,可他知dào

财会中心的天怕是要塌了,他薛县长的天怕是要塌了。毕竟他毛有财纵然称不上聪明,也绝对不傻,浮沉萧山县宦海数十年,便是傻子也熏出点头脑来,自然知dào

有人要看薛县长好戏。

细细一想,他还真有点替薛向鸣不平。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毛有财自己都觉得好笑,毕竟想当初自己可是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的。可现在为什么竟替他担心了,毛有财想不明白,也不愿继xù

想这个问题。

他只知dào

总体来说,姓薛的还是个肯办事的人,自打来萧山县后,虽然折腾出不少风浪,细细算来,还真就没一次是人家无事生非的。而每次出了漏子,都是人家顶上,真如救火队长一般。可就是这么个救火队长,架老黄牛似的人物,还是受到各式的冷刀暗箭,想想真有些替他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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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苏秦、张仪附体的毛有财

想到这儿,毛有财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替薛向鸣不平了,用句文绉绉的话,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因为自己不也是老黄牛似地给县里理财么,虽然拿点、占点,可真算得上是勤勤恳恳了。

“老毛,你别当不说话就能躲过去的,今儿个是躲不过去的!”

毛有财被一声呼喊,打破了沉思,抬眼一看,说话的正是自己曾经的牌友水利局局长方大同,他立时就恼了,这王八蛋曾经在自己面前什么时候站直过身子,这会儿,真把自己当了烂泥塘,也蹭上来踩几脚,当即骂道:“老方,叫你狗日的跳,薛县长的手段,你小子又不是没领教过,待会儿他回来,老子如实汇报,保管有你小子受的。”

闻听毛有财此言,再思念及薛县长过往种种,方大同伸长的脖子陡然一缩,极类神龟。一边的林业局局长范春雷看在眼里,笑道:“老方啊老方,没想到你就这点儿胆量,老毛说啥你就信啥,薛县长再有手段,也不能平空变出钱来,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关薛县长过不去,恐怕就没他薛县长耍手段的机会了。”

范春雷说得高深莫测,周遭的喧闹立止,众人齐齐望着他,看他要吐出什么秘辛,熟料范春雷和一般爱嚼舌头的家伙一个德性,非要数卖关子,自抬身价后,才肯讲出。

招待所所长康定最是清楚他这脾性,笑道:“散了,散了,别听老范瞎吹,他什么毛病大伙儿谁不清楚啊,惯好哗众取宠,大伙儿都没听到风声。就他能听到?鬼信!”

范春雷知dào

康定是在激自己,可他这人是最受不得激,明知康定挖了坑儿。却也不得不跳下去:“姓康的,少放屁。自己没脑子,不会分析,还不许别人洞察时事?当然,在你简单的大脑里,自然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听小道消息。”

讽刺完康定,范春雷却也没接着绕下去。接道:“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大家想想还有半拉月,就到人代会了,他薛县长的副县长前面还挂着‘代’字了。若是今次他薛县长空手而归。大家可以想想人代会上会是个什么样景象,薛县长还能顺利当选么?当然,我并不是说我老范要投反对票,毕竟薛县长来咱萧山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办了不少实事。不过,细细一想,薛县长得罪的有选票的人可是不少,比如上回解决教师工资的问题,可没少得罪人吧。今次,他又把咱们搜了个精光,下面的人都憋着气呢,他弄回钱来,还则罢了,弄不回来,即使不用谁搞小动作,只怕他在人代会上也别想通过。”

范春雷说完,满场鸦雀无声,毕竟老范虽然尽可能地用委婉的语气进行陈述,可他陈述的事实,确实是犯了忌讳。不过这时,倒也没谁想着到上头告范春雷一状,因为此刻,谁都在想着薛向在人代会上通不过,该是个怎样美妙的事情,想必永远自信满满的薛县长,会在会上痛哭失声吧。

想着,想着,现场竟有一大半人脸上露出笑来,其实无怪这帮人心思狭隘,怪只怪薛向动了他们数代积攒而得的小金库,那比挖他们祖坟好不了多少。

“老范,这话是你该说得么,信不信传到卫书记耳里,你这个局长算是当到头儿了。”

毛有财也不知怎的,竟迫不及待地替薛向担心起来。

范春雷嘿嘿一笑,道:“老毛,你现在真跟变了个人一样,想当初你和薛县长可是没少亲热,怎么着,现在被人收服,转换门庭了?”

看看周边如此多的笑脸,范春雷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强dà



毛有财脸颊骤硬,怒道:“放你娘的屁!你们也不想想,如果薛县长在会上通不过,卫书记会放得过你们?”

毛有财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因为薛向副县长的任命严格来说,不是来自地区,亦不是来自省里,而是来自中央,用官方的话来说,任命薛向为萧山县常委副县长,就是最高组织的意图。若是薛向落选,那就是组织的意图贯彻失败,一个无法贯彻上级组织意图的一级组织班长,还能继xù

在位子上待下去么。

是以,人代会上薛向落选,受伤害最大的是薛向,他的政治履历上蒙上如此严重的污点,从某个方面差不多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其次,受害最大的是卫齐名,落选事件必然是强dà

的**,将他也拖进涡流的深渊,直至覆灭。

而如果卫齐名知dào

是谁害得自己,他会不在任上的最后时刻,进行疯狂的报复么?是以,毛有财一席话说得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围在范春雷身侧的人不自觉地退开几步,试图和他保持距离。

又有人在心中暗骂范春雷傻帽,这种话也是能当众宣诸出口的么?即便大伙儿这会儿没想到人代会,即便就凭姓薛的现在的表现,待到会上,大伙儿会不约而同地投上反对票,那也是水到渠成般自然,任谁也挑不出理的行动。这下倒好,你姓范的为显摆,为显得自个儿技高一筹,智深如海,先把这事儿点破了,到时候,姓薛的落选,今日之事,便成了最好的罪证,连累大伙儿被卫书记记恨不说,你姓范的首先就逃不掉,这下,真个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姓范的,你还是自求薛县长能顺利过关吧!

却说毛有财这一提醒,大多数都能想透其中关节,这范春雷能抢先提出人代会,显然脑子不笨,自也能想到。这一想清楚前后关联,他彻底傻眼了,没想到自己今日一个多嘴,反倒在自己身上捆了炸药,姓薛的一拉绳,自个儿就得妥妥地完蛋。

诸人的情状,以及范春雷的表情,毛有财自是看在眼里,心下暗喜,趁热打铁道:“诸位,诸位,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咱就挑明了,诸位辛苦攒下的家底儿被薛县长抄了,心有不满,这个我能理解。可话又说回来,薛县长可是有言在先,等县里财政缓过来,就把从诸位那儿抄的钱还回去,这话大伙儿可都明白儿听见过,不是我姓毛的胡乱杜撰吧。我知dào

大伙儿不信薛县长有能力理顺财政,更不信薛县长会把吃进肚里的肉吐出来,可退一步说,若是县里财政真有转好的那天呢,诸位的钱岂不是有了希望。现下,你们倒好,要把薛县长选下去,这就好比一怒之下,消灭欠债的,可这欠债的,被消灭了,你们的债,找谁去要呀?”

毛有财竟又从犄角旮旯拽出一条理由,拽出一条大伙儿真没办法拒绝的理由,诚然,诸人深恼薛向,可真像毛有财说的,弄掉了薛向,换个人来,还会认下姓薛的许诺的还款么?

一念至此,便有人道:“毛局长,你瞎说什么,谁说要把薛县长选掉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可没这个胆子搞串联呀。”

毛有财摆摆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兄弟说差了,说差了,不过,在这儿,我还得多句嘴,眼下,咱们县里有困难,这是明白的事儿,我也不怕你们知dào

财会中心现在确实是分文也无,你们围在这儿,我也知dào

是为什么,无非是为了出气,看笑话。可话又说回来,真闹大了,局面崩坏了,这弹压各自局面的担子,还得你们自己接下,你说说,这又是何苦呢?咱们摸摸良心,县里的财政不行,是薛县长不努力么,还是人家薛县长把钱往自己荷包装了,所以说,大伙儿要闹,尽管闹,闹得把财会中心空了的消息传出去才好,到时,我老毛就彻底清净了,因为没人来要钱了嘛,你们倒是有的忙了。”

今儿个,毛有财简直有点苏秦、张仪齐齐附体的味道,真个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摆事实,讲道理,合纵连横,直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把一众人等都听傻了。

要说,毛有财这句句话都是实事求是,可偏偏这实事求是的话,把众人装进去了,细细一想,这闹大了,闹翻了,姓薛的不好过,可自个儿更不好过,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可以干,可这损人更损己的事儿,谁干谁王八蛋!

一众人要账的头头脑脑没了闹腾的心气儿,眼见着,便要散去,忽然,财政局的铁栅栏门被撞开了,出纳小张飞快地向近处奔来,边跑边喊:“毛副主任,薛县长回来了,薛县长回来了,他命我传达指示,要财会中心的全体人员到大院集合!”

消息惊人,毛有财和一众准bèi

撤tuì

的头头脑脑们一样,也摸不清究竟,却仍旧转身进了大厅,传达起命令。

倒是一帮头头脑脑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进是退了,有的想,定是姓薛的没要回钱,招呼财会中心的这帮人,传达守口如瓶的指示,怕走漏消息;又有的想,莫非姓薛的弄回了钱,要当众显摆,以安“军心”;还有的想,姓薛的没弄到钱,定是又要搞别的什么阴谋……乱七八糟的思想,可就没一人相信薛向弄回钱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剑西来,千崖拱列

小张指示传来,毛有财的动作极快,立时便奔入大厅,召集起人手来。财会中心沉静许久,难得有这种大场面的时候,不管薛县长弄没弄回钱,这种集中起来鼓舞士气,也是很有必要的。

五分钟的功夫,财会中心大院里,便起了两个团体,一个方阵,一个群聚无章的圈子,前者是财会中心五十一名工作人员组成,后者是不知去留、却终归想看究竟而未走的一帮头头脑脑。两拨人倒是泾渭分明,场面也极是安静,无一人说话,齐齐望着大开的铁门。

又过片刻,薛向那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外,是时,骄阳当空,辉洒万里,薛老三麻衣青裤,背驮蛇袋,头顶草帽,若非身影落拓,气质绝伦,这打扮极类贩席卖麻的农夫。

毛有财紧走几步,迎上前去,嘴角西努,“薛主任放心,那帮要小钱的被我打发了,待会儿,您就说带回了些钱,不必分说明细,糊弄住场面就行!”

薛向现下对毛有财这个下属的观感极佳,本来嘛,人无完人,值此用人之际,对毛有财的贪婪、跋扈、酷烈等诸多恶习,他也只能视而不见,当即,拍拍毛有财的肩膀,笑笑,却不说话,继xù

大步前行。

到得近前,也不和一众头头脑脑们打招呼,却走到财会中心的方阵前,朗声道:“叫你们出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扎帐,最近,我听到不少谣言,说咱们财会中心不行了,撑不下去了!这不是鬼话么?说咱们财会中心撑不下去了,岂不是说萧山县撑不下去了,今儿个咱们就当真他们的面。扎扎帐,让他们看看咱们财会中心到底撑不撑得下去。”

说话儿,薛老三肩头轻抖。肩上的蛇皮袋便如皮球般跳起,跳至胸前。薛向双手一扯,便将蛇皮袋扯作两半,凭空布展,摊在了地上,而待蛇皮袋落地后,半空里的钱钞,才一摞摞下落。最后竟全落在摊开的蛇皮袋上,竟是一捆也没迭出界外,眨眼间,就摞成一堆钱山。当真神乎其技。

不过这会儿,却没人欣赏薛老三的奇技手段,满场近百人,除了薛老三,就没有一个现在脑子还能动弹的。就没有一人双眼不被塞满的。

一捆捆崭新的大团结,百张一扎,足足四百扎,一摞摞叠起,直直堆了半人高。细说来。萧山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足百万,算是各级补助,勉强能有近二百万,可这二百万永远不可能同时存zài

账面上,而是以流动的形式运行,也就是说这边钱进来,那边的钱又花出去,账面上,最多的时候,也就二三十万的样子,可这二三十万多是存zài

银行,财政局最多不过五六万的现金。

是以,在场的众人,包括薛老三也没见识过,四十万堆在一起是个什么壮观景象。这么说,眼前四十万的购买力,和二十一世纪数亿也无差,若是按两个时空的薪酬水平算,更是相当于十数亿。试想想,数亿现金若是堆在你面前,你等定住心神么?

“钱,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这会儿众人脑子里大概就剩了这么个念头,眼睛更是直直楞楞地瞪在钱山上,遗忘了时光,也遗忘了世界。

啪!啪!啪!

薛向重重拍着巴掌,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扎帐,入账!”

这堆钱,妥妥地四十万是毫无疑问的,可入账时,却不是你说这堆钱有多少,便是多少的,是以,薛向会要求众人扎帐。当然,这当众扎帐的最大原因还不在此,而在于稳定财会中心的人心,在于让这帮前来要小钱的把今日所见的盛况传出去,起到最广泛的影响。

薛向一声喊出,众人如梦初醒,毛有财更是兴奋得脸红脖子粗,如喝醉酒一般,大声嚷嚷着:“快快,行动起来,赶紧扎帐,都仔细着点儿,仔细着点儿,别把钱弄脏了……”

毛有财一声令下,财会中心一帮人立时行动起来,当即就有人进屋搬来方桌,钱山便被移了上去,又有人搬了办公桌,算盘,报表,十数位出纳当即就围在桌边清点起来。

而一众头头脑脑,这会儿也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方桌外,围了一圈,那模样,似乎将那恨不得点钞票的出纳换成自己才好。

却说方才他进大门前,毛有财虽未细说摆平了什么,薛向却能猜到究竟。当然,他不清楚毛有财是用的什么方法应付这帮要小钱的,可他今番被迫前往花原哭穷,倒是有一大半为眼前诸人所逼,因为,他料定发薪之日,这帮人会到此聚齐。

眼下,毛有财说摆平了,可薛向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恩威并施才是王道,光靠嘴皮子,而不显露他薛县长的威严,以后说不得真就被当成泥捏的了。当下,薛向招呼毛有财将头头脑脑们聚集在一堆,开口道:“我知dào

你们今天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哪知dào

他方一开口,底下无数人便要出言解释,解释他们和毛有财已经沟通好了,再无避债之意。可薛向既然要立威,哪里会让他们解释,不然他怎好再开口,便挥手阻住众人,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都清楚,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解释就能当没发生过么,你们身为县里的领重yào

领导干部,在县委县zf遇到苦难的时候,不思安抚下级,筹谋画赞,却尽会搬弄阴私,火上浇油,这是要看我薛某人的笑话啊!好,要看笑话,我就让你们看个够!以后,个局、处、科室的工资,再不由你们代劳,改由财会中心统一发放到个人!”

薛向这席话,当真是,一剑西来,千崖拱列,断了眼前这帮人的根。

要知dào

他们最大的权力不是来自事权,而是来自财权,毕竟一个局、处,能有多少事,即便是有事,归根结底,算好处时,也得归结在财上。而薛向这招,简直就断了他们的财权,毕竟他们各局、科,在县里可不只领工资,还有各种福利,这一断,不全断了?工资还好说,毕竟都是按人头发,有名有姓,各为头头脑脑截不下什么油水,最多拿扣工资作威胁来管理下属。可那各式福利、奖金的弹性就大了,尤其是奖金,县里只设置上限,具体的弹性那就太大了,弹性大,活动空间就大,活动空间大,油水就大。

可眼下,薛向这儿直接从根子上给截断了,人家竟发了狠气,不辞辛劳,宁愿一个一个的发,让这帮头头脑脑们还有什么招儿。毕竟你再能操作,再能在奖金上出花招,可归根结底,钱是由财会中心发,直接发到个人,钱都到不了他们手了,还能怎么获利。更糟糕的是,没了财权相协,事权怕也是得大大衰落,毕竟你在财政上都卡不住人了,对下级的最大威慑便没了,人家还会那般畏惧你这领导么?

薛向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比挖了众人的小金库还狠,毕竟只要手中有财权,小金库迟早还能攒起来。可薛向此招一出,别说小金库了,他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不仅收拾下级的手段少了,便是自己的滋润日子怕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薛向一语落地,短暂的宁静后,便是冲天而起的抱怨。

“薛县长,你不能这么干,随意更改财务拨付,恐怕要经过县委批转的。”这是拿县委来恫吓薛向的。

“放你妈的屁,要什么县委批准,上次开会没听卫书记和俞县长表态,县里的财权由财会中心统筹管理,别说改财务拨付手段了,就是调准工资级数,怕也是由薛县长一言而决。不过,我想薛县长绝对会考lǜ

我们下级领导干部的切身处境的,这财会中心把工资发放到个人之议,是不是可以缓缓……”

这位是讲究说话艺术的,先呵斥前面那位,以求赢得薛向好感,接着话锋一转,又求起情来。

这位的表述手法,算是提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这时,众人才想起眼前的这位薛县长是个什么脾气,跟他玩儿硬的,只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于是乎,原本准bèi

学第一位那般搬出理法、大佬,来硬顶的,全改走起了软路子。

“薛县长,我夏天来不是东西,下次,不,从今往后,您薛县长说什么时候发工资就什么时候发工资,哪怕拖上一年不发,我老夏保证,水利局全体干部职工绝对没一句怨言,只求您为咱们水利局多考lǜ

考lǜ

,这拨款还是一次性下到局里吧,不然水利局非乱了套不可。”

“是啊,薛县长,我们农业局向来人多事儿多,又都是老油条,本来就不好管理,您这一收财权,那帮家伙还不成了孙猴子,再也不听我招呼了,我这儿管不住人事小,可耽误了县里的工作,那就真罪该万死了。”

“对对,薛县长,我们招待所,您是最清楚不过了,人头巨多,要是全来您这领工资,那帮人还不烦死您啊,为了减轻财会中心诸位同志们的工作强度,还请您千万收回成命啊!”

“薛县长,啥也不说了,以前我对您有看法,还想在人代会上投您的反对票,这回,我算是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您放心,只要您收回命,上回从我们后勤处收走的几万块钱,就当咱们报效了,还有,到时选票上,我们绝对不昧良心。”

“……”

一帮人又是扮可怜,又是摆困难,更有哭喊着是为薛县长着想,还有**裸的摆利益关系,拉出人代会选票问题当筹谋的,总之,一时间,三十六计,都快被这火上房的局长、处长们,齐齐使了个干净。

第一百四十七章 老子不干了

毛有财这回算是见识到什么是领导,什么是领导的水平,自己这儿只知dào

说道理,摆利益关系,虽然也达到了目的,可终归还得相求人家,摆出笑脸。看人家薛向,不招不架,就是一下,一下就要了这帮人的老命,一下就把刀架到这帮人的脖子上,压得他们跪地求饶了!

“这个,这个,好啦,好啦,既然同志们的反响很大,我看改变财政拨付方式的事儿,咱们就从长计议吧,大伙儿还是先领回各单位今次的财政拨款吧。”

薛老三并非真想赶尽杀绝,一来这不是他办事风格,二来,他还真不愿加重财会中心的工作量,当然,最重yào

的是,他不愿和这帮人彻底撕破脸,因为,半个月后的人代会,对他薛某人确实很重yào

,重yào

到他输不起的地步。三来,收回这帮人的财权容易,可各个单位怕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那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当然,这会儿,薛向虽说饶过了众人,可套上头的笼头终究没松,那句“从长计议”的潜台词,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无非是,你们听话,我就不折腾,不听话,我就往死了整,真个收发由心,杀放随意。

刀架了脖子,哪有不听话的,这帮头头脑脑们得了保证,哪里还敢领什么拨款,当下,竟是一个比一个客气,

“不急不急,让县里先缓缓,我们局里还能撑个把星期。”

“真不急啊,我今儿个来就是看看,哪里想要钱的,我们后勤处再撑一个月都没问题。”

“好钢使在刀刃上,先紧着五金厂和县里拿去应急吧,啥时方便,我们水利局啥时再来。”

“……”

一帮人丢下客气话。竟是喊也喊不,一阵风似的,一股脑儿撤了个没影儿。

真个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薛县长从地委一次性要回四十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当天,就传遍了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之所以此消息能如此迅速的轰传全县,一个,是因为萧山县正是嗷嗷待哺的当口,对这笔巨款真是望眼欲穿;二个。此是萧山县建县以来,一次性得到的最大单笔款项,因为,往年中央到省里。再到地区,虽然也都有给萧山县拨款,可那拨款无不是被拆得七零八落,分批分批地下来,哪有像今次这般畅快过。

这天晚上八点。临时常委会召开。会上的焦点,自然是这笔款项,从得来到如何使用,几乎是步步引人瞩目。

“什么,你竟然让地区截走了十五万!县委好像没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吧。”

薛向刚介shào

完这堆钱是如何到手的。王维就跳了脚。因着上次在五金厂的事儿,王维心里一直咯应薛老三,细想也是,一个为常务副县长,一个为常委副县长,严格说来,王维能算是薛向的上级,可在五金厂的事件上,偏偏是工人们认同下级薛向,不认同他上级王维,且他王维被劫持时,偏偏又是下级薛向前去解救。无论是谁处在王维的角度上,只怕想的都不是该感谢薛向的相救之恩,而是心底生出别扭吧。

“王县长,如果这事儿,你不清楚,可以私下里,请教卫书记。”

薛向觉得自己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好的县委这帮同僚们对付起自己都有些肆无忌惮了,有脏活的时候,就让自己抗,有累活的时候,还让自己上,行事稍微出格,就他娘的跳出来指摘,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卫齐名脸色一木,开口道:“薛向同志去地委前,我只说过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

卫齐名有些不满,薛向这时把自己推到台前来,在他看来,这事儿就该薛向自个儿抗起来,自己说的那句话,无非是宽慰他罢了,谁成想,他还当真了,再临机决断,再便宜行事,也不能一家伙把应得的款项弄丢近三分之一啊!

卫齐名一个“只”字,尽管声音极轻,却准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齐楚立时会意,便道:“即便是卫书记说了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可你薛县长应该知dào

事有轻重缓急,拎得清那些是能做主决断的,哪些是不能做主决断的,比如这十五万的补助款,你薛县长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没了,只怕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当时,你薛县长又不是不能打电话回来问询。”

齐楚不愧是卫齐名的马前卒,刀刀刺肉,剑剑见血。

一旁的铁通看不下去了,毕竟任谁也听出了齐楚的话有多蛮横,什么叫拎得清,什么又叫打电话询问,以为人家薛县长是门下牛马,纯做苦力的么?

铁通刚要仗义执言,砰的一声响,薛老三的巴掌就印上了桌面,桌面十三只茶杯被震得齐齐一跳:“齐楚同志,事儿,我已经做了,怎么着吧,你要是觉得不满yì

,我可以把那四十万再还回去,谁能一分不少的全要回来,你让谁去,还有财政那块儿烂摊子,我干不了,上有书记、县长,下有常务副县长,轮不着我指手画脚,就这么着,先前的什么二百万的全年财政款,我算是凑不齐了,卫书记看着处理吧,什么处分我都接受!”

薛老三真个是火了,他这些天每天都累得跟死狗一般,好似全县的事儿,都压他一人身上了,可这帮人看热闹不说,还他娘的说风凉话。薛老三忍无可忍,自然无须再忍。

哗!

“薛向这是要撂挑子啊!”

霎时间,众人心中齐齐浮出这个念头。

继而,便想到了薛向撂挑子后的可怕后果,诚然,薛向没完成去年他在常委会上的承诺,县委可以给予批评和处分,可处分上天,也不过是个党内警告和勒令检讨,难不成还能停了人家职不成。毕竟薛某人的管辖权,在地委。退一步说,即便薛向真的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光凭年轻无经验这一点,就能减轻不少罪责。

更何况,这半年多的时间内,薛向在萧山县的所作所为,如果真形成书面材料汇报上去,搞不好能得到地委的嘉奖,毕竟薛向确实做了不少事实,世人心头都有一把尺,而县委的几位大佬恐怕要吃挂落,因为明眼人一看,就不过眼,凭什么什么事儿都往一位县委班子排名倒数的副县长身上仍,组织要你们这些大佬干什么使的?

当然,薛向的结局如何,眼下还不是最重yào

的,重yào

的是,薛向撂挑子后,这个烂摊子谁去接?

五金厂的案子未结;薛向主导的五金厂生产转型刚走出一步,连框架都没搭起来,未来朝何方前去,除了薛向,谁心中也没谱儿;县里的财政困境依然未解,虽然这回有了这四十万,可也只能应付一段,从长远看,这四十万花完,除了春收,秋收,萧山县几乎不可能再有别的收入,可光这两样收入,合起来也不过四五十万,全年的财政缺口还有上百万之巨……

一桩桩,一件件,无数个问题忽然陆续浮上众人心头,这时,众人才猛然惊醒,不知觉间,薛向身上已然压了如此沉重的担子,简直就是超级老黄牛啊!又想,县委让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干部扛起所有的担子,还苛责至此,貌似真有些过份了!

此刻,不少人心中生出同情之感,可卫齐名、俞定中、王维却是如坐针毡。这卫齐名是萧山县的总老大,考lǜ

的问题当然要全面得多,这会儿,他想的不是要如何收拾薛向,而是真把薛向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怕是谁也遮应不起来吧,一念至此,卫齐名心中竟生出几丝羞愧和十分不满,羞愧自个儿竟落魄到需yào

这么个毛头小子来帮着维持局面,不满的是在座诸公俱是争斗好手,可有一个能实心任事,应付眼前危局?

如果说卫齐名只是焦虑萧山县的困境,那俞定中和王维心中则只剩了惶恐。因为薛向眼前的老黄牛处境,大部分是这二位造成的,因为薛向现下所有的担子,几乎都是因为承担财政任务引申出来的。而这财政这一块儿,在理法上,应该是他俞定中和王维分管才算合理。可这二位在薛向到来之初,因为知dào

掌管财政局的毛有财是卫齐名的铁杆,自家无法收服,双双使力,一脚把薛向踹上了分管财政这道火山口上。

现下好了,薛向撂挑子了,大家算总账的时候,少不得要回溯往事,定然要扯到当初分管工作的因果原由。而且这倒都是小事儿,毕竟都是出来混的,谁比谁脸皮薄啊,挺挺也就过去了。关键是薛向不干了,那个烂摊子谁接,恐怕除了他俞某人就是王某人,谁叫这个烂摊子原本就是他俩的呢。

一想到那铺天盖地的麻烦,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俞定中直觉脑袋都要炸了,甚至在想是不是赶紧用冷水浇身子,弄个重感冒去医院避避风头才好。

而这会儿,王维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嘴才好,暗骂,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嘛出来多嘴,指摘薛向,这下好了,一泡尿全洒自个儿脚面上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毫无节操的俞县长和王县长

却说满场无声之际,齐楚又开炮了:“薛向同志,请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当初要权柄的是你,现在说不干就不干的又是你,当萧山县八十万群众的生计是玩笑,还是当组织纪律是儿戏?”

齐楚和薛向倒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二人在工作上甚至连交集也无,如果非要扯上些矛盾的话,那就是上次薛向抄了头头脑脑们的小金库,让齐楚不爽,因为在齐楚看来,那些金库,该轮着他们纪委去慢慢发掘,这下倒好,全便宜了薛向。不过,眼下,齐楚冲薛向发难,倒不是因为这点龃龉,只不过是配合卫齐名罢了。至于,此番在薛向要撂挑子的情况下,还穷追不舍,则是为了顾全他堂堂齐书记的脸面。要不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瞎咋呼几句,就熊了,认栽了,以后他齐某人还怎么混?

齐楚此话一出,满场一大半人都在皱眉,均觉齐楚过份了,都这会儿了,人家都被逼得不干了,还唱高调压人。便是卫齐名也聚拢了眉毛,暗骂齐楚又出昏招,心里却急速思索着,如何平息眼前的乱子。

更有义愤填膺如铁通者,砰的一顿茶杯,正要开炮,可斜对面的王维竟拍案而起,指着齐楚发飙了:“你齐楚同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薛县长才来萧山县多久,身上担的担子可是有山高,你不体谅咱们县府的工作难做也就罢了,动辄以组织纪律相要挟,什么时候,工作累了,还不兴让人发发牢骚了?可有这条纪律。

再者说,人家薛县长劳苦功高,接手县委县府交付的重yào

工作以来。可曾有半点不尽心尽lì

?可曾有一件完成的不圆满?即便是现如今极其严重和困难的五金厂事件和县财政缺口难平,可人家薛县长不照样处理、维持得很好?更何况现下还不到年底呢,谁又敢说薛县长不能圆满填补上财政缺口。反正我是坚信薛县长有这个能力的。最后,县府的工作不容易。需yào

支持,如果支持不了,还请某些非分管县府工作的领导同志少掺和!”

哗!哗!哗!

谁也没想到王维竟冲齐楚开炮了,轰轰轰,炮声如雷,炮弹更是从未有过的暴烈,不知轰得齐楚焦头烂额。更连一旁观战的众人也看得目瞪口呆,齐齐盯着王维,暗叹,这还是从前拙嘴笨腮的王县长么?

更有挨了莫名其妙炮弹轰击的齐楚。更是悲从中来,心里已经骂翻了天,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真不知dào

方才是哪个王八蛋最先挑起的事由。这会儿竟厚着脸皮玩儿临阵倒戈,真不是个东西……

这会儿,王维才不管什么无耻不无耻,他只知dào

,此刻。谁要跟姓薛的过不去,就是更他姓王的过不去,谁要把姓薛的整下台,就是刨他老王家祖坟,拼了老命也得跟他干!

霎时间,齐楚一张颇为英俊的老脸青红骤转,眼圆筋绽,一副恨不得活吞了王维的模样。

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不待齐楚发飙,俞定中又阴阳怪气地开腔了:“齐楚同志却是出格了,先不说薛县长目前的工作做得极好,就是真出现了纰漏,也用不着你齐楚同志褒贬。县府的事儿由县府领导,和分管县府工作的几位书记过问就行了,你齐书记还是先抓好纪委的工作为好。不是我说你,现下纪委的工作主持得真不怎么样,各级干部纪律松弛,作风骤弱不说,竟还出现了县公安局长枪击县长的大笑话,你齐书记要反思啊!”

如果说王维是从维护薛向的角度出发,那俞定中就是**裸地进攻了,蛮横地不准齐楚就县府工作发言不说,自个儿竟对齐楚的纪委工作指手画脚起来。

这二位大有瞬间化身薛向坐下的疯狗的意思,谁敢冲自家主子呲牙,就扑上下去咬死他。

咔嚓!

齐楚直觉自己的世界霎时间崩塌了,怎么眨眼间,就乾坤颠倒,阴阳逆乱了。

卫齐名知dào

这时自己该收尾了,如若不然,今天的会议,就得改名为申讨齐楚大会,便道:“齐楚同志确是说得过了,不过,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心里有意见能够说出来,总归是好事嘛,不管说得对不对,咱们执政党人就应该有闻过则喜的胸怀。再有,我得批评你薛向同志几句,干革mìng

工作,一时不被理解,受委屈,那是常有的事儿,可你这种态度首先就有问题,哪有动不动就撂挑子的。

当然,可能是我这个做班长的平时对你的关心,对你的爱hù

不够,让你对我,对县委有那么点距离,这里,我要向你道歉!最后,希望你薛向同志,继xù

完成县委县zf交付给你的任务,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县委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卫齐名一锤定音,算是定下了调子,极少发言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赶紧接口,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安慰薛向,并宽解齐楚,接下来众人的发言,自然是和为贵,和谐万岁。薛向自也诚恳地展开了自我批评,毕竟便宜都占得尽了,该卖乖的时候还得卖。

就这么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倒薛风波,还未到**,便走进了尾声。

散会未几,会议室便空了,只余了齐楚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动不动,表情上也看不出是忧是喜。

咿呀一声,大门又被推开了,淡淡的月影下,卫齐名缓缓步进门来。

“老齐,怎么着,想不通?”卫齐名拖过把椅子,紧挨着齐楚坐了,今次让麾下的大将顶缸了,这会儿,自然要紧赶着来安慰一二。

齐楚两颊拽起,竟露出个笑脸:“书记,你莫不是来安慰我老齐的?那可真就把我看小了。”

“噢?”卫齐名小道:“那你这不动不摇地呆坐着,做甚呢?”

“我在想咱们这位薛县长?”

“我以为你在想那两位县长呢。”

“哼,他们?见风使舵,冢中枯骨罢了,有甚值得想的?”

“那我倒要听听咱们这位薛县长有什么值得想的。”

“这是套我话呀,书记!不过,没关系,我这儿正想找人聊天呢,说起咱们这位薛县长,实事求是地说,起先,我是真小看他了,以为不过又是来了个练嘴的,直到今儿个被人家好好上了一课后,才沉下心来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一思量,可是惊了我一跳,这位薛县长来萧山半年多的功夫,竟是办了这许多事,且桩桩件件都办成了。咱们都知dào

现下想办一件事,有多难,因为人事关系、利益纠葛,这种种,你还没等办呢,就先去了你一半精力。

可人家竟是办一件,成一件,且办的都是阻力冲冲的难事儿,这难道还不叫人惊奇?再一个,这位薛县长也参加了不少常委会了吧,您仔细想想,只要是和他有交集、关联的事儿,他就没吃过一次亏。如此一个能办事儿的,能洞悉心机,游刃常委会的薛县长,难道不值得我多想想么?”

说罢,齐楚端起茶杯,咕噜了一口,眼神儿却是片刻也未离开卫齐名的瘦脸。

卫齐名并不立时搭话,右手食指不住轻击着桌面,眼睛也凝在指上,似乎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这小把戏上,良久,方道:“老齐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不过,我容他,让他,也是有原因的,等熬过这段时间,这个场子,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卫齐名自然知dào

齐楚这番看似真诚的话,是在提醒自己警惕薛向,目的很明显,想让自己出手将这能干又多智的薛县长消灭在萌芽状态。想想也是,任谁受了今天的奇耻大辱,怕也不能镇定以待吧,更何况这位威严素著,面子尊贵的齐书记。

齐楚脸色微变,方要解释,卫齐名摆摆手,道:“老齐,咱俩相交多年,很多话也只有跟你说,很多事儿也只有你能理解,现下,我面上很风光,其实很困难,不是县里的苦难,是来自上头的苦难,我的出身问题,你该知dào

的。”

说到这儿,卫齐名便住了嘴,齐楚脸色再变,哪里还不知dào

卫齐名所指何意。近来上头频频吹飞,要清理三种人,这位卫书记的崛起,妥妥地在三种人之列啊。一念至此,齐楚忽然理解了卫齐名,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个伎俩,耍得可笑,沉声道:“书记,是我错了,就让姓薛的继xù

蹦达吧,其实王维那老小子哪都没说对,就说对了一点,姓薛的确实维持住了局面,现在,有个人肯为咱们维持局面,咱们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书记,大事为重,万事待来日吧。”

卫齐名笑笑,伸出手来,齐楚亦笑,伸手搭住,重重一握,好似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

……

王维说薛向能维持住局面,齐楚亦是赞同,可薛向自个儿却发xiàn

这局面越来越维持了,真是应了李宗盛的那句歌词: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萧山县现在的局面就好比一个四处漏风的房子,他刚遮掩好屋顶,屋檐又开始漏雨。这不,县里的财政刚稳定下来,五金厂又出事儿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金厂既得利益者的挣扎与无耻

五金厂厂党委办公室内,横三宽八的楠木大会议桌边,摆满了座椅,当然,也坐满了人。

此次会议是应五金厂的上层建筑们的要求而召开的,萧山县委县zf由薛向打头,率领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县zf办主任田伯光,轻工业局长施世纶,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以及县委派来了解情况的县委办主任张道中等出席会议。而五金厂,则是一正五副六位厂长,外加三位副书记,九位党委班子成员,以及上次选出的和薛向谈判的几位工人代表,参加会议。

林林总总二三十,将宽阔的会议桌挤得满满当当。会议一开始,便直接进入了**部分,场面激烈而火爆。端坐在会议桌正中的薛向,刚说完请五金厂的同志们发言,便似天雷勾动地火般,引爆全场。

“薛县长,我坚决反对五金厂和上下游脱钩,这简直是在把五金厂往绝路上代,没有下游的供应,五金厂拿什么生产,没有上游的需求,五金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现在哪个厂子不是有固定的下游,咱们生产出的东西再好,拿不到采购合同,照样没人要你的货,到时难不成看着全厂人饿死。”

率先发言的是五金厂党委书记兼厂长孔亮,五十来岁的胖子,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极有官威。上回五金厂爆zhà

加暴动,这家伙领导无方,经营不利,常委会上,薛向提议将之罢免,结果还是让这家伙侥幸过关。且当初薛向决议将五金厂转型,脱钩上下游时,也不是没在五金厂开会通报,当时。这帮家伙可没一个敢跳出来反对,这会儿却又冠冕堂皇地跳出来指手画脚了。

孔亮一番话罢,算是吹响了反对派的集结号。反对派们立时大举压上,汹涌而来。

“薛县长。您大概还不了解我厂的情况,咱们虽然挂着五金厂的招牌,看似能生产不少玩意儿,可实jì

上了,都是些粗糙不堪的初加工产品,除了给别人大厂的产品做小边边角角的修补,基本上就没有独立生产能力。这脱钩容易,转型可不容易,现下,厂子里几百号工人都停产了。不知dào

生产什么,天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是啊,薛县长,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发言权。这五金厂虽小,可里面的各种问题,可是错综复杂,您这一言而决的转型,听着容易。气派,可真要做起来,我看困难,毕竟大伙儿的手艺就在这儿摆着,俗话说,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咱们就只有吃苦力饭的本事,您非要转什么型,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我提个问题,现在厂子的职工干部,可都是因事设岗,且大部分干部都没有行政级别,乃是因事为官,到时候一转型,这些干部怎么安排,总不能全部推倒了重来吧,毕竟好多都是老师傅,因为技术过硬,才当上了班长,组长,乃至车间主任,您这一转型,他们年纪大了,怎么跟小年轻竞争,到时候,难不成让以前的徒弟反过来管师傅?”

“……”

好家伙,算上孔亮的意见,五金厂九名厂党委班子成员,竟有七名都发表了意见,且都是反对意见,而剩下的一名副书记、一名副厂长,以及职工代表,却是没有发表意见。

要说这七人不愧是领导干部,个个口才俱佳,对五金厂又极是熟悉,虽然极尽夸大困难之能事,却也实实在在指出了五金厂现下转型要面临的全部困难。

当然,薛向可不认为这帮人是好意,他几乎在这帮人开口前,就猜到了他们会说什么,因为这些问题,他早已全部掌握,毕竟要转型一个数百人的大厂,可不是开玩笑,他薛老三又怎会大意,不做全盘的走访调查。而且薛向不止猜到这帮人要这样说,更是将他们心中的阴私也算死了。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二字。

想来也是,五金厂不转型,这帮人继xù

做他们的领导,厂子下游有供,上游有收,生产,销售全由国家管了,他们睡着就能把钱挣了,那真是再舒服也没有了。至于厂子的效益如何,能否挣着钱,更不在他们考lǜ

之内了,只要饿不死人,只要工人有活干,只要他们有油水,那就是兼顾了最大的政治和个人利益了。

而转型后呢,先不说他们目前还不知dào

要怎么转,自己的权力会不会被侵蚀,可有一点,他们是确定的,那就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现在的悠闲日子了,因为上面不给你操心厂子的生产,销售了,一切都得自己去跑,可享shòu

惯了国企大家庭的温暖后,谁还受得了外面市场经济的严寒?

其余不论,单凭此一点,就绝对能构成这帮家伙的最大反对动力了。

以孔亮为首的一帮反对派七嘴八舌说了半晌,场面也被宣扬得极为激烈,可激烈过后竟是诡异的宁静,满场竟是没了一丝生息,众人的眼神不自觉地朝办公桌中间位置扫去,毕竟那位才具有一锤定音,左右生死的绝对权力。

沉默,似乎没了边际,整整十分钟的沉默,却犹如几个世纪一般,让人难熬,尤其是这诡异的沉默后,一帮反对派们心中竟生出惶恐来,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正当这沉默快要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之际,薛向终于开腔了:“大家反应的问题很好,很全面,不过,我只说一点,千难万难,已是为时已晚,出尔反尔,岂有那么简单,当初,我开通报会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现在跟我这儿说这不行,那困难,完了!脱钩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转型也是不容更改,当然,谁要是有本事,到地委把五金厂脱钩的事儿给挽回来,我也乐见其成,谁还不愿清净?”

薛向不打算跟这帮人讲道理,因为他知dào

讲道理没用,毕竟这帮人的反对动机就是从私心、利益出发,任你说破了大天,把脱钩、转型后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这帮人也能找到无穷无尽的反对意见。是以,此刻,薛向决定以力压人!

果然,薛向一说让孔亮去地委跑门路,这帮人的脸当即全黑了。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他一个小小五金厂厂长在萧山县勉强算个人物,放到花原地区,那真比蚂蚁也不如,地委大门岂是那么好进的?即便见着地委领导,他们自己恐怕都不知dào

如何开口,难不成真跟地委领导说“我们经过反复权衡,决定不脱钩了,您再帮我们跟工业局的领导打声招呼,把钩接上。”

如果这帮人真这么说,非被人领导拿大棒子打出来不过,这简直是拿领导不当干部,把人家当礼拜天过呢?

此次会议,原本就是五金厂的这些曾经的既得利益者们撺掇起来召开的,目的自然是为捍卫自己的既得利益,做最后一搏。当然,未虑胜先虑败,这帮人也不是没想过折腾失败的结果,毕竟反悔的话好说,反悔的药难!是以,这帮人自然准bèi

了第二套方案,那就是要求薛向在未来的五金厂转型中,尽可能地先确定自己的利益。

“唉,既然木已成舟,我们也不说后悔的话,只是有一点,我想向县委县zf先交待清楚,那就是不管未来五金厂的转型如何进行,都必须照顾厂领导班子和各级领导干部的感受,毕竟他们几十年如一日,为五金厂操心劳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因此,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所以,在转型之后,他们都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

其实,孔亮是很不甘心转型的,可上次的五金厂爆zhà

案影响太过恶劣,他自己也若有若无的被牵涉其中,当时,胆气皆丧,哪里有勇气对抗薛向,于是,才有了上次大会,转型之议被通过。现下,他想想都有后悔,后悔之余,便是对转型强烈的抵触。

“要照顾?孔厂长这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看看现在的五金厂,都快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工资发不出,生产跟不上,举步维艰,已成坐以待毙之势,你们这些领导干部不好好检讨反思,这会儿竟还敢县里讲条件,要照顾,我真不知dào

你是怎么说出口的,我都替你脸红!”

开炮的是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管全是老式干部,讲究艰苦奋斗和谦虚谨慎,最厌恶的就是那种和组织讲条件的家伙。更何况,他和孔亮的关系也实在不佳,因为工作统属关系,严格说来,孔亮归他管辖。可这孔亮因着掌握着全县除农业税收以外,最大的纳税大厂,在县委有大靠山,是以,从来不把管全这位主管领导放在眼里。因此,二人之间差不多势同水火。

管全这边一亮明观点,田伯光等几位县府大员也跟着发了言,无非是批评以五金厂现在的景象,领导干部实在不应再谈待遇,条件云云。

薛向却是不愿见这种口水官司接着打下去,因为从眼下的情况看,孔亮这帮人的无耻已经是无底线的了,再扯下去也是无用,干脆就避而不谈,草草地散会,毕竟他打心眼里看不上孔亮这帮人,新的五金厂势必没有这些人的位置,眼下安抚住这帮家伙才是上策,待腾出手来,再慢慢清理也是不迟。况且,他今次参加这个会议,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五金厂的全体干部职工认清形势,脱钩转型已是势所难免,扫清他们的侥幸心理,统一思想认识。

第一百五十章 风波再起

尺寸之地,纯白的天花板正中吊着水晶壁灯,淡绿冰洁的墙壁贴间或贴了三五张风景画,粉色的地板擦洗得一尘不染,崭新的床桌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宽大而柔软的大床覆上棉被羽枕,推开三尺轩窗,十余米处便是月亮湖,澄江如练,垂柳依依,若是到了晚上,再有明月如轮,辉洒千里,赠雅施柔之下,便是最粗豪的大汉居于此地,只怕也忍不住咏出一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何况此地居住的不是什么粗豪大汉,而是心存风雅,追慕古风的薛向薛县长。如果说此时的萧山县是个大泥塘的话,那薛向就是在泥塘里掘泥的工人,陷身泥淖,身心俱疲,而夏家小院里的这间小房,就似一泓清潭,每晚归来,将这肮脏疲惫的身子,污秽世俗之心,一并投注这潭间,随了这清流激水,去疲舒身,荡污涤秽,整个人便似又重生了。

薛向实在是爱煞了这间小屋,尽管里面的装潢,尤其是色调,搭配得有些可笑,可就是这可笑的搭配,最是让人温馨,因为这是当初小家伙挑选的颜色,东一抹,西一抹,小人儿只求单件好kàn

,哪里顾得上整体色调。

一念至此,薛向又想起了远方的三个弟妹。说起来,外人眼里,他们薛家门第高达,繁华尊贵,定是一等一的幸福人家,羡煞世人,可薛向却觉得眼下的日子,远不及数年前,他带着三个弟妹逍遥四九城来得快活。而今,先不谈他自己整日里俗事缠身,往来应酬,还要勾心斗角,巩固权位。更少不了的是,得时时小心,步步在意。提防外面随时射来的毒枪暗箭;单是原本团聚的四兄妹,忽而一分为三。天南海北,各隔天涯,薛向便觉浮生造化,弄人无情。好在他也知dào

,人生存世,有得必有失,只是在他看来。这亲情远重富贵,这失却又是大于得了。

可如今,他浮身宦海,已然身不由已。更不提在他身上,投注无数心力的父辈们,此身已如藤蔓,已然深深勒进了官场这棵大树,还要全身而退。只怕除了蔓死藤折,再无他法。

薛向垫高了枕头,痴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顶上的吊灯虽未拧开,床头桌边的台灯却是开着的。淡淡柔柔的黄晕,透过灯檐,投射在纯色的天花板上,好似在洁白的画板上素描出一朵兰花。薛向盯着这躲兰花,想着想着,忽然有些伤神,伸手便抽开床头桌的抽屉,探手拿出一册相集来,正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一张张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宛若一帧一帧胶片,霎时间,在脑海中便如电影一般,闪过那些美好的回忆。

薛向正看得入神,咚咚咚,三声轻响,有人敲窗。薛向素好风月,通常及睡才关窗,这时,窗子却是大开着,他抬眼看去,见夏家二妹正笑兮兮地望着他,双手一扬,一手端着个硕大的瓷碗,一手拎着个硕大的布袋,“我妈包的饺子,特意给你留的,猪肉酸菜馅的,现煮的呢,这个是小适妹妹给你的。”

要说薛向和夏家母女的关系,处得真有点相敬如宾的味道,现下小家伙虽不在夏家就食,可单位有好吃的,他照例留一份,或中午,或晚上,给他们娘仨捎回来,而夏家大嫂是实诚人,最怕受人恩惠,总惦记着还,可她家的条件哪里能弄出什么好的,只偶尔一次包的酸菜馅饺子被薛向夸赞好味道,至此,隔三差五,夏家大嫂总会包上一些,待薛向归来时,现煮了,着夏家小妹送过来,正如此时,已经快十点了,薛向还有新鲜的饺子吃。

薛向赶紧把门打开,接过夏家小妹手中的瓷碗,笑道:“跟你妈妈说声,以后我回来晚了,就不用麻烦了,你妈妈白天上门,哪里跟我耗得起,咦,你的碗呢?”

夏家小妹笑道:“今儿个不分你的,小适妹妹给我寄了一大堆好吃的,吃饱了呢。”

原来夏家条件有限,哪里能经得起这么频繁的吃饺子,是以,大部分时候,这饺子都是给薛向专供的,夏家母女确实极少吃。薛向虽不知dào

内情,可有次他吃饺子时,见夏家小妹馋得厉害,便道他吃不了这许多,遂让夏家小妹拿碗分食,自此,便成循例,是以,这会儿没见着夏家小妹拿碗,他才惊奇。

薛向将瓷碗在床头桌上放了,拿过布袋,拆开,翻检了下,袋内有两条云烟,一瓶茅台酒,一个打火机,几盒糕点,还有一个信封,拆开信封,正是小家伙的照片,多是军装照,照片中的小人儿又长高不少,一身小军装倒也衬得英姿飒爽,手中还不断变换着各种兵器,还有几张是坐着坦克照的,一张在直升机上的,小人儿笑颜如花,看来,在岭南有这么大个军营,她是真得很开心。

薛向拿过一盒糕点,将剩下的几盒递回夏家小妹,夏家小妹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因为客气也没用,此前,夏家小妹确实执拗不收,说小适妹妹给了,可小家伙寄送东西实在太频繁,薛向本性又不喜零嘴儿,结果,很多都放坏了,是以,夏家小妹就不客气了。

“薛大哥,你吃吧,我回去了,吃完,碗还放窗台上,明早我来拿。”

夏家小妹对薛向的称呼一直是不断变幻的,在夏家大嫂面前,两姊妹皆被夏家大嫂逼着叫叔叔,薛向也解释过多次,可夏家大嫂执意不从,说不能乱了规矩。于是,私下里,夏家小妹随着小家伙叫大哥,在夏家大嫂面前,依旧称叔叔。

看着夏家小妹蹦蹦跳跳地去了,薛向复把门关上,步到桌边,刚端起碗,忽然,窗前竟现出道黑影,噗通一下,那黑影竟钻进窗来,摔了跟头,薛向大惊,急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拎起身来,抵在墙上,待看清那人模样,失声叫道:“小马?!”

这声称呼之所以又惊奇又不确定,是因为眼前这人的脸蛋依稀那个五金厂倒霉偷铁贼小马模样,可短短十余天,身形容貌却是大变。此前,薛向在五金厂见到小马时,这小子虽生得瘦瘦小小,可模样还算过得去,可这会儿再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张脸除了轮廓依稀,瘦得简直快成皮包骨了,拎在手中,几无份量。

“薛……县长,是我,是我!”

小马喘着粗气,声音极轻,似乎连说话的力qì

也没了。

待确定来人身份后,薛向的手便松了,哪知dào

他手方松,落地的小马竟似豹子一般朝床头桌冲去,一头扑倒桌上,迅疾间,脑袋嗡的一声撞在墙上,他竟哼也不哼,抱起那瓷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碗里的饺子便朝嘴巴里猛塞,一口赶一口,烫的双手通红,犹自不觉,眨眼间,一大碗饺子便被他下了肚,接着又抱起瓷碗,咕噜咕噜将碗中的汤喝得点滴不剩,最后,抱起瓷碗,猛舔一周,方才歇止。

这时,小马雪白的脸上才有了丝血色,眼中也有了几分神采,脑子也跟着活络了,这才想起身在何地,方才又做了什么,一念至此,小马又惊又恐,扭头朝薛向看去,却见薛向手里正在拆着个纸盒,拆完,又朝自己递来。

“饿极了吧,来,这还有,你慢慢吃,不过别吃撑,不然胃受不了。”

薛向递过去的正是方才留下的一盒糕点,他见小马这番模样,定然遇到了什么不可测的事儿,更何况,五金厂爆zhà

案,他一直挂在心上。若是操作失误或者年久失修导致的爆zhà

,也就罢了,可竟然是有人恶意而为,那薛向绝不会放过,毕竟是几条活生生的性命,不单触犯了律法,而且触碰到他薛老三做人为官的底线。

小马接过纸盒,刚拿出一块松糕,塞进嘴里,不及吞咽,竟呜呜地哭起来,这一哭好似江河决堤,奔腾难绝,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小马,显然已到伤心处。

薛向观他情状,便知必是遭逢大难,也不劝他,只转身将窗户也一并关上。

良久,哭声渐稀,小马发泄一通,心绪渐宁,思及方才的丑态,又生出羞赧,低了脑袋不说话。

薛向又替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小马放下糕点,一口喝干,一抹嘴,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薛县长,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吧!”

薛向早猜到定然发生了不测之事,却没想到竟严重到这种程度,慌忙一把扶起小马,待他坐稳后,便也在窗上坐了,这才堪问起究竟,小马也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dào

,所遭遇的事儿,一气说了个干净。

原来,那天五金厂暴动事件平息后,除了三五名工人代表主动站出来顶罪,被判了几个月的劳役后,全体闹事的工人都安然归家。

而小马胆子本来就小,家中一老父,两妹妹,全靠他养活,负担本就极重,自然不在顶罪代表之列。原本,这些日子,小马也和其它工人一般,在厂中完成脱钩前的最后一生产任务。

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个人到底是谁

哪知dào

一周前,也就是薛向赴花原的那天,出了变故。那天,小马正在车间轧钢,忽然接到班长的通知,让他去厂长办公室。厂长见招,小马虽然稀里糊涂,却不敢有违,便去了。

哪知dào

刚行到厂长办公室外,不及推门,便听见屋里有谈话声。小马正准bèi

敲门,那谈话声中出现了他自己的名字。这一惊之下,手就没敲下去,接着,小马便静静站在门外偷听。

这一听之下,小马竟是寒到了脊梁骨里,这会儿他已从说话的那两人声音中,知dào

了二人的身份,正是厂长孔亮,副厂长宋春,而谈论的内容,竟是在商量怎么将他送进监狱。听到这儿,小马毛都炸了,屁滚尿流地滚下楼去,当下,连家也不敢回,就躲在了外面。

没多久,便听见风声,他小马已经被打上了畏罪潜逃的罪名,而且锅炉爆zhà

案也栽在了他的头上,说是小马在偷废铁时,贪心不足,看中了锅炉阀,结果,因为锅炉阀太紧,没有取下,却将之破坏、松动,最后,才导致了爆zhà

事故。

如此大的罪名,小马彻底不敢露面了,可慌乱间,他又不知dào

去找谁,整日里东躲西藏,身上原本就没几块钱,这些日子都是靠捡垃圾堆度日。接着,便又听到了,他老父被抓的消息,罪名是包庇犯罪的儿子,拒不交代小马的下落。

这下,小马彻底傻了,惊恐下,便要去公安局换回老父,可刚走到半路上,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那个一腿将自己扫到。躲避了致命子弹的薛县长。在小马眼里,原本是没有好官的,至少他没见过。可薛向的出现,才略略改变了小马的想法。再加上。当时,小马走投无路,绝境无生,死活便只有赌了,当即,便下定决心,去寻薛向。

小马知dào

薛向是萧山县的副县长。更知dào

县长在何处上班,可再给小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直奔县委大楼,说不到连第一关岗哨没过。他人就得进号子里去。他也不敢直接在薛向上班的路上堵人,毕竟那样太过危险,保不齐被有心人瞧见,他就得泄露踪迹,而踪迹一泄露。凭着人家给安的偌大罪名,就是薛向站在他身边,怕也是拦不住执法办案的警察。

是以,小马便剩了最后一个选择,摸清薛向居住地。悄悄溜进去相见。于是,这些日子,小马就守候在县委大楼前草丛深处,打算尾随薛向至家,可这些日子守下来,发xiàn

薛向要么是下班后,和他人外出吃饭,他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要么是干脆就在办公室睡了,不回家,几天折腾下来,小马差点没被饿成路倒,因为这些日子,他日夜坚守,压根儿就没多少功夫去寻摸吃食。

直到今天,小马才寻着机会,偷摸跟进夏家大院内,而跟进来的时候,他身上疲乏得快连二两力qì

也无了,是以,翻个米余的窗户,还摔了个狗吃屎。

听完小马这般颇似后世好莱坞亡命大戏般的传奇经lì

,薛向心绪久久难平,一叹恶官贪酷,视人命如草芥,二叹小马遭遇离奇,饱经悲苦,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急道:“上次你偷盗废铁不成,我不是在后来的五金厂锅炉爆善后处理大会上说了么,你戴罪立功,组织不再追究,怎么他们又拿这事儿,找上你了,还给你安了个锅炉爆zhà

案的元凶身份?”

细说来,薛向未必能完全肯定小马当日在五金厂叙述的他偷废铁瞅见人破坏锅炉阀的事儿,可是他绝对百分之百的肯定小马决计不敢去偷什么锅炉阀当废铁,首先,此人从小在五金厂长大,担负的又是给炼钢炉送焦煤的任务,哪里不知dào

锅炉阀不得轻动,动必大难的后果。更何况,此人眉目猥琐,胆量极小,便是利欲熏心,也决计不干干出这种致人死命的大灾难。是以,薛向压根儿不信小马是锅炉爆zhà

案的元凶。

小马脸现齐楚,哀声道:“我现在才知dào

您那天要是不当众宣bù

我被免罪的事儿,恐怕我就没有今天的灾难了。”

“这是什么意思?”薛向奇道。

小马道:“本来那次在五金厂大楼二楼内,我向你们说我偷废铁看见有人动锅炉阀的事儿,除了当时在场的工人代表们知dào

,外人还不知dào

,可是您一在会上当众说给我免罪,我偷废铁的事儿,便明了,而我偷废铁的时间,地点,正好和那帮人动锅炉阀的时间、地点,相吻合,两相一印证,拿些干坏事儿的自然知dào

我看见他们的恶行了。不管我有没有把他们招出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才有了我今天的劫难啊!”

“是我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来外面去了,真是让你受苦了。”薛向以手拍额,脸上大是歉意。

小马见薛向这么大的官儿向自己道歉,先就不好意思了,连连挥手道:“其实,也怪不得您,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我为什么会遭此劫难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还傻傻地待在厂里,等人来诱捕。况且,您知dào

的也只是一鳞半爪,我当时也没跟你们全说实话,我想的是,我保住他们,他们就能保住我,哪知dào

他们竟是这样心狠手辣。”

薛向霍然变色,一把抓住小马的手腕,恨声道:“难不成你知dào

是谁动的锅炉阀?”

“疼,疼……”小马拼命地挣着手腕,薛向巨力之下,哪里是他能抗衡的。

薛向回过神来,赶紧松手,“快说,别跟老子磨蹭,哼,你有今天,也是自作自受!”闻听小马竟隐瞒了内幕,薛向对他自然再无好脸色。

小马苦脸道:“薛县长,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他们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呀。”话至此处,见薛向脸色再变,哪里还敢迁延,急道:“当时,我并不是只看见上次那位穿警服出现在咱们厂的小子,而是全部看清了,总共五个人,除了那个穿警服的小子,还有的四个都是我们厂的干部子弟,有孔厂长的儿子,有宋副厂长的儿子,有刘副书记的儿子,陈主任的儿子,马处长的儿子,您说,您说说,这些人,任凭哪一个都轻易把我捏死,他们合在一起,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正面对抗啊!”

薛向听罢,心里已然怒海翻江,他方才为没保护好小马自责时,还说“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到了外面去”,现下看来,真是荒唐透顶,这哪里是传到外面去,简直就是他面对面地告sù

犯罪分子的老爹:你们的事儿发了。而且最滑稽的是,当时诸位爹们大部分

还端坐在主席台上,拍着巴掌,赞成他薛某人。

一念至此,薛向沉声道:“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若是再有不实、隐瞒,怕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薛向说得严厉,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小马的话,毕竟这家伙屡次出言,虽然不全,却从无假话。况且,从孔亮等人迫不及待要收拾小马的事儿上来看,显然印证了小马的指认。

“薛县长,我,我发誓,我……”

生死关头,小马激动万分,想获取薛向的完全信任,却又不知如何表达,惶急间,他竟把右手小指含进嘴巴,咔嚓一声,咬下一截,霎时间,血流如注。

“你个蠢货,这是做甚!”

薛向拽过枕巾,赶紧给他捂住伤口,又拆开拿条云烟,拨出烟叶子碾碎,给他覆在患处,又用纱布扎紧。

小马痛得满头大汗,却是吭也未吭,直把双眼直直盯着薛向,一双不满血丝的瞳子,伤心无数。

薛向帮着小马裹好伤口,指着大床道:“行了,你这几天就住我这儿吧,你说的,我也信了,先养好身子,你的事儿,我放在心上,只是目前,你已是案中人,单凭口供,没有实证,是扳不倒他们的。”

见小马神色大急,挣扎着又要站起,薛向按住他身子,接道:“我知dào

你担心什么,放心,你父亲和妹妹,我会照顾到的,保管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两个妹妹还在念书,我如今顶着个逃犯的罪名,我妹妹还怎么上学啊?”小马难过得抱住了脑袋。

“行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若不起贪念,又怎会有今日之厄,凡是有因有果,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外加藏好身子,后边的事儿,你也插不上手,干着急也是无用,我再问你,当日你在五金厂指认的那个年轻警服青年,你真不认识?”

要说薛向盯着五金厂案,一大部分焦点都在那个警服青年身上,若不是当日他去而复返,动完锅炉阀后,还敢穿着警服回来看热闹,哪里有被小马指认的事儿,没有当场指认的事儿,后续的暴动,以及现在的栽赃,都无从提起,此人才是一切事由的关键。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为了学雷锋

小马脖子一梗:“我真不认识,连孔厂长,不,姓孔的他儿子我都指认了,我还怕什么!”

“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能不能画出来?”

薛向有此一问,非是画蛇添足,因为那日事后,委托廖国友在公安局私下里勘察过,问询那日一早和那警服青年一道出勤的警员,竟没一人承认有这么个人。薛向知dào

那帮警察必然互相推隐,可再能隐藏,人还能消失掉不成。于是,薛向便请廖国友集合所有警察,招来当日站在前端的工人前来指认,可均说没有那个人,更诡异的是,再查花名册,人头竟是一个不少,那个警服青年还真就凭空消失了。

薛向知dào

人不可能忽然没掉,更知dào

背后必然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明证便是,当日要求集合警察时,尤勇双手还打着绷带,都带病出院一道来看了,胸脯拍得山响,喊着保证遵令,脸上竟隐约有喜色,这不是奇哉怪也么,好似自己的那番折腾,在为他尤某人自证清白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记得,记得,我做梦也忘不了那家伙,都是他才把我害成今天这样的!”小马霍然起身。

薛向大喜,翻出纸笔,摆在小马面前,便要他画出来,哪知dào

小马接过纸笔,画了半天,不说能画出那警服青年的模样,就食连个人样子都勉强,图上的画像,便是八戒见了,都能生出优越感来。

薛向颓然,便不再折腾这位伤残、心残人士,让他上床睡觉,自个儿盘膝而坐,一夜无话。直至东方发白。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檐,射进屋内的时候,薛向睁开了双眼。起身,洗漱。买回早点,递回早起的夏家大嫂一份,另持了一大袋,钻回了房间,返回时,小马已经醒了。

“诺,一天的吃食都在里面了。除了上厕所,尽量不要外出,闷了,抽屉里有收音机。不过,到中午的时候关掉,免得人家听出里面有人,待会儿,我再给你换些烟草。那玩意儿止血,俩字儿,霸道!”

薛向边摆拾捡着桌子,边自顾自言语,浑不知一边的小马早已泪流满面。

“你这家伙又怎么呢。昨个儿下死口咬下自个儿一截小指时,也未见你掉泪,怎么这会儿,跟我扮起了大姑娘。”

薛向心思细腻,焉能不知小马这是心怀感恩,知感恩,这人就还有救。

安顿好小马,薛向便径直去了县委大楼自己的办公室。说起来,现下他薛县长贵人事忙,便是办公室也辟了两间,一在财会中心,一在县委大楼的县府那边,当然,他在县委大楼县委那侧也有办公室,不过却是一天也未去过。而这两间常用的办公室,现下,却是财会中心的那间使用频率,远高过县府这间。

而他今儿个不去财会中心,偏去县府那间,非是无心,实乃是有事儿,因为县府那间,叫通加密电话更加方便。

电话周转了一圈,进入了岭南,未几便传来严肃的声音,问他要通讯密码,薛向报了几个数字,未几电话便通了,待那边传来一声悦耳的“喂”后,薛向脸上便不自觉浮出笑来:“大美人儿,想我没?”

“咿呀!”电话那头先是一声满怀喜悦的惊叹,转瞬间,便又转作冷淡:“干什么!”

没错,电话正是打给港岛柳莺儿的,本来内陆和港岛之间,是不可能实行单线联系的,不过军方自有高妙,岭南临近港岛,岭南军区自然担负着港岛的警戒和防护工作,暗里设在港岛的情治机构自也少不了,而这种加密的往复电话,自然更是少不了。而薛老三这位岭南军方一号大公子要公器私用,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薛向依旧嬉皮笑脸,小妮子这急速的语气转换,可是让薛向将她心思窥了个通透。

“不想!”声音依旧干巴。

薛向几乎能想到那边的大美人一定是抿唇瞪眼,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了!”

“骗人,你若真想我,怎么这许久也不来个电话,除了春节你给过个电话外,四十七天十八小时了,你都没想过要给我电话!”那边的小妮子像是真的爆fā

了,语气少有的这般激烈。

“四十七天十八小时!”听到这准确到小时的报数,薛向心中真是又温暖又惭愧:“莺儿,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话,实在是这电话加密的,说起来,极麻烦,那边还有人监听,记录,咱俩谈情说爱,难不成还要人一一笔录么?”

“呀!”电话那头的小妮子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处,一想到自己这般撒娇似地冲爱郎发火,还被第三者知晓,他就羞涩得快要昏过去才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明知……还那样说……我讨厌死……”

小妮子羞涩欲绝,断断续续,哪里还说得出个完整的句子。

小妮子话虽说不完整,薛向却是听明白小妮子在怪自己口没遮拦,故yì

引逗她谈情说话。其实,薛向知dào

那边虽会记录,不过这种情情爱爱的话多半不会保留,更何况他薛大公子的聊天记录谁敢保存,难不成放到以后成为政敌攻讦薛司令的把柄,指责他公器私用?即便有个第三者在电话那头偷听,又不是熟人,今生怕都是不得见面,他薛老三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老三厚脸皮,小妮子却是不行了,陡然间正经得宛若外交部发言人:“薛向同志,你打电话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薛向听得好笑,却是不敢再逗她,毕竟他这儿确实还有一堆事儿,尤其是小马的事儿,那更是耽搁不得,便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在这边遇到点困难……”

薛向便将五金厂的苦难说了,但略去锅炉爆zhà

、脱钩转型这些烦心事,只说了眼下需yào

资金、技术支持,至于具体要哪方面技术支持,薛向心中也是没谱儿,因为这会儿,他自己也对五金厂的转型方向没有个清晰的认识。当然,倒不是薛向不知dào

选择哪个行业,而是可供选择的行业实在太多了,现在的日用品远不及后世那般繁华,普通家用电器,日用百货,就没有不紧缺的。现下的问题是,一来,他挑花眼了,不知何者利润为最大;二来,他这边选择朝何处进军,归根结底,还得看柳莺儿这边方便提供何种方向的支持。

薛向话音方落,那边的小妮子就开腔了:“五百万够不够!”

“你,你,你……”薛向无语了,数月不见,那边的小妮子怎么成了暴发户,动辄拿钱砸人。

“不够?那就一千万,算了,到时我派人给你拿本支票单子,你自己填不就完了,反正在鹏城开分店,做地产的时候,也办理了国内的支票业务,方便得狠呢……”

小妮子不知对面的爱郎悲愤莫名了,依旧滔滔不绝,又说了一会儿,发xiàn

那边没了声音,这才警觉,虽不知自己错哪儿了,却猜到爱郎莫不是真生气了,慌得她连叫薛向的名字,一口气叫了十七八声,那边才有干巴巴的声音传来:“干嘛?”

这下主客之势易位,倒轮着薛大官人摆谱了。

“你怎么呢嘛,人家只说,只说……反正就是你想怎样都行嘛!”一语既出,柳莺儿方觉不对,俏脸上方褪的红潮,又升起两片火烧云,原来这最后那句“你想怎样都行”,分明是二人床第之欢时,薛老三挑逗得小妮子情难自禁时,却又被薛老三逼着说羞人话时,不得不拿出来的遮掩之词。

果然,听筒里立时传来薛老三的嘿嘿淫笑,小妮子被他笑得发慌,更兼知dào

另一侧有人窥听,心下越发慌乱,忙转移话题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嘛,你那边不是着急么?”

小妮子一语点醒正心猿意马的薛老三,后者忙道:“你大概还没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是问你要钱,且那工厂是国家,不是私人的,必须公对公,也就是实体单位对实体单位,我这边的厂子要转型,可目前不知dào

做什么项目好,你在港岛那边看看有什么做实业的,尤其是电子五金行业的朋友,方便不方便介shào

到我们这边来。”

先前小妮子已经听薛向介shào

了五金厂的基本情况,听在耳里,虽觉得爱郎辛苦,可仍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爱郎缺钱,便大把大把地砸了过去,这会儿听见爱郎如此客气地和自己说话,又是“请”,又是“方便不方便”,可见爱郎都艰难到什么程度了。况且,柳莺儿心中的薛老三,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可现如今,大英雄都被逼到和自己说好话的地步,一念至此,柳莺儿心中便是阵阵心酸,悲声道:“薛向,不做官了好吗,你来港岛,你要什么都有,山顶的大别墅,最好最好的车子,大大的游艇,什么都有的……”

说到后来小妮子竟痴了,不言语了,因为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爱郎追求的不是这些,他若是要这些,早就有了,何须自己给予,况且自己现在有的,不都是他给的么。

薛向心细如发,自然知dào

小妮子心中所念,温声道:“你知dào

我喜欢当官,我喜欢万人景从的威风嘛,在四九城我不就那样威风么,你知dào

的呀!”

“你才不是为了威风。”小妮子知dào

爱郎哄自己,心下甜蜜。

“那是为了什么?”薛向戏道。

“为了,为了学——雷——锋!”

“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金厂的前途

和小妮子通了半晌电话,终于确定了五金厂转型方向,那就是生产自行车。听着这个项目并不怎样,技术含量低,竞争者众,利润也不如何可观,可实jì

上,这是薛向权衡许久后的结果。

当然,倒不是小妮子不肯出力,人家可是在电话里大包大揽了,只要港岛有的工厂,爱郎想做什么,她就负责把技术弄到手。小妮子一番心意,薛向是心领了,可世事如棋,束缚甚多,一切的出发点还应是实jì

情况。

眼下的实jì

情况是什么,那就是五金厂的基本面,国内的国营企业的大环境,违背了这个实jì

情况,什么都做不了。举个例子,比如五金厂转型去生产汽车,听着倒是美妙绝伦,共和国都没几家汽车厂,五金厂这回是牛大发了,可实jì

上了,纵使小妮子那边能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撑,五金厂敢接受么?萧山县能允许么?

因为现下不是九二年,国企改制还无从谈起,你港岛那边过来这么多资金,这么先进的技术,并入五金厂后,该如何折算?是友情捐赠,还是折成股份?若是友情捐赠,说不得省里就得先挺身而出,主动笑纳了,毕竟这等大馅饼是绝对不可能落到萧山县这地疲民穷之所的。若是折成股份,去年虽然由老首长和时老爷子主持通过了,允许外商投资,并且没有设定投资的上限,也就是中外合资企业中外资所占股份比例的上限,可因为老干部的抵制情绪严重,整个共和国也就沿海那几个经济特区合资企业折腾得轰轰烈烈,内陆压根儿就没一家敢上马合资企业。

更何况,若是真拿刚才举的发车汽车工业的例子算,并入的资金和技术折成的货币价值必是天量。到时候五金厂所占股份怕是连个零头都没有,若是如此,此种合资还有何益?

是以。思来想去,依据五金厂的基本面。萧山县可能的容忍程度,薛向也只能试着上马自行车。当然,除了这些实jì

情况的因素考量外,薛向自然要兼顾效益和利润。同类型的家用百货,薛向不选收录机、缝纫机等等,而瞄准自行车,最大的考lǜ

便是自行车。因为这个时代的共和国。仍旧被称作自行车王国,且一部自行车的价格虽然不菲,却远较各种电子产品为低,以这个时代国人的购买力。是承shòu量最大的一件奢侈品。再者共和国近十亿人口,对自行车的需求量自然巨大,相较之下,一个家庭通常会购买一个收音机,一台缝纫机。可自行车的数量就大有想象力了。

因此,自行车,便是薛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适合五金厂也最适合这个市场的产品。

挂完小妮子的电话,薛向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嘟嘟几声。便通了:“廖书记,我是薛向啊!”

“哎哟喂,你老弟可是个稀客啊,难得你还记得老哥我。”

接电话的正是政法委书记廖国友,接电话的地点正是他在城里的那个小院,现在满萧山县除了薛向,各位领导真是清闲极了,这位廖书记也不例外,没大事儿干脆就不上班了,反正公安局那帮人又不听他廖某人招呼,索性在家里陪着美貌夫人,日子过得那真叫一个滋润。

廖国友刚说了句话,虽未道出薛向的姓名,沙发边上的张萍便蹭的一下挤了过来,压着声儿说道:“叫他过来吃饭!”

廖国友眉头一皱,横了夫人一眼,电话那头的薛向有说话了:“廖书记,怎么像是听着嫂子声音啦,怎么着,忙着陪嫂夫人,都没空回话啦?”

“哪有的事儿啊,你嫂子正骂你呢,说你薛老弟不地道,上回说好的正月十五来家吃饭,你嫂子累得哼哧哼哧,做了一桌菜,结果你老弟愣是没来,你自己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廖国友边应付着薛向,边遮应着已经柳眉倒竖的张萍,这会儿张萍手中举着个照片,照片里是个穿军装的青年,正是那位被薛向塞进特种师的廖公子,照片中的廖公子容貌虽未变化多少,气质却是翻了个儿,哪里还有半点原来的奶油小生味道,一脸的彪悍气,便是照片上的笑容也显得无比僵硬狰狞。张萍举着照片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廖国友按照她方才要薛向来家吃饭的话,接着邀请,不为别的,为了儿子!

“对不住,对不住,就算您不说这事儿,我也不能忘了,下回我一定登门拜谢,好好跟嫂子请罪!”

“还是别下回了,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现在就过来,我马上叫你嫂子去买菜。”

因着当年哪桩俞定中秘书入室强奸未遂案,廖国友甚觉自家没保护好老婆,心中愧对张萍,再加上后来,俞定中又力捧了他坐上现在的政法委书记位子,他又跟着俞定中走,而当初的事儿,又是俞定中秘书犯下的,所以,对张萍,他就更加惭愧,这会儿,见老婆逼之甚急,也不得横下心来邀请。说起来,他不愿邀请薛向到家,还是因为自家老婆对他太过亲热,虽然这二人年纪差得离谱,无论如何不会有事儿,可兄弟嫂子的叫着,听着闹心。

那边的薛向见廖国友相请再三,再加上有些事儿,确实要面谈,所以也只得应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廖书记,我这儿有件事儿,你看能不能帮把手。”

那边的张萍听见薛向答yīng

了,一跃而起,奔进厨房,挎着菜篮就出门了,看见老婆矫健的身影,廖国友心中腻味极了,嘴上却道:“你说你说,能办的老哥我一定办,只是你老哥现下的情况,你也清楚,很多事是有心无力啊,到时,你开口,若是老哥办不了,可别埋怨哟!”

“那是自然,是这么档子事儿……”

说话儿,薛向就把小马的案子说了下,只不过略去锅炉爆zhà

案,只说听群众反应,公安局抓不住一个畏罪潜逃的盗窃犯,竟抓了那逃犯的父亲,反响很不好,请廖国友下令放人。

廖国友原以为薛向要说的是什么关于常委会这个层面的大事儿,需yào

他那一票呢,没想到竟是这么点儿小事儿,他廖某人好歹也是堂堂政法委书记,公检法的总头头,虽然姓尤的跋扈,把公安局守得风雨不透,他廖某人真下令放个盗窃犯,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还是个盗窃犯的老爹,这点儿事儿若是都做不了,那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见廖国友大包大揽的答yīng

下来,还说挂了电话就马上给公安局下指示,薛向便放下心来,说稍后就到廖家,接着,便把电话撂了,又转进县府办公室,提溜了一个正在写文件的秘书,递给他五十元钱,让他去五金厂代为抚慰小马的两个妹妹。

又处理完两件无关痛痒的文件,薛向又给财会中心去了电话,得知那边情况一切安好后,这才转出门去,朝廖家步去。

……

“薛老弟,欢迎欢迎啊,咦,怎么还带了东西,拿回去,拿回去,好像我请你薛老弟吃饭,就为了想你东西一般。”

廖国友见薛向进步,竟一路迎到大院。

薛向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dào

你廖书记爱抽烟,就拿了两条过来。”

廖国友一听是香烟,劈手夺过薛向的布袋,撤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正是喷着洋码子的万宝路,脸上霎时就笑开了花:“你老弟啊,真是叫人没话说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好,独独就好抽烟啊,可咱这萧山县穷乡僻壤,哪里有好烟哟,也只有每次从你老弟兜里掏些,才勉强打打牙祭,我这会儿都在想,你老弟送我烟,是不是存了破财消灾的意思!”

“哈哈哈……”

廖国友将薛向迎进客厅,又替他泡了杯茶,此时张萍出外买菜却是未回,正方便二人谈话。

薛向便开门见山将五金厂的爆zhà

案讲了,除了隐去小马的所在,便连小马告知的那些厂领导公子们做下的好事也一并出了。

廖国友不愧是老刑侦出身,心理素质极佳,听完这等惊世骇俗的秘辛,竟是眉头也未皱一下,道:“薛老弟想要我做什么?”

见廖国友连证据都不问,单凭自己一面之词便有相助之意,薛向便确定了老廖真有靠近之意。说起来,廖国友在常委会上也曾力助过他薛某人,不过是跟在后边敲边鼓,薛向只当他是感激自己帮着他儿子参军入伍,并没有幼稚地认为这位廖书记倾心以投了。

且今次,他找上廖国友,也实是无奈之举,毕竟他薛某人本事再大,公安局这块儿他却差不上手。

是以,他到廖家,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而且他也相信即便姓廖的不愿帮忙,也不会将这等秘辛外泄,毕竟得罪他薛某人,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第一百五十四章 竟然是他

没想到这会儿廖国友竟似异常痛快,薛向大喜过望:“廖书记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找人盯住那些公子哥,寻着错处,就将他们拿下,凭你廖书记的本事对付这些毛孩子,想必是手到擒来,口供到手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廖国友脸现苦笑,叹道:“薛老弟,你跟我不见外,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那样就是不把你老弟当朋友,你来萧山县时间短,有些事儿,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五金厂不比别的地方,是咱们萧山县多少年的财赋重地,说句难听的,能进去当领导的,就没一个简单人物。

据我所知,孔厂长的连襟是地区贾副专员,副厂长宋春是咱们纪委齐书记的表弟,后边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林林总总,藤藤蔓蔓,牵扯着一大堆,要动其中一二,我相信你薛老弟的能耐,可你这一家伙,是要将五金厂的上层建筑扫空,听老哥一句劝,得慎重啊!”

薛向还真没想到五金厂的那帮家伙们竟有这么深的根脚,不过现下想来,也不突兀,难怪那帮家伙敢纠集起来和他势头正盛的薛县长搞抗议,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不过薛向并不打算放qì

,不管这帮人背景多深,事关四条人命,七八个伤残,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昧着良心放手的。好在他薛某人做说客的次数也不少,而今天前来,也非全无准bèi

,自然没指望两条烟,对自己的些许好感,就把这位廖书记拉下水。官员有时真如商人,只不过一个逐权,一个逐利罢了。马克思的那句关于商人对风险和利润的著名论断,用在官场上也同样合适,那就是当权力的吸引力足够大的时候。已经无关风险了。

既然廖国友不咬钩,薛向自然得上猛药了:“廖书记的关怀。我薛向铭记于心,只是有些事,不是退让妥协就能解决的,有些原则也不能退让,妥协,就好比咱们某些权力机关的领导干部,竟放任自家亲属私穿警服。包庇犯下重罪的亲属。”

薛向这句话说得极具艺术性,尤其是最后半句,某些领导干部,接着又点出警服。几乎就等于指明了那处权力机关是哪出,可他偏偏含而不吐。

果然,廖国友条件反射般地便道:“你说的是公安局?你的意思是那位穿警服后又消失不见的小子,是尤勇的亲属?”

前些日子,薛向拖廖国友查过当日被小马指认的那位警服青年。结果,查来查去愣是没这个人,不仅让薛向大为失望,同样让廖国友大为失望,可以说廖国友的失望情绪还远胜薛向。因为一切能打击尤勇的机会。廖国友都不愿放过。

而此时,听闻不仅真有这么个人,还是尤勇的亲属,廖国友简直兴奋得要晕过去。因为这两年多,他可以说度日如年,自从当上这个政法委书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将公安局长的牌子也背上身。毕竟都说:将军不带兵,说话没人听。他光当个政法委书记,可麾下最重yào

的暴力机关公安局不能纳入掌中,那跟瘸腿走路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廖国友的这个想法也不算过份,因为满花原地区,就他这位政法委书记是个空筒子,每次去开地区政法系统的大会,都不少不得被同僚笑话。可笑话归笑话,他廖某人又不是没使过力,可是无论怎么使力,这一步始终跨不上,眼见着一年半前,在任公安局长好容易被他联合俞定中挤走,原本以为多年的辛苦就要收获果实了。

谁成想尤勇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公安局长的位上,而且这位尤局长仗着省里有人,跋扈非常,他廖书记的将令几乎再难到公安局。几番辛苦,几番白忙,差点儿没把廖国友折腾病。

是以,这会儿听见薛向透了个如此惊人的消息,他哪里还能把持住镇定,一把抓住薛向的胳膊,急道:“薛老弟,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实不相瞒,那小马现在就被我藏匿起来,由他指认,哪里有假?”现如今薛老三说谎的本事,简直已经到了说得白日见鬼的程度,而能面不改色,不过为诓廖国友上钩,为那些死难者,他也顾不得了。

不过薛老三说谎,从来都是假半句,真半句,假话说了,自然要来真话,是以,又听他道:“再一个,你想想,若非尤勇亲属,岂能那么容易换上警服,在做下泼天大案后,还敢如此大模大样地返回作案现场,如此肆无忌惮,岂能无恃?”

这半真半假的话,最是唬人,且有实证,有分析,容不得廖国友不信。

果然,薛向说罢,廖国友一跃而起,拉住薛向便朝门外奔行,薛向急问何故,廖国友压低声道:“我的老弟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慢条斯理,不赶紧把小马保护起来,带兵捉人,将口供拿实,还磨蹭什么?”

薛向心下暗叹:人啊,他妈的人啊!先前又是为老子着想,又是喊着要我谨慎,这会儿一听有暴利于己,哪里还管他什么五金厂藤藤蔓蔓动不得,吃相忒也难看。

不过尽管心中再有不满,薛向依旧笑道:“嫂夫人不是出去买菜了么,待会儿回来,见家里没人,保不齐又落埋怨了。”

廖国友挥手道:“都这会儿了,哪里管得了这些零碎,着紧些吧,老弟。”

薛向来此何事?岂会是真为吃一顿饭,还不是为了拉廖国友入火,这会儿不急不慌,不过是作势罢了。这会儿见廖国友被挑得急了,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却说二人刚跨到门边,便遇上了买菜归来的张萍,此刻的张萍,大包小袋拎了不少,自己拿不下,身后还跟了两个妇人帮着拎包,显然是血拼了一把。

见薛向二人出门,张萍问何故。廖国友知dào

自家老婆是何脾性,便诓道领薛老弟去拣几瓶好酒,让张萍在家好生备菜。张萍不疑有它。同薛向寒暄几句,便响着银铃一般的笑声。奔厨间去也。

却说薛向径直领着廖国友来到夏家小院,这会儿不过上午十点,夏家大嫂上班,夏家两姐妹上学,家中却是无人,甚是方便。打开自己房间,小马果然在内。正躺在床上,把收音机声音开得极小,贴在耳边,听广播呢。

小马见得薛向。方要爬起,忽见廖国友随后跟进,慌得蹦起身来,缩在墙角,浑身不住颤抖。

薛向见状。哪里还不知dào

这小子误会了,便介shào

了廖国友的身份,说是专为他案子来的,让他从实道来。小马这才定心,又将他的悲惨遭遇细细说了一遍。不过,说到那警服青年的时候,薛向却插口按了个尤勇亲属的身份,小马以为这人的身份,已被神通广大的薛县长调查出来,也便接着用尤局长亲戚来指代那警服青年的身份。

廖国友喜不自胜,连忙问小马那人容貌,薛向方才想起昨日让小马勾勒那人画像未果,可公安局里老刑侦们应该多有凭语生相的本事啊,便问廖国友能否通过小马的描述,画出那人相貌来。廖国友便道自家没这本事,即便有,这些年远离公安系统便也荒废了。薛向听得心头一沉,忽然,廖国友一拍他肩膀,说自家是没这本事,可公安局有的是此道高手,别以为他这堂堂政法委书记真是泥塑的,一两个心腹还是有的。

说话儿,廖国友便让薛向和小马稍等,自个儿转身奔出门去。大约又过半个钟头,廖国友便领着个四十岁许的高大精瘦汉子,步进门来。廖国友介shào

那汉子身份,竟是萧山县公安局副局长洪剑波。因着工作关系,五金厂事件未发生前,薛向和公安系统几无联系,便是公安局长尤勇也只见过数面而已,更不提洪剑波这种上不得萧山县权力台盘的副局长。

这薛向不识得洪剑波,洪剑波可识得薛向,不只是识得,简直是有些敬仰。当然,这位不是敬仰薛向年纪轻轻就做上常委副县长的高位,亦不是敬仰他薛某人初来乍到便为萧山县办了许多好事,更不是敬仰他手中握着赫赫财权,而是敬仰他薛某人的胆量,敬仰他薛某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拿巴掌抽他的顶头上司尤局长。

要知dào

这位尤局长纵横萧山,听说便是卫齐名也得礼敬几分,不只在公安局作威作福,便是整个萧山县也没谁能治逐这位尤老虎的,可偏偏这么个文绉绉的副县长就敢直接撩膀子上巴掌,而且打还白打了,最后竟逼得尤老虎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检查。

这等本事,这等威风,怎不叫被尤勇压得喘不过去的洪剑波引为偶像。

如此近距离的见得偶像,自然少不得说一番敬仰的话,更何况这位薛县长乃是县委领导,威名赫赫的实力派,交好他,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一阵寒暄罢,薛向便开门见山,道出了主题,熟料廖国友已经提前告知了洪剑波此来何为。洪剑波当即解下背上的帆布包,取出各式画笔、炭笔,颜料,宣纸,林林总总,在桌上摆了一堆。

薛向示意下,小马也不废话,当即就描述起那警服青年的相貌来,洪剑波运笔如飞,不断根据小马的描述,勾勒着人物,间或问着肥了,瘦了,宽了,窄了,于此,调整着人物棱角,直废了十数张纸,花费了个把钟头,小马忽然惊得从床上跳起,指着宣纸上的人物相,颤抖着指头,惊道:“是他,就是他,一点不差,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薛向却是没管小马如何惊讶,因为这会儿他已从廖国友和洪剑波的脸上,觉出不对来,因为此刻,眼前的两张脸竟是露出那般的难以置信。

薛向正待开口询问,两人竟齐声叹出:竟然是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

“是谁?”

薛向真是好奇极了。

“尤衙内!”

“尤俊!尤勇的儿子!”

哗!

薛向脑子嗡的声响,心道:“全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全解开了,我说姓尤的怎么拼命镇压工人抗议,引发大骚乱后,又火急火燎地派来重兵继xù

镇压,简直都丧心病狂了,原来那个被指认的家伙就是他亲儿子啊。难怪这家伙不管不顾地冲杀在第一线,竟连王维的面子也不卖,还有那在二楼大厅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两枪,原来不是冲自己,是冲小马去的,为的就是杀人灭口啊!”

薛向这会儿自以为想通了,便连那一直猜不透的冲自己来的子弹,这会儿也有了归处。要说这也是思维定势使然,毕竟他薛老三再聪明,也决计不会想道这尤勇背后还站着大人物,立志要他薛老三好kàn

的大人物。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廖国友真个是喜出望外,以至于放浪形骸,蹦出句酸倒牙的古词儿,更夸张的是,此刻房内还有薛向三人,这家伙就欢喜得忘了忌讳,也不想想哪有下属犯错,做上司如此兴奋的。这种兴奋只能自己晚上没人的时候,自个儿躲被窝里,偷偷乐,表现出一点儿,就是轻狂、不道德。

好在在场三人,薛向和洪剑波皆熟知内情,也不来笑他,小马虽莫名其妙,却谨小慎微,哪里敢多嘴,廖国友自顾自地大笑,却也无人提醒,许是三人寂静无声,廖国友终于觉出不对来。转念一想,才知dào

这回得yì

忘形了,心下讪讪。赶忙转移话题道:“既然确定了是尤俊,其余几个疑犯的身份也弄清楚了。那还等什么,剑波,马上带你手下的人把这帮犯罪分子抓捕归案,严加审讯。”

“不行!”

“不可!”

薛向和洪剑波竟齐声出言阻止,两人相视一眼,薛向示意洪剑波先说,后者也不推辞。急道:“廖书记,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啊,现下咱们就小马一个证人,且只有口供。还有小马也涉案甚深,以至于被污为案犯,小马的口供咱们自是确信无疑的,可在法律上可信度就小得多了,再一个。现下老尤虽然住院疗养,不再局里,可局里遍布他的耳目,咱们不说大张旗鼓的抓人,便是偷偷摸摸。怕也难逃他耳目。更何况,人抓来了,一准落入老尤手中,这老子审儿子,还能审出个错处来么?”

洪剑波分析得极是透彻,薛向想说的,几乎全被他说了,由此看,却是个头脑灵活,知轻识重的人。

廖国友一拍大腿,连道自己马虎了。细说来,他原本也是老刑侦出身,这等低级错误该不会饭,只不过现下官欲迷心,乱了方寸,才下此乱命,此刻听洪剑波说得周全,哪里还有不应的。可不抓人,下一步如何行动,他却是无方,因着心中焦急,便问道:“那咱们总不能看着这帮家伙逍遥法外吧,再过些时候,待尤勇痊愈,回局视事,咱们恐怕就更没机会了。”

说到尤勇,洪剑波却是无解。因为这位尤局长在公安局的威名实在太盛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说,以至于心中竟还生了阴影,哪里敢与他对抗。

见洪剑波低头,薛向却笑道:“廖书记可真健忘啊,在你家时,我不是和你说过收拾这帮坏小子的手段么?”

廖国友一拍脑袋,连呼:“乱了,乱了,你看我这人经不得事儿啊,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哈哈,要我说,原来你薛县长已经全盘策划好了,才上门的吧。”

“什么法子?”洪剑波奇道。

廖国友呵呵几声,笑道:“薛县长,那就劳驾你再说一遍吧。”原来先前在廖家小院,薛向还未把事件牵扯上尤勇时,这家伙竟想着怎么敷衍薛向了,薛向说得那些收拾谁,如何收拾的话,他哪会放在心上,是以压根儿就不记得薛向说过的法子。

薛向见廖国友表情闪烁,哪里还不知dào

发生何事,只得再说一遍,且将法子说得更加详细。便听他道:“不管是打架也好,聚赌也罢了,无非是借故寻着这帮坏小子的错处,缉拿之后,分开关押,就开始突击审讯,以这帮未经人事公子哥的定力,哪有能顶住公安局这诸多手段的。

更何况分开审讯,无法串供,更无法寻求彼此支援,以结同心,哪里还有不乱的,只要突pò

一个,必然全线动摇,定成千里溃堤之势,拿齐了这帮家伙的审讯,再朝尤俊下手,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不怕尤勇能反上天。”

薛向说罢,房内久久无声,小马先前低着的脑袋,这会儿更低了,廖国友则一脸青白色,双眸乱转,几无定星,而洪剑波则是一脸死灰,宽大的裤子无风自动,哆嗦得厉害。

若是薛老三有佛家神术“他心通”的本事,一览这三人心思,准保大吃一惊。

原来这会儿,三人各样心思,可实在是皆被薛向惊吓住了。小马在想,难怪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县长,就人家这拐弯心思,是杀了自个儿都没有啊,都说坏官害人的本事高,原来好官也一样啊,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官害坏人罢了。

廖国友则单纯得多,只在心里给薛向画了大大的惊叹号,打定主意,就是以后和俞定中闹翻,也绝对不去招惹这薛县长,看人家这整人的本事,都他妈的成套路了!

而洪剑波傻大兵一个,刚复员转业,还未经官场争斗的打磨,菜鸟一个,这会儿,但听薛老三这一番话下来,竟有了辞官不干的打算,心中惊吓至极,直道,吓人了,太吓人了,若当领导的都是这般手段,还有下面人的活路么?难怪都说别得罪领导,别得罪领导,世人诚不欺我啊!

“怎么?我这主意还不好啊,还是需yào

改进?”

薛向浑不知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辞,已经将眼前的一草民,一官僚,一官场菜鸟惊得没了声儿。”好好好,这主意真是绝了,就照你说得办。“廖国友回过神来,故作镇定,下令道:“剑波,听见没,照薛县长说得做,马上抓人!”

洪剑波方要应声,薛向挥手道:“现在抓人可不成,我说的是寻个由头,可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坐实了这帮家伙在为非作歹,毕竟这帮家伙的官爹们可不是泥捏的,所以咱们必须要拿到切实的证据。一来,此法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风波,让程序正义,二来,也可以迷惑那帮家伙,让其麻痹大意,毕竟在他们看来打架、赌博是丁大个事儿,咱们正好趁着这个空当,暗渡陈仓。是以,洪局长还须派人跟踪这帮家伙的行迹,以便抓现行。放心,这帮家伙耐不住寂寞,我估摸着不会耗去多少时间,就能让咱们抓住由头。

另外,这帮人抓捕后,决计不能关押在公安局,以姓尤的无法无天的做派,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关押之所,我看还是廖书记负责,毕竟检察院、法院,也有的是僻静之所,正好方便咱们行事。”

“服了,彻底服了,一个人的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岂非无dí

了?如此绵密的一张大网罩下去,那帮家伙哪里还有半点生路,看样子多年夙愿,今朝要一举得尝了,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过可怖,若是他存心算计我,我能逃得掉么,看来以后不仅不能敬而远之,还得维护好这层关系啊,即便不能成朋友,那也决计不可成敌人!”

霎那间,廖国友心绪万千。

“廖书记,怎么了嘛,是不是没信心啊,你老哥不至于找个僻静地儿都困难吧?”

薛向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这番巧发机杼,有多么骇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收拾坏人的法子,浑然忘了,收拾坏人可以,但是决计不能剖析心迹,表露阴私,毕竟谁也不愿意身边站着个这么个能反手就致人死地的家伙

“有,有……没,没……”

廖国友惶急之下,哪里还说得清楚,还是一边的洪剑波灵醒,接道:“这手拿把攥的事儿,廖书记自然有信心了,至于找个僻静地儿,我都办到,廖书记当然没问题了!”

洪剑波一席话,准确地将廖国友的那句结巴而又矛盾的“有,没”,做了精准的注释,且完全符合廖国友的愿意,听得廖国友大拍其肩:“薛县长,老洪不错吧?我看事成之后,也该生一格儿了。”

薛向笑道:“洪局长业务精熟,踏实肯干,若是再立功劳,我看正适合给你廖书记做左膀右臂。”

薛向自然知dào

廖国友这是在给洪剑波许诺,他也乐得配合,本来嘛,哪有又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

洪剑波混迹官场的时间虽短,可脑子却是机灵,几乎能看到那把金光灿灿的常务副局长的椅子在向自己招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智比诸葛的女人

议定好抓捕计划,小马也被当作重yào

证人,被洪剑波带走保护,因着,薛向三人定计抓人,小马一直在侧,熟悉内情,倒也不怕洪剑波会害了自己,毕竟有这位好心狠手段的薛县长罩着,小马心间安定着呢。

而薛向则跟着廖国友原路折回,路过一家商店,廖国友停下选了两瓶十年陈的长白山,毕竟先前出门时,是拿白酒的事儿,诓的张萍,这会儿出来已近两个钟头,若是空手而归,岂不糟糕。

中午饭,极是丰盛,张萍卖弄手艺,上了满满一大桌,席间更是殷勤劝酒,热情夹菜,弄得薛向大是尴尬,根本无暇和廖国友喝酒叙话,只得一杯一杯的喝干,大口大口的吃菜,好在他酒量甚宏,两瓶长白几乎全被张萍倒给了他,却也毫无醉意,更兼饭量极大,一桌子菜,也叫他扫了个七七八八,真个是能吃能喝大丈夫!

饭罢,张萍也不动手收拾桌子,拉过薛向坐回沙发,便捧出一本相册,拣出数张照片来,递给他,正是廖承志在特种师的照片。说起来,廖承志入特种师后,薛向也往康桐和顾长刀那边去过几回电话,询问过这小子的情况,原本打算说实在不成器,就下放到别的部队。毕竟他当初有此动议,除了和廖承志打赌的戏言外,更多的还是想赠廖国友个人情。

而特种师是什么地方,那严厉苛酷的训liàn

,岂是常人受得了的,廖承志这没一点底子的家伙进去,说不得就得去掉半条命。到时廖国友面子上须不好kàn

,弄不好反而会埋怨他薛某人,那就弄巧成拙了。

熟料廖承志到得特种师后,先是哭着喊着闹腾过半拉月。见没人理会不说,换来的尽是更严酷的惩罚,这小子原本就是娇生惯养。吃硬不吃软,挨了收拾。反而老实了,或许是知dào

怎么也不可能逃出去,认命一般地跟着训liàn

,练着练着,竟在特种师立住了脚。虽然,每次考核,皆是挂尾。可对一个刚入伍七八个月的新兵蛋子,且是进的特种师这种部队,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这会儿,见张萍拿出廖承志的照片。薛向笑道:“我看承志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你看看现在已经是光荣特种师的一员战士了,个儿头高了,气质也变了,像个男子汉了。”

“是呀。这孩子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啊,你看都瘦了,上回打电话,连嗓子都是哑的,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在沙漠里拉练,没水喝,生生给干成的,呜呜呜……”说着说着,张萍竟低声抽泣起来。

“傻婆娘,这是干啥,你儿子能坚持下来,那是好事儿,这才是我廖国友的种!”

在外人面前,张萍素来极给廖国友面子,再加上喝了点酒,廖国友才敢如此喝骂出声。

张萍止住哭泣,怒道:“你当然不心疼,他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不是你姓廖的怀胎十月……”

见两口子有干仗的风险,薛向急道:“嫂子,嫂子,你这弄得兄弟我多不好意思呀,这样吧,你若是实在想承志,舍不得儿子,我帮你把承志要回来如何?”

“不行!”

两口子竟异口同声,张萍赶忙做下,揽住薛向的胳膊:“大兄弟啊,你可别往歪了想,嫂子我可没埋怨你的意思,承志现在有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方才给你看照片,原本就是想让你看看承志出息没出息,只是睹物思人,忽然想儿子了,才跟你廖哥拌嘴的,莫怪莫怪啊!”

薛向被这美艳妇人保住胳膊,极是不耐,更兼她摇晃间,胸前的丰腻不住抵触在胳膊,让人极是尴尬。再加上,这位廖夫人生得风骚美艳,作风大胆,薛向生怕弄出些不好kàn

,忽然看表,急道财会中心还有急事儿,差点儿给忘了,便仓促告辞离去,不待廖氏夫妇步出堂屋,他人影儿已经消失在大门外。

“他今天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张萍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便开了腔。

廖国友边掏火点烟,边漫不经心地道:“噢,没什么,就是让我帮一忙,他有个朋友犯了点小错,让公安局给拿了,我打了个招呼,就给放了!”

砰的下,一枕西来,正好砸在廖国友将燃未燃的香烟上,蹦出明灭烟火无数。

“你疯啦!”廖国友怒不可竭,不住拍打身上的烟灰。

张萍冷笑道:“我看是你生出了花花肠子才是,都敢跟老娘扯谎了,薛向来萧山县多久?都有朋友了?再说,他的朋友不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么,能被小小的警察局抓去?”

廖国友变脸极快,拾起地上的枕头,几步跨到沙发边,紧挨着张萍坐了,嬉皮笑脸道:“嘿嘿,夫人果然冰心聪明,刚才纯属相戏尔。”说话儿,就要往张萍丰腻的胸脯子掏去,酒是色媚人,廖书记有些蠢蠢欲动了。

啪的一下,张萍打开廖国友的手道:“光天白日的,想什么呢,跟老娘说实话,他寻你做什么,若再敢有半句假话,这个家以后就没你睡的地方!”

见张萍发威,廖国友哪里敢再瞒,本来他这个夫人就极是聪明,几乎充当他半个军师,平日里县里的事儿,都没有瞒她的,方才隐瞒,不过是为了给张萍个突然惊喜罢了。这会儿见老婆不吃这一套,赶紧笑兮兮地把今天和薛向交往的全部经过,仔仔细细,完完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还乐颠颠地道以后他这个廖书记算是名副其实了,看谁还敢小觑。

廖国友滔滔不绝地描述着未来的风光,自语良久,忽然发xiàn

自家这个最巴不得自个儿升官掌权的夫人半晌没有言语,不仅不言语,脸上也是一片肃穆凝重,熟知张萍脾气的廖国友,以为何处又出了纰漏,急道:“老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说话啊,你可别吓我!”

张萍挣开被廖国友拿住的膀子,肃道:“国友,我以前让你离俞定中远些,你不乐意,我也没逼你,可现在我要你投向薛向,你干还是不干?”

廖国友见张萍前所未有的严肃,竟连平常称呼自己的“老廖”也换作了“国友”,说话也一字一顿的,心下已然提起了十二万分注意力,待她话罢,急道:“怎么了?老婆,你这是怎么了啊?”

廖国友完全迷糊了,俄尔,脑子里灵光一现,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不是听了薛向设计那帮衙内的手段,替老公我担心啊,哈哈,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听傻了,你说姓薛的小小年纪,就是从娘胎里开始攒坏水儿,也攒不了这许多啊,真他娘的吓人。不过,老婆你放心,我早打定主意,不招惹他了,就是老俞和他起了龃龉,我也不往里掺和,这种人咱爷们儿惹不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张萍横了廖国友一眼,心道:“这个老廖不也是全没心眼,还知dào

别人手段厉害,不过,光不招惹就成了么?天降粗大腿,不抱就是傻子啊,当老娘每次热情相迎,恨不得投怀送抱,真是骚的啊,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

见张萍冷眼不语,廖国友是真懵了,不知dào

这位女诸葛又哪里不谐心,方欲开口再问,熟料女诸葛竟先开口了:“国友,我知dào

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人呀,千不好,万不好,有一样好,那就是重感情!”

难得听见夫人夸赞,尤其是如此高的赞誉,廖国友竟歪了脑袋往张萍肩上靠,双手竟要去抱张萍臂膀,作依恋状,熟料不待他靠拢,脑袋便被张萍使力推了开来:“起开!你还真以为我夸你对老娘重感情啊,老娘说的是俞定中,他老俞头不就是在你升政法委书记的时候拉了你一把么,你就记得今天啊,即便是他俞定中真心实意的拉你,这些年你为他当牛做马,冲锋陷阵,也该把这份儿情义还请了,难不成你老廖还打算做他俞定中的包衣奴才,生生世世投靠啊?”

“什么叫真心实意拉我,你意思是俞定中还存了别的心思?”廖国友反正被张萍呵斥惯了,也不觉这番话激烈难听,可独独这个关键字眼儿,让他抠住了。

张萍暗叫糟糕,当年那桩丑事儿他又怎好对廖国友付诸于口,心念电转,便叱道:“你个榆木脑袋,你想想,当初你从公安局党组书记上到政法委书记时,是谁接的你班,是不是他俞定中的人,他俞定中这招就是用来对付你这种老实人的,一来,拉你一把,让你感恩戴德,成为他俞定中在常委会上的投票机器,二来,他俞定中的人抓住了公安局的大权,掌握了这么个要冲部门。

细细一算,他俞定中一箭双雕,可你呢,除了得了个政法委书记的空头名号,你连公安局的大权都丢了,这些年除了给他俞定中投赞成票外,你在萧山县的政治圈子里,还有什么存zài

感,更别说,大权旁落,受人冷眼,以至于连自家儿子想当个兵,都还得到处求爹爹,告奶奶!”

张萍不愧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转瞬间,就想到了这么一番完美的说词,便是廖国友听来,也觉得自家老婆这番分析,未尝没有道理,自己数年前的那次升迁,确实除了得了个廖书记的尊称,再没别的进益,反而失去了一大堆实惠。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当官

张萍见廖国友沉吟不决,便知这个榆木疙瘩老公这回是真被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哪有不赶紧趁热打铁的:“国友啊,我知dào

让你投向薛向,你心里上过不去,委屈,毕竟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堂堂的政法委书记,在班子会上排名远超他薛向,你投靠他,难免丢面子,让人说闲话。

可话又说回来,我让你投向他,又不是到他薛向门下当牛做马,又不是当众叫他领导,只不过是在班子会上,这一票给他罢了,平日里,你还是做你的廖书记,又不用整天看他薛向脸色,外人又怎么知dào

是谁投向谁,没准儿还以为是他薛向投到我老公旗下呢。”

女人啊,尤其是枕边的女人啊,若是真横下心来,那一张嘴真能生出莲花来,这番话罢,廖国友脸色果然好了许多,竟有了几分笑模样,眼神空洞,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妙的遐想,或许是在想薛向在称呼他廖某人“领导”吧。

张萍没修他心通,自然不知dào

廖国友在想什么,却是知dào

廖国友到底是被说动了心,忽然,伸手抚顺廖国友稍带的头发,这个温情的动作,不仅把廖国友从遐思中拉了回来,更给廖国友造成一种无声的心理暗示:老婆说得再难听,总归是为我好的。

见廖国友回复清明,张萍继xù

鼓动如簧巧舌,投下最后一枚重型炸弹:“国友,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非要你投向薛向,甚至不惜女人家的脸面屈身相迎?你也甭跟装你心里没想法了,今儿个就把话挑明吧,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和承志。或许你会说从承志那儿欠薛向的那点儿人情,不至于如此。我今天要告sù

你的就是,薛向的背景决计不止一个京大毕业生那么简单,你还不知dào

吧。承志打回电话时,也聊到了他在部队的生活。说他们的一个康姓大队长能直接进出军委,而那个康大队在承志到部队的头几天,总打听薛向的事儿,还一口一个三哥,叫得比亲哥哥还亲,你想想吧,关系能联到军委去的。有简单的人么,再看看薛向现在的年纪,家庭显赫不言自明。而且,你还别忘了。薛向走前怎么说的,他说我若是实在想承志,他可以把人要回来,你当时肯定当宽慰的话听,可我却是知dào

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而且语气平淡至极,就好似从特种师要人,跟喝凉白开一样简单。可特种师那是什么部队,直属中央军委的呀,便是普通部队也不可能随便放人复原。他能从直属中央军委的部队,随便捞出人来,这该有多大的本事,多深的根子!”

张萍这最后一颗最猛烈的炸弹,彻底炸翻了廖国友,他喃喃道:“没想到薛向真有如斯来头,我就说嘛,这家伙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自信满满、天塌不惊的模样,即便是对上卫齐名、俞定中也敢硬挑,先前,我还当是他年轻气盛,少不更事,这会儿看来,人家那是背靠大树,胸有成竹啊!”

廖国友脸上放光,这个发xiàn

让他高兴万分,没有人不想升官,且混官场的没有人不想背靠大树,他知dào

自己现在的年龄和级别,若是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怕是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而若是寻到了坚强靠山,发展前途那就大有想想空间,毕竟他廖某人在现在的中级干部中,还算得上青壮。

廖国友心动了,不,决定了,决定卖身以投了!本来,他心中却有挂怀,一为俞定中的提携之恩,二为自家的面子,可张萍的一番分析,却将这些滞碍扫的干干净净。

“夫人,你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

说罢,啪的一声,廖国友亲了张萍一口,后者却是再未躲开,推开廖国友的身子,翻身就跨了上去。大白天的,大门敞着,堂门也仅仅虚掩着,这对豪放夫妻竟直接就玩儿起了肉搏战。

…………

残阳如染,晚风徐徐,萧山县界碑处,薛向领着刚从江汉省返回的王刚、楚朝晖二人已经在此地等候了足足一下午了。因为接到消息,港岛飞人自行车厂将于今日派出代表团,奔赴萧山县洽谈合zuò

事宜。

消息传到县委大院很是轰动了一阵,轰动的原因自然不是五金厂如今开了洋荤,而是大伙儿都惊诧于这位薛县长神通广大的手段。至于轰动过后,便是快速的冷却,乃至冷淡。薛向把组建欢迎代表团的报gào

,提交给县委县zf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由薛县长自行主持欢迎事宜的指示。很明显,各位大佬不愿去跟薛向淌这趟浑水,毕竟这会儿不是九二年,招商引资在内部还是传说,还是禁忌!

薛向无奈,只好带了王刚和楚朝晖这两位刚从江汉省归来,风尘仆仆尚未坐稳屁股的两人,跟来装点门面。要不然到时,整个欢迎代表团的团长和团员全让薛向当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三方青石呈品字形排开,石头中间横摊了一方大布,布上摆着一堆歪歪斜斜的酒瓶,和一地的骨头,薛向顿在一块青石上,高声招呼着:“坐下,坐下,说来就一定会来,都这钟点儿了,也该到了,你俩风风火火地跑了有半拉月了,怎么着,两腿还没站够啊?”

二人也实在是等得心焦,若不是顾忌维护领导威信,说不得就得发问人家是不是不来了。可东望,西望,总也望不见汽车的影子,好不叫人气闷,也只得把屁股落回青石上。

斜阳照晚,苍穹如布,远处飞鸿点点,旷野寂寂,野草青青,正是极美的景色,可三人等了一天了,心中早焦,自然无心观赏,薛向倒是聊遣逸兴,可张望了会儿,便也烦了,见二人气闷,便挑起话头道:“你们带回的技术报gào

,我还没来得及看,可皱皱巴巴十来张纸,怎么看也不像好玩意儿啊,这工作是怎么干的,难不成靠山屯还有人敢对付我派去的人儿。”

听薛向谈起靠山屯之行,二人果然来了谈性,王刚抢道:“薛县长,说起靠山屯,对您,我只有俩字,服气!不瞒您说,您刚来时,大伙儿私下里聊起您的履历,尤其是靠山屯那段,都觉得不靠谱,要么是放卫星靠宣传吹的,要么是抢了别人的功劳。

可我这回去靠山屯,算是开眼了,不说咱们萧山县,怕是连花原市,也给比下去了,我的个乖乖,那地儿哪里还是个山村啊,简直比城市还城市,高楼成排,大陆平整,有广场,有工厂,最夸张的是,那儿的农民全住的独栋小楼,通了电不说,连自来水也通了,更夸张的是,家家户户有电视,嘿,咱家也买不起电视啊!”

王刚一声长叹,话头儿便被楚朝晖接了过去:“王主任说的,我认为都是小节,最让人钦佩的,还是那座养猪场,乖乖,好几千亩的占地面积,上万头的猪,您是没见着,给猪洗澡的时候,把那猪全赶到空旷的地方,放眼望去,无边无沿,太壮观了!我们可是假公济私,好好在猪场里转了转,更绝的是,现在人家不仅卖猪,卖饲料,还搞肉制品加工,领着我们参观的朱技术员说那是领导您在任时就定下的规划,就这份儿高瞻远瞩,真是绝了!”

“朱技术员?朱老今天差不多快九十了吧,还在干?”薛向奇道。

王刚道:“朱老?不对啊,那朱技术员顶多才四十多岁呀。噢,我知dào

了,您说的朱老是朱万户老爷子吧,不是不是,那位朱技术员是他儿子,当时,我们到屯子里的时候,朱万户老爷子还以为您也来了,拄着个拐棍跑得飞快,结果失望而归,后来,我们在参观猪场时,才听朱技术员讲述您和他们一家的渊源!薛县长慧眼识人,不拘一格,就这份魄力,就叫人佩服!”

楚朝晖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领导,不是我拍马屁啊,我楚朝晖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哪位干部在群众中有这么高威望的。您是不知dào

啊,当时我和王主任一进屯子,刚寻了人问路,说了句是‘薛向同志派我们来的’,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跟疯魔了一般,一阵风似地就朝后跑了,边跑边喊‘大队长来了,大队长回来了’,接着,没两分钟,广场上的广播就响了,也是一个劲儿的喊‘大队长回来了,让乡亲们到广场集合’,好家伙,一根烟的功夫,靠山屯就跟发地震了似的,眨眼间,无数间房子跑出无数人,学校啊,工厂啊,田地啊,到处都有人蹿行,朝广场围拢过来,接着,就来一队学生扛着个红旗,就到广场中间的旗杆上,把红旗升起来了。

又过一会儿,广场上挤满了人,我没细数,估摸着得有大几千,老的小的全扯着嗓子喊‘大队长’,可把我和王主任给吓坏了。后来,虽然证明是虚惊一场,可乡亲们热情不改啊,都说是大队长派回来的,就等于是大队长回来了,全拉着要去吃饭啊,领导,您是不知dào

,头三天,我和王主任压根儿就没干成事儿,就光吃饭了,我最多的一天吃了三十二顿,他有四十五顿,撑得我俩只想喊饶命啊……”

“你们就别……吹捧老子了!”

薛向嘴上不饶,可眼眶已然泛红,他在靠山屯的时间虽短,却是毕生难忘,难忘那里的事业,更难忘那里的乡亲,如今,乡亲们能在他薛向离开数年后,还得如此相待,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若是此刻柳莺儿在场,或许就不会再问薛向为什么当官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妮子来也

薛向挑起王、楚两人的靠山屯之行,果然勾起了二人的兴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把这次的下乡,当作了传奇之旅,说得慷慨而激烈。尤其是靠山屯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两人不住地击节赞叹,宛若看了一场最精彩的电影一般。

薛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虽然靠山屯的乡亲们每年都给他送菜蔬、野味,保持着联系,可薛向却是真不知dào

现如今靠山屯成了什么模样了,几次电话相问,那边的李拥军,老姜等人文化程度有限,往往词不达意,让他没个直接的印象,而这次王刚和楚朝晖两人的一番相声似的描述,算是让薛向真真切切看清楚了靠山屯现如今的发展面貌,听得他喜不自胜。

听他俩说得激烈,渐渐竟回到吹捧他薛某人身上来了,一会儿一个“薛县长有远见”,一会儿一个“薛县长果然有魄力”,听得薛向自得之余,也难免有些不耐,挥手道:“行了,老王,朝晖,你俩不会真把这次靠山屯之行当作旅游了吧,说了半天,正事儿不见你俩提,还是方才说的,叫你们去拿蔬菜大棚的指导技术,整回这么几张破纸算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人家靠山屯就用那几张老旧的破纸记这么重yào

的东西,莫不是靠山屯管委会的那帮家伙识破了你俩的来意,跟你俩耍了花枪,用这么几张破纸就把你俩糊弄了?”

王刚一拍大腿,急道:“我的薛县长诶,您可别不识货,明白儿跟您说吧,那几张纸才是压箱底儿的玩意儿哩。当时我们去了,按您的交待找到李拥军李副主任,道明来意。李副主任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引得一个外号老药子的老人那儿,老药子一听是您派我们来学弄大棚的,立时就奔回家。取来了那十多张纸,塞给我们。调头就走了。

后来,听李副主任说,大棚蔬菜就是由那位老样子在您的提点下弄出来的,老药子原本也是大棚蔬菜的技术负责人,后来,靠山屯建管委会后,来了一帮这工程师。那专家,嫌老爷子是土包子出身,就把他挤走了,老爷子一气之下。就不干了,后来,那帮工程师、专家们鼓捣了几个大棚,可论产量,论菜品。比人家老爷子那是差多了。

管委会没辙,又去请老爷子出山,结果老爷子愣说年纪大了,给年轻人让路,死活不应。管委会又让老爷子交出技术报gào

。老爷子说自己学问低,哪里会做劳什子报gào

,都是野路子,学不来的,结果,就这么僵住了,咱们得的这份儿,就是老爷子私下里整理的,全面着呢,老爷子还说,到时大队长若真的折腾大棚,不管再难,也得过来帮把手!”

“唉!”薛向心下重重一叹,既叹老药子的重情重义,又叹那帮官僚私心自用,争权夺利。

见薛向脸色不好,二人便不再出声,也薛向模样,在青石上蹲了。是时,斜阳又沉,远方青色的的天空烧起几朵红霞,晚风渐急,一时间,旷野如海,花草如浪。

“来了,来了,是不是那辆车,是了,是了,不只一辆车,还都是没见过的小汽车,又新又亮,就是省里也没这排场啊……”

楚朝晖极目远方,跳下青石,扯着嗓子就吼开了。

薛向赶紧吆喝一声,招呼二人跟上自己,奔上主道来迎接。毕竟今次的客人实在不一般,飞人自行车乃是全港著名品牌,以赛车著称于世,还在自行车环法拉力赛中,获得过银奖,端的是名震东亚。听小妮子说今次来的是飞人自行车厂的老总,这规格基本就顶天了。本来,按道理说,萧山县应当派出重量级人物接待的,卫齐名、俞定中至少得出一个,可人家不淌这趟浑水,薛向也只得自己兜着了。

是以,本来萧山县的规格就不够,这还不赶紧迎上去,等着得罪人呀!

车越来越近了,都听见发动机强dà

的轰鸣声了,今次,来了三辆车,两辆丰田,一辆奔驰,在这会儿的共和国大地上惹眼至极,薛向心中也是纳闷儿,难不成这帮人竟把车从港岛空运过来了?再细细一瞧车牌,却是鹏城的。

好家伙,横穿了半个中国啊,从祖国的最东南端,穿到了最东北端!

车子停下来了,一前一后的丰田车车门很快就打开了,步下五个人来,三男两女,中间的那辆奔驰却是未有动静儿。薛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老板不下车,莫不是嫌咱的接待阵仗小了。

这时,那三男两女已经迎上前来,中间为首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身材发福,似是领头的,熟料近前一介shào

,竟是飞人自行车厂的老总郭明申,这下薛向彻底迷糊了,老总都现身了,中间那辆车子难道坐的是比郭明申还紧要的人物,介或是郭明申的朋友,不方便露面?

薛向思忖了会儿,没有答案,却没继xù

纠结,当即便以饱满的精神,热烈地说着欢迎的话。

熟料薛老三刚起了个话头儿,便北郭明申拦住,直说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去县里。

薛向以为人家对眼前这特别不热烈的接待场面恼了,心下讪讪,却也没法儿解释,只好招呼人家上车,自个儿赶紧去寻了立在青石边上的自行车,就要施展车技,尽量跑过小车,在前引路。

哪知dào

他这刚跨上自行车,身后又传来郭明申的喊声,“薛县长,还是上我们的车吧?”

薛向正要解释说自己的自行车保管能跟上汽车,转念一想,还是甭让人担心,把车塞给楚朝晖,招呼二人在后边慢慢摇,说到县里了,派人再来接,说罢,转身,就朝前面的那辆小车行去。

郭明申忽然迎上前来,小声道:“薛先生,上中间那辆,老板在车上等您呢。”

薛向愕然,怎么这家伙忽然改了称呼,还说有老板,他不就是老板么?

尽管心中好奇,薛向却是客随主便,毕竟这种私企公司,股份永远是混乱而神mì

的,往往老总不是老板,纸上面上的老板背后还有老板。

薛向方行到那大奔跟前,后车厢左侧的那扇厚重大气的车门便自动打开了,薛向便大步行了过去,弯腰钻进车门,一只脚还未跨上车来,身子便再也动不了了,因为眼帘中忽然映入一副绝奇瑰丽的美人脸来。

墨发轻轻束在脑后,淡扫的娥眉下,一双美眸灿若星河,丰隆秀气的鼻梁微微皱起,明月般的玉脸亦嗔亦喜,丰唇轻启,贝齿微合,如山泉叮咚的声音便从唇间飞了出来:“呆子!”

薛向揉揉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忽地,跳上车来,双手捧住那张绝美的玉脸:“咿呀,莺儿!”

来人不是柳莺儿,又是何人?

柳莺儿轻轻挣了挣,没有挣开,轻轻捶了他胸膛一下,指了指前方的司机:“陆福也来了。”

薛向这才想起车内还有旁人,一把带上车门,笑道:“老陆,你好啊!”

陆福老早就瞅见薛向了,先前,见老板和老板娘亲热,一直低了脑袋,假装在翻阅杂志,这会儿,见薛向招呼,慌忙转过头来,露出个热烈的笑容:“薛先生,你也好!”

薛向笑道:“我记得你的专业是金融,开车是马达的强项啊,怎么着,这回让你给抢了,难不成你是来帮着谈判的?”调侃完陆福,又想起了什么,接道:“对了,飞人的郭老板脾气怎么样?这回他们的条件不会开得太高吧,莺儿,老陆,你们先跟我透透,我这儿也好准bèi

准bèi

,这帮资本家可不好糊弄。”

陆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笑道:“薛先生,据我所知,郭明申的脾气极坏,不过,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您得罪您,至于,那个谈判条件,您这儿怎么方便怎么来就是,他们就是做做样子,老板早就全料理妥当了,不用您劳神!”

“啥?”薛向目瞪口呆地望着笑意盈颜的小妮子,后者得yì

地飞个白眼儿,“陆福,开车!”

…………

红烛,星光,绫罗,软帐。

薛向在夏家的那间浪漫小屋内,此刻满室生春,数番酣战后,小妮子倚在薛向怀里,抱紧了被子,压抑着灵魂深处的颤栗,脸上红潮未褪,香肩欺霜赛雪,薛向轻啄她的脸颊,又往怀里紧了紧,忽道:“快跟你男人说说,那个郭明申是怎么回事儿?”

小妮子轻哼一声,琼鼻皱起,却不言语,显然对薛向在此红烛罗账里,谈这俗事,大为不满。

薛向拿下巴轻轻抵抵小妮子的脑袋,一只大手顿时化作游鱼,在那丰腻光洁的山岚上游走起来,瞬息就来到那两片丰隆的臀丘,轻摇微摆,那“鱼儿”边钻进了肥腻的峡谷。

“嗯啊!”

小妮子终于受不得他作怪,伸手将那鱼儿从谷底捉了出来,熟料那鱼儿极是贪耍,刺溜一下,滑了开来,游走一圈,又在两枚饱满结实的圆球上,戏耍开来,或吻着球儿,或咬着山葡。

一时间,满室生香!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有钱

小妮子体质本就敏感,哪里经得起臭小子这般挑逗,霎时间,便媚眼如丝,娇喘连连,可心里却又怕臭小子征伐无度,亏了身子,便赶紧道:“郭明申的飞人自行车场,已经被我控股了,所以,现在咱们说了算!”

小妮子道破玄机,果然吸引了薛向注意力,另一只被她当作睡枕的大手弯曲回环,轻轻捏住小妮子的鼻子按了一下:“就猜到是你在捣鬼,钱多的没地儿使了是吧?败家娘们儿!“训完,那只藏在被间的手,又轻轻赏了丰臀一记,荡起肥腻的波浪,却是隐而难见。

小妮子“啊”了一声,心中却是满满的甜蜜,那句败家娘们儿,听在她耳里,非不觉恼人,却是亲昵非常,只觉自己和薛向真做了夫妻,农家汉子骂自家媳妇儿不正是如此么?

小妮子心喜之余,哼道:“本来就是嘛,你知dào

我们现在有多少钱么,多得我都有些发愁呢,不知dào

要怎么花才好。”

如此嚣张、招人恨的话,偏偏用这般真诚的语气说出来,尽管薛向知dào

小妮子毫无炫耀的意思,却仍觉别扭至极,“别说嘴,不就是上次的一亿六千万嘛,我记得去美国你花了一些,又还了扩建盛世中华时的银行贷款,还在鹏城开了分店,听说你又在倒腾地产,这笔钱,到现在应该也没多少了嘛。”

小妮子横了他一眼,嗔道:“小看人呢,你当我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啊,你知不知dào

咱们的盛世中华,自打有了你带回来的那三间宝贝之后,名声有多响亮。成日里,都是人山人海,名声早飘出了东南亚。美国人,欧洲人。苏联人,几乎每个国家的有钱人,咱那儿都有,倒腾珠宝的,折腾金融的,还有挖石油的,每一日没有人上来谈生意。想买走咱的宝贝。这些人又不好得罪,吵得人家只有整天装作在国外旅行。对了,咱们的盛世又扩建了,不过不是加大。是加高了,毕竟港岛就这么大,不可能把所有的地都批给咱们吧,没办法只有加高,现在已经有十八层了呢。不过,看着还有点拥塞。你想想,这许多人,咱们一年要赚多少啊?”

薛向这家伙是不在乎小钱,而着紧大钱。听小妮子描绘的那壮观景象,也难免热血沸腾,急问:“到底多少啊?”

小妮子嘻嘻一笑,宛若万花同开,比出八根手指,却不言语。

薛向眉头一跳,惊道:“八百万?!不是吧,这也太夸张了!”

噗嗤,小妮子狠狠盯着爱郎,眼眸里全是笑意,此刻,无所不能的情郎便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怎不可爱,“八千万港币还多呢?”

咕噜,薛老三喉头滚动,眼睛瞪得要突出来一般:“八……八……千万!”

这会儿,他脑子实在有些转不过圈来了,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的盛世中华,竟有如此的能量。尽管,他知dào

成为东南亚的古玩中心,必然给盛世中华带来惊人的收益,可万万没想到,已然多到这种程度!或许列位看官,会觉得一个洲际范围的中心,怎么着利润也该几亿,几十亿的往上走啊。

然而,这会儿才是八十年代的头一年,货币价值奇高,这会儿的八千万,不亚于二十一世纪的数十亿。要知dào

萧山县一个县,八十万人口,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区区百多万,即便是此时经济中上的县市,年财政收入也就几百万,而盛世中华的利润无疑相当于十来个县市的财政收入,这是何等惊人!

小妮子笑道:“这还叫多呀,这还是我有意控zhì

货源的缘故呢,许掌柜说古玩这玩意儿越往后越值钱,能放的就放,咱把住源头,就亏不了!不过,这也少不得你招呼康小八、徐小飞在四九城开得那个小店的功劳,咱们的货基本都从那儿来,现在光明正大的多了,咱们盛世正在和京城市委谈判,准bèi

把分店开到四九城来,到时,就更方便了。”

薛向这回是真开了眼界,小妮子已不是原来那个小妮子,真zhèng

的飞鸟化凤,光芒万丈了。

“看什么呢,傻样儿!”小妮子伸出五根青葱,在他眼前晃晃。

薛向一怔,捉住五根玉葱,轻轻舔下,笑道:“谈判很顺利吧?”现在四九城由那位主政,正是出了名的挺进派,对老首长从来都是紧跟紧跟再紧跟,不玩儿了命儿地跟沿海的那几个城市拼。

“不顺利呢!”

薛向惊道:“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有人揪着老子的事儿不放?”

当初三件神器在港岛亮相的时候,中央确实有神通广大的大佬托人带话给薛老三,让把宝贝上交,当时,薛安远就直接来了电话,让薛老三别管,接着,那位大佬就没吭声了。这会儿,事出反常,薛向难免往上联系。

小妮子知dào

爱郎误会了,说道:“不是四九城那头有意见,是咱们有意见,这次是咱们港岛组建的商会代表团齐齐赴京,又不是咱们盛世一家,我因着大陆出身,还被按了个代表团副团长的官儿哩,他们抱紧了团儿向四九城要条件,京城那边不知怎么查到了我的底细,便派人来联系,说我是土生土长的家乡人,该给家乡谋福兴利,我这没法子,给捐了一百万,就悄悄溜了,我可懒得往里掺和。”

薛向没想到小妮子成长得这么快,真成了做事业的女强人了,手腕熟捻圆滑,更兼能审时度势,真难得呢,“不掺和就对了,咱们闷声大发财就好,对了,你现在总共有多少钱?”

薛向难免落了俗套,确实,他是真好奇小妮子的身家。

“没钱!”小妮子没好气地道,不待薛向发问,又道:“不都是你的钱嘛,我只是帮你管管,如果你要问你有多少钱,我也说不上个准确数儿,大体现在有三笔财产,一笔是就是盛世中华,这个到底值多少钱,虽然没数,不过上回日本的软银财阀和凯基董事局主席联袂上门,劝我将盛世中华上市,由他们负责承销,当时开的条件,是发行三千万股,每股承销价十五元,结果被我拒绝了,没几天,亨特又领着几个洋人上门,说是华尔街的什么公司,要运作咱们到纽交所上市,最后又被我撵走了,还狠狠骂了亨特一顿,扣了他半年薪水!”

薛向原本准bèi

跟小妮子调侃钞票的归属,这会儿闻得惊人消息,哪里还顾得上:“怎么呢,上市是好事啊,上市了,盛世岂不是能换许多钱?”

薛老三对金融业不甚了解,只觉得上市的都是大公司,大公司都上市,能混到美国上市,那就是超级大公司了。不过他也只是一问,并无责怪,亦无后悔,毕竟那摊子交给小妮子了,就由她决策,即使全折腾光了,便当千金搏一笑。

“我不想呢!”

小妮子这回没有解释,其实,在她心里,盛世就是她和薛向的事业,只有她和他,不会,也不许别人掺和进来,分享所有权。只是这份女儿心思,即便是两人现下已然相隔无间,以身相许,可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不想就不想!咱们自己的盛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上市了,还受拘束,这个问,那个访的,也是烦人。”薛向虽不知dào

小妮子作何感想,可能体会到怀中玉人的情绪。

她一皱眉,他千事万事都愿顺着她。

为缓解气氛,薛向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说清楚我有多少钱呢,想贪污呀,只说了一个盛世中华,就按小鬼子那黑心肠的算法,便有四亿五千万了,还有两笔是什么呢?”

小妮子果然被挑起了精神,往他怀里挤了挤,接道:“一笔,是咱们的风投公司,就是陆福打理的那个,不过,现在亨特也加入进来了,俩人合zuò

得不错了,这两年投资出去了两千多万,投资的十多个公司发展势头,都极好,尤其有一个什么做录像机的公司,听陆福说极有可能取得技术上的突pò

,到时的利润可了不得了。不过,现在那个风投公司账面上估算,大概有八千万的样子。还有一笔,也就是最大的一笔。”

不待小妮子续说,薛向抢道:“什么?最大的一笔,最大的一笔,不是咱们的盛世嘛?”

小妮子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大笨蛋,你忘了你当初叫我去美国买那个什么微软的股份啦?”

薛向奇道:“怎么着,现在就有回头钱啦!”

“薛向,我有时真会想你是不是会什么神仙法术,为什么那么远的美国的事儿你都知dào

,不仅知dào

,还算准了那个公司能赚大钱!”小妮子翻个身,抱住薛向的膀子,近乎呓语,又听他道:“你知dào

吗,当初,你非要买那微软的股份,结果,六百万美金,二千七百万港币,仅仅只换回百分之五的股份,当时,我是真心疼呢。谁成想,上个月,微软董事局就给咱们发来邀请函,邀请参加董事局大会,我派亨特和陆福去了,说是微软在给美国最大的电脑公司编写操作程序,结果是美国的三大风投公司相中了微软,董事局通过决议,接受了风投,咱们的股份被从百分之五减低到百分之四点三,那百分之零点七的股份,你知dào

换了多少钱么,整整一千一百万美金,想想当初咱们的六百万美金,买了百分之五,一年多的时间,翻了十倍不止呢!”

第一百六十章 常委会上的武术家们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薛向心中并无多少快意,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dào

,微软将来有多恐怖,现下,每一次被风投侵入,就等于是在割自家身上的肉。可又有什么办法了,从比尔和保罗坚持不肯保留和其他风投的同等追加权,薛向就知dào

自己这点股份,也只能用来换钱了。好在微软这颗茁壮成长的树苗,长得太快,也太大,即便是最后剩了不到百分之一,那也值了!毕竟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薛向不说话,小妮子还当他是惊到了,接着算她的小账:“我算了算,就是按照现下的股价算,微软那百分之五也值八千万美金了,还不提以后的增值空间。再算上盛世的四亿五千万,风投公司的二千万,咱们现在差不多就有十亿港币呢,还不算咱们那些永远不会卖的宝贝,还有二千多万的现金,以及那个自行车厂的股份,还有在鹏城的地产公司,以及我在港岛给你买的大别墅,汽车,游艇,林林总总,咱们真的是太有钱了!薛向,你说我们是不是钱多大没处花了,我做梦也没想过我有今天,真的,想想,我有时都觉得是在做梦,你就是那个梦里人,不真实,太不真实,我生怕有一天,梦醒了,你不在了!”

说着,小妮子的声音有些颤抖,死死抱住薛向,几只指甲甚至都戳进了薛向的肌肤里。

薛向紧了紧她,叹道:“十亿,是好多钱啊,全共和国大概也没谁比咱们钱多了,不过,莺儿,这点钱还不够!”

小妮子回过神来。怔怔望着他,不解其意,但听他又说:“莺儿。这钱,若是只给咱俩花。这辈子肯定是用不完了,可要放诸一国,助国利民,那就太少太少了,这十亿能建起一座武钢么,能建一座飞机制造厂么,够一辆小汽车的研发资金么?傻妮子。还少得狠呢,所以,你还得努力呢。”

小妮子方才的呓语,薛向能猜到是如何诱发的。无非是清点了一笔自家财产,小妮子忽然没动力了,本来她就是小门小户的出生,从来不会想着把金钱当作事业,只是想不断地赚钱。便如生存的惯性。可这一清点,发xiàn

即便是躺着不动,一辈子也够了,那惯性便终止了,没奋斗目标了。空虚了,各种纷杂念想便生了出来。而薛向如是说,非是真要小妮子拼命去赚钱,去给国家做什么,他薛老三不至于迂到那个程度。只不过是给小妮子重新立起奋斗的目标,激励她振奋精神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后世的金融爆zhà

,货币泛滥,以及以后的仕途攀登,也少不了商业臂助,薛向便不觉得这十亿如何多了。尤其是九二以后,国企改制,不知dào

一夜之间,诞生出多少豪富人家,这十亿之于他们,不过是九牛一毫!薛老三不愿也不会发国难财,但却真的心怀匡国济世之志,这十亿远远不够!

小妮子用力点点头,挤他怀里,再不愿说话。

薛向知dào

这小妮子心思最是敏感,心有所思,怕不是自己一两句话能安抚的,便待抱了她睡去,忽然,又想起了五金厂的事儿来,暗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险些忘了正事儿,“莺儿,那个飞人自行车厂这次打算怎么和五金厂合zuò

,是资金、技术入股,还是一次性投入,分若干年提取固定收益?”

小妮子昂起螓首:“你做主就行了么,还问我做什么呢?”

薛向暗叹,做个样子也要做的嘛,不提前商量好,谈判时,怎么默契配合嘛,“好吧,我看还是资金、技术入股吧,反正利了国家,也不能亏了自个儿,,要不然你也不好和股东们交待不是。不过,你们投资咱们这个厂子,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能赚大钱。这样吧,你们投三十万人民币,再负责改造生产线,以及提供技术指导,占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五金厂以三千亩的厂房,以及其他固定资产,占百分之五十五的的股份。当然,现下看来,飞人自行车厂有些吃亏,可也长远来看,绝对是赚的,即使不算后期的生产利润,光是这三千亩土地,你们就赚着了呢……”

薛向说得热烈,小妮子却极不耐烦,竟撩开被子,翻身跨上了薛向的身子,按着他道:“什么你们的,我们的,分这么清干嘛,真烦人,打你!”说完,竟一巴掌拍在了薛向的屁股上。

薛向吃了一惊,回过味儿来,这才知dào

,竟然乾坤颠倒,阴阳逆乱,被小妮子犯了大老爷尊严,这还了得。薛老三轻舒猿臂,便将小妮子提了起来,起身坐起,将她美丽的身体横置膝上,轻松镇压掉微弱反抗,扯下小妮子的光洁底裤,轻轻扬起巴掌,就挨上了那饱满结实的臀儿。

“啊,啊,薛向,不敢了,不敢了”

啪!

“叫哥哥!”

“我,我,我叫不出口”

啪啪!

“啊!哥……哥……哥哥……”

小妮子的脸蛋儿已然成了一块红布,虽然先前和臭小子共效鱼水时,也曾放荡得不顾一切,可这会儿,被臭小子搏了底裤,打屁屁,仍觉羞恼得厉害,尤其是被臭小子强迫了叫哥哥,真是羞人极了,可偏偏这又羞又恼的事儿,竟诡异的生出了十分的吸引力,屁屁上落得不轻不重的巴掌,非但不觉疼,反而又麻又痒,那麻痒竟似会传染一般,从屁屁上,传到那已泥泞不堪的私处,渐渐地传到了心里。

那麻痒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撩人,小妮子再也不堪忍受,奋起余勇,竟挣起身来,压上了薛向的身子,薛向惶急间,不知何故,小妮子的双手就勾住了脖子,腻死人一般的声音喊道:“哥哥,我要……”

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两条健美的身子便又缠到了一起,一时间,春色满床,被翻红浪……

…………

薛向领着县府的李伟雄、管全、田伯光等人,假模假样地和郭明申一众,进行了三天激烈而紧张的谈判,最终谈妥的条件,和那晚,薛向抱着美人儿,信口说出的别无二致。

谈判妥当后,薛向便把条款分报给了县委和县府,没多久,县委大楼就炸锅了。又过半个钟头,县委一号大秘何文远,县府一号大秘何麟,便四散奔走,联络各个常委办公室,因为紧急常委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常委会办公室内,十三位常委到齐后,忽地,卫齐名和俞定中两人的视线竟撞上了,这一撞上,便都发xiàn

对方眼里也含了深深的无奈。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五金厂和港岛飞马自行车厂的合zuò

事宜,薛县长先给不清楚具体谈判结果的同志们,介shào

介shào

谈判成果吧!”

卫齐名开门见山,显得干脆无比,可谁又知dào

这位大佬心里是打死也不愿召开常委会的。

甚至这几天,他都和俞定中一样不过问谈判的事儿,恨不能忘了有这回事才好。原本他打算这外资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插手,办好办坏,尽由薛向担了。可谁成想,这谈判成果,一入眼,卫齐名就傻了,如此条款,掩是掩盖不住的,没辙,只好捏着鼻子召开了会议。

十分钟过去了,薛向用清晰温和的嗓音,介shào

完基本情况,冲卫齐名一点头,便结束了发言。

卫齐名心中憋闷,脸上却还得做出无事人模样,笑道:“薛向同志说得很详细,同志们有什么意见,可以畅所欲言嘛。”

说“意见”,不说“看法”,卫齐名的态度不言自明!

可这回,卫齐名失算了,也是数十次常委会上,头一次失算。因为,这回他卫书记一如往常的用隐讳的手法,亮明观点后,竟然没人跟腔,郑冲伏案,齐楚坐禅,张道中大口喝水,宋运通跟手中的钢笔叫上了劲儿,他卫书记的几名门下牛马,竟齐齐无视了他!

三分钟过去了,依旧无人接口,气氛肃静得让人难受。

“咳,咳”卫齐名轻咳两声,终于再度开腔了:“看来同志们都很慎重啊,这很好嘛,大是大非面前是得慎重,这样吧,俞县长带头发言,咱们按顺序来!”

霎时间,俞定中心中便骂起了娘,按顺序,你他娘的是老大,你怎么不先发言,就会敲边鼓,玩儿玄机,什么东西!

可骂归骂,被班长点了名了,俞定中也不得不发言:“同志们啦,这个五金厂和飞马自行车厂合zuò

的事儿,我看很有必要,只是这合zuò

的方式,我认为还有待商榷,当然啦,我对这外资呀什么的,毕竟是外行,不如薛县长这京大高材生脑子活,点子多,观念新,我也难说出个一二,主席说,没调查就没发言权,我要说,外行不指挥内行,所以,我的观点只作参考性意见,还是听其他有思想的同志发言。”

俞定中不愧是老谋深算,圆滑无dí

,一手俞氏太极使得出神入化,说了一大堆,一言蔽之,我有看法,但我是外行,所以我的看法可以不作数!

俞定中发言完毕,众人心里骂声一片,不过,却也从老俞头那儿寻到了灵感,紧接着,清风氏太极、王氏太极、郑氏太极等等等等,全部宣告诞生,中华武术,似乎眨眼间,就进入了全盛阶段!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当选

细说来,也无怪常委会上出现这种怪象,因为这其中的勾连和忌讳实在是太多太大。毕竟飞人自行车合股建五金厂的事儿,无论如何,都让在座的诸位难以理解和接受。当然,这难以理解的非是合资后厂子该如何管理,而是这合资后,厂子的所有权怎么算。

而难以接受的也非是这飞人公司所开的合资条件,毕竟条款中的三十万现金,外加整套生产线和技术指导,只占现有建德五金厂一半不到的股份,也就是买下半个不到的建德五金厂,无论如何算,县里也是赚的,先不提那三十万,单是那条经过论证的生产线,便价值两百多万港币,而现下的建德五金厂除了那些厂房,破旧的设备,几乎就没有值钱的东西,至于工人劳动力价值和土地价值,这会儿压根儿就不在诸位大佬的考lǜ

范围之类。

因为前者,压根儿就是县里的财政负担,剥除去,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谁还会算计这也是一笔财富?而后者——三千亩土地价值,这会儿更是无从说起,因为此时压根儿就无商品房概念,也无土地买卖的说法,地就是一堆土而已,分文不值,再者,诸位大佬也多多少少关注过东南沿海那边的经济特区建设,毕竟官方报纸为给改革吹风,此类宣传在所多有,是以,诸位大佬也清楚那边的土地也非是卖钱的,而是直接就批给了商家,作为引资的手段。

因此,这会儿看来,飞人厂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若无政治上的考量,诸位大佬哪里还会犹豫。早哭着喊着,就扑上去了,白给钱。谁不拣啊。

可问题恰恰就出在政治上,而与会诸位都是政治人物。是政治人物,那考lǜ

最多的必然是政治问题,这也是众人的纠结所在。

因为这会儿,只要是置身官场,并处在一定层级的,必定知晓现在国内的两大主流争斗,一是改革。而是控zhì

改革,也就是保守。沿海地区,因着老首长和振华首长的刻意瞩目,所以阻力皆无。进行得很顺利,可内陆地区则不然,几乎无有敢出头者。

薛向此举,便算是出了花原地区,乃至辽东省的头。叫卫齐名等人如何敢陪他玩儿。可不敢归不敢,大伙儿谁都不愿说,不愿表态,因为薛向此举可以说是符合规定,又响应了中央的号召。压根儿算不得出圈。所以,大伙儿只能如是推搪,而不愿表态。

而俞定中和卫齐名更是头疼,毕竟他俩是县里的正、副班长,出了这档子事儿,是支持也不是,不支持也不行,报给地委,只怕更会挨板子,因为地委绝对会一如他俩一般的纠结。把纠结推给领导,那跟寻刺激有何异?

见此情形,薛向自然心如明镜,当即便道:“卫书记、俞县长,诸位同志们,我看这个合资的事儿,咱们这样办吧,在合同上注明是试行,也就是说,到时不行了,咱们还了飞人公司的钱,就了事儿,如果没有遇到什么风浪,就照合同履行下去,如此一来,上面即使有意见,恐怕也寻不着由头,再退一步,真有问题,我愿一力承担。”

“试行?飞人公司能同意?”俞定中失声问道。

薛向道:“没问题的,依我看,飞人公司对此次的合zuò

很重视,但看样子不是为了赚钱而重视,而是为了扩大飞人在内陆的影响,毕竟港岛在咱们内陆投资,他们算得上首创。正是这个首创,才促使他们公司开出这等优厚条件啊,人家要的就是名声。”

薛向胡编乱造了个理由,本来嘛,飞人的事儿,他能全当家,怎么说怎么是。

见薛向解开最后一个疙瘩,众人再无意见,便连卫齐名也说了些诸如真出了问题,也有他这个班长承担的场面话。

解决完飞人和建德五金厂合资的事儿,卫齐名便又抛出了另一个议题,当然,说是议题,其实不过是个通知,关于三天后人代会的通知,这人代会年年有,早成了定数,方案早已策划好了,这时,让大伙儿议议,不过是走个形式。

果然,大伙儿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算是完成了议论,卫齐名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道散会。

一九七九年四月十三日,萧山县人民大礼堂,鲜花吐蕊,翠竹欲滴,萧山县第五届第三次人大代表会议,在此举行,全县人大代表,合计二百三十二人,参加了会议,并提交了议案,增选了薛向为萧山县人民zf副县长,得票数二百一十八章,得票率百分之九十四。

薛向成功当选,在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预料之中,是因为这会儿的人大代表,还不似后来,成为某些成功人士的高帽子和门脸儿,而是切切实实的工农兵专利,薛向在萧山县时间虽然不长,可在这些下层人民中的声誉好得惊人,乃至出现了“薛裕禄”的大号。更何况,选举前,县委又进行了必要的贯彻组织意图的会议,分区分片的,做了思想工作,是以,薛向当选便成定数。

而这预料之外,是因为得票的数量实在太高,高得远远超过了历届县府的县长们,便是两年前,俞定中获选,也不过一百八十余票,薛向这个票数就显得有些惹眼了。因为这二百多人大代表中,除了真zhèng

的工农兵代表外,还有数量不少的zf官员。而薛向在zf官员中的形象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周扒皮,活阎王,可谁成想,最后的票数竟高到了这种程度,说明人家薛县长不止在下层人民中广有市场,便是这同僚们中的影响力,也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哇!

薛向影响至斯,有些人心中自然又起了嘀咕。

可嘀咕不嘀咕,薛向这会儿却是管不着了。因为这些日子他正着紧陪小妮子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呢,便是人代会,他薛某人也只在开幕式当天,和选举那天漏了脸儿,其余时间,便都遁去,来陪小妮子。

这天傍晚,新月初升,薛向和小妮子的身影才出现在石榴街上,两人虽一身风尘,可面上却是神采奕奕,笑容盈面。原来,今天,薛向又领着小妮子出城戏耍去了,去得不是别处,正是萧山县最外围的天荡山。这天荡山紧靠渤海湾,阻隔了萧山县和渤海湾的联系,可风景却是秀丽得惊人,奇峰迭起,怪石峥嵘,当真是又雄又险,非是常人有胆量攀沿,赏玩。当然,遇上薛老三这等人物,那又另当别论了。今次,他确是领着小妮子一路攀到了最顶峰,好一通纵览,这才下得山来。

两人一路缓缓过,直到夕阳扮演,明月欲升,这才加快了速度。究其原因,无非是借着月色掩人耳目,毕竟柳莺儿可是作为飞人公司的代表,和萧山县的不少zf人员照过面儿,这会儿,若是让外人得见飞人公司的谈判代表和萧山县县长如此亲昵,无论如何也得弄出些是非。是以,小妮子和薛向的这层关系不止瞒着萧山县众人,便是夏家母女亦不知家中忽然多了这么一人,原来每日,小妮子都是被薛向,从后边的栅栏送进门来的。又偷摸交待夏家二妹,不得再给自己送饺子,这才彻底瞒过了夏家三人。

月上中天的时候,薛向又和小妮子偷偷潜进了房间,小妮子进门便嚷嚷着要洗涮,薛向无奈,便只得汲水,去盆,给大美人儿备浴,准bèi

好这些后,便大模大样地在床上坐了,支了下巴,便待欣赏美人出浴图。哪成想,小妮子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拖了薛向便将之推出门去,气得薛向大声在门外吟诵着孔夫子传播最广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一连数十遍颇有楚风的吟诵,屋内只有悉索的脱衣声,和叮咚汲水声,哪里还有半点其他动静,薛向心下郁闷,却不气馁,加大声,还待再吟,哪知dào

这回刚出声半句,不远处的木窗却打开了,正是夏家三母女的卧房。

窗户打开,探出个清秀的脸来,正是夏家大妹。

薛向正待打招呼,夏家大妹便指着薛向开腔了:“姓薛的,你大半夜不睡觉,做甚呢,你自个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拜托你为我们这一家子苦命鬼考lǜ

考lǜ

成吗!还有,我家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大老爷们儿的直说不就得了,骂人都要曲里拐弯儿的掉书袋,就显着你呗!”

刷的一下,薛向闹了个大红脸,这会儿夏家就母女仨,全是女子,他这般吟诵,别人又不知多了个小妮子,还不得以为他薛老三再骂自个儿啊!

薛向尴尬无极,正待道歉,屋内又传来人声儿。

“怎么跟你薛叔叔说话了,死妮子”

“嘿嘿,大姐说得对,薛大叔太可恶了……”

“……”

屋内又争辩了几句,忽然窗子又关上了,薛向挥袖擦汗,心中暗叫侥幸。未几,自家房内却又传来抽抽的笑声,原来小妮子在屋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儿,直到爱郎搬了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正乐不可支呢。

薛向心下暗恨,便待暴力进屋,刚扬起手,身后又传来低沉的喊声:薛老弟,薛老弟。”

薛向寻声望去,西北方向的栅栏外,低低伏着两个身子,走进一看,正是廖国友和洪剑波。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打自招

“怎么,那几个小子有动静儿了?”

薛向知dào

这二人来,一准儿是为五金厂爆zhà

案。

明晃晃的月亮,照得黑夜恍如白昼,二人容颜清晰可见。洪剑波大嘴一咧,便待开言,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便又闭住了嘴巴。这时,廖国友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嘿嘿,何止是有动静儿,已经被拿下了,这帮兔崽子,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老弟,你先前还说寻个打架,聚赌的由头,还真是小看了这帮王八蛋,你猜猜他们再干什么,竟然偷摸绑了仨大姑娘,就要行禽兽之事,亏得老洪派去的人干练,俩人就把那五个小子放倒了,逮了个正着!”

薛向面皮一紧,诸多罪恶中,他最恨的便是此事,原本心下对设计这几个小子而余下的不忍,立时便散了个一干二净,“尤俊在其中么?”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廖国友道:“不在,说来也是奇怪,这个把星期的功夫,竟没见这小子在萧山县内露过面,这才从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

薛向道:“这才正常!尤勇毕竟不是傻子,知dào

自己的儿子这回闹出的乱子有大多。我估计这小子即便没被尤勇支出到外地,也必然是被束缚在一个紧要所在,想避过这阵风头!不过,尤俊不在,却是正好,免得打乱咱们的原定计划!对了,人关在何处?”

廖国友道:“放心,就在检察院的临时拘留室内,都由信得过的人看着,出不了乱子,这会儿,寻你来,就是问你要不要现在就审。以及怎么应付这帮小子的官爹们?”

事关重大,薛向哪里还在家待得住,便招呼二人稍待。几个大步,奔回门边。故yì

伸手在门把上动作,装作锁门的模样,实则手上未有动作,而是再对门内的小妮子打声招呼。

两句话说完,他便转回原处,腾身跃出篱笆,便跟二人直趋检察院。

……

萧山县检察院临时拘留室。建设得有模有样,颇似公安局的号子,本来嘛,是犯人都难免来这儿走上一遭。其中自然少不得穷凶极恶之辈,有此设施,也算正常。

“书记,这帮家伙倒是死硬,个个傲得跟太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喊着要见自家老爹不说,还大言不惭地抱着自家门号,根脚,都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无法无天了都!”

廖国友刚领着薛向、洪剑波转进一条幽森的行子。便迎上了一条壮实的汉子,大咧咧抱怨了一通。

“老刑,不是叫你们等老子来了再审么,怎么?耳朵里塞驴毛啦?”廖国友眉头一皱,显然大为不满。

那壮实汉子连连摆手:“没审,没审,那帮孙子自个儿张狂得叫的,还以为咱这儿是公安局,嚷嚷着要见尤勇,还大言不惭说,姓尤的不地道,敢背后戳刀子云云,不知dào

他们在胡扯些什么!”

薛向脑子灵光一现,脸上竟露出笑来,再去看廖国友,洪剑波,却见二人同样一脸的笑意,朝自己扫来,显然和自己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薛向道:“老刑是吧,招呼几个脸生的检察院同志,换上警服!”

那壮实汉子凝视着薛向,却是不识,只觉这人敢对自己堂堂检察院副院长发号施令,心头十分不爽。廖国友瞅见壮实汉子眉头聚拢,哪里不知发生何事,赶紧给二人介shào

了身份。那壮实汉子脸色急变,赶紧一把攥住薛向先伸来的大手,摇晃道:“原来是薛县长啊,恕我老刑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老刑,谁叫您薛县长贵人事忙,没空打理咱们这冷衙门呢。”

老刑是个直爽性子,薛向甚是欣赏,很是拉着他的手寒暄了几句,才招呼行动。

这回老刑再不犹豫,招呼来五名年轻的小伙子,片刻就换上了警服。原本检察院就有不少审判警察,这警服最是不缺,只是缺带花杠的,好在洪剑波和来的两个民警,其中有个副大队长,算上洪剑波的这套警服,两个带花的也尽够了。

待连老刑在内的五名公安聚齐,薛向这才招呼老刑到得近前,面授机宜,听得老刑眉飞色舞,连连点头。

……

幽暗潮湿的屋内,孔上海坐在一把靠背椅上,撑着膀子,大声喘着粗气,方才一连气骂了俩钟头,着实让他这空虚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哐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叮的一声响,灯亮了,老刑拖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堵在门口坐了,以笔作指,点着精瘦的孔上海道:“孔上海,你刚才的猖狂言行,已经被我们录音了,敢对我们尤局长不敬,有你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招了,我们尤局长或许会念着你老子,和你姨父贾专员的面子,对你宽大处理!”

“哈哈哈……哈哈哈……”孔亮放声大笑,蹭得站起身来,指着老刑喊道:“录吧,大胆的录吧,你大可以把录音机搬进来录,你不是要老子招么?老子就招给你看,你把尤勇叫来,只要他敢听,你要老子招啥,老子招啥!”

话至此处,孔上海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建德五金厂厂长孔亮的公子。

老刑面色大变,一拍椅子的扶手,骂道:“你小子身份什么,咱们局长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我劝你还是早些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老刑的情状,孔上海自是看在眼里,见他变色,心中不怒反喜,竟跳上椅子,一屁股坐上了靠背,笑道:“姓尤的是怕了吧?不敢来了吧,嘿嘿,得了,不是要上手段么,尽管上,只要弄不死老子,老子保管弄死你们!”

孔上海这会儿已经落了心,先前的暴躁已经化作了平静,在他想来,今次遭劫,定是尤氏父子“杀人灭口”之举,不过,那孙子不敢要自己等人的命,而是想把自己等人控zhì

在他手中——监狱,由此,才能将尤俊做得那件惊天烂事儿,彻底瞒死!

“嘿嘿,老子就说嘛,这段时间怎么也寻不着尤俊那孙子,还有,自己五个玩儿女人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没有尤俊,这次那王八一不在,自己就被抓了,这都是那对王八父子设计好的!嘿嘿,设计好的又怎样,爷们儿就是不认,不认就定不了爷们儿的罪,看他姓尤的还能怎样!咋咋呼呼半天,还不是不敢真上手,连手铐都不敢给爷们儿上,还不是顾忌自己的老子、姨父!”

孔上海心念万端,越想越是平静,他自认为想通了所有的关节,殊不知,这正是薛向等人对应这帮家伙自己为是的揣测,而定下的机谋。

嚓的一下,老刑点燃只烟,深吸一口,喷出一团厌恶,竟将火柴和香烟盒朝孔上海抛了过去。

孔上海一把抄住,点燃一根,屁股下滑,落稳椅子,悠哉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老刑叹口气,说道:“孔大少,既然你是明白人,咱们就不兜圈子了,实不相瞒,局座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止,他不是真想把你们怎么样,还不是县里姓薛的逼得太紧,成天盯住这事儿不放,那个姓马的小子也忽然没了踪影儿,局座担心跟那姓薛的有关,怕到时,顺藤摸瓜,牵出了大乱子,所以,就想用这种特殊方式把你们保护起来,咱们局座公子不也是这样么。只不过,他们是父子,局座说话管用,说收就收起来了,可你们毕竟是外人,局座没法子像对尤俊那样下手,也就只有用这种手段,你们千万要理解啊!”

听完老刑这番“肺腑之言”,孔上海暗道果然如此,和自己想得如出一辙,便哈哈笑道:“你们尤局座当真是好算计啊,他儿子就可以放在好地方保护起来,怎么老子们偏偏要进这种鬼地方受他妈的什么保护。不成,绝对不成,这破地方,老子待一天,就会发疯,要保护把老子们和尤俊保护在一块儿,还有那几个娘们儿也得给老子一并送来,要不然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谁上头没人啊,真当老子姨父在花原地界儿说了不算是怎的?”

“孔大少息怒,孔大少息怒……”老刑小意的上前,又给孔上海点上一根烟,说道:“孔大少,这也是无赖之举啊,这地方你们暂时是出不去了,只要不闹腾,一年半载,等这风声过了,局座保证白酒赔罪!”

蹭得一下,孔上海站了起来,操起椅子,狠狠砸在了墙上:“一年半载,亏他姓尤的说得出来,我操tmd,老子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你告sù

姓尤的,要么放老子出去,要么咱们鱼死网破!”

“孔大少脾气不小嘛!”老刑眉目陡变,阴阳怪气道:“鱼死网破,我倒要替我们局座问问,你是想怎么个鱼死网破法儿,不就是五金厂那点儿事儿嘛,咱们局座公子可是什么都不知dào

,我劝你还是收了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心思!”

“哈哈哈……”

孔上海仰天大笑,笑得眼泪就蹦出来了:“他尤俊什么都不知dào

?什么都不知dào

?真他娘的敢说,当初那阀门可是那孙子亲自拿老虎钳子拧松的,这会儿跟老子说他什么都不知dào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烟花易冷

“住口!”

老刑暴喝一声,指着孔上海骂道:“我劝你乖乖跟局座合zuò

,否则伤了,残了,没命了,可别怪老子没提醒你!”

孔上海冷笑连连:“甭他妈的当老子是傻瓜,有种就朝爷们儿身上使手段,爷们儿看你敢不敢把老子弄死!”

“你,你……”老刑面红耳赤,“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孔上海笑道:“行了,别他娘的演戏了,叫姓尤的出来吧,这点小花招想骗过老子?他姓尤的要是真敢动手,早就动了,还不是顾忌着老子背后有人,他姓尤的拿捏不住,这种小把戏哄三岁孩子,还差不多,哄大爷我,还愣着呢!”

“噢,是嘛?”老刑笑道,干净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羞恼,忽地,朝门边一指:“尤局座没有,尤勇的领导却有两位在此。”

老刑话音未落,薛向、廖国友笑着踱进门来。

“你,你,你……”孔上海面色骤白,高举的手指不住颤抖,牙缝里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一个完整的词儿来:“你们耍诈!”

薛向笑容可掬,晃晃指头:“不是耍诈,是审问?”

“我认识你,你就是薛向,不知dào

你薛县长什么时候成了小警察了,这审问用得上你们。”孔上海迅速镇定了神智,忽地祭出了他所能依仗的最大杀器:“薛县长,你们这样对我,难道就不怕我姨父知dào

么?”

廖国友脸色一白,贾副专员的手段,他可是听说过的,真狠下心来,要收拾自己,那绝对是能拿下的。

薛向看在眼里,心头暗叹。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不是自己背倚大山。只怕也会如老廖这般吧。

念头方生即灭,毕竟假设终归是假设。薛向冷道:“贾副专员也大不过法律吧,只怕以贾专员的公正严明,知dào

你孔上海如此为非作歹,说不得就先大义灭亲了。”

见咋呼不住薛向,孔上海终于漏了原型,精瘦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张青白脸霎时化作惨白。“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耍诈,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对,对,你们空口无凭,空口无凭。没有笔录,没有笔录,哈哈哈……”

“孔大少放心,老刑我记性好着呢,咱们的聊天记录。我都记着呢,待会儿默写下来,不就是笔录了嘛。”老刑故yì

逗弄孔上海,没有疑犯的签字,哪里算得上口供。

果然,孔上海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跳脚笑道:“哈哈……爷们儿不签字,就是砍了爷们儿的手去,爷们儿也不签,不签字的口供你们尽管拿去用,哈哈哈……”

孔上海笑声未罢,便听薛向笑道:“孔大少还真是健忘啊,你方才不是嚷嚷着要咱们拿录音机来录么,还叫着要拿到屋内来录,不过不好意思,咱们满足了你前面的要求,后面那条,就敬谢不敏了。”

说罢,薛向打个响指,门口一民公安提溜着录音机,步进门来,便听咔嚓一声按键声响,录音机发声了:

“孔上海,你刚才的猖狂言行,已经被我们录音了,敢对我们尤局长不敬,有你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招了,我们尤局长或许会念着你老子,和你姨父贾专员的面子,对你宽大处理!”

“哈哈哈……哈哈哈……录吧,大胆的录吧,你大可以把录音机搬进来录,你不是要老子招么?老子就招给你看,你把尤勇叫来,只要他敢听,你要老子招啥,老子招啥!”

“……”

“……鱼死网破,我倒要替我们局座问问,你是想怎么个鱼死网破法儿,不就是五金厂那点儿事儿嘛,咱们局座公子可是什么都不知dào

,我劝你还是收了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心思!”

“哈哈哈……他尤俊什么都不知dào

?什么都不知dào

?真他娘的敢说,当初那阀门可是那孙子亲自拿老虎钳子拧松的,这会儿跟老子说他什么都不知dào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话至此处,又是咔嚓一声脆响,录音机被关上了!

短短十分钟的对话,却是原原本本地道出了五金厂锅炉爆zhà

案的内情,在这个时代,录音作证,可谓是铁板钉钉,任何人都无可辩驳!

蹭得一下,孔上海跳起身子便朝录音机扑来,谁成想不及他身子落定,便被早有准bèi

的老刑一把拿下,紧接着,咔嚓两声,便被铐在了椅子上。

“啊……”孔上海扯着嗓子嘶嚎,他虽纨绔,却也知dào

五金厂的案子真得揭开了,莫说他姨父只是地区副专员,便是省委书记怕也护不住他,霎时间,一片绝望涌上心头。

众人正无话之际,砰的声响,铁门又被撞开了,洪剑波满面红光闯了进来,“拿下了,全拿下了,嘿嘿,这个法子还真他娘的好使,姓孔的中招没?没中招也没关系,有那四个家伙的口供,他和姓尤的都别想飞出去。”

又有好消息传来,众人心头俱是大喜,如此五份录音带聚齐,便是玉皇大帝下凡,也别想把案子推翻了。

“洪局长做得不错嘛,这么快就收服了那四个,咱们这位孔大少虽然顽强了点儿,不过也没逃了老刑的手掌。”廖国友乐呵呵地笑道,这会儿,他真是太开心了,有了这五份供词,便是尤勇亲至,又能如何。

洪剑波笑道:“哪里哪里,那四个都是软脚虾,不成器,还没使上录音机这招,就抗了尤勇的招牌,那四个就直接撂了,不仅录了音,还做了笔录,签了字。不过,这姓孔的顽强,倒也在情理中。廖书记,薛县长,你们恐怕还不知dào

吧,去弄五金厂锅炉阀门的事儿,就是这姓孔的小子挑的头。你们猜猜是为什么?他娘的,竟然是为了看锅炉爆zhà

时的剧烈场面,说想看看这种爆zhà

式的大烟花有多漂亮,你们说荒唐不荒唐,这帮混蛋简直没了人性,都是有人生没人养的杂种!”

“烟花?”薛向陡然想起那日小马在五金厂二楼复述他当天早晨偷听这几人说话时,曾提到过“烟花”二字,当时,他十分不解,锅炉爆zhà

和烟花有什么关联,这时竟是恍然大悟。

一念至此,他真是汗水涔涔,昔年,晋惠帝不知民生多艰,来了句“何不食肉糜”,今朝这帮纨绔子弟,竟比之晋惠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自己那丁点私欲,便能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儿来,该死!

听得洪剑波道出别情,满室众人齐齐朝孔上海瞪去,唬得孔上海一张白脸再无颜色,畏缩成一团。

老性更是嫉恶如仇,冲上去一把揪住孔上海的衣襟,便要殴打,扬起的手臂,却被薛向扶住,“老刑,打他没得脏了你的手!”

薛向阻止老刑,非是动了恻隐之心,这种人渣,在他看来,死上十次,也不足惜,只不过眼下,罪证未呈公堂,若是这小子受伤,少不得又会有屈打成招的风言袭来。

可就这么轻易饶过孔上海,薛向心头亦是不甘,便恫吓道:“孔上海,你知不知dào

你会有什么下场?嘿嘿,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对,就是打靶,挨枪子儿,用你们这帮杂碎的说法,叫吃花生米。那花生米什么滋味儿,你知dào

么?噢,看我问的,你这年纪哪里知dào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sù

你,就是砰的一声枪响,子弹钻入你的脑袋,削翻半边天灵盖,冒出一团血花,滚烫滚烫的脑浆便如刚出锅的豆腐脑一样,合着热血,流出一地,不过,你放心,这会儿你还没死,你脑子里还有意识,你会看见自个儿的脑浆是什么样子……”

“啊……别说了,别说了……呜呜呜……哇哇哇……”

孔上海已经奔溃了,嘴巴里只剩了各式强调的斯嚎,再没了完成的言语。

细说来,薛向这番描述着实瘆人,别说孔上海这种未经阵仗的毛头小子,便是廖国友、老刑、洪剑波这等或多或少和死亡打过交道的家伙,也听得浑身汗毛直竖。

薛向惩罚完孔上海,再不愿在此地多待,便招呼一声,当头就朝门外行去,廖国友三人更是不愿在这冒着寒气儿的地方多待,移步便要跟了出来。

眼见着薛向一直脚就要踏出门外,屋里的孔上海竟又叫喊开了:“别走,别走,我要戴罪立功,不干我的事儿,我也是受害者,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孔上海一言既出,薛向迈出的脚立时便收了回来,急步转回孔上海跟前:“你小子甭想胡言乱语来蒙骗我们!”

孔上海恨恨等着薛向,不答反问:“我知dào

zf有政策,可以戴罪立功,也有坦白从宽一说,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检举出了一大批贪官,你们能不能免我死罪!”

哗!

薛向四人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觉出满眼的震惊。

“快说,不许对眼神!”孔上海生怕薛向几人又在交流,沟通,要瞒骗于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快就一个字

薛向冷道:“我们骗人?我看倒是你这家伙垂死挣扎,妄图免死,才编了故事,想骗我们减罪吧?”

斗心眼,十个孔上海也不是薛向的对手,这一激之下,他立时就入彀了:“我骗人?有害自己亲老子,来骗人玩儿的么?”

“亲老子”一出,所指何人不言自明,真是五金厂厂长孔亮,这孔上海为了保命,竟是要检举自己的生身父亲啊!

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会怀疑孔上海作假,当即便道:“既然你孔大少痛快,我也跟你实话实说了吧,你检举谁,检举出的案子有多大,我们不是法官,决定不了你立的功劳有多大,能否折功免死。但是,我要劝告你一句,你检举或许有生路,不检举则必死无疑,你自己考量吧。”

通过这会儿的争锋,薛向已看出孔上海虽然纨绔,却是聪明,知dào

若说假话,极易被戳穿,反倒不美。

果然,薛向一语既出,孔上海心头便生出了波浪,若说薛向当即拍板,能免他死罪,孔上海是一万个不信,恶客薛向说了实话,他反倒犹豫了。他知dào

自己今次做下的案子,是十死无生,即便检举了自己父亲等人,也未必能活。可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这“未必”上,人逢绝境,但有一丝希望,往往便愿付诸所有的代价。

眼下,孔上海便是如此!他何尝没想过自己这一检举,自己的父亲恐怕就完了,若是等闲抉择,也就罢了,咬咬牙,自己抗了!可事关存活,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慷慨赴死!

“罢了。对不起了老爸,怎么说,你也是出于公心。还有姨父保驾,他们未必能要了你命去。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去死啊!”孔上海咬牙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即竹筒倒豆子,将因果缘由,说了个透!

原来,孔上海不仅检举了他父亲孔亮,以及其他四位厂党委班子成员贪污**的事实。而且还检举出了为什么会有锅炉爆zhà

案发生的根由。

原来,竟是孔有亮等五位班子成员私下里议定好了的,要用锅炉爆zhà

案,来骗取县里的补贴。维持厂子的生计,可这几人商议时,恰好被躲在屋内的孔上海听了个正着。孔有亮几人正商量着如何用计之余,孔有亮竟钻出门来,主动把活儿揽下了。

却说孔有亮脑子也是极灵。不但立时想到了如何操作,便是连人选也选好了,除了和孔有亮商议的那四位的公子,他还拉上了有个作公安局长父亲的尤俊。尤俊本就是整天闲得恨不得搬了石头砸天的,孔有亮一撺掇说炸锅炉。看大烟花,尤俊这无法无天只求快活的家伙立时就应承了,还主动揽下了松动阀门的重任。

于是,便有了后来五金厂锅炉爆zhà

的一幕。

孔有亮说完,就瘫了,空洞无神的眼睛,却仍就死死地盯着薛向。

而薛向等人听完这个消息,更是惊呆了,尤其是廖国友和薛向,对视一眼,竟生出莫名其妙的感觉。

因为这孔有亮等人商议炸锅炉,骗补贴的一幕,和萧山县委炸大堤,骗补贴,是何等的相似啊,简直如出一辙!

末了,薛向竟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觉:“这萧山县难不成从上到下,都无师自通地会干这事儿?要是什么事儿都靠骗能解决,萧山县哪里还用为发展担忧,从上到下一通乱炸便罢!”

…………

月隐星稀,老刑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宽大着方桌上,散落着些许馒头屑和菜汤,正是薛向等人夜宵后的残留。

这会儿,天已然将明,廖国友、薛向、洪剑波、老刑,四人围坐了半夜,却依旧毫无睡意。因为此次所获,显然超出了期望,而身后所担的干系,也犹如血海,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身死家亡的结局,谁也不敢不谨慎,不敢不挂心。毕竟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的不只有县内要员,更有地区大佬,其中压力,想想都令人胆寒。

再加上,官场争斗,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四位也不会想仅凭着这五份铁打的口供,就能完全定住局面。既然定不住局面,那紧随而来的必然是铺天盖地的反击,是以,四人筹谋了半夜,也未定下个稳妥的后续应对计划!

“我看还是按照前些日子定好的计划,揪住了这几个小毛崽子,下一个就是尤俊,有了这些口供,即便是上尤勇家搜查,他也得老老实实配合!”

洪剑波眼珠子通红,不知dào

是熬的,还是眼瞧着尤勇倒台,自己官进一级,补上巨大的权力空缺,而兴奋成的。这一宿他神情都是亢奋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

廖国友同样是精神抖擞,毫无困倦,但见他大手一挥,便否决了洪剑波的主意:“老洪,时移事易,什么时候都要变通,早先咱们盯的不过是五金厂那一件案子,即便是当初曾想过会有巨大的压力,可也不过是料定在拿下尤俊之后,那压力才会到来。可现在,这件案子又无端牵着进这许多人,即使不说有着在地区做副专员连襟的孔亮,便是那个涉案副厂长宋春,他的表哥便是咱们县纪委书记齐楚。若是此时,动尤俊,拿着人了还好说,拿不着人,一个打草惊蛇,惊动了齐楚,他便能利用手中的权力,顺理成章地把宋春等人保护起来,你别忘了,孔亮、宋春等人,正是党内干部,该着他齐楚管!”

老刑叹气道:“这他妈的都什么世道,坏人当道,有冤难伸啊,便是办件事儿,都这么困难!唉,抱怨也无用,至于下一步怎么操作,我也说不出一二,但有一点,此事决计瞒不住多久,很快,孔亮那帮人就会知dào

孔上海几个落进咱们手里了,他们知dào

了,尤勇必然也知晓了,以那家伙的脾气,说不得就要蛮干了,咱们检察院的这些文弱书生,可挡不住他麾下的虎狼之师,到时候,人被劫走了,再一串供,说不得到时候,咱们这到手的铁打口供,也会被他们想出破解的法门。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寻求什么稳妥的办法,而是一个字‘快’,俗话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个‘快’字,让那帮人来不及准bèi

、聚合,咱们就算赢了!”

老刑说罢,薛向眼睛攸的一下亮了,心下赞叹,没想到这么个粗犷模样的人物,心中竟是内蕴锦绣,眼下可不正是闪电战的绝佳场地么,自己这方没有完全准bèi

,敌方压根儿就没准bèi

,如此胜多败少,焉能不搏?

一念至此,薛向当即便道:“老刑说得不错,现下由不得咱们犹豫,这会儿就好比两军对垒,咱们占着上峰了,就得一鼓作气,决计容不得咱们在耽搁时间来排阵势,咱们排得越久,对方聚集的兵力就越足,越拖对咱们越不利,我看就这样办,咱们分两头,老洪,你领着你手下得用的人手,瞅准尤勇不在家的空当,直接上门拿人,待会儿,让老廖着检察院批下逮捕令和搜查证,反正要撕破脸了,他撕不如咱们先撕;我和老廖天亮,就返回县委,尽量争取召开常委会,到时,咱们在会上见个真章,争取以快打慢,一锤定音!”

薛向自顾自大开始发号施令,浑不觉这个发号施令的人选本该是廖国友的,毕竟人家廖国友无论是论眼下的案件从属,还是论常委会排名,都较之他为合适。可眼下,薛向主动掌控中枢位置,偏偏是那样的自然,不光洪剑波和老刑没觉出不妥,便连廖国友心中亦未觉出不满,好似这人天生就该是首领!

……

早晨的太阳刚出山,火辣辣就烧红了半边天,这会儿,薛向和廖国友已经在薛向办公室坐了有仨钟头了,二人都是急性子,容不得拖延,直到这会儿,才挨到正式上班时间。

楚朝晖来的却早,可他来时,这二位领导早已在座了,弄得楚朝晖倒有些惶恐不安,因为廖国友那血红的眼珠子和几乎站直的头发,以及薛向闭目不言的神情,都让他觉得今天一定会发生点儿什么。

“朝晖,给廖书记倒水啊,愣着做甚。”

或许感觉到自己这个秘书的异样,薛向闭着眼睛说话了。

楚朝晖连忙小声应了,转身去给二人泡茶。

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睁开了,手腕上的满是刮痕的梅花表,已经走到了八点十分。

楚朝晖刚替二人把茶端上茶几,薛向便道:“朝晖,去给五金厂的孔厂长打电话,让他带齐班子成员,到我办公室来,他不是极端不满同飞人公司合资么,告sù

你,飞人那边有让步了,说可以让他们提提个人条件,对了,加个时间限制,就说八点半不来,薛县长就替他们拒绝了!”

对这个命令,楚朝晖有些迷糊,他可是知dào

这些天,因着五金厂那帮头头脑脑不配合改制的事儿,自家领导背地里可是没少拍桌子,怎么这会儿忽然就让步了呢。弄不清楚归弄不清楚,可领导交办的事儿,还是该办。

楚朝晖转过身去,廖国友血红的眼睛忽然朝薛向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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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事到临头须放胆

楚朝晖倒完了水,便被薛向打发到外边遛弯儿去了。要说楚朝晖心中没有咯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领导的脸上写着有事儿,支使自己做得事儿自己又无法理解,这不明摆着说领导不那么信任自己了么?募地,楚朝晖心中生出一丝惶恐,继而,迅速扩大,阳台上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可他心底依旧冰冷一片。

他哪里知dào

这会儿薛向看似坐着,心思实则早已飞得没边儿了,哪里有时间和他解释这许多。

见楚朝晖出门去,廖国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实在不解薛向这时候招孔亮那班人来做甚,而且一招就是一个班子,而非止孔亮五人。

薛向道:“老廖,咱们现在必须扼杀掉所有的未知因素,集中力量打垮尤勇,你别小看孔亮这帮人,虽是冢中枯骨,可真要垂死挣扎,说不得也得折腾得咱们手忙脚乱,我这会儿假意以公事将他们收束在一起,不正是绝了这个隐患么?至于叫齐整个班子,而非那五人,无非是烟雾弹罢了,免得孔亮那帮人精生疑!”

二人关系,因着这趟祸福与共,亲近了不少,连称呼也近了,廖国友唰的一下,比出了大拇指:“薛老弟滴水不漏,高啊!”

薛向摆摆手,道:“现在不到咱们得yì

的时候,老廖,常委会能否召开,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但若是召开,会上,全看你的了,你千万打好这一仗!”

廖国友敛去嬉笑,沉声道:“放心吧,老弟,老哥我等这一天很多年了!”

薛向笑笑。再不答话,抬手看表,已然八点半了。当即,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行去,廖国友随后而行。

走廊里,楚朝晖失魂落魄,伏在栏杆上,眼眶通红,薛向见状,脑子一转。便知dào

自个儿的疏漏,传递了大量的负面信息,让眼前这个敏感的年轻人受伤了。

“朝晖,待会儿孔亮他们来了。你先帮我稳住,事关重大,稍后与你说,现下,千万不许出任何纰漏!”

薛向不温不火的一句交待。听在楚朝晖耳里不啻万里春风今又来,胸腔里的憋闷一扫而空:“是是是,领导您放心,我绝对不给您丢脸的!”

廖国友冲楚朝晖点点头,“小楚不错嘛!”

薛向笑笑。再不搭话,移步朝右侧的县委办行去。

他此去非是要寻卫齐名汇报情况,让他召开常委会,而是直趋卫清风办公室!

做出这个决策,也是薛向和廖国友考量许久之后的结果。因为召开常委会是卫齐名的特权,他和廖国友没有这个权力,而其余四位副书记皆有提请召开常委会的建议权。薛向和廖国友不直接去找卫齐名乃是因为尤勇在萧山县,勉强被化作卫齐名一系,再加上如此大案,卫齐名若横下心来捂盖子,势必又是天大的压力。而俞定中、王建、郑冲三位,因为各种各样的顾忌,让二人压根儿就不敢往他们身上想,是以,目光自然落到了这风评甚佳,立身极正的清风书记身上。

二人到卫清风办公室的时候,卫清风正在给办公室里的一盆君子兰浇花,清澈的水流,静宓的兰花,以及文雅的老人,整个画面非常和谐。

二人的到来打破了和谐,卫清风却未有不满,而是笑着招呼秘书小苏给二人上茶。

一番寒暄后,薛向便直接亮明了主题:“清风书记,我和廖书记此来,是有事相求,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说话儿,薛向便将五金厂案件,以及审讯孔上海等人的结果,原原本本地向卫清风做了介shào

,甚至连小马的遭遇,以及诱捕孔上海,诈供这些阴私之事,也一并道出。

薛向说完,卫清风久久不语,场面突然极端肃穆,紧张起来。

良久,卫清风忽然倒出茶水,淋在手上,洗了洗眼睛,一双眼眸再次开合,哪里还有半点混浊,而是精光四射,“尤俊,派人去控zhì

了么,孔亮等人有没有收束,抓捕孔上海的消息有无走漏?”

卫清风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薛向不禁反喜,证明这位卫书记已然下了决心,不然不会如此相问,而这些问题,必然是卫清风希望了解全部情况,好评估这场战役的胜算,毕竟这一子落下去,搞不好要见生死成败的,卫清风立身虽正,可到底是政治人物,更不是无谋莽夫,断然不会不弄清轻重,就贸然陪注。

薛向一一如实作答,卫清风眼眸忽然在他身上凝住,良久,才瞥开来,不知心中作何感想。而一边的廖国友则心中赞叹,这位薛县长果然是算无遗策,什么事儿都想到了,且都想到了自己的前面。

……

卫齐名办公室,卫齐名捧着茶杯,站在窗前已经有一阵子了,自打发何文远去通知常委们召开常委会后,他就一直保持这个站姿。

送目窗外,阳光如海,春回大地,这样的景致,本该让人欢快,热烈,充满希望,可卫齐名心中却满是阴霾。因为这次常委会召开的极为突兀,竟是从来都不提请召开常委会的卫清风半个钟头前,向他提议的。

说起这卫清风,卫齐名的感觉很复杂,这个人厚重如山,沉稳如海,在常委会上,从来都是不偏不倚,可正是这不偏不倚,谁的帐也不买,却让众人都得买他的帐,轻易绝不得罪。想到老头子的存身之道,卫齐名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可佩服归佩服,老头子千年不提一次召开常委会,今次忽然提了,且提名的原因,竟是为了什么上次马头乡的乡党委书记一事,怎么想怎么有些诡异。

卫齐名还记得老头子说过的那句话:“马头乡党委书记由乡长冯开山代理已经有三四个月了,无论如何得有个组织结论了,不管是重新挑选书记人选,还是让冯开山正位,眼下都不合适再拖延了,现下组织部倒有几个书记人选,鉴于上次同志们对这个书记人选,发生过激烈的争论,我看还是召开次常委会,在会上定了吧。”

完美无缺的理由!

卫齐名还记得当时卫清风说完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表示了同意,同意完,他就后悔了,看着那老头缓步迈出门外的身影,他忽然发xiàn

自己心底对这个清风书记竟是从来都没有过优越感!

“书记,都通知到了,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何文远微微弯腰,站在卫齐名身后三米左右的位置。

卫齐名转过身来,忽道:“知不知dào

今天有谁去过清风书记办公室!我说的是班子里的同志?”

卫清风办公室离卫齐名办公室并不远,何文远作为卫齐名秘书,同样承担着耳目的工作,对班子大佬的动向,确实时刻掌握,“听小苏说,早上薛县长和廖书记去过,待了大概有十多分钟。”

“薛向!廖国友?他们怎么会搅到一块儿,难不成是俞定中和薛向要做什么局?对了,对了,上回马头乡一役,差点断送了毛有财,难不成现下想旧事重提?不对,不对,若是这点鸡毛小事,怎么能使得动卫清风,真是奇哉怪也!”

卫齐名心中思绪完全,却是依旧揣测不透其中原由,心中也只得打定主意,沉着冷静、小心应对。

……

会议十点一刻开始的,因着何文远传达会议通知时,已经略略提了一嘴会议的议题,大伙儿倒是都知dào

是马头乡的事儿,不少人想起哪次马头乡之战,现下还有惊心动魄,热血沸腾之感,几乎以为这次突兀的常委会,是上次未竟战役的延续!

熟料卫齐名把话语权交给卫清风后,后者略略介shào

了冯开山和另外几个人选,便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建议冯开山转正。原本不少人以为接下来,该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激烈争抢,熟料卫齐名点头同意,俞定中曰“可”,紧跟着上次马头乡之战的第三方薛向也表明了观念——无异议。如此这般,不少人期待的激烈场面,竟是如梦一般远去了。

“这次常委会可真没劲儿!”

不少人心中如此感叹,诚然,自打薛向赴任萧山县后,几乎每次常委会都是那么热闹,今次这般温吞水的会议,竟让人有些不适应了。

按说会议的主题结束了,该卫齐名宣bù

散会了,可卫齐名既不像宣bù

散会,也不像往常那般问“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今儿个,卫齐名就是要看看是谁要闹出何种幺蛾子。不宣bù

散会,就是为了等那人露头,不发问“同志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就是不递给话把儿,让那人憋着,僵着。

卫齐名冷冷扫视了一遍会场,眼神最终锁定了廖国友和薛向,在二人身上不住打着转转。

卫齐名眼神扫来,廖国友到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心头暗叫不好,被发xiàn

了,浑身冰凉彻骨,哪里还张得开嘴吧。

薛向自也感受到身上那两道若有实质的目光,不过,他这人下定决心要干的事儿,决计不会退缩。只是,这会儿的计划,该是由廖国友先开口,毕竟他是主管政法,大案要案,由他出口最是合理。

可这会儿,他余光扫去,但见廖国友额头汗水如鳞,便知这家伙事到临头难放胆,当下,也只得挺身而出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劫持

结束了讨论议题,却不散会,亦无人接着发言,场面陡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不少人心头均是一震,暗忖,看来有大事要发生,毕竟能混到这个位子的,即便是粗鲁如宋运通,也混出了一丝政治敏感性。

果然,又待片刻,终于有人出声了,出声之人正是那个宛若和风波粘着的薛县长。

“卫书记、俞县长,同志们,既然暂时没什么议题了,我这儿倒有件事儿,难以决断,就给常委会汇报汇报,诸位领导帮着出出主意。是这样的,还是五金厂的那些烦心事儿,本来合同都签好了,飞人公司那边已经开始调拨生产线了,咱们五金厂的个别老同志又有意见了,要么是不同意合营,要么是主张结算董事会,夺回管理权,整天吵吵得我是焦头烂额。所以,想请诸位领导给帮衬着出个主意!”

呼啸了半天的风雷,谁也没想到落下来的,不是风暴,竟是这丝丝的雨花子,真个是叫人好生失望。

其中最失望的便是这俞定中,因为他凭借和卫齐名多年的搭档经验,早就看出了形势不对,必有风浪,心头的警戒早已提到了最高。哪知dào

弄了半天,竟是这么点拆不完的裹脚布,“薛向同志,这五金厂的事儿上次常委会,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由你全权决断,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不要拿到常委会上扯了嘛!”

薛向一脸的惭愧,沉声道:“俞县长教xùn

的是,以后五金厂的事儿,我就不再拿出来劳烦诸位了,不过,做最后一次通报还是有必要的。我认为咱们既然是合营,就是借助飞人公司的生产技术和先进经验。经营权可以暂时让他们主导,但是管理权、所有权,咱们绝对不能让步。所以。我提请孔亮、宋春等五金厂的原厂党委班子成员加入合营后的董事会,由孔亮担任董事长。参与到最高决策中来!”

薛向说罢,诸位大佬虽对这点屁事儿很不以为然,心中多少认为姓薛的还不算昏头,到底知dào

轻重!更有一些心思阴暗之辈,暗叫后悔,竟然又让姓薛的抢了先。让孔亮当董事长,不正是拍贾专员马屁的最好时机嘛!

谁成想。就在诸位大佬以为这次紧急常委会开成了蹩脚会之时,九天之上,盘踞多时的风雷,忽然毫无征兆的降落了!

“我不同薛县长的意见!”廖国友长身而起。义正词严。

薛向心下长舒一口气,这位总算接上了,要不然这戏真没法儿唱下去了。原来,薛向见廖国友被卫齐名的眼神扫得一时失神,才故yì

说的这么一番话。目的,只有一个,提醒廖国友注意眼下已是什么形势,不容后退。

要说亏得薛向的提醒极为明显,拿送孔亮入董事会说事儿。别人不清楚其中根由,廖国友一定清楚,毕竟二人商议了一宿,都是如何收拾孔亮,这会儿再提名,岂非吃错药了。

果然,廖国友一点就醒,及时接住了薛向递来的梯子。

“廖书记,请你搞清楚,方才俞县长可是说了,五金厂的事儿,由我全权负责,你廖书记有意见,也请保留!”

薛向圆睁双眼,狠狠瞪着廖国友,似乎对他的反对意见极为不满。

二人这番做戏,看得卫清风一阵恶寒,而其余人等却是弄不清楚这两人怎么突然杠上了,便是卫齐名也生出疑惑,莫非薛向和廖国友先前到清风书记那儿,撺掇开这个常委会,就是为了打官司?

卫齐名正摸不着头脑之际,俞定中拍案而起:“薛向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是说过五金厂的事儿,你全权负责,但可没说五金厂就成了你薛向的独立王国,容不得别人置喙,你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常委会,是允许常委们畅所欲言的地方,更何况论年纪,论排名,廖书记既是你的长辈,又是你的上司,请你注意言辞!”

说完这番激情四射的话后,俞定中心中快意无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痛快过了,好像自打这姓薛的入驻常委会以后,他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不说那小子折腾出的一堆又一堆破事儿,让他烦心劳力,单是萧山县的权力峰会——常委会上,他也觉得越来越无力,尤其是自己的铁杆死忠,勇猛干将廖国友,竟渐渐有了离心离德,朝姓薛的靠拢的迹象。这一发xiàn

,真个是让他茶饭不思,不知所措。而眼下,薛向和廖国友忽然拔刀相向,他真是再爽快也没有了,立时跳出身来,朝薛向就亮了刀,其意很简单,无非是冲廖国友表态:看,你老大我,还是护着你的,能为你拼命的!

薛向早料到这出双簧,必然会生出些波折,是以,并不理会俞定中的打岔,接着开演:“俞县长的教xùn

我记下了,不过,还要请教你廖书记,为什么不同意孔亮等同志加入董事会!”

薛向依旧声色俱厉!

廖国友眉眼一挑,直视薛向:“因为这几人都有重大贪污、渎职、杀人嫌疑!”

哗!哗!哗!

满场大哗,贪污、渎职,这两项罪名,发生在干部身上不稀奇,可关键是杀人,而且是集体杀人,这项罪名不仅在干部身上极其稀少,更严重的是,这项罪名一安上,几乎便是铁铁的大案要案!而此刻,廖国友将此事在常委会上捅出来,那就等于不死不休,谁也甭想瞒住,几乎算是通了天了。

卫齐名心中咔嚓一下,全亮了,至此,他才算是弄清楚这出戏是如何唱的。俞定中则是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亏得屁股后面有张结实厚重的椅子,一屁股跌了回去,半边身子都歪了。此刻,俞定中不是纯为整个案子的严重而震惊,更震惊的是,他确定了一件事,一件万分不愿确定的事,那就是廖国友终于和他分道扬镳了,因为如此重yào

的事件,他事先竟未从廖国友口中得到丝毫消息。

会场由喧嚣迅速化作肃静,由肃静终于又转为死寂。

良久,卫齐名才又开口问:“案子定准了么?”

廖国友点点头,二话不说,转出门去,未几,提溜进一个录音机,通上电源,按下播放键,一段对话便从喇叭口,飘散而出,飘散进众人的耳膜,飘散进众人的心底,最终击碎一地眼镜,和全部的侥幸!

一个钟头过去了,五份口供录音,清晰、完整而准确地再现全部事件。这会儿,即使最愿意,也最有口才出面辩驳的齐楚,沉吟半晌,才发xiàn

自己亦是无词。

倒不是没人挂心于整个口供的得来,可事到如今,案子已成铁案,任何人妄图为犯罪分子辩驳,恐怕都得考量随之而来的后果。

“齐楚同志,拿人吧,对这样的害群之马,一个也不要放过!”

卫齐名冷着脸,沉声下达了命令。

齐楚双眉紧锁,怔怔地点头,忽地,问道:”卫书记,国友同志他们昨天的逮捕行动,有些突兀,若是那帮犯罪份子收到消息,或者心生警兆,事先已经逃走,该如何是好!”

齐楚话罢,卫齐名终于抬起了脑袋,直直盯着他,满场无数视线,朝齐楚投来,霎时间,一张老脸便化作红布。

“齐书记放心,他们跑不了,唉,事先我也不知dào

有这么档子事儿,还把他们都当作好人,还招来五金厂党委班子的所有成员,在我办公室聚齐,打算常委会后,再召集他们开个短会,哪里知dào

……唉!”

薛向满脸愁容,剑眉也化作卧蚕,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满场不少不知内情的大佬们,见此情状,也是真心替他发愁,只觉这位薛县长整个儿一麻烦缠身,眼见着历尽千辛万苦,要把五金厂折腾清楚了,转身要掉进了泥淖,命可不是一般的苦!

齐楚怔怔盯着薛向,良久,方道:“那可真是谢谢薛县长了!”

说话儿,齐楚便步出门去,调动人马前去行动了。

齐楚去后,会议室又回复了安静,没人说话,卫齐名亦不散会,仿佛还有什么将决为决之事一般。

其实,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在消化廖国友爆出的惊人消息。或品位整套抓捕和审讯行动的妙处,或沉心分析此案爆fā

后萧山县内的政治局势会受到怎样的冲击,但几乎所有的人最后都把思绪停顿了在了如何结束,如何善后,因为此案涉及到了最大一块难啃的骨头——尤勇!

就在满室静寂无声之极,门外传来一连串密集的拍门声,因着前有齐楚出去抓人,这会儿,所有的人都以为齐楚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最挂心此事的廖国友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脸焦急的田伯光和一个衣衫不整的警服大汉,正是洪剑波

洪剑波上气不接下气,门方打开,他便报出了惊人的消息:“廖……廖书记,快去……快去招待所,尤俊挟持了飞人公司一个叫柳莺儿的女员工,被我们堵住了,快……快,尤勇也在往那处赶……”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都来了!

柳莺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番萧山之行,甜蜜温馨之余,会遭遇如此噩梦。臭小子昨夜别离,她心下原本憋气,好容易挨到夏家人都出去了,她才小心溜出门去。

谁成想,光天化日在路上行走,也会遭到劫持,绑架。当时,那漫天的淫笑,不堪入耳的脏话,她只觉掉入了九幽地狱,好在惶恐很快就过去了,唯一充斥心头的是勇气,对,就是勇气,事有不谐,无可挽回,唯死而已。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眼见着就要被拖进无尽深渊,香消玉殒了,人民警察出现了,直奔那伙儿坏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然后把这群坏蛋堵进了一家招待所。即使这会儿被尖锐的刀锋抵住了脖子,冰冷的刀锋刺棱棱地激得毛孔炸起,小妮子心中却是舒了一口大气:此番情势,生死不论,清白是保住了,对得起臭小子了!

此刻,尤俊若是知dào

被他拿刀抵住的人间绝色,竟会生出舒气之感,只怕要暴跳如雷了。细说来,这会儿,尤俊心头已经烧起了滔天大火。想他尤某人就因为一时无聊,穿了身警服去了趟五金厂,结果就失去了人身自由,被老头子死死关在了家里。又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说动了老娘,逃出门来,约起了一帮老兄弟,还未松快松快,竟被人,不,被自己老爹的手下狠揍了一顿,堵进了这招待所。

更让尤俊焦躁欲狂的是,就算稍后往死了收拾堵住自己的这帮吃里扒外的不开眼的东西,身前的这女郎注定是一时无法上手了的。他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尤俊自问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了,各种高级舞会也参加过不少,名门淑女虽不曾结识,可远远地见过也不在少数。可他从来没见过。不,就没想过世上真得存zài

这种叫人看一眼,心头就自动浮起“会向瑶台月下逢”这句诗来。

即便此刻。被人围困在这尺寸之地,尤俊脑子里依旧能清晰地想起初见这女郎时。脑子里是怎样的一片混沌,竟是失了魂魄一般,直直就朝人家走了去。说实话,尤俊很后悔当时自己失了魂,让身边的这帮臭狐脏狗一般的家伙冲上来,直接冲女郎动了手。把原本花前月下,深情款款的才子佳人相逢。硬生生地整成了抢压寨夫人。

更可恨的是,做下此错事后,他尤俊也横下心来,要一亲芳泽。可他妈谁成想,刚转过二道街口,就撞上了眼前的这帮老虎皮。这帮原本自家家奴一般的东西,竟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冲自己直接动了手。一番拳打脚踢,把自己身边的这帮无用蠢货们收拾了个干净,末了,竟逃出逮捕证来,直言自己的事儿发了。

事儿发不发。尤某人还真不怕,有自己老子在,萧山县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能消解,关键是,不能让这帮人带走,无奈之下,眼前的仙子,也只有暂时化作盾牌了。

……

萧山县近些日子很是热闹,先有抗洪护堤,后有数千人集会替某县长祈福,再有,五金厂爆zhà

案,接着,又上演了眼前的这出劫持人质抗警事件,一系列的事件都和谁有关,普通老百姓没这个功夫去多做联系,只是觉得这萧山县一出出的热闹,让人茶余饭后,不再那么寂寞了。

这不,还不到午饭时间,萧山县县委招待所门前,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亏得门前拉起了一条临时警戒线,要不然以国人“热闹大过天”的脾性,非挤进去了不可。

屋内十多个青皮小子,屋外四个披着警服的人民公安,按人数对比看,屋内的那方是占着绝对上风的,可实jì

的力量对比确是倒过来的,先前在门外一场交锋,十多个青皮竟被这四条大汉和另一个胖大汉子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才慌不择路地逃进了这招待所,以作避难。若非尤俊机灵,及时掏出了腰里的家伙,抵住了柳莺儿,没准儿,这帮家伙就直接被拿下了。

对峙已经有十多分钟了,尤俊心中越来越轻松,可这四名大汉心头却越来越沉。彼此都知dào

对方在等什么,在怕什么。是的,尤俊在等他老爹尤勇杀到,知dào

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而那四名公安干警更是知dào

今番若是不将尤俊拿下,彻底掀翻尤勇,回头,说不得就不是扒了这身警服那么简单,恐怕保全人身安全也是奢望了。

而唯一让人心安的是,洪副局长已经亲自杀回县委,去搬救兵了。既然是县委的救兵,显然是洪副局长自傲县委的靠山,想到这个靠山,才让这四人生出几分对抗的勇气。

不过,勇气归勇气,可眼前的形势,是尤俊手中劫持了人质,听那人质自报名号,竟是县里这次来的重yào

客人,更郁闷的是,还是薛县长亲自接待的客人,一个弄不好,让这人质丢了性命,那绝对是天大的灾难。

因此,四人思忖良久,暗地里,不知dào

对了多少眼神,最后打定主意,还是只有招抚,舍弃强攻。

四人领头的黄副队长,是专业士兵,专业前,就是尖刀连的连副,一身好本事,口才也是不差,这会儿,便由他来出面玩儿起了谈判。

可谈判要想举行,那必是双方同有忌讳,皆有所恃。可眼下的情况是,人家尤公子压根儿就不认为眼前的这四个家奴有和自己谈判的资格,至于什么“事发了”、“逮捕令”,也就开始那会儿功夫,让尤俊慌张了会儿,这会儿,他心中早已镇定下来,再无所畏惧,毕竟他可是陪他老子见过那位大人物的。上个月,他还受他老子托付,亲自去首都,给那位大人物送礼了呢。人家那才是天家风范,王孙公子,有那位大人物戳着,别说萧山县,便是整个辽东,也尽由他尤公子纵横。

这会儿,他尤某人才懒得和这帮家奴废话,只待自家老爹杀到,收拾了这帮二五仔,他就带了这仙子一般的美人,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一段时间,也过过那传说中的神仙日子。

黄副队长说破了嗓子,尤俊只闭口不言,甚至压根儿就懒得听他说什么,此刻,他一片思绪,早已携了美人,飞上云端。

黄副队长久劝无果,知dào

再耽搁下去,待尤勇杀到,便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眼下,能做的便是拼死一搏,不信尤俊真敢动刀杀人。

黄副队长一声吆喝,率先朝尤俊逼去,其余三人更不犹豫,结成扇形,紧随而去。

尤俊大骇,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姓黄的,你他妈的真是找死,不要她命了么?弄死了她,你就是凶手!”

黄副队长冷喝道:“尤俊,你还敢跟老子谈凶手,你炸毁锅炉,害死四条人命,这会儿,又挟持人质,对抗公安,我看你是恶贯满盈!”

这会儿,黄副队长大约猜透了尤俊的心思,知dào

这家伙打定主意,是等他老子来。既然如此,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杀死人质。因为没了人质,更没法子制衡自己等人。

却说黄副队长想的没错,可终究低估了尤俊的凶残、无畏,黄副队长四人刚踏前一步,尤俊狞笑着,挥动匕首,在柳莺儿脖颈处,勒出一道浅浅划痕,雪白如缎的脖子上,立时渗出血丝来,妖艳异常。

“尤俊,住手!”

黄副队长没想到此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哪里还敢赌下去,立时便止住了脚步。

“哈哈哈……”尤俊仰天大笑,倒转刀柄,把刀身递到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食着刀上的血丝,狰狞异常。

黄副队长此刻毫无办法,只有不住地祈祷,祈祷是洪局长先带着县委大佬赶来,千万不要让尤勇抢了先!

哪知dào

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怕啥来啥,洪剑波没盼来,倒是尤勇带着大部队,突突突,杀奔而来,一路撞散无数人群,便连门前的封锁线,也一并被撞散。

尤勇跳下车来,径直行到黄副队长身前,扬手便是一耳光,抽得黄副队长嘴角很快溢出血来,“翻了天啦,连老子的人也敢围,也敢抓,吃里扒外的玩儿意儿,抓起来!”

霎时间,四对老虎皮拥上前来,便将黄副队长四人按住,双膀朝后,铐了起来,拖着,便要朝军卡里塞。

哪知dào

,没行几步,天空忽然一暗,未几,哐的一声,砸下一辆自行车来,将一干老虎皮的阵势,砸得陡然散落开来。接着,缺口处,步出一位身材高大,面目英俊,却眉飞眼圆的青年男子来,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向!”

小妮子一声喊出,霎时间,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即便是被刀割破脖子,小妮子也没一丝惶恐,更未嘤咛一声,此时,乍见这高大的身影,所有的委屈,恐惧,便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奔涌而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积蓄风暴

“莺儿!”

薛向听见喊声,原本狠狠和尤勇对视的眼眸,一下便找到了定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里还是原来那个整洁优雅、高贵华丽的小妮子,衣衫布满灰尘,显是在地上滚过,裤脚被扯得稀烂,华贵的丽人服也布满了孔洞,发髻散乱,更可怖的是,雪白的脖颈间,竟出现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划痕!

轰隆一下,薛向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霎时间,心房便被无尽的悔恨充满,他恼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粗心大意,半夜走了,就不知dào

天亮回去送小妮子和陆福他们一起,恼恨自己居然如此放心小妮子一人在外,如此容颜,便是猪脑子也知dào

一个不小心,定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疼,钻心的疼,霎时间,薛老三的眼睛就红了,死死盯着尤俊,“拿开你的脏手!”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地不带半分感情。

“你就是薛向吧,哈哈,挺威风的嘛,听说你在县里很横,还跟老子老爹动过手,不过,你的话对咱爷们儿不好使,悄悄告sù

你一句,你快完蛋了,哈哈哈……”

尤勇已至,还带了大部队,此刻尤俊心中再无半点儿惶恐,得yì

间,差点儿便将他老子和那位大人物之间的阴私付诸口外。

“俊儿!”尤勇大喝一声,止住尤俊的胡言乱语,“快把人放了,闹着玩儿,你小孩子闹着玩儿,也得知dào

轻重,快把女同志放了,人家是咱们萧山县的客人,可没时间陪你瞎胡闹!”

尤勇老谋深算,眨眼间,便想确定整个事件的性质。非劫持,而是玩笑!

薛向死死盯着尤俊,他已经不打算废话了。只得瞅准了空当,就让他尝尝人间的残酷。

“老爸。还没玩儿够了,这漂亮美人儿,你没见过吧,嘿嘿,我敢保证整个辽东,也没第二个像她这般漂亮的了,我要娶她作老婆!”说着。尤俊竟双膀环住了柳莺儿的脖颈,嬉皮笑脸道:“老爸,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咱们明天就办喜事儿。把你自四九城的老朋友都请过来嘛,有他出场,我的婚礼肯定会很轰动。你说呢,大美人儿?”

说话儿,尤俊竟低头朝柳莺儿的脸颊吻去。

就在这时。薛向动了,闪电一般地从尤勇腰间,探出了手枪,勾住激发环,滴溜溜转个圈子。举肘,出枪,砰的一声枪响,尤俊左侧肩头飞出一道血花,哐当一声,匕首落地。薛向迅雷一般地跃出身子,几步就跨到近前,捉住尤俊的双膀,轻轻一拧,扑啦啦,两膀上的衣服,便寸寸绞裂,胳膊更是呈现出诡异的弧线。

尤俊更是连惨叫都未发出一声,便昏了过去。

“俊——儿!!!”

尤勇目眦欲裂,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嚎罢,赤红了脸,指着薛向:“开枪,开枪,都给老子开枪,出了事儿老子兜着。”

二三十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这会儿脑子几乎都快凝滞了,县长夺公安局长的枪,枪击局长的绑匪儿子,而后局长命令自己枪击县长,这一连串的惊变,宛若巨大的数据包,把一干公安的脑子都塞满了,无论如何也反应不过来。

薛向不理尤勇的嘶喊,这会儿,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小妮子!

小妮子紧紧搂住薛向,眉愁目肿,这会儿,小妮子死志方小,无边无际的恐惧却纷至杳来,尤其是一想到那可怕的凌辱,小妮子浑身还不住颤抖,尖锐的指甲死死抓住薛向的背脊,直刺进肉里。

“开枪!开枪啊!周大国,黄道兵,你们他妈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尤勇嘶吼欲狂,冲上前去,拳打脚踢地闹了一通。

这会儿,一干公安终于弄清楚了,局长是真让自己枪杀县长啊!

一时间,众公安几乎以为尤勇疯了,如果不疯,怎能下出如此荒诞的命令,让自己开枪,这和命令自己自杀有什么区别,你局长再大,也不能一语致人死地吧!

见使唤不动手下,从上回的挨了薛向一巴掌,尤勇知dào

硬冲绝对不是对手,狂暴间,便学了薛向,劈手夺过身侧民警的手枪,抬枪便要朝薛向射去,哪知dào

,枪刚入手,便听一声巨响,手上如遭雷击,枪便落了地。

尤勇循声望去,金色的阳光里,薛向一手抱着美人,一手持了自己的那把五四,五四的枪口还淡淡地冒着轻烟。

这下,尤勇彻底傻了,不敢动弹了,先前狂乱间,他以为只有自己敢开枪,配开枪,这时才想起来这位也是个不要命的啊!

霎时间,场面陡然从喧嚣变为极静!薛向无心要尤勇的命,他虽狂怒,却并未失去理智,更知dào

收拾这种人,让他丢官比让他丢命,更让他难受。

呜呜呜……

忽然响起了警报声,

接着便有高音喇叭声传来,驱逐着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俄尔,便见两辆军卡进驻,正是武装部的拍照。

前面的那辆车尚未停稳,副驾驶仓的门就打开了,直直跃下个中年人来,面目清瘦,两鬓微霜,不是卫齐名又有何人。

未曾想,卫书记的身手竟如此矫捷!无数人见此情形,心中暗自嘀咕。调侃这种大人物本就是极大的乐子和谈资,哪怕是在心里调侃。

卫齐名下车后,接着两辆军卡接停稳了,车门打开,一众常委和十数名民兵跃下车来。

卫齐名沉着脸,一语不发,步到近前,打量一眼满场的景象,最后眼神在薛向手中的枪,和尤俊肩上的血渍上定住了眼神。

“都带回去!”

卫齐名沉声喝道,不知再对谁下命令,亦不知让带谁回去,反正卫书记喝罢,调头就走,上得军卡,也不待其余人等上车,他的车径自去了!

……

墙如白璧,床似软云,萧山县人民医院这间最豪华的病房,薛向已是第三次入驻了,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以病人的身份,而是陪着柳莺儿来此。其实,小妮子身子并没遭受什么伤害,只有些许擦伤和脖颈处的一道浅痕罢了。但是,心理上的伤害却尤为巨大,入院几个小时了,还死死抓着薛向的臂膀,不让他离开寸步。

弄得薛向连卫齐名的命令也不顾了,不回县委,直接奔了医院。他半抱着小妮子,想哄她睡去,毕竟他知dào

还有另一场战斗,在等着他,说不准敌人这会儿都摆好了阵势,在等着自己呢。可小妮子不睡,死缠着他,他也无法。

好在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前台的护士说有京城的电话到来,是个什么代表团的团长。听到这儿,小妮子才想起来自家还挂着港商赴大陆谈判代表团副团长的身份呢,无奈,只好起身去接,去走之前,还再三威胁,不准薛向离开半步。

哪知dào

薛向等得就是这个时候,早早要来的安眠药,这会儿差点儿没捂化了,哪知dào

薛向刚把药丸封口拆开,步到门边的小妮子忽然转过头来:“薛向,你这次是不是麻烦大了?”

温柔的声音,却惊得薛向一颗心差点儿没跳出腔子,亏得这家伙心理素质极佳,霎时间,就定住了心神,回过笑脸:“没事儿呢,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跟你去港岛,给你打工去,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去嘛。”

薛向笑得灿烂,小妮子怔怔看着他,心里暗暗咬牙,回个微笑,转出门去。

小妮子去了约摸十分钟,便转回房来,不待薛向问询,便端起床桌边的水杯,一饮而尽,喝完,便盖好被子,拉过薛向的大手拍拍:“你去吧,没事儿的。”

声音镇定而沉稳,好似充满了什么骄傲一般。

薛向不知dào

小妮子怎么了,却是知dào

小妮子一准儿知dào

自己给水里下药了,要不然怎么会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还主动盖上了被子,要睡觉,显然这是再安慰自己呀。

薛向心中感动,摇摇头,依旧坐她床边不动。小妮子亦不说话,闭了眼睛,俄尔,便有轻轻的鼾声传来。

薛向又待片刻,见小妮子神态安详,这才放下心来,朝门外走去,他知dào

今天必定还有一场恶仗。虽非严重到,足以让自己解职的程度,但严酷程度,足以想象。

细说来,薛向想的没错,今天的烂事一桩接一桩,县委大佬们都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如果说,尤俊劫持人没发生前,所有的人都知dào

这回又让薛向胜了,可尤俊劫持人质发生后,尤其是薛向抢枪开火后,形势立时倒转,不知dào

有多少人心中乐翻了天。

从招待所回来后,卫齐名便黑着脸,说了句继xù

开会,接着十二名常委皆入座,只最末端左侧的椅子空了。

按说差一个人,会议照样可以举行,可卫齐名偏偏不发言,在场诸人谁不知dào

眼下是什么形势,局势复杂得眼花缭乱,自然谁也不肯出言打破沉默。

就这么着,近两个钟头的沉默,除了何文远不住地给诸位大佬加水以外,会议室内再无别的动静儿,便连后勤处处长老马上来催饭,也被俞定中训斥一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败退而去。

这会儿,会议室内,谁都知dào

风暴正在堆积,只得那人闯入,狂风惊雷,便一并倾下!

十二点十分,会议室大门再次被大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进门来,自顾自地在那张空椅上了坐了。

那屁股落座的声响,宛若咔嚓一声惊雷,霎时间暴风雨就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省厅来人

嗙的一声响,齐楚拍案而起:“薛向、廖国友,我要问问你们,那几分口供和录音是怎么来的?”

谁也没想到最先发难的竟是齐楚,而且又扯回了五金厂的案子了。

廖国友面色一沉,冷笑道:“齐书记问得真是稀奇,口供当然是犯罪嫌疑人自己招供的,难不成还是我们自己瞎编的不成?”

齐楚冷道:“你倒是不打自招,这口供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是真是假,那我就替你说个明白!”话至此处,竟冲门外拍拍巴掌。

忽然,尤勇竟推开大门,步了进来,立正敬礼:“报gào

卫书记、俞县长,以及诸位常委同志们,经查实,这五份口供,是洪剑波在未经局党委请示的情况下,擅自动用干警,将五名不明真相的青年,抓捕到僻静之地,再遣人换上服装,行之以诈piàn

引诱之伎俩,才得到五份所谓铁证。现下,洪剑波等人已经被我拿获,其中有一人已经招认了编纂口供之事实,另,五名不明真相的青年已经被解救出了。”

哗!

廖国友和薛向心中震惊不已,没想到短短两个小时内,尤勇和齐楚的缜密配合之下,便能做出这般偷天换日的勾当!

眼见着一番辛苦就要付诸东流,更可怕的是,真让尤勇翻过盘来,不说公安局长之位,便是眼下的位子也是难保,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对方竟敢当着自己的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廖国友怒不可竭:“尤勇,你凭什么逮捕洪剑波,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我这个政法委书记没批准。谁给你的权力!”

“尤局长向我请示过,我批准的,廖书记。是不是我也得向你请示,请你批准呀!”

郑冲忽然跳了出来。劫走了廖国友的攻击。他是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理论上,也算是齐楚、廖国友的领导。他越过廖国友批准公安局的行动,虽然于理不合,却是合法。

廖国友气势一滞,扫了眼郑冲,又瞄向卫齐名。心下却是叫苦已极,这位卫齐名的应声虫也发难了,岂非说明卫齐名也站了过去!

廖国友暗里叫苦,却知dào

这会儿已经容不得后退了。不死敌死,就是己亡,“郑书记批准的当然可以,那我要请教一下你尤局长,什么叫僻静之地。什么又叫诈piàn

,难道检察院不能暂时羁押嫌疑犯么,难道审讯技巧,也能算作诱骗么,那五份口供。是非打非骂,情况下得来的,到哪里都站得住脚,不是你尤勇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的,打到省厅,我也不怕!”

“是嘛,这是谁呀,好大的口气,不用你打到省厅,我们先来了。”

说话儿,会议室大门处,大模大样地步进一个黑脸胖子。

尤勇一见那胖子,好似婴儿等着了父母,三两步蹿上前去,眼睛先自红了:“王副厅长,您可要为我们这基层干警做主啊。”

来人是省公安厅副厅长王澹望,此人正是尤勇靠山省公安厅厅长贺遂的心腹。今次在招待所一战后,尤勇便知事不可为,迅速向贺遂做了汇报,这关键时刻,贺遂的援兵便到了。

王澹望拍拍尤勇肩膀,笑道:“卫书记,不好意思,来得唐突,打搅你们开会了,不过,你放心,我办事儿麻利,马上就走,绝不会耽误你们多久的。”

说罢,王澹望又道:“廖国友同志,请你把五金厂一案的口供、笔录等等,一并交给我吧,此案由省厅接手了,不用你廖书记操心呢。还有,哪位是薛县长?”

“我就是,怎么着,到饭口了,王副厅长要请客?”

此刻,薛向已经大致弄清了眼前的局势,卫齐名、俞定中恐怕对自己怨比天大,这二人合力,常委会上几无胜算。半空里,又杀出个王副厅长,这医患环,一层层,看样子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呀!

王澹望面皮一滞,冷笑道:“说得不错,正是要请你薛县长吃饭,不过是吃牢饭!”说完,便冲门外喝道:“来人,带走!”

霎时间,便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大汉扑进门来!

“住手!”

出人预料的是,喊出住手的竟然是卫齐名!

“卫书记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阻挠省厅办案?”

王澹望甚是不解,据他收到的消息,卫齐名也是极不耐烦薛向,这会儿,怎么又横插一杠子。

要说这王澹望也是军人专业,一直在公安系统内浮沉,对一些zf体系的官场常识并不是很清楚。就拿眼下来说,他虽然可以要求薛向配合问案,但绝不能说“带走”、“吃牢饭”之类的。毕竟薛向是党的干部,自有党的纪检部门纪委管他,岂是他省厅说抓就抓的。

再一个,眼下正在召开常委会,你王澹望扑进来,就抓人,而且不出示任何手续,这种情况下,若是让他把人带走,卫齐名如何向上级组织交待!

是以,这会儿卫齐名心中尽管非常希望薛向这灾星被王澹望带走之后,便永不出现,却仍旧不得不站出身来,替他圆场:“王厅长误会了,省厅要办案,我自然无权过问,不过薛向是党的干部,要带他走,还请出示纪委的手令!”

王澹望面皮一红,知dào

自己这回的大尾巴狼装大发了,轻咳几声,掩住尴尬:“卫书记误会了,不是抓人,只是请薛县长赴省厅,配合问案!”

“噢!”

卫齐名走完了程序,便又坐了下来,从始至终,不曾看薛向一眼。

“薛县长,请吧?”王澹望笑眯眯地道。

“去哪儿啊?王厅长莫非已经选好了馆子?那先报出名儿来,看合不合我口味儿,不合口味儿,我是不去的。”

薛向笑比九月菊花,竟比王澹望的笑脸尤胜几分。这会儿,薛老三不只摸清了常委会的局势,便是王澹望是怎么来的,他大概也有谱了。他绝不相信是尤勇在公安厅的靠山为死保一个注定难以保住的家伙,而派下王澹望来的。此刻,他脑子里最多的便是尤俊挨自己枪子儿之前,那句猖狂的话“老爸,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咱们明天就办喜事儿,把你自四九城的老朋友都请过来嘛,有他出场,我的婚礼肯定会很轰动。”

“四九城的老朋友!嘿嘿,终于弄清楚了,原来是京城有旧友闲极无聊,要陪自己玩玩儿啊!”薛向这会儿,是真放下了心,有人玩儿过界,不讲规矩,以大压小,正好替他薛某人解了围,要拼靠山,谁怕谁呢!

王澹望并不清楚贺遂、尤勇和京城那人见面的经过,若是清楚,恐怕就不会以为薛向是什么简单人物了,毕竟值得那位出手的,就已经不简单了。

是以,这会儿,见薛向这个小小副县长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个儿耍嘴皮子,王澹望简直怒不可竭:“薛向,你少跟我嬉皮笑脸,实话告sù

你,今次我受省厅之命,下到萧山县,除了接管建德五金厂一案以外,还负责接管今天上午的枪击案件,再告sù

你一句,纪委那边正在走程序,你薛向身为副县长竟然夺枪伤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薛向已经懒得跟王澹望,浪费口舌了,便道:“王副厅长是吧,你要是有纪委的手令,我就跟你走,没纪委的手令,就别废话,我们这儿再召开县委常委会,是很严肃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打岔,至于你说请我回去协助调查,你也知dào

是请,而非命令,鉴于你长得太丑,我不想接受你的要求,出门左转就是厕所,把门带上,谢谢!”

噗嗤!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紧张严肃的时候,薛向竟然能如此俏皮言语,一众人等真不知dào

是要说他胆大包天,还是要骂他二百五了。不过,有一人,确是觉得这会儿的薛县长处变不惊,临危不惧,正是一等一的男子汉。

“你,你,你……”

王澹望简直快要气疯了,他简直难以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冥顽不灵的官员,想他王副厅长平时所过之处,谁不畏惧三分,像薛向这样的副处级更是连话也别想跟自己说上,可今天竟是活活地被藐视了。

然而,被藐视了又如何,王澹望这会儿确实拿薛向没办法,因为他说纪委正在走程序不过是诓言,吓唬薛向之用。只不过是恫吓薛向乖乖跟自己走,只要薛向这一落入自己掌握,什么样的罪名就都有了,到时就不愁纪委不走程序。可谁成想,这薛向竟是滚刀肉,骄狂到了令人吃惊得程度。

就在王澹望惊叹于薛向的骄狂之际,哪知dào

更骄狂的事儿,又发生了。

这王澹望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薛向竟站起身来,探手抓住两名当兵的,朝中一夹,夹住不知所措的王澹望,三把两把,便推出了门外,紧接着,砰的一声,关死了大门,“卫书记,俞县长,同志们,苍蝇已经赶走了,咱们接着开会!”

第一百七十章 四个电话

哗!哗!哗!

谁也不曾想到,薛向竟是如此野蛮粗暴的就把省厅要员给推搡到了门外,要知dào

人家可是高了他两级啊!他怎么能怎么敢这样?难不成是见事不可为,干脆就不要命了?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很多人心疼,一时间先前齐楚激发、郑冲引爆到最高的气势,霎时间,就消散了个干净,面对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气势还有个屁用!

满室无声,卫齐名不说话;俞定中死死盯住廖国友,妄图从这位昔日的下属脸上发xiàn

一丝惶恐,只要有一丝惶恐,他俞某人不介yì

张开怀抱,接收他廖国友痛哭流涕的忏悔:薛向亦不言语,他就等着看齐楚、郑冲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因为整个案子谁是谁非,已经再清楚不过,而决胜的往往不是案子本身,而是人,而是权斗,正如这会儿齐楚联合尤勇、郑冲翻云覆雨,眨眼间,便能把这铁案推翻,究其原由,还不是这帮人自问掌控住了话语权,掌控住了局势。

是以,薛向不想再如何强调案子,胜者为王,败者寇,案子已经不重yào

了,案子的存zài

只不过是给薛向心中打下了个烙印罢了,烙印处,用血写了两个大字“正义”!

会场的气氛越见尴尬,风暴核心尤勇终于忍不住了,因为此次他若弄不倒薛向,那倒的一定是自己,身后的那人也不会再护自己,“卫书记,俞县长,我请求县委给我儿子一个公道,今天上午,众目睽睽之下,薛向抢夺我的手枪。拔枪射杀我正在和伙伴儿戏耍的儿子,请县委无论如何要膺惩薛向……”

对尤勇的无耻,齐楚都忍不住反胃了。自己儿子劫持美色,居然到他嘴里便成了戏耍。还伙伴……

尤勇一句话出,众人便宛若吞了黄莲一般苦涩。

薛向是懒得动口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动用父辈的力量来解决了,毕竟眼下人家明摆着要跟他玩儿以势压人,他又何必再苦苦支撑了,索性,稳坐钓台。既当看戏,又当观察众生相。

却说薛向端坐安然,廖国友却是心沸如煮,指着尤勇叱道:“这种话。你尤勇也说得出口,当时的景象,所见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伙伴儿?据我所知。那位女同志是港岛飞人公司的员工吧,什么时候,成了尤俊的伙伴儿,还玩儿,有拿刀子往别人脖子上划着口子玩儿得么……

廖国友和尤勇口来舌往。嘴仗打得异常激烈。与会诸人看得热闹,却无一人插言。眼见着词锋就要夹杂着生殖器了,正副班长卫齐名、俞定中却依旧视若无睹。

细说来,此刻,这两位真不是饶有兴致地看乐子,而是各自思绪万千。俞定中想的倒还简单些,无非是期待薛向、廖国友和尤勇的碰撞中,血流满面,败退下来,再寻着机会,将廖国友收束回囊中。因为这会儿,俞定中已经想明白了,廖国友”叛变“,无非是为了一个公安局长的位子,这个位子自己确实不能帮他拿到,让廖国友撞这一回墙,未尝不是好事。

而卫齐名思忖得就复杂得多,其一,他要帮着尤勇,收拾薛向,其二,还要考lǜ

整个事件控zhì

在哪个度合适,毕竟整件事闹大了,尤勇未必占得着上风,可眼下最恼人的是,事情已经有闹大的迹象——省公安厅介入,其三,他不愿彻底将薛向打垮,毕竟县里的烂摊子,眼看就要被薛向收拾出个模样了,这时,自伤臂膀,尤为不智,再一个,他也不愿尤氏父子在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后,还能安然渡过,不伤寸缕,那样势必让尤勇更加无法无天。

是以,卫齐名十分苦恼,他最希望整个事件,以薛向认输,尤勇道歉来作为终结,可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不如意事常**。

这不,他正瞪直了眼睛,思忖着破局之法,大门忽然被打开了,撞进来的是俞定中秘书何麟,县委办副主任常坤。

“县长,丁专员电话,让您马上接听!”

何麟微微欠了欠身子,脸上满是红光,显然能接到地区大佬的电话,让他极是兴奋。

何麟话音方落,众人齐齐大惊,虽然何麟方才未点出姓名,可这会儿,谁都知dào

丁专员指的是花原地区正印专员丁龙。俞定中更是兴奋地冲起身子,双手不住搓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幸好他还记得现下正在召开常委会,没有一个激动,直接冲出门去。

俞定中方要向同样面露惊容的卫齐名请假,常坤紧接着说话了:“卫书记,省委张副书记电话,着您马上给回过去!”

哗!

满场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心里直是暗叫: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小萧山县怎么忽然惹来这许多大佬!

俞定中和卫齐名对视一眼,眼神里皆是疑惑,好在省委副书记、地区专员,谁都怠慢不得,卫齐名打个招呼,二人便相继奔出门外。

五分钟后,卫齐名、俞定中一前一后又步进门来,二人同样对视一眼,竟然笑了!

“行啦,听了半天,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我都搞糊涂了,不过,有一点是搞清楚了,那就是尤勇同志和薛向同志都存zài

或多或少的错误,因为尤勇同志级别较低,就由县里批评教育,薛向同志级别稍高,就跟王副厅长走一趟吧,一来,是配合省公安厅调查案情,二来,也展现下咱们萧山县干部的素质,哪有省里来人都不好使的?去吧,问题说清楚了,自然就回来了。”

此刻,卫齐名意气风发,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犹豫难决,显然方才的那位张副书记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卫齐名说完,俞定中眼睛一亮,乐呵呵地道:“就是,我看薛向同志对王副厅长的态度就有问题,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不是干部,而是土匪了呢,薛县长跟着走一趟,正好刷新印象嘛!”说罢,眼神若有若无地扫了下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的廖国友,心中真是快意非常。

两个永远对立的家伙,各自再接了一个电话,竟莫名奇妙的意见一致了,若说那两个电话没有猫腻,便是鬼也不行,薛向同样不信!

原本,薛向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京里的哪位出招了,毕竟只出动了省厅一级,阵势太小,他有些不确定,这会儿,省委书记,地区专员都先后登场了,他算是彻底定了心,只不过到底是谁在跟自己玩儿这低级把戏,时剑飞?江朝天?吴公子?薛向依旧定不下坐标!

薛向这厢愁眉紧锁,一众人等视线全落在他身上,除了已经瘫软在座的廖国友外,一众眼神除了嘲讽,更多的则是可怜!

显然没有人相信在面对省委副书记、地区专员双重进攻之下,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能抗得住,即便是京城来的京大高材生,也不行!

卫齐名、俞定中相继表态,则注定了薛向必须跟王副厅长走一趟,因为这是县委要求他去配合调查案情,而非逮捕、传唤,用不着上级组织许可,更用不着纪委手令。

既然无法逃避,薛向也懒得再避,何况到省一级了,更方便自己那一排靠山发力。

不就是要做过一场么,那就来吧!我薛某人已经忍了很久了!

薛向霍然起身,冷冷扫一眼全场,转身就要步出门去,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来人竟又是何麟和常坤,只不过这回进门的方式更加直接、粗暴。

“县……县长,省委邓……邓书记电话,您快去接吧,好像邓书记说打不通卫书记电话,才打开您的,听口气,心情很差!”

何麟哆哆嗦嗦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全,显然接一回辽东省一号的电话,已经让他耗尽了心神,更何况还是一位正生着气的正印省委书记。

哗!

卫齐名、俞定中相顾无言,全傻了眼,尤其是卫齐名简直愤nù

得快要拿脑袋撞墙了,心里叫起了撞天屈:哪个王八蛋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打电话,害得千年一次的邓书记的电话都进不来!

俞定中则是浑身激动得不停颤抖,尽管这次是截的卫齐名的和,可他压根儿就不打算请卫齐名去自家办公室接听,如此天降良机,万年也难遇啊,即便是省委一号在生气,那也是生他卫齐名的气啊!

俞定中推开椅子,便要冲出门去,哪知dào

就在此时,反应永远慢一拍的常坤也开腔了:“卫书记,快,快,快,国务院彭……彭副总理电话,要你马上接听,十万火……”

一个“急”字没出口,嗖的一下,卫齐名便蹿出门去,紧接着,又嗖的一下,俞定中也没影儿了,留下了满屋子面面相觑的常委们,不知所措。

继而,所有的视线,又回到了薛向身上,这会儿,一众眼神中,再没了嘲讽,全剩了可怜。因为按照前次接电话的结果看,薛向遭灾已成定局,只不过遭遇灾难的级别,已经从台风变作了飓风!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央和省委都不爽了

时间,倒回一个半小时以前;地点,南海紫日阁。

说起这南海紫日阁,原本是明武宗朱厚照跑马射箭之地,清朝康熙帝时,便成了检阅武进士的骑射之地,及至乾隆年间,因着乾隆所谓十全武功,才得彻底重修、兴盛,建国后,受先总理指示,便成为接待重yào

外宾来访之地,此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日。

这天,紫日阁内,鲜花着锦,翠竹欲滴,国务院副z理彭光亚、京城市市委副书记、市长程通一行在此,热情地接见了港岛商会的代表们。

按理说,一群商人是不值得享shòu

紫日阁接待的待遇的,更不配由彭副总理亲自接待,彭副总理应该也没这么清闲!可实jì

问题是,彭副总理不出面已经不行了。

原来,港岛商会本来是应程市长之邀,来京城考察的。众所周知,程市长是名著的挺进派,对招商引资素来极有兴趣。而此次赴京的商会代表团,规格也极高,港岛几大著名家族都有遣人到来,若是这一单子拉成了,那恐怕就是天量资金涌入,该是多大的政绩!

程市长热情如火,原本各项谈判也进行得极为顺利,可到最后关头,一众港商却不肯签约,又开始提税收、土地、财产安全等福利和保障,弄得程市长是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好在市委接待办的同志得力,竟调查出此次港岛商会代表团的一位副团长,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连家都安在京城。这下,程市长彻底来劲儿了,又是托关系,又是拉门子,终于请来了那位据说身家在一众港商之间也是抗鼎人物的柳董事长!

熟料人家柳董事长不仅生得美绝人寰。谈生意的手段也是极其高明,口口声声不忘家乡人、父老情,也同意代为说项。可就是没个准信儿。而后,市委收到柳董事长的一百万港币的捐款后。就再寻不着人了,叫程市长好生着恼。

那柳董事长一去,一众港岛商人似乎变本加厉,越发认为市委给予条件太低,要求特殊待遇。这程市长招商实在心切,更何况,若此次谈判成功。涌进京城的天量资金,几乎能赶上京城年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由不得程市长不挠心。由于许多条件、保证,已经超出了程市长的权限。无奈只得上报国务院主管经济建设的彭副总理。

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召见。彭副总理的气象果然不是程市长可以,会谈一开始,雍容大气的彭副总理便控zhì

住了局面,谈笑自若。热情可亲,会议进行得极为顺畅。一帮港岛商人似乎也为彭副总理的气度所折,原先索要的过份条件,干脆就不提了,眼见着。双方就要达成协议了。

港岛商会此次带队的包团长随从,忽然奔进会场,附包团长耳边低语几句,包团长瞬间变色,竟起身向彭副总理抱拳告辞,包团长这一走,一众代表自然撤了干净,弄得彭副总理和程市长面面相觑。

未几,便有京城市委接待办的人来报,说包团长一众港商正在联系回程飞机,看样子是准bèi

走人了!

哗!

霎时间,程市长就傻眼了,真zhèng

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好在彭副总理冷静睿智,片刻就想通了,问题一定出在那位包团长的的随从身上,而关键就在他和包团长说了什么。

想通此节,彭副总理便发布了命令,要国务院办公厅尽快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国家机器运转开来,要查清这点小事,哪里还有不快的。

消息传来,竟是代表团的一位柳姓副团长在辽东省投资其间,竟遭遇了歹徒绑架割喉,包团长极为愤nù

,港岛商会一致认定大陆投资环境恶劣,连基本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弄清了因由,彭副总理霎时就冷了脸,更有怒不可竭的程市长大骂“胡闹台“之余,又赶紧向彭副总理报gào

柳董事长的情况,不仅介shào

了柳董事长的身份和身家,还将身世和捐赠百万绝现金的事儿也做了简介。

当时,彭副总理就瞪了眼睛,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dào

柳董事长就是盛世中华的当家人,就是三家国宝神器的拥有者,如此人物,竟在大陆遭遇如此厄运,不仅对大陆的招商引资带来灾难性后果,更可怕的是三件国宝回归只怕是无期了……

彭副总理一怒沧海寒,一个电话挂到辽东省委办公厅,点名找省委书记邓永加同志,结果邓书记人不在,白省长代为挨了骂,骂完白省长,彭副总理犹不放心,直接翻出保密电话,一家伙直接挂到了萧山县县委书记卫齐名办公室。

卫齐名的电话刚被留守的县委办副主任常坤接通,到得消息火急火燎赶回的邓书记也拼命地要卫齐名办公室的保密电话,结果,怎么打都占线,怒火中烧的邓书记一把把电话拍飞,喘了几口粗气,就叫秘书要起了俞定中电话。

这才有了何麟和常坤二度奔回常委会会议室,报gào

了邓书记和彭副总理来电之事。

却说尽管卫齐名和俞定中皆弄不清楚为何会惊动了省委一号和国府二号,可均猜想与先前的电话大有关联,而先前的丁专员和张副书记都分明夸赞了俞定中和卫齐名的工作,并做了相应暗示,显然这会儿的来电,一定也是和这次五金厂的冲突有关,要不然小小萧山县哪里有资格惊动省委书记和副总理这种神祗级别的人物。

二人各自怀着揣测,调整着呼吸,组织着语言,飞快地奔回了各自的办公室,几乎同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喂,是彭总理么?您好!我是卫齐名,请指示!”

“尊敬的邓书记,我是俞定中,请您训示!”

二人一般的颤抖着声音,一般地弯了腰,便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般。

而两人没想到的是,预想的谆谆训导未至,而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卫齐名同志,你们萧山县是什么地方,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我看土匪窝子也不如,你是怎么治理的!港岛来的那么重yào

的客人,还是家乡的大慈善家,不远千里的给你们萧山县这个全国有名的破落户搞投资,送帮zhù

,你们是怎样对待人家的,拿刀!割喉!我看你都无法无天了,你闭嘴,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解释,我要你以最大的诚意挽回柳董事长对zf的信任,必须全心全意,认认真真的给人家赔礼道歉,对那些犯罪分子,一个也不准漏网,全部抓起来,等候国办来员处理!马上去办!”

“俞定中,卫齐名呢,卫齐名人呢,你们,你们,你们萧山县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你,你,我不跟你废话了,两点指示,第一,必须保护好港岛客人的安全,从身体上到心理上,都必须让人家满yì

、顺气,第二,你们萧山县的坏分子,马上给老子统统的,全部的捉起来,省委马上下来!”

啪的两声,邓书记和彭副总理同时挂了电话,卫齐名和俞定中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就挨了这九天神雷,差点儿没被轰傻!

这二位实在不知dào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上面的政策,一会儿一变,一会儿说收拾姓薛的,一会儿又说必须保护港岛客人,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再次在过道口见面时,卫齐名和俞定中都发xiàn

了对方脸上,那无论如何也遮掩不掉的晦气。

“卫书记,省委有指示……”

“俞县长,中央命令我们……”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话至此处,二人哪里还不明白收到的电话,是为了同一件事儿,是一件让上级,不,让中央,省委极其恼火的事儿。

二人都想不通到底谁惹着了中央,可眼下,不弄清楚显然是不行的,毕竟中央和省委都说要派员下来,若是到时连罪魁祸首都没控zhì

起来,或者抓错了,这个官儿算是真当到头了。

当下,二人摒弃前嫌,互通有无,皆将各自收到的指示,快速复述了一遍,两厢一印证,立时知dào

问题出在了谁的身上,罪魁祸首正是尤勇尤局长啊!而那重yào

客人,显然就是那位被尤俊劫持的女同志!至于这位飞人公司的小小职员如何成了中央的重yào

客人,二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下去了。

不过,这会儿也没功夫猜了,弄清楚了中央和省里要收拾谁,二人哪里还敢耽搁,齐齐推门,便撞了进去!

“卫书记,俞县长,嘿嘿,中央来指示了吧,我就说嘛,像薛向这种罪大恶极,目无法纪的官员,早该被清除出我们的革mìng

队伍了,嘿嘿……“

尤勇实在是太得yì

了,这回谁都见识到老子尤某人的能量了吧,也不看看老子背后靠的谁,一声令下,别说省里,就是中央也得给三分面子!

卫齐名瞪了尤勇一眼,再不说话,返回座位,招过何文远低语几句,何文远面色急变,满眼怀疑,卫齐名狠狠一瞪眼,何文远再不敢耽搁,立时奔出门去,片刻折回,折回时,身后多了四名纪委工作人员。”卫书记,准bèi

好了!”何文远沉声道。

“抓起来!”

卫齐名一声令下,四名壮汉立时如狼似虎地朝尤勇扑去,眨眼间,就将毫无准bèi

的尤勇铐了个结实!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正位公安局长

眨眼间,乾坤倒转,阴阳逆乱,一众常委宛若看了一幕最不可思议的滑稽戏,他们可是清楚的记得早在十来分钟前,卫书记和俞县长可是难得得摈弃前嫌,意见一致,剑指薛向。怎么忽然间,这二位又掉转剑锋,狠狠朝尤勇刺了过去,尤勇甚至来不及喊疼,就被一剑,不,两剑封侯了!

尤勇就这样被带了出去,就这样和一众常委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次见面。

所有的常委们怔怔地看了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便把视线死死地钉在薛向身上,便是连尤勇何时被带出去的,也无人关心。这会儿,要说薛向背后没人,没有在背后暗自发力,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信的。要是姓薛的不是胸有成竹,怎么敢那么对王澹望,怎么敢在省委张副书记和地区丁专员同时来电之后,面对卫齐名和俞定中的夹攻,还如此悠哉悠哉,宛若没事儿人一般。

这会儿,薛向给众人的感觉,真个是有些高深莫测了,反手间,连省委和中央都被他请动了,这种诡异而强dà

的能量实在让人不敢直视!

一众常委,包括卫齐名和俞定中,俱是心潮起伏,将满腔心思全放在薛向身上。

而薛老三本人却同样是一头雾水,因为他自个儿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发力,对方那势若江河的攻击,就被摆平了!要说薛老三有恃无恐是真的,毕竟他自问正义和证据都在自己这边,对方要斗后台,他薛某人又有何惧。可关键是,这会儿,他薛某人还未来得及惊动自己那一排后台,对方就被撂倒了。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对方是被轰轰烈烈地撂倒地,你看,彭副总理、邓书记都亲自出场了!

这像是自家那些最爱玩袖里乾坤。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后台们的手段么?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忽然,薛老三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毕竟那么多双或凝或瞟或扫的眼神儿太让人难受了。

“咳咳……卫书记,我想问一下,尤勇同志到底犯了什么错误,相信大部分同志和我一样,都很好奇!”

薛向终于挑了个最佳话题,转移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卫齐名瞥了薛向一眼,说道:“是应该向同志们做个交待。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向薛向同志道个歉,先前。偏听偏信了尤勇的话,差点儿就冤枉了好同志!”

卫齐名如此态度,倒不是见风头变了,要去捧薛向的臭脚,而是此前。他为了挺尤勇,压了薛向,这会儿,既然尤勇倒了,那一直和尤勇做不懈斗争的薛向自然是好同志。他卫齐名自然要表这个态。

却说卫齐名道完歉,又道:“逮捕尤勇是中央和省委下的指示,同志们呐,没想到尤勇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他儿子尤俊劫持港岛来的投资商下属员工,拿刀割人家喉咙不说,还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什么和伙伴儿玩耍儿,这种无耻之尤的话,不知dào

尤勇是怎么说出口的!行了,不提这扫兴的事儿了,总之,中央现在正在大力招商引资,咱们萧山县境内出的这档子事儿影响很不好,中央和省里会下来督导组,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做好工作,咱们可是再出不得乱子了!”

卫齐名前半句话,不过是重复廖国友驳斥尤勇时说的那番话,当时,廖国友骂尤勇“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不见他卫书记附和,这会儿,痛打落水狗时,竟然又大模大样摆了出来。

不过这会儿,众人倒没谁有心思品位卫书记的厚黑功力,大部分心神都落到后半句话上,尤其是那句中央和省委要下来督导组,这在萧山县数十年的政治生活中,可是从未有过的呀!

所有人的心思霎时间,都飞到如何接待上去了,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地和省委、中央要员直接接触的机会,谁敢说若是一个接待得力,就不能搭上上层关系,从此飞黄腾达?

满座人大多数心思都被这个惊人的消息所吸引,独独薛老三一腔心思全飞到柳莺儿那儿去了。

你道怎的?原来这会儿薛老三才融汇因果,贯通原由,明白了整场事件的前因后果,尤其是弄清楚了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翻盘的,原来全是自己给小妮子下安眠药时那个电话的缘故啊!

这会儿,薛向全想起了,从卫齐名一说破坏中央招商引资,他便想到了从小妮子口中听来的“京城市委正在和港商代表团谈判”,也明白了小妮子接电话时,为什么忽然转过头来,问的那句“薛向,你这次是不是麻烦大了”,更知dào

了接完电话,小妮子喝掉明知是加了料的白水,盖上被子,还拍拍自己手掌说了句“你去吧,没事儿的!”

“原来这都是莺儿替我做的呀!”

想明白原由后,薛向心中满满的全是感动!

都说人生得一知己,斯世当以同怀是之!更何况,自己得到的还是一位红颜知己,真该感谢上天,垂怜眷顾!

“同志们,既然没事儿了,我看就散会吧,大家抓紧处理自己部门的琐事,一定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到接待工作上来……”

今天,可以说是卫齐名生平最刺激的一天,这个常委会也开得邪乎异常,连省委书记和副总理都惊动了,他实在不敢想象再开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干脆还是果duàn

闪人为妙。

哪知dào

就在卫齐名叫停会议之际,薛老三又插话了:“卫书记,现在散会怕是不妥吧,还有重yào

的事儿没处理了,就算五金厂的案子由省里或者中央接手,可尤局长这一去,公安局就群龙无首了呀,而现下咱们县又是接待工作第一,这接待工作最重安全,公安局没有强力人物领导,我怕会出大乱子,我推荐廖书记兼任公安局长一职!”

谁也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薛向竟还有争权夺利之心,这得长一颗多大的心啊!

卫齐名微愕,便道:“对薛向同志的提议,大家有什么意见?”

这会儿,薛向风头正盛,卫齐名实在不愿正面硬撼,但是公安局长一职,实在太过重yào

,几乎超上一名非重量级常委的份量,是以,即便是如此失利关头,卫齐名依旧不愿放手,用上了老套路——提意见而非问看法,指望战友们配合。

熟料不待郑冲、齐楚等人表态,俞定中先发言了,“我看薛向同志的意见很及时,国友同志原本就是公安系统出身,兼任局长合情合理!”

俞定中脸上带笑,温和地看看薛向,再瞅瞅廖国友,好似先前翻脸无情的压根儿没他一样。说实话,俞定中这会儿是真的畏惧了,他本是个官僚,而且是个没底线的官僚,薛向展现的实力,让他打骨子里畏惧,这会儿,示好,便成了他这种欺软怕硬之辈,最本能的反应了。

俞定中发言毕,铁通紧接着就表示了支持,而后卫清风、卫兰,也出言赞成,稍后,王建也点头同意,除去廖国友本人,这会儿的赞成票,也已经达到了六票!

齐楚正待发言,卫齐名摆手,笑笑:“既然同志们都看好国友同志,我也没理由不看好嘛,就让国友同志接任!”

卫齐名一锤定音,齐楚却是尴尬万分,因为他方才准bèi

发言,压根儿就不是打算反对,而是也要投上赞成的一票,毕竟现下,谁都看出来,姓薛的势大难挡,方才他齐某人又和尤勇沆瀣一气,这会儿不抓住机会送点人情,缓和关系,难不成等着人家将自己往死里踩么?

谁知dào

就这点小小机会,卫齐名也不给他!略略转念,齐楚便想通了,卫齐名非是怕自己反对,而是怕自己赞成啊,自己这一赞成,就有七票了,他卫书记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是以,这第七票非得卫书记来投不可。

齐楚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因为卫齐名哪里是不想给齐楚这个做人情的机会,而是压根儿就已经放qì

了他齐某人,因为卫齐名知dào

能让彭副总理震怒的事儿,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公安局长就能平息的。

事情果然一如卫齐名所料想的那样,常委会散去的第二天,中央和省委的两套调查和督导班子就下来了。

本来事情的来来往往,犄角旮旯,已经叫薛向和廖国友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即便是尤勇先抓了洪剑波,那些口供录音,也并未完全搜走,廖国友不知dào

复制了多少盘呢。

那几盘录音带和小马本人,往督导组一交,整个案子,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中央和省委的人也懒得在萧山县这穷乡僻壤之地多待,因着案件清晰明白,一行领导的主要任务,竟成了安抚柳董事长这位大老板,随行还带来了京城红旗军医院的王牌护士长,以及两位京大的心理学专家。

短短两日时间,督导组便原路折返,因着柳董事长身份太过紧要,中央督导组得了彭副总理严令,务必安全带回,是以,小妮子便被裹挟而归,竟和薛向连个私下道别的机会也无,只在人群中怔怔看了好久,看到薛向都不由自主转过脸去,小妮子才依依不舍上车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自行车与步行街

督导组去后的第三天,五金厂事件和4.30持刀劫持案的结论下来了,以孔亮为首的五名五金厂前领导被以谋杀罪逮捕;以孔上海为首的五名五金厂的前公子哥们被判为协助谋杀罪,被萧山县公安局收押;尤俊罪大恶极,以故yì

杀人罪、抢劫罪,两罪并罚,判处死刑;尤勇以贪污、渎职、包庇等罪名,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而和结论一起下来的,还有花原地区组织部、纪委、检察院的干部。因为涉案级别较高,且惊动了中央,当天,尤氏父子就被花原地区下来的纪委和检察院的干部带走了。

而萧山县委纪委书记齐楚,则收获了花原地区组织部的一张调令,调往邻县锦山县担任政协副主席!接到调令的当天下午,齐楚便奔赴锦山县而去,连尚在萧山县委的家门都未踏进一步!

……

督导组来去的是是非非,薛向压根儿就没掺和,除了被调查组叫去谈过一次话,薛向便自动在县委消失了。

他可没功夫去捧臭脚,拍马屁,因为他身上可是背着一身担子和债务,就拿眼下的五金厂来说吧,坏分子虽清除了,可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也只有他薛某人动手收拾。

薛向是五月八日那天接任的建德五金厂厂长的,说起来,薛向接任厂长虽然离奇,却是一点波澜也未起,县委没有谁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得罪势头正猛的薛县长,五金厂全厂上下视薛向为大救星,飞人公司留守的安副经理更是得到过柳董事长的提醒,不管厂子是亏是赚,只要他全力配合薛县长工作。是以,薛向这番自告奋勇。简直有点儿众望所归的意思。

却说薛向兼任五金厂厂长,立时就挥舞起了改革的大棒,全厂上下。除了党委这个机构没有被他撤除以外,几乎所有的部门都被他裁撤一空。只在厂党委下边,也就是他薛厂长麾下设立了一个所谓的厂长办公室。此办公室又分三个部门,生产处、后勤保障处、财务处,除此以外,全厂上下,就再没别的单位了。

当然,改革从来就是阻力重重的。尤其是编织改革,裁撤部门,那绝对是拿刀子往人身上割肉。若是换个人来干,五金厂的这帮小官僚们非闹翻了天不可。可薛向身份太过特殊,以恩人和领导的双重身份登场,威望高得都没了边儿。是以,一场机构改革风暴便在大部分人理解,少部分人抱怨。极少部分怀恨在心,坐等薛向失败的总体群众心态下,完成了。

改革完臃肿的官僚机构,薛向便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扑在生产线架设上,缺什么补什么。要什么找什么,在他薛县长的强势领导下,一条生产线,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架设成功。

而后便是紧张的学习培训,外加试生产阶段,以飞人公司的熟练技师和工程师为引导,薛向以厂长之尊亲自下车间,检查工人们的学习培训工作,几乎早中晚,不出车间,真真是做到了守岗如床,爱厂似家。

薛向以身作则,全厂上下,自然干劲高涨,毕竟谁都知dào

这个厂子能保住,已经极是不易,若是这回再不好好干,厂子要是再黄了,可真就算逼到了死路,因为谁都知dào

这会儿的厂子已经是公私合营,自己虽是工人身份,吃得已经有一半是资本家的饭了。资本家谁不知dào

,那是剥削成性的,真惹毛了资本家,他还能给自己好果子?

正是这种半惊半怕的心态,工人们几乎被激发了全部的潜能,培训班更是早中晚,三班倒的开设,学习速度自然飞快。其实,自行车生产原本就不是什么高精密度的工程,需yào

工人们操作的无非是部分手工配件,五金厂的工人们原本就是干的这个行当,现下只不过是换了条生产线,熟悉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六月三日,经过了半拉月的学习,培训,五金厂的第一批熟练工人终于诞生了,三日下午,五金厂生产车间内,焊弧飞溅,锻锤轰鸣,巨大的生产车间,宛若活动的史前怪兽,各式机器飞速运转,生产线上,一排排工人严肃而又紧张地活动着手中的工具。

三点十分的时候,第一辆,第二辆……整整五十辆自行车下线了!

呼!

不知谁最先欢呼出声,眨眼间,欢呼省,呐喊声,便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帽子,衣服,成片片,成片片地飞上了天,又来两个人,突然,架起正含笑鼓掌的薛向,少顷,所有的人便冲着薛向而来,把这位年轻轻的薛县长架得老高老高。

车间的门开了,门外人头无数,小两千在厂职工家属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了方阵,屋内的呐喊声,欢呼声,已经明白无误的传递给了他们信息——工厂又活了!

啪啪,有人开始鼓掌!

啪啪啪……

霎时间,掌声响成暴雨!

无数人望着薛向,薛向也望着无数人,眼眶里渐渐起了水汽,经久不散!

……

六月的东北,虽然没有大热,可满大街也开始了衬衣、单褂,红白黄绿的,甚是爽眼。

一九八零年,可以说是改革开放以后,尤其纪念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共和国终于有了第一个个体户,温市的章华妹,一个做钮扣生意的小姑娘!

其实,去年的时候,各样式的小摊儿,已经在各个城市次第出现,只不过章华妹第一个在温市领了工商局的营业许可证,也就是第10101号,共和国第一张私营企业的营业许可证。

而这会儿的萧山县城,同样也生动了许多,炸油条的,捏面人儿的,摆针线摊儿的,林林总总,虽不说挤满了大街,可同样也遍地都是,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会做,也愿意做生意了。

俞定中徜徉在街头,看着满街的喧嚣,心中竟也莫名奇妙的生出京大高材生就是不一般的感叹来,因为这处街市,正是薛向力主下,才辟出的,常委会上倒是没发生如何争论,反正也就巴掌大一溜儿地,姓薛的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去。

起风暴的,却是县长办公会,原本俞定中对这种无所谓的小事,是懒得挂怀的,可偏偏是姓薛的提出的主意,那他就要极力反对,无他,因为姓薛的实在是太可恨了,不仅耍手段,拉走了自己的铁杆儿,更过份的那小子竟然狐假虎威,借着港岛商人的势,趁乱替廖国友夺到了梦寐以求的公安局长之位,从此之后,姓廖的自然对姓薛的死心塌地,无可挽回。

可最令俞定中生气的是,他原本以为县长办公会上可以给姓薛的一个狠狠的教xùn

,毕竟他这个县长在县长办公会上威权无比,二把手王维因为五金厂的事儿,也至今对姓薛的心怀咯应,其他的几位副县长都是水里的游鱼,滑不留手,自不可能替姓薛的火中取栗。

可谁也没想到,他俞某人刚刚气势汹汹地批驳了姓薛的要求开辟所谓“步行街”的要求,立时便成了群情激奋之势,所有的副县长,包括王维都一边倒地支持薛向,批驳他俞某人,真个是差点儿没给俞某人气出个好歹来。

众口一词,俞定中也是独立难支,决议就此通过,会后,俞定中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何麟给出了提醒,要他来步行街一行,这不,俞定中就来了,一来,不仅发xiàn

了如火如荼的热闹外,还发xiàn

了,两边街口设置的投币箱,箱子是透明玻璃制作,隐约可见里面已然塞满了钱币,林林总总,有分有毛,甚至还有成块的。

俞定中不去细数,大约也能估算出,那两箱所得得有多少,因为玻璃箱边,竖起一个红色纸牌,上书四个楷体大字:利十抽一!

很好理解,也就是说卖得十块钱,得缴一块钱

,若是放在后世,大概就是商业税,而且比之后世那动辄占商品价值一半还多的税费,这十抽一的税,已经是极度低廉的了!

很显然,又是姓薛的搞出的主意,美其名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还不是为防猾吏!

一条约摸上千米的步行街,摆了大约有两百多个谈子,或卖鸡或卖蛋,或卖自制农具,或卖山奇野珍,一路行来,就没一个摊子的总价值低于十元的,也就是说每个摊子,若能售罄,见天就得交上一元以上,更不提还有出售山珍野味的,那自由量价权就更大了,比卖给供销社获利要多得多,那姓薛的收的自然也多得多!

一路行完,俞定中明白了,明白了自家败在何处了,姓薛的做事从来都是未雨绸缪,滴水不漏,想必准bèi

开会前,诸位副县长们已经被他走通了,走通那帮副县长用的玩意儿,想必正在街口的两个箱子装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诱之,自然百试百灵,更何况这帮副县长谁手下分管的工作不是苦哈哈一个,哪处都缺钱,姓薛的能给,他们自然乐得收!

而开会只不过是要个程序罢了,可怜自己做了橡皮图章而不自知,还浪费口舌当了一把小丑!

想通了全部关节,俞定中自怨之余,却真的是第一次对薛向生出了佩服之感!

可佩服归佩服,可不代表他俞某人要对自己的这个不听话的下属俯首称臣,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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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书记和县长的一笔交易

从步行街闲逛一圈后,俞定中便失去了游逛下去的兴趣,他折回县委办公室,在紧挨着大门的沙发上靠了,暖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平静而祥和,可谁又知dào

这位俞县长此刻正满心思的怨念和愤恨呢。

“县长,用茶。”

一边办公桌上正整理着文案的何麟自然发xiàn

了自家领导的不对劲儿,赶紧捧上一杯香茗,当然,献上一杯香茗,不是为了给领导解渴,亦不是为了替领导宽心,只不过是寻个合适的机会,靠近领导,摸清领导到底在为什么烦心。

知悉领导的心绪,对一位贴身秘书来说,不是顶顶重yào

的么?

俞定中抬眼扫了一下何麟,捧起茶杯,浅嗫了一口:“何麟啊,水用老了吧,滋味儿不对!”

俞定中可不似薛向,乃是真zhèng

的茶道高手,浅浅一口,便辨出滋味儿来。

何麟欠了欠身子,比出个大拇指:”您的舌头真是绝了,这茶是我新换的,也是碧螺春,不过是卫书记着何大秘送来的,年份和您喝的要久半年,不过,茶叶的模样、香气都一样,两样茶摆我面前,我都分辨不出来,您只用舌头一点,就品出了异样,真是深得茶中三味啊!”

“卫书记?”俞定中自动过滤了何麟的吹拍之词,一声吟哦,眼睛渐渐亮了。

“何麟,把我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装上二两,嗯,用个好些的茶筒,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不能让人说闲话。”俞定中乐呵呵地道。

何麟不知dào

这二位针尖对麦芒的对手,是怎么了,忽然亲亲我我。你谦我让起来。起先,他故yì

上卫齐名送的茶,目的就是为了从俞定中那儿听出消息。可这会儿,俞定中的反应。让他越来越糊涂,脑子里忽然蹦出个著名的历史名词“宁汉合流”来!

……

咚咚咚,

三声轻响,俞定中提溜了一个碧绿如玉的茶筒,笑眯眯地站在卫齐名办公室门前。

打开的大门,阳光直射而入,映在俞定中脸上。笑容似乎越发地热烈了。

“县长来啦,文远,赶紧上茶!”

俯身案头的卫齐名却是先发xiàn

了俞定中,立时从椅子上走了过来。”书记。忙着呐,哈哈,今日受了书记的好茶,心下欢喜,才知dào

书记原来也是茶道中人。恰好我这儿有些珍藏的茶叶,不敢专美,请书记也赏鉴一二。”俞定中接住卫齐名先身来的大手,热情的摇晃,一番言辞。宛若山中访茶友,古意盎然。

卫齐名笑着接过俞定中递来的茶筒,拧开一嗅,笑道:“大红袍啊,咦,不对,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怕不是藏了有些年头了吧,这回可是生受县长的了。”

“书记果然是同道中人啊!”这番夸赞,绝非吹捧之词,俞定中也没想到卫齐名真个是懂茶之人,“都说宝剑赠英雄,这武夷山大红袍赠给书记,可真是相得益彰啊!”

对峙多年的两个家伙,眨眼间,因为一筒茶,便成了老友一般,欢声笑语,谈笑风声,看得何文远心中发冷。

此先,这位何大秘自以为政治不过如此,各种阴私旮旯,手段谋略,这些年也尽见了,算是登堂入室了。可今日见了这二位的功力,才知dào

自个儿真是差得远了!人家两位相攻相伐几千天,眨眼间,就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一起饮茶,谈笑,这种心理素质,这种厚黑学功力,实在是难以言表了!

震惊归震惊,何文远却没忘了自个儿的本分,端茶递水,伺候的殷勤至极,可所有的注意力,却依旧停留在二人的对话上,听着听着,何文远终于听出些门道来了。

原来这二位竟是为了齐楚被调离后的那个纪委书记的位子,不,准确的说是两个位子,因为取代齐楚这个位子的必然从常委会里选,而那位成为新纪委书记后,同样又空了一位出来。

“政治人物之间,果然就没有真zhèng

的闲情逸致,同道论友,便是喝茶也得喝出些花花来!”何文远心中感叹,注意力却是越发集中了。

因为这会儿,他已经猜到卫书记叫自己给俞县长送去茶叶,不过是递出一根橄榄枝,而重yào

的不是卫书记递出了橄榄枝,而是卫书记为何递出这根橄榄枝,直到这会儿俞县长来访,谈论起常委会的安排,何文远才算弄清楚了答案!

弄清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答案——执掌萧山、说一不二的卫书记竟隐隐有了控zhì

不住常委会的态势,居然还需yào

向俞县长妥协,来寻求帮zhù



这在何文远看来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可这无法想象的年头,仅仅在脑海里一闪,便自逝去。因为,很快何文远便想通了为什么,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上近十岁的薛向薛县长!自从他入驻常委会后,常委会几乎就再也成不了从前的那种走过场的会议,倒是名副其实的成了萧山县的最高决策层,民主集中之地。

细细一算,齐书记离去后,卫书记的铁杆还剩下郑书记、宋部长、张主任寥寥三位,表面上看,实力未有大损,其实不然,因为曾经的中间派似乎一夜之间全部有了自己的针线。

最大的变数便是清风书记,这位几乎不怎么表态的老书记,现在在常委会上似乎也活跃起来了。更有铁杆无政见的铁部长、卫部长,也紧紧贴住了那位薛县长,再算上今次受那位薛县长之惠,一举拿下公安局长的廖书记。

不过说到这廖书记拿下公安局长之位,自己想起来,都替卫书记生气,也难怪事后,弄清楚原由后,卫书记会一连砸了十二个水杯。都怪那位薛县长竟然玩儿了出狐假虎威,仗着京城人身份,和京大毕业,演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害得卫书记都以为那彭副总理、邓书记都是那位薛县长请下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萧山县竟然会来了一位那么有面子的港商,竟然直接搬动了最高层,怪赖怪去,最该怪的就是尤勇,养儿不教,活该把到手的胜利送走不说,还得赔上一辈子!

更可恨的是,港商搬到了最高层,姓薛的借此表演,卫书记和所有的常委都被薛向那惊天背景吓破了胆儿,让那小子抓住机会,一举将廖国友送上了位,可恨!

如此一来,不知不觉,那位薛县长手中已然握有四票了,竟然跟卫齐名手中的票数齐平,较之常委会副班长、隐隐只有王副书记力挺的俞县长还多上了两票。

再加上力挺薛向,甚是不惜耍花招,逼迫卫齐名召开常委会的清风书记,薛向几乎稳稳已经拿下五票。若是姓薛的再解除最大的变数,安抚好那位气量狭小,却是见利开眼的王县长,常委会上的票数已然被他得去了一半。这是一个副县长该有的本领么?怕是副书记也不过如此吧!

如此多事之秋,也难怪卫书记和俞县长会摈弃前嫌,相逢一笑啊!

却说何文远心念电转,神飞天外,却始终没忘了留神二人的谈话。

一会儿功夫,两位大佬,抛去成见,更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已然谈到了最关键的所在——利之谁属!

但听俞定中笑道:“齐楚同志走得未免太急了些啊,都是老同志,老朋友了,连个送别的机会也不留下,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卫齐名道:“老齐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dào

,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既然上级组织给安排了新岗位,他这急脾气,自然一刻也等不了啊!”

俞定中道:“是啊,齐书记为人磊落,坦荡光明,可惜了啊,不能和他继xù

共事,不只是我的损失,也是咱们萧山县全体人民的巨大损失啊!”

俞定中一咏三叹,便连何文远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貌似当初,就是齐楚这霹雳火和你俞县长呛起来的时候最多吧,他走了,你心里怕是敲锣打鼓还来不及,又哪里来的损失和不舍。

卫齐名面皮一抽,勉强笑了笑,说实话,他心中也十分不耐俞定中这种惺惺作态的形状,心下喟叹,此人便是道一声官僚,对之,也算是褒义词了!

俞定中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番话说得太假了,笑笑,便直入正题,恰好以此掩饰尴尬,“齐书记调离,不知卫书记心中可有合适的接任人选。”

俞定中此问是有原由的,原本这种副处级干部的任命是由地委组织部管辖,但是为配合县委,尤其是县委书记的工作,通常如果无须外调,则有县委推荐接替人选,当然这县委指的是县委常委,而非县委县委书记。而萧山县眼下的情况确实如此,齐楚调任的当天,花原地委组织部便要求萧山县委尽快推荐接任人选!

卫齐名眼皮微抬:“是个麻烦事儿,我这儿还真没什么合适的主意,县长应该有些主意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幕后黑手

俞定中摆摆手,笑道:“你是班长,班子里的人事,你说了算,我怎么敢乱出主意。”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既然县长有想法,说说也好嘛。”卫齐名真是恶心透了,这俞定中做什么事,都要一摇三请,腻味得狠,若是真不让他说了,姓俞的保管心中又得生出不痛快。

俞定中拿足了份儿,心下满yì

了,笑道:“既然班长让我说,我就说说,说得对与不对,权当玩笑,我是这么看的,纪委书记一职,位高权重,在县委排名仅此于几位副书记,如果非要从县里诸多俊杰中挑选,我看不说是各乡镇的书记、镇长不合适,便是县里的一干副县长也难以胜任,因为纪委书记一职,除了要过硬的能力外,资历、威望也是顶顶重yào

的,因此,我看还是从现任常委中,择优而选吧!”

“县长分析得有道理啊!”

赞叹一声,卫齐名捧起茶杯,大口喝茶,说实话,他方才称赞俞定中的话,也非是出自本心,在他看来,俞定中又说了废话,纪委书记,县委六号大佬,执掌党鞭,显赫已极,岂能是从班子外挑选的,这种跨度极大的任命,是最难服众的,说不得就得闹出乱子。

不过腹诽归腹诽,卫齐名相信俞定中绝对后面还藏着话,要不然这位今天来是干嘛呢?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更何况他俞某人!

“县长就别绕圈子啦,有想法就说嘛,我这儿可算是迷糊了,全靠你指点迷津了,你说说咱们班子里谁能胜任啊?”

俞定中道:“不是书记迷糊了,是书记大公无私,不好自荐罢了。咱们班子里,除去五位副书记,也就剩下七位同志待选。王维同志和薛向同志,是我们县府的顶梁柱。自然不可能拆给你们县委,而铁部长年纪大了,精力未免不足,所以也不合适,国友同志方坐稳公安局长一职,显然也不可能调任,而卫兰同志执掌的组织部。同样重yào

至极,且干得极为出色,想来地委也绝对不会允许这员组织系统的干将跳槽的,那就只剩下宋运通同志和张道中同志了。这两位同志,论能力,论资历都旗鼓相当,倒是不好取舍,我也只能分析到这儿了。剩下的,全看书记您定夺了!”

俞定中开始发言的时候,何文远肚子里就笑翻了,可听着听着,心里再无半分好笑。反而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位俞县长真zhèng

是厉害啊,一席话的水平居然高到了这种程度,人家一番话看似在分析班子成员谁接任齐楚位置合适,可句句都是在为卫书记扫清障碍,临到卫书记麾下两人时,人家就来个能力,资历相当,不好裁量,你卫书记自己定夺。

说了许多,一言蔽之,这次那个位子,我是决意挺你麾下的那两人了啊,至于你卫齐名要选谁,那是你事儿,反正我无条件赞成!

高,实在是高!

卫齐名也不由得多看了俞定中好几眼,心下道,便是官僚,也是个混成了精的官僚!

“嗯,县长分析得很详细,也很有道理,不过在宋部长和张主任中间,我认为还是张主任更能胜任,毕竟宋部长的武装部工作也很重yào

嘛!”

自打齐楚接到调令的那天,他就开始盘算这个位子,公安局已然不在掌握,纪委这根党鞭,无论如何,卫齐名也是不打算放手了的,是以,这会儿俞定中递了橄榄枝,他索性就大大方方接受了!

至于选张道中,不择宋运通,卫齐名几乎能列出一火车皮的理由,索性就不解释了!

俞定中一拍大腿,道:“嗯,道中同志严肃谨慎,确实是纪委书记的不二人选,书记好眼力,不过,道中同志接任纪委书记后,县委办的工作谁主持啊,县委办事关整个县委的运行,可不能群龙无首啊!”

卫齐名知dào

俞定中开始提条件,要回报了。说心里话,卫齐名是真不想把县委办主任的位子让出来,毕竟县委办主任无异于自己的大管家,他卫书记一举一动,出行回归,皆在县委办主任掌握之中,这个位子,不放个放心人,怕是连觉也睡不好!

可是眼下,俞定中显然是要定了这个位子,不给是不行的,否则,别看这老家伙这会儿说得好听,只宋部长和张主任合适,若是不让他如愿,保准到时常委会上,这家伙立马就能变了强调。

没办法,眼下姓薛的气象渐成,还是先稳固大局为重,一个县委办主任的位子,显然敌不过纪委书记,切不可因小失大。

一念至此,卫齐名道:“县委办,我一时还真不怎么熟悉,都是道中在打理,若是县长熟悉,那还是麻烦县长给举荐一个!”

俞定中脸上笑容大炽,心道,要是你老卫从前都这般上道,何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我看就老田吧,老田虽然平时的主要工作都在县府,可还挂着县委办副主任的牌子,对那边工作也熟悉,书记你看如何?”

老田,便是县府办主任田伯光,俞定中的大管家。说实话,俞定中虽然对卫齐名的让步高兴,心中对县委办主任这个位子,也不十分谐心。在他看来,田伯光进了县委办,也算是被卫齐名的人看死了,除了常委会上有一票外,几乎再难有什么作为,反不如宋运通接纪委书记后,腾出来的那个武装部长的位子有力,毕竟,至少是强力机关,有上百人枪,用好了,不逊一个公安局长!

可,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俞定中不谐心,也只得认了!

“伯光踏实肯干,人也勤奋,不错不错,县长慧眼识人呐!”

卫齐名一句评语,结束了这场交yì



回程的路上,俞定中心情好了很多,嘴里还哼着革mìng

小调,一路上冲他打招呼的工作人员们,竟然也难得地得到了俞县长的笑脸和回应。

俞定中到办公室的时候,何麟正在接电话,天也不热,何麟穿得也甚是单薄,可俞定中一眼就能瞧见何麟额头上那密如细鳞的汗粒,直觉告sù

他,电话那边的那个人一定很不简单。

俞定中的直觉这回却是灵验了,何麟一见他进门,便赶紧把电话交接了过去,交接之时,还握住话筒,小声道:“省公安厅,贺厅长!”

哗!

俞定中一个滑步,抢过了电话:“我是俞定中,贺厅长有什么指示!”

俞定中声音沉稳,略带三分恭敬,其实,他心里对这个电话是很惶恐的,因为他知dào

这个电话一接,必然惹上是非。因为他很清楚尤勇背后戳着的就是这位贺厅长,在现如今尤勇遭厄的情况下,贺遂来这个电话,想象空间,实在就太狭窄了。

俞定中脑子跳出的第一反应便是:“这贺厅长要找姓薛的报仇,拉老子当打手来了!”

电话那边的贺厅长很是客气,笑着拉了会儿家常,道了会儿仰慕,便盛情邀请俞定中造访省城,他贺某人十分想结识俞县长这位朋友!

俞定中小心地应付着,恭敬而有礼,这种重量级省厅高官,一只脚不只是埋进了副部级,而是一只脚几乎已经跨进了省委常委的行列。因为这位贺厅长不单挂着省公安厅厅长的招牌,同时还兼着政法委第一副书记,再上半步,便是省委政法委书记,这个威权赫赫的职位,而据俞定中所知,辽东省的公安厅厅长除了调往外地高升的,几乎都成功接任了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一职!

是以,贺遂,他俞某人得罪不起,即使明知dào

贺遂有可能在把自己往坑里引,俞定中还是不敢直言拒绝,反而用略带欣喜和兴奋的语气,爽快地答yīng

了贺遂的邀请!

……

这是一间设在整个辽东省省会辽阳市,最高楼省委招待所的最豪华的房间。

宽大的灰熊皮沙发,华丽的水晶吊灯,古老而神mì

的波斯手工地毯,等等等等,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个房间的尊贵与奢华。

这会儿,紧靠着落地窗户摆放的熊皮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个二十四五年纪,面目硬挺,衣冠楚楚,最难得的是此人似乎天生一股贵气,远远望去,便叫人不由自主心折。

而右边那人四十五六年纪,中等身材,圆脸尖鼻,整个人松松一座,雄浑气势,便扑面而来,一眼望去,便知是位高权重之辈。

“公子,说好了,他三天后道。”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电话,面目依然整肃,可惊人的威势,在他对面的年轻人跟前,却散发不出半点儿。

贵公子嘴角上挑:“老贺,用得着废话么,你堂堂大厅长请一个芝麻大点儿的县长,还有请不着的么?”

中年人尴尬笑笑,道:“公子可别小看这些基层干部,个个都是快修成了精,如果我没猜错,那位俞县长心底应该是极不愿赴约,但还是一口应承下了,这就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党内英俊

贵公子摆摆手:“人物不人物的,注定和我没什么交集,除非他能帮我收拾了姓薛的,我就真当他是个人物,保他一个副部的前程!”

贵公子口气惊人,中年人却丝毫不觉吃惊,在他看来,这位公子是绝对有实力,有资格说这个话的。

“既然如此,公子您怎么不选卫齐名呢,我相信有这个保证,他也会奋不顾身地,据我所知,这位卫书记在萧山县可比那位俞县长好使得多!”

贵公子笑道:“老贺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位卫书记看起来,更容易对付姓薛的,可是他太显眼,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县之尊,上级组织盯他肯定比那位俞县长紧得多,能用的手段自然也就少得多,而那位俞县长不同,在公,他正好压着姓薛的,可谓是姓薛的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要作弄姓薛的既方面而又不显眼,在私,这位俞县长我可是仔细留意过,应该是个只要目的,不要原则的人,这样的人正合我意,一般人还真玩儿不过这姓薛的。”

中年人怔怔地望着贵公子,骨子里忽然冒出一股寒气,这位真憋下心思整人,谁能真得受得了哇!

一念至此,中年人忽道:“公子,尤勇那小子怎么办?”

此问一出,这对话二人的身份不言自明。贵公子正是四九城大名鼎鼎的吴公子,而中年人则是那位尤勇的靠山辽东省公安厅厅长贺遂!

却说贺遂这话看似问得简单,却是极有门道,一者,他十分好奇那位薛副县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这位天潢贵胄般的吴公子如此煞费苦心,因着不好明问,只有拿尤勇的事儿引逗。二者,他想看看这位吴公子到底是什么心性,若是天性凉薄。对尤勇不闻不问,他贺某人也犯不着不要命地往里淌了。

吴公子虽未必有什么官场上勾心斗角的手段。却极是聪明,贺遂话一出口,虽未完全摸透这两层意思,却是知dào

这会儿即便是再有天大的脾气,也得安抚了,“实事求是地说,尤勇办事极为不利。就是莽夫一个,更过分的是,这家伙居然瞒着你我,冲姓薛的放枪。你知不知dào

,若是真把姓薛的打死了……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罢了。不管怎么不得力,也算是为我吴公子遭了难,我绝不会放手不管,他那儿子肯定是没法保住了,不过尤勇的牢狱之灾。我尽量缓解,即便是进去了,我也保证他过得舒服,待个几年,就出来,我照样还他一身富贵,反正他又没老,儿子什么时候都能再要,你说呢,贺厅长!”

要说吴公子当初听到尤勇竟然枪击薛向,真是吓极了,恨极了!若是真让尤勇一枪把姓薛的干没了,他吴某人定然也完蛋了。别看他吴某人现在整薛向整得痛快,可那都是躲在暗处阴人,无论如何也上不得台面。先不说若是姓薛的知dào

了,肯定又得大闹一通,即便他吴某人能躲,可摆上了台面,两家人就十分不好kàn

了。

而尤勇的行为,差不多就是非把事儿往台面上摆。若是姓薛的真完蛋了,薛家人岂会善罢甘休,肯定往死了挖,一准儿得挖出他吴某人。到时,恐怕就是他那宛若天神爷爷也保不住他吴某人。因为他吴公子实在是太清楚这位薛县长的份量了,即便抛开姓薛的显赫家世,光是他在党内,尤其是在党内元老们心中的份量都不轻的。

全因着老首长的关系,再加上姓薛的这些年,不管是靠山屯,还是京大,不管是实践,还是理论,不论褒贬,都给了党内元老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几乎就当作党内英俊在培养,便是吴老也赞誉颇多,笑侃为“薛家千里驹’。更有传闻一号首长也极是看中姓薛的,姓薛的几次调动,钻山沟,都是一号首长的手笔。如此人物,吴公子愤恨之余,自然知dào

他的份量。

若不是两人结怨太深,无可化解,吴公子担心数十年后,姓薛的记恨前仇,自己到时恐无还手之力,才决定使出手段,消灭威胁于萌芽。

原本这种事,他吴公子是做得小心了又小心,生怕人知dào

,便是眼前的这位贺厅长也不得细闻,可偏偏尤勇就敢蛮干,那是在冲姓薛的开枪么,那简直就是抱了机枪在冲他吴某人扫射啊!

“是是是,尤勇纯是咎由自取,您能尽善尽终地对他,已经是极不易的了!”

吴公子一句“贺厅长”,贺遂哪里还不知dào

这位大爷心里不痛快了,赶紧倒转了话把儿,至于到嘴的问薛向是何许人也的话,也彻底吞进了嗓子眼儿,只能记在心里,有机会再慢慢打听!

吴公子摆摆手,道:“老贺啊,行了,我知dào

你什么意思,咱们不防摊开了说,首先了,我这个人是最讲义气的,你为我操心受累,我决计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不会让你没个好下场。还有那薛向的底细,我劝你甭打听,你不知dào

比知dào

好,知dào

多了,对你也没好处,我可以给你上个保险锁,那就是绝不会让你脏了手的,现下可放心了!”

吴公子虽无入仕经验,却家学渊源,深知御人之道,贺遂摆明了心有余虑,他若是不尽早清楚,以后余虑越来越大,可就不好再使唤了。反正他也确实没打算让贺遂亲自上手,毕竟若是贺遂都动了,那基本上就等于亮牌了。他需yào

的只是贺遂的招牌,因为在辽东,他吴公子乃至吴家人的名声,恐怕都没贺厅长的名声好使!

见吴公子如此表态,贺遂一颗心算是落了肚,继而,又想自己方才作势,是不是大**份,让吴公子看轻了,这可不好,吴家人可是棵大树,还指望抱死,抱紧了呢。

一时间,贺厅长心绪万端,杂乱如麻!

…………

车长两米,高约米五,状如伏龙,全身精钢锻造,外敷墨金漆,车座乃是鲨鱼皮打磨而成,

前后两个车轮,更是从港岛空运过来的,用南洋魔胶,一种极其耐磨的天然树胶所制。

这辆自行车,是全厂特意给薛向定制的,强悍霸道异常,小妮子听了飞人公司留守人员的汇报后,特别下了指示,让飞人公司的技师全力配合,更是用专机空运了两个车轮来此。

这会儿,薛向骑着这辆特制的自行车,威风凛凛地穿行在萧山县城内。说实话,他对这种全靠人力的自行车十分不感冒,若是早知dào

小妮子有这个折腾劲儿,干脆让他去京城,把自己的“哈雷”空运过来,岂不是更爽快。

不过腹诽归腹诽,薛向对这个全身漆黑如墨的庞大自行车还是极满yì

的,尤其是屁股下的那个用鲨鱼皮磨制的座位,让他经常不自主地就回到了开着哈雷,穿行四九城的光辉岁月。

自行车驶出了县委大院,又行百余米,水泥路便化作了石子路,薛老三犹不减速,一手提溜了食盒,一手扶着车马,双脚用力,蹬得飞快,石子路坑洼,可偏生车身发不出一丝响动,行驶得又快又稳。

东行二里余,便来到一户篱笆小院,院前一泓弯月状的碧水,岸边垂柳依依,无风自动,小院竹篱,茅屋草顶,时分正午,金阳掩映着炊烟,浮光闪跃,袅袅幻形,这座农家小院仿佛化作一幅光与影的油画,优美神mì



叮铃铃,叮铃铃,

“若真,若真,接菜喽……”

薛向招呼着夏家二妹的名字,往往这个时候,一声呼喊,夏家二妹不论在做什么,都会跳着脚的奔出来,笑眯眯地接走食盒。

可今次,薛向唤了许久,依旧不见夏家二妹的人影儿,倒是正在井边汲水的夏家大妹擦擦额头的汗珠,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将薛向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

“玉真,又去做活了吧,你现在都高二了吧,下学期都要升高三了,得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啊!”

薛向和这位夏家大妹从来都是无话,归根结底,他还真有点怵这个心直口快的大姑娘,这会儿的故作关心,完全是没话找话,因为他知dào

这位夏家大妹学习可是顶呱呱,堂屋里那粘了一墙的奖状,便是明证。

“用不着您管,咱们就是天生劳碌命,可比不上您闲在,您接着闲在,我去拾掇饭食儿去了。”

夏家大妹随口敷衍一句,拎了饭盒,便朝厨间行去。

说实话,夏家大妹对薛向的第一印象不好,那一夜姓薛的一餐吃掉她一家一个星期的口粮,自那以后,大姑娘心中,就给薛向划到地主老财那个阶级里去了。而后,虽然薛老三经常带回些她一辈子都没吃过,看过的好玩意儿,她还是对薛老三没什么好感,只觉得这是两个世界的人。唯一,让夏家大妹敬畏的是这个人据说是国内第一学府京城大学的毕业生。

不过,没多久,这个据说,也就被夏家大妹这位极为自负的尖子生当作是薛某人为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撒的谎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诗文争锋

因为姓薛的忽然说不走了,要在夏家长租,还说被分配到萧山县zf的一个什么办公室上班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京大毕业生有上这儿的么,当真以为别人都没见识啊!

自此之后,夏家大妹算是对姓薛的彻底没好感了,一个连自己学历都不敢正视的人,值得人家尊重么?

再后来,夏家大妹发xiàn

自家经济环境越来越紧张,问她母亲,夏家大嫂也直说让她别问,后来夏家大妹细细观察之下,才发xiàn

都是姓薛的闹得啊。原来姓薛向总是给夏家拿好吃的,虽然极大的改善了夏家的伙食和营养,可夏家大嫂是个实诚人,不愿占薛向便宜,虽然老夏家穷困,不可能也像薛向那般山珍海味的整治,可夏家大嫂却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偿还。

比如夏家两姊妹都不曾常吃的猪肉酸菜馅饺子,夏家大嫂几乎隔三差五地就要专门给薛向做,以夏家的经济条件自然经不起这般折腾,如此一来,自然越见穷困!

是以,夏家大妹虽然吃了不少薛向倒腾来的美味,可心里依旧不念薛向的好!

正午阳烈,老槐阴阴,树下一方碧绿青竹新编的宽桌,四个小马扎合围而坐,菜无海味珍馐,却是荤素搭配,色泽新亮,勾引人涎,薛向盛了一碗夏家大嫂新制的绿豆粥,翘着二郎腿,喝得滋滋有声,引来夏家大妹无数白眼,他却只作不觉,反把身子在老槐上靠了,也不下菜,悠哉悠哉地品着味儿,抬眼去看竹篱外的月亮湖,但见湖水澄碧。微风拂波,景美意至,朗声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好粥,好景,好风!”

五金厂的案子了了,冤情得雪,逝者得祭,

更兼五金厂改制后,生产走上了正轨。销售也十分喜人,犯困了年余的薛老三,真可谓百困俱消,千愁皆灭。喜从中来,吟出这样一首写意闲在的诗,正是内心情感最真实的写照。

“薛向同志就是有文化,这四句四句地,说得多好啊!”

夏家大嫂乐呵呵地赞道。实jì

上,她哪里听得懂薛向在说什么,唯独听明白一个“池塘”,不过薛老三那个京大高材生身份的加成,让夏家大嫂高看他几十眼。仿佛做什么都透着一股文学范儿。

夏家大妹最看不惯薛向这种贵公子做派,更兼之,她已然认定薛向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白话骗人的不学无术之辈,这会儿吟两句酸诗,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更何况这装点门面的诗都透着股难闻的富贵味儿,让她分外不喜,也吟出四句诗来:“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翘飞上山,民苦已惧江海竭,官闲岂惜河汉干!”

吟罢,夏家大妹的两只水盈盈的大眼睛玩味地盯着薛向,那满是嘲讽的眼神,写满了挑衅!

薛向不由得老脸一红,恨恨瞪了夏家大妹一眼,竟是再不好意思翘腿靠树,而是坐直了安静喝粥。

你道薛老三是忽然转了性?那自然不是!

原来他薛某人心中悠闲,以情入景,做出一首赞颂夏日风光的诗来,那本是再正常不过。可偏偏夏家大妹吟出一首哀民生多艰,久旱不雨的夏日悲苦诗来,两首诗放一起一比,岂不是煞风景得狠。更恼人的是,鬼丫头吟诗就吟罢,偏偏还改诗,这首宋代诗人王令的,对喜好古典文学的薛向来说,自然知之甚详。

后两句原本是“民困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被鬼丫头稍稍一改,变作“民苦已惧江海竭,官闲岂惜河汉干!”,原诗中的怨天之意,就化作了怨官,恰恰薛老三对夏家人编纂的身份,正是萧山县zf小职员,鬼丫头如此更改,岂不是拐着弯儿得骂他薛某人只知贪图享乐,不识得民间疾苦!

生平第一次被人骂作庸官,薛老三心中十分郁闷,可郁闷归郁闷,他总不能跟一个黄毛丫头一般见识,再编一首诗骂回去?

却说薛老三沉了脸喝粥,夏家大妹知dào

这位是品出味儿来了,不过品出归品出,也算不得稀奇,自己篡改的诗句,意思原本就好懂,他要是有能耐,就该指出这诗出自何处,哼,吃了闷亏,也只能憋着,不学无术!

鬼丫头正为作弄了好得瑟的薛高材生,而暗自得yì

,谁知铛的一声,秀气的脑袋就挨了一筷子,“叫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嘴啊,没事儿少念些歪诗,小丫头片子瞎咧咧什么呀,吃饭!”

夏家大嫂虽不明白两首诗是什么意思,但见自家大丫蛋儿也学薛向说了四句话后,原本得yì

喜庆的薛向同志,就垮了脸,闷头喝粥,这如此鲜明的情绪变化,夏家大嫂自然立时就揪出了罪魁祸首,紧接着,惩罚就到了!

“妈!”

夏家大妹捂着脑袋,满脸委屈,把碗往桌子上一顿,气得直喘粗气,可和这个野蛮老妈,她又实在是讲不出理来,直憋屈得想大叫一句“到底他是你亲生的,还是我是你亲生的?”

夏家大嫂理也不理夏家大妹,反冲薛向赔笑道:“薛同志,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他说什么,您别往心里去!”

薛向原本确实有几分恼火,可这会儿夏家大嫂一番武力镇压,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挥手,“没事儿,没事儿,玉真文化很好,是棵读书的苗子!”

夏家大嫂笑笑:“她丫蛋儿一个,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哟,女人家正经的还是洗衣做饭带孩子,读一肚子书,瞎把脑袋读混沌了。”

相处有日,夏家的事儿,薛向或多或少知dào

一二,夏家大嫂是个地地道道的北地民妇,后嫁到城里来的,骨子里的观念陈旧,原本夏家大妹念完初中,夏家大嫂就不让她念了,急着帮她张罗婆家和工作,还是夏家大妹抱了农药瓶子,才硬求下来的。尔后,夏家大妹基本也是半工半读,一年上头,农活不离身,也当真甚是辛苦。

果然,闻听夏家大嫂对自己读书的看法,夏家大妹眼神一暗,玉潭般的眸子霎时就敛去了光泽。

薛向道:“大嫂,您这话可说得不对,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丫头怎么就不能念书?玉真成绩那么好,真要念出去,您这辈子就妥了嘛!”

“是是是,薛同志说的是,吃菜吃菜……”

薛向的话,夏家大嫂从来都不反驳,可这会儿,任谁都看出来了,夏家大嫂是真对丫头念书,十分不感冒。

薛向一口喝干碗里的绿豆粥,又伸手捞了一碗,忽道:“咦,小馋猫今天的胃口不佳啊,怎么一碗饭吃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一碗。”

薛向这时才觉出气氛异样来,夏家小妹先前喊她接食盒时,她没出来,这会儿,吃饭时,又一语不发,扒在竹案的一角,一块红烧肉在碗里扯得稀碎,去不食用,似在出气一般。

夏家小妹也不搭话,低了脑袋,拿了筷子一个劲儿地插饭,眨眼间,一碗饭便被戳出无数个孔洞来。

夏家大嫂急道:“薛同志,别理她,你吃你的,她小孩子娇气得狠,跟自个儿生气呢。”

哪知dào

夏家大嫂一句话出,宛若天雷勾动地火,夏家小妹丢了筷子,趴在案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哭声也越见凄厉!

夏家大嫂蹭得站起身来,一把拎起夏家小妹,按在腿上,便朝她屁股上狠狠扇了几下:“叫你哭,叫你哭,还哭,憋回去,吃个饭也不安生……”

夏家大嫂几巴掌下去,夏家小妹止住了哭声,只是眼泪下得越发得急了,一串串,扑簌簌往下来,鼻子和嘴巴也努力地动着,一抽一噎,越发地可怜了。

薛向赶紧起身,紧走几步,拉过夏家小妹,“夏大嫂,您这是干什么呀?”

说罢,薛向又蹲下身问夏家小妹道:“若真,怎么了你,跟薛大叔说说。”

因着小家伙的缘故,夏家小妹和薛向本就混得极熟,这会儿见薛向温声软语,小丫头心头一暖,又哇的哭出声来,“我……我……想我爸爸……呜呜……”

薛向没想到竟会问出这么个答案,他本就极聪明,立时猜到小丫头定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困难了,小家伙不也是这样么,记得在靠山屯,大姐揍她,自己护不住,小家伙不也是哭声喊要妈妈么。

薛向正待细问,耳边又传来哭声,夏家大妹也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再看夏家大嫂,也是扭着脑袋,不住拿手擦拭。

眨眼间,一家人全哭了起来,凄凄惨惨戚戚,哭得薛向心里也渐惨然了!

薛向不好去劝慰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只得不住哄劝夏家小妹,边又问着缘由。

夏家小妹这才抽抽噎噎说了起来,薛向听得一阵愣神儿,夏家大妹又接着说了几句,他才彻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想上学

原来,夏家小妹今年已经念到小学六年级,下半年,也就是九月份要升入初中,按道理说,也就是按照夏家小妹的实jì

情况讲,她应该直接升入元宝一中,或者元宝二中,夏家小妹一个班上的同学皆是如此,偏偏轮到夏家小妹这儿,就出了叉子,因为夏家小妹收到班主任的传知,要她交什么培育费,足足五十元,如若不交,学校就将她的学籍转入石牌中学。

可石牌中学离夏家居住的元宝区,足足三十多里,这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何上学?而若交钱,这五十大元,足足是夏家大嫂近三个月的工资,夏家大嫂自然舍不得,原本她就极不赞成丫头念书。若是正常上学,咬咬牙她还能忍了,可要她从原本就不丰厚的存款上,咬出一大块儿,来付劳什子培育费,夏家大嫂自然是万万不肯的。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这夏家小妹上学,夏家大嫂不舍得出培育费,那夏家大妹当时又是怎么上的中学,难不成当时夏家大嫂又是另一副心肠?当然不是!原来当初夏家大妹上学时,夏父尚且在世,夏家大妹就直接以毛纺厂子弟的身份上得学,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而后来,夏父去世,夏家大嫂却是农村嫁过来的,不是毛纺厂的工人,而是当时厂领导看她们一家子没一个劳动力,怕是活不了,才勉强允许夏家大嫂在毛纺厂顶班,不过这个顶班就有了门道,那就是只算临时工,只有一份微薄的工资,而没有毛纺厂普通职工相应的福利待遇。是以,夏家小妹的学籍便不能从毛纺厂走,夏父既亡。夏家又没人顶上夏父的缺,夏家的户口都成了问题,因此。若盘算起来,夏家小妹上学就得回归到夏家大嫂的娘家。石牌乡。

当然,这种规矩都是老黄历了,这会儿,早就没谁去抠他,是以,这事儿,若叫真儿。那就是个问题,若不叫真,抬抬手,也就过去了。

显然。夏家小妹所在的小学不打算抬手,要叫真了!

而正是因为夏父在与不在,夏家小妹和夏家大妹读书便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答案,是以,这会儿夏家小妹哭着要爸爸。才倍加让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伤心。

弄清了原由,薛向也不由得暗自叹气!当然,他叹气倒不是因为此事难办,五十元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不打算代给,因为他知dào

凭夏家大嫂的实诚性子,一准儿也不会要!而他叹气的是,他薛某人也不得不走回后门了!

“别哭了,别哭了,多大个事儿,不就是上学的事儿嘛,你放心,有你薛叔叔在,保证若真想上哪个学校,就上哪个学校!”

说罢,薛向转身离去,未几,便又折回,手中多了个黑色笔记本和一杆蓝色钢笔。但见他摊开笔记本,伏在案上,牵笔引文,刷刷刷,片刻就写了一行字,撕拉一声,写好字的那页,被他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对折好,塞进了夏家小妹的荷包里。

薛向揉揉夏家小妹的脸蛋儿,“去洗脸吃饭吧,下午就去上学,把这便条,交给你们校长就没事儿了!”

薛向大言旦旦,夏家三母女齐齐盯着他,脸上写满了好奇了,便是哭成小花猫的夏家小妹这会儿也忘了难过。

薛向讪讪笑道:“我在办公室的一个同事,正好是若真她们薛向校长的亲戚,我回头和我同事打个招呼就好,不算个事儿!”

薛向故yì

隐瞒身份,倒不是爱玩儿什么豹隐,他是真的挺喜欢这种气氛,夏家这个好主家,很合他这个租客的胃口,他也不愿破坏这种平淡相处的氛围,不然以夏家大嫂的脾性,若是真知dào

他薛向就是薛县长,那以后还不得谨小慎微得没法儿过了啊!

得了薛向这个合理的解释,夏家三母女表情才正常过来,夏家大嫂自然又是忙不迭地说了一车道谢话,而夏家大妹则是冷哼一声,觉得这家伙就会装大尾巴狼,而夏家小妹则是雨过天晴,一抹鼻涕,扑回了饭桌,抱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罢饭,薛向寻了空当,和夏家小妹嘀咕了几句,便回了房间午睡,下午五金厂还有重yào

的会议要参加。

而夏家小妹则颠颠儿帮着夏家大嫂收拾好厨房,又来磨夏家大妹,让她陪了自己去学校。

时下夏家大妹已念高二,虽未放暑假,可因着她成绩出类拔萃,再加上薛向知dào

她的家庭情况,需yào

做活养家,倒是不怎么约束她,是以,夏家大妹的时间倒是能自主。而夏家小妹到底不放心,不敢独自去学校,便央夏家大妹护驾。

可夏家大妹虽能自主时间,要不忙着学习,要不忙着做工,哪有空陪夏家小妹胡闹,正待拒绝,忽地想起薛向写的那张便条,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当然,夏家大妹倒不是怀疑薛向先前的那番说词,只是急不可待地想看看这位永远高高傲傲的薛公子,求起人来,又该是怎样卑躬屈膝地模样!

熟料夏家小妹死死攥着荷包,不给她看,还嚷道“薛大哥说了,偷看了,就不灵了!”

“死丫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他写得字难道是道士画的符啊,还灵不灵的,你个笨蛋……”

夏家大妹险些没给夏家小妹气死,边嚷嚷着,心里也料定了姓薛的是写了什么无耻之尤的话,要不然怎么这般说词,防着外人看!

两姊妹闹腾了会儿,夏家小妹又搬动夏家大嫂,夏家大嫂一声令下,夏家大妹自然再没二话,况且她也甚是想知dào

薛向那便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丢人的话,待会儿,记了,回头好好臊他一臊,便应了夏家小妹之邀,陪她赴校。

两姊妹又回房小憩了会儿,一点四十的时候,便朝学校进发。

因着夏家大妹不肯在学校苦等,便一路晃悠悠地缓行,踩着铃声进了校园。

“报gào

!”

夏家小妹老老实实地在教师门外,举手发言。

讲台上,一个脑袋秃了半边的胖子哼道:“夏若真同学,钱带来了么,整个学校就差你一个没交了,可别拖你们班级的后腿啊!”

夏家小妹并拢了脚,低了脑袋,小脸羞得快撵上了红布,便是身后的夏家大妹也是听得心头发怒,脸上发烧!

“问你话呢,钱带来了么,带来了,就快交,没带,就快走,别耽误别的同学上课呀!”

那胖子见夏家小妹如此情状,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一腔心思怕是又白费了,出口自然没有好话。

门外的夏家大妹性子本就直率,这会儿见那胖子如此凶恶的对自家妹子说话,哪里还忍得住,立时跳出身来,冷道:“这位同志,你是教师吧,是教师总该知dào

‘为人师表,言传身教’这八个字吧,有你这样子和学生讲话的嘛!”

哗!

满座的学生全震惊了,他们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恐惧大魔王教导主任邱大奇讲话的!

果然,那胖子微愕,继而,勃然大怒,啪地一拍桌子,“你,你,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敢这么跟我讲话!”

邱大奇是真火了,想他自当上教导主任以来,官虽不大,可面子十足,全元宝区无论大小,谁见着不得礼敬几分,何曾有人敢这么和他讲话。

“你又是谁?怕不是这学校的老师吧,我猜学校也不会有你这样素质的老师!”

夏家大妹性子激烈,语出如冰,毫不退让!

邱大奇简直要被气疯了,若不是顾忌这数十双学生的眼睛,换个僻静地方,早就大嘴巴抽了,“夏若真,你不交培养费,还带人来大闹学堂,你是不是想被开除!”

邱大奇知dào

和眼前这牙尖嘴利的女娃吵架,决计占不了便宜,干脆就直接上了他邱某人的终极武器——收拾不了大人,收拾孩子!

果然,夏家小妹小脸惶急,连连摆手道:“邱主任,她是我姐姐,陪我来学校的,不是有意跟您吵架的……”

“吵架?谁跟她吵了,算了,夏若真,你搬了你的书赶紧走吧,我们学校是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了!”说罢,邱大奇抱了膀子,盯着夏家大妹,连连冷笑。

夏家大妹还待开口,再看夏家小妹已经急得快哭了,这才赶紧闭了嘴,暗道自己冒失,这人拿自己没办法,可要收拾自己妹妹,那是手拿把攥,何苦和他争口舌之长短啊!

“邱主任,我……我”

“我什么我,有钱就念书,没钱就回家,快回去吧,别耽误我上课!”邱大奇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说话儿,就要转过身去。

夏家小妹急了,掏出兜里的指条:“我有这个!”

这会儿,她再顾不得薛向交待的要给校长看,直当了救命的稻草,只管保住不放,至于能不能救命,哪里还顾得上!

“这是什么?”

邱大奇奇了,紧走几步,到得近前,劈手夺了过来,展开一看,竟仰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没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该……该生家庭贫困,请……校长同志酌情通融,薛向!哈哈……咳咳……”

邱大奇好似遭遇了世上最可乐的事情一般,笑得快弯了腰。

夏家大妹亦是满脸通红,这会儿她哪里还不知dào

邱大奇念的那句话便是薛向写在纸条上的,她原以为是晚辈祈求长辈帮忙办事的话,谁成想竟是如此文绉绉、大言不惭的官方式命令语气,羞恼之余,不禁咬牙,姓薛的难道坐办公室坐傻了么!

“邱主任,你笑什么,我能不能进教室上课了呀?”

夏家小妹浑不知怎么回事儿,心里还暗暗叨咕着,难不成薛大哥写的条子真有特异功能,让这个永远板着脸的邱主任都笑了!

“进什么进!”邱大奇脸色乍冷,挥舞着纸条冷道:“夏若真,你可真行,都敢跟我开玩笑了,从哪里找的这么一张半张的废纸,还敢学领导批条子,真是小瞧你了,滚,马上就滚,期末考试也不用考了,你以后干脆就不要来了!”

夏家小妹完全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邱大奇这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的,把小丫头彻底弄迷糊了,不过,这会儿,邱大奇咆哮如雷,夏家小妹到底是知dào

自己这书看来是真得没法儿念了!

一想至此,眼眶攸的就红了,低了脑袋,却是死死抱住了门框,也不挪动一步!

邱大奇心肠冷硬,眼里除了权,便是钱,丝毫不为夏家小妹的可怜模样所动,竟伸手来掰夏家小妹的指头,“别以为耍赖,就能赖过去。没钱,就别上学,丢人!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叫人了!”

“姓邱的!”

夏家大妹终于炸了,一声凄厉的叫喊。惊得邱大奇一跳,不自觉后退两步。

夏家大妹紧走几步,上前护住夏家小妹,指着邱大奇,柳眉倒竖,美目圆睁,“你。你算什么教导主任,村野,蛮横,毫无爱心。我真不知dào

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教师队伍,满嘴都是钱钱钱,你说过一句老师该说的话么,你顾忌过这满教室的孩子们是怎么想你的么……”

夏家大妹词锋本就极厉,这会儿挟怒而来。言出更是无忌,如连珠霹雳炮一般地反问,直问得邱大奇脸色发白,而一教室的学生更是瞪大了眼睛,隐隐还有几声掌声传来。

“反了。反了!”邱大奇须发俱张,回头狠瞪一眼,扫平教室内的应和举动,颤抖着指尖,指着夏家大妹:“滚,你们给我马上滚……”

“哼,你不说,我们也要走的,让你这样的老师教学生,我们家长还不放心呢,把纸条还我!”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夏家大妹自然不会让夏家小妹在此受辱,这会儿,她亦是满腔怒火,不过最大的火气,却不是冲邱大奇,而是奔薛向去了,都怪姓薛的写了这么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破纸条,才害她们姐妹出了这么大个丑,她打定主意,拿回这张纸条,就扔在薛向脸上,看他又是个什么嘴脸。

刺啦一声响,邱大奇将手中的纸条扯作两半,还故yì

冲着纸条吹口气,任那纸条飘零,得yì

忘形的嘴脸,任谁见了,怕是都忍不住将鞋底子印上去!

夏家大妹性子本就刚烈,哪里受得了激,立时便要扑上去缠邱大奇拼命,却被夏家小妹一把抱住,“姐,算了,我不读了……”

“别怕,有姐在,我就不信没说理的地方!”夏家大妹拍拍夏家小妹的小手,示意她松开。

可夏家小妹知dào

姐姐的脾气,抱得死死地,哪里肯松!

一边的邱大奇却是无心欣赏这出姐妹情深,径直步进教室,未几,从后排抱出一堆书来,远远地便往地上一掷,“拿了,赶紧滚!”

啪的一声,十数本散落了一地,夏家小妹立时松了手,便朝地上扑去,不住怀里抢书,鼻子的酸楚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哭出来。

邱大奇十分恼火,一笔银子没讹到手不说,还缠上这么个麻烦,心烦处,便砰砰捶着讲桌,对底下的学生吼道:“谁敢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姓邱的,你个王八蛋!”

正帮夏家小妹拾书的夏家大妹终于暴走了,抄起两本书,便朝邱大奇砸去。

邱大奇不避不让,啪的一声,砸了个正着!

邱大奇等这一刻已经许久了,他屡屡辱骂,只不过是激夏家大妹先动手,只要夏家大妹先动了手,那他邱某人就有了动手的理由,有的是办法炮制这敢触犯他邱主任威严的家伙。

邱大奇狞笑一声,便奔下讲台,直冲夏家大妹而来,老远就扬起了手臂,眼看着夏家大妹那清秀的脸蛋儿就要映上巴掌,忽地,邱大奇竟把巴掌急速放了下来,狰狞也化作笑脸,“校长,您怎么来了?”

“哼,我怎么来了,我不来,你能把这教室拆了!”

教室门口忽然多出一位红脸中年,大热天的,也周周正正地箍了一身中山装,面色冷峻,显然心情甚是不好!

邱大奇正待解释,那红脸中年一挥手,“别废话,杨局长他们马上就来了,注意……”

谁成想,红脸中年一句话未完,身后便又传来人声,“注意什么呀,不是说了么,不许接不许迎,更不许遮掩,就是要原原本本看看学校的真实面貌,你陶校长能听见这边的动静儿,我们又不是聋子,有问题不怕,就怕遮掩问题啊!”

话音方落,教室门口又多出四五个人来,为首那人中等身材,面目平常,只一个肚子甚是显眼,远远地凸出了身子,宛若怀胎十月的妇女,这大肚汉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衬衣中年,皆戴了眼睛,胸前插了钢笔,一幅文化人装扮,再后便是两个拎包的青年。

红脸中年赶紧道:“杨局长,没别的事儿,就是大奇上课声音大了些,这是他的风格,走,走,饭都备好了,都怪我,挨到了这钟点儿才记起杨局还空着肚子,没说的,待会儿我罚酒给杨局赔罪!”

那大肚汉一听吃饭,眼色攸的一亮,扭头冲一左一右二人道:“冯校长,韩校长,让你们陪我溜溜转了一圈,都饿了吧,要不咱就在这儿吃顿便饭!”

原来,这大肚汉正是教育局分管教研室、招生办的副局长杨深安,而那冯校长、韩校长则分别是元宝一中和元宝二中的校长。时近小升初,是以,今天,这位杨局长下到辖区内的各个小学视察。因为这元宝区内,仅有这元宝一中、二中两所中学,所以,为示隆重,杨深安便叫上了这二位校长随行。

说起来,这位杨局长除了好吃的毛病外,倒是个实心任事之辈,转了一上午,便连中饭也没顾上,这会儿确实饿得厉害,红脸中年一提酒席,便算是击中了他的软肋,便连最后的视察都顾不上了,转身便欲走人。

哪知dào

这杨深安还未迈出两步,便被夏家大妹从身后拽住,“你是教育局的领导吧,我要反应情况!”

陡起变故,满场诸人俱是一惊。

其中自然尤以邱大奇为甚,这会儿,邱某人简直被惊得魂飞天外了,紧步上前,狠狠瞪着夏家大妹,“你要干什么,别耽误领导时间!”

夏家大妹理也不理,冷着脸便将邱大奇的恶行,用最生动的语言,描述了一遍,当真是说得惟妙惟肖,听者宛若亲见!

“培育费?”杨深安眉头微皱:“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项收费?”

刷的一下,红脸中年的脸黑了,急道:“杨局长,是这么回事儿,这位夏若真同学情况特殊,原本不具有在元宝区上学的条件,我们学校辛苦培育了她六年,所以适当索取些回报,补助原本就紧张的教学资金,应该没问题吧?”

杨深安道:“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啊,你们学校也困难,收点培训费也无可厚非,只是五十块是不是太多了,我记得一个学生的报名费也不过两块左右嘛!”

红脸中年见杨深安不纠缠收费的事儿,心下略安,便道:“您的意思,收多少合适?”

杨深安摆摆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大奇同志的态度还是有问题,要注意培养啊!”

这种没钱缴费,被学校为难的学生,杨深安不知见过多少。他倒不是没什么同情心,只是见得多,也就同情不过来了,教育经费本就经常,教育局压根儿就没给清过各个学校的经费,因此对学校巧立名目收点小钱,通常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说完,杨深安又冲夏家大妹道:“小同志,学校也有困难,要相互理解嘛!”言罢,便转身欲去。

夏家小妹没想到,自己告状竟告出这么个局面,心生怨愤,骂道:“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夏家大妹牙缝儿里迸出来的,刺棱棱地寒人!

杨深安面色一冷,瞪了夏家大妹一眼,他虽实心任事,却不代表没脾气,没官威,收拾起“刁民”来,那也有的是手段!

第一百八十章 当官也太威风了吧

见夏家大妹一言触怒杨深安,邱大奇欢喜已极,指着夏家大妹叱道:“好胆!杨局长,诸位领导,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她就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我方才一直好心好意和她说话,还尝试着帮她想办法,你们猜猜她是怎么做的,这丫头竟然想出个歪点子,学了领导下批示,要校长通融,可她一个黄毛丫头不知dào

县里领导的名姓,既不签卫书记的大名,也不签俞县长的大名,胡编乱造了个叫什么薛向的,真是不知所谓!”

“什么!”

杨深安、冯校长、韩校长异口同声喝出声来!

“纸条,不,批示在哪儿!”

眨眼间,杨深安便疾言厉色。

也由不得杨深安不紧张,他和冯、韩校长到底不比红脸中年和邱大奇只蜗居一个小学,无品无级,对萧山县的政治生活毫不关心!而他们三个一个副科,两个正股,都是有品有级的干部,勉强算得上萧山县的政治人物,自然对县委大佬的名姓敏感得多。

尤其是这薛县长,虽然只挂着个副县长的牌子,可现下谁不知dào

这位副县长怕是比之副书记都不遑多让,乃是县委正儿八经的大佬。尤其是这位大佬最关心教育,上次补发教师工资的事儿出了差漏,他杨某人可没少陪蔡局长挨薛县长的骂,那赫赫威势,真是叫他骨子里发寒。

此刻,陡听薛向大名,杨深安条件反射一般,就认定那批示是真的,嚷嚷着要看,这敬小慎微的态度,就是被吓出来的啊!

一边的冯、韩校长也是一脸的紧张。上次因着元宝区就在县委,也就是那位薛县长的眼皮子底下,发教师工资没敢耍花招。最是及时,是以。这二位校长,倒不似别的乡镇的校长享shòu

过薛向的毒舌。不过,薛县长的狠辣,早已通过他俩一众同僚的倾诉,深深印在了二人的心底。

唯独红脸中年和邱大奇,以及夏家两姊妹一脸茫然,不知dào

这三位到底在紧张什么。只不过邱大奇茫然之余,却是彻底慌乱了,先前,那张便条可是被他撕了。这会儿早不知dào

被风吹到哪儿去了?

邱大奇瞪大了眼睛在地上搜寻,可越搜越绝望,压根儿没那纸条的影子,紧张得心里拼命地念起了阿弥陀佛,祈求佛祖保佑夏家两姊妹千万别指认自己、

哪知dào

怕什么来什么。夏家大妹脑子机灵,又深恨邱大奇,这会儿,逮着机会,哪里还有不就手报仇的。“纸条被邱主任撕了!扔了!”

清清冷冷一句话,不啻在杨深安,冯校长、韩校长,以及邱大奇脑海里炸起了惊雷!

“谁撕的?”杨深安嘶喊一声,忽然觉出不对,一把揪住邱大奇的衣袖,“是你撕的?你好大的胆子……”

“我,我,我不知dào

啊,薛向到底是谁啊?”邱大脸哭丧着脸,简直欲哭无泪。

杨深安哪有心情跟邱大奇介shào

薛向是何许人也,冷喝道:“纸条上到底写的什么,完完本本地说,一字不许落下!”

邱大奇哆哆嗦嗦地将纸条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末了,又说,上面还有个电话号码,他没记住!

原来这电话,是薛向附的教育局长蔡从定办公室的,意思是学校校长有不明之处可以打这个电话。毕竟薛向也不敢保证这校长一定识得自己,为保险所以附上了蔡从定的电话。哪知dào

这位邱主任压根儿就没想过一个穷家小丫头,能弄到这么高级别领导的批条,只作了小把戏,一把扯作两段,哪里会看劳什子电话!

杨深安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这会儿他不仅不敢肯定是不是薛县长的亲笔签名,更不知dào

薛县长会不会揪住这个教育培养费发作文章,而最烦人的是,今天的事儿叫他杨某人撞上了,想装不知dào

都不行,万一,真是薛县长的批条,又没给办事,那薛县长知dào

了,能有自己的好?可万一是小孩子恶作剧,自己稀里糊涂给办了,传上去,薛县长怕更得记恨自己,真是两难啊!

就在杨深安无言之际,一侧的冯校长却蹲下身,拉着夏家小妹的手道:“小同学,给你签字的那个人是谁啊?”

“是,是我薛大哥!”夏家小妹这会儿早停了哭泣,看着眼前这些莫名奇妙的大人们,上演各种滑稽戏。

冯校长一问,算是提醒了杨深安,他也弯下腰,勉强做出笑脸,“你薛大哥长什么模样啊?”

夏家小妹挠挠头,不知怎么描述,憋了半天,道:“很高,很好kàn

!”

哗!

杨深安、冯校长、韩校长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邱大奇!”杨深安直起身子,冷喝道:“你算个什么教导主任,对待家庭贫困的学子,一点爱心也没有,冷酷残忍,我真不知dào

你是怎么当上教导主任的,真不知dào

学校的教学任务是怎么抓的!刚才我还看见小同学的书洒了一地,是你扔的吧,你,你……你胆大包天!”

杨深安指着邱大奇的鼻子喝骂,呵斥得后者面红耳赤,体如筛糠!

那红脸中年,也是一头冷汗,生怕杨深安调转矛头,朝自己这个主事人射来。

哪知dào

怕什么来什么,杨深安喝骂半晌,又指着他道:“张黎民,教育培训费,是怎么回事儿,教育局有这项收费规定么?你明天自己到教育局做解释说明,还有那个邱大奇马上停职反省,并朝小同学做深刻检讨,道歉!”

骂完,杨深安这才想起还有个重yào

无比的小同学,回眼去看,哪里还有夏家小妹的影子,扫了一圈,才在走廊的尽头发xiàn

夏家两姊妹,并冯、韩校长。

只见冯、韩校长正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一个个面红耳赤,却又眉飞色舞,近走几步,便听见人声。

“小夏同学,来我们元宝一中吧,像你这种成绩,到我们学校,学费全免,重点培养,保证你想上那个班,就上哪个班……”

“老冯,你捣什么乱,按政策,小夏同学理应上我们二中,这是教育局的规定,难道你敢违反规定……“

“什么规定,事急从权,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小夏同学的家庭条件和学习成绩不够优秀,只能上你们二中么,没关系,我们一中愿意培养小夏同学这种自强自励的好学生,我们接收了。”

“冯健康,你,你别太过分……”

“韩明理,二中就是比不上一中,你得承认这个客观事实,要打官司可以,咱们就别去教育局了,直接去小夏同学的薛大哥那儿去吧……”

“……”

眨眼间,两大校长吵了个天翻地覆,撸袖搓掌,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一边的夏家两姊妹,看着二人,复又大眼望着小眼,完全不知dào

这世界是怎么了,怎么说变就变!

夏家大妹更是惊诧莫名,一个小小办公室的科员就比中学校长还牛气,当官也太威风了吧!

…………

薛向并不知dào

夏家两姊妹会有这么一番奇峰迭起的遭遇,他一觉睡醒,便径直朝五金厂奔去了。说起来,他薛县长是县里的领导,可实jì

上就是个救火队长,这不,财政不行的时候,他就把办公室设在财会中心,五金厂出大毛病的时候,他又肩负起了厂长的责任,办公地点又安在了五金厂。

细细一数,眼下,他薛县长已经有四个办公室了,真要挨个儿去坐,一天干脆什么也别办了!

眼下诸多大事儿算是基本扫平了,可薛向照样很忙。这不,他刚到五金厂开了个通气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主管销售的副厂长王定法便捧着销售报表奔了进来。

“老王来啦,坐坐,有什么事儿慢慢说,看你这一头汗的。”

说话儿,薛向便替尚未落座的王定法备上了一杯凉白开。

王定法面容憨厚,拿袖子擦擦额头的汗,不待屁股落座,便开了腔:“厂长,这是这半个月的销售报表,总计生产了五百三十二辆自行车,卖出了二百五十三辆……”

眼见着王定法就要长篇大论,薛向赶紧挥手打断,“别说成绩,说问题,有什么问题?”

王定法也不啰嗦:“主要问题还是销售跟不上,不过,我说得跟不上,是相对咱们的产能和客源讲的,实jì

上,咱们的销售绝对不算差,和花原飞花自行车厂相比,应该算是占据绝对优势,主要是咱们的销售地只能在萧山,可萧山有钱的实在是太少了,我估摸着这二百多台该算是萧山县的购买极限了,再生产怕是要出问题啊!”

五金厂的销售问题,薛向自然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工厂运行的成功以否,归根结底还在生产和销售,而五金厂采用的是飞人公司的生产线,在时下的国内来讲,论生产工艺和生产效率,绝对是首屈一指,再加之,有这么一批热血沸腾的工人,生产的问题,压根儿不用他多操心,自然就把精力集中到销售上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薛县长在您门前打地铺

这是今天的第三章,抱歉,操作失误,把第一百八十一章发到一百八十章前面了,有近五百名书友订阅了那章,真的很抱歉,为了书友们阅读方便,我把第一百八十一章删除重新发,在此承诺本书最后一章免费,且免费章节字不会少于六千。

再次道歉!(昨天一夜写的章节,尼玛,悲催的没了,江南想哭!)

这次生产的自行车,型号是薛向亲自定的,乃是那种老二八型,而非是飞人传统的单车型,毕竟眼下国内自行车的主流,还是实用,而非速度和轻便。而这台自行车下线后,除了在售价上有所争议外,简直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当然,说售价有争议,根子自然还出在薛向身上。

因着使用的生产线科级水平极高,生产效率自然也就极高,生产效率一高,生产成本自然也就降了下来,时下一台自行车一般的出厂价,差不多都在一百二十元左右,这个出厂价,自然就是生产成本,也就是原材料,机器磨损,工人工资三项合一。

而五金厂的自行车出产价居然低到了百元以下,如此一来,批发价差不多就在一百二十元左右,和别的自行车厂的出厂价打了个平手。按说这不是好事儿嘛,成本低了,咱们售价也就低了,售价低了,竞争力也就大了,别人都来买自己的产品,不是更好嘛。广大工厂干部、职工皆是这种想法,要求降低售价,可薛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要提高出产价,提高到一百三十元一辆。

鉴于五金厂现下独立经营,自然就没有原本的销售渠道,轻工业局不管。它就进不了商场,所以也就不存zài

批发价,轮到五金厂自行想办法销售。也就是从生产线下来,直接到销售终端。可薛向在出厂价的基础上又加了三十元,出厂价高达一百六,几乎赶上了这会儿最牛叉的凤凰二八。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当时的自行车价格问题了。当是时,国内商品极度缺乏,连自行车和手表,都被列入奢侈品一类。六二年。国务院批准,进口手表和国产手表实行高价政策,国产自行车在有条件地区实行高价政策,当时一块全钢手表售价高达三百多元。一辆凤凰二八,永久11,最高卖到六百多元。

按照当时一个普通工人不过一百多元年工资的收入水平,手表和自行车无余是奢侈到极点的奢侈产品。好在高价政策仅仅实行了三年,六五年的时候。手表和自行车又废除高价政策,凤凰和永久的售价又降到一百二十多元,此后价格更是逐年走高,到一九八零年代,一台凤凰二八的零售价普遍在一百七十元左右。

而此刻。薛向也把自家生产的自行车零售价定为一百六,实在有些离谱,因为人家凤凰在时下,乃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豪门,名牌中的名牌,他家生产的自行车到现在连名儿也没起,还印着飞人的牌子,纯是野路子,就敢卖一百六,无怪当时薛向报出售价时,举座皆惊,更有甚者直呼“疯了”!

可薛老三大权在握,又是个关键时候好搞一言堂的家伙,一个眼神儿瞪去,满场立时无声,连桌子也没拍,价钱就此定下!

“你的意思是售价定高了?”

薛向眉头一皱,心下哀唱:我的用心,你永远不懂!

王定法急摆手:“不是,不是,定价很合理,主要是萧山县的有钱人太少了!”

薛向眼睛一瞪:“有钱人少,不就是买不起嘛,还是在埋怨我定高了哇,糊弄我呢!”

王定法额头上黑线直冒,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觉得定价合理,就算您降到百来块,他该买不起还是买不起,我觉得现在的关键问题,还是销售渠道,脱钩了,轻工局不管我们,地区的所有百货商场咱们都紧不去,只能像现在这样,弄个平板大车,到处拖着沿街叫卖,若不是咱们不用要供票,只怕是这两百多台也卖不出去呢。”

薛向笑道:“你也知dào

咱们的优势嘛,那还担心什么,萧山县卖不动,咱们可以往别地儿拉啊,不就是费点油料嘛?”

薛向敢定这么高的价格,当然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便是他们的产品不归轻工局管,入不了正常销售渠道,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无须凭票出售。当然这个原因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薛向希望五金厂的自行车能成为一个品牌,一个高端的品牌,毕竟随着时代的发展,自行车必然要退出交通工具的主流,虽不会消亡,但市场占有率会越来越低,他可不希望这个五金厂就短短十多年寿命,因此为长远考lǜ

,就必须打造出一个品牌。

要打造品牌,除了靠广告,质量,再就是质量了,这会儿,各大宣传媒体还未开始商业化,要走广告路线,很困难,若是能走,薛向就是卖血也直奔新闻联播那前十五秒去了。既然不能靠广告,在质量过硬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往定价上走,只有高价才会给人传达潜意识的印象——这是个牛叉产品!

王定法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不行啊,厂长,别的地方还没试过,可紧挨着的锦山县,我可是让他们去了,刚卖了十来辆,锦山公安局就来人了,愣是连人带车给拖走了,还是陆福经理拿了港商的身份证,才把车给领出来呢?”

这下,薛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地方保护主义要抬头啊,“老王,我记得锦山没有自行车厂啊,咱们卖咱们的,又不碍着他们,也没说不缴税,锦山公安局狗拿耗子,操得哪门子心啊?”

王定法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看根子还在花原那几家自行车厂身上,三天前,我受您的指示,去周边县市各大百货商场都跑遍了,没一个愿意接收咱们自行车的,我还私自降低了批发价,可人家还是不愿意进货啊,我弄不清原由,还花了大价钱,请一个商场的副科长吃饭,才套出了些信息,说轻工局的领导给各大商场、商店都下了命令,只准出售国营厂的产品,坚决巩固国营经济的地位,你听听,这不明摆着说要收拾咱们这些叛逃的。”

“什么叫叛逃的,说的真难听,咱们这叫自食其力,给国家减轻负担!”

薛向瞪着眼,心中也着实恼火,他这次脱钩压根儿就没走轻工局,而是通过周明方就办了,轻工局肯定恼火嘛。毕竟在周明方眼里,五金厂是负担,可在轻工局眼里,五金厂是资源,是权力,剥离了资源和权力,任谁都会不爽。可不爽归不爽,也用不着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整人嘛,好歹五金厂还是国有控股!

“是是是,肯定是给国家减轻负担!”王定法生怕这位大爷心情不好,朝自个儿发火,“只是厂长,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别堵死在萧山县,车子卖不动,这生产是不是要缓一缓啊?”

“缓什么缓,全力生产!”薛向一拍桌子:“我就不信这个邪,老王,我从港岛那边又弄了两条生产线,估计快到了,招呼同志们准bèi

好安装,调适!”

“我的个天爷啊!”老王惊得站起身来:“不可,万万不可啊,厂长,咱们现在这点产能都卖不了,再安装生产线无异于自杀啊,先不说人工费,单是材料费咱们就付不起啊,会把厂子拖死的!”

薛向拍拍老王的肩膀,安抚这个踏实肯干的属下,又点点自己的脑子,”老王放心,我这儿可没坏!”

老王依旧惊疑难绝,抓住薛向的大手,死死不松,似乎薛向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他老王就是死荐也不遵从乱命!

薛向无奈,道:“销售这块儿,就由我来抓吧,你负责好生产,把心放肚子里,我还是咱厂的厂长呢,我能把厂子折腾黄了?”

见薛向如是说,老王哪里还敢纠缠,提心吊胆地蹑足而去。

……

“专员,专员,不好了,您快去门口看!”

施用拎着水瓶闪进门来,甚至不及把水瓶放上门边的柜台上,拎着便朝坐在办公桌前的周明方奔来,神色甚是慌张。

砰的一声,周明方的拳头攥上了桌面,“吵吵八火儿的,被狼撵了是咋的!”

施用急道:“不是,不是,是薛县长,薛县长他抱了床被子,在您办公室门前的过道里打地铺呢!”

“啥!”周明方惊得两瞥眉毛差点飞出脸去。

“是真的,外边不少人看呢,指指点点地,热闹极了。”

说着,说着,施用竟眉飞色舞起来。

周明方镇定下来,咬牙道:“乐什么乐,赶紧把人给老子撵进来,真服了他了,竟敢跟老子玩儿这一手!”

“谁说不是呢,这在咱花原地委可是头一遭,这位薛县长胆子可真大,我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去去去,聒噪什么,看老子笑话啊!”

施用嘿嘿一声,提溜了水瓶,转身就奔出门去,未几,一脸困意,缠着一身被子,直打哈欠的薛向便被带了进来。

“阿嚏,几点了啊,是周专员啊,您终于得空啦!”

薛老三边揉着眼睛,边没心没肺地说着,好似没睡醒一般。

周明方狠狠瞪他一眼,指着他骂道:“好你个薛向,你跟我玩儿这手,你多大人了,堂堂京大高材生,萧山县常委县长,在我办公室门前打地铺,亏你想得出来,你还要不要脸,我都替你丢人,臊得慌!”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萧山县特色的堵门

周明方骂得激烈,薛向却毫不着恼,想他薛某人这三天什么罪没遭过,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眼泪。

原来,自那天安排王定法负责安装即将到位的两条生产线后,薛老三就接过了销售的担子,可光接过担子不行啊,得拿出真本事来,把自行车卖出去。薛向细细一盘算,便盘算到了这周明方处。

因为他五金厂要想存活乃至大放光芒,光靠萧山县一地的购买力,是万万不行的,可眼下,在轻工局的阻挠下,要布满全花原地区,那又是万万不能的。薛向不是没想过直接去轻工局找领导们沟通,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也就掐死了。

想他薛某人当初可是背着轻工局和周明方做得脱钩谈判,可谓是深深捅了轻工局一刀,因为这五金厂在周明方看来,是责任,是负担,是烂摊子,剥除出去,他浑身松快,可在轻工局的领导们看来,五金厂是自己手头的资源,是权力,剥除出去,岂不是在他门身上挖肉。

不能找轻工局,五金厂又得走出来,那就只有跃过轻工局往上找,可地委领导,薛老三也就是识得周明方,再加之一事不烦二主,更何况,他也觉得周专员挺好打交道,便直奔周专员去了。

哪成想薛老三裹挟着一颗滚烫而火热的心,扑面二来,迎面撞上地却是冰冷的门板——施大秘传话,领导很忙,无暇接见!

领导忙很正常,薛向定了定心思,便安静在门外排队等候,哪知dào

这一等就等出问题来了,他薛某人从早等到晚,周专员接待干部无数。独独漏过了他薛老三。薛老三开始还以为是按照级别大小接见,毕竟排他后边的几位都被接见了,偏偏他还在最前端杵着。谁成想没过多久,出来几位干部。互相称呼着某镇长,某乡长,薛老三才如梦初醒,原来是自家不招人待见哇!

“不待见就不待见,可人总是要见的!”

薛老三横下心来,决定以诚心动人,以精神取胜。这不,立时出去买了一包馒头,两壶水,就在周明方门口杵着了。谁成想这一杵就是三天,人家周专员照常上下班,进出门,没事儿还和他薛向打声招呼,自然得不得了。反倒把薛老三弄得目瞪口呆。

眼见着周明方已然铁石心肠,再杵上一个月,怕也是拿老爷子没辙!薛向郁闷了,脑子里却飞速想着法子,想着。想着,就把主意打到了具有萧山县特色的要钱艺术上来了——打地铺堵门!

要说萧山县这招,那可是名扬四海,这套打地铺堵门的手段除了在萧山县境内不好使以外,可谓是百试百灵。萧山县人民的地铺,从地区打到省里,从省里打到中央,一路过关斩将,斩获战利品无数,绝对是经过千百次实践检验过的真理!

薛老三虽然想到了此招,可心中着实惴惴,毕竟那些替萧山县出外打地铺的,几乎都快成了职业选手,毫无心理负担,可他薛某人怎么说也是京大才子,堂堂副县,如此下作的事儿,怎好做出来!

薛老三犹豫再三,一咬牙,一跺脚,干了!他自个儿等得了,五金厂可是等不了,救厂如救火!

决心已下,薛向在不耽搁,径直奔了旧货市场,寻了床破烂棉被,又奔了回来,展开被子打横,就在过道里铺了,他身子往上一躺,过道还不够长,委屈得薛县长只得翘起二郎腿!

薛老三以如此别致的姿态,堵了过道,没五分钟,整层楼的办公室大门霎时化作刚到站打开的火车车门,呼啦啦,呼啦啦,只见不断有人涌出门来,堵在过道里,看大戏!

要说花原地委的这帮人什么没见过,打地铺堵门哪年都上演,原本没什么稀奇!可稀奇就稀奇在,以前都是堵的局长、处长门,可没见过有敢堵地委大佬门,尤其是这位地委最威严的周专员的门的,更何况这位堵门的还是位县长!

如此一幕大戏,大牌的主演,完美的道具,惊悚的剧情,再加上主演大飙演戏,构成了强dà

而华丽的视觉享shòu

,要取得高票房,那绝对是顺理成章的。

就这么着,片刻功夫,观者如潮,上下两个楼层都有人收到消息,朝“放映场”奔驰而来。

终于,屋内的另一位主演终于绷不住了,如此差劲的剧情,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当即人家就撂了挑子,不干了!

这位一罢演,戏自然就演不下去了,薛老三大功告成,终于被拽进门来!

要说薛向在门外苦候三天,也不是白站的,心思千回百转,早就猜到了这位周专员缘何不待见自己!再加之,混进门来的手段龌龊,薛老三早就做好了直面暴风骤雨的准bèi



其实,薛向还真没猜错,这回,周明方是真恼了他!

原因无他,就是薛老三偷摸把五金厂给改制了,便成了中外合资,这在辽东省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要知dào

辽东省白山黑水走出的将军多,那老干部更多,他们这些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保守,引外资兼并国营工厂,在这帮老头子们看来,无异于吃里扒外,引狼入室。

因着改革开放,吸引外资,发展经济,乃是中央的号召,都形成了文件,你地方上可以阳奉阴违,不去做,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和中央搞对抗。是以,这帮老干部不好也不方便批评薛向瞎胡闹,追根溯源之下,一腔怒火全奔周明方去了,训的周明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尔后,尤俊劫持柳莺儿事件爆fā

,可算是捅破了天,中央震惊,省委狂怒,虽然事态平息了,把麻烦招进门的周明方,又再一次被省委大佬

竖作靶子,狂批一通。

任谁遭此二遭,怕也得不待见他薛老三!

周明方听了喝骂,喘口气,瞅见薛向低眉,躬身,身披破烂棉被的造型,蹭地一下,火气又蹿上来了,“你,你薛向就别跟老子这儿装大尾巴狼了,装什么可怜,扮什么惨,还不把你这身破皮给老子扒了,瞅着就堵心!”

薛向也不搭话,委委屈屈把棉被卸了,小心叠成一团,在角落放了!

“怎么,叠这么整齐干嘛,是不是待会儿和老子谈话不顺心,还得再抱了去堵老子的门!”

反正这薛老三,周专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薛向小声道:“在您办公室里,不叠整齐了,总不能扔在地上吧,再者说,这被子送给老百姓,还能大用呢!”

周明方见不得他小媳妇模样,看着闹心,“说吧,找老子什么事儿,麻溜儿说完,滚蛋!”

薛向道:“专员,这回您可得救救我们五金厂,救救……”

“打住打住!”周明方冷道:“救什么救,找我救什么,你薛向不是挺有本事,挺能折腾的么,竟敢跟老子这儿阴一套,阳一套,嘴上说得好听‘脱钩了,您省一大截麻烦’,却背着老子把厂子给合营了,可到了麻烦却是一点儿没少,还更多了!你今儿个竟还好意思上门,上门跟我说‘救救’,今天,就是舅妈来了,也不好使!”

细说来,周明方倒不是对五金厂的合资不满,他周某人原本就是开明干部,早年也上过工农兵大学,学得就是经济,自然知dào

改革开放的好处,只不过迫于省委高层的压力,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招商引资,不过,背地里,他还是对薛老三这种敢想敢干的作风,甚是欣赏的。要不然薛老三今天能进门?只怕是他把地板睡出个坑来,周专员说不见也照样不见!

不过,周明方最不满yì

的就是薛向跟他耍花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来嘛,当领导的,谁喜欢被下属玩弄于股掌之间!

薛向生着颗七窍心,这回算是听准这位原来不是怪合营,而是怪自己没告sù

他呀,脑子一转,立时便有了说词,“专员容禀,非是我有意欺瞒,而是五金厂合营之事,实有内情。您也知dào

,现在辽东风头沉寂,我又怎敢独竖一帜,引港资合并国营,咱们现在和萧山签的合同,不过是试行,也就是说,到时,县委或者五金厂职工不满yì

,两年后,这个港资就必须退股,因此,也就说不上合营。再加上,当时,我也没想到谈判会谈出这么个结果,所以,我又怎么能事先就和您汇报五金厂改制的事儿!”

薛向拖出那个敷衍萧山县委的试行合约,再次敷衍了周明方!

果然,周明方得了这番解释,脸色好了许多,“按你小子的说法儿,那港商岂不是傻子,就上赶着送钱?噢,你们想合就合,想不合就赶人家走,我还真没听过有这么慈善的资本家!”

薛向道:“港商当然不是慈善家,人家同意签条约当然是有条件的,也就是退股时,须得连本带息支付人家的资本、技术投资,若两年内有盈利,还得支付港商的那部分盈利!”

“这条件还是有些好的过份吧,怎么听,怎么像你们萧山县在玩儿借鸡下蛋,港商就这么老实?”

周明方果然不是萧山县委那帮经济文盲,极不好糊弄,一眼就看出了合同对港方是极不公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图穷见匕首

薛向自然知dào

合同中的猫腻,若非他薛老三在此,怕是任谁也签不下这等跟做慈善一般的条约,不过这会儿,他无暇多顾,努力糊弄住周专员才是正理儿,便道:“也不全是这么回事儿,您想啊,都说无利不起早,港商自然也一样,只不过咱们辽东情况特殊,除了咱们萧山县谁敢跟他们合zuò

?所以这第一炮,他们港商必须打响,赚不赚钱不要紧,关键得打出名声啊!”

“原来如此!”周明方摸着胡茬,哼道:“你倒是说对了,除了你这薛大胆儿,谁敢如此肆无忌惮!”

叱了薛向一句,周明方又道:“合资总体来说是好事儿,港方的资金、设备,尤其是技术,正是咱们所亟需的呀,我看能不退股,就不退股吧,风头迟早要过去,你薛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炮一定得打响!”

周明方旗帜鲜明地亮出了支持的态度,薛向大喜,脸上却做出苦涩,“专员,怕是打不响了,弄不好五金厂马上就得散伙儿了!”

周明方淡淡道:“说吧,知dào

你来,不占点便宜是不会走的。”老爷子早已成精,压根儿就不受薛向这苦脸叫穷计!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薛向再不客气,便将五金厂的实jì

情况如实道出,只隐去了自行车卖一百六的事儿,生怕老爷子见自个儿赚得多,生出别样心思来。

薛向说完,周明方久久不语,只不住摩挲着胡茬儿,良久方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莫不是让我再跟轻工局打个招呼,让你们厂子再挂钩!”

“别别别呀!”薛向一惊之下。差点儿没跌倒,他使出万般手段,好容易脱了钩。得了自由身,焉能再被套上。“我的意思是您看能不能让咱们五金厂的自行车也进驻花原地区的各大百货商店呀!”

周明方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打的好算盘啊,只想占便宜,不愿受拘束,这个招呼我打不了,你爱找谁找谁,轻工局这些日子可没少跟我这儿抱怨!”

薛向道:“那您说我怎么办。轻工局这样搞,不等于直接在五金厂的生产线和仓库搭了座桥嘛,生出的自行车直接就被锁仓库里了,压根儿就别想出去。这样下去,不是逼我们散伙儿嘛!”

周明方挥挥手,赶苍蝇一般,“你自己做出的事儿,自己想办法。什么事儿都赖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薛向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周明方莫名其妙,喊道:“你小子干甚去?”

薛向头也不回地道:“还能干什么,叫停生产。清算资产,给港商结账,省得越拖欠得越多,幸好生产线才用了半拉月,入股资金也没动,这会儿紧紧,还能勉强还上!”

“混账!”

蹬蹬蹬,周明方几步追上薛向,扳过他身子,铛的一下,就是个大板栗上去,捶得薛向直呲牙,“你个小糊涂蛋,这会儿把港商赶走,五金厂不全完了?萧山县不也完了?迂腐,蠢才,傻蛋,王八犊子……”

周明方破口大骂,唬得施用连忙闪出门去,顺手将门关死,守在了门口!

周明方骂了半晌方歇,薛向这才小声道:“那您说怎么办嘛,反正事儿是我惹出来的,我是百死莫赎,您干脆收拾我得了,五金厂的事儿,您不搭把手,我实在是没辙。”

周明方恨恨瞪着薛向,“轻工局的主意你就别打了,他们那帮人是属鳝鱼篓子的,许进不许出,这回,让你们五金厂逃了,他们可是在我这儿闹腾了好久,再让你进百货商场,他们还不得闹翻天,你在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薛向苦脸道:“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啊,不准进百货商场,难不成让我们跟卖冰棍似地,推了车子,沿街叫卖呀!”

周明方眼睛一亮,“着啊,就沿街卖吧,不就是辛苦点儿,费点儿油嘛,就这么着呢。”

薛向心中欢喜得快要炸开了,他演了这许久,等的不就是周明方这句话么,他才不愿意进百货商场呢,一进去,指定就被轻工局的拿住,要他凭票供应,如此一来,他最大的优势便没了,“沿街卖就沿街卖吧,谁叫咱们是后娘养的呢,不过,您可得和下面的兄弟县市打好招呼,不然人家可不许卖的,不过,有一点,您放心,该缴的税,我们一分不少!”

周明方眉头紧皱,沉吟良久,一拍桌子,“应了你了!”

哗!

空山静寂,万谷花开!

薛老三的世界瞬间全亮,强烈的喜悦袭上心头,一直苦涩的俊脸,再也憋不住了,一抹狂喜闪现眉头!

哪知dào

周明方一直盯着他,这抹喜色,被老爷子抓了个正着,心念电转,砰的一巴掌擂在了桌面上,抬手指着薛向,冷笑道:“好哇,好小子,图穷匕首见啊,好,好……”

周明方气得直抽抽,这会儿,他瞬间就想透了,沿街叫卖才是对五金厂最有利,自己却被这小子一步步引进了沟里,被一句’“总不能跟卖冰棍似的”给套了进去!

此刻,薛向恼火儿地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眼看着一出大戏,就要在自己的强dà

演技下完美落幕,却在闭幕的霎那,出了幺蛾子,“专员,专员,怎么了我又?”

这会儿薛向自然知dào

,不管周明方如何施加酷刑,这个迷糊,他是必须装到底的!

“还装!”

周明方冷喝一声!

薛向正色道:“周专员,我是真不知dào

您什么意思,要是您嫌我们沿街卖给您丢人,那您安排商场,我们进去就是了!”

周明方知dào

跟薛向玩儿嘴皮子是没用的,索性就摊开了:“少说废话,先前答yīng

你的,得改改!”

“周专员,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是比君子大多了的花原地区zf首脑,说话自是言出法随,可不兴随便更改吧!”

“我说什么了?”周明方玩味地盯着薛向。

“您答yīng

我们沿街叫卖啊!”

“我有说不让你们沿街叫卖么?”

“那您这是?”

“叫卖可以,五金厂自行车必须纳入国营计划供应管制,凭票卖,凭票买!”

薛向傻眼了,争了半天,又回了原点,他如何甘心,“不成不成,我们五金厂现在是合资企业,签合同时,港商特意加了要求,要求自由买卖,再说中央出台的也对相关事项做了说明,咱们总不能叫外人说咱们有法不依啊。更何况,我们五金厂早就脱钩了,总不能领导们不操心我们的下游供应,就只掐着我们的生产销售吧,没这个道理!”

细说来,周明方也非是故yì

卡薛向脖子,更不是因为觉得被薛向骗了,才刻意报复,给薛向难堪,他这种高官才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事实上,他也确有为难之处,毕竟他让薛向不受供票管制,又可以全地区沿街卖,是对国营自行车厂的不公平,一边凭票购,一边随意购,傻子也知dào

哪边吃亏,让国营厂的那些霸王们知dào

了,少不得又来闹腾他周专员。

是以,方才,周明方同意薛向沿街叫卖,而不提供票时,会紧皱眉头,考lǜ

那么久,老爷子这是下定决心,帮薛老三担一身干系,背全部压力啊!

可周明方窥见薛向喜色后,才知落入了臭小子算计,这才恼羞成怒,不干了!

“说别的没用,我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你们合资欺负国营,你自个儿想辙吧!”

周明方倒不是真要撒手不管,相处才两次,他算是看透了薛向,这小子绝对是走一步藏三步,料定他一准儿还藏着后手!

果然,薛向苦脸说道:“您要是非这么说的话,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换个思路,咱们地区的几个大百货商场,我都去逛过,花原市生产的自行车在那儿的价格普遍在一百二三左右,咱们五金厂愿意把标售价定在一百六,如此相差三四十元,总不能说我们欺负国营吧?”

周明方万万没想到薛向会出这么个主意,担忧道:“你小子可别斗气,超出三四十元,你的自行车还卖个屁,现在黑市上的自行车供票价,我也知dào

,不过二十元不到,除去这个,中间的差价还是不小哩,就算你们五金厂的自行车质量好,可若我是顾客,还是情愿买人家的!”

周明方是真的盼着薛向把五金厂倒腾出来,不为别的,只为竖起一个合资企业的模范样板!

薛向道:“您看看您,一会儿生怕我占了便宜,这会儿,又怕我吃了亏,您到底要闹哪样儿啊?”

“老子怕你吃个屁的亏!”老爷子恨恨瞪着薛向,骂道:“老子是怕你把五金厂往阴沟里带!”

薛向讪讪,笑道:“您尽管放心,我现在兼着五金厂的厂长呢,我怎么会自己往阴沟里走,只要您点头,我有信心在销售上打败他们,不过呢,您要是觉得苛待了我们,过意不去,我这儿除了让您帮着给下面兄弟县市打招呼外,还真有件事儿麻烦您!”

“说吧!”

周明方没好气地道,如此干脆利落,倒不是周明方转了性子,而是彻底知dào

了薛向这小子的把戏,他要是有要求,你要是不让他说出来,那非转上十七八个弯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周明方懒得跟他绕,索性就直接摊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大的灾难

薛向老脸微红,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想请您跟银行打个招呼,我……”

“打住,打住!”听见银行俩字,周明方条件反射一般,蹭得立起身子,“银行那边我可说不上话,就是说了,人家也不听啊,你这位大爷就别折腾我了,趁早死了这条心!”

薛向笑道:“您想哪儿去了,我可不是让您帮我想办法问银行借钱,而是我们要往银行里存钱!”

“存钱跟我这儿说什么,还要我打招呼,还有银行嫌钱烫手的?”周明方莫名其妙。

薛向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港方不是入股了三十万嘛,再加上每次销售入账,出账,资金太大,放到厂里怕不安全,所以想找个大行代为办理,再加上为了简化厂里的机构,我打算以后给工人们发工资,就不直接从财务走了,直接汇到每一个职工的户头上,由银行代为操作,这样既省事儿,又防止了贪污!”

周明方沉吟片刻,却想不出薛向要出什么幺蛾子,他有种直觉,薛向这小子绝对不会是为了发工资方便,存钱方便,定然又想在银行上做什么门道,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不过,不管薛向怎么折腾,总归不是让他帮着贷款,只要不是这个,就由他去吧。

周明方二话不说,摊开笔记本,刷刷刷,写了个便条,撕下就递给了薛向,“建行,找周明仁!”

薛向捧过纸条,如获至宝,小心地折了又折,才贴身藏好。他这番举动,让周明方越发认定他薛某人要耍什么花样,不过老爷子这会儿没功夫跟薛向掰扯。直接了当问他啰嗦完了没,啰嗦完,赶紧滚蛋。

两事儿皆了。薛向心下快意,哪里还愿意在这儿罚站。一叠声地客气话说完,转身就走!

哪知dào

刚走没多远,便听见身后施用在喊:“薛县长,薛县长,被子,你的被子……”

薛老三头也不回,挥挥手道:“你帮我存着吧。没准儿我下回还用呢!”

屋内的周明方听见这嚣张的声音,噗嗤一口茶喷了出来,随手就把手中的茶杯掼在了地上,“施用。拿走扔了,扔了,不,送锅炉房,烧了。烧了,要是让你小子再用几回,我就别活着了我!”

……

薛向辞别周明方,便直奔建行去了,一路上。心中也暗自嘀咕,这位建行的周明仁和周专员是不是两兄弟,明方,明仁,还同姓,想不让人生疑都难!

见到周明仁的时候,薛向便释疑了,这二人样貌差距实在太大,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儒雅一精明,压根儿不沾边,薛向先递过纸条,又介shào

了自己身份,那位面色冷峻的周副行长立时便换上了笑脸,薛向又寒暄几句,故yì

拿二人的姓名说事儿,周明仁笑着道:“你可不是第一个说哟,严格说我和周专员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家子,他们那支是从我们这支上分出去的,清朝的时候……”

听到这儿,薛向就懒得听了,都数到清朝了,这样算两兄弟的话,全天下的人,都能是亲戚!

待周明仁八卦完,薛向便直奔主题,将来意细细说了一遍,周明仁一听,起先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待薛向又细细分说一番,尤其是着重点出了银行的益处,周明仁长身而起,握住薛向大手,连呼“奇才!”

说完正事儿,薛向便待告辞,周明仁却拉着他的手,死活要留饭,薛向客气再三,又说了按照方才言说的计划,时间已然很紧,要吃饭,有的是机会。一番客气后,薛向便从银行告辞而出,直奔车站而去。

回到萧山县委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薛向刚捧了朝晖递来的碧螺春,在沙发上坐了,便见廖国友便拿了报纸,一摇一晃,颠颠儿,步进门来,一屁股在薛向身侧坐了,拿了茶几上的万宝路,叼出一根,剩下的半盒径直被他塞进了荷包里,又几句话打发走楚朝晖,终于开了腔,“我说老弟呀,我是天天看着你忙,早上忙了,晚上忙,全萧山县怕是就你活得最累,图个啥呀!老哥我看着都心疼,你老弟还是抓紧时间挪挪位子,松快松快地好!”

薛向笑笑,道:“没辙啊,咱就是劳碌命啊,一天不折腾,浑身骨头都不得劲儿,怎么着,你廖书记身兼公安局局长,不在局里坐镇,怎么有功夫跑我这儿逗闷子?”

“我可不像你,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公安局有老洪坐镇,我松快着呢!”

多年心愿一朝偿,廖国友现在每天过得都轻飘飘地,连走路,都如踩在云朵上,写意至极。

廖国友说完,见薛向又不接茬儿了,竟拿了自个儿的报纸,翻阅起来,他一把扯过报纸,急道:“老弟啊,我说你心咋就那么大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咋一点儿也不知dào

着急?”

“我着什么急?”薛向莫名其妙。

“还着什么急,难不成你忘了咱们现在班子会上少了一名同志,空出了一个金光灿灿的位子啊,若不是老哥我在你老弟的力挺下,坐稳了公安局,这回我也玩儿命上了。老弟,你就长点心吧,这回不仅下面的镇长、书记们动了心思,便是县委机关的头头脑脑们哪个不是上窜下跳!”

廖国友说得眉飞色舞,他是真替薛向急了!一来,他对薛某人心存感激,想了多年而不得的公安局长,在薛向的帮zhù

下,终于坐实了,他廖某人是个最知恩图报之人。二来,他现在紧靠薛向,自然希望薛向更上一层楼,不说别的,现下薛向在常委会排名极低,比他廖某人还低,让他廖某人靠得十分不自在!

“只怕他们惦记不上吧!”薛向淡淡道。

细说来,齐楚调离,纪委书记出缺,薛向自然不可能不往心里去。不过,他心里却是真没一点顶上去的想法。毕竟他薛老三知dào

自个儿是怎么下到萧山县来的,那是首长亲自点的名儿。首长点他薛某人下萧山,自然不可能是希望他薛向把萧山县打造成清廉如水,堪为楷模的清官县!而是希望他薛向在经济、建设,尤其是发展模式上能有建树。

基于此点,他薛某人压根儿就不可能对这个纪委书记动心!

廖国友却是不明就里,急道:“你当他们在惦记什么呢,人家在惦记你薛老弟的位子,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谁都以为你薛老弟要进步,你进步了,占了老齐的坑儿,自己的坑儿不就腾出来了么?”

薛向笑道:“那只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你,你,这,这……”

廖国友是真急眼了,他从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不愿进步的官员,这纪委书记和常委副县长,二者不止常委会排名差距巨大,二者手中的权力更是不以道理计,一个纠察全县数千干部,一个连县府的家都当不上,真不知dào

薛向是不是傻了!

在廖国友看来,以薛向的背景,只要后边的人稍稍运作一下,这颗果子就绝对到手了,任谁也抢不去,可谁成想这位偏偏不动心!

见廖国友火急火燎,薛向心下有几分感动,拍拍他肩膀,“多谢廖书记替我操心,不过咱们操心也没用啊,不是我说大话,你想想现在的萧山县府离得开我么?就算县委报了我上去,地委考lǜ

实jì

,也不会批啊!”

攸的一下,廖国友的脑子亮了,“原来如此啊!”接着,又叹道:“你老弟绝对不是说大话,还说得小了,现在哪里是萧山县府离不得你,怕是萧山县都离不得你老弟了,没想到,有能耐还有成了罪过,这回算是便宜俞定中和卫齐名了!”

“噢?这话怎么说的,一个位子怎么便宜了俩人?”薛向奇道。

廖国友神mì

笑笑:“老弟你整天在外奔忙,自然没心思留意阴私,现在,咱们原本水火不容的卫书记、俞县长走得可热乎了,没事儿就互相串门,你说这个关头,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能不是惦记老齐留下的那个位子么!”

薛向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几番强出头,倒让县委一二号,结成了同盟,算是又弄出了个大麻烦。

细细说来,他薛某人从来没想过在常委会上翻云覆雨,因为他知dào

就他现在的位子,虽然名列常委之中,却是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萧山县核心权力场。除非他薛某人能成为副书记,步入书记办公会,那才是纵横捭阖,叱咤风云的时候。

是以,除非万不得已,薛向决计不会在常委会上折腾,而是踏踏实实如老黄牛一般,给萧山县干实事儿!

可谁成想,他想干实事儿,别人偏偏不愿他埋头干,非要折腾出事儿来,薛老三被动应战,才有了数次的常委会风潮,哪知dào

就是这数次风潮,竟把卫齐名和俞定中给推到了一块儿,岂不是天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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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宋运通的野望

薛向有些挠头,笑道:“早就说了嘛,咱不用惦记,有这二位惦记,别人惦记也是没戏!”

廖国友本来打算规劝薛向动用后台力量,运作一二,这会儿,见他是真的不动心,干脆也就放下心来,笑道:“是啊,谁惦记都没用,老弟,你说这位子只有一个,卫书记和俞县长怎么没争得打破头,反而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岂不是奇哉怪也!”

薛向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么,怎么就忘了填坑儿的,还得腾一个坑儿出来嘛!”

廖国友一拍脑门儿,笑道:“你看我这记性,给忘得死死地,看样子是卫书记吃肉,俞县长喝汤,难怪这二位能凑合到一块儿啊,老弟,你说卫书记抢着了这块肉,会赏给谁呀?”

薛向眼睛一亮,“哈哈,你这么一说,咱们还真得惦记一下了。”

廖国友蹭得坐直身子,盯着薛向道:“你老弟又改变主意啦!”

薛向摆摆手,“我说惦记,不是说咱们惦记,咱们得替人家惦记一下嘛!”

“替谁惦记。”廖国友奇道。

“替宋部长嘛,宋部长劳苦功高,我认为他最适合那个位子!”

噗,廖国友惊得喷出了烟头,好一通忙乱,才把落地的烟头按进烟灰缸里,“宋运通?老弟你开什么玩笑,他个大老粗……”

话至此处,廖国友灵光一现,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反笑嘻嘻地转口道:“对,对,是该替老宋惦记一下,可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啊!”

霎时间。廖国友的脸上就笑开了花,快活得好似跟自己要升官了一般。

刷的一下,廖国友霍然起身。“老弟,晚上去我家吃饭。你嫂子招呼的,我只负责传话,去与不去,你自个儿掂量着办!说完,迈步就走!

薛向奇道:“你干嘛去,火急火燎的!”

这会儿,廖国友已经步到门外。又从门框处,探回头来,“看你老弟说的,咱得给老宋道喜去呀!”

廖国友颠颠儿地去了。一路弯儿也不转,径直奔宋运通办公室来了。

“呸呸呸,咳咳咳……老宋,你在办公室劈柴生火啊,呛死个人哩!”

廖国友一头撞进门来。只觉进了**阵,满屋子的烟雾,不辨东西,难见南北,他拿手好一阵子挥舞。才隐约看见门边的沙发上靠坐着个人,看体型正是宋运通。

廖国友紧走几步,到茶几处寻了一沓报纸,在屋内好一阵扇呼,又步到窗边,将气窗尽皆打开,微风如浪,一股而入,片刻便将屋内的污秽荡涤一空!

“老宋,咋得啦,我的天爷啊,你得抽了多少烟啊!”

廖国友刚折回沙发跟前,便看清茶几上,地上,沙发上遍布烟头,灰褐的烟灰也蔓延地到处都是,再看宋运通双眼通红如血,满是血丝,头发乱蓬蓬一团糟,身子歪斜在沙发上,双腿搭在茶几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廖国友接着用报纸把沙发上的烟灰弹落,一屁股在宋运通跟前坐了,“老宋,你这是怎么啦,跟谁置气呢?”

细说来,廖国友和宋运通关系不算好,矛盾倒不少,本来嘛,这二位,一跟卫齐名,一随俞定中,常委会上,少不得唇枪舌剑,厮杀一番。不过都是各为其主,这二位倒都不怎么嫉恨对方,反而常委会,就他们两个是武夫出身,脾气也相近,平常骂骂咧咧,倒还说得上话。

谁成想,这会儿,廖国友如知心姐姐一般地嘘寒问暖,却激起了宋运通的滔天怒火。

半死不活的宋运通蹭地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指着廖国友破口大骂:“三姓家奴,得yì

什么,我真替你害臊,舔姓薛的pg,才混上个公安局长,怎么着,这会儿,见爷们儿落魄了,跑老子这儿来耀武扬威,什么东西,你狗r的,回去告sù

姓薛的,老子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给老子滚!”

宋运通原本就粗得厉害,这会儿羞恼成怒,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什么官员体统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更是创造性的用出了“三姓家奴”,差点儿没把把廖国友的大脑骂死机了。

说起来廖国友这家伙最是知恩图报,俞定中帮了他一把,他一直为俞定中赴汤蹈火到现在。若非有个智如诸葛的老婆在一边狂吹枕头风,再加上薛向帮他偿了夙愿,廖国友万万不会转换门庭。而就是这种最知恩的家伙,最忌讳别人骂他背叛,这会儿宋运通一个三姓家奴出口,廖国友脸刷的就红了,差点儿就要起身和宋运通干架,幸亏又听了宋运通后边的那番话,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老子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姓宋的以为薛向要和他争纪委书记?他也别想得到?是了,是了,定是卫齐名为安抚宋运通,拿薛向说事儿,好你个卫齐名!”

廖国友心思一动,便想透了关键,心里霎时就平和了,不过脸上依旧作出怒不可竭的模样,咬牙骂道:“姓宋的,你他妈的要死啊,上厕所没擦嘴吧,满嘴臭气,他娘的,老子刚从薛县长办公室出来,一听说他要推举你当纪委书记,好心好意跑来给你道喜,你狗r的就跟疯狗似,乱咬一通,玛丽隔壁的,什么玩意儿!”说罢,拔腿就走!

“什么,你说什么,姓薛的,不,薛县长打算推举我作纪委书记?”

宋运通惊得眼球快飞出了眼眶,手上也是不慢,一把抱住了廖国友的胳膊,死活,不撒手,“老廖,老廖,不,廖哥,廖哥,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兄弟我刚才烟抽多了,迷了心,你就当我放屁,你要是不解恨,抽兄弟俩耳刮子……”

细说来,也无怪宋运通如此疯狂。想他宋某人自打入仕,便在民兵系统,辗转十数年,始终就在这个圈里转悠,眼见着就要在武装部长的位置上终老,忽然降下个纪委书记的缺来,怎不叫他欣喜若狂。别看这纪委书记和武装部长,都是县委常委,除了权力大小外,怕是没什么区别。但对宋运通来说,这区别就大了去了,因为他这武装部长一职,严格来说属于军职,几乎就没听过有武装部长能胜任一县主官的,所以他若是一直在武装部长的位子上待着,上升通道几乎就算封死,到老也就混个正处级退休!

可纪委书记就不一样了,那是正儿八经的正途高官,而且今次,地委让县委推荐人选,他宋某人恰好符合条件,这种机遇,千年难得一见,宋某人能不卯足了劲儿往上冲?

原本宋运通也认为这个纪委书记,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因为眼下齐楚一退,卫齐名在常委会上的力量就单薄了,显然纪委书记这个重量级常委卫齐名不可能放手,而卫齐名能提拔的除了他宋某人,就是张道中,而郑冲已然是副书记,自然不可能返身回抢。

在和张道中的对比中,宋运通是自认为占据绝对优势的,不管从资历,还是从能力,还是从常委会上给卫齐名做得贡献,他自问是远远超过这个只会写稿子,念文件,举手的张大秘书的!

是以,当齐楚走人的第二天,宋运通就怀着一腔热血,奔卫齐名办公室去了,一番热血沸腾的表白后,以为卫齐名会颁下赏赐,可是宋运通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卫齐名竟然迎面浇下一盆凉水。

宋运通做梦也忘不了,那天和卫齐名会见的情景,他甚至能清楚得记得卫齐名说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用的什么腔调。

“运通啊,这次恐怕要委屈你了,我知dào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应该你来担任这个纪委书记,才算最合适,我也是这样想啊,就拿平时常委会来说,也就运通你能不顾一切地支持我工作,道中能吗?不能!他有脑子,没口才,有文采,没气势,远远及不上你!可这世上的事儿,总是别别扭扭,真个是天不遂人愿,你知dào

吗,眼下,那个人也盯上了这个位子,说实话,论文化,论贡献,论干劲儿,那位高材生绝对够得上格,若不是地委需yào

我卫某人掌控局面,恐怕早就点明那位接任了,哪里还能耐到我们发力。你知不知dào

,你运通有千好万好,独独一样不行,就是你只小学毕业,若是没有那人竞争,我推你也就推了,可这会儿,那位虎视眈眈,他把你的文化程度拿出来一说事儿,无论如何你也接不了位,所以,我也只有勉为其难,推荐道中了,不过,你放心,你做出的牺牲和贡献,我永远……”

那天卫齐名说了很多很多,很深沉,很感人,可当宋运通听到“我也只有勉为其难,推荐道中了”,脑子就开始嗡嗡,后边的字儿一个也没听进去了,他甚至都不知dào

自个儿怎么回到办公室的,回来后,就坐在沙发上吸烟,一天接一天的抽,直把办公室给抽成了烟囱……

第一百八十六章 俞定中的世界亮了

正因为宋运通一直认为是薛向阻了自己的好事儿,所以对廖国友才有了那么一番怒吼,可这会儿听说,薛向竟是支持他宋某人接任,那一缕欢喜飘进胸膛,立时演化成了海洋,轰隆隆,轰隆隆,欢喜如浪,兴奋如潮,拍打着宋运通的魂灵,仿佛要飞天了!

廖国友看着宋运通的面皮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眉眼齐飞,嘴巴大张着,不住傻笑,一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倒是越掐越紧了,生怕宋运通如中举的那个谁一样,疯了过去,赶紧扳着宋运通的肩膀,使劲摇晃,“老宋,老宋,干嘛呢……”

廖国友喊声极大,宋运通猛地回过神来,才知dào

自个儿方才兴奋过头,魇着呢,不过他人粗脸皮厚,丝毫不知遮丑,连连说“兴奋过度,兴奋过度”,倒也直率得可爱,末了,又想起了什么似地,急道:“老廖,你怕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就不信这么大个桃子,薛县长会不眼馋?”

廖国友冷哼一声,嗤道:“要我说你小子也是走狗屎运,碰上薛县长这么个不好权的官儿,你动脑子想想,现在全县的财政能离得开薛县长么,他若去当了纪委书记,萧山县怕不是就得塌了,就算县委推举了薛县长,报上去地委也不会批准呀!”

“是了,是了,啊哈哈,萧山县离不开薛县长,一天也离不开啊,啊哈哈……”

廖国友这番话可以说是打消了宋运通最后的余虑,笑得他一张胖脸都扭曲了。

“廖哥,啥也不说了,晚上你说去那儿就去那儿,我可得好好谢你啊,对了,还有薛县长。没说的,薛县长够意思啊,起先。我还看他不顺眼,倒是兄弟小肚鸡肠了。得,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你可别走了,待会儿,我们一道去请薛县长,晚上我带你们去武装部烧烤……”

说话儿。宋运通就要闪人,确被廖国友反手扯住衬衣下摆,“老宋,你要去哪儿?”

宋运通大咧咧道:“看你这话说的。当然去告sù

卫书记啦,薛县长不争了,这个位子自然是我的了,可卫书记要是不知dào

,到时候。推荐了张道中,岂不是要糟糕!”

廖国友一拍大腿,“老宋,你糊涂啊!”

“怎么?老廖你又看出什么不对了。”

宋运通一屁股坐了回答,紧紧盯着廖国友。事关重大,他已经有些疑神疑鬼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哪儿又出了变故。

廖国友道:“不是哪里不对,是你老宋这样做有些不通情理,你想啊,卫书记原本是想推荐你的,因为误会薛县长会跟你抢,所以才顶上了张主任,可这会儿薛县长忙着整顿财政,压根儿就不可能跟你抢,所以这个位子,还是你的。可你想过没有,这会儿卫书记是不是已经通知了张主任做好接班的准bèi

,张主任是不是已经颠颠儿准bèi

升官了?”

宋运通大急:“着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嘛,不赶紧和卫书记讲清楚,他若是真推荐了张道中,我岂不得疯掉!”

廖国友按着宋运通的肩膀,笑道:“你老宋是关心则乱啊,噢,你现在去跟卫书记说清了原由,岂不是陷卫书记于不义,那卫书记是不是要再对张道中说‘噢,现在薛县长不跟老宋争了,这个位子还是留给老宋吧,道中你先退出’,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张主任心里难不难受,这不是耍人嘛,他会不会怨恨卫书记,卫书记心里难不难受,他要不要担心张主任会对他有意见?”

“这,这……”

宋运通傻眼了,他人虽粗鲁,脾气也暴躁,野蛮,可性子憨直,廖国友这么一说,他忽然发xiàn

自己要是去找卫齐名汇报这个消息,是真的对不住一直对自己挺够意思的卫书记。

歪着脖子,梗了良久,宋运通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忽然,才想到边上坐着个廖国友,一推他肩膀,“老廖,你一定有主意对不对,你别说一半儿,留一半儿啊,老弟我这儿都急得火上房了,快说,快说,老弟我这儿求你了,给你作揖了,下跪了,总行吧。”

说话儿,宋运通真给廖国友鞠了个躬,紧接着,作势欲跪,却被廖国友一把扶住,“你老宋这是干啥啊,脾气也太急了吧,我还以为你自己能想明白了。得,我这可是为你,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啊!”

“是是是,兄弟承情,承情了,快说啊,我这真是急惊风碰上你这慢郎中。”宋运通不住拍打着茶几,头发都站起来了。

廖国友拍拍他肩膀,说道:“我认为眼下,你老弟不应该告sù

卫书记,而是直接上常委会上定胜负,你想啊,地委是让咱们县委推荐人选,卫书记即使已经运筹好了人选,可怎么也得在常委会上征询下大家的意见吧,到时候,卫书记一说,同志们有什么看法,我就站出来,推举你老宋,到时候,薛县长一跟风,大局就定了!”

“这怎么大局就定了,才你俩推举,就算我厚脸皮,自己也投自己一票,也才仨人啊!”

宋运通不愧是直率人,连自己推举自己,都能大大方方说出来。

廖国友一推宋运通的脑门儿,“你傻啊,还有卫书记呢,你忘啦,卫书记原本就是中意你的,只不过碍于薛县长,才选了张主任,这会儿,我和薛县长都推了你,算是表明了态度,这顺水人情,卫书记难道还不会拣?自然是顺口举荐你老弟啊!这样一来,卫书记也高兴,张主任也没话说,反正又不是你老弟向卫书记告得刁状,而是薛县长推举的你,张主任既埋怨不到卫书记,也怪不到你,卫书记也好做人,这就叫三全其美!”

“高啊!老廖,我从来都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大老粗,今儿个才发xiàn

你老兄见事明白,什么都想周全了!多谢多谢,多多谢谢,以后,你老廖就是我亲哥们儿……”

漫天的乌云都消散了,宋运通直觉天下最完美的事儿,莫过于此!

廖国友眼角含笑,他心里也乐开了花,忍不住便要去寻薛向报喜,“得了,原本是来恭喜你老宋的,结果当了回狗头军师,既然完活儿了,那我就先走了!”

宋运通一把抓住廖国友的大手,皱眉道:“老廖,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的,晚上我请客,叫上你和薛县长,去武装部烧烤,那儿可存了不少野味儿,都是我打的,对了,时间还早,可以叫上薛县长,咱们去放几枪啊,现打现吃,岂不痛快!”

廖国友笑道:“老宋啊,现在是什么时候,关键时候啊,低调,低调点儿,可别让人发xiàn

你和我还有薛县长近乎,不然指不定张主任觉出不对来,也学了咱们这手,寻了人先支持他,到时,你就麻烦了!”

“对对对,可不能让那小子知dào

,别看他像个嬷嬷,其实鬼精鬼精的,好吧,这顿饭算我老宋欠的,事成之后,我还三顿,对不住啦,老廖!”

宋运通满脸通红,拍着廖国友的大手,久久不放。

…………

廖国友辞别宋运通的时候,三楼的俞定中办公室,正放着京剧,有曲有词儿,不过曲是机器里发出的,词儿却是俞定中开喉而出。

词曰:青龙偃月神鬼皆愁;

白马坡前诛文丑,

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

他三弟翼德威风有,

丈八蛇矛惯取咽喉;

鞭打督邮他气充牛斗,

虎牢关前战温侯;

右手插腰,左手八叉虚按,脚踱四方步,字正腔圆,最后一句咏叹,更是气脉悠长,一曲唱罢,面不红,心不跳,俞定中精神着呢!

“好!”

何麟鼓完掌,赶紧捧过一条热毛巾去,“领导的唱腔越来越老辣,更是有股子精气神儿,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的!”

“是嘛,哈哈……”

俞定中欢快无比,接过毛巾擦了一把,又丢还给何麟。

这几天可以说是俞定中自打坐上县长这个位子以来,最欢快的日子,单凭那段唱词,就可窥测出他俞某人此刻义气正高,杀气腾腾!

细说来,也无怪俞定中战意高昂,因为俞某人自我感觉从未有这般良好,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气势。当然,这一切的一切,自不是因为和卫齐名合流后产生的,现下,卫齐名之流早已不在他俞县长眼中,而是因为一周前,他俞某人应约进省城,竟见到了一位,一位天潢贵胄,且那天潢贵胄语态温和,极是看重自己,大有一见如故之感,并保证只要他俞某人如何如何,便有个无量前程。

自那天起,俞定中的世界便乌云散尽,霞光万丈,全亮了!

作为俞定中最亲近的人,俞定中的变化,何麟自然看在眼里,尽管他不知dào

自家领导怎么忽然意气高于百尺楼,可高兴总比憋闷着强吧!

俞定中余光瞥见何麟不住瞄着自己,笑道:“何麟,怎么有想法啦?”

何麟白脸微红,以为俞定中在问他为何偷瞧,这可如何作答。

谁成想俞定中压根儿不要他作答,又自顾自地道:“放心,你的事儿,我放在心上哩,这次老田入常,你就顶他的位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愤怒的卫导演

何麟胳膊微抖,正准bèi

捧给俞定中的茶杯撒出些水来,“田主任要接谁的班?”

俞定中和卫齐名最近走得近,何麟自然知dào

,更猜到是为了纪委书记人选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俞县长这次会有如此大的斩获,能在廖国友另投门户之后,又得一票,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在此次博弈中,得到这么大一个桃子。

要知dào

,他现在虽然是副科级干部,却是连个县府办副主任都没挂上,只在行政科挂了个科长,不似县委一号大秘何文远,不仅早早就上了正科级,还挂了县委办副主任、秘书科科长、政研室主任、机要室主任等等牌子,几乎将张道中的权力分去了一半。

而这次何麟若是顺利晋升为县府办主任,那可就差不多和何文远平齐了,更为难得的是,有了县府办主任的资历,到时下放到乡镇,至少是个大镇书记,若是放开胆量想,未必没有可能一如田伯光一般,一飞冲天,直接进了常委。

何麟陷入了美妙的幻想,俞定中自是看在眼里,却丝毫不恼,毕竟都是身在名利场,谁又能免俗了,自己那天见了那位公子,不也是差点儿激动地进了女厕所!

…………

一九八零年六月十三日,下午两点整,萧山县委再次召开常委会议。这次会议酝酿了很久,无数人瞩目,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萧山县最高级别的权力峰会,会有两个位子发生流转。一县常委,何其显赫,进则能成为萧山县最有权势的那十几个人之一,如此大的诱惑,自然引得无数人动心。

而之所以说此次常委会酝酿了极厂时间,究其原因。还是那数十位有资格冲击常委会的后备们,活动得太激烈了,不光是卫齐名这位头号大佬受了无数拜访。得了无数电话,便是薛向这种压根儿就是打酱油的常委。这些日子也莫名其妙听了不少汇报,报gào

,接收十多个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领导的电话,指示。

一通折腾,何其杂乱,终归要在今天见个真章!

会议按时举行,卫齐名主持会议。并没上来就说纪委书记提名的事儿,而是按惯例总结了下近期的工作情况,宣讲了几条中央、省、地的指示,此外。还难得地赞扬了薛向这一阶段的工作成果,最后,才步入了正题。

“同志们呐,今天开会,主要是讨论什么。我不说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最近大伙儿为这事儿,怕也是没少烦心吧,呵呵……”

如此严肃的场合,眼见着就要上演真刀真枪了。卫齐名竟用如此玩笑的语气作了开场白。

不过效果不俗,众人虽未笑出声来,却是会心一笑,显然卫齐名说到了点子上。

“卫书记说的确实是事情,连我这个不当家的政法委书记,都接了不少吃请,大伙儿看看,我这腰身是不是粗了!”

廖国友竟突出其来地接过了话茬儿,说话儿,还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过谁说情也没用,我看纪委书记一职,非宋运通同志莫属!”

哗!

谁也没想到廖国友竟然这么不客气,没等卫齐名表态让众人讨论,就自顾自地先提名了。

廖国友此话一出,他人何种感受先按下不表,单说坐他斜对面,进门就不住喘粗气,血红了眼珠子,根根竖起的毛发,简直一脸欲求不满模样的宋部长绝对是感动地心里快要落泪了,心里暗暗咬牙,老廖以后就是自己亲哥们儿,太地道了,太够意思了,为了答yīng

自己的事儿,竟然奋不顾身了都!

啪的声脆响,俞定中的巴掌就落到了桌上,横眉冷眼,“廖国友同志,谁准许你胡乱提名的,你是组织部长么,卫书记都没表态,无组织无纪律!”

“俞县长这话就不对了吧,这次提名人选,是地委交付县委提名,可没说交付县委组织部提名,我作为县委常委应该有资格提名我认为合适的人选吧,至于没经过卫书记同意,是我冒失了,在这里,我像卫书记检讨!”

这只冷箭,原本就是廖国友蓄谋已久的,早想好了退路,这会儿,一接口,便将俞定中的诘难,遮得风雨不透!

原先的一对默契宾主,如今却如仇眦,造化弄人莫过如此。

俞定中当然恼恨廖国友的背弃,廖国友原本也心存愧疚,可今日俞定中上来就拿他开刀,往日种种,如风而散!

反目成仇当然是出好戏,可在座的都没心情看戏,因为这会儿,在座的都发xiàn

了一个问题,廖国友提名宋运通,卫书记该怎么办?

说来也怪,廖国友没提名前,谁都没把宋运通列入到纪委书记的候选人里,其原因倒不是众人轻视宋运通,而是潜意识里就没把这么一个赳赳武夫,老粗半文盲往纪委书记的宝座上联系过,想的最多的便是到时看张道中和薛向如何争锋,准确说,看卫齐名集团和薛向集团如何搏斗!

可谁成想,薛向新拉拢的铁杆廖国友上来就支持了宋运通,这下把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拉过来了,心中齐齐一跳:卫齐名麻烦了!

此刻,卫齐名何止是麻烦了,简直有跑下场掐死廖国友的冲动!

为了这次的常委会,他卫书记可谓是煞费苦心,先是抛弃成见,同多年的老冤家俞定中合流,又是顶住如山的压力推了无数人情,抗了无数指示,还耐着性子哄骗了宋运通,直把召开会议的时间一推再推,推到地委都有意见,他才勉强召开了这场常委会。

“一切都准bèi

好了,只等收获,静等挑zhàn

!”

这就是卫齐名的总体心态,他相信自己抛下身段和俞定中合力,常委会上就是无dí

的存zài



可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卫大导排好了剧本,偏偏就有人敢不按剧本演,更糟糕的是,现在是直播,压根儿就没法儿换剧本。

当廖国友道出“宋运通”的时候,卫齐名脸皮的颜色不知换了多少遍,他几乎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投来,有两道最为炙热,如有实质,炙烤着他的面皮,他闭了眼也知dào

,那两道视线的主任,一为宋运通,一为张道中,都是自己的铁杆啊,难不成今次我卫某人又要断臂……

卫齐名心念如潮,甚至连喝骂廖国友也忘了,呆坐当场,眼珠也没了定星!还是他身侧同样震惊莫名的何文远,悄悄扯了下卫齐名的衣角,才唤回卫书记的心神。

“噢,国友同志提名运通同志,说说理由嘛,光提名可不行呀!”

卫齐名到底久历风浪,镇定下来,很快就有了决断!

对卫齐名的表现,廖国友暗叫佩服,嘴上却是不停,吹了好一阵子宋运通同志是如何伟光正,是如何非他莫属,听得人直倒牙,却感激得宋运通连连投注目礼。

卫齐名非是要听廖国友如何论述宋运通如何合适,毕竟这种毫无营养的夸赞之词,在座的谁都能扯上一车,他需yào

的是这个空当,来组织思路,方才的打击实在太大,便是老谋深算如他,也未免措手不及。

廖国友说完,卫齐名道:“说的很全面,还有没有谁提名!”

薛向笑道:“我也觉得宋部长合适,理由嘛,和廖书记差不多。”说罢,又冲宋运通道:“宋部长,我就不再夸你一遍了,你没意见吧?”

“呵呵,没意见,没意见!”宋运通喜不自禁。

卫齐名和张道中的脸全黑了,俞定中倒是稳坐钓台,看着这出滑稽戏,暗暗发笑,终于也轮着老子看你老卫的笑话了。

薛向说完,铁通也紧跟着表态支持宋部长接任,如此一来,宋运通便得了三票!

卫齐名是真急了,他知dào

宋运通这个人很粗,有些微妙的理由,无论如何和他解释不通,可他这会儿甚至不能打眼色让宋运通退出竞争,更不能自己跳出来提名张道中,那样只会把宋运通往死了得罪,这会儿,唯一能救场的便只有俞定中。

是以,此刻,卫齐名什么也不做,只把两只眼睛黏在了俞定中身上。

俞定中心下快慰无比,你老卫也有求着老子的时候,可快慰归快慰,俞定中却也知dào

这会儿该自己出场了,若是玩过火了,让老卫的筹谋落了空,自己的计划怕也得成镜花水月,“我提议张道中同志,至于理由嘛,就无须赘述了,道中同志工作踏实,风格严谨,正是纪委书记的不二人选!”

俞定中只赞张道中,却不批宋运通,因为这会儿他俞定中也不清楚卫齐名集团到底要闹哪样,是舍谁,还是全保,他弄不清楚,也就懒得出口罪人。

俞定中这一开口,王建便紧跟而上,表态支持了张道中,如此,张道中也收获了两票。

王建发言完,场面一下子彻底冷了,再无人接茬儿。

这会儿,卫齐名直觉椅子上长满了倒刺,刺得他难受至极,因为这一会儿功夫,宋运通的眼神似乎就长在了他身上,那眼神充满了渴求,期盼,希望,更多的却是不解。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官符如火,宦海如市

卫齐名知dào

宋运通不解什么,不解自己这位信誓旦旦觉得他比张道中合适的卫书记为何还不出口支持,一锤定音。

可卫齐名不能支持,因为他知dào

宋运通绝对不是纪委书记的材料,坐上那个位子只怕会给他卫某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更何况,他已和张道中表了态,此时反水,只怕再难让这位人才中的人才归心。

卫齐名太难受了,他非留住张道中不可,又不愿失去俞定中,是以,他不能表态,他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只有等剩下的没表态的常委表态,最好剩下的常委表态达到了支持某一人的绝对多数,就不用他卫齐名、郑冲表态了,那绝对是完美状态,那他就可以脱身而出了。可卫齐名知dào

,要那种情况出现,就得卫清风,王维,卫兰,这三位都亮出同样的观念,除非出现奇迹!

可惜场面偏偏一直冷,一直静,卫齐名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清风书记,您说说吧。”

卫齐名竟罕见地用上了敬称!

卫清风抬了抬平光眼镜,镜片折出一道光亮,“呵呵,若是平时,要我提名,我肯定得选薛向同志,可这会儿嘛,县里情况特殊,我就不选他了,至于运通同志和道中同志,我觉得都合适,两难的选择,我干脆弃权吧!”

咔嚓,卫齐名心碎了。

要说卫齐名确实是书记之选,因为如此难猜的答案,竟然他猜中了!

奇迹确实出现了!

因为,王建,卫兰,紧跟着亮出了如卫清风一样的观点——弃权!

本来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是卫齐名小圈子的争斗,外人嘛。犯不着掺和进去,更犯不着为他卫书记火中取栗。

卫齐名彻底被逼到悬崖边上去了。满场常委,就剩下四人为表态了,他自己,郑冲,宋运通,张道中,后边两位是候选人。自然没有表决的权力,也就是说只剩下了他和郑冲为表态。

而眼下,薛向,廖国友。铁通,支持宋运通,三票。

俞定中,王建按原计划投了张道中,两票。

现下。他卫书记握着两票,可谓是支持谁,都是一锤定音,这会儿他卫书记就如同中原大战时、坐拥三十万大军的东北少帅,支持谁。谁就胜,甚至不用出兵入关,一个电报就够了!

可这会儿,卫齐名心底却是万万不想要这一锤定音的权力的,推都来不及,偏偏这权力就黏在了他手上。

张道中默默地喝茶,他本是极谨慎灵醒的人物,被卫齐名视作干材,此刻,自然明白卫齐名的纠结,他不知dào

卫齐名是怎么跟宋运通沟通的,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漏子。按理说,卫书记为难了,他张某人身为大管家,该主动出来为书记分忧解难,而眼下,他张道中确实有这个能力,只要站出来表态,退出候选人,那卫齐名便算出来了。

可张道中一动不动,宛若不觉,自古名利动人心,官符如火,张道中自然不能免俗,他要让卫齐名自己抉择!

相对于张道中的冷静睿智来说,粗野憨直的宋运通这会儿却是悲愤无比,即便是他脑子再缺弦,也知dào

被卫齐名诓了。起先,他还担心廖国友,薛向会出漏子,可谁成想真zhèng

的漏子缺出在他一直敬如师长的卫书记身上!

“你不愿意我当,你可以明说,为什么骗我!”

宋运通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就被这一句话包裹着,大悲大喜,大喜大悲,若不是强自镇定心神,宋运通几乎要忍不住将这句埋在心里的话,吼出声来。

宋运通死死盯着卫齐名,他希望这位卫书记在耍了自己之后,能心生愧疚,能悬崖勒马,可惜,卫齐名终究又让他失望了!

“我看就道中同志吧!”

干干巴巴的八个字,卫齐名却仿佛用完了身上的力qì

,说完,脊背就塌了,软软靠在椅背上,眼睛压得很低很低。

啪,张道中的钢笔掉在了地上!

呲,宋运通的椅子朝后划出老大条线!

呼,众人皆松了口气,方才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我和卫书记意见一致!”

郑冲不咸不淡地道,干脆连为何选张道中的原因都不说了,因为卫齐名也没说!

“四比三,通过!”

卫齐名杀伐果决,既然已经决断,一口气缓过来,再不后悔,“既然道中同志接任纪委书记,那县委办公室主任的位子算是空出来了,同志们议议看谁接任合适。”

俞定中知dào

该自己上场了,以指扣桌:“我看县府办主任田伯光同志合适,县委办,县府办,本就是一个班子,两套牌子,伯光同志原本就是县委办副主任,对县委办工作,可谓是驾轻就熟,就他最合适!”

谁成想俞定中话音方落,一直不吭声儿的王维忽然杀出线来:“伯光同志是县委办主任的不二人选,可是你县长也不能偏心啊,这么好的同志,咱们县府留还留不及,怎么能往外推了,现下又是县府工作最繁重的时候,眼看春收结束,农忙就要到了,县府可缺不得伯光同志这位大管家啊,再者说,伯光同志这一步是不是进的有点儿大,这对年轻同志的发展很不利啊,我认为伟雄县长最为合适,早些年革委会的时候,他就是老主任的秘书,对县委办的工作流程也极是熟悉,再者说,伟雄同志在岗位上干得也很出色,论功论酬,进上这一小步,绝对是应当应分的。”

王维说罢,不少人脸上都不自觉露出笑来,关键是这位说话太**裸了,像这种“进步太大,对同志发展不利”的套话,已经滥大街了,比之后世的男孩拒绝女孩时,说的那句“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恶劣程度,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俞定中目瞪口呆,王维这只孤魂野鬼竟然也敢跳出来和自己抢,他凭什么?

谁成想不待俞定中反击,铁通竟又跳了出来:“现在正是教育战线最繁忙的时候,伟雄县长作为分管领导,不宜轻动吧,我推举城关镇镇委书记周兴国,周兴国同志……”

这下便连薛向也傻眼了,难不成这位老爷子要插上一脚,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打乱原计划也得帮这位极够意思的铁部长争上一争!

廖国友这时也投来迷惑的眼神,在他看来,自己和薛向的关系,未必有铁通近,他可是记得这位老爷在薛向初来乍到之际,就靠过去了,这会儿俨然和薛向一体。是以,廖国友以为薛向又有了别的打算,便拿眼相询,薛向亦是不解,正打算以支持铁通的实jì

行动向廖国友传递信息,这时铁通的眼神竟扫了过来,眼角含笑,脑袋轻摇,似在说,我打酱油呢!

铁通这回出头,还真是故yì

打酱油的,究其原因,无非是这县委办主任的位子太烫手,简直比纪委书记的位子还烫,毕竟够的上纪委书记的,就常委会的那三五人,可够得上县委办主任,光萧山县就能抓出一大把。

抢的人多了,也就乱了,更不缺病急乱投医之辈,连铁通这位宣传部部长近来都接了不少吃请,没法子吃人嘴软,拿人嘴短,老爷子拒绝不得,只有打上一回酱油。反正这免费酱油,不打白不打,因为他知dào

自己推荐的人选一准儿没戏,既还了周兴国人情,又不浪费他自己的这一票,毕竟到最后还要挑出获得推荐最多的二人,再做最终表态,他铁某人的那一票依然有效。

铁通发言完,整个常委会完全进入了酱油坊模式,漫天的酱油味,满屋子的打酱油的,谁都不傻,谁都不笨,自己辛辛苦苦,费劲心力,争上这县委常委,不就是为了手中的一票么,不就等得这个时候,把这一票给兑现嘛!

好家伙,一番发言完毕,十二名常委,除去薛向和卫齐名没张嘴,便连差点没气疯的宋运通,桀骜出群的郑冲,娴静优雅的卫兰,沉稳大气的清风书记都没能免俗,照例推出了人选,这细细一统计,除了俞定中推举的田伯光,有王建支持,得了两票之外,剩下的八位竟然各自推出了八个人选,便连薛向也看呆了!

这真是:官符如火,宦海如市,八仙过河,各显神通啊!

俞定中怒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囊中物,盘中餐,竟会被这么多人惦记,最过分的就是卫齐名,这老小子和自己可是有君子协定的,也不管好自己的手下,胡乱瞎搅合什么!

嗡的一声闷响,俞定中把茶杯顿在了桌面上:“我说同志们呐,咱们能不能发扬发扬风格,都这么推,推到何时是个头儿啊,我看还是把明显不靠谱的人选剔除了,再按剩下的人选推,也好集中票数啊!”

俞定中说的倒是实话,这会儿一堆人选中,竟还有两个年过六十的老家伙,这不是开玩笑嘛,县委办主任,也就是县委书记的大管家,俗称特大号秘书,可谁见过有六十多的秘书!

第一百八十九章 挽回宋运通

俞定中说的虽然在理,可一杆子扫翻了一船,立时便惹得大伙儿不满yì

了,“俞县长也太霸道了吧,什么叫不靠谱,咱们推举出的哪位同志不是经久考验,能力出众的,要咱们发扬风格,你俞县长怎么自个儿不发扬!”

一番申讨,气得俞定中差点儿没闪了腰!

“俞县长,伯光同志接任了县委办主任,那县府办谁来主持啊?”

一直闷声不吭的薛向,在众人皆寂的时候,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不想干的话。

俞定中心中冷笑,早就防着你小子勒,“当然是何……适的时候,由组织部考核提名嘛!”

俞定中脱口而出的“何麟”,硬生生地到嘴边被换成了“合适”,一口岔气憋得他老脸一青。

因为这会儿俞定中陡然发xiàn

薛向这句“废话”是有味道的,人家冲他俞某人开条件了。

薛向有开条件的资格么,常委会开始前,俞定中认为薛向没这个资格,他和卫齐名联手,常委会上已然无dí

,姓薛的搓圆揉扁,全凭己心,是以,他两天前就给何麟打了包票,田伯光一进,县府办主任非他何麟莫属。

可这会儿,俞定中的自信正在飞速消失,卫齐名集团莫名其妙的内乱,让卫齐名先前的保证力度大打折扣,他细细一算,自个儿也吓了一跳,算上卫齐名、郑冲、张道中,再加上自己两票,总共才得五票,更何况郑冲自个儿都跳出来推人了,谁知dào

到时候,这小子会不会又起了歪心思。

区区五票,连半数都不到,时正值常委会烽烟四起。薛向小集团虎视眈眈,俞定中犹豫了!

薛向开条件的时间卡得可真准,卡到俞定中嗓子眼儿了。很明显,姓薛的就是要用县委办主任。换取县府办主任。

俞定中不甘心,凭什么啊,县委办主任,是老子和卫齐名做交yì

得来的,怎么着,你姓薛的又跑来把这县委办主任卖第二道?

不甘心也没法子,他俞定中不敢赌。尽管他知dào

卫清风,王维,宋运通三个未必会为薛向火中取粟,可他还是赌不起。

若以武器论。一个县府办主任不过是战术级导弹,可县委办主任,那就是战略级核弹,他俞某人冒不起风险!

若是这次让县委办主任也飞了的话,那他俞县长在常委会上就只剩了两票。差不多混成绝对少数,准bèi

打酱油了,那种情况是万万不允许发生的。

这番思谋,说来话长,可在俞定中脑子里不过是一瞬而现。所以才有了那句及时拼接而成的一句别扭至极的话。

谁成想说者无意,听者巨有心,俞定中话音方落,卫兰便接道:“要组织部提名啊,我看就王刚同志吧,论能力,论资历,没人能超过他了。”

卫兰今天打扮的尤其入时,紫色的套裙华丽异常,裁剪得体,裹得丰满的身姿曼妙诱惑,这套绝对超出了萧山县城的时尚无数条街,几乎不是时下共和国应有的款式,一领天蓝色的蕾丝细纱四方巾打个漂亮的领结,系在欣长的脖子上,墨发堆鸦,脸如玉盘,尤为风致的是,卫兰这成熟风情的身子今天竟散发着一股如兰如摄,莫可名状的香味,诱惑至极。

如此妖娆美妇,松松一站,便成了萧山县委独一无二的风景线,如此刻意打扮,秀口一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俞定中眼神在卫兰身上扫了一圈,便又在薛向身上定住了,俞定中不傻,薛向和卫兰配合得如此默契,显然是早计较好了的。

俞定中心中长叹一声,“我看王刚同志也挺合适!”

他对着卫兰说话,眼神儿却始终盯着薛向!

俞定中表态了,这单生意算是做成了,毕竟县府办主任人选是县府内部的事儿,其他常委的发言权还真就不大。

王刚顺利升任县府办主任,此议一决,自然等于变相通过了田伯光接任县委办主任的任命!要不然王刚上任了,把田伯光晾着不成?

…………

常委会四点钟散的,四点一刻,王刚面红耳赤地奔进了薛向办公室,痴愣愣地在薛向办公桌前站了,“县长!”

一声喊出,王刚便已无言。他实在是太激动了,因为他实在毫无半点升官的心理准bèi

,如此大的馅饼竟从天而降,换谁一时间也绝对难以自持。

细说来,王刚自打从乡镇调到县府办,浮浮沉沉已经十多年了,几乎绝了上进的心思,只踏踏实实干好事,领一份不亏心的工资,仅此而已。薛向到任后,他也没怎么想着去烧冷灶,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薛向交待的人物。让陪着下乡,他去,让陪着上山,他爬,又让远赴江汉,他同样二话不说,便同楚朝晖去了。

在王刚看来,这只不过是自己的职责,即便是为此和薛向亲近了不少,他也从没想过寻了薛向,要什么待遇!

可王刚浑不知,就是他这副踏实肯干的劲儿,入了薛向法眼。在薛向看来,官员能做到对得起自己的工资,那就是顶顶好的了,指望官员个个都是孔繁森,焦裕禄,那根本不现实。

“恭喜啊,王主任,这回您这主任可是名副其实了,以后在您手下讨活儿,该开后门可不许关着啊!”

楚朝晖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和王刚打趣。

细说来,楚朝晖刚知dào

王刚转正的时候,一时间,脑子里也是没反应过来!继而,便是狂喜和深深的羡慕,喜的是,自家领导神通广大,连卫齐名、俞定中两大天王山联手下压,还是硬让他摘到了这个大果子,自己以后的前程岂不是有了指望;羡慕的是人家王刚不过半路出家后跟随领导,却是已然迈出了仕途当中至关重yào

的一步,可自己呢,到现在连个副科都还没解决。

不待王刚接腔,楚朝晖的眉眼,薛向看了个通透,笑道:“你小子也别怨我厚此薄彼,待会儿去卫部长那儿报道,解决下你的级别问题!”

“什么!”

楚朝晖惊得眉毛陡然竖了其来,继而,喜不自胜地道:“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要说,解决楚朝晖级别的问题,对薛向来说原本就是举手之劳,毕竟除了楚朝晖,县委十三名常委的通讯员都是科级干部,而何文远更是正科级,所以薛向给楚朝晖解决级别问题,绝对不会有人跳出来闲话。

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做这件事儿,只不过是薛老三深明行止有度,赏罚分明的要义罢了,御下之道,最忌滥恩!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楚朝晖除了有些小算盘外,倒也踏实能干,基本让薛向满yì

,而今天王刚新进,楚朝晖必然有想法,这时封赏楚朝晖,正是恰到好处,又顺理成章!

楚朝晖哪里等到了“待会儿”,告个罪,一道烟儿去了,半个钟头,方才折回,回来便道卫部长要薛向请客,薛向自然笑着应了,今次还真是多亏了那位卫部长!

更何况,可以预见,以后的萧山县权力争斗,定然更加激烈,常委会上卫、俞、薛,再加上中立派,四分天下,正是:卫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就在薛向、王刚、楚朝晖三人谈笑风生之际,卫齐名办公室却沉闷异常。

卫齐名,郑冲,张道中,各据一侧沙发,卫齐名抽闷烟,陈冲喝闷茶,便是新进升迁的张道中也是愁眉紧锁,无人说话。

“书记,宋部长不肯来!”

这时,何文远急步匆匆,闯进门来,脸上写满了冷峻,因为何文远也知dào

眼下,大概是自家这位老板入主萧山县以来,最困难的时候了吧。

卫齐名把刚抽了两口的香烟,死死按进了烟灰缸里,“再去请,不,就说我要他汇报工作!”

何文远“唉”了一声,便大步去了。

“书记,这样不好吧,宋部长脾气急,激不得!”说话儿,张道中两撇眉毛又朝中挤压了几分。

“不这样说,老宋能来?他不来,难不成让书记亲自上门去请?”郑冲暗暗冷笑,这会儿说风凉话容易,你明知dào

老宋脾气急,当时怎么不主动退出?

这时,何文远又奔了回来,雪白的衬衣上,忽然多了几道灰印,“书记,宋部长把我赶出来了。”

“唉!”

卫齐名一声长叹可谓是从骨髓里发出来的,“算了,我亲自去请!”

“书记!”

郑冲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卫齐名摆摆手:“什么也别说了,我亲自去给老宋赔礼道歉就是!”

要说卫齐名打心眼里不希望宋运通再背己而去,先不说齐楚折戟,他卫某人大有失势之兆,再也经不起断臂之痛!单是宋运通的忠心,在他卫某人这几个心腹中,也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宋运通人虽粗鲁,又乏智谋,可常委会上,总是能第一时间冲出来维护自己,敢打敢冲,这都是郑冲,张道中之流不具备的。

无论如何,卫齐名也要挽回宋运通!

第一百九十章 银烛秋光冷画屏

卫齐名进门的时候,宋运通依旧在抽烟,位置还是上次廖国友来时他所靠的位置,便连两腿也照样翘在茶几上,这大概是特有的宋氏忧郁造型吧!

宋运通不迎不候,眼神却始终凝在卫齐名身上,“卫书记过来拿我试问来了,要怎么处理我都认了,至于汇报工作,今儿个实在没空!”

“运通,你……”

“卫书记如果不想处理我,那就出门左拐,我很累,想休息会儿!”

宋运通压根儿就懒得听卫齐名说话。

这些日子所有的烦心事儿挤压在一起,让卫齐名成了个超级大气球,此刻被宋运通一戳而破,卫齐名一巴掌狠狠拍在茶几上,咔嚓一声,茶几上立时现出一道裂纹,却没碎掉,“宋运通,我拜托你长点脑子,那是那人使得计谋,他既然推举你,为什么不事先跟你讲,为什么要在常委会上突然说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和道中相争,想看咱们窝里斗么!”

宋运通深深地看一眼卫齐名,似乎今日才看清楚这个自己一直视若师、长的书记,如果说他原先只是痛恨卫齐名耍了自己,现在就是彻底的失望,不,绝望!

“廖国友三天前就跟我说了,他和薛向会在会上推举我,人家说到做到!”

宋运通声音不带半分感情。

“宋运通竟然瞒着自己和薛向沟通!”霎时间,卫齐名怒火冲天,喝道:“那你怎么不告sù

,告sù

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啊,说啊!”

宋运通冷笑,“卫书记不是和我说。最想推举的人是我嘛,如果真想推举我,薛县长推举我后。您卫书记顺水推舟不就完了,还省得张道中埋怨。说比不说,岂不更好!”

宋运通说得清淡,心中却是冰冷无比,亏他宋某人把卫齐名当作恩主,倾心相互,便是这次自己冲击纪委书记,也怕他难做。不好像张道中交道,才故yì

瞒着他,现在倒好,倒成了自己吃里扒外的罪证。去他妈的!

“是啊,说比不说,岂不更好!”卫齐名默默念着这句话,再无言语,转身步出门去。

…………

开常委会的时候。何麟正在县委大楼里瞎晃荡,一路享shòu

了不少问好声,让何麟觉得除了关在办公室的那十二位常委加上何文远,这左县委大楼,他何某人最大!

人生得yì

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当时,何麟心中想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词儿,常委会一开,不就该轮着他何某人得yì

了么?

常委会开了两个钟头,何麟幸好还掐着些钟点儿,在县委秘书科和县府办公室,只约摸闲扯了大约一钟头十分钟,当然,说是闲扯,重点还是吹风,让秘书科的这些前同事们提前知dào

他何大秘马上就要晋级成何主任了,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了,该立的规矩就得先立起来。

在收获了一堆羡慕和敬畏的目光和言语后,何麟才心满yì

足地回到了县长办公室!

何麟知dào

什么时候该得yì

,什么时候该低调,也知dào

该对什么人得yì

,对什么人低调,这是在见识过那位薛县长的手段后,俞定中警告他的,他也记到了心里。

何麟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打扫卫生,尽管这间屋子,一早已经被他收拾了一遍,中午俞定中午休时,他又让清洁工进来擦了地板,此刻,这间屋子实在干净得让人不知所措!

可何麟照样找到了活儿,一会儿挪挪花的位置,一会儿移移盆栽,介或把书架上已经摆得十分整齐的书,又按俞定中的阅读习惯,重新摆放一遍。

何麟的这番劳作没有白忙,俞定中散会进门时,他何麟恰好还是忙碌状态,正在给擦那张宽大的梨木办公桌。

何麟的这点伎俩,俞定中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可他曾经不以为忤,现下依旧不以为忤,反而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因为他俞某人,俞县长信誓旦旦给何麟的许诺,落空了,更难堪的是,此事非是何麟主动要求的,而是他俞某人志得yì

满后,主动提出来的。

若是何麟要求的,做不到还可推搪,陈述如何困难云云,可他俞某人拍了胸脯子自个儿提出来的,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何麟不好意思问,俞定中不好意思说,一个坐回办公椅上,喝茶看文件,一个依旧在屋内,东转转,西摸摸,做着活计。

这一僵持就是个把钟头,那边宋运通和卫齐名都完成割袍断义仪式了,这二位的戏码却依旧还未上演。

眼见着暮色渐沉,残阳如画,红霞半天,一行大雁掠过窗楣,啾啾阵阵,也提醒了一直心神不属的俞定中,该下班呢。

“何麟!”

俞定中合上文件夹,准bèi

摊牌了!

已经快要把水瓶上搪瓷擦垮的何麟,蹭得直起了身子,“领导,您说!”

“你的事儿,出了点麻烦!”

俞定中纵是再有城府,话至此处,也难免脸红。

“什么!”

何麟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卫书记和俞县长合力定下的事儿,还敢出波折,又难道卫齐名反水了?

霎那间,何麟心念万端,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简直精彩到了极点!

“何麟,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你放心……”

俞定中知dào

任谁遭遇此事,也难免此番情状。

“没事儿,没事儿,跟着您,干什么位子,我都一样。”

领导都罕见地如此低姿态安抚了,下属再不识抬举,那就是欠收拾,何麟自然是识抬举的。

“是田主任没顶上,还是别人顶上了田主任?”何麟知dào

没戏了,却想知dào

是怎么没戏的。

俞定中道:“你只要知dào

那位神通广大的薛县长,把王副主任推上去了就行了,不过,你把心放肚里。朝前看吧。”

霎时间,何麟脸色面色如土,古怪至极!

你道怎的?原来这位在卫齐名召开常委会时。跑到县府办公室瞎得瑟,先隐约透漏了常委会上的秘闻。暗示自己要升任县府办一号,接着,又寻了和薛向走得近的那位从不对自己假以辞色的王刚,边拍人家肩膀边说风凉话:“王副主任今年四十多了吧,风华正茂啊,以后在县府办,我可要给你多压压担子啊!”

哪知dào

。眨眼间,老母鸡变鸭,王刚成了他何麟的顶头上司,想想他何某人作践王刚的话。便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到以后定是穿不完的小鞋,毕竟人家王主任现在的靠山,从来就没怵过他何大秘的老板。

怨念啊,怨念。如果有能查看怨念的仪器,这会儿一准能发xiàn

何麟的怨念,色呈七彩,壮如山阿,直冲天际!

…………

相请卫兰的晚宴是在兴民国营农场的食堂举行的。兴民国营农场,是元宝区,也就是萧山县城唯一的一个国营农庄,虽在城郊,不过离县委却是不远,而农庄的食堂名为食堂,实jì

上已经成了饭庄。

因着国营农场山环水绕,花柳相随,风景极是秀丽,地虽偏远,专设此一食堂,生意却是反较县城各大机关食堂为好。

来此就餐,是楚朝晖的主意,相随薛向日久,他已然摸清楚了自家这位领导的脾性。就餐地点,不在大堂,亦不在主家规定的雅室,而是设在一架茅棚里,那处原本是农场职工,收瓜看菜之用,现下正是农忙时间,割麦插秧正当其时,此处自然就空了出来。

因着背山对水,左右又是绿油油的瓜地,月上东山,在茅棚的四角安上四只儿臂粗的红烛,微风生波,水汽荡漾,不凉不热,宜静宜安,又绝蚊蝇,置上一桌好菜,佐以老酒,蝉唱鸟吟,宛若鼓瑟吹笙,当真是绝妙享shòu



卫兰后至,一被王刚引了进来,便瞧得一愣,“这是谁鼓捣出来的,真是绝了,要我说现在下面的人越来越能折腾了,吃个饭都能整出这么些花样儿,我看离**堕落不远了,不是享乐份子还真想不出这出。”

一边的薛向彻底傻眼了,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头号享乐主义份子出的主意,眼见得卫兰申斥,他自然不会傻得站出来承认,只有让农场那帮人背黑锅了。

哪知dào

薛向刚想来个避而不答,楚朝晖兴冲冲奔了进来,进门便道,“县长,您要的那种细丝纱帐没有,我看这儿也没什么蚊子,两边开着正好通风,要我说还是您这首都人民有见识,吃饭的架势,咱们这乡下人便是听也没听过。”

霎时间,薛向就苦了脸,楚朝晖见状,急了,可压根儿不知dào

自个儿错在什么地方,便朝王刚看去,希望这位给点儿提示,可王刚低了脑袋,灯火黯淡虽看不清脸色,可两腮的肉紧硬,显然正憋着笑了。

噗嗤,卫兰瞅见薛向的苦脸,乐出声来:“原来是你薛县长的主意阿,不错不错,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极富诗意,就地取材又不多花一分钱,这才是大雅之人嘛。”

王刚听了直倒牙,暗叫,不带您这样的,当面一套,背后,不,当面又一套,怎好意思说出口哟。

要说卫兰还真不是照顾薛向的脸面,才道出这么番话,说句暧昧的话,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卫兰是怎么看薛向怎么顺眼,年轻英俊,才识胆略俱是超人一等,更难得的是护堤跳河,临危受命,负责理财,桩桩件件,不避难,不畏艰,这等好男儿不吸引女人,那才怪了呢。

这不,一听说是薛向的主意,卫兰的观感自然全部转向,明月,红烛,流光,星灯,脱口便吟出一首唐诗,实乃情至,岂是作伪!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卫部长的香奶儿

四人说笑几句,便围桌坐了,为就这无边月色,薛向点的一桌子菜也极是雅致,几无大油大荤之物,青菜,白萝,紫苔,红汤,独独一份水煮鱼勉强算是荤腥。

菜虽简单,滋味却是上佳,四人入座后,倒也话少食多,吃得极是畅快,只是原本薛向特意备下的一大壶绍兴花雕,因着卫兰的婉拒,便没上桌。想来也是,客人不喝,主家岂好自饮。

半个钟头过后,卫兰最先停著,擦擦嘴,笑道:“薛县长真是会请客啊,这一桌子怕是还没花五块钱吧,一人才合一块钱,精打细算得厉害呢。”

“宴不在贵,尽兴则行,我瞧着您卫部长可没少下筷哟。”

这会儿,王刚、楚朝晖也停了筷,独独薛向边回话,边依次清空五个盘子里的汤汁、碎末,又将最后少半小木桶的米饭掏尽,一道倾在盛着水煮鱼的大汤碗,略略一拌,汤汁,菜末合着雪白的米饭便浑在了一起,弃筷用勺,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了起来,毫不顾忌形象,看得楚朝晖和王刚面面相觑,暗自着急,自家这位领导也太不注意礼节了吧,卫部长可是最喜洁厌鲁呢。

薛向吃饭向来是这个脾气,能吃完的尽量吃完,吃不完的就尽量剩到最少,这习惯倒合了老薛家祖上出身——八辈贫农。

王刚,楚朝晖看得着急,卫兰却是瞧得有趣,有人爱装贵族公子,偏偏只着皮相,这位薛县长不骄不矜,亦不自持,率性而为,却是透着一股子气势。

薛向吃相猛恶。片刻功夫,一大钵干货就进了肚,吃完。一擦嘴,笑道:“吃相难看。卫部长雅量汪涵啊!”

卫兰笑道:“都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嘛。”

薛向摆摆手:“卫部长可别打趣了,慷慨悲歌赞的都是荆轲,豫让一般的英雄猛士,我这大肚汉。充其量也就是能吃能喝,可不敢攀比前贤!”

卫兰又笑着驳了几句,便就着“燕赵之地,慷慨悲歌”这个话题。和薛向攀扯了下去,如此话题,说得本就是英雄人物,热血故事,间或引入君王将相。为政得失,话题范围自然极广,若非有足够的历史知识和文学修养,一般人还真聊不下去。

可薛向这个文艺青年,且前世京大所学专业原本就偏重文史。兼之所起话题里的人物皆算著名,倒也难不着薛向。可没想到的是,这位卫部长也腹有锦绣,宛若治史方家,不但能清晰道出各个英雄的出身,竟连各大事件年分都记得一清二楚,倒是愧煞薛向的。

薛、卫二人谈得热闹,王刚、楚朝晖俩人虽不至于如闻天书,确也实在插不上嘴,谁成想没待这二位不耐烦,卫兰先出口将二人轰走了,不过卫部长蕙质兰心,儒雅美人,绝不至于恶声恶气,只一句“我和薛县长还有些事儿谈,你们可以自便”,领导都让自便了,王刚,楚朝晖哪敢不从,看也不看薛向,径自去了。

王,楚二人去后,卫兰和薛向又论了会儿史,渐渐熄了谈性,旷野无垠,晚风渐浓,薛向搬了小凳招呼卫兰出外就坐,是时,已是月上中天,新月弯弯,若隐若现,倒是一天繁星,浩瀚如海,壮人心怀。

薛向抵了靠背,抬头望天,忽道:“卫部长,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卫兰脸色微红,小声道:“没事儿。”

“对了,你今天用的香奈儿吧,风格很适合你。”

薛向倒也非是没话找话,此次宴请卫兰原本就有酬谢之意,酬谢的源头,却还要从两天前说起,那日薛向和廖国友在办公室小聚后,薛向又沉心思忖半晌,便分析出卫、俞联合后,填补纪委书记的最大可能必为张道中,而俞定中使了番力,自然不会空手而归,想必县委办主任是绝对要拿到手的,再往后想就不难分析出田伯光上位了。

如此一来,薛向自然生出了心机,一场盛宴,别人吃肉,自己总该喝汤吧,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县府办主任上来,很快就决定推王刚上位,而要推王刚最少不得的便是卫兰。毕竟县府办主任不过是正科级干部,提名自然得出自组织部,因此,薛向便去寻了卫兰。

细说来,薛向自然能感觉到卫兰对自己的好感,当然,也只是工作方面的好感而已,上门寻求帮zhù

,心中便有几分把握,不过求人办事,哪有空手而去的道理,送钱送肉,自然不是薛老三干得出来的。

灵机一动,薛老三便把主意打到女人家家的玩意儿上来了,说来也巧,上次柳莺儿走得太急,压根儿就没来得及收拾行礼,这些玩意儿自然就放在薛向处。薛向细细翻检一番,便翻出不少瓶瓶罐罐,其中尤以那瓶香奈儿香水最是合适。

尚未开封不说,整个瓶子也是用水晶精制作而成,造型十分典雅优美,不说是女人,便是薛向这个大男人一见之下,也难免喜爱。

果然,这瓶香奈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听了薛向来意,正打着趣的卫部长就呆住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把玩意儿夺了过来,一看就是半晌,便连薛向和她告辞,这位也压根儿就没给丝毫表情。

香奈儿,卫部长很满yì

,常委会上,顺水人情也就轻松地送给了薛向!

一句“没事儿”后,卫兰再不言语,薛向心思极细,立时就觉出不对来,暗忖,难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话,先前兴致极高的卫部长怎么就忧郁了呢,难不成是她埋怨自个儿将“送礼买官”直接道了出来,太过**裸?可这会儿又没别人,在说一瓶香水而已,虽然贵得离谱,可……

薛向郁闷了,直觉这位卫部长太矫情,便打算解释一番,哪知dào

“香奈儿”仨字再一出口,卫兰竟二话不说,蹬蹬蹬,踩着步子,飞快地走了,留下薛向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会儿,薛老三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个儿已然冒犯了卫部长,若时下是大白天,一准儿能瞅见长腿急迈,丰臀扭动的卫部长玉脸殷红如血。

原来,卫部长害羞了,羞得无以复加,自然只有掩面奔逃。说起来,也怪薛向送香水就送香水吧,非要用什么伦敦音,飙什么“香奈儿”,卫部长精工国学,对英语几乎就是文盲,哪里懂什么“香奈儿”,那瓶香水瓶身上又全是洋码子,她压根儿就看不懂,再加之,时下国内压根儿就没有香水一说,甚至连护肤品也少得可怜,也就冬季的蛤蜊油,雪花膏,都是润肤的玩意儿,卫部长也就把这瓶香奈儿作了护肤之用,只是今晨打开,不知dào

该护哪儿,脑子里忽然迸出了薛向那句“香奈儿”,卫部长白脸骤红,暗啐一口,竟解开衣衫,把香水涂在两颗雪白玉球之上。

原来卫部长,以音度意,把香奈儿当作了“香奶儿”,一边啐着薛向下作,一边就涂上了。原本卫部长就十分不好意思,生怕薛向提那瓶下流礼物,可这薛向竟似没有心肝和羞耻一般,一口一个“香奶儿”,卫部长就是再有修养,也顶不住啊,只得落荒而逃。

………

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俞定中揉揉干涩的眼角,站在窗前,凭窗眺望,大院西北角,葡萄架下,薛向正一招一式打着太极拳,这种慢慢腾腾的拳脚,俞定中并不觉得是薛向这种年轻人的运动方式,看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致,踱回桌前,忽道:“五金厂现在怎么样了,效益很好?”

埋头案牍的何麟赶紧立起身子,“好不好的不知dào

,不过最近县里确实多了不少五金厂生产的自行车,我弟弟也卖了一辆,做工很不错,说实话,比地区的骆驼和骏马好了许多,不过,这些天五金厂那边机器整夜不停,听说又加了两条生产线,车间里也是三班倒,按这个情况看,怕是极好吧。”

何麟知dào

自家这位领导,和那位是极端不对付,是以,搜集那位的情报,自然就纳入了他何麟的日常工作。

“怕是极好?你这话可有味道,难道五金厂的效益好了不好么,还怕!”俞定中笑道:“行啦,你去把财政局的毛局长,不,把张副局长叫来。”

何麟躬身道:“领导,上午八点十分,您要去参加老干处的联谊会。”

俞定中挥挥手:“不去了,去叫张副局长吧,对了,以后这样的走访,视察,联谊之类的活动统统取消掉,还有,你每天去县府办把薛县长的日常安排,也取一份给我。”

何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俞县长这般要求,无疑是告sù

自己,他以后什么活儿都不干了,就盯着薛县长,全方位盯着,难道俞县长对薛县长屡战屡败,心里生了阴影,决心向自己敌人学习?又或是俞县长打算跟薛县长拼了,全力出击,盯查疏漏,希图一举毙敌?

何麟想不明白,但领导吩咐了,他再有疑问,也得憋在心里,依言照做。

第一百九十二章 输不起的一仗

张全民来的很快,这位财政局的副局长虽是财政局的二把手,却是名副其实的边缘人物,薛向初来乍到时,这位到是试着接触了薛向一二,还在薛向处给毛有财上过眼药,尔后,毛有财被薛向收拾,接着,薛向崛起,全面接管财政,这位张副局长同样也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

事实上,初始,薛向对这位最先靠拢的张局长的确高看一眼,分了不少权力与他,谁成想这位张副局长搞关系,玩交际是一流,接收权力后,整天就见他忙不停地赴宴,如此人物,薛向讪笑之余,自然一脚给踢飞了天。

“县长,您有什么指示。”

张全民微躬着身子,声音有些颤抖。

“全民来啦,来来来,坐坐。”

俞定中竟从办公桌后,步出身来,和张全民握了握手,触手间,张全民大手又湿又滑,颤抖得厉害。俞定中很满yì

,也很陶醉这种感觉。

拉着张全民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了,俞定中却不谈正事儿,却笑着扯起了家常,老人孩子的很是聊了一会儿,感动得张副局长几欲落泪。

扯了大约十来分钟,俞定中便站起身来,张全民自然知dào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俞定中又伸手和他握握:“全民同志,以后有问题可以来找我嘛,你的表现组织是看在眼里的,时下县里的财政工作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迟早要回归正常得嘛,毕竟财政局才是一县财政机构,我希望这段时间,你要多听多看,注意掌握局势,以后。才能更好地挑起更重的担子嘛……”

张全民一脸的感动,不住点头,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飘着就出了县长办公室。步出门后,张全民步履愈快。几乎小跑着远去,最后转过过道,背脊一下子就抵在了墙上,不住喘气。

他太紧张了,也太吃惊了,若非多年的积淀,那番感激涕零的表演。几乎就无法完成了!

“俞县长要收拾薛县长,让我做眼线!”

这是张全民对这次获得俞定中接见后的全部感悟。

被县长看重,按理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可这会儿张全民直觉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俞县长的话虽然含蓄,可在他这位已然混成了老油田的官混子耳里,其中隐意几乎是**裸的——盯住薛县长,将来论功行赏。

“可他俞定中也不想想薛向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自己和卫书记联手都闹了个灰头土脸,几乎传为笑柄,这会儿拉扯自己,不啻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砰的一下,张全民一拳头擂在了墙上。心中又是恼恨又是惶恐,相处有日,他实在是太清楚薛向的本事了,那绝对是个胸有城府,手段万千的狠人,单看人家单枪匹马杀到萧山,短短年余时间,便隐隐和俞定中,卫齐名鼎足二三,这等人物,岂是自己能盯,敢盯的?

可俞定中都开了口,他张全民焉敢拒绝,更何况眼下,薛向并不待见他,想去求告薛向,已是不能,真是进亦忧,退亦忧,张全民愁得恨不能一头撞死才痛快。

俞定中才不管张全民痛快不痛快,这时,他又招呼何麟调阅了财会中心所有的财务报表,他俞县长要查账。

何麟不知dào

自己领导为何同薛向卯上了,心中多少认为俞定中舍本逐末,未免有些不智,可他又哪里知dào

人家俞县长经过那次他认为的具有历史意义的会面后,已然调整了自己所有的工作中心,现下,他俞定中不再是萧山县八十万百姓的县长,只是一把剑,刺向那个人的宝剑,完成了这一刺之后,他俞定中或许就不再是县长,而是专员了……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跳起来了,正翻阅着厚厚报表的俞定中皱皱眉头,拿起了话筒,“我是俞定中!”

“定中啊,你们县的那个建德五金厂是怎么回事儿,半个月前一家伙采购了三十几万的钢材,弄得不少工厂都没了原材料,这合资企业也太霸道了吧,可我听说你们弄回去钢材,全造了自行车,可造了又堆着不卖,这是要干什么,合资合资,国资可是占着大半儿呢,他薛向要折腾什么,你等着,贾专员已经带领轻工局的同志们下来了,你注意做好工作!”

电话那头是个粗犷的男中音,说话又急又快,显然是个急脾气!

这会儿俞定中却早已惊得站起身来,躬身受训,那边话罢,他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叱责自己,而是对那位折腾县长生出了意见,心下欢喜,“丁专员,您好您好,我要向您检讨……”

来电的正是花原地区二号人物,专员丁龙。

丁龙倒是没怎么责备俞定中,反而安抚了几句,还让得空便去他家坐坐,方才结束了电话。

挂完电话,俞定中的心情越发好了,那位马上要遭难,还平白得了丁专员的赏识……

正想得得yì

,俞定中脑子忽然生出警兆,暗叫不好,丁专员莫不是来抢功的!

原来,俞定中陡然想起来,那日尤勇和薛向对薄常委会时,省委张副书记和地区丁专员齐齐打来电话,他自己接到的就是丁专员要求处理薛向的暗示,此前,俞定中只知dào

尤勇背后是贺遂,却是不知贺遂背后是那位公子,可现下却是知dào

了,那丁龙的那个电话是为贺遂还是为公子,那就大有想象空间,而今天,丁龙又主动寻上门来,找薛向晦气,而且对五金厂的事了若指掌,难不成堂堂花原地区,掌御四百万生灵的丁专员真得闲得发疯了!

况且一次如此,二次如此,世上可没那么多巧合!

一念至此,俞定中心下顿时火热,显然在他眼里,薛向已然成了唐僧肉,抢香无比!好在他俞某人近水楼台,只要下定功夫,即使抢不过那些大佬,吃不了全的,也能捞下块儿肥肉!

这会儿俞定中全然忘了他惦记的那位唐僧,可不只肉香,还有着齐天大圣一般的本事!

…………

俞定中惦记薛向的时候,薛向正忙得焦头烂额,或者说被缠地焦头烂额,此刻,他人已经从县委大楼来到五金厂厂长办公室已经约摸半钟头了,而这半钟头内,他薛某人差不多就被缠了有三十分钟,几乎是刚打开办公室大门,屁股还没坐稳,就被缠上了。

涌进厂长办公室的阵容颇为壮观,五金厂的三位副厂长,六位车间主任,十二位技术骨干,以及飞人公司留守的陆福等三位董事会成员,整个五金厂的上层建筑几乎聚齐了。

聚齐的目的倒也单纯,就是找薛向算账,当然,这个算账不是找麻烦的意思,而是替他薛大厂长算已毕五金厂的经济帐。

原来自十多天前,五金厂又增设了两条生产线后,三条生产线便马力全开,工人们三班倒,加班加点地工作,就是为了响应他薛厂长的鼓足干劲促生产的号召。不仅工人们玩儿命了,五金厂的财务几乎也拼了,除了飞人入股的三十万,外加前次出售二百余辆自行车所得的近四万元,一股脑儿地全被薛向投入了在生产,短短十天功夫,便生产出近八千辆自行车,几乎把空旷的五金厂堆成了自行车海洋,眼下已然连仓库和广场都装不下了。

生产抓起来了,薛大厂长抓的销售却没半点儿动静儿。薛厂长几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除了打发几个人,拉了板车,在萧山县内,拖着叫卖,就没使出过一点新办法,就是这老办法也早在三天前就失效了,萧山县境内的销售几乎已经饱和。

薛县长依旧不急,每天还到岗抓生产,可下面的工人早急疯了,这不,今天一早,不用串联,五金厂的头头脑脑们就自发前来逼宫了。

一行人进门就开始鼓噪,这会儿鼓噪了半钟头仍旧没有熄火的意思,除了陆福三位敢急而不敢言外,五金厂这帮视厂如家的干部几乎人人都化身状王宋世杰,那嘴巴咕嘟得叫一个利索,想来若不是敬着薛向的威严,感着昔日的恩义,这帮人恐怕早个个化身鲁提辖,要拳打薛关西了。

“厂长,不能再造了,这么多自行车,快能给咱萧山县每户发一辆啦!”

“是啊,厂长,我真是不明白,咱们生产这么多车卖给谁啊,还卖那么高的价,要不,实在不行,再降点儿价,县里还能再出些!”

“老张,你这是屁话,才卖了没几天的车,你降价,那买了车的能干?到时不一股脑儿涌上来要退货,这会儿财务处空得都能跑马了,拿什么退!”

“不说这个了,眼下当务之急,一是要停止生产,二是要狠抓销售,要不然咱们厂子就得死,卖不出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工人们都没事儿干了,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

越吵越凶,薛向压根儿插不进嘴,原本还想分说几句,见这帮人如此激烈,便自觉住了嘴,让他们先发泄发泄再说。

细说来,薛向对自行车销售的问题又怎会不关心,这可不止关系到五金厂的存亡,更关系到萧山县八十万人民的生计,说狭隘点,更是他薛某人仕途征伐中,输不起的一仗!

第一百九十三章 薛县长发蛮

不过眼下,薛向必须瞒着众人,有道是,法不传六耳,有些妙处说出来就不灵了!

众人吵吵了半晌,心中火气稍泄,这会儿才想起薛厂长压根儿就没吭声,心中惴惴之余,气势便泄了,声音也渐稀,一觉皆觉,渐渐静彻的静了下来,皆拿眼朝薛向望去,意思很明显,老大,该你表态了!

薛向也不矫情,起身道:“跟你们说多少次了,让你们安心生产就是,又跑我这儿闹腾什么,厂子里什么情况难道我心里没数么,这儿没坏呢。”

说着薛向戳戳自己的脑门儿,“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只管埋头生产,咱们今次是一锤子买卖,必须一次赚个够,都去抓生产,别跟这儿瞎起哄!”

见薛厂长光敲锣,不上菜,众人哪里肯应,眼下,可不是一袋萝卜,半袋米的事儿,那可是关系到全厂千多号人吃饭,生存的问题,谁也不敢不挂心,即便是他们能信了薛厂长,可回去怎么和下面的人交待,是以,众人只是不走,非要薛厂长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眼见着薛厂长冷了脸子,就要呵斥,王定法赶紧抢出声来:“厂长,您的本事,大伙儿自然不会怀疑,可您多少给透透啊,要不然咱们别说生产了,就是睡觉也睡不着啊,您想想,这七八千辆自行车,卖给谁去啊,就是花原市的骏马一年也不过出个两万多辆,人家那可是在全省卖,直接放商场里,咱们呢,就光拖着吆喝,刮风下雨,还没法儿卖。省里压根儿就去不了,地区的兄弟县市也不让进,您说说咱们能不揪心嘛。不说别的,这八千辆自行车。一时半会儿卖不了,光养护都能把咱厂子给拖黄了!”

“吵吵,吵吵,吵吵什么玩意儿!”

砰的一声,薛向把茶缸砸了,这会儿他真是给弄烦了,这帮家伙油盐不进。就盯着问法子,难道非逼了薛某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么,“还要老子说几遍,抓生产。抓生产,销售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非上赶着往里搅合,你们能搅合。你们办啊!没办法就给老子闭嘴,滚,都给老子滚!”

薛厂长怒了,大伙儿全傻眼了,平日里只道这位慈眉善目。是个好相与的,哪想到还有金刚怒目的一面,一想到这位不仅是厂长,还是县长,官威所至,当真是个个面色如土,陆福打头,立时便撤了个干净。

驱除完众人,薛向也并没闲着,他先给周明仁去了电话,问询建行那边的准bèi

工作如何了,又去电花原市红旗运输大队,咨询了调度情况,这才把心放进肚来,此次筹谋,事关重大,既不可对人言,又得调度妥当,所以薛向也只得闷葫芦一般,一拖再拖。

眼下银行和运输两大难题都解决了,那便是万事俱备,无欠东风了。

薛向正美美地想着心思,砰的一下,门被撞开了,王定法慌慌张张奔进门来,“厂长,轻工局纪检委的人来了,说要找您了解情况,快,快……”

王定法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草草说了情况,便不住说“快”,至于快什么,他自个儿心中也没谱儿。

薛向讶异非常,轻工局的人掺和进来,他还能理解,可轻工局直接派了纪检室的人来,那就大有门道了。

薛向正待细问,便有俩青年步进门来,一中山装,一蓝色警用制服,中山装先介shào

了身份,轻工局纪检室主任楚风,接着便道:“是薛向同志吧吧,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面色严整,声音冰冷,倒真有几分纪检干部的威严!

“调查什么?”薛向莫名其妙。

楚风冷道:“调查什么,你就不用问了,请配合工作!”说罢,便朝身侧的青年使个眼色,那警服青年几步就奔到薛向跟前,似要动手。

“什么意思?”

薛向已然冷了脸色。

楚风冷冷盯着薛向:“没什么意思,请配合纪检室了解、调查情况!”

咔嚓,警服青年竟亮出了手铐。

砰的一下,薛向一脚踢飞了办公椅,指着楚风,就翻了脸:“小兔崽子,跟老子这儿装什么蒜,你小小轻工局纪检室的就敢跟老子亮手铐,你他妈的要造反啊,不懂组织纪检纪律啊,老子不只是五金厂的厂长,还是萧山县委常委,萧山县人民zf副县长,滚,赶紧给老子滚,别让老子用大耳刮子抽你!”

哗!

室内三人简直听傻了,尤其是楚风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下属单位竟然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讲话。谁不知dào

轻工局统领花原地区所有国营工厂,权力大得没边,轻工局纪检室纠察全花原地区一百三十八家工厂,上万名干部,纪检室主任虽只是正科级干部,但其赫赫威风,简直不亚于地委纪检委书记。

想他楚某人所到之处,要么是鲜花,掌声,要么是惶恐,敬畏,可今天,这位薛厂长面对他楚主任亲自杀到,不仅毫无畏惧,三两句话一露,竟然拍桌子,砸椅子,骂自己小兔崽子。

最可恨的就是这小兔崽子,要是他比自个儿大就罢了,可明摆着,这家伙嘴上毛都没长出来,怎么敢这样骂自己!

楚风简直要被气疯了,一愣之后,迅速恢复了清明,平举的手指简直快抖成了神经刀,“好,好,薛……薛向,你别跟我耍横,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厂长,厂长息怒,还是别跟楚主任顶了!”王定法简直要被吓傻了,赶紧冲过来抱住薛向,生怕这位爷一怒之下,动了手!要知dào

轻工局之于五金厂可谓就是天,数十年积威,那份畏惧早浸入到王定法的骨子里了。

“老王,你少掺和,没你的事儿,你去抓生产,赶紧滚蛋!”

薛向轻轻一振,王定法立时便被弹开了。

王定法无奈,只得又去求告楚风,说五金厂的事儿,他全清楚,要调查,他去,谁成想竟被楚风推了个踉跄。

“薛向同志,我最后一遍警告你,对抗组织是没有好下场的!”

楚风年少气盛,意气骄矜,非要压服薛向,争这一口气。

细说来,原本薛向也不是炮仗性子,更不是不知深浅的莽夫,若真是莽夫,他薛某人哪里还会被卫齐名和俞定中压得如此委屈。今次,他对楚风发火,无非是大清早被烦了一通,心气本就不顺,可即便这样薛向还是打算好好沟通一二,可话没两句,这家伙居然就让人亮了手铐,霎时间,薛向心火蹭的就被撂起来,看来是软弱久了,都他妈把他薛某人当病猫了,立时就发飙了。

这会儿,再见楚风执意要跟自己玩儿狠的,竟是压根儿不管不顾他薛某人乃是地管干部,要以小小轻工局纪检室主任的身份强行拿人,薛向算是彻底火了,这会儿,他哪里不知dào

定是又有谁跟他这儿耍手段,而且是耍在这节骨眼儿上。

眼下正值五金厂存亡危急之秋,拿了他薛某人,不是把五金厂往死里逼么?五金厂一死,萧山县必溃,那他薛某人在萧山的政治生涯便算结束了!

一念至此,薛向再能窝住火儿,那真是马克思也不原谅了,“你可真他妈啰嗦,有地委纪检委手令,我二话不说跟你去,要是没有,小兔崽子再跟老子聒噪,小心老子掰断你的门牙,滚!”

嗖的一下,薛向抄起桌上的墨水瓶就砸了过来,砰的一声,瓶碎汁溅,喷了楚风半身。

“你,你……”

楚风简直要疯了,浑身哆嗦个不停,可你了半天,终究也没了下文,恨恨瞪了薛向一眼,急步奔出门去。

楚风去后不到一刻钟,薛向的办公室再次被占满,人还是先前那些人,不过这回,大伙儿可没鼓噪,几乎沉寂,良久,才有人吆喝着,要去地委上访,找地委陈书记说理去,看地委还要不要五金厂的人活了。

一人呼,十人应,眨眼间,竟是此种维护薛向的声音。细说来,这帮五金厂的工人干部,是打心眼里服气这位薛厂长的,就算不提往日恩义,单看自行车厂改制后的收益,那短短数天,就卖出的二百多辆自行车,可换回了近四万元,这搁在以前的五金厂,几乎要用一个多月,如此本领,怎不叫人折服,况且,眼下,五金厂的销售全靠这位薛厂长了,虽然人薛厂长至今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可大伙儿谁都期望这位是在装诸葛亮,玩儿神mì

,故yì

憋着法子不说。

细细一想,众人不如此期望也不成啊,难不成希望薛厂长没办法,五金厂垮了,大伙儿喝西北风去。正是因为现在薛向之于五金厂,几近无可或缺,所以这帮人是无论如何也要维护薛厂长到底的。

却说五金厂的一帮人抛开薛向,正商量着如何去地委鸣冤告状,沾了一身墨汁的楚风也急吼吼地奔回了萧山县委大院,到得大院门前时,那警服青年提醒他换一身衣服,却被楚风一把推开了,丢下句“就是要让贾专员和俞县长看看某些人的蛮横嘴脸”,径自奔俞定中办公室去了。

ps:最近工作蛮忙的,没有加更,嗯,明天三章,后天四章更新,江南很有把握本月还完欠章,大不了周末不出门了!恩啊,早!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浮夸风还是抽风

呼!

楚风把大门楞推出了风声,双腿急行,径直走到正坐在沙发上交谈的贾专员和俞定中跟前,两腿跟练过站桩似地,由极动到极静,眨眼就定住了。

楚风定在二人身前,冷着脸也不说话,俞定中最先回过味儿来,笑道:“楚主任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墨水兑身上了,何麟,快,把我新作的那件中山装给楚主任换上!”

“不用!谢谢俞县长好意,就这身挺好!”楚风冷道。

“小楚,怎么跟俞县长说话呢?”这时,安坐的贾专员终于发话了,“叫你带的人,可曾带回来了。”

贾专员四十五六年纪,白胖无须,甚是富态。细说来,贾专员和薛向也是大有恩怨,这位正是被薛向一手送进牢饭的前五金厂厂长孔亮的连襟。上次孔亮遭厄,因着干系太大,这位贾专员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事后,可是没少受自家黄脸婆的气,这笔账可是被他记在薛向头上了。

今次丁专员不挑别人,专挑贾专员下萧山,正是看中了此点因缘。

这位贾专员可是正儿八经地地委领导,楚风再张狂也不敢在他面前拿大,稍稍躬身道:“贾专员,楚风无能,薛县长面子打得很,恐怕得您亲自去请!”

贾专员骤然变色,盯着楚风,半晌才道:“你这身墨,是他弄的吧?”

“什么?”俞定中假装才回过味儿来一般,急道:“太过份了,薛向同志太过分了,怎么能对上级组织的同志,这样无礼呢。”

楚风冷笑,“无礼?嘿嘿,俞县长。这才哪儿到哪儿了,我今次来萧山,才算是真zhèng

开了眼界。甚至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跋扈,粗野的干部。不仅言语粗俗,辱骂同志,动辄挥手相向,以人身安全相威胁……”

楚风口才绝佳,添枝加叶之余,却将当时的情况说得绘声绘色,在他的描述之下。薛向大概就是混进革mìng

队伍的流氓!

啪的一声响,贾专员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蹭身立起,“小楚。走,回地委!”

说话儿,贾专员迈步便行,楚风一脸冷峻地紧随其后。

“贾专员,您息怒。等等……”

俞定中满脸焦急,腿上却似绑了几十斤的铅块儿一般,一路急行,却是离贾专员越来越远了。

…………

中午十二点,原本是吃饭和休息的时间。花原地委却召开了紧急地委委员会议。而召开会议的核心原因竟是因为地区下属一个县的副县长的惩处问题,原本这种问题是压根儿上不得地委台面的,毕竟小小副处级干部,花原地委已然车载斗量,能让大佬挂心就不错了,焉能上得了委员会的台盘,可偏偏就这么件小事儿,却引得行署专员和行署常务副专员互相拍了桌子。

问题就此扩大化,再考lǜ

到那位副县长的身份问题,以及上次折腾出的惊天动静,消息传到地委书记陈建处,陈书记当机立断,召开了地委委员会议。

会议虽是仓促召开,可花原地委十一位委员竟是一个不少,齐齐列席。

参加会议的有,执政党花原地区委员会书记陈建,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副书记黄观,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纪委书记张立君,组织部长洪道,政法委书记刘目中,宣传部长傅绍文,行署副专员贾文和,地委秘书长刘国明,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

会议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陈建话音方落,丁龙便接过了话茬儿,“陈书记,同志们,我不知dào

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像这样一个侮辱同志,出口成脏,动辄挥手相向的人,还有什么资格继xù

担任一县副县长,就是当个村长,我看他就不够格,如果对这种人,这种行为,我们都还能容忍,那要置组织纪律于何地,要置组织威严于何地,对这种人,我们就要坚决地清除出革mìng

队伍!”

丁龙说完,冷冷盯着周明方,后者毅然不惧,果真接了口:“骂人是不对,不过,丁专员也太上纲上线了吧,试问咱们在座的哪位同志生平没骂过人?哪位没有气不顺,着急发脾气的时候,我可从没听说过因为骂人就不就要罢免干部,处理同志,要是按丁专员的意思,骂人就得清除出革mìng

队伍,那早先的彭老总,贺老总估计也干不上革mìng

工作了。”

周明方学识通达,为人儒雅,可真要动了心火,那嘴皮子也利索得吓人!

啪的一巴掌应在桌上,丁龙霍然起身,“你周专员这不是抬杠么,他薛向是只骂了人么,轻工局纪检室的小楚同志身上的墨汁是怎么来的?哼,还扬言要掰断小楚的门牙,这种干部我闻所未闻!”

“丁专员知dào

的可真清楚啊!”周明方端起茶杯咪了一口,“不过我知dào

的恐怕更清楚,据我所知是轻工局纪检室的楚风同志,先对薛向亮的手铐,嘿嘿,这是要干什么?拘捕还是收监!”

话至此处,周明方的气势陡然一变,直直地朝一直盯着他看的丁专员看了回去,不闪不避,不瞪不眨!

哗!

众人哪里知dào

其中还有这么个隐情,便是丁龙也是头一次听说,心下先是不信,继而便打消了怀疑,毕竟周明方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陈建拍了桌子,“无法无天,真zhèng

是无法无天,这种混账行子,都是谁惯出来的,老张,你们纪检工作是组织纪律的防火墙,是整顿干部队伍的尖刀部队,可打铁还须自身硬,多大权力就得担多大责任啊!”

纪委书记张立君脸色陡黑,知dào

这位陈书记在借题发挥,敲打自己,可这时,也只得闷闷点头受了,知dào

楚风这员骁将算是保不住了。

周明方小胜一局,却不松口,“贾专员,据我所知你这次下萧山是视察水利建设和防洪工程吧,不知dào

怎么带了轻工局的干部下去?”

贾文和老脸微红,却是很快就有了主意,“既然周专员问到了,那我就说说,实jì

情况是这个样子的,我接到萧山县五金厂工人的反应,说有人贱卖国营资产给外资……”

“咳咳……”

贾文和话至此处,忽然丁龙起了阵急咳,将他话头打断。

官能做到副厅的,几乎就不可能有低智商份子,更不提还是这分量极重的地委委员,是以,丁龙这咳嗽一起,贾文和心中便起了警兆,心念电转,便想通了关节,暗骂自己糊涂,按什么罪名不好,非说他贱卖国资,说他贱卖国资,岂不是说港商侵占国资,可同萧山县合zuò

的那位港商的背景实在是太惊人,上次的风波差点儿没闹得花原翻天,这回自个儿还往上凑,惹翻了港商事小,上面再发飙,这群同僚就得先吃了自己。

一念通达,贾文和转腔自是极快:“总之,就是有人在五金厂瞎折腾,所以,我才叫上有丰富侦查经验的楚风同志,到萧山县后,又经过一定的走访调查,我这才派楚风同志前去相请薛向同志来了解情况,谁知dào

楚风同志官僚作风严重,亮出了手铐,这才闹出了岔子。”

周明方无意纠缠楚风这种小角色,继xù

追问:“那文和同志究竟有没有调查出是谁在五金厂瞎折腾,又是在怎么瞎折腾?”

贾文和说五金厂有人举报,自不是虚言,毕竟孔亮等人在五金厂经营多年,一二心腹还是有的,这孔亮进去后,这些腹心的境遇自然大不如以前,怀恨在心之辈自然也有,贾文和又是孔亮连襟,来找他诉苦的未必有,可他要找谁听苦,那绝对手拿把攥,安排个把举报人选自然简单至极。

是以,五金厂的近况贾文和一如丁龙可谓是了若指掌,周明方如是问,贾文和立时便滔滔不绝起来,五金厂的境况确实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贾文和也未如何夸张,只用了煽动性的言辞如实复述一遍,言罢,周明方脸色已变。

要说周明方对五金厂的事儿,也非是一点儿不清楚,五金厂加生产线,提高售价的事儿,他都清楚,虽然有些担心五金厂如是折腾,肯定会遇到极大困难,可到底还是对薛向这个机变百出的家伙投了信任票,是以,以后就没如何关注五金厂的事儿了,只静候结果,谁成想,现如今,五金厂竟快被姓薛的折腾黄了,周明方心中霎时腾起万丈怒火,亏老子这么信任你,你小子就是这样回报的?

周明方脸色,贾文和自然看在眼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已经不知dào

怎么形容那位薛县长了,他折腾出来的这事儿,就是咱们大干快上那会儿,都不敢想,八千辆自行车,嘿嘿,好大的手笔,就是猪脑子也能算想清楚,这么多自行车一时半会儿绝对卖不完,卖不完就得积压,就得支付保养费,光想想就定是个大坑,那位薛县长就敢硬上,我不知dào

这是浮夸风还是抽风!”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莫名其妙

“不知是浮夸风还是抽风!”

贾文和当真是说得慷慨激烈,众人齐齐变色,丁龙一扣桌面,“文和同志介shào

的情况相当重yào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五金厂的形式就险恶了,进而,萧山县肯定会被拖垮,这是多大的一坑儿,动辄百万的损失,最后肯定要全部压到地委来,这个责任谁负!”

“我建议立即停止薛向同志现行职务,对其立案调查!”

纪委书记张立君突施冷箭,辣手无情,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我赞成立君书记的意见,像薛向同志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蛮干乱上的同志,必须严肃处理,杀杀这股歪风!”

政法委书记刘目中也跳出身来,杀气腾腾!

此刻,周明方简直出离地愤nù

和震惊了!愤nù

的是这些人竟然毫不考lǜ

萧山县的实jì

情况,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薛向拿下,震惊得是,委员会上,竟然有这么多人持此议,更稀奇的是,张立君和刘目中从来是水火不容,今次竟然合流,真不知dào

薛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许多大佬。

周明方自然不知dào

薛向何时惹着这许多人,便是薛向至此,恐怕也闹不明白。

其实很好解释,楚风虽然不是纪检委直属干部,却也是纪检系统的,张立君虽未必看中楚风这种小喽啰,却必须维护纪委的威严,薛向对楚风的所为,算是犯了他逆鳞,时逢丁龙、贾文和要收拾姓薛的,他不介yì

顺手推一把,而萧山县的发展,则压根儿不在张书记的考lǜ

范围之内。

而政法委书记刘目中跳出来,那就更好理解了。薛向和辽东政法系统大佬贺遂的梁子,在他们这个层级,不是什么秘密。已经有三位同僚表态要收拾薛向了,薛向基本就等于死一半儿了。值此良机,刘目中自然不介yì

送贺厅长一个顺水人情。

“莫名奇妙!”

周明方正待拍案而起,他斜上首的副书记黄观忽然开口了。

这位黄副书记威严肃著,是地委隐隐能与陈建,丁龙看齐的领导,不但分管组工,还抓经济。真zhèng

的大权在握,他这斜刺里杀出一剑,一时间,众人真不知他剑指何方。

这会儿。委员会上,一边倒地要求严惩薛向,贾文和心情大好,笑道:“什么莫名其妙?”

黄观冷道:“我说咱们这个会开得莫名其妙,你贾专员的抽风论断莫名其妙!”

黄观毫不客气。明刀明枪地亮出了观点,直指贾文和,隐射丁龙,当真煞气逼人。

“黄书记话里有话啊,我倒想听听今天的会怎么莫名其妙法。”

陈建势大难阻。眼见着就要到站,而黄观和丁龙并驾齐驱,都盯着那个位子,矛盾自然是少不了的。

黄观道:“难道还不莫名奇妙么,轻工局的干部下去,亮手铐要抓县长,咱们不讨论如何整顿纪检委工作,严肃党的纪律,竟然调转枪头,要拿下那位副县长,罪名竟然是浮夸风,瞎折腾,生产八千辆自行车,就是浮夸风?人家能产,就能卖,没到最后关头,谁敢说人家卖不出去,难道诸位不知dào

那位薛向同志在靠山屯的事迹么,如此一个经济能手,真得就像贾专员说得是猪脑子?连量出为入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再者说,现在萧山县都是什么情况了,明知dào

拿下薛向,五金厂就垮了,萧山县背负上千名待业工人,百万国家资产打水漂,到时担子得落到地委来,竟还有人坚持要以莫须有的罪名蛮干,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哗!

黄副书记真是“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一家伙把丁龙,张立君,贾文和全扫进去了,丝毫不留面皮,这再高手过招,最讲含蓄的委员会上,是极其罕见的。

不但周明方想不通,便是丁龙也满眼疑惑,这黄观是赤膊上阵,奋不顾身了呀!可没听说那小子和黄某人有来往呀,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黄观这一剑亮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在陈建没有表态的情况下,已经有四名重量级常委亮出了一致观点,且又是一件无关众人核心利益的事上,几乎便能形成定局,未发言的同志们多数恐怕要么弃权,要么合流,毕竟和多数对抗,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可黄观如此激烈地亮出了观点,原本不怎么挂心此事的委员们,怕就要仔细权衡度量了,搞不好就得演化成政治斗争,那站位就显得极其重yào

了。

黄观言罢,常委会一时失声,丁龙完全没有准bèi

好迎接好黄观的正面搏斗,一时被打了个搓手不及,剩下三位,贾文和份量不够,其余两位也不过是存了顺水推舟的心思,更不会不顾一切地和黄观死磕。

就在这时,花原地区的绝对大佬陈建终于发话了:“好了,一件丁大的事儿,还用得着拍桌子,瞪眼睛!”萧山县的事儿不小,却依旧不在陈建眼里,毕竟这位统御数百万众,像五金厂这样的小厂压根儿就不算事儿,“我看这样吧,纪委的纪律必须严肃,骄横的同志该处理处理,该教育教育,萧山县的小家伙,咱们先放一放,是打板子还是发奖状,那就看他的折腾劲儿,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从中央嫁过来的,有个好娘家啊,咱们这些做公婆的,就是再看不顺眼,也得给娘家几分薄面嘛,这样吧,散会后,地委办公室给萧山县委发个警告,点名批评下小家伙,再上道紧箍咒,一周之内,五金厂的自行车要还是堆得卖不动,让小家伙自己请辞!”

陈建六十多了,年纪大,威望高,更恐怖的是,这位又是个暴脾气,最好搞一言堂,又绝不和其他政客那般玩儿手腕,讲权谋,这位就一样,你不听他的,他就骂,骂了还是不停,就收拾你,不招不架,就是一下,谁拿他也没辙,即便丁龙也没少受这位陈书记的训斥。

所以,陈建一般不发表意见,那只要发表意见,就必然是决议!

不过陈建也绝非毫无城府的莽夫,是莽夫也坐不稳这个位子,他这番话可谓不偏不倚,照顾了大多数人的面子和感情,两派皆是没有异议。在周明方看来,能有这个结果,薛向已经该烧高香了,总算又拉出死地,给他腾出了这一周时间。而丁龙、贾文和则认为即便是再给上薛向一个月,那八千辆自行车也休想卖出去,全花原能有几个买得起一百六一辆的自行车?

散会后,黄观直接回了家,因着是紧急会议,黄书记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地委自然不会似县委那般窘迫,委员们虽然没有独栋别墅,却不至于像县委常委们混到挤筒子楼的份儿,都有独立小四合院。

黄观家的四合院布置得甚是古意,小桥流水,小道林荫,丝毫不见寻常院落的田园气息,倒要是度假山庄。

“咦,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黄观步进客厅,小小吃了一惊。

“老爸,看您说的,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黄天一笑嘻嘻地上前接过黄观的文件包,又摘掉饭桌上的纱网,现出几盘菜来。

黄观在桌前坐了,挥手打发走保姆,只留了黄夫人在一边布菜,“说说吧!”

“说什么?”黄天一脸上现出莫名其妙。

铛,黄观抬手给了一板栗,“卖什么关子!”

黄天一嘻嘻笑道:“老爸,你们这些当官的是不是都这么现实,见着缝就要茶针。”

眼见着黄观黑了脸,黄夫人赶紧叱道:“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黄观只此一子,钟爱非常,黄天一压根儿就不怕老爷子,自然什么话都敢唠,“我说的本就是实话,您问问老爷子,我哪回出去玩儿,他不是横吹胡子,竖瞪眼,就这回我说跟李哥去四九城见见世面,开开眼,老爸非但没瞪眼,临走还给了二百块钱路费,这不是稀奇么。”

“废话真多,皮痒痒了是吧!”黄观当即就冷了声儿。

黄天一骄纵,却也识得轻重,知dào

自家老爷子是真恼了,不敢再嬉戏,苦脸道:“老爸,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压根儿就没摸着薛家大门。”

“嗯?”黄观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黄天一赶紧道:“这也不赖我呀,我今儿个才算知dào

咱们这小地方跟京城压根儿就没法儿比,我那位李哥,在咱辽东敢跟邓书记公子叫号,可到了四九城啥也不是,开始我也以为跟他去了,能去薛家拜访一二,可谁成想那小子竟然连门儿也不敢登,说什么家里没大人,不好意思造访,这不,我也就没法子登门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黄观冷哼道,他是真有几分气馁,自打上次听自家儿子说了萧山县的那位薛县长不简单,连省人大副主任、辽东人民的骄傲,开国中将的孙子见了都得叫声薛叔叔,他就起了结交的心思。细说来,这种心态也正常,官场就是名利场,没有名利之心的,也混不进官场。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黄公子京城见闻录

要说这官场结交也得讲机缘,不能明晃晃地直来,不能直接就往人身上扑,他黄书记还不至于如此下作。然而,黄观一直就没寻着什么好机会,可就在半个月前,听说儿子要跟那个什么狐朋狗友赴京,他原本是很不耐烦的,可细细一想,去京城未必不是件好事,一来,有机会探探这位薛县长到底出自哪家高门,二来,黄天一亲自上门,便算是结下一份人情,毕竟自己这个副书记是薛向的顶头上司,薛家大人必然会考lǜ

这层关系,对黄天一绝对不至冷淡,如此一来,便有了常来常往地理由,那就是最自然而然的结交法门。

谁成想,黄天一去京城浪荡了半拉月,花了他黄书记一年的薪水二百大元,结果,竟是连人家大门也没摸着,想想,就有些恼火。

黄夫人布好了菜,递过筷子,黄观接过,却啪地按在了桌上,显然怒气未消,难以下箸。

黄书记怒不可竭,黄天一却又作出了笑脸,“老爸息怒,您放心,您的钱可没白花,我这儿有数呢。”说话儿,黄天一又指指自家脑门儿。

黄夫人轻轻拍下黄天一的背脊:“你这孩子,跟你爸绕什么圈子,知dào

你爸烦心,还瞎折腾。”

黄观眉头轻跳,却不说话,直直盯着黄天一,看得他心里发毛,赶紧道:“老爸,您这次要我进京,我猜主要目的有二:第一,希望我能亲自登门,探探薛向的底细,第二,肯定是希望能和薛家人结交一二。”

黄天一整日纨绔,脑子却是极聪明,竟将黄观的目的猜了个正着。黄观见黄天一有此见识,心中甚慰,也不遮掩心思。轻轻点头。

黄天一获此鼓舞,笑道:“第二个目的。因着李奇的关系,肯定没法儿达成了,这个须怨不得我,李奇都进不了门儿,我这跟班的自然也没戏,可第二个目的,咱们算是达到了。老爸。这些日子,我在京城算是真开了眼,见了世面,李奇那小子倒也不是瞎吹。他在京城还真认得不少衙内公子,带我见过的就有七八个,有什么京城市委组织部要员的公子,有军事情报局二局局长的公子,剩下的全是军区大院子弟。对了,对了,还有一个人,他爷爷您一定熟悉,您猜猜是谁?”

“废话。我怎么猜得着,再卖关子,仔细你的皮!”黄书记原本听得入神,这会儿猛地被打断,心中不喜已极。

黄天一嘿嘿几声,接道:“怪我,怪我,没给您一点儿提示,嘿嘿,其实那位老爷子的书,您不整天读么?”

“陈开真老先生!”黄观霍然出口。

细说来,也无怪黄观震惊,实乃是陈开真的名气太大,早已超过了他官员的身份,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政治,历史,文化符号,这位老爷子号称为周医生以后的文坛第一人,又以伟大领袖文友名著于世,见如此人物,和见历史没什么区别。

“对了!”黄天一笑道:“嘿嘿,不过他孙子可就不成器了,玩儿得比我还疯,不过,人家命好,有个好爷爷,现下照样名牌大学读着……”

说着说着,黄天一竟把话题扯远了,自伤身世起来,似乎颇觉得自己这胎投得不甚成功,眼见着自家老爷子脸色越来越黑,方才陡然惊醒,续上了正题:“老爸,您想想那些都是什么人物啊,说是天潢贵胄也不为过吧,可全管薛向叫三哥,李奇一说我是薛向那个县所在地委副书记的儿子,咔咔咔,好家伙,全朝我敬酒,我开始还当是自己有面子,结果,敬酒时,才知dào

是沾了您的光,那些衙内们都说让我回来给您递话儿,让三哥在下面舒坦些。”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去的第二天,那个陈佛生,也就是陈开真老先生的孙子就领我们去了一茶馆儿,您可别小瞧这茶馆儿,全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是人家赤旗杂志麾下的单位,我开始还以为是喝茶消遣的地儿,可一进去就傻眼了,那李奇随意指了几个,竟还有国字号首长的公子,后来才知dào

,那地儿哪里是什么喝茶的地儿,纯是一屋子衙内吹牛显摆的地方,稍稍结识两个,一打听人老子最少都是正厅,老爸,想想我都替您寒碜哟!”

“呸!老子寒碜什么!”黄副书记怒了,狠狠赏了黄天一巴掌。

黄天一捂着脑袋,连连告饶,“是我寒碜,我寒碜,您听我接着讲啊,又喝一会儿茶,就碰见找茬儿的了,或许是见我和李奇眼生,就有人过来盘道儿,盘道懂吧,用咱这话儿就叫报万儿,也就是亮命号,老爸,您是不知dào

四九城那伙儿人干这个可讲究,人家可不是直接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门道可多着呢,上来那小子就说‘我是新四军三支队的’,你说我哪儿知dào

什么新四军三支队,四支队的,当时就傻了眼儿,还是多亏李奇机灵,报了他家老爷子的129师的旗号,要不然当时就得挨收拾。”

“尔后,又扯了会儿,那边几个小子好像看我们好欺负,就要动手,眼见着我们十多个家伙围拢了,陈佛生这会儿从包间又转了回来,啥也没说,就指着李奇说了句‘这是三哥的侄子’,结果那帮小子全傻了,一个个脸色快白成了布,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前倨后恭无过于此。事后,我可是打听过那个报新四军三支队的小子是什么来头,原来那哥们儿报的字号还是皖南事变前的新四军编制,他家老爷子竟是新四军的老团长,淮海时,堵黄伯韬兵团,守碾庄时挨了枪子儿,后边就没捞着什么打仗的机会,五五年才挂了中将。老爸,您说就这等家世,还畏那个薛向如虎,你说咱还有细打听薛向出处的必要么,除了那一堆的,还有谁能这么牛气!”

黄天一说完,黄观久久不语,募地,笑了,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今天这番辛苦没有白费啊!”

“什么辛苦!”黄天一奇道。

黄观挥挥手,却是再不言语,拾起桌上的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饭,黄书记胃口大开,看得黄夫人好生欢喜,连连催促着黄天一给黄观倒酒,一家人一块儿吃饭,倒也其乐融融。

…………

时下已是晚上七点,俞定中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这对素来极讲究生活作息和养生之道的俞县长来说,是极其罕见的。这个钟点,俞县长还不下班,倒不是勤劳公务,是因为俞县长一直在等一份东西,等一份至关重yào

,关乎到他俞县长未来前程的文件。

俞定中又是焦急又是兴奋,已经在办公室转了无数个圈了,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双腿已经有些酸麻,可偏偏停不下脚步,似乎一听下来,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就要飞出胸腔。

“县长,拿来了!”

何麟兴冲冲奔进门来,手里捧着张白色硬笺。

俞定中冲了过去,一把接过硬笺,读着读着,便笑出声来。尽管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贾专员就给他来过电话,向他渗透了地委委员会议的决议,自打听明白后,俞定中就出于莫名兴奋状态,自动将那条给萧山县委包括他俞某人的警告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死死盯住了最后一句“七日之内,若薛向同志还无法解决五金厂的困境,着令请辞!”

俞定中太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了,这句话虽然不是行政处分,却比行政处分利害万倍,虽然没解除薛向党内职务,几乎就中断了薛向仕途上进之路,几乎可以等于给薛向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如此结局,对俞定中来说,几近完美,那位公子要求的不正是这样么。没想到如此千难万难的人物,竟然如此轻易就解决了,真是吉人自有天佑啊!

却说俞定中捧着这张纸笺翻看无数遍的时候,薛向那头也得到了这张来自地委的公函,是新任zf办主任王刚火速兼程赶往五金厂送来的,薛向扫了一眼,就把硬笺撂了。

骂走楚风的时候,他早就料到有人又对自己起了心思,更知dào

这人的心思是轻易不会停,必然还有后续手段,虽然没猜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地亮出了杀手锏,可薛向这会儿已然决定应战,对方亮刀,亮枪,对他来讲都是一样!

薛向不急,可王刚却是急得白了脸,他生怕薛向年轻,不知dào

请辞意味着什么,还委委婉婉地解释了一遍,薛向笑着拍拍王刚的肩膀,让他明天看好戏就是,便径自去了!

…………

火红的太阳映红了天,刚下工的赵大海骑着那辆已有五年寿命的凤凰二八,咯吱咯吱,驶进了自家小院,老婆冬梅,女儿明月,儿子长江三个已经围坐在桑树下,等他吃午饭呢。

大海和冬梅都是花原市的工人,一在机械厂,一在被服厂,收入虽然不高,养活一双已上初中的儿女,却也不甚紧迫,这一点,从他们的午餐上就可以看出,有鱼有蛋,虽然量少,在这个年代,也勉强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枭龙与魔龙

赵大海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午饭,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篱笆门内,闯进一辆自行车来,那车全身通红,如火似碳,极低的车架,却架着两个宽大厚实的轮胎,车身非是一般自行车那样水平,而是起伏如龙脊,车头处最是夸张,竟做成一个龙头模样,意态飞张,火红的阳光映在这辆火红的自行车上,宛若金阳里腾出一条红龙,鳞爪飞张,肆意汪洋,拉风到了极点,一时间,赵家一家人看傻了眼,几乎都没注意车上那人是谁。

贪看良久,忽地,长江蹭身蹿了出去,一把抓住龙头,“大明子,哪儿来的车,太威风了,太威风了,快下来,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大明子一把抓住长江扶上龙头的大手,嚷道:“嗨嗨嗨,我说长江你松开,松开,碰坏了,哥们儿跟你拼命,哥们儿寻你可不是显摆车来了,你小子不是老拿你大海叔的凤凰欺负我家的骏马么,得,今儿咱哥们儿就用这辆自行车找你出出气,走,咱们再去三道弯,赛赛,对了,咱哥们儿忘了告sù

你,我这车叫啥名儿,你站好喽,站好喽,别我一报万儿,吓你个大趔趄!”

“说吧,我倒要听听叫啥名,还能把我吓死不成!”

长江实在是觉得这车拉风到了极点,流畅的线条,威猛的造型,更夸张的是,那两轮胎一看,就知dào

爬沟跃坎不在话下,自家那辆凤凰别说是旧的,就是新的,也比不过这辆啊。可年轻人斗嘴,输啥都不能输气势。输场面,长江一变不住地打量着车身,一边咬了牙死犟。

“枭龙!”大明子挥手扬眉:“枭雄的枭。神龙的龙,威风吧。说实话当时听这名儿,我就傻了,刺激得只想撒尿,你说说谁能想出这威风的名儿!”

长江听得也是一滞,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尽管是中学生,所见所识也是有限得紧。知dào

的威风词汇,也不过是猛虎,神龙,雄狮云云。哪里听过枭龙如此有个性和冲击力的词儿。

长江实在是太喜欢这辆车了,一见之下,就再拔不开眼,死死把着龙头不放。大明子和长江是发小,太了解这小子的脾性了。生怕这小子要缠了自己这宝贝车去,赶紧道:“我说长江,你赶紧吃饭去吧,我这枭龙一出,你那凤凰也就不用瞎得瑟了。我也懒得欺负你,胜之不武,我先撤了啊,三胖子他们还在三道弯儿等我呢。”

“别别别啊,总得让我试试啊!”长江死拉着车不撒手,嘴上也使出了激将法,“你不让我试,就证明你这枭龙是样子货,比不过我家凤凰,我就说嘛,咱凤凰至少是全国有名,几十年的老玩意儿了,你枭龙除了好kàn

,怎么能比得过凤凰。”

大明子一听就怒了,这枭龙虽是他今天新得的,却是爱若珍宝,哪里容得人诋毁,一巴掌拍开长江的手,骂道:“你小子井里的蛤蟆见过天多大么,海凤凰凤凰的,你那破凤凰不就是在国内晃荡么,知dào

老子的枭龙的来头么,那可是港岛出的,在法兰西环法大赛上可是拿过银奖,你知dào

环法大赛么,土炮一个,那是全世界所有利害自行车的比赛,咱家枭龙得了银奖,也就是世界第二,除了输给过美帝,满世界谁还能强过老子的枭龙去,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儿大明子掉过车头,把车屁股对准了长江,但见后轮上方吊着个金色的车牌子,上面除了编号,海硬上一排洋码子。

“这洋码子写得是啥啊?”长江见大明子说得嚣张,气势立时就下来了。

大明子得yì

道:“不认识了吧,你小子不是英语好么,怎么草鸡啦,明白告sù

你,这是法文,法兰西国的,给咱车搬的得奖证书上的证词,得得得,不扯了,不扯了,不然就误趟了!”

说话儿,大明子撩起脚,就踩了脚踏,可这一踩,竟是没踩动,原来后座被长江死死拽住了。

“你这是啥意思,我说长江,可不兴耍横啊!”

大明子虽然张狂,可是知dào

玩儿硬的,他还真玩儿不过身高体壮的长江。

“你要是不让我试车,那可没准儿!”

长江实在是爱煞了这辆枭龙,自然不肯遇宝山而空回。

大明子心叫坏了,急道:“你要耍横,我就叫我婶儿啦,再说,我这辆枭龙是单车,要试试三胖子的去,他那辆更利害,是辆魔龙,你和他吨位差不离,试他的去。”

大明子这番话算是提醒了长江,长江急道:“这咋回事儿啊,一会儿枭龙,一会儿魔龙,怎么着,你们都有啊,快说说,车哪儿来的,对了,你说是港岛的车,你大明子在港岛有个屁的亲戚,就算有,三胖子也不能有啊,这车都哪儿来的啊?”

大明子讥道:“哪儿来的?我说长江你小子是刚从外国回来吧,没听见一大早的电喇叭啊,南区都闹翻天了,都在那儿买龙骑呢!”

“什么!新买的!多少钱,这得老贵吧,你爸可真舍得!”长江一脸艳羡,他知dào

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了,毕竟他想要辆最差的骆驼,都被赵大海拿打巴掌招呼回去了,这辆比凤凰都拉风的龙骑,想都不敢想!

“舍得个屁啊!“大明子一挥手,叫道:“还不是周扒皮一个,你以为这辆枭龙,我多少钱入手,二十块啊!都是花的老子攒了快五年的压岁钱,老子现在都成空筒子呢。”

“啥玩意儿,你小子不是跟老子开玩笑吧,就这辆车,你二十块钱就买下呢?”长江眼泡子都鼓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下鸭蛋。

大明子甩甩头,竖起根指头,不住摇晃:“,不是二十块钱买下,而是拿下!”

眼见着长江又待发问,大明子接道:“这辆枭龙怎么可能只值二十块,毕竟是全世界第二啊,全世界第二的车,就得有全世界第二的价钱,凤凰都卖一百三了,这枭龙自然不会比凤凰便宜,实话告sù

你,这车一百六,我那二十块就只交了个首付!”

“一百六?首付?”长江越听越迷糊了,“那是什么玩意儿!”

大明子笑道:“买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我不得不说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卖家,那叫一个仁义啊,人家卖车还能赊账,就拿我这辆枭龙来说吧,交二十块就能把车领走,以后每月还五块钱,二年半还清就成,您说说人家买自行车的是不是特仗义!”

“每月五块?那么多啊,你还得起?”一时间如此丰富的信息,新颖的名词儿,让长江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大明子捏下鼻子,哼道:“什么呀,又不用老子还,老子交了首付,已经被扒了皮了,我家老头子要是还不给还每月的贷款,看老子还叫他老子不?”

话至此处,长江全明白了,福至心灵,二话不说,松了大明子的车座,就奔饭桌来了,不待开口,赵大海大手一挥,先就开腔了:“少整没用的啊,就是你不叫我老子,也别想老子给你买车!”

显然,先前大明子和长江的对话,赵大海也听进了耳朵里。

“妈,你看我爸咋这样啊,那个什么首付我付还不行么,就每月还五块钱,咱家又不是还不起,人家都有车,就我没有,我往后怎么去学校啊!”

长江见赵大海死硬,只有寻求老妈的帮zhù



冬梅是典型的慈母,见长江哀告,立时就软了心肠,“当家的,我看就给长江买一辆吧,我觉得这样买车挺划算,每月还五块钱,对咱俩来说,还真不是大负担!”

赵大海夫妇两人一月合起来也有小五十元的收入,每月还五元,对他们来说确实是能够承shòu的,况且分期支付,又不用动存折上的老本,也难怪素来朴素的冬梅也动了心。

砰,赵大海的酒杯顿上了饭桌,“你懂什么,庄户人家过日子,要的就是勤俭持家,你们也不想想一辆自行车一百六,凤凰也才一百三四,本地产的骆驼、骏马,也才一百一二,和那个什么龙比起来,那可是便宜到姥姥家去了,再者说,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儿,一百六的车,给你二十块就拿走了?”

不待长江急眼,一边的大明子听不下去了,照赵大海这么说,那买车的不就是缺心眼么,“大海叔,您要这么说,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便宜,什么叫贵,那是一分钱一分火,就拿布来说,的确良三毛八一尺,绸子料要三块,您咋不比比呢。也不想想人家枭龙那是世界名牌,凤凰最多在国内折腾,都敢卖一百三四,再者说,你买凤凰,还得供票,人家枭龙连供票都省了,这几乎等于就跟凤凰一个价,更何况,论质量,枭龙可是甩凤凰几条街去,满世界打听打听去,凤凰能跑过枭龙么?”

赵大海道:“照你这个说法儿,这枭龙就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宝贝疙瘩,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宝贝疙瘩,人家怎么就能二十块,让你骑回家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薛县长,奇才

大明子笑道:“我的大海叔诶,我什么时候说,二十块钱就能拿走了,你别忘了还有长达二年半的还款期,也就是说你为这辆车还得花一百六,只不过人家商家精明仁义,用这种方式让买家容易接受罢了,您要是觉得每月还五块贵,没关系,人家可以延长期限,有还四年多的,每月三块,只不过,我算了算,那样还的话,会超过一百六,大概有一百六十四五块。”

老问题刚解,新问题又生,赵大海道:“难道他就不怕人家买完车,就不还了么,就是借给亲戚钱,都还有这担心,咋他们卖东西的就这么实诚?”

大明子道:“大海叔,您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商家自然不是傻瓜,人家请银行的人在那边置了户头,你若是分期还款,都得拿户口本去那户头签名,按手印,按月或者按季去还钱,不过这按月按季还的钱就又不一样了,按季就得多出几毛利息前,就是这么个事儿!”

大明子话至此处,算是解开了所有的疑团,赵大海也是傻楞着没了言语。因为,这会儿,便是他这只铁公鸡也被说动了心。因为他是做机械的,看机器最准,一眼就瞧出大明子的那辆枭龙除了个头比凤凰小点儿,论质量,论做工,那可把凤凰给甩出几条街去了。

先前之所以反对,无非是因为价格太离谱,要比别的车多出三四十,可一听不要供票,这差价就降下来了,再一听如此优惠,而又有合情合理的还款方式,自然就动了心。毕竟每月三五元的还款,对他们老赵家实在不是什么负担。反正他那辆凤凰也已经进入了生命末期,迟早得换,到时去买新车。那就得动自家的死期存折,那才叫人揪心呢。反而不如这分期还款来得踏实,正好给以后降低伙食标准补上个好借口!

赵大海眼珠子乱转,赵家人早知dào

他这毛病,一转眼睛,就表示有心思了,长江欢呼一声,就奔房里去了。未几,就掏出个鲜红的户口本来,“老爸,走啦。别装啦!”

“装啥?谁说老子同意了!”赵大海咬牙死犟!

大明子笑道:“大海叔,您要是真想买,可得趁早下手,我走那会儿,卖车的地儿。可就被围满啦,你去晚了未必还有,听说这次是限量版的车,数量有限得狠呢!”

哗!

赵大海蹭得立起身来,“那个大明子。那个什么魔龙是不是和凤凰差不多个头儿的,多少钱!”

大明子道:“您这算是问着了,魔龙比枭龙大,据说枭龙是赛车型,魔龙是实用型,不过我建议您买枭龙,跑得哇哇快,还比魔龙便宜五块钱,魔龙可就得一百六十五啊!”

“对对对,爸,买枭龙,枭龙……”

长江压根儿就不信大明子说得枭龙经不起他这吨位,光看那粗实的车轮子,和坚固的车身,就是骑上三个自己也没问题。另外,他极喜欢赛车,枭龙显然比魔龙有吸引力。

“枭个屁的龙,老子买辆车就给你小子骑出去野是不?买米买煤,什么不得指着它,一边子去,快去拿钱,买魔龙!”

赵大海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拿什么钱?”长江一脸无辜!

赵大海眼睑一翻,“少跟老子装相,你不是说首付你出么,赶紧去砸你的储蓄罐吧!”

“爸!”长江一声惨叫,“不带您这样的啊,魔龙是您要买,又不是我要买,谁买谁出钱!”

长江算是看透自家老子心思了,此时,自然不肯再出血。

“行,不买就不买,老子接着骑自己的凤凰,谁眼馋谁知dào

!”

赵大海何尝不了解自家的小子。

果然,长江一声悲鸣,灰溜溜奔回房间,爆出个瓷猪头,砰,在地上摔个粉碎,一会儿功夫拾出一捧钱来,一语不发地捧了,满脸悲愤地朝屋外行去!

“老婆子,别吃了,走跟老子买车去!”

赵大海压根儿就不理长江,拉起冬梅,冲明月打个响指,一家人颠颠儿朝南区行去!

…………

砰,门被推开,王定法满脸通红,头发蓬乱,衬衣如泥,两排钮扣也扯脱了不少,闯进门来,刚要说话,却被楚朝晖用嘘声止住。

楚朝晖指指办公桌上正趴着的薛向,步到他跟前,小声道:“让领导休息会儿吧,都三天三夜没睡了!”

王定法深深看了薛向一眼,正待退出门去,薛向忽然抬起头来,嚷道:“拖车怎么停了,怎么没声儿了?”

王定法几步抢上前来:“厂长,正要跟您报gào

呢,自行车都运走了,最后一趟了啊,奇迹,真是奇迹啊,厂长,我老王算是服了,四天的功夫卖掉近八千辆车,就是孔明在世怕也不过如此吧,啊,哈哈……”

王定法实在是太开心了,也实在没想到局面会发生如此大的逆转,短短四天时间,销售掉如林似海的自行车,几乎可以说是神迹,因为卖自行车不是卖白菜,论捆论袋,那玩意儿在时下,虽不能说是如同钻石珠宝之类的奢侈品,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件儿,不拿举家之力,是很难买起一辆的。而薛厂长偏偏巧施奇计,冷让自行车变得比大白菜还好卖,这怎不叫王定法惊叹。

更为让他兴奋的是,经此一役,五金厂彻底活了,不仅活了,未来也注定是红红火火,一条金光大道,已然铺设在了面前。

“现在才卖光,还真慢啊!”

薛向一声呓叹,倒让王定法傻眼了,感情这位竟还嫌慢,真当卖白菜呢。

要说薛向还真不是矫情,这些天,他压力可是山大,除了第一天跟车出去看了销售行情外,其余几天都在厂子里负责调度,真站在三楼往下看时,薛向才知dào

如山似海到底是个什么场面,那七八千辆如波浪一般自行车,真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只有亲见时,才能在那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明白困难有多大。

而地委下公函了,白纸黑字,却如同刀架到他薛某人的脖子上了,薛向倒宁愿架在脖子的是一柄钢刀,那样还不至于要命,毕竟以他薛某人的本事,无论刚刀多快,也尽能自保无虞,可偏偏架在脖子的是柄杀人不见血的刀,要杀掉的还是他薛某人的政治生命,这下是把他逼到墙角里了,真是时时挂心,刻刻在意,再也不得安生。

薛老三这才发xiàn

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阔达之辈,功名利禄之心,不较旁人轻半点儿,或许唯独可以自慰的是,他薛某人做官不是全为名为利,贪慕权势之余,更为匡世济民。

铛铛铛,

就在这时,门响了,周明仁步进门来,未语先笑,显然心情不是一般地好,近前几步,便张嘴笑道:“薛县长,奇才,奇才啊……”

周明仁似乎就会这一个夸人的词儿,前次薛向在建行,同他分说利弊时,周行长亦是这般夸赞,今次又是这俩字,除了情绪更加炽烈以外,薛向倒是没听出什么新意!

薛向没听出新意不打紧,关键是周明仁此番赞叹,却是发自心底的。要说周行长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薛向那天跟他道出销售策略时,他还是忍不住地赞叹出声了。他就没想过人的脑子能灵到那种程度,当然,当时,那种策略也仅仅存zài

纸面上,周行长虽然惊叹,也不过认为成功得可能性极大,可时至今日,大局已定,大获成功,怎不叫他欣喜莫名。

细说来,薛向的销售技巧,在时下虽然算得上先进,可在后世也不过是普通家电商城卖名牌手机的策略——分期付款,已然是滥大街了。当然,也并非说薛向的主意除了分期付款,就一点含金量也无。要知dào

那会儿银行可没有什么分期付款的概念,你得花费心力说服银行,那可就需yào

策略了。

当时,薛向就是抓住时下银行为相应中央搞活经济,需yào

大量对外放贷的漏洞,才一举成功!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了,改革开放初期,为了搞活经济,中央为了鼓励个体户,私人,农民向银行贷款,不仅政策上倾斜,而且利息上还有优惠。可恰巧问题就出现了,当时的人哪里连下海经商的概念都没有,更别提去借国家的钱了,于是乎,许多银行的放贷任务,压根儿就完成不了。

当然,银行也并非是真有钱贷不出去,大把的国企是寻着,求着银行贷款,可银行敢理这些败家的共和国长子么,这些所谓共和国长子们一个个仗着有共和国这老妈撑腰,都是管贷不管还的。所以,薛向及时把准了脉,就此入手,把事情办成了。

薛向当时跟周明仁无非是这样讲,五金厂卖车时,让银行派员跟随,现场做好关联账户即可。而花原建行,则根据售出的车辆,也就是填得的关联账户数,一次性付给五金厂半数售得款项。

举个例子,也就是说如果今次五金厂卖出七千辆,得款百万,建行就得一次性付给五金厂五十万,当然,之所以建行不一次支付百万,倒不是说建行没这实力,而是风险规避的需yào

,毕竟建行再相信买车老百姓的信誉,也得留下风险空间,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有一半的买家不肯付尾款,另一半买家付了也就有五十万了,有这五十万,便冲抵了银行事先支付给五金厂的五十万,自也不会亏。

第一百九十九章 百万售款

要说此次销售,银行的引入,可谓是神来之笔,关键中的关键。它不仅解决了买家资金问题,将自行车这一大件、贵重商品,创造性地拆解成了小件、廉价商品,让百姓阶层能掏得起钱。同时,更解决了五金厂的困境,将原本逐月分割的、陆续的资金,一次性地、大笔地支付给五金厂,解决了五金厂的周转困难。

当然,银行决计不是冤大头,更不可能学雷锋,助人为乐。要成此事,那就需yào

策略,需yào

给银行一个说法。说法就是,银行一次性给付的五十万,算是五金厂向银行贷的,而抵押则就是那七千个关联账户,毕竟那七千个关联账户的总价值是一百万,而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百,因为这会儿的老百姓可没谁有胆量赖国家的钱不还。

这样一来,五金厂和建行合zuò

,既帮zhù

建行解决了贷款任务,也帮zhù

建行拉来了七千位储户,完成了储蓄任务——那百多万分期存入的购车款即是。更重yào

的是,这一策略帮zhù

建行创造了盈利,因为无论是老百姓还款,还是银行一次性代替老百姓支付或者叫借贷给五金厂那五十万,都是按了最高贷款利息算的。

正因为有着如此优厚的条件,如此惊人的利润,薛向才得以一举将周明仁劝服,同意了此次合zuò



薛向笑着招呼周明仁坐下,又备好茶水,方才问起了此次销售的实jì

情况。当然,说是实jì

情况,无非是问卖了多少钱,因为此次生产的自行车有两款,再加上为了促销,分期付款也选了好几种模式。是以,五金厂压根儿没法儿统计销售所得。

周明仁笑道:“我来就是跟你老弟谈这个事儿的,今次你们售出了七千六百八十五辆。其中三千辆魔龙,四千六百八十五辆枭龙。至于如何分期,就不用你们五金厂操心了,我们建行就按魔龙一百六十三,枭龙一百五十五折算给你薛厂长,这个条件不算刻薄吧。”

“原先说好的,不是让建行在还款和贷款的利息上盈利么,怎么这会儿又想在老子的售价上咬一口了。也忒他妈的黑了吧。”薛向心中霎时就骂翻了,不过脸上依旧波澜不兴,淡淡看着周明仁。

“处变不惊,好修养。”周明仁心下暗赞。却不言语了,而是拿眼神在王定法和楚朝晖身上扫了一下。

楚朝晖是机灵人,当即便说出去给领导备饭,王定法虽然懵懂,见楚朝晖告辞。便也回过味儿来,打声招呼,便也跟了出去。

二人去后,周明仁又把屁股朝薛向挪了挪,“薛老弟。不是我姓周的出尔反尔,实在是你今次折腾得动静实在太大了,当初和你谈时,我也没想到你一家伙弄出近万辆自行车,涉及资金百多万,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好在你老弟的自行车销售火爆,再加上解决了花原分行今年的大半放贷任务,行内领导对咱们那个合zuò

划十分满yì

,这才没喝令中止合zuò

,不过隐隐不满的态度已经表露了,这时,你老弟还不准bèi

出点血,是过不去的!”

薛向前世已经见多了,听多了这种垄断行业内部的黑暗,可没想到这黑暗会有黑到自己身上的一天,霎时间就想踢桌子骂娘,好在现下他薛县长也算自制力惊人,忍住了没有发飙。因为他知dào

虽然和建行签了合zuò

合同,完全可以要求照着合同履约,可他更知dào

法律对建行这种庞然大物,压根儿就无效。再者说,以后卖车还少不得用这招,银行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这个窝囊气,看样子也只得受了。

周明仁说是官员,其实更近商人,察言观色的本领惊人,薛向眼皮轻跳数下,就准确被他捕捉到,“薛老弟,我也知dào

你不痛快,可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呀,你放心,你老弟对我够意思,我又怎会让你吃亏呢。虽然在售价上,咱们建行咬了你一口,可老哥却是给你夺回块最大的蛋糕,我已经和行长力陈和五金厂合zuò

的好处了,也说了你们现在的困难,最后行长同意一次性支付你们全额款项,总计一百二十一万五千一百七十五元,让你们投入扩大再生产,迅速占领市场,当然,顺带着也帮咱们建行拉动拉动业绩!”

哗!

薛向霍然起身,复又坐了下来。

如此怪异的举动,实在是薛向心潮激涌所致。因为他万万没想到,建行竟是如此慷慨,一家伙拿出百万来给自己,毕竟一地分行的现金流至多也就这个数了,建行几乎是在倾力以助啊!如此优厚的条件,漫说是每辆车砍去三五元,就是砍去十多元,薛向也甘之如饴,毕竟五金厂的龙骑,论成本,较之那些骆驼,骏马还要为低,可售价却高得惊人,利润自然也高得惊人,愁的就是车不好卖,资金不好回笼。

而建行愿意如此鼎力而助,几乎是解决了薛向最大的麻烦,一时间,真可谓是愁云皆散,阳光普照!

周明仁翘起二郎腿,笑道:“老弟,我说你得满yì

吧,如此合zuò

,对你我两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呢?说到这儿,我周某人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老弟能襄助一二。”

“噢,周行长还有用得着薛某的,那你尽管说,力所能及之事,我绝不推辞。”薛向说得痛快,心中的警惕却是提了起来,跟这帮人打交道,他没法不这样,给你块肉饼,就得咬你一口,别指望有免费午餐,姓周的如此强调他在建行为五金厂争取如此有利条件,不张嘴要点啥,薛向反倒没法安心了。

周明仁道:这忙你薛老弟绝对帮得上,只是事儿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怕你老弟笑话,罢了,都是自家弟兄,我再推三阻四的,倒显得我矫情,是这么档子事儿,建行似乎有意将这次咱们两家这次的合zuò

方式,作为经典合zuò

模式和案例,上报总行,本来这个计划是你老弟提出来的,我嘛就生了私心……”

周明仁果然不愧是老油子,如此窃取他人成果,盗用他人名号的事儿,说完些冠冕堂皇的不好意思后,就大大方方道出了来意,就是希望薛向同意这次合zuò

计划,是和他周明仁联合提出的。

“本来就是你周行长和我一道提出的嘛,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有你的努力,计划也不可能得到完善嘛。”

薛向起先还以为又是让自己出血的事儿,没想到这位倒看中了虚名,不过薛向也知dào

这虚名对这位周行长可以是强有力的仕途助推器,不过于他薛某人讲,作用就未必有多大,没准儿还得被老干部扣上个奸猾的帽子,周明仁要取了去,他求之不得。

见薛向如此上道,周明仁大喜过望,当即就掏出一本存折,说此次全款全部在这存折上了,随到随取,又说了一堆两肋插刀的话,婉拒了薛向的留饭,乐滋滋地去了。

…………

五金厂卖了四天半的自行车,花原地区,一市三县,就闹腾了四天,几乎可以说是解放后,花原地区遭遇的最大热闹了,近八千辆自行车,几乎就要分算到近八千个家庭,而买自行车必然是举家之力,自然全家出动,这一动弹,就是四五万人。再加上,左邻右舍,看稀奇的,瞧热闹的,起哄架秧子,想买没买,吵架拌嘴的,可以说,四天时间,花原地区,四百万人民,几乎就有一多半儿,被五金厂的这辆龙骑给惊动了。

老百姓们大多是享shòu

这种热闹,可整个花原地区的上层建筑们,则被这热闹闹腾得苦不堪言。

这不,这会儿都快下午六点了,花原地委委员会议不仅没有散会的迹象,会议进行得越发得激烈了。

“五金厂的这种野蛮霸道的销售行为,必须马上停止,另外,必须勒令五金厂返还所有所得售车款项……”

贾文和双眼如鱼,眼眶雀青,出口却是气吞山河。

细说来,贾专员也很有几天没睡好了,睡不好的原因自然不是卖场的动静儿吵着他了,而是卖车的动静儿惊着他了,他实在没想到那位薛县长竟有如此奇思妙想,破了这必杀之局面。当然,贾专员来不及赞叹敌人,接踵而至地绸缪,便是该如何收拾场面。很快机会再次到来,五金厂的疯狂销售,和疯狂盈利,不仅刺激地一市三县的官员们血脉膨胀,便是地区内的所有国营工厂的首脑们亦热血沸腾了。

好的模式,总是有吸引力的,而神效无比的模式,简直先天就如同病毒一般,具有极强繁殖功能。五

金厂开卖的第三天,花原地区的所有工厂几乎全部出动,直奔地区银行而去,更夸张的是,连造卫生纸的工厂,也妄图采用这种分期付款模式,来拉动销售。

一时间,四大行人满为患,可没半天的功夫,四大行便又恢复了清静。你道怎的?原来那帮来谈生意的,一股脑儿全被轰出来了,人家四大行同意就一句话——伺候不起诸位大爷!

ps:对不起,上一章章节数弄错了,因为错在标题栏,不好改了,对不住啊,另外,今天网线出问题了,晚了个把钟头,见谅,另外稍后还有两章!

第两百章 内参

说起来,这会儿的国企名声还是很好的,至少在普通民众心中还是不错的,毕竟工人阶级一直在被当作先进宣传,工人阶级组建的团体自然也是先进,可这种好名声到银行那儿就不好使了。因为银行清楚现在的大多数国企都是个什么样的生存状态,毕竟一搞就上门儿来贷款、要钱,银行想不清楚都难。

而且这些共和国的长子们,仗着背后站着的是共和国这老妈,借钱、贷款向来是有借无还,银行要是上门,他们气比银行还粗,张嘴就是“没钱,实在不行,你看什么值钱,你搬什么”,银行敢动么,动了,那些工人怎么生产,企业怎么维持。

总之,大体情况就是这样,银行是彻底怕了这些共和国的长子们。以前,是怕也没用,长子们有地方zf这个姨妈撑腰,关键时候,你不贷也得贷。而现在,国光总理上台,党内头号经济学家季老辅国,已经严令国企规范财务,独立经营。

如此一来,银行才算拿到了上方宝剑,敢不理那帮长子们的茬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次,花原地区的银行懒得理那些国营老大们,还真不是斗气,而是确有困难。

因为五金厂和建行那种套路和模式,不是谁都能复制的。

首先,五金厂是个合资厂,有港商做后盾,即便是真还不上帐了,拆分企业抵债,对建行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不是纯国资企业。

其次,五金厂的自行车,因为薛向这个超级奸商的疯狂定价,再加上先进的工艺,一辆自行车的成本极低。利润极高,所以他有资格要求建行只先付给相当于全部售款的一半即可,而那些国企则不成了。

一则他们效率低下。商品的利润本就极低,二则运转资本极高。这就要求他们必须快速回笼资金,不然别说投入再生产,就是养活庞大的行政体系都成问题。

因此,国企们不可能做到先只要售得款项的一半,那样,他们压根儿无法维持正常运转,但要付全款。银行定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部分钱,毕竟是以贷款的方式支付给企业的,五金厂亦如此,而抵押则是分期的售款。便是五金厂这么强dà

的销售加外资保障,起先,周明仁也只肯支付一半,留下足够的风险空间。

而这些效率低下且有前科的国企们,希图要求全额借贷。银行是万万不肯的,毕竟谁也冒不起那个风险!

最后,花原地区的大部分企业都不是生产类似自行车这种大件商品的,比如先前那个造纸厂的也掺和进来,不纯是搅事儿么?过低的分期还款资金。让银行完全失去了兴趣,毕竟这会儿没有计算机联网,一笔一笔的还款明细,需yào

耗费大量的人工,你每月还几分几毛,也来麻烦银行,那绝对是银行的灾难!

因着这种种原因,花原的四大行银行压根儿就不愿意和这些国企们发生关系!

这银行不愿睬国企,可国企偏偏单恋银行,弄不到手,就转攻地方zf这位姨妈,这才有了今次的花原地委委员会议的召开。

可以说,此次会议召开的气氛就不是很好,会议一开,果然如预料中的火爆。

而数十家国企的不满,便成了贾文和之辈攻击薛向的最好借口,至少可以装作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周明方心思圆通,那日会后,除了想不通丁龙为何剑指薛向外,对贾文和,张立君,刘目中的目的却是猜了个透。在他看来,孔亮这种蠹虫,百死不足以赎其罪,贾文和居然为了此辈,昧着良心打击好同志,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这会儿见贾文和如此正话反说,周明方哪里还忍得住火气,立起身来,冷道,“我记得前几天,贾专员还说薛向浮夸风、抽风,这会儿,人家把车卖出去了,你又说人家的销售方式野蛮霸道,我真不知dào

这种买卖自愿的行为,怎么就让文和同志你看出了霸道,照你的意思,卖不出去是浮夸风,瞎搞,卖出去就是野蛮,那干脆人家薛向同志就别折腾了,早早请辞,想必那样才和你文和同志的心意。”

周明方起了真火,再顾不上含蓄隐讳,竟明明晃晃地奔贾文和去了,最后一句话,更是暗讽贾文和私心自用,听得贾文和老脸骤红,眉峰急跳。

“明方专员,话不能这样讲,我不否认薛向的销售方法巧妙,也承认他取得的成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是不是太过下作,有诱导消费的嫌疑,要知dào

自行车可不是萝卜白菜,不是一般家庭能承shòu得起的,他薛向这样搞,岂不是在助涨奢侈浪费。另外,五金厂的自行车售价畸高,已经可以算作是坐地起价,投机倒把了。最后一点,也是最重yào

的,五金厂这种脱离轻工局,不纳入供需计划的工厂,还采取这种取巧销售手段,是对我花原地区另外两家自行车厂的最大不公平。明方专员,总不能五金厂脱钩是您主持的,这五金厂做什么都有理吧?”

这个层级的领导压根儿就没有简单绝色,周明方刚给了一刀,贾文和立时便还了一剑,刀剑相向,毫不逊色。

贾文和无理搅三分,周明方十分不满,便待回应,黄观咳嗽一声,说话了,“文和同志,看问题还得客观啊,就你的看法我谈三点。第一,你说五金厂的销售办法下作,有投机去巧的嫌疑,殊不知商场如战场,只要不违反律法,施展何等销售策略,就不是我们该置喙的了;第二,你说五金厂在助涨铺展浪费,我没看出来买自行车怎么就是浪费,哪家那户不缺这玩意儿,如此一个实用工具,怎么就跟浪费扯上了关系,按你的意思,用不起就不用,才不算是浪费,五金厂发挥能动性,创造性地解决了许多老百姓的实jì

问题,反而成了错误?第三,至于你说的对另外两家自行车厂不公平的事儿,我想想都替他们脸红,自己没本事,跟风不成,就找zf麻烦,我看这些家伙都是惯的,惯得他们现在是‘坐着吃,睡着想,没了粮食就找党’,养猪都没他们这么自在!”

黄观最近两次常委会,风格大变,浑没了半点曾经的那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味道,反似剑花秋莲光出匣,凌厉得一塌糊涂。

黄观原本就是隐隐与陈建,丁龙并肩的大佬,平日里,却是寡言少语,极少显露锋芒,这两次频频亮剑,且亮出的皆是决一死战的气势,弄得诸位同僚皆是莫名其妙,摸不透黄书记唱哪出,往深里想,又怕这位黄书记收到什么高层的嘱意,不然何以如此猛冲猛打。

一想皆想,想得多了,就谨慎了,是以,除了丁龙、贾文和,周明方这三位和五金厂关联甚深的委员外,其余委员压根儿就不愿往里掺和,敌情不明,贸然插入,可是蠢事。

却说黄观话音方落,丁龙便拍了桌子,今次,丁专员的火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也没想到手拿把攥的事儿,竟然又出了这等岔子,想他堂堂行署专员,两次出手竟然没收拾了一位小小的副县长,别人虽然不知dào

,可他丁某人想想,脸都会发烧。

丁龙方要发飙,办公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陈建秘书邹文龙急步冲冲,步进门来,手中拿着一本绿色的文件,文件上四个红色的隶书大字极其醒目“参考消息”。

这下子,不仅丁龙闭了嘴,便是所有委员的目光也被那本绿色的文件牢牢的吸引住了。

说到这内参,可是鼎鼎大名,乃是新华社和百姓日报联合刊发,其中消息报道的深度和广度绝非世面所见,而阅读者的级别通常极高,几乎是明定了部级以上干部方有阅读权限。而整个花原地区,也只有陈建这位资历和功劳都极高的老书记,方才以正厅级别获此殊荣,有阅读内参的权力。这也是丁龙最为艳羡和敬畏的地方,每每想到此事,他就明白了自己和陈建在高层心中,绝不是平级,而是上下级。

邹文龙此时带着内参进来,陈建知dào

定然是内参上有了劲爆的消息,因为他极其信任这个秘书,即使是内参,也不避他,不仅让他代领,代为整理,更允许他阅读。而邹文龙又是个极有分寸的性子,正是今天有内参要领,他才没进驻委员会笔录,但他此时开门而入,显然不是回来接着笔录的。

要说陈建没有猜错,邹文龙带来的消息不仅极为劲爆,而且还与他们今次讨论的会议中心主题大为相干,陈建按邹文龙的提醒翻倒那页,一眼便定住不动了,标题霍然就是“分期付款大有可为,资为社用相得益彰”,再细细一读,此标题竟是出自季老的批示,而全文的精义,全是围绕着五金厂这次的销售实例论述而成的。

第两百零一章 建厂思路

说到这儿,就必须提一嘴了,内参原本就是新闻的先导,尤其是有争议、可能造成广泛影响力的事件,几乎都要先在内参上走一遭,由党内要员们广泛讨论,如无特殊之疏漏,才会在日常的新闻上和普通读者见面。

很显然,五金厂上了内参,接踵而至的恐怕就是新华社和百姓日报的正式报道了。

陈建激动了,这得是多大的政绩啊,想他陈某人主政花原地区近五年,何曾有这么风光的时候,即使遍数整个辽东,也没有什么企业能在模式上取得如此高的关注度,连季老都惊动了,这该是多大的轰动,那小子还真是神奇小子啊,在靠山屯整出了动静儿,在萧山县那穷疙瘩又整出了动静儿,能者皆能,古人诚不欺我也啊!

一时间,陈建感概万千!

陈建捧着内参,自顾自地感概去了,另外十名同志都直眉楞眼地盯着那本内参,希冀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是极想知dào

中央到底又有了什么大事儿,邹文龙轻咳一声,陈建回过神来,扫了扫来不及收眼的众人,双手一松,啪,内参落到了丁龙身前,“都看看吧,人家娘家人抱打不平来了。”

…………

对于陈建说的娘家人抱打不平,薛向并不知dào

,即使知dào

了,也不会如此理解,在他看来,这是中央对辽东省诸位大佬的震慑,按兵法上的名词儿讲,就叫敲山震虎。

薛向拿着今天的新华日报和百姓日报,心情很放松,上面刊登的萧山县五金厂的消息,也让他极是振奋,他还记得当报纸送进萧山县时,萧山县委陡发的那冲天而起的欢呼。几乎要震碎耳膜。

不过,薛向能理解这种兴奋,小小萧山就此名扬天下。作为萧山县的一份子,尤其是上层建筑的一份子。无论如何也是与有荣焉的。

薛向倒是无暇去感受他人的兴奋,作为政治人物,他的政治敏感性自然极高。单从新华日报和百姓日报齐齐在重yào

版面刊文,他便咂摸出了味道。因为他知dào

五金厂的模式虽然新颖,成就也喜人,若是上新华日报和百姓日报这样的全国性大报,顶多占上一个偏僻小版。而如今两大报齐齐重版出击,那个中滋味儿就足以细咂了。

薛向心念电转,便想透了究竟,很显然这是中央对辽东省诸位大佬的一次震慑。因为时下。改革刚刚开始,便遭受了阻力无数,尤其是重获高位的老干部们,普遍还是老思路,对这种有可能换了江山颜色的改革。是极力抵触。因此,中央的各项新政在基层是阻力重重。不说别的,单说辽东全省竟没有一家外资企业,亦无一家合资企业,各地区、县市浑似没有招商引资的概念一般。这便看出全省的顽固思想有多严重。

而此时,正好萧山县五金厂的合资成功,而且还因为尤俊劫持柳莺儿事件,获得了高层的瞩目,今次又爆fā

出如此惊人的业绩和新颖的模式,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极佳的素材,报上去,中央诸位睿智无双的大佬自然能心领神会,很巧妙地就将五金厂化作震慑辽东诸公的飞箭!

想透此节,薛向的兴奋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却,暗叫鲁莽,可细细一想,又不知dào

鲁莽在了何处。他自然知dào

得罪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有多不妙,可难不成怕得罪人就不干事儿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下去,直混到九二之后,再开始干活儿?

这显然不是薛老三愿意的,得罪了就得罪吧,反正有中央罩着,也不怕上头明目张胆的收拾自己,要顾忌的是小鞋才是。

薛向持报凭窗,伫立良久,想透了心思,倒也放开了,此时,便连远处厂房的机器声,听在耳里,也欢悦了许多。

呼,

大门又被推开了,王定法和陆福联袂而至。

“厂长,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再进几条生产线,现在应该趁着势头,大肆发展扩张啊,即使花原地区以外的县市,咱们目前没法子打入,可就是整个花原地区,也照样大有可为啊,更何况,我相信有了今次中央的报道,省委多少应该给点儿照顾吧,只要打开了全省的大门,我相信我们五金厂绝对能成为另一个凤凰,不,绝对比凤凰还要成功!”

王定法红光满面,眉飞色舞,整个人精神头极足,显然五金厂现在的状况已经让这名五金厂的老人兴奋得不行。不过细想想也是,一个寂寂无闻,几近倒闭的老厂,霎那间,生机陡现,还上了辽东百分之九十九的工厂都不可能上的新华日报和百姓日报,作为一名老工人如何兴奋都不过分。

薛向拍拍王定法的肩膀,“老王,可别让胜利冲昏头脑啊!”说罢,又冲陆福道:“陆福,你也是这个意思?”

“我听厂长的。”陆福回答倒是很干脆!

说实话,陆福不是很理解薛向这种大人物为什么要蜗居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几近蛮荒的地方。在他看来,像薛向这种人物,港岛那种地方都未必盛得下,窝在这小小萧山实在是屈才至极。

而且,在盛世工作有日,陆福更是知dào

那家名扬四海,雄踞九州的古玩行业的绝对霸主,无非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送给他情人的礼物。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大人物,还整天屈在泥浆里苦熬,听说连萧山县这么个小地方的家都还当不上,真不知dào

他图什么。

薛向图什么,陆福搞不清楚,但柳董事长把他留在这儿,他就得老实待着,全力配合这位薛先生!

薛向笑笑,道:“老王,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办事儿,还得脚踏实地啊,你想过没有,如果又加入生产线,生产出的自行车卖不掉怎么办,再说,现在咱们厂的工人已经三班倒了,没假没休的,是人都受不了,再加入生产线,就得再引入工人,若是到时候销售不如意,是不是得停掉生产线,再退聘工人?”

王定法被问得一滞,摸着鼻子道:“咱们厂的销售会不好么?咱们的龙骑可甩出什么凤凰……”

薛向挥手打断王定法的自吹之词,“别盲目自信,咱们的龙骑再好,出不了花原,也算不得什么,再者,即使是出了花原,咱们的那种销售模式也是可一而不可再,不可能大范围内的分期付款,总之,问题还有很多,不能为眼前的成绩所蒙蔽,暂时充实花原地区就成了,生产稍微缓缓,让同志们也松口气吧。”

薛向说了许多,但最重yào

的两点,却是没有说出来。其一,现在省委对五金厂的态度如何,他还摸不清楚,从中央的压力看,省委会厌恶五金厂,可从五金厂的成绩来算,又是地方的政绩,省委应该不会打压,可这二者相互矛盾,薛向不是省委大佬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摸不清省委如何观感。其二,时下的地方保护主义正是最强dà

的时候,各地绝不会轻易看着龙骑冲击当地市场,不说别地,单是花原地区的销售,若不是打了个骆驼和骏马两厂措手不及,龙骑压根儿就不可能占领市场。

有此二者,扩大再生产,绝对是冒险的行为!

王定法本来就没什么主意,薛向稍稍摆了两条意见,他哪里还敢翻嘴,毕竟这位大爷鬼神莫测的本事,实在是让人惊叹,不服也难。

王定法便待告辞,却又被薛向叫住,“老王,记着咱们的龙骑是不可能走低端市场,也绝不能走低端市场,你回头让师傅么,琢磨琢磨怎么改善自行车的品质,材料上不该省的,一点不能省,什么精贵咱们用什么,怎么能增强动力,咱们就怎么做。还有,立kè

在花原的每个县市建立一个维修所,对外挂出凡所售龙骑,非人为损坏,保修两年。你放心,只要做足了这几样,咱们的龙骑迟早会冲出辽东,走向全国的。”

薛向这番话,也的确是他的建厂构思,自行车终将会从这个国家的主流交通工具退居二线,虽不至断绝,但也渐渐退步到几近一个运动项目的地位,所以走精品路线,却是最适合。而眼下,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想打入地方,就必须和那些普通自行车拉开差距,只有精品、奢侈品路线,才不至于冲垮他们的市场,才会有存活空间。当然,薛向暂时也不会放qì

大众化路线,至少在辽东地区不会放qì

,毕竟未来一二十年,共和国还是自行车的王国。

…………

半天里的云像是烤化了的焦糖,一团团,一块块,涂的天空就像一块擦花了的蓝布,俞定中发xiàn

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喜欢凭窗眺望了,据说,这是多愁善感的症状,俞定中此前不信,只觉得这是资产阶级情调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诡辩,这会儿,却是信了。

他是真的愁啊!

第两百零二章 卸磨杀驴

俞定中实在是没想到眼瞅着一脚把姓薛的踢进阴曹地府了,他还能大摇大摆地出溜回来,和这种打不死的家伙战斗,还真是累啊!

叮铃铃,一阵悦耳的铃声远远地便传来了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明黄色的自行车,车身如龙,来势极快,过弯道的时候,也不减速,一个扭摆,车身竟不起半点飘忽,冲到大楼近前,立时便稳稳停住了,由极动到极静,眨眼便完成了,可见刹车系统的稳固。

俞定中不用细瞧,便知dào

是龙骑,是那个人在五金厂捣鼓出来的,车前弄个龙头,嚣张轻浮,也不嫌浪费材料!

俞定中对这辆车是很不满的,可是他的不满却不能阻止市面上,乃至县委大院,这种车越来越多的趋势,想想,真让他懊恼!

咦,这时俞定中终于看清那骑车之人,竟是自己的贴身大秘何麟,霎时间,他的脸就黑了!

何麟来得极快,因为他今天迟到了几分钟,尽管以他和俞定中的关系,这几分钟不会有什么。

可是何麟今天却料错了,俞定中竟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狠狠批了他好一会儿。

开始,何麟一直想不通,直到俞定中的那句“你新买的自行车不是挺快么”出口,何麟这才知dào

自家领导在咯应什么。

实事求是的说,何麟对自己那辆龙骑可是喜爱到骨子里了,因为顾全面子,不好意思去填那张签单和按下手印,何麟可是拿出了全部的积蓄,才买了一辆,买回来后,就当了宝贝。今天早晨误了钟点儿,就是因为擦洗爱车,耽搁了功夫。

想通原由后。何麟自然知dào

该从何处入手,毕竟喜欢车是一回事儿。对造车之人的观感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领导,我错了,以后我一定端正思想,改正错误。”

何麟深知俞定中的脾气,这是个喜欢别人仰望和敬畏,对权力的迷恋已近乎着魔的人物。这会儿,姿态越低,话语越诚恳,便越容易过关。

果然。俞定中挥挥手,“算了,以后注意就行了!”揭过此节,又道:“五金厂的销售情况如何?”

俞定中是一县之长,全县发展。竟皆在他掌握之内,可以说即便是他要让薛向亲自前来汇报,薛向再不愿意也得来,可俞县长好面子,不但不好让薛向汇报。便是自己都不好意思拉些脸来找别人过问五金厂的情况,这会儿也只得相询何麟!

何麟道:“县长,这会儿机器虽然不日夜转了,可光上周的四天,就卖出去近八千辆,按这情况看,就是刨除税收,大约也有百多万的销售额,只不过是分期付款,不知dào

到薛县长手头的有多少!”

“百多万!!!”

俞定中蓦然回首,眼睛瞪得圆如牛蛋。

其实,也无怪乎俞定中吃惊,此前萧山县刨除中央、省、地的补助,一年的财政收入也就不到百万,今次他薛向一个破厂四天就卖出了百多万,尽管不是纯利润,也已经让俞定中惊掉了下巴。

俞定中越想越郁闷,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不止五金厂活了,便是薛向背山的大山也轻松卸开了。因为此前薛向和县委约法三章,全年筹齐两百万便算成功。年前,薛向挖了萧山县下属机关的小金库,弄回五十余万,又去地委弄回三十五万,再加上春收,秋收,又能进个五六十万,一周前看来,全年的缺口还有五六十万,依旧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现在五金厂基本就是一头活着的现金奶牛,每天哗哗地进着现金,那五六十万的缺口,现下看来,压根儿就是笑话!

俞定中想得深,何麟顺着俞定中凝重的脸色,想得也不浅,他自然知dào

自家领导在担心什么。

说实话,何麟不是很赞同俞定中这么和薛向毫无原则、无休无止的争斗,在何麟看来,俞定中要做的就是放手让薛向干,干出漏子,是薛向的,干出成绩,是他俞定中领导有方,这份功绩无论如何跑不了。就拿现下来说,萧山县全国闻名,报道上提到最多的还是卫齐名和俞定中,这种坐地获利的事儿,不干白不干,何苦硬要斗下去呢。

何麟不理解归不理解,可他这个位子,也就基本失去了大脑,领导要朝何处去,只能跟随,不能反驳,眼下俞定中要和薛向斗,他何麟就得头拱地地给俞定中襄赞,毕竟他和俞定中早已一体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如何,他也不愿看着俞定中失败。

一念至此,何麟幽幽地道,“五金厂发展得红红火火,咱们萧山县房梁上的火就算灭了,既然火灭了,那救火队员是不是因该归位呀!”

攸的一下,俞定中的眼睛亮了,转过眼神,凝在何麟身上,募地,伸出手来,拍打着何麟的肩膀,继而,仰天大笑,这会儿俞定中脑子里闪现出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卸——磨——杀——驴”

…………

薛向伸手推开大门,廖国友一阵风也似地先钻了进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撤开衬衣领口,大声吐气,“薛老弟,今儿我才见识了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俞定中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他娘的这些年他主政萧山,不见他对萧山的发展有半点奇谋妙想,弄得萧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直混得快成了要饭的花子,好容易来了你这位京大高材生,上窜下跳,东拼西凑,好容易把萧山折腾出点儿模样了,眼见着就要大踏步跨越了,这下倒好,他俞定中跳出来了,一家伙把金饭碗抢自个儿手里捂着了,什么玩意儿!”

细说来,也无怪廖国友发疯,不顾体统的在办公室里就大骂起俞定中来,实在是这位廖书记太生气了,在方才的常委会上,就撕破脸皮和俞定中大吵了一架,还是清风书记发怒,才震住局面。

究其原因,还是方才的会上,俞定中联手卫齐名调整了薛向的分工,当然,抢桃子的事儿,俞县长自然不会做得**裸,遮羞布还是要披上一块儿的。

按俞县长的说法就是,萧山县在薛县长的努力下,财政状况有了极大的改观,虽然离上次薛县长承诺的二百万,还有不小的距离,不过看在薛县长辛苦操劳的份儿上,组织也不能不体谅同志,不能让薛县长忙得连谈对象的功夫也没有,所以,县委县zf就不苛责薛向同志了,让薛向同志接过他前任李县长的分工就好,恰好农忙结束,李县长曾经分管的农业,水利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以前制约交接的工作连续性需yào

的因素就不存zài

,正好由县府的各位副县长再归还给薛县长,希望薛县长在新的工作领域,做出更大的成就……

俞定中当时说得很热情,薛向心里却似被千年寒冰给封住了一样,冰冷酷烈到了极点。

细说来,他薛某人自打到萧山县来后,从来就是不招灾,不惹祸,可偏偏灾祸好似和他结了亲戚,总好寻他。而薛某人每每被动应战之后,从不乘胜追击,继而,返身又去甘做老黄牛了,图的是什么,还不是踏踏实实干几件事儿,因为他知dào

萧山县现在的局面已经经不起折腾!

可偏偏每每他薛某人要干成一件事儿了,就有人跳出来指手画脚,从前薛老三是能忍都忍了,可今次却是再不打算退步。因为这不只是五金厂的事儿,还事关整个萧山,事关他薛某人心中的萧山县的整幅发展蓝图,薛向也无法再退让,既然对方再三把剑,那也别怪他薛某人亮剑!

廖国友抱怨玩,见薛向斜坐在沙发上抽烟,心中火气没由来又是一炽,劈手夺过薛向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我说薛老弟,你的心也未免太大了吧,人家姓俞的要把你一跪一求,好容易攒起来的家当,都抢光了,你这儿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了,我看着都替你着急啊……”

“急有什么用?”薛向笑道:“卫书记、俞县长双剑合璧,天下无dí

嘛,咱们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细说来,薛向这句话也非全是调侃,更多的却是无奈。常委会上,他薛某人可以腾挪闪跃,合纵连横,可一到书记办公会,他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卫齐名和俞定中合流,若是清风书记再懒得插手,那是什么事儿都定得下来。前次提名纪委书记,因着是上级组织要求县委提名,书记办公会才没定下,而今调整他薛某人职务,有俞定中这位顶头上司提出,再由卫齐名批准,那就齐活了,任何人都插不上手,便是清风书记也不好直言反对,毕竟是人家县府内部分工事宜。

而进入不了萧山县的权力核心,这也是薛向为何埋头苦干的原因。因为他连核心圈子都踏不进,再卖力争斗又有何用,不如踏踏实实干点事儿。可现如今,人家连事儿都不让他薛某人干了,薛老三是真得怒了!

第二百零三章 千里走龙骑

“我就不信你薛老弟能咽下这口气!”廖国友拍案而起,却又小心地把脑袋靠拢薛向,低声道,“你老弟后面的人是不是该动动了,咱们现在和卫齐名、俞定中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光挨打还不了手,他们得管管啊!”

“用不着!”

说罢,薛向顺手扯得廖国友坐了下来,竟然蹭身立起,手八叉,腰间按,开喉起唇,呜呜呀呀,唱起了京腔,嗓音嘲哳,呕哑难听,廖国友登时就傻了眼,几乎以为这位薛老弟骤遭巨挫,一时受不了打击,疯掉了,待细细听了会儿唱词,一颗心才又落回肚子里。

词出里的,但听他唱:“……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啪啪,啪啪,

一曲未罢,铁通拍着巴掌步进门来,末了,一伸大拇指,笑道:“没想到薛县长还真是多才多艺呀,啊,哈哈哈……”

薛向今天是聊发少年狂,那股劲儿一去,顿觉尴尬至极,哪里还唱得出来,便笑着和铁通寒暄。

三人没说几句,宋运通又转进门来!廖、铁、宋三人同时于此聚齐,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大伙儿也心照不宣,又说笑几句,宋运通便出主意,说请三位去郊外林场打猎,廖国友和铁通倒是齐声应好,薛向却笑着婉拒了,直道还有正事儿,不便同行。

宋运通不解其意,还待相请,听见薛向唱词的廖国友和铁通却是同有所悟,架着宋运通便自去了。

送走三人,薛向便转下楼去,直趋五金厂去也。

却说这世上的事儿。从来就是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薛向不再担任五金厂厂长、撤去财会中心的消息。已最快的速度便传遍了萧山县的上层建筑,这不。薛向步进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已有无数人在里面等着了。

薛向知dào

这帮人要说什么,这不王定法刚张嘴,薛向就挥了手,讲他一肚子话堵回了腔子里,“都干什么呢,不抓紧生产。上我这儿来躲清闲来啦?都走走走,赶紧走,各就各位,上班去。要不然月底老子可是要扣奖金的!”

薛向一声吆喝,却是无人响应,薛向骤然冷脸,喝道:“滚,都给老子滚。是不是以为老子这个厂长干不久了,说话不好使了?老子告sù

你们,只要老子还在五金厂一天,就是五金厂的厂长,滚。赶紧滚!”

薛厂长发怒了,大伙儿忽然又都适应了,才想起这位厂长的能耐大,脾气也大,谁也不愿吃挂落,当即就一窝蜂的退去,临至门边,薛向又叫住了王定法和陆福。

“老王,七天之后,五金厂厂长之位就要易主!”

薛向直接亮明了问题,眼见着王定法勃然色变,薛向挥手道:“这是县委的决定,谁也不能否决。”

“县委这是乱命,他娘的,肯定有小人做怪,就是见不得我们五金厂好!”王定法血气上涌,冲得脸色一会儿便化作紫赤,“薛厂长,您放心,除了您,谁当这个厂长,老子们都不服,又不是没闹过,大不了咱们全厂几千老少爷们儿再闹他妈一回……”

啪,薛向一巴掌狠狠拍子桌上,“吵吵什么,张嘴闭嘴就是闹,你还有点党员觉悟么,闹能解决问题,世界上就没问题了,哼,你老王想作李逵,老子还不愿当宋江呢,得了,少跟我这儿说没用的了,叫住你们是有正事儿,不是听你吵吵!”

薛向发火了,王定法自然哑火,低了脑袋,不再言语。

薛向道:“再过三天就是暑假了,趁着学生们没放假,好组织,我打算在初、高中里挑出二百名身体好,驾艺高的学生,组织一次活动,活动由咱们厂主办,活动就叫“千里走龙骑”,从萧山县出发,直至天宁门广场结束!”

“啥?您是谁让二百学生骑咱们的车,一路骑到天宁门去?”

这消息太令王定法震惊了,以至于亲耳听到了,还是难以置信。

薛向点点头,王定法惊得已经没了人色,“厂长,不能啊,您想过没,从萧山到京城有一千五百多里,这一去一回没有半拉月都不成啊!再说,这么多学生,一路吃喝拉撒睡,还有安全,这都是要人操心的事儿啊!”

薛向道:“老王,你说的这些我都考lǜ

过,不过你别以为我让学生们骑了咱们的车去京城溜达,是心血来潮,无事生非,你想过没,这些学生一路出溜,统一服装,统一车具,会有多么让人瞩目,更何况,最终地点又是全国瞩目的天宁门,会造成何等大的轰动效应,这不是对咱们龙骑,对咱们五金厂的一次最好的宣传么?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让龙骑走出花原么,这就是最好的一次让龙骑冲出辽东,走向全国的机会呀!”

王定法怔怔无语,双眼瞪直,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幻想中,良久才回过神来,慨然道:“您是厂长,您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您下令就是!”

薛向再不客气,此次“千里走龙骑”活动,原本就是他策划许久的,不过此前是打算放到暑假举行,纯为宣传五金厂,今次却不得不提前,被加上些特殊目的。

因着早已筹划好了,薛向心中原本就有了全盘考量,这会儿再对王定法宣讲,自然得心应嘴。不管是行车路线,还是沿途护理,救助准bèi

,乃至随行卡车,帐篷的配备,都让他一一道来,王定法全盘在本上记了!

此次游行活动,参与人数多,花费大,如若不是五金厂现下有了丰厚身家,还真应付不过来。不过,薛向既然要办,五金厂上下,自然鼎力齐心,哀兵奋力,行动策划得自然极快。

细说来,此次活动的举办,最困难的不是物资、经费,毕竟五金厂如今是老财东,物质方面的供应自然无缺,而最麻烦的却是学生遴选。当然说麻烦,倒不是没人应选,而是应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到了举县鼎沸的程度。

时值暑假将始,原本就是一年里学生们最空闲的时候,正闲得恨不得拿头撞天,而这时爆fā

出这种类似野游的活动,对这些毛孩子的吸引力当然极大。再加上此次出行,去得可是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伟大领袖沉睡之地,是所有人心中的圣地,能去京城,还能去天宁门,别说骑车了,就是跑步,也愿意啊,更不提还能骑龙骑去,要知dào

龙骑也只有条件好的家庭舍得买,多数学生还是只能望车兴叹,而这次能骑崭新的龙骑半拉月,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儿么。更何况,此次出行,是五金厂包吃包喝包住,活动结束还有十元的辛苦费,这可快撵上自家父母半拉月的薪水啦。

好吃好玩,还有钱,又刺激,此等消息一出,差点没把萧山县给炸翻了。

毛孩子们原本就爱闹腾,这会儿乍闻这等天上掉馅饼,还不抢疯啦。

这不,消息一放出,萧山县所有的初中,高中就鼎沸了,便连最后三天考试,都成了问题,无数学生跑到五金厂的应聘点去露肌肉,显大腿,弄得最后教育局局长蔡从定亲自找薛向说情,薛向才不得不再应选标准中加入期末考试成绩这栏。当然,他加的条款,只是要求学生的成绩须叫去年成绩有所增加而已。毕竟他选的是好身体素质的学生,而不是成绩好的学生,而好身体素质的学生通常是比较调皮的学生,这类家伙学习自然不会多出色,他自然不能把这拨人全刷掉。

送走了蔡从定,薛向还是没完全从这场应选风波中抽身而出,因为活动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又不限男女,夏家两姊妹也动了心。这二位倒是偷偷瞒着夏家大嫂前去应聘,结果,因为身材纤弱,双双落选。直到薛向夤夜回家时,夏家小妹还在哭鼻子。

薛向问明原由,当时,便见夏家小妹眼珠子乌溜溜地转,没多久便见夏家小妹掏出张裁成整齐四方状的雪白纸条来,薛向先是不解,夏家小妹复又掏出支钢笔来,吱吱唔唔说,要薛大哥批一个和上次让她能上学一样的条子。

原来,夏家小妹这是走后门走上瘾了,以为他家的薛大哥是神笔马良,写啥有啥。

薛向先是哭笑不得,说了一堆远行的苦楚,可夏家小妹不为所动,反而从话缝里听出了此等大事,似在薛大哥的能力范围之内,便央求得更加可怜了。

薛向缠不过烦人精,无奈,只得接过钢笔,给批了条子。

夏家小妹欢呼一声,捧过纸条,便飞也似地去了,未几,便听见东厢房里传来争抢声,接着又听见喝骂声,显然热闹至极,未几,便见夏家大妹穿着小衣,撒着拖鞋,畏畏缩缩步进大开的房来。

薛向不待问清原由,只看见夏家大妹手上捏着的纸笔,便明了来意,故作惊疑地看着夏家大妹,只看得大姑娘满脸通红,一扭三捏地恨不得退出门去,薛向也没再逗,拿过夏家大妹的纸笔,龙飞凤舞了几笔,便递还回去,夏家大妹竟难得说了句“谢谢”,如小鹿一般,跳着出门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何厂长

何麟今天打扮得很精神,一套笔挺纯黑的中山装衬得瘦削的身材越见挺拔,脚蹬黑皮鞋,乌黑油亮的头发朝后梳拢,整个人显得精气神十足。

“哈哈,何麟你收拾起来,也挺威严的嘛,看来一直把你收束在身边是有些屈才了,早就该放你出去了!”

俞定中捧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何麟说道。

今天俞定中也很精神,不过他的精神不在装扮上,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那么股子劲儿。说起来,俞定中也没法子不精神,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大敌的某人,竟然这么轻松得就被撂倒了,想想就让人兴奋,虽然那人还没被彻底打倒,不过现在已是缺牙的老虎,再踹上两脚,保管叫他一命呜呼。

而更让俞定中高兴的是,他忽然发xiàn

自己是如此强dà

,此先一直被那小子绕着绕着,晕了头,忘了自家的根本实力,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花招都是浮云,这不,自己奋力一击,那小子立时便化作齑粉。以后,只要牢牢握住实力,任凭那小子如何蹦达,也别想再翻过手掌心去。

“多谢县长,多谢县长。”

何麟微微欠了欠身子,他知dào

自己在俞定中身边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再过两天,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多年的媳妇总算熬成了婆。不过何麟倒没得yì

忘形,他知dào

越是这时候,就越得冷静,越是这时候,就越得对俞定中表示足够的仰视和敬畏。

俞定中摆摆手,笑道:“这几天,我看你是一天一套新衣服,一天一个样子,怎么着。是不是等得不耐烦啦,哈哈……”

何麟讪讪,“不瞒县长说。第一次离开您边工作,心中是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能够为您独挡一面了,紧张的是,怕干不好工作,给您丢脸。”

俞定中哈哈大笑,“成,有这个心态就很好。不过,你去五金厂,我可真得嘱咐你几句,现在的五金厂可不比从前。那是全省瞩目,说起来,那位再不成器,至少干事业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去了。接他的班,要是弄砸了,到时别怪我护不住你。”

俞定中几句话说得何麟额头汗水涔涔,连连点头,俞定中瞧在眼里。怕说得狠了吓坏了他,反而不美,又道:“你下去只要好好干,我相信定然能干出成绩,说实话,我都有些忍不住羡慕你啊,我像你这个年纪若是能遇上领导赏识,给安排这么个厂长,焉能在这把年纪了,还蜗居一县,恐怕早展翅高飞了……”

俞定中说艳羡何麟,绝非虚言,现今的五金厂虽然是正科级单位,可照此时的盈利能力看,都快赶上省内的其他副厅级大厂了,眼见着扩大再生产指日可待,那五金厂未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相应五金厂一把手的级别肯定会水涨船高,何麟能一步跃到五金厂厂长的位子,别说给个大镇书记不干,就是给个副县长,他也是决计不换的。

见俞定中似乎陷入了缅怀,何麟连忙说了一车感激涕零的话,将俞定中又拉了回来。

俞定中拍拍何麟的肩膀,“为你争到这个位子不容易,咱们那位书记也不是好相与的,这次薛县长归位,那位书记可是不只收回了财政局,就是五金厂,他也是要插上一手的,到时,会有两个副厂长和你一起到任,没办法,是那位的关照的,你到厂之后,别的都可以不管,只一样,财务可得牢牢的抓在手中,生产就让按薛县长的那套来,萧规曹随,就错不到哪里去,只要挺过了头三板斧,你何麟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何麟躬身受教,末了,忽道:“县长,我有一事不明,您说几天前的常委会上,薛县长为什么还要争取七天的交接时间,我总觉得他说的理由有些牵强,交接哪里用得着一周的功夫,果然,这几天他又折腾出个‘千里走龙骑’的活动,您说这中间会不会藏着些什么?”

俞定中挥手笑道:“你想多了,这种娃娃们骑车瞎闹腾的活动,除了耗费点儿资金,还能有啥结果,充其量也只是某人下台不甘,非再折腾出点儿响动,显示自己的存zài

,这不,这些天县城里热闹得爆棚,那位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可以风风光光地溜走了,对于他这点小要求,咱们就没必要苛责了嘛。”

俞定中志得yì

满,何麟虽觉得按照那位往日的作风,决计不是个遇难就弯的性格,可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疏漏,只得心里暗暗记了,等到走马上任时,再细细咂摸,不过小心应对那是必须的,毕竟此次履行,是他何某人仕途上极为重yào

的一站,成龙成蛇,也全在这一站!

…………

薛向并没有让何麟久等,热热闹闹送着参加“千里走龙骑”活动的二百名学生和小三十名随护出了萧山县后,便折回五金厂的厂长办公室,搬了个纸箱,借着夜色悄悄地就走了。

五金厂易主,财会中心解散,新分管的农业、水利工作基本已过了繁忙期,薛向便开始了他在萧山县最悠闲的一段时光。每日早起了,也不去办公室,要么在月亮湖边走一躺拳,要么划了小船,像湖心里漫溯,夏日炎炎,荷叶成盖,藕香莲动处,在小船上靠了,伸了两腿入水,风轻荡,舟慢移,时有鱼儿游荡过来,吸允着脚趾,麻麻痒痒,便似最好的按摩师,一会儿功夫,便入了睡乡,相访周公去也。

一觉睡到三四点,这时,廖国友一准儿来了,要么去寻铁通喝茶,要么去寻宋运通打猎,茶香竹影,深山猛兽,总之就没一天不自在,没有一刻不快活。薛向是彻底放松下来了,每每毛有财和王定法两名老手下来汇报工作,或者诉苦,也被他派了楚朝晖挡驾,压根儿就不见人,及至后来,他干脆就不去上班了,整日里悠游林下,寻花访月。

薛向这般消沉,有人看着着急,但更多的人见了欢喜,卫齐名和俞定中干脆就给各部门打了招呼,说让薛县长好好休息,薛向闻弦歌知雅意,主动请假,果然,立时便被批了!自此,薛向就更加放开了,跑得也越发远了,时不时地还单人独车,朝最偏远幽深的天荡山进发。更有甚者,这家伙仗着身手,攀岩而上,攀岩而下,翻越了整座天荡山,直抵渤海湾,戏到兴处,还从十多米高的断崖上,纵身跳海,在渤海里好一阵畅游。

这日傍晚,薛向从天荡山归来,自行车刚驶进篱笆栅栏,右侧厢房的过道里陡然蹿出一道白影儿,那白影儿来势极快,眨眼就到了近前。

那白影儿来势再快,也快不过薛向眼睛,霎时就看清了模样,不是小白虎又是何物,他竟忍不住欢呼出声,“小白!”

小白闻声不止,速度反而又急了几分,忽地腾身而起,直扑过来,四爪齐张,看模样是来寻薛向这个老主人试身手了。

但见薛向两指并拢,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叼住那白影儿的后颈皮,稳稳地便放上了肩头。薛向拍拍因挑zhàn

失败而不住喷气的小白,笑道,“要跟我斗,你且得练呢。”

薛向正逗弄着小白,忽然过道里,又斜刺闪出一道人影儿,边跑边嚷嚷着:“大家伙,我来喽!”

墨发精短,小脸如团,灿灿星眸下,琼鼻皱起,嫩唇微翘,一身精悍的墨绿色短袖短裤,腰间小小武装带,粉色小手枪,不是自家小宝贝又是何人。

一声喊罢,小家伙便直直地扑了过来,薛向赶忙一踩脚踏,弯身伸臂,疾驰而去,如奔马捞人一般,险之又险地将那小人儿一把抄住,放上了自行车的横杠,末了,轻轻揉了下小人儿的脑袋,“净胡闹!”

小家伙得yì

摆摆脑袋,伸手勾住薛向的脖子,瞪大了眼睛,仔细在他脸上瞅了瞅,好似不认识一般,末了,又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哼道:“没瘦呢!”

“干嘛要瘦!”薛向奇道。

小家伙撇撇嘴,却不作答,心下生闷,臭大哥一定没想自己,如果想自己的话,肯定会吃不下饭的,臭大哥,臭大哥,人家想他想得都吃不下饭,吃那么多零食,才胖了两斤呢。

薛向实在是太了解自家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了,虽然分开有日,可对她小人儿稀奇古怪的心思却是并无半分生疏,见她撇嘴,立时就猜到原由,赶忙道,“唉,都怪你不好,怎么老也不来看我,起先,我是想啊想的,想你想得都吃不下饭,瘦了好多好多,上回刮阵大风,险些没把我给吹走,后来,没法子,怕被吹走了,就见不着小宝贝了,再以后,我想你了,就拼命吃你送来的东西,吃啊吃啊,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小家伙如今已经十岁了,虽然性子单纯,心智却渐成熟,哪里还是原来那般好哄骗,不过薛向说得可乐,再加上她小人儿稀奇古怪的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立时就被逗乐了,在横杠上扭来扭去,最后,扳住薛向的肩膀,站在了横杠上,嘴巴里一二一,左左右右地喊起了军令,指挥着薛向的车辆行进,车子还没驶入过道,过道口又钻出俩人来。

第二百零五章 温馨一刻

这俩人,一男一女,俱是青春少年,个头倒是差相仿佛,俱在一米七四左右,女孩娟容秀美,婉约如诗,男孩眉目英挺,活力四射,这男孩女孩,正是薛向二妹小晚,三弟小意。

哗!

四兄妹骤然聚齐,薛向欢喜得快要炸开了,赶紧抱了小家伙翻下车来,一脚把车踢到墙边靠了,便大步冲小晚,小意迎了过去,奔到近前,摸摸这个,揉揉那个,欢愉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来的,怎么来时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净会偷袭!”

说起来,这些日子,薛向要么是忙得不可开交,要么是闲得一塌糊涂,这一忙一闲,就把时间忘了,现下正是暑假,得空的三小不来那才是怪事儿呢。

“是大吴哥哥和小李姐姐送我们来的,本来可以早些来的,佛生哥说,大家伙你造的自行车要来京城了,我们就在京城等了,直等到你的自行车来,我们才走了,对了,对了,我还看见夏大姐和夏二姐了,还请她们吃饭了呢,本来要邀她们一道回来,可她们说有纪律,车队要接受检阅和采访,不能先走,我们就先坐火车来了……”

小家伙小嘴儿吧嗒,很快就来龙去脉道了个清楚。

要说这些日子,薛向也全非只顾着悠游林泉,不问世事,车队的情况,他可以说是时时挂心,了如指掌,不但随队前行的陆福时不时会电话回来汇报,便是在京城,薛向也做了多手准bèi

,不仅李天明,洪映这些京城实权人物,都给打了招呼,让其代为护佑车队的行程。便是雷小天,陈佛生,朱世军等人。也得了通知,让他们给鼓捣出些动静儿。还有京大新闻中心,他也没放过,去电联系,要求在上,给这次的“千里走龙骑”轰动活动进行宣传。

而时至今日,离车队从萧山县出发已经有近十天功夫,早在三天前。车队便到达了京城,陈佛生那边配合得不错,吆喝了四五百狐朋狗友去天宁门搞欢迎仪式,再加上龙骑本身的品质就极其出色。两百多人形成方阵,声势极为浩大,当天就上了京华晚报的重yào

版面。

而陈佛生那帮家伙就没一个不是爱炫的,起先,还只当是给三哥捧捧场子。而等到见到车队的时候,一个个全傻眼了,盯着龙骑就再挪不动眼了,可以说这龙骑就是为这帮爱炫的家伙量身定做的,走得就是华丽酷炫风格。

如此一来。假欢迎,就变成了真欢迎,待车队打着旗帜,完成了环绕天宁门一周后,陈佛生等人便围上去张罗着要买。可车队去的就这二百辆,外加两辆大卡上存放的十来辆备车,哪里能卖。

若不是顾忌着是三哥招呼来的,这帮混小子一准儿能动手去抢,说话儿,还真就遇上耍蛮的,欺负学生们是外地的,拦着要用强的,还没等摆开阵势,便被李天明、洪映安排的人给拖走了。

可以说,整场活动进行得极为圆满!原本,车队就该顺利返回了,可这会儿港商联合会驻京代表出面了,说要参观参观港资在内地投建的第一家企业的产品,这一参观,动静儿就大了,前次,京城市委和港商代表团虽然达成了合zuò

意向,可港商们的资金还未到位,似乎仍在观望。恰好,这时五金厂的车队到了,港商代表有意捧场,京城市委自然乐得将车队作为一个示好和示范的契机,毕竟龙骑可是上过大报的,京城市委自然知晓。

五金厂作为如此良好的一个合zuò

范例,正好被京城市委拿来展示给港商看,意思无非是,你们看,萧山县那穷旮旯都能合资成功,飞人公司因此大赚特赚,你们还不下手,等什么呢?

京城市委一动作,那动作就大了,一连三天,车队便留在京城,由京城市委出面接待,倒也让山沟沟里的穷学生们,享shòu

了一把国宾的待遇。

四兄妹说笑了会儿,眼见着就到饭口了,夏家大嫂加班未归,这张罗晚饭的事儿,自然落到了薛向头上。时间不早不晚,薛向四兄妹难得聚齐,他难得再有机会操刀入厨,自然要好生表现一番。

却说这会儿,天色已晚,菜场早闭,夏家本就贫苦,平日里,薛向都是从县委食堂直接拎回熟食,是以,夏家厨房,除了葱姜蒜,却是没有什么荤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薛向也不免有些挠头,正无计可施之际,却见邻家升起了炊烟,薛向一拍大腿,招呼三小在家,便径自出门去了,未几,便拎了一堆食材回来。

原来方才炊烟东起,薛向才想起寻左邻右舍求助,他有钱先生开道,未走出半里地,食材便备齐了。时值初夏,正是鳝鱼,泥鳅,龙虾繁盛的季节,他这一趟出去,除了拎回各式佐料,便是这三样河鲜。

刷锅,生火,烧水,夏家小小的厨房内,薛家四兄妹挤得差点儿抹不开身,除了小晚温柔娴静,坐在灶下生火以外,小家伙和小意简直就化身女张飞和俊李逵,各自霸着小半桶泥鳅、黄鳝,搅翻天,亏得龙虾生着两只硕大的钳子,这才免遭厄运。

厨内好一阵喧腾,便是薛老三这种宗师级的身手,也差点儿被两个烦人精折腾得没法献艺,一餐饭直做了个把钟头,方才完工。

餐桌没放在堂间,更没摆在院内,而是设在月亮湖边的柳荫道上,玉兔初升,暑气骤减,因着此处的护堤是一处凸起,从左右绕置此处,要越过一处窄道和泥泞,是以,便是消暑的行人一般也行不到此处,正适合薛家四兄妹就餐。

明月如轮,辉洒万里,照得夜晚,也如白昼,便连烛火也省了,地处回环,正是风口,湖风荡漾,自绝蚊虫,青竹桌上,只布了三钵四碗,四个碗是四人的饭碗,三个大钵盛的正是那三份河鲜。

一份鳝鱼,被薛向用蒜泥裹了,炸了份盘鳝;泥鳅被他和着豆腐清炖了,炖了一钵黄盈盈的泥鳅钻玉山;最后一份龙虾,则被整治成了麻辣虾。薛向国术大成,不仅对力量的控zhì

妙到巅峰,便是辨物纹理,察肉脉络的本事,也渐显现,用之于烹饪,对火候和成熟度的掌握,也就细微到了毫巅,三份河鲜,当真是被他调理的又香又鲜。

三小吃得几乎腾不出空来言语,小家伙和小意则早早地弃了筷子,直接一对五指山作爪,争抢得不亦乐乎。

三份锡钵本就极大,可三小胃口大开,薛向不得不收束着食量,才算勉强对付了一顿晚餐,吃罢饭,拾掇了垃圾,碗筷,薛向又回厨烧了两桶热水,拎回房间,让小晚和小家伙洗澡;小意长期参加体育锻炼,体魄强健,薛向也不担心他禁受不住寒冷,便在井边取了三五桶水,两人冲刷了了事。

薛向和小意洗涮自然极快,他们洗完,屋内好像还没听见水声,似乎还未开始。

套上件干净的衣服,交待小意几句,薛向便折步出门去了,未几,便抗了个大筏回来。那大筏个头极大,横三宽三,足足九平方有余,薛向举在手中,宛若担了座小山。

“大哥,弄这个做什么?”小意好奇极了,蹿上前来,便要伸手去接。

谁成想薛向只露了个头儿给他,便压得他眉头直皱,薛向又轻轻使力,将那头从他肩上卸了下来,“作床,晚上睡觉用!”

其实自打三小进门,薛向便开始嘀咕睡觉的事儿了,他小屋虽然温馨,可面积终归太小,当然,打上地铺,也尽够了,可夏日闷热,四人挤在小小屋内,怎么想也不是办法。是以,他出门寻摸晚餐时,便记挂此事,路过一家木器厂时,便瞅见了这方大筏。

再一打听,是靠近老灌口的农家用来猎鱼之用,特意订做的。那大筏原本是竹制,可薛向既然把主意打了上来,自然要作改装,因此,便要木器厂的师傅,帮着用两块竹筏双叠加高,而后,又在顶层捆、钉上一层光滑的硬梨木,他一餐晚饭吃罢,恰好那边的大筏也制作成功,便让他付钱取了回来。

原本那边的师傅是打算用小拖车相送的,可不过一里余的路程,薛向生怕小家伙洗完澡见不着自己,又闹腾,便丢下钱,举了大筏便行,唬得三个作筏的师傅差点儿没疯掉。因为那个大筏什么份量,他们太清楚了,原本两个竹筏用巨竹便有近三十根,入水能负数千斤不沉,更不提那硬木板的重量,可是三个师傅合力才装上竹筏的,整个大筏净重千余斤,竟被薛向抗了就走,就像抗着块泡沫筏一般。

却说薛向一路急行,往返并没用去多少功夫,他刚把筏抗了回来,自家卧室的房门打开了,小晚和小家伙俱换了身连衣裙,除了大小不一,款式相同,便连颜色也是一般,一大一小两姊妹,幽幽月光下,宛若一对花仙子。

第二百零六章 赴国务院做报告

见薛向手中举了大筏,两姊妹一如小意般好奇,亦出言相询,薛向却是不再解答,神mì

笑笑,便将大筏抗至篱笆栏外,轻轻地卸在月亮湖的一角,又转身回房,取了被褥,枕头,一层层地铺在了筏上,片刻一块漂移的湖床便诞生了。

这会儿,三小哪里还不知dào

自家大哥此为何意,小意和小家伙欢呼一声,便朝湖边冲去,便是娴静如小婉,此时也忍不住雀跃,实乃是这种睡觉的手段实在极富浪漫主义和冒险主义两种最引人神经的气息,无论是对调皮小子,还是花样少女,均具有无可抵御的诱惑力。

薛向赤了一只脚踏在筏上,另一只脚搁在地上,小家伙和小意冲来,他也不动不摇,任由两小脱了鞋袜,跳将上去,他置在筏上的大脚只稳稳落定,两小又蹦又跳,整座大筏却宛若钢筋水泥焊在地上一般,竟不起半点摇晃。

月上中天,四姊妹并排了在筏上躺了,小意和薛向在两边,而小家伙近薛向,小晚靠小意,一并躺在中间,湖风轻柔,薛向以手作桨,轻轻拨动湖面,大筏却似的又快又稳,荡开一株又一株荷叶,掠过一朵又一朵荷花,只飘荡湖心处,荷花荡里,薛向才停下手来,是时,风吹云现,皓月半隐,天空骤然黯淡,墨色的天幕里,一颗,两颗,无数颗星星开始点燃,霎时,化作星河。

筏停了,筏上的人也静了,渐渐地便觉出湖上的热闹了,夏蝉独唱,群蛙争鸣,间或还有鱼儿越波,肥蛙落河。热闹却又不嘈杂,间或而发,时近时远。似奏着独特宫商角徵羽,演绎着大自然自己的散韵。

“大家伙。快看,北斗七星!”

小家伙枕在薛向的臂上,伸手朝北方天空里的勺子形状的七星指去。

薛向捏捏她的小鼻子,“你还知dào

北斗七星啊,看来小宝贝这半年可没少学知识。”

小家伙得薛向夸奖,笑得小脸都开了,“我现在学习可好呢。期末考试全班第三呢,大家伙,我知dào

你喜欢我学习好,我会好好学的。”

小人儿童声稚嫩。薛向满心柔波,他多想捧着她的小脸儿说,只要你高兴,考上多少分我都欢喜。可他不能说,小人儿现下可不是一如自己这般为能让对方高兴而高兴么。

小家伙好久没和薛向一道睡了。她也知dào

再大些就不能跟大哥睡了,反而特别珍惜这种在一起的时光,吧嗒小嘴儿说个不停,什么二姐今年高考了,报的和大哥以前的那个大学。她将来也要读那个大学,臭三哥学习不好,肯定考不上;什么大姐怀宝宝了,肚子大大的难看死了,以后等大姐有宝宝了,她要揍大姐的宝宝报仇;什么直升飞机能飞好高,飞到云上面去了,从上面看,房子就像个小芝麻粒;什么坦克车里闷死了,炮打得太响,一点儿也不好玩;此外,还有一大堆她在岭南的见闻。

月夜悠游,薛向也乐得享shòu

这天伦之乐,便陪了她闲话,或问或答,间或再有小意插进来和小人儿拌嘴,小晚偶尔也答上几句,一时间,四兄妹倒也聊得不亦乐乎。月渐沉,星移步,聊着聊着,小人儿渐渐声音小了,稀了,渐渐又起了轻轻的鼾声,忽然一蹬腿儿,挤到薛向怀里来,胖乎乎的小手抱了他的手臂,便再也不动了。

又过片刻,小晚和小意也进入了梦想,薛向体察入微,自然知晓,便轻轻用手划水,催动大筏,如箭矢般朝出发的岸边射来,半根烟的功夫,大筏便在岸边停稳,薛向轻轻挣开小家伙,起身上岸,拉了缆绳,将大筏在岸边的柳树上拴住,却再不上船,盘膝在岸边坐了,这一坐便坐到东方发白。

……………

薛向在县委大院销声匿迹的这些日子里,俞定中觉得每一天都是那么美好,那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又回来了,不,比曾经的感觉还好,这姓薛的千可恶,万可恶,但有一点好,那就是自他来后,折腾得卫齐名似乎没了脾气,让自己这渔翁得了大利。

俞定中站起身来,伸了伸拦腰,下意识地伸手出去,却没遇上一杯暖茶,俞定中回过神来,扫了眼伏案疾书的新秘书小高,心中不禁叹气,还是老人知能知热啊!

自己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又踱步西窗,那处有俞定中新置的一个金鱼缸,里面养了十数尾红彤彤的小金鱼,鱼跃鱼游,让这办公室增色了不少,往来的人见了,就没有不夸赞地,这让俞定中觉得自己真是眼光独到,英明无比。

忽然,俞定中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多出个人来,定睛一看,正是他方才暗自念叨的何麟,这何麟何厂长来势匆匆,竟让俞定中连定睛的机会也无,便蹿到近前了,可见何厂长的心绪是如何澎湃。

果然,何麟进得门来,先呵斥走了小高,又带上房门,便拉着俞定中的衣袖诉起苦来,其情其景,宛若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来寻自家大人告状了,“县长,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卫书记握着人事权,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虽说我是厂长,可他插了两个副厂长,一个纪检书记进来,弄得厂领导班子里,我这个一把手成了绝对少数,这也就罢了,毕竟这是您当时许给他的,我就不计较了,可谁成想财务处,他也要插一手,这不,我刚把财务处处长安排成了自己人,就有人提请召开厂党委会讨论厂务,当时,我就没往心里去,谁成想,一到会上那帮家伙竟然要求提名财务处副处长,这一提就提了俩,原来的老人被撤换,又新塞了俩副处长进来,一个管出纳,一个会计,如此一来,财务处不就被他们锁死了嘛!”

俞定中眉头紧皱,良久方道:“稍安勿躁,你现在最重yào

的是稳住大局,只要稳住大局,挺过了这股气,你这个厂长就算坐稳了,这点场面,迟早能寻回来,对了,五金厂现在的人事变动极大,厂子里有没有什么异动?”

“您是说那位的余孽吧?”何麟压低了声音:“不瞒您说,起先我最担心的就是那帮老人闹腾,谁成想那位竟是人走茶凉,那帮老家伙竟没一个敢搅合的,这些日子老实得很,还有不少请假病休的呢,要不然如此巨大的人事变动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拿下了。”

俞定中摆摆手,“不可大意,我和那位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个人鬼精鬼精的,你不知dào

他什么时候,又斜刺里杀出来,刺你一刀,必须提高警惕,我隐隐觉得十分不对味儿。”说罢,又将声音压到极低:“你注意将厂子里的财会做好,把帐一定抹平了,下笔款子暂时就不要动了,缓一缓再说,卫书记的人不是进来了么,做好了帐,就把财会赶紧扔给他们。”

何麟额头微汗,若有若无地扫了眼俞定中,又赶紧低头,继而又抬头,顺势便点起了头。他忽然觉得这五金厂厂长的位子,未必如起先想得那般美妙,弄不好就是个大坑,而且这坑大得足以将自己给埋了。

何麟的担忧并未持续多久,因为这时俞定中桌上的电话响了,来电的是何麟在五金厂的通讯员小孙,小孙竟报gào

了一个连俞定中霎时都产生了替下何麟,自个儿当五金厂厂长的想法。

原来“千里走龙骑”活动在京城获得了巨大成功,不仅京城市委出面接待了车队,驻京港商代表竟主动邀请龙骑进驻港商在京新开的一家特大百货卖场,而五金厂赴京代表团团长陆福竟然擅自做主,将队员的那二百辆龙骑和备用的十余辆龙骑擦擦洗洗了一遍,就送进了卖场,谁成想就是这用过的二手龙骑,在京城竟以雷同拍卖的形式,皆卖出了两百元以上的高价。

尔后,慕名而来的买家门,几乎将商场挤爆。接着,陆福便当着数家媒体,和百货卖场签订了供货合同,五金厂的整个形势,立时便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因着这轰动的销售成果,再加上前次车队在天宁门前拉风的游行,叠加而成了一股龙骑旋风,立时就成了焦点新闻报道。今天清晨,国务院改革办就直接致电辽东省委,希望五金厂领导进京做报gào

。这会儿,小孙就是接到了省委来电,他获悉了消息,直接给何麟报了过来。

听罢消息,何麟只觉浑身软绵绵地,如坠云端,整个身子都晕晕乎乎,飘飘荡荡,其实,别说何麟了,便是俞定中也如同过电一般,兴奋异常,只觉此次剥了薛向的职位,实在是剥得太及时了,若是这报gào

让薛向作了,那以后萧山县还有人能动得了他么?

毕竟赴国务院做报gào

,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想想,俞定中忽然有些懊恼,起先因怕麻烦和顾忌吃相,就没直接兼任五金厂厂长,现下想来,自己的脸皮还是太薄了,也罢,也罢,赤诚君子,也难免吃些亏去。

第二百零七章 杀招现

一时间,俞定中感概万千,何麟兴奋莫名,二人正神游天地之际,咚咚咚,咚咚咚,外面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俄尔,敲门声竟化作了拍门声,正处于嗑药般的兴奋状态的二人陡然被这敲门声打断,俱是恼火非常。

何麟急步上前,扯开房门,正待喝骂,看清来人,喝骂到了嘴边却化作了惊疑,“小孙,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何麟在五金厂简拔的秘书小孙。

小孙脸色岔白,不住喘着粗气,“厂……厂长,不……不好了,工人们罢工了!”

“什么!”何麟一把扯过小孙的领口:“你说什么,罢工了,为什么,罢了多久了,怎么不打电话,都有谁……”

噼哩叭啦,何麟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堆问题。

小孙捂着脖子,咳嗽几声,急道:“五百多工人全堵在厂办公大楼下,我给俞县长办公室打电话,一直占线,没法子,我只好火速赶来向您报信了,这会儿,离工人们罢工,快个把钟头了,

厂长,快想想办法吧!”

何麟回头,一眼扫中俞定中办公桌上的电话,原来方才接了小孙报喜的电话,二人太过兴奋,竟都忘了把电话盖上横座,就直接散在了桌上。

此刻,何麟哪里顾得上这点犄角旮旯,甚至不及向俞定中招呼,扯开小孙,就待夺门而奔。熟料,他刚迈开腿,便被小孙一把抱住,“厂长,不能去呀,您是不知dào

,我走那会儿,赵副厂长和钱副厂长正安抚工人们呢,结果。没两分钟下面就炸了营,一会儿功夫,烂菜叶子。臭鸡蛋,险些没把二位领导给淹了。我估摸着,这当口,工人们的情绪正激动,您去了,怕……”

小孙话未说完,意思却是尽到了,何麟听得一呆。转头去看俞定中,俞定中正摸着下巴,缓步踱了过来,“小孙。说说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工人们为什么罢工?”

俞定中到底久历阵仗,不似何麟毫无主政经验,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小孙微欠了身子,“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到下面在喊什么‘打倒官僚’、‘驱逐吸血鬼’、‘赶尽懒汉’。”

说实话,小孙倒觉得这三句口号很适合现下五金厂的情况,尽管他自个儿可以说是属于孔亮余孽那一堆儿的,自孔亮倒台后。他在五金厂就不怎么受待见,可实事求是的说,薛厂长走马上任后,五金厂简直就如同换了天地人间一般,全厂红火地像似被架到了碳炉上,四天卖百万,那百万存款在每一位工人手中流转时,小孙也曾摸着过,他从没像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力量竟是那般强dà



除了这精神上的激励外,更恐怖的是五金厂所有的工人的工资陡然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了个跟头,即便是小孙这余孽之属的那堆人也没例外。五金厂的未来,注定无限光明,便连小孙也是这般想的。

可谁成想薛厂长竟忽然被撤了,换上个何厂长,当时,小孙心里也是骂了卫齐名,俞定中几句的,可没成想薛厂长一走,倒应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话,他们这些孔亮余孽倒又翻过身来,他小孙竟被何麟选为厂长秘书,成了五金厂这一片天地的天子近臣。

就这么着,对薛厂长离任的可惜,便在小孙心头逐渐淡去。

原本小孙也以为五金厂依旧会沿着薛厂长划下的金光大道,继xù

走下去,可没两天,就发xiàn

自己真是太单纯了,把世上的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县里竟然一家伙给五金厂空降来一正两副,外加一位纪检委书记,四位厂领导,原来的领导班子立时被打散。就在小孙以为,人事调整应该到头了的时候,谁成想五金厂的人事调整竟是才刚刚开始。短短三天功夫,上至厂长办公室,下至各车间,各段,竟是来了番大换血,不仅人员调动频繁,便是被前任薛厂长裁撤一空的各个机构,竟又死灰复燃了,不仅如此,还凭空多出了不少部门。

更夸张的是,充斥这些部门的竟都是外来人员,五金厂的老员工,老干部尽皆沦为下僚。且外来人员涌入不仅挤占了这些行政机构,竟连技术部门,生产车间,也没放过,最离谱的是,一个曾经的办公室文员,竟然当了技术股的股长,有这么扯淡的么?

因此,即便小孙感情上靠近何麟,可理智上,还是觉得这么折腾,是在把五金厂往死路上逼,这伙儿人简直把五金厂当了肥得冒油的烤猪,都想扑上来咬一口,也就无怪工人们奋起抗争呢。

“官僚,吸血鬼,懒汉,这都说谁呢,难不成再骂自个儿?”何麟心中自觉就把自己朝那三大类靠了过去,这会儿,眉头挤得快拎出水来了。

俞定中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事儿,都是小事儿。想想也是,上回,五金厂都快倒闭了,薛向都能安抚住,证明工人们是通情达理的。而这会儿厂子正红红火火,何麟去了,又没削减已经被薛向加到老高的工资福利了,想必是因为厂子领导层大换血,有人心中不满,故yì

煽动闹事,看看这定的罪名,无一不是冲新加入的人去的,要不以前怎么不吆喝着打倒,驱逐,赶尽?

想通此节,俞定中心神大定,便安排何麟立时回去安抚,只要能安抚住工人们,再调高工资,福利也是可以选择的,只有一点,既定人事安排绝不能让步。

俞定中如此筹谋也是有自己道理的,一者,在他看来,这帮工人俱是被人煽动起来的,领导换了,还全是外来户,难免有些气儿不顺,闹腾闹腾,无非是想趁机要挟点儿工资,眼下五金厂正处于关键时期,眼见着何麟就要赴京报gào

了,这乱子是万万出不得,大不了先给他们个画饼,等局面稳住了,工资如何调,还不是厂领导一句话的事儿。

二者,人事不能动是绝对底线。眼下正是他和卫齐名合zuò

的蜜月期且又是攻坚期,契合和矛盾并存,而眼下,他俞某人为压制薛向,自然希望他和卫齐名的契合压过矛盾,而这会儿工人们要求驱逐、赶尽,如果驱逐卫齐名的人,显然是违背这一原则的,而驱逐他自己插进五金厂的人,那他又是绝对不愿意的,本来卫齐名仗着人事一支笔,已经安排了不少人了,他再自断臂膀,搞不好好容易搂进怀抱的五金厂,也得为他卫某人做了嫁衣裳。

何麟领命,当即便去了,去时还特意换上了雨衣,备了雨伞,显然是那两位倒霉鬼副厂长的前车之鉴,让他生了警兆。

谁成想这有准bèi

也不成,何麟去了没两分钟,话没唠五句,底下便瓜皮烂菜漫了天,何厂长倒是好身手,及时打雨伞堵住了,可谁成想下面的工人太过“热情”,不知谁砸上来个烂冬瓜,楞把雨伞给砸歪了,这下,何厂长也只有抱头鼠窜,再归县府。

何麟再回到俞定中办公室时,已经没了半点儿儒雅厂长的模样,身上虽然收拾干净了,可浑身拿下那股腐烂霉臭,却是隔了老远便能闻见。

俞定中强忍着掩鼻的冲动,询问情由,何麟满脸铁青,沉吟半晌,竟吐出一句“我怀疑这次罢工是早有预谋的!”

俞定中眼神陡凝,怔怔看着何麟,“你的意思是那位……”

何麟点点头,“领导,您不觉得事情从一开始就太简单了么,简单得像早预备好了的一般,您想想,那位拉扯起五金厂,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今次,您和卫书记联手,他虽无力反抗,把五金厂交了出来,可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可能就这么算了么?您看看他,现在整日里游山玩水,浑似没事儿人一样,事出反常,必见妖啊!”

话至此处,哪里还用何麟提醒,俞定中所有的警觉也全然被唤醒,他陡然想到,那日常委会上薛向被自己和卫齐名联手剥掉五金厂厂长职务时,脸色虽然平静,却冰冷的吓人,整个会上一言不发,直到散会前,才说交接需yào

时间,七天后交接,说完不待卫齐名说散会,就自顾自走了。

当时,还以为他是耍脾气,事后,又见那小子折腾出个“千里走龙骑”,便是如此,也不过以为他是为了抖抖最后的威风,现下看来,这个“千里走龙骑”竟是一大杀招啊!

俞定中越想越深,越想眉头越皱紧,眉峰间瞬间堆起块大大的肉疙瘩。

忽地,俞定中开口道:“去,去找薛向,五金厂的事儿因他而起,就由他来灭!”

“您这想的也忒简单了吧,你把人家赶走,这会儿弄出漏子了,又找人来救火,凭什么呀!”何麟心中直腻歪,忍不住腹诽,可这想法一出,思路陡然开了:“是呀,俞县长是薛向的上级,上级说给你放假就给你放假,说给你安排任务就给你安排任务,还讲什么凭什么!”

第二百零八章 杀你个魂也丢来魄也落

俞定中正是这般想的,他此前觉得薛向难对付,犯的就是和何麟一样的错误,几次交锋后,竟把薛向当了和自己平齐的对手,浑然忘了自己是他的上级,能压服他的最大本钱,不是别的,就是这个上级身份!自己要叫他滚蛋,他就得滚蛋,要叫他来收拾局面,就得来收拾局面,毕竟这是组织,不是马戏团!

有了主意,何麟哪敢耽搁,立时奔至县府办去寻薛向住址电话,这一寻才知dào

薛县长压根儿就不在县委筒子楼里住,哪里来的电话。没办法,救厂如救火,这会儿何麟是打算为五金厂鞠躬尽瘁一把了,寻了薛向的地址,就直奔夏家小院去了。谁成想,一到那儿,人影全无,四下里一打听,才知dào

夏家人的情况,紧接着,又翻身上车,直趋夏家大嫂所在的毛纺厂,寻了夏家大嫂一问,何麟差点儿没直接就瘫了,原来薛向竟在昨天就领着什么客人进了天荡山,去时还带了柴米油盐,帐篷被褥什么的,说是十天半个月就不回来了。

天荡山是长白山余脉,有多大,何麟想都懒得想,便直接熄了入山寻人的心思,调转车头,又奔回了俞定中办公室。

这一趟折腾下来,何厂长是身心俱疲,欲哭无泪,到了办公室,就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听何麟说了情况,俞定中算是彻底肯定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薛向的手笔,这小子是事事想在前头,竟连自己的应对都料准了,先躲了!

转瞬间,俞定中想透了全部关节,在他看来,薛向这招“千里走龙骑”。竟是和前次收拾尤勇如出一辙,走得都是沟通天地,以势压人的路子。这龙骑一走,立时沟通了四九城的高层。四九城的高层只要稍微吹一点风。刮到这小小萧山县便是飓风,任何人都扛不住。果然,龙骑到,高层的风也吹到——国务院改革办要五金厂厂长前去做报gào

,可恰恰此刻五金厂闹起了罢工。

霎时,一正面,一反面。五金厂的两种形象瞬间同时呈现,何麟这个报gào

还如何做的下去,报gào

做不下去,改革办的面子如何维持?省委。地区该何等震怒?

这才是杀招中的杀招,先把你送上楼顶,紧接着,就抽调梯子,好毒的诡计!

霎时间。俞定中惊出一身冷汗!

“何麟,赶紧叫卫书记过来,不,算了,我亲自过去。”一声喊罢。俞定中直奔卫齐名办公室而去。

卫齐名是何等城府,俞定中来龙去脉刚起了个头,他便明了全部。

震惊之余,卫齐名忽然有些后悔将薛向赶出了五金厂。其实以五金厂现在的成绩,他卫某人尽可以袖手高升,便是中央即将展开的清除三种人运动爆fā

,他也自负凭此功绩,可以安然而渡。可是他不甘心,太不甘心,齐楚败走,运通叛逃,乃至现在他这位曾经一言九鼎的卫书记沦落到要和俞定中这等小人合流才能撑住局面,如此种种,拜谁所赐,这笔帐不能不算的!这口气他也咽不下!

卫齐名是果决之人,后悔之念一闪即逝,当前的情况已经险恶之极,那位杀招已然发动,上下夹攻,一着不慎,他卫某人这次就挺不过去了,毕竟五金厂的事儿,他也掺和进去了,今次的罢工有一多半正是冲着他掺和进的那些人来的。更何况,他卫某人是萧山县一号,哪怕他没掺和进半点儿,出了这通天的漏子,也是罪责难逃。后世西晋省省长不就是这般么,还没上任,就准bèi

好了两份报gào

,一份检讨,一份辞职!

卫齐名皱眉道:“县长,我看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分两步走,第一,何麟该动身赴京还得动,报gào

也必须做好,第二,咱们两个亲自出面安抚工人,不过,在安抚之前,你接管武装部,我接管公安局,调动全部力量封锁五金厂,做好安全防护工作,在何麟做报gào

期间,五金厂的生产,生活,由咱们两个出手去抓!”

卫齐名说完,俞定中心中便是一声大赞,这位老对手不愧是搞斗争的高手,短短时间内,自己都六神无主了,这位竟想出了这么个万全之策。

细说来,原本问题的症结,就是何麟的报gào

和五金厂的罢工同时发生,无法像上面交待,而卫齐名的法子,竟是封锁消息,只作如无其事。毕竟萧山天高皇帝远,只要封锁住了消息,何麟该去做报gào

,还去做报gào

就是,报gào

的内容竟可玩儿命吹五金厂的形势一片大好,只要报gào

结束,五金厂的乱子过不过去,都不重yào

了,就算爆出去,那也能作成报gào

之后出的乱子,那还有什么杀伤力!

计策已定,卫齐名和俞定中便待分头出去,哪知dào

两人还未跨出大门,何麟便又奔了过来,这时何麟一张脸上竟是惨无人色,白得快要映出人影来。

“完了,完了,全完了!”何麟脚没停稳,便弯了腰,边喘粗气,边嚷道。

卫齐名和俞定中相视一眼,心头均是一掉,果然,又听何麟急道:“薛向鼓捣的那个赴京代表团,有个叫陆福的飞人公司驻咱们厂的港商董事,他在京城代表咱们厂和一家港商在京投资的鸿道百货公司签订了供销合同,合同规定五金厂十天之内,必须交付五千辆龙骑!”

“这不是好事儿么,这是业绩啊,是你何麟在任期间,创造的业绩啊!”俞定中奇道。

何麟连连挥手,“县长,您有所不知啊,咱们厂现在哪里有五千辆自行车,我没上任前,也不知dào

薛向抽得什么风,竟然要求五金厂整改生产线,提高品质,减速生产,所以厂里的生产一直不是很抓紧,再加上咱们的龙骑虽然只在花原一地销售,可自打那个维修所办起来,承诺两年保修后,销售也十分喜人,所以一直就没什么库存。我上任这几天里,厂子里的工人心浮气躁,生产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哪里有车往京城卖啊!”

“不对啊,我记得前次五金厂生产了近八千辆车,也只用了十余天啊,这五千辆,十天的时间尽够啊!”俞定中话至此处,铛的一拍额头,竟仰天长叹:“厉害,厉害,环环相扣,不死不休啊!”

原来这时,俞定中才又想起五金厂现在的状态,工人都罢工了,谁去生产啊!

“何麟,能不能和那个鸿道百货公司谈谈,缓缓时间!”卫齐名亦是愁眉不展。

何麟苦笑道:“卫书记,那是商人,港商,资本家,签了合同的,违约金就是上百万,咱赔不起啊!”

俞定中瞪眼道:“你这个厂长兼董事长没去,那个什么陆福有权力签供销合同?”

何麟叹口气:“陆福虽不在厂内任职,可是挂着副董事长的牌子,还兼着个什么销售总监,按当时和飞人公司合zuò

时的合同,他是有权力主导销售的。另外,陆福来电话说,签合同时,京城市委程通市长和港商商会的驻京代表都出席了,还去了好几家报社!”

何麟话至此处,卫齐名和俞定中竟连咬牙违约赔款的心思也熄了,程通市长是什么人,那是首都的市长,再跨半步,就是党和国家领导人了,若是违约了,岂不是拿人家参加签约仪式的程市长开玩笑,打人脸也没这么打的啊!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忽地,卫齐名亦是仰天长叹。

也是,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由不得他不叹气,他刚想出的“封锁消息,若无其事”的破局法门,立时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合同打得粉碎。毕竟他卫齐名和俞定中再有本事,顶多也就能封锁消息,控zhì

工人出不得工厂,却是没能耐把工人们逼上生产线!

事已至此,真的如何麟说的,完了,完了,全完了。

“不对,咱们可以找薛向,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他,以县委的名义让他主持谈判工人们复工的工作,我不信他敢阳奉阴违,就算他真阳奉阴违,只要接管了谈判事宜,他也算掺和进来了,到时,要完蛋一起完蛋,我就不信他肯陪着咱们完蛋!”

卫齐名发了狠,竟想出和俞定中此前一般的主意。

“薛县长不在家,进山了,他是早有预谋,岂会让我们寻到!”

“那就搜山,百人不够,就千人,千人不够,就万人,只要他在山里,我就不信搜不出他来!”

被逼上了绝路,卫齐名彻底发了狠,俞定中亦是脸色铁青,重重一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情势已然火烧眉毛了,二人再耽搁不起,便待各自行动。

就在这时,卫齐名桌上的电话响了,此时,清脆的铃声听在耳中,却是异常尖锐,屋内三人俱是这般感觉。

说起来,也非是三人胆薄,而是今天这三位陡然领教到薛向的手段,半晌已是数惊,此刻已然被杀得心惊胆战,尽皆成了惊弓之鸟,稍起一点动静,便成风声鹤唳。

卫齐名强定了心神,接起电话,不待一个“喂”字出口,那边便传来苍劲而愤nù

的男声:“我是张立君,下午纪委专案组进驻五金厂……”

只听了这半句话,卫齐名的脑子忽然嗡嗡直响,身子像是压上了千斤重担,再无半分力qì

,哐当声脆响,他手上的电话掉在了桌面上,紧接着,整个人便软软倒地,再没了知觉。

“卫书记,卫书记……”

俞定中,何麟双双抢上前去。

第二百零九章 高山流水

噗通一声,海面上,溅起雪白细碎浪花无数,原来是小家伙又从三米高的断岩上跳了下来,咕噜咕噜,落水处鼓出无数气泡,未几,一个小脑袋便从水里钻了出来,月牙弯弯,嘴角浅浅,显是得yì

得狠了。

这种惊险刺激的游戏,小家伙原本是不敢的,可这会儿却是爱上了这种游戏。

说起来也怪薛向,这家伙国术大成,本领真个是惊人,护佑得小家伙胆子越来越大。

具体的事情还得从一周前说起,那天夜里,他作了大筏,让三小享shòu

了一把湖光夜泊,原打算,再带着三小好好转转这萧山县。熟料当天上午就接到陆福的电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自己做好准bèi



得了这消息,薛向自然在家待不住了,原本想独自进山避难,可小家伙这烦人精缠得他就剩了个上厕所的空当,哪里脱身得开,无奈,只好带着三小一并朝山里进发。

却说他虽带着三小进了深山,随身也不过就带了些盐巴辣面等佐料和两床薄毯。别看玩意儿少,可大山里处处是食材,遍地有佐料,这些寻山探谷的本事,薛老三在靠山屯已然惯熟。若非带着三小,他连这点玩意儿也懒得拿了。又因着带了三小,他原本打算找个地儿睡上几天即回的计划就不得不打断了。毕竟四兄妹难得团聚,便是如山避祸,薛老三也不愿三小闷着。

深山老林,对寻常人来说,四处杀机,可对老山客而言,若是小心隐迹,也能进退安然。但对薛向而言,他虽称不上老山客。只不过掌握了入山的基本常识,可仗着国术无双,入这山林如履平地。再加上。这天荡山,或走访山民。或入山游逛,他已经往来多次,虽然山势连绵,老林幽深,他虽未能尽历,但也知dào

何处花草茂盛,何处野味成群。何处有山涧,何处藏水源,算是熟门熟路。

再加上,薛老三烹饪有术。更兼山珍香鲜,野味甜嫩,沿途野果无数,或寻了老熊藏身的树洞,翻上些许蜂蜜。走一路,吃一路,三小可是尽享口舌之福。山林原本多野趣,三小原本就是城里孩子,即使去过靠山屯。可那金牛山比之天荡山,也不过是个小土坡。这天荡山山势陡峭,地势多变,五六十年代那场大运动也未怎么波及此处,更因林壑幽深,内里奇花仙树无数,四人转到人迹罕至处,多能见到山泉如瀑,奇石迭起,野鸡跳涧,山兔奔突的景致,真个是野趣无穷。

一路游走不停,每至傍晚十分,薛向便或寻了草甸,或觅了平整高地,再搜来软草,铺作软床,沿路收集的草药,按老药子传授的方法制成线香,又在在附近生几处篝火,点香便睡,片刻便蚊虫绝迹,湿气尽除。

山间多野趣,多美味,同样也少不了危险,转悠了四五天,光东北虎就撞了两头,野熊也遇见了四只,更不提豹子,大蟒,群狼,几乎山里有的猛兽都让薛向四人给撞上了。想来也是,野兽直觉最敏,他们四人组团动静又大,生气既浓,要被发xiàn

自是极易。

猛兽们原本把薛老三四位作了野餐,可薛老三却把寻来的猛兽做了玩具。现如今,薛老三身体成熟,更兼国术大成,本领极大,便是猛虎扑来,如山压倒,也抵不过他出手如雷霆,像对付小白一般,抓住了后颈皮,当空举绕半圈,狠狠惯在地上,这一砸,便是数百斤的老虎也得闷头闷脑爬上半天,尔后,他跨上虎背,便招来吓得面无人色的三小近前,挨个儿骑了骑老虎。

小白亦不例外,跳上大老虎的脑袋,不住挥爪嘶吼,耀武扬威的劲儿,活似那只借了老虎威风的狐狸。

虎有伤人心,人无害虎意,薛老三虽未必在乎东北虎的珍稀性,也无什么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可他实在没兴趣跟一头畜牲一般见识,再加上这种大畜肉质一般冷硬,连作为食材这点诱惑也没了,薛向就更难得化身屠夫了。

三小又骑又牵,玩儿得老虎没了脾气,三小没了兴趣后,薛向便自放它离开,弄得老虎去势比来势更猛,没头没脑地狂奔,不知撞到多少小树。

老虎尚且无碍,笨拙的野熊,就更不在薛向眼里了,薛向却不似收拾老虎那般快捷,而是和一人多高的野熊王,玩儿了会儿摔跤,直把野熊王摔得最后死活不起身了,才算作罢。

野熊蠢笨,其貌不扬,又没老虎的灵气,三小没兴趣逗弄,薛向便早早抬手,放它自去。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猛兽都是如此好运的。一条碗口粗细,三丈有余的大蟒,卖弄威风,大张嘴巴,吓哭了小家伙。薛向火起,扑将上去,擒了蟒头,拖着绕在一棵老槐上,将蟒身打了三五个死疙瘩,不管不顾地,就扬长而去。

猛兽虽然无碍,却也不是一点危险也无,譬如一次夜睡,四人便被小两百头野狼给围住了。那次也多亏倚树而眠,薛向将三小送上树后,后边的把戏就无趣了,他现在的国术手段已然大成,气血雄浑,劲力无双不说,劲运周虚,法御万物。断木为刀,折枝化箭,搓泥成炮,狼群汹涌而来,不及近身,薛老三扬手数下,便起无数声哀嚎,毙杀了十数条。

群狼纵横山林,便是猛虎见了,也得避道,这小两百头野狼组成的狼群更是恐怖,俨然成了长白山的霸王,素来侵略无忌,便有损伤,也绝无畏惧,可今次,遇上了薛老三见了这如仙如佛的手段,真个是震住了,竟不敢向前一步。

薛向听李四爷说过群狼成势的危害,通常会毁了一座山林,想来也是这个道理,生物链出现了难以克制的顶层,整条生物链自然再难为续。一念至此,薛老三便开了杀戒,群狼不来,他自杀去,拔了棵碗口粗细、两人来长的水杉树,便迎了上去,他全力奔行,快比迅豹,狼群不及避开,便被他赶上,挥树成山,一路横扫,眨眼间,便是满地狼尸,死伤无数。

剩下的狼群早已吓破了胆儿,夺路便逃,薛向早有防备,劈断手中杉树,眨眼就掰下无数尖锐,挥手成箭,射杀无数。一通折腾下来,小两百头的狼群,死伤大半,余下半伤半残的三五十头,亡命奔走,想来也难再成气候。

山中闲居,好吃好玩好刺激,三小倒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日,薛向领着三小,从他前次探寻到一处小路,翻过了天荡山,终于见到了大海。小家伙在岭南念书,倒是常见大海,小晚和小意则没有如此机会了,但见海天一线,银浪拍天,红日如轮,山河壮丽,怡人耳目,开人胸怀,两小立时欢喜得叫出声来。

遇海不游,岂非入宝山而空回?薛向寻了处地势极低的断崖,又折了几棵大树,挽了老藤,做了木筏,便把换上短装的三小挨个儿放了上去。在三小眼里,这位兄长本领如神,无论遇到何种样危险,在他面前皆如云烟了。危险见得多了,也就没危险了,大海如渊,大哥要他们下海,那便是平地。

三小跳上筏后,薛向从断崖上纵身便下了海,畅游了会儿,小家伙忽然噗通从筏上跳了下来,她本不会游泳,立时就沉了,惊得小晚在筏上乱蹦乱跳,薛向原本就围着大筏游逛,早护着他们,一个猛子扎下去,便把小家伙捞了起来。

小人儿出水,竟是一点儿不怕,还舔舔嘴唇,道声“海水真咸”。薛向知dào

这是小家伙的把戏,就似她爱飞扑了让自己接住一般,全然不会担心自个儿扑倒在地,摔鼻青脸肿。他亦知dào

自家这个小妹仗着自己的宠溺,已经有些无法无天,无所畏惧了,这可不好!

独独小家伙心思单纯,天性良善,若非如此,薛向真担心养出个大魔头来。

小家伙入水攀住了薛向,便不打算再上去了,薛向无奈,只好教她游泳,熟料小家伙倒颇有游泳天赋,三下两下便会凫水了,又片刻,便能自游了,小家伙学会了新把戏,便不来缠薛向了,一个人围着大筏,颠颠儿游得畅快。小意,小晚敲得眼热,也便扶着大筏探下水来。薛向闻弦歌知雅意,浮到近前,便又教起了小晚和小意。

要说薛家人的基因确实霸道,不但生的孩子英俊、美丽,便是聪明灵性也是一流,小晚和小意也学得极快,个把小时的功夫,便如同游泳老手了。小人儿最是调皮,嬉戏了会儿,觉得单调,小脑袋一转,便想起了方才大哥从断崖上下跳的英姿,便嚷嚷着要玩儿。

薛向耗不过小家伙,只得将他送上断崖,又先跳下来接着。只要有薛向在侧,小人儿胆子极大,刀山火海也赶闯,噗通一下,就跳了下来,溅起无数水花,待从水里再浮上来时,得yì

地咯咯直笑。

第二百一十章 何麟是自杀?

小人儿喜欢上了这小把戏,薛向也只得一次次将她送上断崖,直到这会儿,小人儿再跳下时,终于累了,爬上了木筏,摊开小肚子,和小晚,小意一道晒太阳。

是时,落日渐残,水天一线处,浮光跃金,沧海无极,薛向极目天外,胸怀大畅,又赏了会儿,忽地,笑道:“小懒虫们,走喽,该回家喽!”

可不是该回家了么?薛向估摸着时间,也该着自己登场了。

其实,现在的情况,岂只是该薛向登场了,这会儿,萧山县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五天前,地委委员、纪委书记张立君亲自代领专案组进驻了五金厂,卫齐名、俞定中负责接待,谁成想调查了没两天,卫齐名和俞定中双双被纪委带走,五金厂厂长何麟自杀,五金厂落马干部三十七人,涉案资金高达二十余万,可谓是开国以来,萧山县第一贪腐大案。

薛向刚返回县委大院,便被人围住了,没多久,卫清风,王建,廖国友便从楼上奔了下来,将人群驱散。

“薛县长,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就算县委给你放假,你去哪里至少要到县委报备一下吧,县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联系不到你,这是要负责任的,地委陈书记为这事儿,可是摔了杯子。”

几日没见,卫清风眉头的觳纹又深刻了不少,眼袋也是雀青,显然这些日子支撑着县委,让老头子遭了大罪。难怪再没了从前的温文儒雅,上前,就抱怨开了。

薛向连连告饶,说一时贪玩,去得远了,末了。又故作惊慌地问县委出了何事。

“薛县长诶,您可真是心大,五金厂被一锅端了。萧山县快被翻了天……”

廖国友接过话罢,又是一番痛陈。声音悲怆沉痛,可红光盈满的国字脸上,怎么瞧怎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卫清风瞥了廖国友一眼,道:“问题,国友同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当务之急的事儿还是关于五金厂的生产和赴京工作报gào

,京里已经催了两次了。省委干脆就派了办公厅的人堵在县委要人,可何麟自杀,现在五金厂一锅乱粥,这报gào

还怎么做下去?还有生产停滞。离和鸿道百货签的那个合同到期,可没几天了,再晚怕是赶不急了,可五金厂现在的情况,一团乱麻子。怎么抓生产?”

显然,辽东省委还是未将五金厂现在的状况上报京里,想来也是,毕竟是家丑,如何能外扬。依旧存了厚脸皮去京里领赏的打算。

“清风书记,不管再困难,省里的指示还是要贯彻嘛,我看问题也不难,一分为二的办,赴京做报gào

的事儿,就交给五金厂的副厂长王定法同志去办,他业务熟,原则性强,更难得的是五金厂从改制到兴盛,他都全程参与,这个报gào

他去做,一定错不了。至于生产的事儿,我亲自去抓,争取在合同到期前完工!”

别看薛向人在深山,这萧山县的桩桩件件都在他心里,虽然未必了解情况,可预判的能力还是有的,眼前的困难早在他预料之中,这会儿道将出来,不温不火,却是对症成药。

“好好好,这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卫清风长舒一口气,“就这么办,五金厂我是交给你薛向同志了,你全权负责处理,这下,我可是敢回办公室了,你是不知dào

这些天省委下来的钦差,可差点儿没急得掏出尚方宝剑来把我给斩了。”

说话儿,卫清风拉着王建转身便去了。

这二位一去,廖国友彻底松快了下来,便拉了薛向寻了林荫边的一处石凳上坐了,“老弟,你跟老哥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我做的?”

薛向自然知dào

廖国友问得什么,可这种害人的阴私有如何能对外人实话呢,尽管他认为那二位是罪有应得,多行不义。

廖国友嘿嘿笑道:“你老弟你甭瞒我了,我就说嘛,你老弟就不是那种受了欺负不还手的人,干得好,干得漂亮,真个是一家伙杀了个干干净净呐!”

“行啦,你老哥闲在,我这儿可忙着呢,刚领了卫书记钧令,可没功夫陪你!”

薛向避而不答,起身要走,却又被廖国友一把拉住,“老弟,你可别当我是闲了没事儿,跟你逗闷子,咱们这回可不能发瞎,再谦让不得了,就算退一步,你老弟发扬风格,让一个,可还有一个呢,咱得抓紧啊!你老弟是不知dào

,最近可不光是咱们萧山县烈火烹油地闹腾,整个地区都暗流涌动啊,说起来也怪你老弟,把个五金厂弄得如此红火,眼瞧着咱们就得摘掉贫困县的帽子了,这是多大的块肥肉,而恰好kàn

着这肥肉的两条大狗没了,那帮人还不玩儿命的扑过来抢啊!”

薛向笑道:“你老哥的意思,是让我抓紧点,去抢着当那两条大狗之一?”

廖国友微愕,轻拍一下嘴巴,“看我这张嘴,比喻不当,比喻不当啊,不过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眼见着班子就要大调整了,你老弟这元勋功臣是一定要动的,说实话,若不是我刚收束了公安局,一准儿也忍不住让你老弟帮着给活动活动,算了,不说我的事儿,书记,县长,这俩位子,无论如何你得霸住一个啊。我估摸着这回的调整,上头肯定来势凶猛,他们向来是有肥肉就抢的,咱们本土干部怕是想惦记也惦记不上喽。”

廖国友就是这么个人,认定谁了,就死心塌地替你考lǜ

,薛向嘴上虚应着,心里却着实承他的情。

实事求是的说,他薛老三苦心孤诣,做出此局,虽存了攘除奸凶的心思,却也有几分扫清仕途障碍的打算。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妙,五金厂折腾出的风浪太大,省委不爽,地委生怨,他薛某人又是始作俑者,少不得让诸位大佬给记上一笔,弄不好就真个是做了嫁衣裳。

“行了,你老哥的话,我记下了,也不跟你矫情,但也只能说句事在人为,尽lì

争取!”

说话儿,不待廖国友应声,薛向便径直奔五金厂去了。

五金厂现下真有点天下大乱的意思,步进厂来,不仅杂物满地,车间死寂,便是人影儿也看不见几个,直到穿过家属生活区时,才零星看见几个人影,不知谁最先发xiàn

了薛向,嚷嚷了一嗓子“薛厂长回来啦!”

霎时间,四面楼房里便跟发地震一般,咚咚咚,咚咚咚,一会儿的功夫,各个出口便人潮如浪,滚滚而来,聚齐了数百号人,将薛向团团围在中间,立时七嘴八舌地呼喊起来。

“厂长,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不来,那帮王八蛋能把咱厂子给卖了。”

“厂长啊,您是不知dào

,您不在的日子里,咱们过得什么日子,那帮王八蛋就只能拼命往厂里塞人,您说塞人就塞人吧,哪怕是个能搬能抬的也好啊,可那帮狗r的尽知dào

往里面塞当官的,您裁掉的那些狗屁没用的单位被重新竖起来不说,竟还多出了七八部门,不过,这也好,倒省了纪委的麻烦,让人给一勺烩了。”

“是啊,厂长,您可得主持大局啊,厂子里现在乱着呢……”

“……”

乱糟糟,喧腾腾,薛向知dào

这帮工人同志们是憋屈狠了,寻着机会,自然要发泄出来,他索性就站立当庭,静听诸人吵嚷,嚷嚷了三四分钟,声音渐稀,俄尔,便彻底停住了。原来这会儿,大伙儿都发xiàn

最该说话的、说了算的那位没有说话,可自个儿光吵吵,说的话又不能算话,自然就闭了嘴巴。

薛向扫视一圈,笑道:“都吵够了吧,吵吵够了,就干活儿吧,各车间、工段,该谁负责都心里有点数儿,抓紧时间干吧,咱们和鸿道百货签订的合同,我不说你们也知dào

,百万违约金,你们若是想赔,就继xù

在这儿吵吵!”

呼啦啦,薛向只一句温吞水的话出口,转眼间满场散了个干净,只剩下王定法还稳稳站在身边。又过片刻,便听见不远处的车间里,焊弧飞溅,锻锤轰鸣。

其实,以薛向如今在五金厂的威望,已经用不着他承诺什么再裁撤编制,恢复干部,增加福利等等,只要他出现了,即便是不说话,大伙儿也知dào

该干什么了!

关上办公室大门,薛向便开了腔:“老王,小何和小冯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厂长,您放心,他们是检举人,已经被地委纪委的人严密保护起来了,不会有人身危险。”王定法擦了擦发红的额头,恨恨骂道:“厂长,我真没想到那帮王八蛋会这么肆无忌惮,您走时,让我盯紧财务处,我还暗里道您多心,毕竟自行车卖多少,都是有数的,账目极是好算,没谁敢朝上面动伸。可哪想到,还是让您给料中了,何麟那王八蛋真是胆大包天,他当政短短十天功夫,就弄走了二十余万,咱们得卖多少辆车,才能挣回这二十万,他奶奶的,死有余辜!”

薛向眉头微皱,“何麟是自杀?”

第二百一十一章 萧山县委大换血

薛向用了问句,王定法怔了怔,点头道:“是自杀,那王八蛋就在这间办公室喝了农药,然后跳的楼,我看还是给您换间办公室吧,这间怕用着晦气!”

“喝了农药,再跳楼?”薛向心中冷笑,却是没在这问题上纠缠,“你还迷信这个?”

王定法老脸一红,讪讪道:“我不迷信,大老粗一个,什么没见过,只是,只是听说你们领导……”

王定法声音越说越小,渐渐无声,薛向心中好笑,摆摆手道:“行了,不迷信,你就住着吧!”

“我住?”王定法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是你住,以后五金厂就你当家了。”

“什么!”王定法蹭得立起来,连连挥挥手,“我不成我不成,还是您来您来,我顶多帮您打打下手!”

王定法确非矫情,他和俞定中恰恰相反,似工人多过像官员,性子质朴踏实,一时间又无心理准bèi

,一听薛向压下这么个重担,立时就慌了神。

薛向拍拍他肩膀,笑道:“行啦,我这个县长还能一辈子兼着五金厂的厂长?”

“是啊,人家是县长,原本就是来救火的,怎么可能舍高就低?这厂长一职对何麟之辈,是香饽饽,对人家来说,就是个大包袱,自己这是强人所难呐!”王定法自以为想通,讷讷无言了。

薛向也懒得解释,接着,便把让他赴京做报gào

的事儿也说了,唬得王定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答yīng

下来。

…………

一连五天,薛向都待在五金厂里。狠抓生产,工厂又恢复了三班倒,或许是五金厂出事的那会儿。工人们歇息了一阵儿,精神头十足。又或者是五金厂再历生死,工人们越发珍惜眼前的幸福,总之,工人们干劲十足,士气极旺,一连五天三班倒,甚至有许多该下班的也不下班。日夜连轴转,终于,在第五日早晨,完成了合同的既定任务。恰好这时,鸿道百货的提货车队也到了。

五金厂的事儿,就此告一段落,薛向又把办公地点,搬回了县委大院。不过为了稳住五金厂的军心,他每天仍会到此转转。萧山县的局势也渐渐平稳下来,只是五金厂的案子至今没有结论,卫齐名、俞定中一入纪委,也如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好在,这会儿,萧山县没什么大事发生,一切皆平稳运行。薛向每日里倒也按时到岗,只不过也就走个过场,有任务就安排下去,有文件也抱回家处理,大部分时间,却是依旧陪着三小晃荡。又两天,参加五金厂“千里走龙骑”活动的学生们回来了,夏家两姊妹到家,尤其是夏家小妹归来,小家伙算是有了玩儿伴,整日里,拖着夏家小妹去收破烂,倒让薛向又重获清闲。

而夏家大妹和小晚也甚是投缘,二人年岁相同,但小晚却高她一届,今年已经参加了高考,二人又同属尖子生,夏家小妹更是极度向往大学,有了共同话题,小晚这娴静姑娘,聊得兴起,也难免叽叽喳喳。

倒是小意甚是寂寞,整天抱了足球,自个儿瞎盘带,偶尔有差不多年纪的娃娃,却又玩儿不到一起去,弄得他无聊至极,也只得寻了小家伙说软话,才被获准同去收破烂。

日子就这么悠闲的走着,又过两日,终于迎来了大动静儿,花原地委委员、组织部长洪道带领着大部队进驻萧山县了。

洪道上午到的萧山,卫清风带领剩余的十名常委,联名相请的午宴,也被洪道拒绝了。紧接着,洪道二话不说,便领了三五人,直奔了常委会议室。洪道来势汹汹,卫清风等人哪敢大意,只得紧步跟了过去。

会议室大门刚被闭上,稳坐首座的洪道,便打开了一封红头文件,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这一念,萧山县诸位常委耳里,心里,宛若同时响起十万雷霆,萧山县委常委竟然来了个大换血。

紧邻县委办主任田伯光而坐的那位圆年中年,竟然是新到任的县委常委、副书记,代县长钟伯韬;而紧挨着薛向下首的竟然是新任县委常委,副县长刘力(代)。

听到这时,薛向已经傻眼了,自个儿人还坐这儿呢,还没免职,就被人家给顶了!可在座诸位,这会儿可没心情同情他薛县长,便是他的死党铁通、廖国友也竖起了耳朵,静听下文,显然今儿个萧山县的上层建筑是注定要天翻地覆了。

果然,紧接而来的消息,也劲爆非常。

卫清风被免去了萧山县县委常委、副书记,竟被擢拔到邻县锦山县,担任县委书记。

王维被免去萧山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调往花原市担任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花原市虽然和萧山县建制平级,可实jì

上隐隐高上半级,书记虽未入地委委员会,却挂着地区行署副专员的牌子,乃是副厅级干部。王维此去级别虽未上升,却也是实打实的升迁。

而紧邻着钟伯韬而坐的瘦猴脸中年,被任命为萧山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代)。

到此还不算完,铁通被免去县委常委、宣传部副部长,改任花原市政协主席。这个任命算是极有味道了,便连薛向这人精中的人精也有些咂摸不透。细算来,铁通才五十七八,这个年纪才混到副县,又是常委中并不算太重yào

的宣传部长,仕途之路基本算封阻了。当然,熬到退居二线,对县委常委这种副县级干部,组织通常会照顾给个正处级待遇养老。

可这会儿,人家铁通还远不到退休年龄,生生被逼到了政协。虽然政协在理法上不算退休,可到底是二线单位,是默认的老同志养老单位。从这个角度看,算是贬谪,可若是贬谪,完全可以安排到萧山县政协,没必要抬高到花原市政协主席的位置。毕竟一地首府政协主席的影响力,可是比铁通现在的这个萧山县委常委高多了。

细细品了会儿,薛向隐隐猜到了原由,铁通被早退,肯定是跟自己走近的缘故,毕竟这位铁部长不招灾,不惹祸,除了无原则紧跟自己,实在是找不到其他能惹着上面的理由,若说年纪大了,清风书记的年纪不同样五十多了,还能去锦山担纲一把手。一念至此,薛向隐隐有些愧疚!

可他没愧疚多会儿,心神便又被洪道的破锣嗓子给吸引了过来。

原来,紧挨着力而坐的白脸小生冯胜,接过了铁通的位子。

洪洞捧着文件,噼哩叭啦,唾沫横飞念了个把钟头,至此,才猛地合上文件,连招呼常委会上新人、老人相互认识都省了,干巴巴道句“散会”,抬脚就走!

这下,薛向却是慌了,起身道:“洪部长,还有任免没念完吧?”

满场大讶,洪道停住脚,狠狠瞪了薛向,“免去薛向萧山县副县长一职,稍后随工作组回地委!”说罢,扬长而起。

要说也非是薛向冒失,实在是洪道的工作做得忒不地道,不免掉薛向的职位,就任命新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总不能萧山县除了常务副县长,还有两个副县长入常吧?

再说,薛向方才又不是没想过是洪道故yì

给萧山县众人的下马威,先任命新人,再免去老人,可轮到王维、铁通的任免时,浑不是这么回事儿,都是先免老人,后进新人,合了组织程序。

这下问题就明了了,人家哪里是给萧山县众人的下马威,分明是给他薛向的下马威。想通此点后,薛向真有些后悔多了一嘴,还不如装什么都不知dào

,到时候看那刘力怎么上任,看他洪道如何交差。

不过此念一闪即逝,薛某人还没这么无聊,这会儿,他满心思都在揣摩地委到底是个怎么意思,看洪道的脸色,似乎是不爽自己,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自己这趟折腾,可没少让地委烧心,让上级操心的下属能是好下属么?

可要说地委想把自个儿一棒子打死,却又不像,一来,自己虽然给领导们惹麻烦了,却是实打实地没什么过错,还立了功了,原本赴国务院做报gào

也是地委的荣耀,只不过后面的事儿,是他何麟给搅黄了,这帐焉能算到自个儿头上。二来,今次就免了副县长,却还留着县委常委,看样子地委也在纠结自己的去留啊!

这点,薛向却是猜错了,地委何止是纠结,简直是爆fā

了惊天动地的争吵。

问题的焦点,自然集中在功与过上面。

论功,薛向鼓捣起了五金厂,创建了一个暴利企业,变相为花原地区打造了一头金牛,摘掉了萧山县带了几十年的贫困县帽子,自此不需yào

中央、省、地的补助,给地区减轻了巨大的财政负担,薛向同志劳苦功高!

论过,薛向吸引外资,侵吞国企,打击原先的兄弟企业,此外,五金厂在他的领导下,贪腐成风,极大的败坏了党的形象,该同志又不团结班子同志,不尊重领导,和两位主官都爆fā

了激烈的政争,导致萧山县出现了严重的动荡和惊天大案,该员罪无可恕!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抢肉包子

当然,薛向的功劳都是黄观、周明方替薛向摆出来的,也是实打实地客观存zài

,只不过被丁龙、贾文和之辈给转述成了集体领导,才做出的成绩。执政党本就讲究集体领导,黄观,周明方无可辩驳,也正因此,萧山县常委班子虽被调整,却都获得了相应升迁,也算是变相沾了薛向的光。

这不,眼看就要到站的卫清风,主持了萧山县几天的工作,干脆就直接转正,到锦山县担任了一把手!王维这位寸功未立,还在五金厂暴动中,扮演了被劫持者的无能倒霉鬼角色,形象大坏,即便如此,也给擢升为花原市常务副市长;就算有心人为消磨薛向在常委会的力量,逼退了铁通,也因着萧山县的成就,不好做的太过,给擢拔至花原市担任政协主席!

如此种种,萧山县出了成绩,是无可辩驳的!

论完功,自然就得掰扯过了。说起这“论过”来,那可远远比功劳好算了,古语有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起先叙功时,丁龙、贾文和愣生生的把薛向的功勋给分摊到集体上去了,可议罪时,又选择性失明,压根儿不提什么集体领导了,更把何麟弄出的烂事儿,扯到薛向头上,安上个代理五金厂厂子期间,没整顿好五金厂的厂风,害得年轻无经验的同志陷入泥坑的罪名。

至于卫齐名、俞定中往五金厂塞人,最后闹出贪腐大案,也说成是因为薛向不团结同志,不尊重领导,搞小圈子,引起了政争,才导致卫齐名、俞定中误入歧途的。

这种无原则、无差别的攻击。素来是博弈时的常用伎俩,虽然老套,却是管用。管用就管用在。不管对错,至少给要打击的人安上了罪名。就有了提交到会议上形成决议的可能,下一步,要做的就是争取班子成员的支持了。

很显然,大部分班子同志是看不惯薛老三的。

想来也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把自己的直属两大领导给掀翻了,换谁也看不过眼。党内政治生活。不能团结同志,尚且是大忌,不尊重领导,那就是死忌!再加上卫齐名、俞定中主政萧山有年。论感情分儿,就比薛向这外来户强多了,更不提能做到一县主官的,谁在地委委员会上没有大佬支持?没有大佬支持,也不可能上到那个位子。

所以。尽管丁龙、贾文和有些胡搅蛮缠,诸位大佬心里也明镜儿似的,除了黄观和周明方,却无一位跳出来仗义执言,反有两位趁机发言。要求调整薛向位置的!

紧接着,论功论过“活动”就此中断,花原地委的十一大绝顶高手,立时就着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交手!很显然,人事安排永远比空口论是非,更关系到根本利益,没有谁会在此刻松口走神。讨论来,讨论去,薛向的位子没调整成功,结果变成了萧山县常委大换血!

细说来,党组织大规模调整人事,也是有固定时间窗口的,一般都在两会左近。像现在,正是一年的正中,处于各级zf工作的攻坚期和繁忙期,原则上,如非必要,一般不作主要人事调整,像这种动摇一县权力格局的大规模调整,更不可能发生。

可这不可能发生的,偏偏就发生了,岂能没有它的根源?根源还是在于萧山县的发展前景!

细说来,即便是再讨厌薛向的贾文和,以及视薛向为踏脚石的丁龙,无论怎么非议薛向,如何摊薄他的成就,也不得不承认薛某人的功绩。因为这会儿共和国的贫困县多如牛毛,已经多到中央帮扶不过来的程度,弄得贫困县帽子都快成了抢手指标。因此,即便是再保守的中央大佬,也同样认可把整顿经济摆放到工作重心上来的紧迫性,而能治理好一个贫困县,甩掉脱贫的帽子,绝对是天大的政绩。

而此刻的萧山县,五金厂是看得见现金奶牛,虽还不到年终盘点,也不到向省委、中央汇报工作的时间窗口,可谁都知dào

萧山县这贫困县的帽子是甩定了。现在萧山县的情况,就好似一锅肉包子已经看着上锅了,只等时间到了,包子熟了,就能拿出来享用!

而原本能享shòu

到最大最多肉包子的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即便这二位除了给薛向下绊子,什么事儿也没干,可摊上了主要领导的名号,那最大最肥的包子就是他俩的,任谁也抢不去。

可偏偏这二位自负双剑合璧、萧山无dí

,非要把姓薛的一脚踢出五金厂,打算那一笼包子,一个也不分给薛老三。谁成想,姓薛的蔫巴人儿,却是暴脾气,又兼争斗本领高强,平时不露,一朝把剑,却把这二位生生给灭了。

于是乎,萧山县这一锅包子竟成了无主之物,这帮地委大佬谁不是心明眼亮,脚快手长之辈,自然就一窝蜂地扑了过去,重新守住了锅沿儿,只等包子蒸熟。

自此,才有了萧山县的常委大换血,而且若是细心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藏着猫腻儿。县长、常务副县长、常委副县长,县府三大入常的首脑,一家伙给换了个精光。甚至这会儿,连卫齐名、俞定中的组织结论都没下,薛向被半空里吊着,人家就开抢了,吃相之难看,无过于此!

却说那日地委委员会议,瓜分了萧山县的政治肥肉后,吃干抹净的丁专员竟不罢手,又把薛向的去留提溜了出来,非要调整薛向。当时,黄观、周明方瞬间怒气值封了顶。

原来,会议因为人事安排被中断,这二位心头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众怒难犯,若是同僚们真达成了合议,要调整薛向,这二位也是回天无力。而恰好因为人事争端而中断了议题,给了二人的缓冲,是以,在此次人事调整上,这二位大佬倒没怎么伸手,反而为了缓和丁龙的态度,对丁龙提名他秘书钟伯韬接替俞定中担任县长,投了赞成票。

这就好比做交yì

,买东西,政治人物做事儿,都含蓄得狠,按理说丁龙笑纳了黄、周二人的赞成票,不说投桃报李,放过薛向,至少此议题得搁置下吧,谁成想人家丁专员转身就给此议题又提溜出来了。这就好比卖东西的,收了钱,不给东西,反而装作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黄观是何等脾性,何等威严,他哪里受得了这个,近日来,为了薛向的事儿,他可没少操心,再被丁龙皮里阳秋地耍了一遭,老头子立时就怒了,拍案而起,立时就和丁龙扯破了脸,喝骂开来。

要知dào

政治人物的斗争,一般都是阴招,暗招,轻易不会撕破脸,哪怕互相恨之入骨,面子上也得一团和气,就像早期的一幅政治漫画,画得是一张桌上坐了俩人,这二位桌面上握手,桌底下的脚却相互踹得烟尘四起。

为何如此?究其原因,一旦撕破脸,既弄得班子氛围糟糕,又让同僚看了笑话,最重yào

的是,上级领导会认为你素质低,不能团结同志,毫无斗争艺术,注定不堪大用。如此算来,扯破脸的成本太高,一般无人敢扯。即便是薛向未来萧山之前,俞定中和卫齐名斗成那样,面子上依然过得去。

可黄观竟然不管不顾,和丁龙拼了,这下,就是刀剑出鞘,不见血不收的架势了。亏得花原地委竖着一座高山——陈建陈书记,陈书记一怒沧海寒,当即就摔了板凳,狠狠瞪了二人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席而去。

陈书记怒了,这二位再横,也不敢吵了;陈书记去了,这会没人主持了,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

至此,才有了洪道拖着并不完整的人事任命文件,倒了萧山县。才有了萧山县有县长无书记的诡异局面,才有了薛老三这么没了实jì

职务的萧山县委常委!

………………

薛向是下午四点半到地委的,洪道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带他进了地委办公室的接待办,就让他等着,自顾自先去了。

谁成想薛向这一等就是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终于有人想起他来,送来一粉早餐券,让他去地委食堂就餐。

地委机关食堂论气势,论规模,自然又远超了萧山县的县委食堂,大理石立柱,高大的穹顶,水泥地板,上万平的占地面积,以及满厅的木桌木椅,都不是小小萧山县能比拟的。

好在这个食堂,薛向前次和周明方就餐时来过,算是熟门熟路,拿着那张就餐券,随便找了个窗口,就排了队,轮到他时,递过就餐券,里面就递出一个盛着俩碗口粗的馒头,一碗清粥,一碟老咸菜的餐盘,就打发他薛某人了。

薛向捧得一呆,这伙食较之那日中午又差了许多,连荤腥也没了。

饿了一夜,也顾不上拎肥拣瘦,端了餐盘,寻了处僻静的地儿坐了,拿筷子夹了馒头,就往嘴里塞了起来。一入口,便觉出这馒头不是纯白面的,而是杂粮馒头,粗糙得紧,还有些拉嗓子。不过,薛向有了后世的养身经验,知dào

这种粗粮馒头实则是最有营养的,倒也不挑,三口两口就干下一个。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古怪老头

吃了几口咸菜,喝了两口粥,薛向摸摸肚子,竟似没有半点儿饱腹感,反而饥火更甚。剩下的这个馒头,他不敢再胡吃海塞,生怕这个下去,还没感觉,毕竟他也不知dào

自个儿还得在地委枯等多久,再加上,这领导们似乎都有罚站的嗜好,肚子可得对付好了,才能打持久战。

是以,剩下的那个馒头,薛老三是细嚼了再细嚼,慢咽了再慢咽,三分钟过去了,才舔掉一角。

“怎么,这玩意儿不合你胃口?”

薛向抬起头来,陡见眼前多了个老头,老头手里也端着个餐盘,紧接着,一屁股就在他对面坐了。

“的确不合胃口,不过将就着也能对付。”

薛向应了一句,便又低头开吃了。倒非是他没礼貌,实则是眼前这老头太倒人胃口了,一身蓝布褂子穿得油乎乎了,还不愿换,尤其是领口袖口,都黑得发亮了,吃饭当口,薛向最受不了这个。

哗啦一下,老头儿一口咬掉半个馒头,鼓着腮帮子大嚼起来,右手夹一大筷子咸菜,狠狠塞进了嘴里,又猛嚼起来,末了,狠狠灌了一口稀粥,才满yì

地擦擦嘴巴,哼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儿啊,尽享新中国的福了,压根儿就没遭过罪,我看你们这拎肥拣瘦的毛病都是惯的,饿上你们两天,我保管这毛病给治了。”

“您老这话,打击范围是不是太广了点儿,不合胃口和不能吃,是俩概念,这杂面馒头的味道原本就比不上大肉包子,这个客观事实,您也不能否认吧?”

薛向词锋锐利,说得老头一怔。继而瞪眼骂道:“歪理邪说,歪理邪说……”

可到底是怎样的歪理邪说,老爷子却是终究没说出个分明来。反而皱了眉头,狠咬馒头。

薛向也懒得跟老头较劲儿。这会儿,他饿得厉害,原本熬了一夜,腹中就饥火中烧,先前强忍着,才能细嚼慢咽,这会儿。这老头儿抱了馒头一边大快朵颐,他再也受不了诱惑,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半个馒头给下了肚。

干掉这半个馒头,可肚里依旧没什么感觉。再瞧瞧眼前这清的可以晃出人影儿的稀粥,和剩下三两根咸菜丝儿的空碟,薛向欲哭无泪。他兜里不是没有钱,可这机关食堂,貌似远比他们萧山县委食堂正规。萧山县委食堂虽挂着食堂牌子。可跟餐厅无异,尤其是常委们吃的压根儿就是小灶,哪里来的大锅饭。

可这地委食堂,满眼望去,都是馒头。咸菜,稀粥,压根儿就没第三样,显然是彻彻底底的大锅饭,不单如此,就餐的都没拿饭票,而是凭一张就餐券

,让薛向有钱也没地儿使呀。

“咦,你小子不是说不合胃口么,怎么三两下就下了肚!”

老头儿这会儿终于发xiàn

薛向的异样了,出言相询。

薛向端起稀粥咪了一口,长叹一声:“您老听话总听一半儿,不合胃口,不代表不合肚皮呀,这馒头不好吃,肚子却是需yào

啊,就拿红军当年过草地来说吧,那皮带,草根可合胃口?还不是一样得吃?”

老头翻了个白眼,砰的声,把碗顿在了桌上,“薛向,你小子端的是京大高材生,好牙口,老子们当年过草地,能和现在相比?天上飞机狂轰乱炸,地上蒋军尾追堵截,有皮带,草根吃就不错了!现在又是什么日子?老子们打下了江山,让你小子们把福享了,这会儿还大言不惭地跟老子比较起馒头和皮带来了,还要不要脸!”

哗!

老头一发怒,薛向就傻眼了,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dào

这回是踢上铁板了,满花原,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的老红军就地委书记陈建一人。此刻,薛向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光,一夜枯等,等得自个儿连警惕性都没了,一晚上没管自个儿吃没吃饭,早上忽然就知dào

自己是个人,还要吃饭,送了就餐券,很明显,就是在食堂这儿等自己啊!

眼下,后悔已是无用,认错更是低级,薛向决定硬顶一把,“陈书记,您们革mìng

先辈浴血奋战,创建了共和国,我们后辈只有敬仰的份儿,哪里敢有不敬的心思。不过,不管再如何时移世易,这馒头也是不如肉包子好吃,皮带、草根也是比不过耗牛肉,青稞面的,除非您请来大师傅,把做馒头的面里和上蜂蜜,把皮带、草根混上排骨炖了,要不然,您就是拿枪顶着我,我也坚持我的看法!”

“哈哈……”陈建哑然失笑,拿筷子指着薛向道:“行了行了,没谁想要你的命,老子也没功夫跟你掰扯馒头和肉包子,诺,吃吧,年纪大了,胃口终究是不行了。”

说话儿,陈建把自己的餐盘朝薛向推了过来,盘里还剩了一整个馒头和半碟咸菜。

薛向也不客气,抓过来三口两口,就消灭了,顺带着,一口干完碗里的半碗稀粥,摸摸肚皮,终于有了点儿感觉。

“薛向,你对卫齐名这个人怎么看?”

陈建忽地从腰里掏出根旱烟袋,在鞋梆子上敲了敲,问出了这么句石破天惊的话。

说实话,陈建给薛向的感觉很奇怪,这个人朴实到了极点,思想观念也似乎极为陈旧,脑筋看来也不甚灵活,可薛向面对这么个人,却感觉压力奇大,总觉得面对的是一把古朴的钝剑,看似混浊残破,却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偶尔闪露锋芒,他便招架不住。

正如此刻,陈建一句看似简单寻常的问话,薛向便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弄不清楚陈建问此问题的出发点和倾向性,眼看陈建老脸渐沉,薛向急道:“卫书记这个人权欲很盛,有时爱玩弄权术,也不怎么体恤百姓,不过,这些年萧山县能在他的主持下,维持住局面也是不容易的,总得来说,他不是合格的党员,但勉强算得上位合格的书记!”

没办法,弄不清陈建倾向性,薛向只得据实作答。

“不是合格的党员,却是合格的书记!”陈建吧嗒口烟袋,喷出股轻烟,“你这话说得有味道啊,不过是股臭味儿,跟我这儿放屁呢,连党员都不合格,这书记反倒合格呢?”

薛向语塞,陈建较真儿,他如何辩解。本来嘛,党章上的党员要求,那几乎都是往孔同志和雷同志合体上靠的,真要按那算,谁能合格?

好在陈建叱责了一句,没接着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边抽着烟,边问起了五金厂的情况,薛向如实作答,陈建听多言少,半个钟头过去了,陈建抬抬表,忽道,“薛向啊,来地委办公室工作吧,委你个地委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

轰隆,薛向脑子嗡了一下,他倒不是为这个职务震惊,而是对这个任命产生了恐慌。虽然这个职务已经算是极有诚意了,地委副秘书长、兼地委办公室主任,可谓是仅此于地委办公室一号地委秘书长的所在,实打实的正处级,放下去至少是一县书记,如有机遇,没准儿直接接了秘书长的班,进了地委委员会,对薛向现在的职务来说,是实打实地提升。

可薛向并不为这个职务欢喜,震惊,而是对陈建也动了要调动他的心思恐慌,恐慌的是,这位花原地委一言九鼎的一号若要动自己,怕是真得回天无力了,可他不想离开萧山。萧山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他决不愿,也绝不离开,他再也不能像靠山屯、京大新闻中心那样,刚折腾出些模样,就一脚被踢开了,这回,任是天王老子的面子,他也得驳了!

“我不去!”

薛向斩钉截铁。

陈建面容平静,似乎早在预料之中一般,“组织的意图要贯彻,你要体谅组织的难处。”

陈建难得用了软和的口气。

实事求是地说,陈建还是挺欣赏薛向的,不管是从冲劲、干劲儿,还是斗争水平上,陈建都认为薛向是个难得的人才,毕竟五金厂的耀眼成绩是实打实的,而卫齐名、俞定中这两员老将合力不仅都没制服这小子,反倒让这小子给掀了个大趔趄,这足以说明此人不只有一腔热血,还有老谋深算!

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建调整薛向却是有他的苦衷,最大的苦衷就是薛向这家伙不老实,放在萧山县总惹出事儿来,这小子这才来萧山一年多,就整出这么多事儿,还一件比一件惊天动地,陈建就想过过清静日子,不愿他这孙猴子在底下折腾,想收束回身边看牢了。

再就是,为了这家伙,地委班子最近的气氛很不对味儿,尽管尚在可控之内,可陈建没那么多精力,为了一个毛头小子,在委员会上,费力搞平衡。

有此二点,调整薛向,势在必行,更何况,陈建自问给的果子够大了,算是酬了这小子的功劳。

薛向却毫不领‘情’,正色道:“陈书记,也请组织考lǜ

萧山县的难处,现在的萧山县正是处于发展的攻坚期,刚抓住了战略机遇,无论如何不能在工作的连续性上出现差池,现下,萧山县的领导班子调整幅度已经极大,若再调整,新领导过多,熟悉情况,理顺关系,势必耗费大量时间,可战略机遇稍纵即逝,耽搁不得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得不升官

薛向此言一出,陈建脸色陡黑,按他的脾气,调整薛向这小小副县级干部,从来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今天跟薛向摆困难,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谁成想,这小子还登鼻子上脸,给自个儿上起课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行了行了,废话一箩筐,少跟老子拽词儿,什么战略机遇,不就是个破厂子么,噢,就你薛向能干工作,别的同志下去,就一定要干黄?我就不信这个邪,缺了你薛屠夫,萧山县就得吃带毛的猪!”

说罢,陈建将烟袋狠狠在桌上一磕,倒出一锅黑烟灰,大步去了。

薛向心中发苦,不过这回,别说是陈建书记,就是振华首长发话了,他也决定硬顶了!

时不我待,薛向起身便朝周明方办公室奔去,因为那处是他能获得电话的最近位置。

薛向到时,周明方正在办公,对他的到来,周明方倒是不怎么讶异,他昨个儿就知dào

薛向到地委了,不过被陈书记给晾了,今儿个挨了训斥,一准儿得寻自己诉苦。

谁成想,薛向奔进办公室,竟不跟他说话,二话不说冲电话去了。周明方大惊,薛向如此失态,定然是跟陈建谈崩了。他伸手要去按电话,可薛向什么本事,即便是隔了八丈远,想抢也定能抢着。果然,薛向后发先至,抱过了电话,端起来就摇号。

号摇好了,可听筒里传来的却连忙音也无,回眼看去,周明方手里真捏着一根掐断的电话线,满脸铁青地瞪着他,而另一边则是目瞪口呆傻站着的施用!

“小施,你先出去!”周明方冷声道。

施用早吓惨了,知dào

稍后必是狂风暴雨。这会儿,听周明方这句话,如闻纶音。闪身便奔出门去,将门带死!

周明方死死盯着薛向。良久不语,脸上青气竟渐渐褪去,叹气道:“知dào

你受委屈了,可这里是组织,不是菜场,别忘了你的身份,我知dào

你打电话想干什么。不就是找你后边的人诉委屈么?你知不知dào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还有没有点觉悟,另外,我要提醒你的是。别小看陈书记!”

薛向原本愤愤不平,可周明方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起了作用。

他猛然想起陈建可是翻过雪山、爬过草地的老红军,虽然在军内地位不高,转正了也只干了个地委书记,区区正厅级。可只要是经lì

过那段光辉岁月的,就没一个简单人物,甚至不用细想,就知dào

陈建拥有怎样的人脉。这恐怕也是为什么一个干巴瘦,抽旱烟的老头能不玩儿权术。愣生生把花原地委整成一言堂的最大原因。

诚然,薛向若是一个电话上去,急告了薛安远、许子干、或者安在海,只要这三位发力,要拿下陈建可能有些麻烦,可要薛向继xù

待在萧山县,却是易如反掌。可和陈建闹僵了,他待在萧山县又能如何呢?谁又敢跟随左右,跟他一道同地委一把手较劲呢?身边都没人了,想办事儿也只能是痴想!

一时间,薛向陷入了一团乱麻子,心中就剩了一个念头:难不成自己的事业又要中道崩殂?

就在薛向无言,周明方沉默之际,施用忽然推开房门,奔了进来,“领导,省委冯部长到地委了!”

施用虽未道明省委冯部长是何许人也,薛向和周明方却都知dào

是指谁,定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

省委组织部长,乃是全省名副其实的大人物,驾临花原地区,就是花原地区政治生活中的大事,花原地委的大佬们自然得赶过去迎接、作陪,周明方自不例外。

周明方急着去迎接冯京,却是没忘了薛向,还交待施用看住了薛向,他没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能让薛向去,就是拉屎、撒尿,施用也得跟着。

周明方是上午九点左右走的,下午一点半才回,回来时,红光满面,略有醉态,奔回办公室,就盯着薛向左瞧右瞧,上看下看个不停,反倒弄得憋了一肚子闲气的薛向莫名其妙。

俄尔,周明方忽地伸手拍拍薛向的肩膀,笑道:“都说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以前,我是光听没见过,今儿个算是亲眼见了一回,你小子啊……”

薛向虽然仍旧不明所以,心头却隐隐起了警兆,脑子里飞快思索,时光倒流,历史回溯,他隐隐又想起了那日他初至辽东,被李奇接至李铁山老将军家时,吃罢饭了,那位冯京冯部长竟在门前相候!

今天冯部长又毫无征兆至此,且是在自己最危急的关头到了这花原,此时周明方又如此言语,莫不是冯京此来,正是为了,为了……

薛向没有继xù

想下去,倒不是不想想,而是不用,因为周明方先倒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冯部长在连港地区视察,之所以临时转到花原,是因为偶然得知了萧山县的非正常人事调动,便赶了过来,结果再一了解,发xiàn

萧山县的人事调动如此剧烈,冯部长不满yì

了。虽然萧山县的人事安排,由花原地委负责,用不着冯部长越俎代庖,可冯部长到底是省委主要领导,又是人事系统的总头,自然有权力批评花原地区的组织工作。

冯部长不满yì

了,自然不会忍着,当即就批评了花原地委组织部长洪道乱弹琴,又委婉告诫了陈建书记注意影响。冯部长何等样人,虽是点到为止,陈建书记也得领命而行。

说起来,陈建资历较冯京为老,可这位陈书记千不好,万不好,唯独一点好,就是执行上级命令不打折扣,这或许是老军人的作风。冯部长是省委领导,他的话自然是指示,可现下萧山县的人事调整已经开始了,或者说已经完成一多半儿了,且人事任命都下达了,新班子成员业已上任,已是覆水难收的局面。

无奈之下,陈建只好对冯京做了检讨!

陈建检讨一做,便算是定下了基调!基调便是萧山县的班子不可能再怎么调整了,而原本一只脚已经离开了萧山地界的薛向,便又稳稳地落回了萧山,任谁也拉不走了!

这不是运气是什么?至少周明方如是认为。

听罢这来龙去脉,薛向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这会儿,他也是感慨万千了,从前自以为背景深厚,下到地方,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谁也动不了自己,谁也阻止不了自己办事儿,现下看来,却是想的简单了。

组织毕竟是组织,有严肃的纪律,和严格的程序。正如眼下,自家伯父、安在海、许子干等手眼通天之辈,论能量,论政治影响力,无不高出冯京多多,可偏偏这事儿上,这三位办不了,即便要办,也得幕后运作,进行利益交换等等一系列琐碎,偏偏冯京一句话就办了。

由此看来,编织关系网,组织人脉,永远是仕途搏杀,掌握力量的关键!

薛向陷入沉思,周明方以为他高兴傻了,重重拍了下他肩膀,“你小子莫不是以为县委书记已是你囊中之物,乐疯了?”

薛向回过神来,讪讪笑道:“哪儿哪儿,我还有自知之明呢。”

他知dào

周明方此言何意,不过心中依旧喜乐非常,因为他知dào

自己注定要升官了!

原来,眼下萧山县委除了一个县委书记,和一个县委副书记的位子空着,压根儿就没了空位,因着冯京的发话,萧山县常委班子,自然不可能再动,而薛向现在还顶着个常委的帽子,必然要安排实职。而县委书记又是不可能的,那显然那卫清风腾出来的县委专职副书记,铁铁的留给了他。

说到这儿,得提一嘴了,为什么薛向不可能直接上到县委书记!

就拿萧山县来说,一县之中,三个正处,县委书记、县长,管党群的副书记,薛向坐上后两个或许有非议,但问题决议不大,毕竟二十多的正处在部委也不是没有,更不提江朝天珠玉在前。但是这县委书记确实碰不得的,因为县委书记是真zhèng

的百里侯,掌控大局,牧守一方。坐上这个位子,需yào

的可不只是能力,功绩,更多的是资历!

因为资历足,所以经验丰富,因为经验丰富,便能处理各种危急、突发情况,譬如战争,洪水,瘟疫等等!若是放上个小年轻,忽然遇到此类问题,别说上级信不过,就是辖下老百姓也信不过,主少国疑,自古皆然!

薛向现在缺的恰恰就是这个资历,他副处也不过年余,上到正处县委副书记,几乎已经是此时能为的顶峰!

都说,知足长乐,而此刻,即便薛向这个小官迷是从不知足的,却也是乐不可支了。

他没法儿不乐,他这官儿来的有些像是天上砸馅饼。因为薛某人知dào

,他在萧山县的几番作为、决死反击,几乎是得罪透了地委,惹怒了省委。一个惹翻了上级的人,还指望升官,做梦去吧!

可他薛某人偏偏就升了,而且是没招来后台的情况下,被一帮不愿意他升官的人,硬生生地给抬上了县委副书记的宝座。可不抬也不行啊,不让这小子当副书记,难不成让他当正的去?

这会儿,不知多少地委大佬咬碎了银牙,摔破了杯!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别腿马

得了好消息,霎时间,薛向的世界,漫天阴霾皆散,旭日东升,普照万里。

因着惦记着家里的三小,昨夜又是一夜未归,他这会儿自不愿继xù

在地委待下去了,当即,便向周明方告辞。

周明方以为他春风得yì

马蹄疾,要颠颠儿回去显摆,心中好笑,却不阻拦,亦不说教!人嘛,谁还没个得yì

忘形的时候,更何况少年人老成太过,人生岂非没了激情。

薛向拉开大门,刚要迈步,陡见门前多出个人来,三十左右年纪,白面无须,干部模样打扮,一张脸甚是眼熟,却是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这白脸青年却是满面惊喜,竟先伸出手来,笑道:“薛县长,你在这儿呢,真是幸会幸会,辽阳一别,不过年余,你薛县长就大鹏展翅,一飞万里,竟在萧山做出偌大的事业,佩服佩服!”

听他言语,薛向心念电转,立时想起这位是谁来,连忙接过白脸青年的手握住,“是陈秘书啊,幸会幸会!”

这白脸青年正是冯京的秘书陈波涛,薛向初到辽阳,在冯京办公室里,和此人有过一面之缘,记忆中,陈波涛是个冷面儿人,今儿个异地重逢,却是热情不少。

这时,周明方也步了过来,笑道:“陈秘书来啦,快进来,进来……”

陈波涛握着薛向的手却是不松,扭头冲周明方道:“周专员,冯部长听说你象棋下得极棒,他恰好又有这个爱好,就让我过来看看,看你忙不忙,若是不忙,就问问方不方便过去和冯部长对弈一局。”

陈波涛虽是秘书。却是省委大佬的秘书,乃是正处级干部,虽低着周明方半级。但到底是大佬近臣,和周明方说话。用不着敬称,不过这位虽未用敬称,一番话却是措辞低调,谦虚有礼,切切实实显示了大秘的水准。

领导要下属陪下棋,亲近之意,已然流露无疑。这会儿,下属别说有事儿,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啊。周明方外圆内方。自然深明进退之道,笑着自谦几句棋艺拙劣,却是干脆利落地应了。

“相请不如偶遇,薛县长,既然遇上了。就一道过去吧,冯部长来花原,可还惦着你呢。”

邀罢周明方,陈波涛竟又冲薛向发出了邀请。

周明方眼神精芒闪动,瞥了眼薛向。心底却是琢磨开了。琢磨这为冯部长到底是偶然路过花原,而是有意而来,现下看来,什么调研连港市,只怕也是为突袭花原,打得埋伏。

要不世上焉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周明方越想越觉得这冯部长来得有味道。因为这会儿陈秘书竟杀上门来,相请自己去陪冯部长下棋,实在是太突然。周明方自忖,对象棋一道,只能说是粗通,论及棋艺,班子里的张立君,洪道,那都是个中高手,不寻他们,反来寻自己,这不是莫名其妙么,更何况,洪道还是这位冯部长的直接下属,自己和冯部长也不过数面之缘,犯不上这么拉亲近啊。

而此刻陈波涛邀请薛向的话一出口,周明方便全然明白了,冯部长请自己是假,邀薛向才是真啊!不然陈波涛一个秘书,即使再和冯京亲近,也万万没有偶逢某人,便私自请了去见冯京的道理,毕竟替领导当家的秘书,还未听说过。

周明方豁然开朗,看来这位冯部长不但对花原内部的事儿,洞若观火,竟然连薛向在自己这儿也事先侦知了,真是用心不浅呐!

一念至此,周明方又琢磨起薛向的来路,这会儿,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不会对一个让省委组织部长如此费心劳神的副县长的来历无动于衷。

当然,周明方也是起了心绪,倒没想过刮肚搜肠地非要弄出薛向的来头不可。毕竟他周某人圆润融通,明理练达,万万不会瞅见是有背景的衙内,就死扑上去,这位论人品,可算是党内君子呢。况且,周明方为官有道,深通进退、权谋,自然知dào

如何应对、处理和薛向的关系。在他看来,与其死心挖出薛向后面站着的是谁,不若不见不闻,依旧这样松松融融地和薛向相处下去。

毕竟以他和薛向现在的关系,颇有几分伯乐和千里马相知的味道,顺其自然,恩义自结,反为最好。

这会儿,周明方想到的,薛向自然也想到了,毕竟他和冯京早有来往,那日冯京屈尊降贵地来李铁山门口迎自己,已经极不正常了,这会儿,又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骤然杀到,解了自己倒悬。如此种种,皆曰巧合,那世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吧。

…………

薛向见到冯京时,冯京较前次相见,颓唐了不少。薛向依稀记得一年前的冯京,红光满面,气势雄张,给人极大的威压感。今日的冯部长两鬓已然染霜,光洁的额头,竟有了两道深深的觳纹,看来这一年来,这位冯部长的日子不好过啊!

冯京似乎是真请周明方来下棋的,薛向和周明方进屋后,这位站起来略略握了握手,便开始大谈弈棋之道,未几,便着陈波涛捧出个红色的棋盘来,同周明方分宾主坐定,便就着楚河汉界厮杀起来。而薛向和陈波涛各据一边,凝神静观。

看了约摸十来分钟,薛向便失去了看棋的兴致,反倒生起了看人的兴致。因为,冯京的棋艺明显不是什么象棋爱好者该有的水准。当然,并非说象棋爱好者就必须是象棋高手,苏东坡有云“胜故欣然败亦喜”,道得虽是他下棋的心态,但其中也暗含了苏轼这位琴词书画样样精通的顶尖艺术天才的无奈,那就是棋艺不精。

苏轼生平确实将好棋而不精,引为生平憾事!天才如苏轼者,尚且如此,薛向自不会因为冯京的棋艺拙劣,就怀疑他象棋爱好者的身份。

而是冯京的棋路压根儿就似象棋初学者,甚至连象棋中的别马腿,都分不清。

好几次周明方千辛万苦别住了冯部长的马腿,冯大部长竟不管不顾,抬手起马,就将周明方的卧底车给踏了,惊得周明方的眉毛差点儿没飞出眼楣去,一边的陈波涛更是憋得满脸通红,却是不知dào

如何言语分说,只能看着冯大部长得yì

洋洋地捏住刚吃下的车,在手中颠来翻去地显摆。

细说来,周明方的棋艺也甚是平庸,略微高出冯京一线,可偏生冯京手握无dí

马,往往撵得周明方的车四处乱窜,这一增一减,二人竟成了旗鼓相当之势,下得冯京倒也眉飞色舞,热火朝天,倒是真成了象棋爱好者一般。

两人下了三盘,竟是冯京仗着马蹄无dí

,赢了两盘,得了胜利。

薛向从两人开局的十分钟后,心思压根儿就不在棋上了,反复着琢磨着冯京这屡屡示好到底是何意。即便是冯京知dào

了自己的身份,也没必要如此自降身份啊,从某种意义上,冯京这种高官,背后就不可能没人。退一步说,即便是冯京有意冲薛家人示好,也无须如此劳心耗力,未免有些太着痕迹,失了一省大员的体统。

三局下完,薛向依旧没想透根由,冯京却抬了手表,很明显,领导这是要送客了。

周明方会意,笑着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冯京笑笑,便送二人出门而去。自始至终,除了薛向进门时,冯京颇有长者之风地问了薛向几句在萧山县的工作情况,稍稍勉励了几句,便再没和薛向说过话了。

这下,不只已经步出门去的薛向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是屋内的陈波涛也莫名其妙了。

待二人步出门去,陈波涛紧走几步,将门带上,复又折回,躬身道:“领导,您怎么就这么着让薛向走了?”

陈波涛和冯京有着极为隐秘的姻亲的关系,按辈分论,冯京是陈波涛的姑父,是以,陈波涛在冯京面前,较之一般的秘书随便得多。

“不放人家走,还留人家吃晚饭不成?就是这么见了一面,不知dào

暗里都少人都在瞪眼睛,要是真再吃顿饭,那些人的眼珠子岂不是得瞪掉?“说罢,冯京又拍拍陈波涛肩膀:“行啦,我知dào

你什么意思,放心吧,那位薛县长绝对是生着一颗水晶猴子的心,迟早能想明白!”

冯京伫立窗前,极目天外,声音淡淡,却是叫人听不出什么感**彩。

说实话,此刻,陈波涛是极为佩服冯京这份定力的!

因为眼下冯京的情况实在糟糕,中央刚召开的七中全会上,季老已经点明要清除革mìng

队伍里造反起家的,帮派思想严重的,打砸抢分子,谓之为三种人。

原本清除三种人的风声,一年多以前,中央已经开始吹风了,当时陈波涛以为只不过吹吹风,只起震慑作用,为改革减轻阻碍之用,毕竟真要清理,那就得倒下无数人,中央投鼠忌器,未必会行。

可那时起,冯京就开始担忧,就开始筹谋。而今季老在全会上发言,便算是定死了此事,如此一来,冯京的未雨绸缪,便是何等的先见之明。

ps:别总说虐主了,我真没发xiàn

怎么虐主了,总不能真出现二十一岁的县委书记吧,yy得有度啊,过度就伤神,总不能真成了魔幻小说吧。今天看到一哥们儿说不定了,郁闷了一晚上。唉,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冯京的苦心

更为难得的是,冯京临危不乱,步步为营,时至今日,竟真让他走出活路来了,这怎不叫陈波涛佩服。

具体的情况还得从薛向下辽东说起,一年前,中央吹风,清除三种人,冯京便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冯京正好沾了第一种人的边儿,之所以说沾边儿,是因为他本人不是造反起家,可他当秘书时期,服wù

的领导却是,尔后,在他的仕途上进之路上,这位领导可没少出力。

因此冯京就沾上了造反起家的边儿,是属于可处理可不处理之列的,可放在有心人眼里,这绝对是拿下他冯某人最好的时机,毕竟一省常委,一省之内,就那么双手之数,腾出一个是一个。而更糟糕的是,冯京的那位领导早在三中全会上就退了。

如此一来,冯京差不多就似没了根的浮萍,压根儿经不得风浪。

因此,自中央吹风起,冯京便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想寻托庇之所,却是四处无投。毕竟他和他那位老领导的纠葛实在太深,而他的老领导又和那位盘根错节,现下是谁也不敢收他冯某人。如此一来,冯京似乎就剩了坐以待毙一条道儿了。

直到薛向的任命通知,从中办下到辽东省委组织部时,冯京一片死水的心,却又骤起微澜。作为老组工,他很清楚这个人事任命的异常,中央下派干部,不走中组部,竟从中办出来了,那味道就足了,说明此任命定有中央领导嘱意。

一个副县长,要中央领导瞩目,难道还不值得关注么?接着,冯京又细细翻阅了薛向的履历。这一翻阅,是既惊讶又失望,惊讶的是这位薛向同志年纪轻轻。倒是经lì

不俗,不仅是赫赫有名的靠山屯模式的发明者。竟然还以就读学生的身份坐到了京大新闻中心副主任的位子,更难得的是,这位竟然仅仅一年半功夫,就从京大提前毕业了,一家伙坐到了萧山县常委副县长的位子上来了,属于名副其实的火箭式干部。

看完履历,冯京的惊讶也就到此为止了。紧接而来的,便是巨大的失望。因为看到这份堪称完美传奇的履历后,薛向以如此年纪就任副县长,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刺眼了。可冯京恰恰希望这种刺眼。因为越刺眼,就越说明薛向被中办点名为副县长,不是出于能力,而是源于背景。

冯京失望了,所以那日薛向到来。他也仅仅表示了番欢迎,就放薛向自去了。可谁成想,紧接而来的消息是,薛向没有去食堂,反而被一辆军车接走了。待听得车牌号,冯京大喜过望,竟失态到亲自去了李铁山家门守候薛向。

直到接到薛向后,冯京才醒悟过来,自己这般前倨后恭,岂不是既冒失又失体统。因此那日,冯京在车上,和薛向一翻长谈,说得全是白山黑水间的传奇志异,直到亲自安排人送薛向去上任,亦没吐露玄机。

送走薛向后,冯京忽然交待原本已计划好赴京城找寻门路的陈波涛,重点打听这位薛县长的情况。陈波涛这一去京城足足三个月,待再见冯京时,却是一扫赴京时的悲壮颓唐,满面红光,拉住冯京的大手,也不直说薛向出自何处,却是眉飞色舞地将自己在京城的见闻,如传奇游记一般,同冯京道了出来。

时隔数月,冯京今天依然能清楚得记得陈波涛那日的话。

“领导,大树参天,大树参天啊,我这回可算开了眼了……京城衙内圈里公认有三大公子,分别是江朝天,吴公子,时剑飞。这三位无不是威名赫赫,人脉深远,神通广大之辈,当然,在公子衙内扎堆的四九城里,能领袖群伦的最少不得的自然是家世。我说的这三位家世来历俱不一般,其实不用我细说,光听姓氏,您怕是已经猜出来了。不错,江朝天是江政局的公子,本人亦是不凡,二十四岁就上到了正处级、一县副书记;而吴公子正是出自那个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显赫吴家;时剑飞的爷爷正是那位时老,听说十二大,时老有望进入核心……”

“领导,我说了这一车,您可能不明白这些和薛向有什么关系,那您接着听。说起来,我在京城可不是白待的,您的钱也没白花,那座最赫赫有名、号称为四九城衙内社交中心,我一待就是俩月,虽然没交上什么朋友,可对四九城衙内圈里的事儿却是知dào

了不少。我实在是没想到那么个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低调有礼的薛向竟然能干出这些事儿来。您猜怎么着,他竟敲诈过江朝天,抢过时剑飞女人,当着吴公子的面儿打残了他表弟,一桩桩,一件件,听着都叫人心惊胆颤,可这三位顶级公子却是奈何不得薛向。那薛向在京城衙内圈儿里的名声几成禁忌,大得能止小儿夜啼!”

冯京虽然不了解京城衙内们到底是个怎样的生活状态,却也知dào

,那个圈子拼得终归是家世,薛向若是没有相应的背景,是决计不会在那个圈子里立住脚跟,更不可能闯出偌大的名声。果然,陈波涛接着就道出了薛向的来头。冯京到底身居高位,对中央的局势虽不说洞若观火,却也能看个影影绰绰。薛安远何许人也,他脑子一转,就能想个通透。

如此一来,冯京终于弄清楚薛向的来头,也终于来了精神,重新找到了入手的方向。

而当时,陈波涛以为既然明确了努力的方向,冯京下一步,就该是想尽办法,拼命接近薛向,挖空心思地往上贴,搭上薛家人的线,因为薛家人本身的政治力量未必有多雄厚,可背后的根子实在是太强dà

了,陈波涛甚至打听出了薛向家中堂上挂着的那副那幅老首长亲笔书法。贴上了老薛家,便算是归到了避风港,冯京那点不光彩的历史,自然就一揭而过,谁还敢拿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再来寻冯京晦气。

可偏偏冯京不动不摇,压根儿就像没这会儿事一般,反而严厉警告陈波涛不得擅自接触薛向,更不得私下里搞小动作。眼见着时间一天天逼近,全会上季老的发言已然形成了决议,快要形成文件下发,可冯京依旧沉稳如山,只是每天的荼越喝越浓,睡得也越来越晚,白霜渐染鬓角,觳纹爬上额头。

陈波涛急得快要疯了,因为他和冯京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冯京的压力,他感同身受,偏偏冯京还不动作,他几乎都以为冯京绝望了,打算坐以待毙,已然决心自己展开行动了。就在这时,冯京终于行动了,出身离开省会,陈波涛原本以为冯京会直趋萧山,谁成想冯京竟连花原也不入,反而在临近花原的连港市住了脚,搞起了调研。

当时,陈波涛急得真想拉住冯京大喊,“您调研报gào

只怕还没送上去,组织部就已经易主啦!”

可冯京依旧我行我素,在连港忙活得有声有色,日日找人谈话,天天下乡走访。终于,陈波涛彻底绝望了,连只身去寻薛向的心思也熄了,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哪知dào

就在今天一早,冯京忽然通知他,转道花原。当时,陈波涛恨不得骂出粗口来,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您早赶忙去呢,这会儿再努力,黄瓜菜早凉了。

谁成想,冯京刚到花原,就逮住了这么个天大的机会,送了薛向个天大的人情。因为这会儿,陈波涛已然明了了全部的前因后果,知dào

薛向所面临的几乎是死局,如果冯京不伸手,这位薛县长在萧山的局面就彻底完了!

都说机会是给准bèi

好了的人的,陈波涛今日信了,冯京如果不是早在萧山县布子,时刻关注着薛向,他怎能在这恰到好处的时候,杀将出来了?

即便如此,陈波涛也不得不佩服冯京的镇定和城府,如此危险的局面,冯京还能稳如国手,冷静布局,沉着落子,在险而有险之际,擒住这么条大龙!

现下陈波涛的心却是放进肚子里了,冯京借着寻周明方下棋,招来薛向,却又不和薛向攀谈的目的,这会儿,他也大概琢磨出来了,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冯京此举正是居功不言,情义自到,二来,冯京堂堂省委大佬,即便是有求于人,也当自重身份。

陈波涛现下唯一担心的是,薛向别太笨了,若是悟不出来,那就麻烦了,不过细细一想,薛向能斗倒卫齐名,俞定中,不可能没两把刷子,再说冯京派自己相请周明方,自己却自作主张请他一道同去,如此巨大的破绽卖了过去,他还能不明白。

想着想着,陈波涛的视线忽然落到了棋盘上,瞅见了那个杀到周明方九宫格里的红马。他忽然想起来,自家这位领导虽非象棋爱好者,可是和自己对弈过的呀,那时也不见他不知别腿马呀!那,那,那今天的马腿……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光许子干

陈波涛算是彻底服了,自家领导这个马腿何尝不也是卖给薛向的破绽,一个象棋爱好者不懂别马腿,那象棋爱好者的身份是不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为何还要假装喜爱象棋,寻周明方下棋?

如此大的破绽,只要是稍微有心思之人,必然能够堪破,堪破之后,继xù

推理,答案只有一个,只为寻你薛向一见而已!

若是到这一步了,只怕是傻子都该想到冯京的苦心了。而想到冯京的苦心,总该想想冯京堂堂省委组织部部长为何为你一个小小副县长,费这么心思了吧!

…………

陈波涛想的没错,薛向确是一路都在想冯京,想冯京到底为什么送上这个人情,况且,他七窍心思,几乎已然肯定冯京送这个人情是费了极大心思的,既然费如此大的心思,那绝对不会是仅仅为了结识他薛向,介或希望接触薛向后边的大佬这般简单,背后一定是有事相求。

俗话说,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反之,付出多少辛苦,必然渴望得到多少回报。

冯京此举,必有极求!

不过眼下毫无线索,薛向参不透冯京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绝对是要涉及高层的,毕竟冯京的级别摆在这里!

一念至此,回到萧山县后,薛向便直趋了五金厂,因为那处有电话。当然,之所以不去县委,是因为薛某人现在身份尴尬,只挂了个空筒子常委,这会儿只怕办公室都被人家顶了,副书记的位子虽然坐定了,可地委的任命却还没到。薛向却是不好去县委。

薛向到厂长办公室时,王定法正埋头案头,奋笔急书。见得薛向进来,王定法慌忙起身。迎了上去,又是倒茶又是让座,倒似薛向还是五金厂一号一般。

细说来,现如今王定法的身份非比以前,人家现在满辽东闻名,自从上次赴国务院改革办做完报gào

后,王定法立时成了国家级经济能手。各地的报gào

邀请,以及学习五金厂先进经验的申请,雪片一般朝王定法飞来,这会儿。王厂长正是炙手可热已极。

不过,王定法再得志,亦不敢轻慢薛向,因为他知dào

自己的荣誉怎么来的,更不提。他本是个性子质朴的老实人,这种得志,反而搅合得他日夜难安。

薛向至此,虽是来用电话的,却还是少不得关心关心五金厂现在的情况。王定法据实而报。着重说了龙骑在京城的销售情况,薛向大喜过望。原本,他对打造龙骑,就是存了两条腿走路的心思,一条大众化,一条高端化,大众化应当前,高端化为长远。

眼下,大众化那条腿,在花原走得十分不错,渐渐又向辽东扩张的趋势;而高端化面向全国,因着地方保护主义,那条腿想走得好,十分困难,可眼下,没想到千里走龙骑活动,竟然误打误撞,打通了京城的市场。京城是什么所在,引领全国,高端化那条腿在那儿走通了,基本就等于走通全国了,高端龙骑即使只守住京城,不朝全国发散,那也尽够五金厂吃的了。

得了好消息,薛向心中欢喜,但正事儿却是没忘,打发走王定法,就在办公桌后坐了,摇起了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薛向一听喂声,便知dào

恰好是正主儿接的,笑道,“许书记日理万机,按说该是很累的,听您声儿却是中气十足,显然精神抖擞,这不科学呀,除非您偷懒!”

电话是打给许子干的,虽然薛向背后杵着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三座靠山,当然了,还有两座绝顶高山,不过,那两座,薛向是能看不能用,最多帮他镇镇场子,譬如欺负吴公子、江朝天等时,那两座绝顶虽不说话,杵在那儿,就是薛老三最大的底气。

因此,平日里有情况,薛向也多是和这三位沟通。而他今次遇事儿,之所以寻了许子干,而不是最亲近的大伯,和最无原则支持他的安在海,无非是前者从军,是军人非政客,这种官僚间曲里拐弯儿的心思,不是薛安远所长;而安在海倒是熟知官场那一套,但眼光、格局稍差,因此,薛向便定准了许子干!

“什么科学不科学的,按你小子的意思,老子就得累半死,才科学,才合你心意?”

许子干如今身兼南疆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级别虽是副部,在南疆的影响力却隐隐盖过了书记,省长。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无非还是许子干以前的中组部副部长兼人事部部长的底蕴,让他在资历和气势上,不输于部级高官,再一个,许子干率先响应中央号召,在南疆拉开了轰轰烈烈的招商引资,更兼有薛向提点,南疆的特色旅游虽然只稍有起步,但对外资的吸引,却起到了极强的臂助作用。更不提振华首长为了减轻他在南疆的压力,几次点名表扬,让许子干的声势兴隆到了极点,几乎不输他曾经在中组部时的影响力,早已成了高级干部中的明日之星。

原本,自打薛向运作许子干赴任南疆后,二人的关系便陡进一步,而今,薛向大姐嫁给了许翠凰,二人关系由许子干心中默认的甥舅,变作了实打实地姻亲,是以,现如今,二人言笑早已无忌,真成了忘年交一般。

二人打趣起来没完,当然,这打趣也非是无休止的调侃,顺带着也互相渗透着自己的情况,以及通报京中政局,谁成想许子干这一通报,薛向心中对冯京之事,便霍然开朗。

说起来,也无怪薛向对如今的高层政局敏感度不够,一来,他在萧山县是又要谋发展,又要防暗算,还要抗争斗,真个是忙得昏天暗地,无暇他顾;二来,根据前世记忆,他知晓这一段高层政局运行平稳,没起什么大的动荡,再加上,京城有安老爷子坐镇,若有变局,他定能第一个知晓。

而今,清除三种人,虽然涉及人数不少,但在安老爷子眼里,不过是一次小规模的人事整顿,算不上什么政局变动,自然就没跟薛向言语,而薛向后世虽然知dào

有清除三种人的整顿,不过那是在明后年,才大规模开始,没想到,今世却是提前了,自然就没关注到。

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薛向却是松了口气,他此前还怕冯京是有什么千难万难的事儿,现下看来,不过是求个托庇之所罢了,薛系现在人马正好单薄,冯京这等实力派愿意靠近,那是再好也没有。原本这种整顿在薛向看来,不过是为大规模人事调整做吹风而已,本来嘛,从前的头头都倒了,下面的小罗罗自然要清理,不为别的,只为腾出位置,换上自己人。

因为涉及人多,所以才要大佬频频吹风嘛,现下,冯京靠拢薛系,他薛家人在四九城虽不说如日中天,护住个冯京料来不难。

虽然用不着许子干出手,薛向还是没打算瞒他,便将在萧山的一系列事儿说了,又说了此次的危机,幸耐冯京之助,才得过关,接着,又将揣度而出的冯京意图一并道将出来,听得许子干连叹他是阴沟里的泥鳅,到哪儿都要兴风作浪,稍后,又责备薛向顾虑多了,也看低了他们几位,别说一个陈建,就是邓永加要无端调离薛向,那也得问问首长答不答yīng

!最后,又鼓励薛向实心任事,争取像在靠山屯那般,做出番事业来,至于别的,就无须挂量太多,自有人为他薛某人保驾护航!

二人一聊近俩钟头,直到电话那边一个人来催,说什么会的时间到了,那边的许子干才又叨咕了两句,先撂了电话。

结束了和许子干的通话后,薛向又给远在岭南的薛安远去了电话,把冯京的事儿说了,老爷子笑骂了句“无事生非”,便问起了薛向在萧山的情况,显然,冯京的事儿便算被老爷子接过去了。

薛向细细说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争斗,只谈了发展,很明显,他也不愿老爷子挂心,这个心思倒是正常,毕竟做出门远行的父母,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薛向这回却是想多了,老爷子哪里会为他挂心,现下在老爷子心中,薛向已然极有能耐,只担心他欺负别人,哪里还怕别人惹着他,幸好老爷子未宣诸于口,不然薛向得叫起撞天屈来。

说完正事儿,薛安远很自然地又把话题扯到三小身上去了,先仔细打听了三小在那边的情况,又骂薛向胡闹台,弄得住所连电话也无,严令他尽快把电话架起来,让她好和三小说话。

架电话?除非搬家!

不然夏家人还不得惊动坏啊,这年头电话可是精贵玩意儿,寻常干部家都没有,薛向怎好假公济私,只得如实上奏,薛安远沉吟片刻,也只能作罢,虽然架个电话,对他薛军委来说,不过动动嘴的事儿,但终究闹腾的动静儿太大。

第二百一十八章 洪部长又来了

结束了和薛向的电话,薛安远给军区电讯处去了电话,让他们尽快联系上冯京。老爷子是个实诚人,不管冯京襄助薛向是出于什么心思,但这份儿情,他是领了,所以冯京所求,他应承了,便想第一时间让对方安心。

因着薛向不知dào

薛安远何时方便联系冯京,他便未对薛安远说冯京此刻就在花原,更没报上周明方办公室的电话,因为这会儿,他也不知dào

冯京回没回辽阳。是以,薛安远压根儿就无从知晓如何联系冯京。

不过,这点麻烦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困难,可对薛司令员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一个电话出去,立时便成了岭南军区参谋部的最高指令,命令很快传达到电讯处。

岭南军区是全国实力最强dà

的军区,麾下将士近四十万,军区辖下近电讯处说是个处,却集中了上百号通讯精英,再加上辽东省zf部门的电话,对普通百姓是机密,可对岭南军区这种战略单位来说,那就是掌上观文。一根烟的功夫,那边不光弄到了冯京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甚至连辽东省委机关食堂管委会的电话都搜出来了。

数十台电话线同时要通,一通疯狂的联系后,电讯处消息汇总,终于弄清了冯京此时所在卧室的电话,立时形成绝密文件,上报到了参谋部,最终反馈到了薛安远手里!

时近晚上九点,因着和周明方下了三盘棋,再加上心有忧思,心神疲惫,便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时间已晚。却是不便赶回辽阳,这会儿却是依旧住在花原地委的招待所里。

五点多起床后,冯京一直就待在屋里。或满屋踱步,或凭窗远眺。屁股上仿佛生了针一般,再也坐不住了。原来,这会儿,离薛向离开,已经足足九个钟头了。按冯京设想的,薛向回过味儿来,不说立即帮自己办事儿。至少得先来个电话感谢一二吧。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薛向那边却是什么动静儿也无。

冯京这会儿自然难以镇定,毕竟眼下的局势已经火烧眉毛了,不说别的。光是省委班子最近的气氛就极不正常,还有部里曾经视他冯部长为天的几位副部长,最近也上窜下跳得厉害。为什么?还不是瞅着他冯京不行了!

冯京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顾全面子,没有直接和薛向明言困难。此刻。他一边怀疑是不是薛向政治智慧不到,没有体会到自己的苦心,又一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得了便宜就闪人。

一时间,冯京愁绪万千。绕着屋子越走越快,一边的陈波涛也看得着急,只得再提醒冯京主动给薛向挂电话,可冯京挥挥手,坚持再等等。

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再次跳起来了,冯京眉头大皱起,摆摆手,示意陈波涛去接。

陈波涛径直走到床头桌边,接起电话,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嘛,冯部长现在不用饭,什么时候用饭,什么时候给你们电话!”

原来这会儿,食堂那边已经电话问过四五次了,二人便惯性地以为来电的又是食堂那边。

熟料电话里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你好,我找冯京同志!”

陈波涛脑子瞬间就嗡了一下,因为辽东省能称呼直呼“冯京同志”的也就那么三四位,可这人声陌生,显然不是那几位,那这位的来头就大有想象余地。

陈波涛脑子电转,便想出了这许多,嘴上却是不慢,“对不起,对不起,您稍等!”

不待陈波涛出声召唤,冯京已经急步行了过来,因为陈波涛又是道歉,又是“您”的,已经提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中隐隐有些兴奋。

冯京提起话筒,极力压制住颤抖的心神,尽量平缓语调:“你好,我是冯京!”

“冯京同志,你好啊,我是薛安远,薛向的伯父!”

薛安远军人作风,雷厉风行,自然开门见山。

薛安远?!冯京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一下,等候许久,操持愈年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啊,这一念之下,竟是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狂喜,颤声道:“薛军委,您好您好!”

薛安远的最高职务是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冯京称呼军委正是合了官场上称呼最高职务的规矩,而他用上敬称,一点也不算跌份儿,虽然薛安远党内职务只是中央委员,和一般省份的书记、省长平级,可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就不会如此看薛安远。

因为制度原因,军方在政治体系中受到了一定的压制,不仅中委和候补中委的名额极少,便连政局的名额也只有两个!所以,薛安远这个中央委员的含金量是极高的,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薛安远的年纪,功勋,背景,几乎注定了未来军方接班人的身份。如此人物,漫说是政治局委员,若干年后,待老人们凋零,只怕又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物。

“冯京同志,三天后有时间么,如果有,到京城聚聚如何?”

三天后,军委有会议,薛安远正好回京。

“有时间,有时间,三天后,我一定到!”

………………

解决完冯京的事后,薛向的生活又重归于平静,县委他没法儿去,地委似乎还跟他叫着劲儿,任命书迟迟不下来,他也乐得清闲,每日里只在家陪三小。这日刚送走收破烂收上瘾的小家伙和小意,薛向正在夏家小院的老槐下困觉,忽然被人拉扯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呢,铁部长今天要走了呢!”

来人正是廖国友!

薛向一骨碌翻身坐起:“什么,铁部长还没去花原?”

因着心中难过有愧,薛向却是一直记挂着铁通,原本以为铁通已经去花原上任了,打算下次去花原,寻他叙旧,谁成想铁通到今儿个还没走,这离洪道下达任命,差不多快四天了吧。

廖国友瞥了他一眼,却是没再废话,调头就走,薛向紧步跟上。

界碑处,荒草依旧,夕阳渐沉,晚霞漫天,若是再有长亭侧道,短笛呜咽,那就是完美的离别场面。

下午四点多,薛向便逢上了铁通,一路步行,两个小时,竟一直送到了萧山县界处,倒是让花原政协派来接铁通上任的专车等了个够呛。

一路上,薛向没怎么言语,倒是廖国友和铁通谈性甚佳,说起萧山县往事,倒也有几分滔滔不绝。

不过,这会儿,别离在即,廖国友知dào

该谁说话了,便早早熄了声儿。

果然,薛向一只烟燃尽,握住铁通的手道:“铁老哥,你我一见如故,今次,却是受兄弟连累了!”

铁通紧了紧薛向的大手,笑道:“就知dào

你老弟一路跟瘟鸡崽一般,就是憋着这句话,实话告sù

你吧,若不是你老弟来萧山,老哥我早不干了,回省里享福去了,还不是老首长一个电话把我给拦住了,这下倒好,算是因祸得福,不用去省人大看老首长脸色,反而能在花原称孤道寡了,老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哩。”

“老首长?谁啊?”薛向满脸惊疑。

铁通笑道:“四七年,我是中野二纵三师师部的宣传干事,你说我的老首长是谁,不瞒你说,我在三师可是没少见薛师长,当时薛师长和咱们首长可是没少为谁打主攻拍桌子,砸椅子哩!”

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不明白铁通口中的老首长是谁,正是辽东省人大副主任李铁山啊!

一弄清这个,薛向所有的疑团才算解开了,他记得初来乍到萧山的第一天,这位铁部长就和自己特别近乎,而在稍后的几次常委会上,这位铁部长更是不遗余力地向他介shào

着常委会各位大佬的情况,甚至连某些大佬的性格阴私,也被铁通用玩笑的口吻介shào

出来了,比如卫齐名和俞定中开常委会时,进门会卡时间等等。

再后来,每次常委会,这位铁部长都无原则无底线地支持自己!初始,薛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如此,他不信自己的人格魅力能强dà

到让铁通纳头便拜的地步。可是一想几个月,始终没点儿头绪,渐渐地薛老三也就不想了,时间长了,他就慢慢地真以为自己是和老爷子特别投缘的缘故。

直到今天铁通解开谜底,他才算是重新又信了那句话——世上是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

不过,眼下,清不清楚原因,已然不重yào

,即便铁通是奉命支援自己,薛向一样领他的情,相处有日,他是真和铁通处出了感情。

既然铁通无憾,薛向心中心结稍解,俩人又一起约好了到李铁山家喝酒的时间,铁通这才跨上车去,一道烟儿去了!

送罢

冯京,廖国友便拉着薛向上了警车,一路警笛开道,半个钟头的功夫,便又回了县委,廖国友正要拉着薛向回家喝酒,忽然廖国友的通讯员来报,地委洪部长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薛向再见到洪道时,还是在县委常会会议室,洪道的表情一如上次冷峻,只是嘴角微微上翘,略含讥诮,似乎藏着什么可乐的事儿一般。

洪道的变化不大,可与会人员的变化那就大了去了,一眼望去,真个是大有物是人非之感。不仅人脸变了不少,便连座次的变化也是极大,上次会议列席末梢的几位,换了俞定中的钟伯韬、接了王维的红脸段钢,顶了薛向的刘力,替了铁通的冯胜,均早已不在末尾了。

钟伯韬坐了仅次于洪道的左首第一位不说,段钢、冯胜的位子也较上次大幅跃进,而最有意思的是,刘力原本该和田伯光相对而坐,居于末梢,可偏偏薛向现下只是空筒子常委,没了职务,轮到他敬陪末座,反坐了刘力下首。

位子坐定后,洪道依旧没有废话,直接就讲了地委对萧山县近期工作的意见,有批评有鼓励,好一通长篇大论后,终于扯上了正题,“……任命薛向同志为萧山县委专职副书记,分管分管组织工作、县委办和编委办工作,联系人大工作,主抓经济建设……”

哗!

听到洪道嘴巴里念出主抓经济建设的时候,不仅薛向惊得瞪圆了眼睛,与会十多双眼睛更是或直视,或斜睨,或微瞟,皆朝薛向身上投来。

细说来,薛向接任卫清风担任专职副书记,在萧山县已经不是什么内幕了,毕竟这种人事变动的消息传得最是迅疾,再加上,诸位常委们或多或少在地委都有些根脚,这种消息自然是瞒不过他们。

可让众人吃惊的是,薛向不仅抓了组织,还要分管经济。这一手人事,一手财政,论权限。已然超过了前任卫清风,隐隐有盖过钟伯韬之势。地委这是要闹哪样?

不止萧山县的一帮常委们猜不透,便是洪道心中也疑窦丛生,这个人事任命可以说地委是在冯京的强dà

压力下,被迫通过的,可主抓经济,却是陈建一锤定音,愣生生给安上去的。这才有了这诡异至极的任命。洪道想不通的是,陈建似乎早有动议调整薛向,甚至私下里已经跟自己吹风,要动一动地委办公室。显然就是给这位腾位子呀。

纵算有了冯京的压力,调不动薛向了,可也没道理再塞个如此大的甜果呀!

洪道想不通很正常,因为他的着眼点只是权谋政治,格局差了陈建不是一点半点。陈建是什么人。花原地委的总首长,他考lǜ

问题自然站在全局的角度,此先调整薛向,无非是为了图清静,更重yào

的也是。平衡地委班子,毕竟一县格局再怎么震动,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地委权力核心发生动荡来的紧要。如此比较,薛向自然得被牺牲掉,换取地委的平稳。

可冯京的杀到,让陈建的调整成了泡影,既然无法调整,陈建的眼光自然又落到了萧山县全局。很明显,薛向抓经济的本事一流,做组工却是新手,陈建不担心薛向把组工弄得一团糟,毕竟上有书记,下有组织部长,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反而担心萧山县没了薛向掌舵经济建设,发展速度会大打折扣,于此,给薛向按上个主抓经济工作的任命,自然就势在必行了!

薛向重任上肩,大权在握,廖国友不住飞来笑眼,卫兰嘴角浅笑,便是宋运通也稍稍冲薛向点头,其余诸人则心绪如潮,而其中尤以钟伯韬、段钢两位脸色最是冷峻。

想来也是,薛向这一抓经济,可是分走了二人大部分权力。虽说县府大局仍旧以钟伯韬掌舵,段钢协助,可现下谁不知dào

工作重心已然放到了经济建设上来了,薛向要抓经济,钟伯韬也要抓经济,便是段钢的分工也是协助钟伯韬抓经济。如此一来,全县三位大佬抓经济,不打罗圈架才怪呢。

而最让钟伯韬烧心的是,要是薛向顶个空筒子副书记,说分管经济也就罢了。他钟某人还能以势压人,可是薛向不仅不是空筒子,连级别都跟他平级了,就连县府二号段钢以后不只得跟他钟县长汇报工作,还得跟这位薛书记汇报经济方面的工作。还有更烦心的是,这位薛县长不仅抓经济,还抓官帽子,这一抓可就要了钟县长的命喽。

钟县长几乎用屁股想,都能知dào

他若是和薛书记发布了相反的命令,下面的人会听谁的。一念至此,钟伯韬便是怨念万端,又生出悔恨来。

想当初他钟某人可是地委二号大秘,堂堂地区办公室主任,乃是地委秘书长的有力竞争人选。即便是下放到地方,那也是非一地县委书记不足以盛下他钟某人的。正是看着萧山县大红果子**裸得诱人,钟大秘才一个没忍住,寻了丁龙,便跳下身来采摘。原本钟大秘一眼相中的是萧山县县委书记的位子,可谁成想丁龙不但不支持,反而训斥了他几句“好高骛远”的话,钟大秘至今都没想透自个儿到底是怎么个好高骛远法儿。

想不通归想不通,县长就县长吧,反正萧山县的红果子总归有份儿,这一任县长坐下来,保管妥妥地一个副厅级到手。谁成想钟大秘美梦还没做上三分钟,薛某人的这份任命就愣生生将他给锤醒了。先不说分工打架,就是丁专员往死了整薛某人,他钟县长就注定是薛县长的对头。对头归对头,可总归得势均力敌吧,这位薛书记又是官帽子,又是钱袋子,双手都抓,两手都硬,这架还怎么打,活脱脱就是挨打啊,贼老天,你敢再偏心些么?

钟伯韬怨念无穷,若不是理智尚存,真想立时踢板凳闪人,回地委,抱了丁龙的大腿问出十万个为什么!

钟伯韬不爽,却有人比他还不爽,不爽的自然就是新科常务副县长段钢。说起来,段钢不是花原本土干部,而是省里下来的。说起来,也怪萧山县的这颗果子太诱人,不单花原地委的大佬们动了心思,省里也同样有高人盯住了,段钢便是这样下来的。

可人家段钢下来是摘果子的,不是当泥胎木偶和小脚媳妇儿的,可薛向这么一抓经济,弄不好段钢就得成泥胎木偶和小脚媳妇儿,更让段钢恶心的是,他这个小脚媳妇上面竟有两个恶婆婆,这日子还能过嘛?

说实话,洪道今天下来,却是抱了看好戏的心态,这会儿,众人的惊讶的表情,很让他这位导演满yì

,暗道,好戏才开场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好了,薛向同志的履历和事迹,我已经介shào

完了,不管是熟悉还不是不熟悉他的同志,相信对这位同志,应该已经有了直观的认识和较为全面的了解了,我也相信薛向同志能够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绩!”

说罢,洪道难得地鼓了鼓掌,还给了薛向个诡异的笑脸。洪道掌声一起,众人自得相随,即使不爽薛向到极点的钟伯韬,也不得不有气无力地拍着。

众人给予了掌声,按道理讲,下面洪道就该让薛向说两句,向众人表示感谢。可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推开大门,急步奔到洪道身边,附耳低语了数句,洪道眼眸精光一闪,笑道:“同志们,现在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任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到来!”

洪道此言方出,众人眼神皆朝门边看去,因为萧山县已然个把月没有一号书记了,更让人好奇的是,到底是谁摘到了萧山县这颗最大的果子,而且洪道以地委组织部长的身份,还玩儿这种玄虚,更是极大的提高了众人对新任一号的期待。

霎时间,室内落针可闻,室外脚步咔咔,声音越来越近了,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坎儿上,薛向更是起了极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国术无双,听声辨物,对他来说,乃是易如反掌,这会儿,听着这脚步声,他几乎已然肯定来者何人,只是他心头万分不信,不信竟然是他。

薛向的疑惑并没持续多久,很快,门帘处便多出个人来,那人身量不高,方面大耳,鼻子微塌,未曾开口三分笑,可以媲美弥勒佛,不是萧山县原县长俞定中,又是何人!

俞定中突然现身,不止薛向惊得差点儿没失声叫出,满场更是起了一阵低哗,任谁也没想到被纪委带走的俞定中,不但杀回来了,竟还逆而夺取了萧山县的最高权力,这故事可以排成话本传奇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洪部长好,同志们好!”俞定中满面红光,步履从容,步进门来,就大声向众人问好。

“定中同志,快过来,快过来!”洪道满面含笑,伸手便来拉俞定中。

这会儿,钟伯韬也起了身,要给俞定中让座。

俞定中急步迎上前去,热情地和洪道握了握手,又伸手按住了钟伯韬的肩膀,“县长坐,同志们也坐,老话说,后来的不坐席,我还是随薛书记坐一块儿吧。”

第二百二十章 薛向的变化

说话儿,俞定中便移到薛向后座处,笑着冲薛向伸出了大手,“薛书记,咱俩可真是大有缘分,我在县府班子,你也在县府班子,我转到县委,没想到还是和你搭班子,咱们可真是焦不离孟,称不离砣,以后,还希望你多多扶住啊!”

俞定中笑容满面,热情洋溢,一番话也是满含真诚,不知dào

的还真得以为这二位是好兄好弟,最佳拍档,可在座的都是心明眼亮之辈,即便是新来的,对萧山县此前的局势现下也是洞若观火,知dào

这二位的梁子那可是架得比昆仑山还高,他俩能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俞定中含笑伸手,众目睽睽,薛老三自不会失了自家风度,伸出手来,握住俞定中的大手,笑道:“我也觉得和俞书记的缘分未尽呢,今次咱们再搭班子,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咱们可得好好亲近亲近嘛!”

薛向语带双关,谁都听出来了,俞定中眉峰陡跳,他没想到这位从来是被招惹了才反击的薛县长,今次怎么如此富有进攻精神,看样子这韬晦之计已然没了必要,“是得好好亲近亲近,我俞某人有今天,也全靠薛书记鼎力相助嘛,咱们且看以后。”

俞定中软中带硬,同样是话里有话,“我俞某人有今天”,完全可以做两个意思,一是,他俞某人被弄进纪委,二为,他俞某人能当上县委书记。一坏一好,两种结果,尽由他人自己去想。

洪道虽存了看戏的心思,到底担心闹出岔子,让他这主持之人丢脸,接茬儿道:“行了行了,你俞书记和薛书记以后有的是亲近的机会。这会儿,还是开会,听我说正题。”

洪道发言了。自然没人驳他面子,同时。众人又想听洪道到底还有什么正题没说。

谁成想,紧接着,洪道竟然做了把纪委发言人,将五金厂的案子通报了一遍,涉案小喽啰如何定罪,洪道没细讲,大伙儿也没心思。重点还在卫齐名和俞定中身上。这会儿俞定中的出现,可谓是惊爆一地眼球,众人实在是太想知dào

这个戏法儿是怎么变的了。

洪道也不啰嗦,三句两句。就把案子最后的结论给通报了。说什么经纪委调查,此案全是由何麟伙同五金厂一帮蠹虫所为,卫齐名和俞定中负有识人不明,监管不利的责任。卫齐名负主要领导责任,被撤去萧山县委书记一职。调往地区人大工作;俞定中同志虽负相关领导责任,但因为在他的领导下,县府工作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功过相抵,不追究相关连带责任。

洪道做完了结案陈词。众人心里齐齐翻了锅。很明显,这份结案陈词可以说勉强到了极点,几乎到了**裸袒护俞定中的地步。什么卫齐名负主要领导责任,俞定中负相关领导责任,要知dào

担任五金厂厂长、弄出大案、最后自杀的何麟,可是他俞定中的秘书啊。在现行体制下,秘书和领导几乎就是一体的,哪有何麟出了问题,反而要卫齐名承担主要责任的。

更过份的还是什么俞定中领导县府,工作出色,所以,功过相抵。这简直是开玩笑,俞定中领导县府,难到他俞定中就不归卫齐名领导?县委不领导县府?论过的时候,就是卫齐名领导无方,要负责任;论功的时候,又变成卫齐名领导无份,无法减罪。

真不知dào

地委纪委是如何捂着鼻子,下得这份结案陈词,也难怪洪道如此城府,念完最后几句词儿,也难免老脸通红,眼神飘忽!

俞定中一旁凝神静听,脸上分但没有半点羞赧,反而下巴微微翘起,抬眼朝一个又一个班子成员扫去,直到余光打在薛向脸上方才凝住不动。这会儿,俞定中是真想看到薛向失望的表情,可是入眼的却是张平静无比的俊脸,似乎天生就没心肝一般。

俞定中有些失望,不过,待看见几道若有若无的眼神后,失望立时就化作了得yì



是啊,俞定中该得yì

,谁能在进了纪委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谁能在自家秘书涉大案自杀后,还能安然高升的?他能,他俞定中就能!

俞定中眼里无是非,只有实力,只有利益!现下,他俞某人展现出来的不就是实力么,有了实力还怕无人相投么,俞定中心中欢喜无尽,那**裸四处扫射的眼神,几乎就是无烟的呐喊“看,我俞某人大腿多粗,要抱的赶紧来啊!”

会议进行到这会儿,基本到了尾声,洪道象征性地问了问其他同志有没有要发言的,没人应声后,洪道便散了会。

时下,已近晚上九点。开会的时间,原本就在饭口,大多数同志没来得及吃成晚饭,这会儿散会自然要补上一顿。

更何况这是萧山县新班子成员的第一次聚齐,一次全体会餐是应有之意,更不提,还有洪道这位远道而来的大部长。因此,几乎不用吩咐,县委后勤处,便早早地备好了晚宴。

众人到食堂的时候,一桌丰盛的酒席赫然陈列,每道菜肴都冒着滚滚热气,显然是刚上桌的,不知dào

为掐这个时间点儿,这顿饭又耗去多少桌,因为后勤处是决计不会用反复热过的菜招待领导的!

晚宴的餐桌显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乃是一张类似会议桌形似的条案状餐桌,桌上置了个精心涉及的巨大的椭形转盘,如此一来,既圆了这十四位领导团团一桌,又方便了领导用菜,可以赞一声“匠心独运”了。

晚宴十分丰盛,水陆珍馐,山香野味,应有就有,二十多个菜,落了整整一桌子,为了节约桌面空间,最中间那道烤乳猪,还被设置了精巧支架,给架了起来。

挨到这会儿,众人都饿了,洪道身材肥硕,不用问,便是饕餮之徒。果然,上桌后,这位交待了场面话,便道自家如何不能饮酒,让诸位自便,他便端起碗来,大快朵颐。俞定中劝了几句,发xiàn

洪道似乎真的对那头乳猪比酒有兴趣,无奈,只得命人扯下酒杯,开始吃饭。很显然,俞定中这是在讲规矩,席间,领导不用酒,下属自饮,那就是不懂规矩。

洪道吃得甚猛,十来分钟,那只烤乳猪,几乎就全进了他那肥硕的肚子。说实话,薛向倒是能理解洪道这吃相,不说别的,光凭他两番见识花原地委的机关食堂,就能想象出,在陈建这位老革mìng

的主政下,地委大佬该是个怎样的伙食标准。恐怕洪道这个大肚子,也是靠着频频下地方,才能撑得起来的。这会儿,洪部长难得大快朵颐,自然要省下肚子,多装几斤干货。

一头猪落肚,洪道长长舒了口气,抬抬表,打个哈欠,道声“慢用”,又言辞坚决地拒绝了众人相送,说要他们新班子好好聚聚,他这会儿走,就是给大伙儿腾空间。

洪道通情达理地去后,俞定中大手一招,酒瓶酒杯重新又搬上桌来,顺带着,也占据了洪道离开后,留下的主座。

“来来来,咱们新班子第一次大团圆,第一个团圆酒,那是非喝不可!”

俞定中端起酒杯,大咧咧地接过指挥棒,就开始下令了。

现下,俞定中是县委一号,再加上此议中正合理,任谁也不好明着拒绝,便连薛向也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俞定中方要朝中送杯,忽然瞅见卫兰杯中空空如也,回头大声叱责一边的服wù

人员,卫兰连连解释说自家不能饮酒。

俞定中连道不可,还亲自步到卫兰身侧,弯腰替她满上一杯,倒酒时,一双眼睛似乎要伸进卫兰的套裙里去。

俞定中什么毛病,别人不清楚,薛向听楚朝晖讲过这位的事迹,却是门儿清,这会儿,见俞定中倒好了酒,还不离去,非要伸手递到卫兰手中,希图一亲芳泽,逼得卫兰连连躲闪。

薛向再也看不下去,端了两杯酒,移步过去,“俞书记,来萧山县一年多了,咱俩好像还没一道喝过酒吧,今儿个无论如何,得喝一个,不喝,那就是咱俩没交情,你俞书记先前说得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用咱们东北话讲,就是纯忽悠我!”

薛向现下早跟俞定中扯破脸了,再加上,他心中大略已经猜出俞定中是怎么死而复生地了,心中生闷,早把什么官场规矩一脚踢飞天了,再者说,他薛书记现下也是萧山县的主要领导,再用不着小心翼翼看谁脸色,一番话说讲出来,夹枪带棒,气势雄长!

薛向把俞定中那杯酒,直直递到了俞定中鼻梁处,他个子本就高了俞定中快一头,这一递,显得自然至极,俞定中却是有苦说不出,恼怒非常,顺手把欲强递给卫兰的那杯酒重重往桌上一顿,洒出大半,伸手接过薛向递来的酒杯,也不和薛向碰杯,仰头一饮而进,饮罢,竟还将酒杯倒转,挑衅意味十足。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知道是谁在阴老子了

薛向笑笑,也一口将杯中酒喝尽,“大伙儿都愣着干嘛呢,俞书记都说了喝团圆酒了,俞书记和我都带头了,大伙儿总不能落后吧。”

薛向此言一出,俞定中差点儿没气炸了肺,姓薛的很明显是躲酒,这杯酒明明是姓薛的敬自己的,怎么一转词儿,又成团圆酒了,更可恨的是,姓薛的敢当着自己的面儿反口,刚说出的敬酒,眨眼就变成了陪酒,这是压根儿就不把他堂堂俞书记放在眼里啊。

别人可不管俞定中和薛向的龌龊,反正酒杯已经端起来,举了半晌了,这杯酒迟早都是要喝的,这会儿有机会不喝了做下去,傻子才愿意站着呢。于是乎,不待俞定中接茬儿,满座齐齐举杯,将杯中酒喝进,便是卫兰也抓住机会,将那杯被俞定中一顿之下,漏得只剩下一底盖儿的酒水,喝了进去。

团圆酒的场面算是走完了,下面自然是自由活动时间,薛向陪廖国友、宋运通饮了几杯后,正待寻班子里的老同志们敬酒,比如王建、郑冲、张道中、田伯光之辈,虽然这些人未必对他薛某人有好感,曾经也相互攻伐过,但老同志就是老同志,薛向今朝高升,一朝跃居众人之上,该有的表示还是得有,他不管别人如何看,但姿态得做出来。

薛向持了酒瓶和酒杯,一路敬了过去,没想到这四位言语未必有多亲切,却是给了薛向面子,二话不说便碰杯干了,看得远处正和钟伯韬、段钢谈笑风声的俞定中脸色一暗。

薛向敬完田伯光,便待转身返回,忽见卫兰那边又出了状况,常委赴县长刘力不知何时钻了过去。托着个酒杯给卫兰敬酒。卫兰似乎真不胜酒力,先前底盖儿酒下肚,便已霞飞双颊。整个人更是人比花娇,风情无限。也难怪有不自持之辈,涌将上来。

却说这卫兰风姿本就不俗,偏生又极会装扮,盘发,套裙,方巾,香水。现下还普遍处于土豹子状态的官僚们,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就没几个能抵御这种朦朦胧胧的诱惑的。

“卫部长,您看我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您总得给点儿面子吧,都说老同志得心疼新同志,我这新同志都做出表率了,您这老同志至少也得表示表示吧。”

刘力四十不到,生得却是粗鲁。黑脸络腮,毛发旺盛,远望若雄狮,极是吓人。

卫兰早受不了刘力身上的汗臭味儿了,偏生又不好出言赶人。这会儿,见他相劝甚急,也只得拿不会饮酒,不胜酒力来婉拒,可刘力似乎很享shòu

这种美人儿哀求的感觉,非但不退散,反而在那儿笑吟吟地谈着条件,什么你一口,我一杯之类。

那贱样儿,活似了里的周星星在寺庙里拾了秋香姐摇落的竹签,秋香姐来索,周星星又摇又摆的哼歌儿。只不过这会儿没看寺的和尚,一脚把刘力踢将出去,只郑冲在远处看得银牙暗咬,偏生又无胆起身。

卫兰早已烦透了刘力,竟端起那杯倒满的酒水,一饮而尽,继而倒转杯口,俏脸寒霜,冷冷盯着刘力。

不知刘力是没心肝儿,还是脸皮已经厚比城墙,不识趣退去,反而故作豪爽地连饮三杯,复给卫兰的酒杯满上,接着,又是滔滔不绝的劝酒词。

卫兰一杯酒下肚,肚里已然翻江倒海,偏生脸生芙蓉,姿容更艳,更有娥眉微挽,素手压腹,宛若西子捧心,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朝她瞧来。

“卫部长,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杯,总不能只给刘县长面子,不给我面子吧,偏心可是要不得的哟!”

刘力正说得热烈,不知何时钟伯韬竟端了酒杯,寻了过来。

钟伯韬是萧山县二号,也算是卫兰的领导,领导敬酒,不饮说不过去,更何况,她方才生气,却是喝了一杯,不管她喝这酒是出于什么情绪,在别人看来,那就是喝了刘力敬的酒。

副县长敬酒都喝了,县长敬酒焉能不喝?可卫兰实在不能喝了,方才一口气憋着,灌了一杯下去,肚里已然开始翻江倒海,这会儿,若是再饮,非当场出洋相不可。

一时间,卫兰便僵住了,逼迫得连场面话都快说不出了。

钟伯韬笑吟吟地盯着卫兰的俊脸,“卫部长,这杯酒你要是真不喝,那以后咱可没法儿处了,这偏心都偏成啥样了,难不成就刘县长合你心意?”

钟伯韬这话已经说得有些出格了,不过在当时的基层官场,这种玩笑压根儿就还没湿鞋,这不,刘力听得呵呵直乐,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卫兰听得心头火起,可偏生又不好和钟、刘二人撕破脸,毕竟以后还要在一个班子里混,更何况,这二位确实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她是欲翻脸也无借口,正左右为难,恨不得装醉撒泼才好。

就在这时,场边又有人说话了,“钟县长要喝酒找我呀,我瞧着你钟县长才是偏心了,都说新同志当敬老同志,你们几位一股脑儿全去巴结俞书记了,这明摆着心就偏得没边儿了嘛。”

此话刺耳至极,不单要他钟县长敬酒,还直言他钟某人巴结俞定中,这萧山县还有人敢当他面儿说这话?

钟伯韬循声看去,双目如电,扫中一张白皙英俊的脸蛋儿,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向就没打算给钟伯韬留什么面子,这会儿,他早把钟伯韬和俞定中划到一堆儿去了。再说,此刻,薛老三已经隐隐猜透是有人躲在云层和他薛某人耍手段,要不然俞定中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不说,还官升一级,而贺遂、丁龙之辈和他薛某人原本无冤无仇,为何也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寻他掐架?若是背后没有推手,薛向能把脑袋割了!

至于那只黑手是谁,薛老三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无非是四九城的那几位。要说他薛老三在四九城得罪的人不少。可敢跟他亮爪子的是一个也没有,即便是像这般躲在暗处施阴招的,也无出江朝天、吴公子、时剑飞三位。

可此阴招。看似高明,实则拙劣。既不能一击奏效,又容易被追本溯源,暴露身份,显然不会是江朝天这位玩儿阴谋的高手会干的;而时剑飞虽恨自己,不过这家伙性格阴沉有余,却魄力不足,此时。时家人的声势未必比得上他薛家,再者时老爷子有望在十二大更进一步,显然,时剑飞决计不会在此时轻动。无端招惹薛家。

除去此二者,答案几乎就锁定了,非吴公子莫属。只有这位看似丰神贵气,实则一肚子坏水,但又没什么城府的吴公子才会弄出这下作招数。薛向几乎能肯定吴老爷子都不知dào

吴公子在偷摸朝自己出手,不然,岂会是这种可笑到近乎把戏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袭来。

这回,薛向既然明了了敌人。也猜到俞定中、钟伯韬定然会无原则、无止境地和自己别苗头,那面子就不必留着了,对注定要往死里打击的敌人,薛向是绝不留情。

“薛书记的话也太难听了吧,钟县长怎么说也是你领导,你怎么能让他给你敬酒,该是你给他敬酒才是!”

钟伯韬眉头紧皱,未及开言,刘力却是抢先发话了。

“刘县长是黄汤灌多了吧,连规矩都忘了?钟县长是党委副书记,我也是党委副书记,他是正处级,我也是正处级,谁归谁领导还真不好说,不过我和钟副书记的事儿后论,倒是你刘县长说话没个把门儿,缺少教养,不敬领导才是!”

薛老三一改往日风格,凌厉如宝剑,刺得钟伯韬、刘力一个脸沉如水,一个面红耳赤!

钟伯韬强压心头怒火,冷笑道:“这儿是酒桌,说领导不领导的,那就着相了,知dào

薛副书记刚刚升官,心头欢喜,难免有些情不自禁,可以理解,呵呵,可以理解,不过,我来敬卫部长酒,好像与薛副书记无关,薛副书记若是馋酒,桌上有的是,可以自饮,恕不奉陪!”

薛向笑道:“钟副书记有所不知,咱们卫部长是不饮酒的,平时参加公宴,都是薛某人代酒,钟副书记若是要敬卫部长,我替卫部长接着就是,放心,不会让你吃亏,我以二代一,不知dào

钟副书记这酒还敢不敢敬下去?”

“噢,什么时候薛书记成了卫部长的护花使者了,我怎么不知dào

,据我所知,薛书记也是不喝酒的,更没听说过有给卫部长代过酒呀!”

不知何时,俞定中竟步上前来,横插了一杠子。

薛向面不改色地道:“我不喝酒,是因为酒量太大,没人陪得住?至于给卫部长代酒一事,是新近才有的规矩,俞书记那一阵儿不是进去了嘛,不知dào

也正常,不信你问大伙儿,有没有这回事儿。”

薛向话音方落,廖国友便顺嘴接过了话茬儿:“有,有,有,这个我可以作证,你们是不知dào

薛书记就是馋酒,他酒量太大,又没人肯陪他喝,刚好每次吃饭,找卫部长敬酒的人又特别多,这不,薛书记就和卫部长打了个商量,借着帮她挡酒的机会,刚好解解酒瘾,这可是个一举两得的系列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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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脉天地气运,医治万物芸生。

浮华褪去情犹在,风流宇内自在仙!

欲知男主如何凭借医道,是走上一条另类修真路,还是暧昧一波接着一波?

请观风雷紫电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将进酒

薛向和俞定中一唱一和,把一句谎话遮掩得风雨不透,更有薛向直言“俞定中进去了”,气得俞定中差点儿没摔杯子。可这会儿,老俞头火气上来了,理智却是未失,他知dào

薛向挡酒之言绝对是虚,要戳穿也极是容易,在场的又不止廖国友这只薛向的走狗,他俞某人的人马也在所多有,随便上来一个,保准就立时将这薄如蝉翼的谎言戳个粉碎。

一念至此,俞定中抬眼朝四周扫去,这一扫,俞书记差点儿没一头栽倒,他仅剩的两个门下牛马王建、田伯光,一个对着桌上的红烧鲤鱼猛翻,好像在寻鲤鱼籽,一个持了筷子对着中间那盘油酥花生米,如蜻蜓点水般,一筷子接一筷子,吃得贪婪无比,好似几百年没吃过一般。

这二位似乎只对桌上的美食感兴趣,对另一头的纷争宛若未觉,低着的眼睛仿佛关闭了的信号灯塔,任凭俞定中拿眼神儿如何增加信号,这二位就是不接收。

说来也怪俞定中,他也不想想这会儿薛向宛若性格大变,极富攻击性,若无完全准bèi

,谁敢招他,君不见卫齐名,还有你俞定中从前是怎么进去的。以前,那位温良恭俭让时,都不好对付,这会儿锋芒毕露,谁肯为你俞某人上去试剑芒。退一步讲,即使是支持你俞书记反对薛向,那也得隐晦点儿,或者在会议上光明正大的支持。

这会儿,为了一句玩笑话,当面去打薛向的脸,谁肯干?再说,即便挺身而出,这脸也未必打得上,人家先前说这规矩是你俞定中进去时定的。难道就不能再说是私下里定的?

俞定中的丑态,钟伯韬看在眼里,心下既是鄙视这位俞书记。连自己人马都看不住,真不知dào

上头怎么会把这么个大果子塞给这种人。“薛副书记要代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dào

卫部长的护花使者有几位,总不会代着代着,又跳出一位吧?”

见俞定中那边事有不谐,钟伯韬当机立断,决议和薛向斗上一回,他对自己酒量很自负。再说一换二,只要断了薛向的后路——不准临时再换人,他有信心把姓薛的喝吐血。

要说钟伯韬还真是想对了,廖国友还真就这般打算的。这会儿见钟伯韬点破,廖国友便待发言,却被薛向截断:“那自然不会,头前不说了嘛,我酒量很大。应付钟副书记这样的,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钟伯韬气得眉峰直跳,右手握拳急抖,恨不得一拳砸死这个笑嘻嘻地坏小子,“还愣着干什么。上酒!”

终于,钟伯韬的怒气发了出来,却是洒给了散在四周的服wù

员。

一边的几个服wù

员早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县委几位大佬今次是要拼酒啊,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一个个低眉躬身,小心翼翼地将酒满上,便待急步退开。就在这时,钟伯韬又发话了,“没听见薛副书记说他酒量好嘛,这点五钱(重点单位,半两)的小杯,打算要咱们喝到什么时候,还不赶紧换碗。”

钟伯韬说得豪气干云,双眼直直盯着薛向。

侧立一旁的后勤处处长马万科却是不动,反而小心抬眼朝薛向看去,薛向笑笑,冲马万科摆摆手:“老马,没听见钟副书记招呼?就上碗,来一溜儿,省得倒来倒去的麻烦。”

钟伯韬和薛向要斗酒,立时调动了全场的人情,不单交相敬酒的常委们熄了“纷争”,围拢过来,便是满场服wù

人员,也齐齐朝热闹的中心望来。

马万科动作迅速,很快就在桌边清出一溜空地,摆了九个青花瓷碗,每个碗碗口拳头大小,一碗约摸能盛三两左右。这也是马万科经过一番思量才上的,毕竟二位领导只说上碗,又没说大碗小碗,厨房里还有盛汤的海碗,真上上来,那他这个后勤处处长也就不用干了。

碗上,酒满,薛向端起一碗,冲钟伯韬作了个请的姿势,接着,便一饮而尽,钟伯韬却是端了酒碗,小口小口的抿着,薛向两碗落肚,钟伯韬一碗才下去了一半。

从这儿,就看出钟伯韬的心计来,这人该争的时候争,该忍的时候也能忍,毕竟这一碗酒,他钟某人不是一口干不掉,不过急酒易醉,摸不清薛向底细的时候,钟伯韬打算采取最稳妥的策略,慢慢拖死薛向。

钟伯韬喝得慢,薛向也不催促,待钟伯韬一碗酒喝尽,薛向又接连端起两碗干了,眨眼就一斤二两的酒下了肚,白皙的俊脸上立时腾起两朵红霞。

就这么着,薛向快喝,钟伯韬慢饮,五分钟不到,桌上九碗酒,便消了个精光。

钟伯韬喝下三碗,九两,神情目明,只面色微红,显然没够劲儿;薛向干掉六碗,一斤八辆,一张脸已满是红霞,快撵上着了色的红布。

“马处长,愣着做什么,这酒刚喝出点儿味儿来,别停啊!”

钟伯韬吆喝着马万科,摆出了乘胜追击的架势。

“老马,倒吧,我今儿就舍命陪君子了!”

薛向摆摆,示意马万科上酒,可任谁也听出他这话里的劲儿没先前那般足了。

钟伯韬心头不住冷笑,想求饶?晚了,爷们儿今儿非喝得你吐血。

马万科重新命人倒上酒后,这回,薛向竟不及先饮,钟伯韬反而连干两杯。

钟某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一鼓作气,击溃薛向,他喝两杯,薛向就得饮四个,四个酒就是一斤二两。从先前薛向一口一杯的架势看,钟伯韬判定薛向是个好面子的家伙,他此刻就是利用这点,强逼薛向再连尽四杯,薛向若是再一气喝上四碗,料来必然得爬下;若姓薛的若是学了自己方才那样慢慢饮,缓口气,那他钟某人就算彻底将姓薛的面子削了个干净!

钟伯韬之意,场中皆是人精,谁能不晓?薛向刚伸手去端杯,却被卫兰轻轻扯了下衣服,薛向回过头来,但见卫兰眉目泛红,轻轻摇头,俏脸极是哀婉。

“怎么着,卫部长心疼护花使者啦,要我说薛副书记若是就这点儿水准,我看还是尽快退位让贤的好!”

刘力看着这二位痴男怨女般的缠绵,心中就腾得来气。

薛向同样是尴尬至极,回过头去,肩头微晃,衣衫刷地便从卫兰手中溜出,薛老三端起酒碗,二话不说,连尽四碗。

四碗酒喝罢,薛老三似乎站不稳当了,一只手竟搭在桌上,身子也作半斜。

钟伯韬没想到薛向竟然没倒,暗赞薛向好酒量之余,心中也不由得发狠,竟端起最后三碗一饮而尽。

钟伯韬这是拼了,他知dào

自己的酒量,封顶也就三斤的量。如此酒量已经极是骇人,就这也是钟伯韬陪丁龙挡酒,在无数次酒场杀伐中历练得来的。眼下,算上第一轮的三碗,这会儿的五碗,钟伯韬已经连尽两斤四两,要知dào

这可不是帮丁龙丁专员挡酒那般,可以上厕所,还吃菜,插科打诨地缓气,尤其是后边的五碗,钟伯韬几乎是挣着胆子再拼。

而此刻,最后三碗酒连尽,已然到了钟伯韬的极限,这会儿酒意不住上涌,钟伯韬也禁不住脸热头晕,只一口气强撑着,才没学薛向一般扶了桌子。

啪啪啪……

“好,好,好,县长好酒量!”

俞定中竟不合时宜地拍起了巴掌,这力挺钟伯韬的倾向性已然表露无疑。细说来,若是平常,俞定中未必会如此不顾身份,可今次薛向的架势,明摆着是不打算维护两人之间的体面了,俞定中也就不打算再给薛向留面子。

“小马,上酒啊!”

喝罢彩,俞定中又冲着一边的马万科下令了。

俞定中到底不比钟伯韬,钟伯韬初来乍到,虽是县长,马万科也不如何畏惧,可俞定中积威已久,马万科不敢怠慢,委屈地冲薛向投个眼神,便又招呼人,将酒满上。

这回,薛向不敢再耽搁,生怕卫兰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就不妙了,赶忙抓过酒杯,一杯接一杯,立时,又干了六个,六碗酒下肚,薛向的俊脸已然红得快滴出血来,双手撑着桌面,似乎再也难支撑住身子了,可他偏偏就是不倒。廖国友赶上来扶,反被他一把推开,似乎倔强得不行!

钟伯韬朦胧着醉眼,脑子里却是清醒无比,这会儿,他简直快绝望了,心中大骂,这他妈的都什么人啊,细细一算,这家伙已经连干十六碗,总计喝下四斤八两,快五斤了,还他妈的不倒。

哗!

满场都被薛向这番豪饮给惊呆了,喝酒原本就是粗豪男人最喜欢的事儿,斗酒拼酒古老相传,普通百姓家喜事相逢,酒桌上,亲戚邻里也少不得讲讲酒,所以十里八乡谁谁酒量好,谁大早晨起来都得喝半斤漱口,这样能喝善饮的美名也多能传开,在场诸人,或多或少也听过何处的某某一顿能喝两三斤,可那毕竟是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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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惊世骇俗

寻常人能喝下半斤酒,已算是好酒量,能喝两三斤的绝对是酒国高手,确实值得名传四方,可一连气喝四五斤的,别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说过,别说喝酒,就是白水,四五斤下肚,差不多也得撑翻了。

可这位薛书记连干十六碗,除了脸红得不像话,连厕所也不上,那就真得是惊世骇俗了!

卫兰更是在一边,感动得不住拿手擦拭着眼角,显然薛向这番举动,被卫美人理解为英雄救美了。

俞定中也是一阵愣神,不过,那惊讶也只是一闪即逝,俞书记可没打算放过薛老三,“薛书记,真是好酒量,不知dào

我若是要敬卫部长几碗酒,薛书记是不是还要代劳!”

俞定中此话一出,满场白眼无数,便是王建、田伯光之辈,也觉得这俞书记现在竟是越混越没品了,人家薛书记以二对一,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俞书记这会儿竟还好意思搞车轮战,这脸皮厚得也太没谱了吧!

谁成想俞定中话音方落,刘力就接茬儿了,“不错,原本我和卫部长喝得有滋有味的,你薛副书记横插这么一杠子,这会儿,我也要敬卫部长,你薛副书记接是不接着,先前你薛副书记可是拍了胸脯子答yīng

了的,不准再请人代酒!咱大老爷们儿就讲究个一口吐沫,一颗钉不是!”

刘力才不管什么无耻不无耻的,看着卫兰心疼薛向的劲儿,他心头就起火,这会儿,眼见着薛向已然是强弩之末了,不赶紧持了棒子痛打落水狗,还待何时?

廖国友早见不得这帮人玩儿不要脸了,立时就要插言。却被薛向暗里出脚,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一句话便没出口。就又听薛向道:“说过的话自然算话,不过要敬酒咱就得讲个规矩。可不能敬个一碗两碗地打哈哈,要敬就像钟副书记那样,敬到脸发青,眼发紫,那才算诚意十足,这样吧,谁要敬酒我兜着。但得说好了,至少三碗打底!”

哗!

薛向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均不信薛向还能再喝下去,多数人心想薛书记这是虚张声势。用计呢!

俞定中、刘力亦如是想!

“既然薛书记说了,那照办就是,我老刘酒量不行,对卫部长的心意可是实打实地,我敬五碗。薛县长接是不接?”

说话儿,刘力一把扯开了衬衣领口,露出一片毛茸茸的胸膛,再配上粗鲁不看的络腮脸,哪里像个县长。说杀猪的都勉强,至少得是个杀牛的。

“我年纪大了,原本就喝不得酒,可敬卫部长的话都说出口了,再收回,那就不好了,得了,算我三碗,老马,倒酒!”

俞定中却是不善饮酒,平日里,来了上级领导,拼了老命陪,也不过半斤的两,这次敢说算他三碗,无非是刘力在前打底的结果,他是万万不信薛向还能陪掉刘力那五碗酒的。

这下,卫兰终于忍不住了,紧走几步就要上前,薛向等得就是俞定中上钩,焉能叫卫兰给破坏了,故作不小心,没站稳,一个踉跄便朝卫兰倒来,卫兰伸手来扶,薛向一手搭在卫兰肩头,脑袋前凑半寸,用极细的声音道:“放心,跟他们玩儿呢。”

若有若无的声线,裹着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冲得卫兰浑身一颤,差点儿没瘫倒,心里骂句“小滑头”,脚上却是不动,一双美眸似乎黏在薛向身上一般,再难挪动。

一边的廖国友急忙上前,扶住薛向,“老弟,实在不行,就别撑了!”

廖国友是直爽汉子,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想啥说啥。

一旁的俞定中和刘力好容易引薛向入彀,再看薛向方才那一踉跄,心中已然算死了薛向是强弩之末,焉能叫廖国友给破坏了。

二人立时你一句,我一句,说起风凉话来。

薛向推开廖国友,大着舌头道:“咱……咱们……接着……接着来,谁……谁不喝,就……就是孙子!”

他这番言语,正合了醉酒之人言行无忌的症状,看得俞、刘二人心头大定。

俞定中更是一拍桌子,喊道:“老马还不上酒,今儿个我可得好好陪陪薛书记!”

老马心底叹气,却是无奈,只得一声招呼,服wù

员又将桌上的一溜酒碗给满上了。这会儿,四周的印着长白山商标的酒瓶,已经堆了一摞了。

而此刻,时间虽已近十点半,食堂各个打彩的窗口挤满了人头,若不是畏惧拼酒的是县委大佬,这帮连夜披衣而起看热闹的厨子们一准儿能扑上前来,看这百年不遇的大热闹。

刘力冷哼一声,错步上前,端起酒碗就先干了一碗,一碗干罢,刘力便不再饮,而是以眼斜睨薛向,示意该你了!说起来,刘力不似钟伯韬那样连进数碗逼宫,也是有一番考量的,在他看来,薛向未必还能喝下一碗酒,他刘某人何苦多喝了,况且,他自问自家酒量算过得去,但决计不可能短时间内,一连干上五碗!

却说刘力心里正打着小算盘,要看薛向好戏,哪成想薛老三二话不说,端起碗来,要朝嘴边送去,咕噜咕噜,一碗酒眨眼即没,紧接着,薛老三搁碗,起碗,又干掉一碗,饮罢,依旧脸红如血,扶桌而站!

刘力看得直摇头,这姓薛的怎么总是看着看着不行了,偏偏就是不倒,偏偏就是能往肚里倒,真是邪了门儿了。

何止是刘力看得直叫邪门儿,几乎满场人这会儿都没把薛向当人了。有的揣测薛向定是事先有准bèi

,每次他碗里倒的都是水,可如是想的人,又解释不通为和同薛向喝一个瓶里倒出酒水的钟县长这会儿已经抱着石柱边睡,边喊着头疼,任人拉都拉不开;

还有的猜薛向肯定是漏酒了,每次喝得酒,肯定大部分都倒了,如是想的人,盯着薛向的脚下细瞧,偏生又瞧不出如溪似河的水渍。

当然,怀疑最多的就是,薛向定是会什么高明至极的变戏法本领,把酒悄悄给变没了,至于变到哪里去了,那就得大家挖空心思去想了。

细说来,三种猜测俱是不对,而最后一种稍稍靠了点谱儿。

薛向并没偷奸耍滑,那十数碗酒系数被他倒进肚里了,那人真的能喝掉五六斤酒么?答案当然是不能,至少普通人不能!可偏偏薛向就不是个普通人,他乃是国术大成,号为一代宗师的人物。如果说一年前,薛向仗着天赋异禀,习武经年,也不过四五斤的量,可一年后的现在,他国术修为已然登峰造极,喝酒于他而言,几乎便已无底。

要知dào

酒能醉人,最根本的是酒精麻痹人的神经,而薛老三现在气血凝练,神经坚固,别说酒水,就是大量酒精入肚,一时半会儿也麻不到他,更不提他若是气血鼓胀,搬运翻腾,那酒精是极易被摊薄在浑身的血液里。

当然,既是这般,也还不足于薛向饮酒无底。最重yào

的还是,他现在国术已臻化境,不但能控敛气血,更能收发自如地开合毛孔。以前薛向看金庸的,觉得六脉神剑逼出酒水,那事拉风无比,现下他功夫和境界到了,亦觉此技不过尔尔。

这不,他这数斤酒下肚,一边搬运气血,控zhì

酒精不至上头,一边开合毛孔,鼓动气血,酒气自然一鼓而泄。

如是这般,只要时间充足,薛老三自负就能这般一直喝下去。

当然,此技用来喝酒却是拉风,不过,薛老三用得也并不爽快,这一会儿的功夫,他浑身上下,便如湿透了一般,如果谁碰他身子,定能一摸一手水,酒水。喝酒已然无碍,那薛向的殷虹如血的脸色自然更好解释,运转气血之下,薛老三这张俊脸是要多红便有多红,要多白就能多白。

薛老三如此演绎,一来,为钓俞定中上钩,二来,不至于太惊世骇俗,要不然一人连饮数斤酒,反而咋地没咋地,那就太过离奇了。

闲话叙罢,言归正传,

却说刘力见薛向饮罢两碗酒,依旧还是那幅半死不活、偏生不死的样儿,一咬牙,又扑至桌前,这下,他发了狠气,竟一手端起一碗,咕噜咕噜,片刻将两碗饮尽,恶狠狠地盯着薛向,他决计不信薛向还能干掉剩下的四碗。

哪成想,薛向比他还急,手起手落,眨眼将四碗酒干掉,如此还不算,薛老三竟移步左侧酒箱处,拎起一箱未开封的长白山,撒开纸箱,带出两瓶,凌空一撞,将两瓶瓶口撞裂,哗哗哗哗,两瓶酒被他倒进碗里,如是又取了两瓶,终于将九只碗,再次注满。

薛老三二话不说,又干四碗,饮罢,竟还回了刘力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刘副县长,该你了,就差两碗了!”

刘力此刻已然看傻了,痴痴楞楞地端起碗酒,就朝嘴里倒去,喝着喝着,竟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摊牌

放倒刘力,薛向仍不罢手,又连进六碗,复又满上一碗,桌上依旧现出三碗酒来,薛向把三碗酒朝俞定中面前一推,“俞书记,你是领导,我就先干为敬了,现在就看你的了,大伙儿这么多人看着,我相信俞书记肯定不会耍赖不喝的。”

薛老三这会儿俊脸依旧通红,整个人站那儿不靠不扶,神采奕奕,挟带连进三十二碗酒之余威,凛凛一躯,宛若天神下凡。

这会儿,俞定中瞅一眼薛向,便浑身哆嗦,再瞅一眼桌上那三碗在他看来能把人淹死的酒水,肚子里就是一阵倒海翻江。可先前的便宜话已经撂出去了,这会儿又被姓薛的拿话逼住,已成覆水难收之势。更不提,众目睽睽之下,趁人之危的话好说,反悔撒赖的话也好说么?

俞定中一咬牙,恨恨瞪薛向一眼,满脑子拼命思想关羽、张飞、江姐、刘胡兰的形象,如是鼓了半只烟的勇气,方才上前,捧起碗来,死命往喉头倒,一碗,两碗,三……

两碗半的时候,俞县长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酒水,仰天就倒,亏得一侧有人,一把接住,老俞头才没去掉半条命去。

薛老三一通牛饮鲸吞,愣生生干倒了三个倒霉鬼,卫兰感激涕零,虽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却怕他伤了身子,赶紧来扶他到一旁休息,谁成想卫兰刚把住手臂,又被薛老三轻轻挣开,“那……那啥,我还没吃饭呢!”

说话儿,薛老三竟端了碗,坐回桌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气得卫兰直翻白眼。暗骂“饭桶”,浑不知这会儿地上到底碎掉多少眼镜儿。

要说薛老三这顿饭到底也没吃成,原来。他刚端起碗来,那边就起了喊声“钟县长不行了。昏死过去了。”,未几,又听见喊“俞县长在地上打滚儿,疼得直抽抽”、“刘县长吐了,吐了,吐白沫子了”……

一时间,满场打乱。打电话的,嚷嚷着喊医生的,要担架的,薛老三再铁石心肠。这顿饭也是吃不下去了。

没成想这三位还真给薛向喝出毛病了,一人在医院躺了三天,打了无数点滴,最有意思的是,俞定中当晚被抬到县人民医院。不住嚷嚷着自己有罪、对不起什么的,弄得人民医院如临大敌,幸好俞定中也就翻来覆去地这几句,可就是这样,院长付建威也差点儿没吓疯过去。他可是生怕俞书记再喊出些什么要命的。

酒场争锋是过去了,可余波久久难平,难免给萧山县县委的干部们添加了无数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谈的最多的就是,薛书记到底喝了多少酒,那些酒到底怎么喝下去的,都喝哪儿去了?

传来传去,又多出无数个版本,每个版本都大相径庭,可有一样是统一的,那就是薛县长能喝,太能喝了!据此,薛向又被传出许多绰号来,什么“酒桶”、“酒仙”、“酒神”、“酒鬼”之类的,总之一时间,薛向多出无数顶与酒结缘的帽子,又过一阵儿,这无数顶帽子终于被摘去。倒不是萧山县人民忘了此事,而是传着传着,意见渐渐趋于一统,一顶崭新而亲切的特大号帽子——“酒缸”,被戴到了薛书记头上。

当然了,这些雅号,大伙儿也只敢背地里笑谈,任谁也不敢在薛向面前说这俩字。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四处漏风的萧山县,薛向到底还是知dào

了。薛大官人雅量高致,一笑置之。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雅号反而在他今后的萧山县开展工作中,取到了巨大的作用。

原来,自这雅号传开后,举县皆知薛书记善饮,且是那种不饮则已、一饮就不把人弄进医院不罢休的狠角色。至此,凡薛向下乡,组织招待,压根儿就没人敢喊上酒,倒是提高了不少办事效率。渐渐地,这种公宴不饮,在萧山县行政接待中竟成惯例,至少县委大佬下地方,一直秉承了这个传统。

当然,以上俱是后话,点到即止!

…………

却说俞定中、钟伯韬、刘力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拖走后,众人也各自散去,薛向记挂三小,不待救护车到来,便现行告退。卫兰一肚子感激的话压根儿就没机会出口,便不见了薛老三,心下麻乱,又是跺脚,又是敛眉,心里骂了无数句“臭小子”后,也只得独自归去。

明月如轮,夜风悄然,卫兰一路心绪如潮,满脑子都是那人的伟岸身影,和他牛饮鲸吞的盖世豪情,未行几步,又想起那人扑过来,用手搭在自己肩头时,浑身如过电般的震颤,想着想着,身子又绵软了。

转过地委大院的主干道,折步向东,又走几步,便来到一处葡架前,此处依旧未出县委大院,路灯离此虽远,却依旧影影绰绰给了些光明,卫兰腿间一片湿滑,行到此处,竟是再难前行,便在葡架前的花池一端坐了,悉悉索索地,从布袋里掏出卫生纸,细细折叠一番,正待从裙里插去,忽然葡架后方陡然传来人声,“你走得真快,人家没等你吧?”

卫兰惊得不轻,慌忙把卫生纸又塞回布袋里,再抬起头时,身前忽然多了个人影儿,不用细辨,卫兰便认出是郑冲来,“我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什么等不等的!”

郑冲侧身一步,在卫兰不远处坐了,“兰,为什么要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你跟他不可能的!”

卫兰蹭得立起身来,“郑书记,请你自重,什么兰不兰的,请称呼我卫部长,或者卫兰同志,还有,你一个大男人,行事能不能光明磊落些,夜深人静,你跟在我一个女人家家身后,怕不是大丈夫所为吧。”

郑冲被卫兰斥得满脸通红,亏得有夜幕做掩护,不然郑冲真能抱头鼠窜。细说来,他苦恋卫兰已经有些年头了,卫兰对他始终不假辞色,便是他鼓起勇气写得几封文明得不能再文明的所谓情书,投掷卫兰处,依旧石沉大海。

当然,郑冲是个聪明人,只是在处理男女之情时,极为腼腆,而无魄力。但他能隐约感觉到卫兰对他并不反感,比如那几封情书去后,卫兰虽未有回应,可也没也恶声恶气,这在郑冲看来,就是好兆头。

可偏偏就在郑冲以为希望到来的时候,薛向空降到萧山了,当时,郑冲只是因为薛向的年纪和成就,从直观感受上不喜欢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想过卫兰会对此人有何观感。谁成想,没过数月,郑冲越来越感觉到卫兰对薛向的好感了,尤其是在薛向投河抗洪后,这种好感达到了顶峰。常委会上,一向风清云淡的卫部长,忽然有了极其明显的政治倾向,那就是不遗余力地维护薛向。

从男人的直觉出发,郑冲再不愿承认,也怀疑卫兰对薛向产生了异样感情。

自此后,郑冲便神魂不宁,工作上无法安心不说,整个人也跟贼偷一般,没事儿就盯着,守着卫兰。幸好薛向和卫兰,没什么私下里接触,要不然郑冲真不知dào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

今夜,薛向又帮卫兰挡酒,卫兰看薛向的一颦一笑,都让郑冲抓心挠肝地难受,宴散后,薛向先去,卫兰紧随,郑冲便怀疑这二人商量好了,要私下里约会一般,便又紧跟了过来。

结果,预料中的约会没撞见,却撞见卫兰独自在葡架下闲坐。

郑冲松了口气,也鼓足了一口气,他不打算再拖下去了,他要和卫兰摊牌!

“兰,不,卫兰同志,我不知dào

你看上他什么了,我承认,他长得好,学历高,可除了这个,我还差他什么?”

郑冲也站起身来,生平第一次直视卫兰,昏黑的夜光下,也能清晰地看见她眼眸精亮。

卫兰理也不理,转身就走,却被郑冲一把扯住,“卫兰同志,请你不要逃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郑冲,你放肆!”卫兰狠狠一甩,挣脱了郑冲的大手,冷道:“既然说开了,那我也明摆着告sù

你,且不说我和薛书记光明正大,就算真有什么,那也与你无关!郑冲,从前我还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可今天看来,也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无胆鼠辈,你还好意思说你比薛书记差什么,薛书记在忙着整顿萧山财政时,你在干什么,你在和卫齐名想着怎么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小子;薛书记以身投河,抗洪抢险时,你又在干什么,你还在和卫齐名埋怨这么一个人品高尚的人坏了你们从地委的骗钱大计,一桩桩,一件件,太多太多了,多到我已经不想在说下去了,我真不知dào

方才那句‘我还差他什么

’,你是如何出口的。”

被心上人诛心一骂,郑冲浑身直颤,可他又无从辩驳,只得咬牙道:“都是做官的人,你应该知dào

什么是政治,他有他的行为准则,我有我的处事标准,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卫兰不怒反笑,盯着郑冲,晃动着脑袋,似乎在左右上下地瞧,要将这个人里里外外看个透一般,看得郑冲骨子里发毛,一屁股跌坐回了花池。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卫兰的秘密

噗嗤,卫兰捂嘴一笑,可郑冲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是嘲笑,果然,很快郑冲的怀疑,便得到了证明,但听卫兰道:“郑冲啊郑冲,今天的你,大概才是真实的你吧,狭隘,诡辩,自私,胆小,好,你说薛向为萧山县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因为所谓的政治利益。那咱们就抛开公事,谈谈私事儿,你郑冲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么,今天,刘力,俞定中逼我喝酒时,你在哪儿?”

“我,我……”卫兰这一问算是在郑冲心窝子上插了一刀,叫他如何能答,便是狡辩之词,也再难应出一句。

细说来,郑冲此人本性不坏,只是从小被他老父郑功成管束得太过严厉,造成了今日的器小志骄,偏生又魄力不足,再加上,人过青年,依旧没有感情经lì

,在男女之情,越发地畏缩不前了,好不容易喜欢上卫兰,偏又慕艾而无断,护花又惜身。

就拿今晚俞定中、刘力逼迫卫兰饮酒来说,郑冲也是心火万丈,可他偏生又怕自个儿强出头,让大家怀疑他和卫兰有私情,就这么一怕二怕,反而把机会让给了薛向。

是以,这会儿,卫兰以此相问,郑冲再没了言语。

卫兰冷冷看了他好一会儿,道声“郑书记以后请自重”,扭头便走。

郑冲知dào

卫兰这一去,自个儿就再没希望,绝望之下,鼓起余勇,又追上前去,拦住了卫兰的去路。

“郑冲,你有完没完!”

卫兰终于火了,不管不顾地大声叱出声来,亏得此地偏僻,更兼入夜,否则非闹出绝大的绯闻风波来不可。

“没完!”绝境之下。郑冲倒也迸出了些老爷们儿脾气,“卫兰,你清醒点好不好。是,我纵有千不好。万不好,再比不上薛向,可你想过没有,你和他可能么,可能么!你比他大多少啊?”

哗!

郑冲此话一出,卫兰脸色陡青,说实话。卫兰一直把对薛向的这种好感,也仅仅只当好感而已,就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划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这道坎儿横在她心里,就因为这道坎儿,无数次,她都让自己的努力地不再去想薛向,可偏偏人不能控zhì

思想。

原本卫兰已经够烦心得了。而这道坎儿,是她的禁忌,也只能她自己去想,可偏偏被郑冲拎出来了,气得卫兰浑身直颤。勉强抱了膀子,呕哑了嗓子冷道:“我也比你郑书记大不少啊,咱俩也是不可能的,你还没皮没脸地缠什么?”

卫兰三十八,郑冲三十二,以现下世俗论,确非良配。

闻听卫兰的讥讽,郑冲不怒反喜,“不,不,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忘了我父亲曾经担任过萧山县一号?你今年压根儿不是三十七八,你不过二十八岁,是我比你大,大四岁,正,正……”

郑冲到底没失去理智,到嘴边的“正合适”,愣生生地收住了。

卫兰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然被郑冲发xiàn

了,不过,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原来,卫兰今年确实是二十八出头,二十九不满,履历上也如是写,倒未玩儿什么虚报年龄的把戏。之所以众人都以为卫兰三十七八,不过是因为卫兰已经为这二十七八的年龄而不胜其扰了。

卫兰不是萧山县人,在老家时,就因为年龄问题,不住被催促婚事,一怒之下,卫兰便走门路,托到了这偏僻萧山。她来萧山时,也不过二十四五,当时也只在组织部一个科室担任科长。而卫兰为了免去在老家时的困境,每当别人问年龄时,便报三十四五了。

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不结婚,大伙儿都得替她着急,说媒拉线的得排队上门。三十四五的老姑娘还单身,任哪个媒婆也不好上门,因为你压根儿就弄不清人家的婚姻状况,况且这种年龄的女人还单着身的,背后必然有故事,且多数是不好的故事,哪个媒婆也不愿去触这个霉头呀!

因此,卫兰靠着虚报年龄,渐渐免去这最大的烦恼。当然,大伙儿都不是傻子,你二十四五的大姑娘,愣报成三十四五的少妇,也得有人信呀!是以,卫兰便在着装,发式、化妆上努力营造。她的着装,你见着永远是样式大胆新潮又庄重严肃,偏偏颜色极显老气,比如卫兰爱穿这会儿压根儿没大姑娘敢穿的套裙,偏偏裁剪精致,看上去极是英挺,但颜色多是灰暗,再配上她的盘发,以及眼角若有若无装点出的鱼尾,一个大姑娘愣生生就老了七八岁。

就这么着,卫科长在萧山县晃荡了两三年,也没几个人怀疑他的年纪,前任组织部管档案的部长自然知dào

卫兰的真实年纪,不过,也只当大姑娘爱闹腾,喜欢跟下面人开玩笑,也就没当回事儿。

久而久之,大伙儿真就当卫兰三十多了,偶然有人瞧见卫兰青春靓丽得过份,也不过想人家卫科长胚子生得好,爱打扮,会保养。

两年后,卫科长变成了卫部长,美人骤升,绯闻自然也就出来了,传得绘声绘色,说卫部长其实是省里谁谁的那啥,风声传到卫兰耳里,她不怒反喜,果然,事情和卫兰料想的一样,自这风声传来后,身边的狂蜂浪蝶骤少,常委会上,她卫部长独来独往,也从未受过小鞋,反倒成了卫部长背后有人的明证。

就这么着,卫兰的年纪,瞒过了许多人,甚至常委会里,除了卫齐名这位管人事的书记清楚知晓,便是俞定中也以为卫兰三十七八了,因为压根儿没谁能真zhèng

看到档案底稿,至于履历只有某年某月在何处工作,也极少列得很细,再说,更少人去没事儿翻卫兰的履历,于此,薛向初至时,也是听铁通的介shào

这位风韵绝佳的卫部长多少岁,背后站着那绯闻中的谁谁,知dào

了这两样重yào

情报,薛向便也没翻卫兰的履历。

细说来,卫兰的年纪瞒得过无心人,却瞒不过有心人,更何况,郑冲这有心人还有个担任过萧山县一号的好老子。早在卫兰初至萧山县时,郑功成还在萧山县革委会主任的位子上还没退。

当时,郑冲一眼就被卫兰的风情勾走了魂儿,上了心,自然得往死里了解俏佳人。在当时的萧山县,郑公子要了解一个人,各部门自然是一路绿灯,至此,郑冲便知dào

了卫兰的真实年纪。郑公子也是聪明人,略略一想,便知dào

卫兰为何谎报年纪,心下对这卫美人越发高看几眼。当然,卫兰年纪的秘密,郑公子自然愿意烂在肚里,他可不想吐露出去,平白多上无数竞争对手。

直到今日,卫兰似乎有铁了心奔薛向去的架势后,郑冲终于忍不住,搬出这道杀手锏了。当然,郑冲决计不会低级到玩儿什么“你不跟我好,我就把你这秘密说出去的”把戏,他只不过希望卫兰别被薛向的“美色”吸引得失了理智,忘了二者巨大的岁差!

郑冲说完了,怔怔地看着卫兰,卫兰却无一丝怒意,先前颤抖的身子也恢复耳里平静,幽幽的月光下,整个人平冷沉寂,只静静地盯着郑冲,宛若看一个素不相识地陌生人,良久,终于轻启朱唇,“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我和谁可不可能,我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咱俩,没戏!”

说罢,卫兰调头就走,郑冲伸手去抓,去抓了个空,只听那脚步蹬蹬,仿佛每一下都踏在自己的心上。

月光幽幽,晚风渐凉,郑冲怔怔地在葡架下伫立良久,满脑子空空荡荡,似乎想了很多,可似乎什么又都没想起来。

直到一阵急风,嗖的刮来,钻进半开的衣领,激得他胸口一凉,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醒过神来,没头没脑地朝家中行去。

郑家大宅离县委大院不远,老郑主任在任时,就不习惯筒子楼,萧山县革委为了方便老主任的革mìng

工作,特意在一处距离县委大院不远,而又僻静的地方,圈了一座大院,便成了郑家如今的老宅。

郑冲到家时,已近十一点。刚品尝了一把情刀爱剑,被割得遍体鳞伤的郑公子,蹿进大堂,便要朝房间奔去,这会儿,他只想躲进被窝,抱了枕头大哭一场。因着老郑主任的言传身教,郑书记玩儿政治、权谋很有一套,这些年还没栽过跟头,可偏偏这爱情三十六计,老郑主任非但没教过,反而打小,就弄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之类的儒家经典塞了郑公子一脑袋。

弄得郑公子三十大几了,还是光棍一条,受了情伤,也直如纯情小处男一般,偷偷抹泪。

郑公子没头没脑地朝房间奔去,丝毫没注意客厅的一角,燃着烛火,正有两人安坐对弈。

“冲儿,行色匆匆,还有半点体统么?没看见家里有客人,整日里浑浑噩噩,越来越不像话了!”

棋盘左侧的郑功成老早就瞧见郑冲,见他哭丧着个脸,耷拉了脑袋,只顾奔走,心火儿蹭地就腾起来了,若不是顾忌有客在侧,说不得就得家法伺候。

第二百二十六章 政治遗产

郑冲一抬头,瞅见了老爷子,余光一扫,眼珠子便不由自主地朝棋盘右侧的那人身上转去,“卫书记?”

郑冲脱口喊出,声音既惊且疑,几步步到左侧气窗边,伸手扯亮了灯泡,再朝那人看去,不是卫齐名又是何人。

“郑冲同志,你可是让我好等啊,怎么样,今天欢迎新书记,场面应该很精彩吧。”

卫齐名笑着站了起来,今日的卫齐名已非萧山县一号,彻底退居了二线,不过,卫齐名整个人看起来非但没有颓唐之意,起色反而好了很多,终日清白的瘦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不像罢官,反而像升官了一般。

看着奇怪,细细一想,便又极易理解。想这卫齐名担任萧山县书记时,上有清除三种人的大山压着,下有,俞定中,薛向跟他找别扭,日子过得烧心至极。更不提,薛向渐渐融入萧山县体系,拉起一只自己的人马后,卫齐名的日子更是江河日下,亲信败走的败走,叛逃的叛逃,隔三差五,还得应付省里,中央从天而降的批评,那种日子,卫齐名简直就受够了。

现下,他卫某人退居二线,虽然闻听消息的起初,也是失落、焦虑至极,时间一久,他反而彻底松快下来,不但中央清除三种人的压力骤然消失,烦心事儿也没了,他这个年纪原本也没了多少上进的希望,能在萧山县爆fā

如此大案的大背景下,还能体面退下来,卫齐名已经十分庆幸了。

“精彩,真精彩!”郑冲一见卫齐名,心神一震,暂把情伤压住。政治化的大脑又开始运转了,“没想到啊,俞县长竟然藏的这么深。这个回马枪杀得漂亮,卫书记。你也没想到吧?”

卫齐名摆摆手,“别叫什么卫书记了,就叫老卫吧,若是叫得不得劲儿,那就叫卫主任,虽然退了,老书记多少还给留了几分脸面。在地区人大办公室挂了个主任。”说罢,又笑道:“何止是没想到,说起来,我这回大难不死。还是托了咱们这位俞书记的福呢。”

郑冲的头脑极灵,知dào

卫齐名此言何意,无非再说,若不是俞定中搭上了高层的线,高层为了保俞定中。也不得不顺带拉扯一下卫齐名。想来也是,两人在五金厂的案子上,差不多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断然没有一个身陷囹圄,一个举步高升的道理。即便是局面做成如今这样。卫齐名退,俞定中升,也不知dào

有多少人背地里在说闲话。

扯过闲篇儿,郑冲在一侧椅子上坐了,接道:“卫主任是打算在萧山县定居了么?”

郑冲这是在隐晦地问询卫齐名此来何意,毕竟许多退居人大、政协的干部,基本上已经不上班了,郑冲如此问,也不算唐突。

卫齐名笑道:“我如果回萧山定居,有些人怕是觉都睡不好吧,算啦算啦,还是不给人家留不痛快了,我还是蹲在花原养老吧。这次回来,就是来看看你们,我走了倒是干净,但有些事儿不了,我在花原也蹲不住呀。”

郑冲端起茶杯,凌空送了送,讲完礼,便浅嗫一口,接道:“卫主任大可放心,您人走了,我们还在呢,荼凉不了。某些幸进之辈,纵然一时得势,现在也未必敢轻动,再说,俞书记新官上任,原本就要烧上三把,那位招架尚且不及,难不成还敢再兴风作浪。”

郑冲知dào

卫齐名说得是他走之后,原来跟着老卫的那帮人,怕没了照应。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老领导调离、退休,只要不是进去,总归要把自己的亲近之人料理妥当。就拿何文远来说,卫齐名这一去,他就麻烦了。毕竟他不可能随着卫齐名调去人大,而他本身又不似郑冲、张道中这些卫齐名曾经的门下牛马,已然进入了萧山县核心,任谁上台,也轻动不得。

而何文远现下还留在县委办,可县委书记换成了俞定中,用脚指头都想到何文远在县委办待不长了,若是没有人照应,下场必定凄凉。所以,卫齐名一说有些事儿没料理好,郑冲便明了了,拍着胸脯应了。在郑冲看来,现下萧山县俞定中、薛向已成两强相争之势,他郑书记接过卫齐名的政治遗产,未必没有三国鼎力的资格。至于钟伯韬哪几个外来户,压根儿就不在郑书记眼里。

“哼!”

郑冲说得豪气干云,谁成想不待卫齐名接茬儿,郑成功砰的一声把茶杯顿在了棋盘上,指着郑冲叱道:“黄口小儿,连局势敌情都没弄清楚,就敢夸此海口,真是无知者无畏!”

郑冲被老爷子骂得一怔,真个是莫名其妙至极,接着,卫齐名却是给他解开了疑惑:“我这次能全身而退,薛书记也是出了力的,他给我下的那个‘不是合格的党员,算是勉强合格的书记”的评语,算是保我在老书记面前,平安渡了一关。”

卫齐名话至此处,郑冲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以为卫齐名口中的“有些人”是指薛向,毕竟这位的萧山县一号的位子就是因为薛向没的,现下看来,倒真是自己理解错了。可“有些人”不是指薛向,那显然就是俞定中了,按理说,这卫书记和俞定中在五金厂的事儿上,应该是同一战壕的,卫齐名没道理不怨薛向,反恨俞定中呀。

要说郑冲想不通也属正常,他又怎能知dào

卫齐名的心思变化。

不错,卫齐名在萧山县一号位上,确实拉扯着俞定中,要置薛向于死地,可那不过是情势使然,谋略使然,而今,时移世易,卫齐名已然退居二线了,在念着薛向有些何益?再者说,他和薛向本无私仇,斗起来,也不过是为争权夺势,现下薛向不计前嫌,还在陈建面前保了他一把,卫齐名已然怨恨尽消,毕竟他自问若是弄倒了薛向,是万万没这种胸怀的。

而对俞定中,卫齐名则没这么大肚了。一者,卫齐名自问在萧山县一号的位子上,心中还是装着萧山县大局的,可那位俞某人,他就太了解了,那绝对是个私心满腹,毫无原则底线的官痞,不管从何种角度,卫齐名对俞定中皆没好感。二者,卫齐名认为今次失势,不是薛向计策毒,而是俞定中蠢笨无耻,在五金厂的人事上,他卫某人确实插手了,插了不少信得过的人,可他卫某人自问在五金厂上没得过一分钱,而五金厂不见了二十多万,去了哪里?又岂是一个何麟能吞下的?

下野,这笔账,自然被卫齐名算在了俞定中头上!

“行了,老主任,郑书记,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见郑冲默然不语,卫齐名竟欲起身告辞。

郑冲起身挽留几句,便相送卫齐名出大门而去,未几,郑冲折回,在原来卫齐名坐的位子上坐了,“爸爸,卫齐名今天来干什么呢?”

“来干什么,你跟他聊了这么久都不知dào

,我老头子和他总共没说五句话,就下棋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郑功成捧了茶杯,语气冰冷。

郑冲知dào

这是老爷子对自己的迟钝不满了,急道:“我原以为他今番来,是撺掇我跟俞定中联手,继xù

和薛向折腾下去,现在看来,这位竟有让我和薛向联手,同俞定中争锋的意思啊!”

“你呀,唉!”

郑功成一语未尽,竟长叹起来。

郑冲不知dào

老爷子今儿个是怎么了,还是自己智商因为今晚的事儿急剧下降,总有些跟不上老爷子的思路。

郑功成瞅见郑冲的茫然,心下不满,却知dào

不宜逼迫太甚,缓和了语气道:“冲儿,你是不是以为卫齐名不在了,你能接过他留下的东西,和俞定中、薛向鼎足而三?”

郑冲被老爷子说中心思,低了脑袋,却不言语。

郑功成拍拍他肩膀,接道:“你刚才不是问卫齐名今天来干什么么,他是来还薛向人情来了。”

“还人情?”郑冲抬起头来。

郑功成点点头,“确切地说,既还人情,又送人情。”

老爷子这玄而又玄的化,彻底把郑冲说懵了,只得诚恳道:“爸爸,您就别绕了,我承认我还没修liàn

到您那水平,明白儿说吧,别我问一句,您说一句,您愿当犯人,我还不愿当法官呢。”

“放屁!”郑功成抬手给了郑冲一下,接下来的话,果真直白多了,“你还不明白啊,卫齐名上门等了你半夜,就为了告sù

你,他看不惯的是俞定中而非薛向?你错了,他是要把你郑书记当作人情还给薛向,因为你郑书记份量太重,他卫某人不止能还了人情,还有富余的,便算送给薛向,让薛向反欠他人情,正好照顾他卫齐名留下的孤魂野鬼,也算了了他卫某人最后的遗愿,当真是好算计,亏你小子还做着能继承卫某人的政治遗产的美梦!”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他是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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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什么?卫齐名竟是这个意思?”郑冲听得一呆,继而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爸爸,您想,就是他不恨薛向,也没道理偏帮薛向啊,再者说,想把我当人情送给薛向,他卫齐名也不称称自己的份量,我是他能送得动的?”

“幼稚!”老爷子狠狠敲了下棋盘,“我看你小子是被权势蒙瞎了眼睛,还痴心妄想做着充大个儿的梦呢。也不想想卫齐名留下的东西,是你小子接得住的,先不说俞定中真要清扫卫齐名的人马,不是你护得住的,单是张道中那小子就不会跟你走,你信不信?”说完,又骂道:“我真搞不懂卫齐名手下收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齐楚好斗寡谋,宋运通粗鄙不文,张道中脑生反骨,你郑冲眼高手低,都一路货色,如此眼光,也难怪他卫齐名混到如今这地步!”

郑冲被老爷子骂得直抻头,哼道:“那也不能说明卫齐名希望我朝薛向那儿靠,就算他那样想,我也未必会按他说得做啊,他当他还是书记,一言九鼎呢?”

“因为卫齐名知dào

你还有个脑子不死板的老子!”

铛,郑功成拈一颗棋子,砸在了棋盘上。

“什么,您也让我跟薛向走,不成不成,万万不成,凭什么,他是副书记,我也是副书记,少的就是那半级,想让我跟他,打死也不能!”

于公于私,郑冲都是从骨子里厌恶薛向的,怎肯在政治这条他注定要走一辈子的路上,随了薛向。更何况。薛向不似卫齐名,论年纪,郑冲就是再不爽卫齐名。也不过跟随卫齐名几天,把卫齐名等退休了。就等顺利接班,可薛向的年纪比他郑冲都小了近一轮,如此一随,岂不是要认薛向做一辈子的领袖?

“不跟薛向走,你难道想随俞定中?”

郑冲的动向,郑功成多有掌握,他知dào

自家这个儿子似乎极为厌恶薛向。老爷子却是思忖不通。也只当俊杰相轻,这会儿不好强逼,毕竟这关乎郑冲一辈子的前程,郑老爷子知dào

不让他心服口服。靠威权强压,只有害了这小子,是以,只得换个方式,迂回进攻。

“难道我就不能学薛向。自个儿跟自个儿走,当初他不也是赤手空拳打出的一片天下么?”郑冲脖子一梗,“就算卫齐名那点儿遗产不给我,我就不信离了谁,我就不能活了。再者说,俞定中和薛向斗得热闹,没准儿我这渔翁能捡个大便宜呢。”

“你要是这样想,离失败就不远了。”郑功成声音低沉,说罢,竟起身从不远处的茶几上,摘过一包烟来,挑出一颗,点燃抽了一口。

“爸爸!”

郑冲见老爷子把借了十多年的烟就捡了起来,知dào

今次自己是真让老爷子操心,一时不敢再犟着想,沉下心来,静听老爷子分析。

郑功成摆摆手,“就一支!”说罢,又道:“冲儿,你说在浮沉宦海,最重yào

的是什么?”

郑冲不明白老爷子为何把话题扯得如此之远,但依旧答道:“谋略、智慧、中庸之道!”

“哈哈……”郑功成竟笑出声来,“你小子说得竟是些大而化之的东西,不过依旧没说到点子上,我可以告sù

你,在官场上最重yào

的永远是靠山,可以说你身后的那个靠山,几乎就决定了你将来的高度,这就好比登高望远,你的靠山越高,你看到得风景就一定比别人远,比别人壮观!”

郑冲不以为然,“爸爸,您这话太绝对了吧,难道官场就没有大能大勇、大智大慧之辈的存身之地?”

“有,当然有!”郑功成笑道:“即便是有,你说的这些俊杰同样得找靠山,不然终难出头,因为现下不是打江山之初,拼命搏勇,显才露智,便能获以重yào

,而今,整个体系趋近固化、完整,这就注定了,每向上一步的艰辛。就拿你老子我来说,若非十多年前的风雷激荡,我抓住机会趁势而起,现下,照样是个苦哈哈的教书匠。可即便是这样,你老子我依旧没有拼过许多人,你还记得十年前和我搭班子的那位吧,论才智,论能力,我胜他十倍,可结果如何,人家就是有个好领导,十年后,我是一个在家赋闲的糟老头子,人家是堂堂副部级高官。嘿嘿,你找谁说理去!”

郑冲何尝不知dào

老头子说得在理,可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这种“背景决定论”,因为一旦决定,老爷子让他朝薛向靠拢,则有了最充分的依据。

“你跟老子瞪眼有什么用!”郑功成轻磕一下茶盖,指着郑冲道,“你小子还别委屈,难道你不是这个理论的受益人?”

“我?”郑冲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你以为呢,你以为就凭你自己的本事,能三十岁当上一县副书记?你再回头想想,那些曾经和你共过事的同事,是不是没有一个在能力上超过你的,他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又是什么职务,你在仕途上却远远超过人家,难道不是因为你有个曾经担任过萧山县革委主任的好老子的缘故么?”

郑功成疾言厉色,就是要一举击溃郑冲最后的傲气,让其接受最残酷的现实。

郑冲被老头子戳破脸皮,羞恼成怒,可几次张嘴,却是没吐出词儿来。

郑功成忽然长叹一声,“你小子也不必沮丧,大凡能走上高位的,俱是如此,当然,也不能排除自身的后天努力,我倒认为你小子该沮丧的不是自己能有今天与能力无关只因有个好老子,而是该为你只有个当县革委主任而没有个做省委书记的老子沮丧。”

老爷子说得好笑,郑冲紧绷的面皮也难得缓了缓,抬头道,“您意思是当官的凡是没成就的,就该怨自己没个好老子呗?”

铛,郑功成牛眼一瞪,狠狠给郑冲一下,“你小子怎么尽钻牛角尖哩!”

郑冲捂着脑袋,疼得直呲牙,嘟囔道:“您就不能轻点儿?”

“轻点儿?你这个榆木脑袋,不狠敲是不行的!”

郑功成还真是为郑冲的事儿费老了力了,要不然也不能大半夜不睡,还在堂屋等着郑冲。因为,时下正是萧山县权力格局大洗牌之际,一个队没站好,坏掉的可能就是郑冲以及老郑家一世荣华,老爷子不得不亲自出山来操刀把脉。

“就算您说得在理,我宁愿跟俞定中,也不跟薛向,您不是说要寻靠山么,萧山县还有比俞定中更硬的靠山么,再说,俞定中这次犯了如此大的错误,官职不降反升,任是瞎子也看出了他背后戳着大人物,再者说,薛向不过是个京大毕业生而已,看不出有什么背景,我如此选择,也算是奉了您的指示吧!”

因为卫兰的关系,郑冲是极度看薛向不爽,即便薛向从没对卫兰表示出男女之间的好感,可郑冲就是不痛快至极,这无关理智,纯是争风吃醋。

“看不出薛向有什么背景,这种违心的话都能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看来你小子这些年在官场也不是白混的.”郑功成哼道。

郑冲俊脸一红,死撑着不认,亦不言语。因为他没法儿言语,毕竟在卫齐名和俞定中被纪委请走后,地委一度传出要调整薛向的风声,后来风声变成确切的消息,地委陈建书记找薛向谈话了,连给薛向的地委副秘书长、地委办公室主任的职务都定死了,可谁成想省委冯部长来了,硬生生把这任命给掐死了。若说冯部长是无意而至,郑冲这种传承于郑功成信奉官场阴谋论的家伙,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郑功成抬抬手表,又看看窗外的月色,忽然站起身来:“冲儿,仕途,毕竟是你未来的路,也是你一个人的路,我这老头子即便是撑死了,也就还能陪你十多个年头,如何抉择,我只能提出意见,毕竟拿最后主意的还是你。不过我最后说一句,选靠山不是最高最强的就一定最好,看看何麟和铁通的下场,你应该明白‘君择臣,臣亦择君’的道理,更不提俞定中不过是借他人之力,薛向确是凭己身之力,一虚一实,这力强力弱之论,只怕为时尚早。总之,你若是固执己见,定要随俞定中,还请你登报和郑家脱离父子关系,话至此处,好自为之。”

说罢,不待郑冲言语,郑功成移步便行,眨眼,就去得远了,留下郑冲在原地发呆。

郑冲呆了好一会儿,忽然端起茶水猛灌一口,心中骂翻了天:“这,这他妈的是怎么了?卫兰向着他,如此绝代佳人拼死拼活往上倒贴;自家睿智无双的老头子也向着他,持了鞭子,把自己像驱牛赶羊一般死命往他薛向的圈里赶。啥好事都他一家啊?地球都得围他转?他是太阳啊???”

一时间,郑冲怨念万端,可老爷子终归不比卫兰,跟卫兰,他还可以软磨硬泡,可郑功成的脾气,郑冲实在是太了解了,绝对是说一不二。

这会儿,郑冲心里已经开始反着酸水了,一想到要违心的跟那可恶的小子合流,不,低头,他委屈!!!

第二百二十八章 遗产交接

“领导,卫书记开始搬家了。”

薛向正埋头案牍,楚朝晖快步走了进来。

“噢,卫书记去花原了,可不是要搬家么?”

薛向头也不抬地应了句。

楚朝晖行到桌前,止住脚步,“卫书记亲自来了。”

薛向终于抬起了头,楚朝晖接道:“就在咱们后边的筒子楼大院里,您从窗子里,就能瞧见卫书记,听说卫书记昨天拜访了不少老同志。”

作为秘书,楚朝晖越来越游刃有余了,身上的棱角几乎被磨平了,越发向传统的秘书靠拢了。不过现下,楚朝晖不再抗拒这种圆滑,锋利的苦头,他可吃过太多,好容易跟了这么一位前程远大,待己不薄的领导,他自然愿意效死。

萧山县政局动荡的日子,楚朝晖可没少为薛向操心。可操心归操心,终归插不上手。好容易薛向终于又稳住了局势,且官升一级,楚朝晖兴奋之余,也提高了全部的警惕,毕竟新上任的俞书记、钟县长和自家领导不对付,眼见着双方就要再次展开激烈的权力角逐,楚朝晖自然要努力做好薛向的眼睛和耳朵。

楚朝晖说完,小心地看着薛向,但见薛向稍稍愣神,便又低头挥笔了。

楚朝晖很担心,凭他的政治觉悟,自然能看出来卫齐名这番亲自出面搬家,乃是大有深意。毕竟他卫齐名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搬个家,还得劳动贵体,显然此来,极有可能是和俞定中会晤,向他卫某人曾经的门下牛马们释fàng

政治信号来了。

楚朝晖忧心忡忡,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薛书记的局面恐怕就艰难了,毕竟俞定中、钟伯韬政治手腕可能比不过薛书记,可这二位到底是实打实的书记、县长。一号、二号啊,再加上卫齐名这位树大根深的前一号继xù

在萧山施以政治影响力。可以想象。薛书记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可都这会儿了,怎么也不见薛书记忧心呢。

楚朝晖正心念万端至极,咚咚咚,开着的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举眼去瞧,却见何文远正站在门边。

这时。薛向也抬起头来,“是文远啊,进来进来。”

何文远形容憔悴,精神却还好。步到近前,微躬了身子,“薛书记,我来向您汇报下县委办公室的工作。”

何文远的感觉很奇妙,记得第一次这个人叫自己“文远”的时候。是因为和自己斗气,那时自己还暗自嘲笑这个人只会这些讨嘴皮子便宜的低劣手段,可这会儿再听“文远”二字,心里却很舒坦,亲切。

“噢。坐下说吧。”薛向笑着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何文远客气几句,便坐了,紧接着,打开一个文件夹,便汇报了起来。

县委办公室原本就类似一个超级“不管部”,名为不管,样样皆管,上到上传下达,通报县委指示精神,下到安排县委领导派车,会议座次调整,其中琐碎,在所多有。可是何文远的回报很简洁,详实而仔细的介shào

了财务开支,和主要人事构成后,便问薛向有没有什么指示,前后耗时,不超过五分钟。

薛向象征性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又勉励几句,便着楚朝晖送何文远出门而去。

楚朝晖再回来时,眉宇间愁色尽去,心下感叹,领导果然是领导,什么事儿都悄悄地干了。

原来,何文远选在卫齐名来搬家时,寻薛向汇报工作,其中意味,不言自明。楚朝晖以为薛向已经暗里和卫齐名做好了交yì

,只自己后知后觉罢了,可他又怎知这会儿薛向心底也正长长舒了口气,心下暗叹,好人好报啊。

扔下钢笔,薛向便移步下楼而去,未几,便行到常委筒子楼大院了。

薛向刚跨进大院,卫齐名便发xiàn

了他,快步迎了上去,二人在大院正中汇合,齐齐伸出了双手,重重一握。

这一幕,不知惊爆了多少眼球,当还在医院打点滴的俞定中听闻,脱口大骂,“背信弃义,吃里扒外!”

骂完,顺手拾起床头桌上的茶杯,就狠狠掼在了地上,熟料俞书记惊怒忘形,动作的正是插着输液管的胳膊,这一扯,扯得针头别进了肉里,撕拉扯下一细条肉,霎时间,鲜血横流,疼得俞书记是又捂胳膊,又捂头,不一会儿,连眼泪都掉出来了。

…………

送走卫齐名的时候,时间已近十一点,三小在家,薛向还得回家忙活午饭,折身返回县委大院,便不再上楼,取了自行车,径直回家去也。

夏家大院刚刚映入眼帘,薛向便在篱笆门前,发xiàn

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不过颇为奇怪的是,这辆手扶拖拉机的车厢上,竟还架了顶棚。薛向怀着好奇的心情,驾着车滑进了小院,刚翻身下车,警觉性惊人的小白,便从堂间蹿了出来,未几,小家伙也愁眉苦脸地跟了出来。

小家伙奔到近前,伸手攥死了薛向的衬衣下摆,小脸儿皱成一团,“大家伙,我还要在萧山玩儿了,我不要回京城,你去跟大伯说好不好。”

薛向大是好奇,这会儿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多月,时间还长着呢,再说,她就算离开萧山,也是去岭南啊,怎么扯上京城了?

薛向正莫名其妙,堂间又迎出四五个人来,除了小晚、小意、夏家小妹,竟还有两个薛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物,竟是冯京和陈波涛。

“薛向同志,你好呀!”冯京笑容满面,精气神也较上次相见好了太多,眉角飞扬,气宇轩昂,简直是换了个人一般。

薛向微微讶异,便伸出手来,笑道:“冯部长,您好您好!”

冯京双手接过薛向的大手,重重一握,这个举动煞是惊人,薛向赶忙要搭上另一只手,冯京却松开了双手,笑道“别冯部长冯部长的叫了,我这次是悄悄来的,你瞅瞅我这一身。“

薛向这才注意到冯京的打扮,一身蓝布工人大褂,脚上老布鞋,穿的和寻常老工人一般,一旁的陈波涛也好不到哪儿去,朴素得几近寒酸。

薛向对冯京的到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嘴上虚应着,脑子却转得飞快。

不过冯京却是没让他久猜,直接道出了来意。原来,薛安远邀请冯京赴京会面,忽然想起了许久不曾联系的三小,恰好此次会议漫长,薛安远要留京许久,便想三小回京同他团聚。毕竟小家伙整日在他身边,小晚、小意却也和薛向一样,终年难见他一面。

是以,薛安远便想到了冯京,隔日便给冯京去了电话,言说了此事。

薛安远要接三小,一个电话,辽东军分区保证十万火急地给薛军委办妥了,可他偏偏通知冯京,无非是一种怀柔的策略,谁说薛将军就是粗豪莽夫一个?

果然,冯京闻听此事,心中欢喜无比,拍着胸脯就应了,今天就带了陈波涛,稍稍打扮,便悄悄地来了。原本,因着借力薛向的事儿,冯京就对薛向特别关注,是以,薛向这个偏僻寂静的暂居之地,冯京也早早地心中有数。今次上门,却是省了一番打听。

却说冯京到时,薛向在县委办公,冯京亦不遣陈波涛去叫人,正准bèi

在门口静等,恰好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小家伙抱着小白在院里玩儿时,发xiàn

了他。

小人儿在外人面前惯好扮作讲文明,懂礼貌的乖乖女模样,见得冯京,自然是叫一声,便领进了家门。

冯京枯等无事,便陪了小家伙闲话,说着说着,便把来意道了出来,是以,才有了小人儿撞见薛向,就先皱了脸蛋的一幕。

薛向弄清前因后果,亦是无言,他和薛安远就像这个家的两个家长,偏偏这两个家长聚少离多,把一家人也拆得四分五裂。薛家人要想团聚,恐怕还得等几年,等薛安远正式到军委履新,等他薛某人杀回中央部委。

而眼下,也只得先兼顾薛安远,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他薛某人有的是大把时间,照顾这三个弟妹。

却说薛向和冯京在院里寒暄了几句,便入厨准bèi

张罗午饭,小家伙是走一步缠一步,压根儿就不让他抽身,薛向是边忙边劝,亏得手上功夫和嘴上功夫皆有惊人艺业,才将午饭和小家伙齐齐搞定。

现在的小人儿心智渐熟,是极不好糊弄,薛向再拿薛安远的年纪和身体说事儿,小家伙便会皱鼻,哼他骗人,说上次还看见大伯和兵哥哥们摔跤呢,薛向顿时无词。好在他心有七窍,打悲情牌不成,又开始打趣味牌,说大姐的小宝宝马上就要生了,问她就不想回去揍小宝宝肉乎乎的屁股报仇么。

霎时间,小家伙的眼睛就亮了。小人儿倒不是真存了揍小宝宝的心思,而是老早就急着当小姑了,因为小人儿在薛家永远最小,好容易有个比她更小的宝宝就要诞生了,怎不叫她欢喜。平日里,小家伙就喜欢抱着布娃娃哄,现下,有了真娃娃,她可是一天要念上好几回的。

终于,小家伙动心了,只不过还是不太谐心,又拉着薛向保证,等她念初中了,就来跟他住。

薛向忙不迭地应声,才把烦人精哄住!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不发招,我怎拔剑

送走三小,薛向的重心便终于全部转移到工作上来了,每日里,阅文件,看简历,尤其是简历,凡是副科级以上干部的简历,全部被薛向收拢过来,一遍一遍地细细阅览,争取足不出户,便掌握住萧山县的全部权力构架。

当然,薛向主抓党群、组织工作的同时,自然不会荒废掉,地委赋予他的另一项权责——主抓经济建设。

说起来,萧山县现下只要掌握好五金厂,经济就垮不到哪里去。虽然现下的五金厂不可能在向龙骑初诞的那几天,疯狂敛财,可销售业绩也在稳步前进,尤其是京城的市场打开后,五金厂的生产始终都处在饥饿状态。是以,现下几乎就可以预计,五金厂全年的销售将轻松突pò

五百万,在有薛大奸商的疯狂定价,净利润更是极有可能突pò

二百万,几乎相当于萧山县往年全年财政的两倍。是以,萧山县今年即使绝收,有此五金厂也能保证顺利脱贫!

五金厂的地位如此重yào

,薛向自然会小心看护,隔三差五便去厂里巡视一回,他这一去,既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又有震慑宵小的威力。

不过,五金厂业已崛起,薛向自不可能再耗费大量心力在它身上。眼看着秋收在即,反而另一件事儿,已经提上了薛向的日程,那就是大棚蔬菜在萧山县的种植推广。

说起来,薛向着王刚、楚朝晖赴靠山屯弄回大棚种植技术,已经很有些日子了。一来,前番顾着处理五金厂的倒闭危机,二来,不到推广大棚蔬菜的最佳时令,因为大棚蔬菜虽说一年四季都能有,可为了产生可观利润。一炮打响,薛向认为还是冬季比较合适,毕竟反季蔬菜上市极易引起轰动和销售高峰。容易让种植户尝到甜头,变异推广。

因此。薛向才一直捂着这项技术,只得秋收结束,便将大棚蔬菜的推广事宜提上日程。

当然,等待秋收的这些日子,薛向除了看人事档案外,自然不会枯等,而是频繁下乡。四处走访,如此行止,目的有二,一者。暗访当地官风民气,二者,实地考察大棚蔬菜推广首选地,毕竟薛向不可能在秋收结束后,勒令全县开始鼓捣大棚。那样非出大乱子不可。

先不说薛向行事素来稳当,不会如此冒进,便是从行事策略上讲,此议也决计不会通过,毕竟新生事物的诞生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薛向若是敢一蹴而就,举县皆大棚,朝野的唾沫星子和铺天盖地的压力都能将他淹死。

一日复一日,薛向时而领着楚朝晖,时而自己悄悄隐迹下乡,日子过得极是充实,时间也飞快地走了个把月,眼看秋收都快完成过半了,可萧山县却平静地宛若万年无波的死海。

按说这种大家都不闹腾,都安静地撸起袖子干正事儿,不是很好很和谐么?

可任何有那么一点儿政治头脑的人只怕都不会如此想,因为这会儿,萧山县委大院的空气里,都能嗅到这平静之下正孕育着无比强dà

的风暴团的味道。

毕竟任何重量级领导的更替,则必然意味着下级部门会有一次相应的人事调整,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皆然。可现下的萧山县是怎样个局面,不止一二三把手全换了,便是县委常委也一家伙动弹了一大半,如此巨大的权力格局变更,与破旧立新没什么区别。

按理说,这萧山县的顶级领导层换了个遍,下面必然轮到各局、处、重量级科室的头头脑脑们大换血,此乃千古颠不破的道理。

可偏偏这颠不破的道理,这回在萧山县似乎失效了,县委常委班子稳定了一个多月了,县直机关竟然还没有任何人事调整的风声传出来。

真的失效了么?只怕没一个人如此认为,长期混迹机关的,谁不是练就了一颗水晶猴子心。眼下萧山县的局势是既复杂又明了,复杂的是,萧山县的权力格局,形成了罕见的两头大。而这两头大,偏偏还不是书记、县长两头大,而是书记、县长加一块儿,和专职副书记两头大。

如此局面,导致两边谁都没有把握在人事调整战役中获得胜利,而双方的关系又势同水火,这在上次的欢迎宴会上,副书记把正书记、正县长喝进医院抱头痛哭就是明证。

如此一来,寻常的政治博弈发生分歧后的妥协、媾和,在这双方之间,就不存zài

了,而是注定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局面。

是以,明眼人都能能清晰感觉到,双方正在蓄势待发,只待一方自觉胜算已定,便定然扑将上去,开始惊天动地的一撞!

然而眼下碰撞尚未开始,可萧山县政局的平静表面下,已然开了锅。

要说这政治的事儿啊,往往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不,如今萧山县的权力格局成了两头大,而这这两头大眼见着就要撞在一起,一见高低、生死了。可偏偏这双方蓄势的当口,就急煞了无数下层干部。

因为眼下这帮人最为难的就是站队,可偏偏双方又是势均力敌,不死不休之势,显然站在哪一边,就必定是另一边的打击对象,而双方碰撞在即,且结果难料,弄不好这队一站错,差不多就是这辈子仕途上的最后一次站队了,所以,不得不慎重啊!

如此紧张的气氛,眼见着已然拖了一个月了,不仅底下的干部们明着踏实工作,背地里串联通气,忙成了一锅粥。俞定中、钟伯韬这二位同一阵营的大佬似乎也终于坐不住了,开始频繁地接见干部,找人谈话,吹风,统一思想了。

反而,薛老三依旧像没事人一般,该看文件看文件,该读资历读资历,该下乡还下乡,人一个不见,话一句不说,便连被下级机关邀请参加会议,会上,主持人邀请薛书记发言,薛向也顶多走走过场,就会论会,谈上几句,压根儿就不提统一思想的茬儿。

这天,已是九月中旬,眼见着秋收就结束了,薛向刚从最偏远的石牌乡走访回来,廖国友、宋运通、毛有财三位便急吼吼地撞进门来。

“呸呸呸,你这儿又是去那儿个稻场里打谷了,脱了衣服,估计都能再扒下一件了。”廖国友一进门,就对着薛向的一身脏乱差的衬衣提了意见。

薛向从办公桌后,步了出来,指着门边的沙发,招呼几人落座。

廖国友却几步抢上前来,拖了薛向便按到了沙发上,“我的薛大书记诶,你说你是怎么回事儿嘛,哪次火烧眉毛了,都还要我来提醒,你整日里装没事人儿,装得就不累?”

薛向知dào

廖国友何意,笑笑,正待接茬儿,敬陪末座的毛有财先说话了,“廖书记,人家薛书记这是胸有成竹,我在薛书记手下干过,知dào

薛书记是看着万事不挂心,其实,暗里都筹谋好了一切,您想想每次您看着薛书记不急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薛书记的对手倒霉了?”

说起来,卫齐名退隐,毛有财是又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卫齐名的政治生命结束得太早了,欣慰的是自己这位大哥终于避开了他担心愈年的大清理,得了个全身而退!不过这两种情绪之外,毛有财还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舒了口气的感觉。

因为俞定中和薛向相争,让毛有财左右为难,从感情上,他当然偏向卫齐名,可理智上,他却觉得薛向的手段神鬼莫测,卫齐名和他斗,输面恐怕占了大半儿,更不提,和薛向相处有日,毛有财对这个顶头上司的恶感尽去,好感却一天天地多了起来。因为薛向确实是个值得下属爱戴的领导,凡事舍得放权,有功归属下,有过自己抗,更不提在这位的领导下财会中心一飞冲天,让毛有财生生过了把土财主的瘾。

如此领导,怎不叫人心折。更何况,卫齐名能全身而退,这位薛书记也是说了好话的,这件事儿,经过卫书记的口,已经传遍了,毛有财最后一点芥蒂也无,自然死跟薛向了。

却说毛有财这番话不止说得漂亮,廖国友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哪回自己心急火燎来寻薛向,这家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偏偏事情发展到最后,该归这家伙的好处,是一点儿没漏。

“哈哈,毛局长说得在理,都说贵人成事不自忙,倒是我瞎操心了。”说话儿,廖国友松开了按在薛向肩膀上的大手,一屁股坐了回去,接着,二郎腿也翘了起来。

薛向摆摆手,笑道:“我是哪门子的贵人,贵人能弄成我现在这样?”说话儿,扯了扯衬衣,又道:“我知dào

你们几位,今儿个找我是干什么来了,不过这事儿咱们急没用啊,咱们再急,那位不发招,咱们也没法出剑啊!”

在座的,可以说都是心腹,薛向言语自然少忌。

第二百三十章 贵人成事不自忙

“薛书记说得没错,老俞不召开常委会,咱们就是开战也没战场啊,照我看,老俞现在是心里没底儿,你看他一天跟个风车似的,见这个,找那个,那笑容叫一个可亲,那神态叫一个和蔼,不知dào

的,估计都以为他俞某人改任幼儿园老师了!”

说话的是宋运通,这位自从那日和卫齐名闹掰后,和廖国友、薛向陡然近乎起来,当然,起初,宋运通是最承廖国友的情,可廖国友拉着他和薛向打了几回猎,喝过数回酒后,宋运通发xiàn

薛向这小白脸粗起来比自己还粗,枪法准,下手狠,喝酒更是没底,霎时,就看薛向顺眼起来,渐渐也便消了此前的些许芥蒂。

而对俞定中,宋运通是绝对毫无好感,不说他随卫齐名那阵儿见识过俞定中的无耻,便是现下,俞定中上演一出“胡汉三又回来了”也就罢了,还带了一群外来户来抢萧山县的果子,宋某人就万万看不过眼了。在他看来,这次萧山县脱贫,绝对是他宋部长摆脱武装部的最后良机,俞定中引了一帮外来户来抢他宋某人最后的良机,宋运通是拼死也不答yīng



“宋部长说得对,薛书记,不止老俞那边活跃得厉害,钟伯韬最近也动作频频!”毛有财咳嗽一声,接过了宋运通的话茬儿,“您最近不是下乡么,人家钟县长也忙着下乡,不过,您是真zhèng

下到田间地头了,人家钟县长就是点到为止,在各个乡镇就住了脚,不住地召开干部座谈大会,大谈认清形势,统一思想,嘿嘿。不知dào

他要统一什么思想。不单如此,钟县长在县府也闹腾得厉害,还想着在县府工作会议上调整分工来着。结果李县长等五个非常委副县长压根儿就不同意,结果。无疾而终!开始我还没想明白,钟县长在闹腾什么,怎么李县长他们那么大意见,原来人家钟县长盯住您在步行街折腾出的那两个收费箱了,要虎口夺食,也难怪李县长他们拼命。说到这儿,还得提一嘴。姓钟的最近批了很多条子,我压根儿就怀疑他是拿您那点儿家底做人情,我是一个也没报,气得那王八蛋直跳脚。跟我拍桌子瞪眼,说要撸了我,我就等着,看他怎么撸!”

“着啊,老毛干得不错。跟这帮玩意儿,就得玩儿硬的。”啪的一声脆响,廖国友一巴掌拍在了毛有财肥厚的肩膀上,笑道:“俞书记不是要拖嘛,咱们就跟他耗。他不召开常委会正好,那咱们就叫他什么也做不成,看看下面的人愿意听咱们的,还是愿意听他俞定中的。”

廖国友说得起劲,薛向却看得心头直苦笑,看看眼前这三位,几乎就是萧山县常委最粗的三位了,聚到一块儿,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行了,该干嘛干嘛,咱们静等俞书记发招就是,他不发招,咱们就干咱们的事儿,毛局长,和钟县长玩玩可以,不过,该批下去的拨款还得批下去,尤其是教育、农业、水利这三块儿,若是让我听到什么该批不批的,可别怪我拿你试问!”

薛向说得郑重,毛有财浑身一凛,连连点头。

薛向又道:“对了,王维县长不是走了么,那台拨给他的配车空出来了没?”

毛有财急道:“空出来了,空出来了,一直给您留着呢。”

这会儿,萧山县县委压根儿就没几辆车,所以就没有小车班,原本除了书记、县长各一辆专车外,也就剩了那辆原本被宋运通送给毛有财,尔后,被薛向截和,转送给人大的孙主任未果,又赠给王维的那辆。

而此刻,王维他调,那辆车就被财政局收回了,原本小车的管辖权在县委办公室手里,可毛有财硬要拿回,县委办以为他是在向薛向表功,也就没闲话。而毛有财确实如是想,只是鉴于薛向屡次让车之举,他掐不住薛向脉,因此,就一直捂着没报gào



这会儿,见薛向提及,毛有财自然以为薛向官升一级,要弄回那辆专车装点身份,便一叠声地回应。

薛向道:“想哪儿去了,我要那车做甚,毛局长,待会儿,你还是把车钥匙交给王建书记吧,上次王书记不是还为这车的事儿和王维县长闹过不愉快嘛,这事儿,我一直过意不去,这次,就当是弥补了。”

毛有财大惊,想不通薛向这是闹哪样,毕竟前次薛向不用车,毛有财还只当他顾忌影响,可现在薛向都是萧山县隐隐第一的人物了,何必自堕身份呢,俞定中、钟伯韬都有车,凭什么薛书记没有。

毛有财正待出声劝阻,廖国友却抢先道:“不要也好,我看那车未必比得上薛书记的那辆自行车,得了,毛局长,回头,你把钥匙给我吧,我亲自给王书记送去。”

廖国友到底脑子灵醒,再加上和薛向配合过一次,心中霎时便明了其中因果。只不过心中有些打鼓,王建随俞定中可是有一阵儿了,未必是一辆车能消化的啊!

可不管成与不成,廖国友还是决定一试。

中午,四人在食堂吃过午饭,廖国友便去毛有财处拿了钥匙,驾了专车,朝县委家属的筒子楼奔去。

到得王建家时,王建一家人正在午休,廖国友在王建家中待了不到五分钟,便面有怨怒地摔门而去,巨大的摔门声,传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廖国友方去,同王建家门隔着三道门的那户人家,开着的窗子陡然闭上了,此间正是俞定中家。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对着镜里朱颜,卫兰瞧了许久,俄尔,吟出了这么句词来。

镜里的卫兰,依旧是老旧的套裙,配沙色方巾,却仍旧掩不住玲珑曲线和芳姿妍态。

卫兰捧了捧脸,小心划过眼角那细细勾勒而出的眼角,忽地自语道:“他莫真是嫌我老吧?要不然,要不然别人都那样儿了,怎么偏偏他那样儿呢。”

“部长,谁哪样儿?”

卫兰的通讯员晓芳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

卫兰吃了一惊,赶忙放下手来:“去去去,去打壶热水去。”

“水刚打好啊?”晓芳笑着道,她是县委仅有的女通讯员,自然是因为卫兰也是女性的缘故,宾主两人相处日久,又都是女同志,再加上主从关系确定,少了很多女人家家交往的小心眼,二人处得倒是极近。

“让你去打,就去打,哪儿那么多废话,我嫌不够热。”卫兰一腔幽思被晓芳打断,心情十分不好。

“行,您要热的,我叫烧锅炉的老王,给准bèi

个炭炉子,水打好后,我放在炭炉子上,一路拎着回来给您用成了吧?”

晓芳无端吃了挂落,耍起了小性,拎着水壶,就气冲冲地出去了。

卫兰这才觉得自己做得过了,刚要喊人,晓芳已然去得远了。

“臭小子啊,臭小子,你,你,你……”

卫兰心里碎碎地念着,手上却是狠狠地拎着衣角,仿佛拎着薛向的皮肉。

忽然,刚出门不久的晓芳又去而复返了,水壶往地上一放,便赶上前来,“部长,刚才我看见俞书记从郑书记办公室出来哩。”

不止楚朝晖是薛向的另一双眼睛和耳朵,几乎所有的秘书都扮演着自家的领导的这俩感官角色。而且秘书因为接近领导,对领导层面的政局往往是洞若观火,眼下的晓芳便是如此。她知dào

自己领导现下似乎不在是不偏不倚,而是倒向了那个英俊好kàn

的薛书记,对此,晓芳也暗暗满yì



既然自家领导倒向了薛书记,那么薛书记的对手俞书记的动向,自然便在晓芳的关注之下,方才偶见那位俞书记如此大的动向,她焉能不立时向自家领导汇报。

“部长,部长……”

晓芳汇报完消息,忽然发xiàn

自家领导怔怔出神,连忙不住小声叫唤。

“喔,喔,”卫兰回过神来,脸色变了又变,忽道:“知dào

了,不叫你去打水么,怎么还不去,等着泡茶哩。”

晓芳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自个儿立了这么大一功,领导没半点表扬不说,竟还叫自个儿去打水,有这样的么?晓芳狠狠回了卫兰个白眼,大辫子一甩,拎起水壶,嘟嘟嘟去了,心里暗自咬牙,这回就是看见薛书记打赤膊,也不喊卫部长来看了。

卫兰这会儿之所以打发走晓芳,是因为她忽然茅塞顿开,臭小子现下不正是遇到麻烦了么,自己帮他一把,不信他不领我的情,上回帮他提了一个县府办主任,就被臭小子拉去吃饭,这回,我帮他拉回至关重yào

的一票,臭小子还不得,还不得……

想着,想着,卫部长的俏脸烧起了红霞。

廖国友说得不错,薛向现如今真有点儿“贵人成事不自忙”的味道,这不,这边的卫部长,薛向还没怎么着呢,人家就开始主动忙着帮他薛某人张罗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莘庄

卫兰到郑冲办公室的时候,郑冲正静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想着方才俞定中的话。

俞定中的承诺,真得是太美好了,美好到郑冲都忍不住想去答yīng

。不过,郑冲始终惦记着那晚自家老爷子的教xùn

,没敢直言应下,直说需yào

考lǜ

考lǜ

,这才送走了俞定中。

郑冲倒不是忽悠俞定中,他是真的动心了,正处级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就是姓薛的现在的位子,想必老爷子再固执,也该动心了吧,因为俞定中隐隐露出的话头,似乎今次是有极为了不得的人物要整垮姓薛的。如此一来,自家还贴上去,不是找死么,更何况姓薛的一垮,自己接了他的位子,那卫兰,卫兰还会弃自己而择姓薛的么,一位仕途无量的正处级副书记,一个零落成泥的草民,只怕傻子都会选择吧。

想着想着,郑冲的嘴角泛起了笑,阴险而得yì

的笑,看得卫兰从骨子里发冷。

“郑书记,好兴致啊!”

卫兰强压住心头的不快,提醒郑冲她的到来。

“兰,卫兰部长!”

郑冲蹭得起身,惊声叫出,他实在是太惊讶了,和卫兰共事数载,这还是卫兰第一次到他办公室。

郑冲慌乱至极,一会儿收拾杂乱的桌面,一会儿拿袖子擦着桌子,继而,又去给卫兰泡茶,谁成想一个没小心,水倒得急了,烫着手了,把水杯摔得粉碎。

“你没事儿吧,我不渴,你就别忙了!”

卫兰见他捂着手指,脸上却胀得通红。

“没事儿,没事儿。”得卫兰一句关心,郑冲宛若吃了人参果一般。通体舒畅,继而,期期艾艾地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到我办公室。也……是你第一次关心我。”

郑冲低眉顺眼,双颊酡红。真个如纯情小处男一般,这会儿,卫兰似乎又格外怀念起郑冲方才的阴险小人模样了,“郑书记,我这次来,是想你在常委会上的那票,投给薛书记!”

卫兰开门见山。她对郑冲从来都是有心理优势的。

霎时间,郑冲的脸就垮了下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你……”

说话儿,浑身就不住颤抖,嘴巴也喘着粗气,显是被卫兰这种偏心偏到没边儿的话。给气懵了。

卫兰宛若不觉,展演轻笑,“不凭什么,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做不做在你。只是某些人曾经来信说什么为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会儿……呵呵,当我没说。”

说话儿,卫兰调头就走,郑冲目瞪口呆,身子虽然停止了颤抖,可双手时而化拳,时而变掌,就不住地握住了松开,松开了再握住,显然脆弱的感情线又被卫兰轻易地绷开,伤得纯情郑公子不知所措了。

…………

夏日炎炎,酷暑无情,一大早从县委出门,走了两小时的泥巴路,薛向国术傍身,几乎寒暑不浸,可是随行的楚朝晖和两名公安民警小赵,小黄却是热得够呛,尤其是小赵、小黄,这次蒙廖书记简拔,有幸来保护薛书记,二人激动万分,仪表着装更是检查了再检查,严肃了再严肃,可谁成想薛县长下乡,惯好乘十一路啊,这一严肃就遭老了罪了,这会儿,二人前大襟跟水洗过一般,衬衣都贴在肉上。

行到一片竹林,薛向终于停下了脚步,招呼三人好生歇歇。薛向这一发令,楚朝晖就一屁股坐倒在地,抱起身前的水壶,咕噜咕噜,仰着脖子一通猛灌,灌完才想起来自个儿灌的是薛向那壶水,而自己的水壶早空了。

楚朝晖一脸尴尬,薛向笑笑,冲在树下打着立正的小赵、小黄打声招呼,招呼二人过来安坐喝水。可这俩人死活不动,说有纪律,必须做好首长安全的警戒工作。

薛向无奈,只好招呼楚朝晖将水送上去。细说来,他每次下乡,几乎都是单人独身,偶尔需yào

做些记录了,才会叫上楚朝晖。而今天,他要到的正是眼前西北方向的那座矮矮小小的村子——莘庄。

而这次之所以会多这些人,还是廖国友的安排,廖局长眼见时局日紧,生怕俞定中铤而走险,玩儿阴的,便特意给薛向下乡时,安排了这么两名刑警队的强兵,保护薛书记的安全。

没办法,廖国友盛情难却,薛向也只得应了。而今次,在县委局势宛若雷暴悬于九天的情况下,薛向还下到莘庄,无非是农忙结束,蔬菜大棚的种植推广基地必须选定了。要不然农户割完谷子,就开始整田,下秧,到时,再想说服人家把水放了,毁秧,那势必又是一场大麻烦。

而这莘庄,便是王刚领着水利局的几名地质员,联合选定后,上报给薛向的。薛向今日此来,便有查看地形的意思。

其实,种植反季蔬菜,对土壤的要求不高,毕竟即使土地再贫瘠,以现代农业的手段,多施各种化肥,自能达到蔬菜生长的要求。更不提东北大地,白山黑水,到处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压根儿就不会有土地贫瘠一说。

之所以薛向要反复甄选种植地位置,无非还是考lǜ

一个交通运输的问题。因为萧山县的道路实在是太糟糕了,就是主干道,也不过是些石子路,一到雨季,便泥泞的连马车要挂,也得马夫死拽着套绳,挥舞着鞭子,喊着驾,驾。更不提,那些偏远之地,蜗居县中的乡镇了。

而蔬菜不比别的,久放最难,若是交通不畅,不等菜运出去,路上就坏了,这岂不是误了大事。

因此,薛向给王刚下的指示就是,选地,一定要择取靠近过道最近的,即使偏僻,多河,也没关系。

选来选去,王刚终于把地点定在了这莘庄,薛向一路故yì

步行,也全非是因为此处道路崎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实地考察一番此处地理地貌。

好在一路行来,薛向心下已然满yì

十分,此处土壤肥沃,土地平整,四周无高山阻挡,阳光充足,最难得的是,此地距离锦山县主干道不过数千米,,只需铺设一条平整的石子路,就能轻易打通同锦山县的交通,更美妙的是,锦山县那条主干道东行二十里便是赫赫有名的101国道,此国道沟通京城和辽东省府辽阳市,如此一来,大棚蔬菜基地设在莘庄,交通障碍岂不是被扫了个一干而净。

暖风轻轻,遇林成荫,竹枝郁郁,本就是纳凉避暑的胜地,而此处竹林,叶茂幽深,四周无阻,正是风口,风摇摇,竹簌簌,林下静驻片刻,浑身暑气猛消,四人在竹下好一阵停驻,眼见着便到午饭时间,楚朝晖惦记着自家领导的肚子,便请示薛向是否找个老乡家对付几口。

薛向正有此意,这个把多月,他下地方,几乎都是在农户就食,这会儿的农户都朴实,陌生人上门,亦当客待,薛向下乡这段时间,饮食上非但没怎么委屈,东北东家时鲜,竟让他尝了个遍。当然,以薛向的脾气自不愿白食,吃罢肯定要掏钱,毕竟在夏家租住有日,他深知庄户人家的困难,一鸡一蛋,必有大用,或待客,或换了针头线脑、孩儿笔本,或当作礼物探视亲友。

他一个陌生人,上门吃人家不少,如是吃干抹净一闪人,那他心里如何等得劲儿。惜乎农家人朴实又好脸面,薛老三每每给钱,场面都得跟打架似地,惹得人红脸。前几番,白吃了,钱没给成,后来,薛向就学聪明了,上门就食就先付钱,如果对方不收,他就不吃。如此这般,你谦我让,倒真跟活在君子国一般了。

却说四人离开竹林,朝村内行去,半根烟的功夫,就进了村口。

因着今次是他们四人就食,且都是大汉,而庄户人家待客,又俱是倾力以赴,薛向生怕寻到了穷家小户,让人家主人家为难,一路行来,便拿眼四处搜寻,搜寻房子体面的人家,毕竟以表观里,从房子至少能揣度出家境的殷实程度。

从村头行到村尾儿,百来户人家竟然多是土房,还有不少住的茅屋,至于砖瓦房,那是一幢也无。更诡异的是,时近饭点儿,竟然没几家人家的烟囱冒烟儿的,但偶尔能看见有村民妇孺,手里捏了土黄色的饽饽,端了碗稀稀的米茶水,蹲在门坎上,吃得香甜。

一圈绕下来,终于瞅见一间宽敞的土砖房,黑漆漆的烟囱也正一股一股喷着白烟,朝那处行进百米,竟还闻见扑鼻肉香、酒气。薛向本是大肚汉,蹿行了一上午,这会儿早饿得厉害,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行到那家门前,挥手就推开了两扇木门。

入眼的竟是一桌酒席,十多个赤膊汉子,围着桌子挤得水泄不通,桌上虽无什么水陆珍馐,二师兄身上的玩意却是应有尽有,靠近大院左侧的石磙上,正坐了两个粗壮农妇,在腌制着一个猪头,那处石磙不远的木桩上隐隐血迹,地上散落着一堆猪鬃,显是刚宰过猪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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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全抓起来

薛向瞅见那处屠宰场,心中欢喜,暗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东北的杀猪菜,他可是早有闻名,却是未有机会尝鲜,今次却是撞着了。

谁成想薛向方欲开口,坐在那酒席主座上的一条胖大汉子起身,冲薛向嚷嚷开了:“你谁呀,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栓子妈,跟你说了,锁好门,锁好门,你怎么回事儿,赶紧把人撵出去,老子们这儿抓紧吃饭呢,可没功夫管你们村里这屁事儿。”

左侧那个年纪稍长的农妇赶紧起身,冲那汉子一叠声抱歉,转身就朝薛向门来,“大兄弟,对不住啊,要讨水,你去别家讨去,你也瞧见了,我家不方便。”

“大嫂,我不讨水,行到你们村子,肚子饿了,就看你家烟囱冒烟,想来买些饭食。”说话儿,薛向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在那妇人眼前晃了晃。

果然,那农妇迟疑了下,又道:“你稍等啊,我去问问,可别先进来啊,要不然可没得商量。”

见薛向应了,那农妇又摇着身子,朝那桌门去,和那胖大汉子不住说着什么,那胖大汉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拍桌子,忽而眼睛冲薛向手中的大团结扫了一眼,又冲那农妇说了几句,那农妇面有难色,忽然一跺脚,又奔了回来,“大兄弟啊,你别看我家今儿个杀猪,可那猪肉都是那桌客人买下的,你要买干饭,我能做主,卖你些,可你要买肉食,那就麻烦了。不过,我方才帮你问了问,人家说要吃肉行。你得出大价钱,你看?”

“没事儿,没事儿。你看这些够么?”

说话儿,薛向竟从荷包掏出一沓大团结。约摸二三十张。

那农妇瞧得一阵眼直,却是没了言语,就在这时,那胖大汉子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扯开农妇,堵住了开出的那条门缝,冲薛向笑道。“买吃食是吧,好说,好说,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还能遇到财主儿。这位兄弟在哪儿发财,做得哪路营生,听口音可不像本地人。”

“这位大哥倒是好见识,实不相瞒,在下在皇城根脚下混口饭食。”

细说来。薛向几乎一扫中院里的席面心中就生出疑惑来,眼下不年不节,这家人家又没红白喜事,凭白无故怎会杀猪?待听到这胖大汉子浓浓的陕腔,和那妇人言说的“猪肉被这群人买”。他心里的疑云顿浓。

很明显此地穷乡僻壤,又不靠山,自无野药珍禽,便是收购野货的二道贩子亦不会来此,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帮外地人呢。诚然,薛向对侦破没兴趣,不会无端发散揣测,只是,此地毕竟是他薛某人的治下,撞上了不弄个明白终归不安心。是以,这会儿,这胖大汉子刚露出盘道的口风,薛向便计上心来,想借盘道的当口,混进去一观。

胖大汉子跑惯了江湖,一听薛向这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心下顿时信了三成,再看他穿着讲究,又扫中他手上大把的大团结,心下又多信了几分,当下,便拉开门,只是依旧挡住道,说道:“不知dào

这穷乡僻壤的,你老弟看中了哪路门道,能否言语几句?”

薛向知dào

不编过说得过去的话儿,定然进不得屋,便道:“老哥就别装了,一看你就和我吃一路饭的,都说同行是冤家,但在咱们这儿不好使啊,守着个偌大的长白山,你我就是再抢生意,这山货也收不完啊,怎么着,撞见同行逢乱,肚里没食儿,你老哥还不接济一二,将来老弟我也好在道上,给老哥你扬名儿啊!”

那胖大汉子见薛向把自己想成收山货的了,心中暗笑这家伙原来是个雏,不过,却是彻底放下心来,让开道,“既然同是一脉香火,逢上了,免费赠你几杯酒水,那绝对是应当应分的,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地主家也没余粮,这干货,你老弟怕是得出点儿血了。”

“好说好说,你老哥尽管开价,不就一顿饭么,中午这顿我管了!”薛向大模大样地吆喝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就踱进了眼里,眼睛四处扫射,终于在左手最下面的那间厢房定住了眼,他此时目力极强,透过封得无比严实的房门上的一抹细缝,照样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这一看,薛向的脸立时就黑了!

那胖大汉子丝毫不觉薛向面色生变,掰着粗胖的指头算了会儿,故作豪爽道:“哈哈,既然你老弟讲义气,我也不瞎张口,这也吧,你出二百块钱就成,我们中午就弄了头猪,咱们这十二三个老爷们,一餐就结果了它如何?哈哈……”

“成成,是要结果!”说罢,薛向冷喝一声,“赵兵,黄志,还不进来!”

薛向话音方落,大门处,就奔出三道人影来,两前一后,前边那两个身材高大,形容彪悍,正是廖国友从公安局给薛向精选的随身卫士,后边那个跑得一歪一扭的正是楚朝晖。原来方才薛向刚推开门,便觉有异,朝后挥挥手,让三人隐到墙边去了,这时一声断喝,三人自然没命地奔了过来。

异变突起,胖大汉子稍一愣神,立时勃然变色,“兄弟们,遇雷子喽!”

胖大汉子一声吆喝,那边桌上的十一二条汉子立时朝这边围了过来,更有不少人腰里别着家伙,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薛向三位围在了当心,独独留了胖大汉子和一个瘦猴模样的中年杵在前头。

“黄副所,今儿个兄弟们可是发利市了,看见没,就这小子身上揣的绝对不止这个数儿!”胖大汉子冲瘦猴中年伸出个巴掌,“老规矩,二一添作五,我们取一半给弟兄们打牙祭,剩下那一半,你黄副所自己料理,如何?”

说话儿,胖大汉子陡然伸手,朝薛向的衣领抓来,哪知dào

薛向一动不动,胖大汉子的手伸到一半,忽然愣生生止住了,原来这会儿一根乌黑黑的枪管,顶住了他的眉心!

赵兵、黄志果duàn

出枪了,他门这会儿也不知dào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自家首长就和这群汉子起了冲突,不过既然这群人敢找死,朝首长动手,那便是罪大恶极了。赵、黄二人原本就是刑警队的干将,赵兵更是刑警队副大队长,今次被廖国友钦点负责薛向的安全,若是真让薛向蹭破点头皮,这二位自忖以后的前程只怕就算断了!

哗!

围了一圈的汉子,这下全傻眼了,胖大汉子更是不住地哆嗦,壮着胆子道,“各位好汉,小弟有眼无珠,若有冲撞,莫怪莫怪,改日兄弟一定亲自上门拜码头……”

眨眼间,胖大汉子额头聚汗成溪,脸色煞白,嘴上的语速却是越来越快,叽哩哇啦,说着各种江湖切口,显然是真把薛向当成江湖大佬了。

要说也无怪胖大汉子如是想,眼下是八零年,正是共和国法制比较混乱的年代,被镇压了几十年的各路牛鬼蛇神,似乎一下子重新找到了生存土壤,嗖嗖,成堆成片地蹿了出来。这胖大汉子跑江湖也有些年头了,和各地悍匪老大也多有交往,血里火里,也参加过不少恶战。可是从来都没遇见过拿枪的江湖豪客,毕竟武器管制,在时下是严之又严。

是以,这会儿,胖大汉子一见两把喷子,自然把薛向一伙儿当成悍匪里的悍匪了。

“你们不是……你……你们是……是哪个派出所的,说……说出来,没……没准儿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瘦猴中年是石牌乡派出所副所长,到底比胖大汉子见多识广,这会儿一见这两把警用77式,立时就知dào

眼前这几人只怕是官家人。既然是官家,未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他自己也是官家人。

这会儿,薛向哪里还愿意跟这帮家伙啰嗦,审问犯人是廖国友的工作,一挥手,“全抓起来!”

“抓起来”仨字一出,任傻子也知dào

是遇大警察了,顿时场面就乱了,瘦猴中年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其余十多条汉子有两三个翻身就逃,黄志举枪就射,啪,啪,啪三枪,精准地射中那三个倒霉鬼的小腿肚子,瘫在了地上。

“抱头,蹲下,我们是萧山县公安局刑警队的!”

赵兵亮罢身份,抬枪狠狠一下砸在胖大汉子的额头处,砸得他鲜血之流,谁叫这会儿还没喊出文明执法呢。

碰,薛向一脚踹开了那扇密封的门板,扑簌而落的灰尘霎时就迷住了阳光,薛向连连挥了许久胳膊,眼前的视线才复又清晰起来。

这是一间颇为宽大的厢房,从厢房中间上檐没有除尽的灰褐色的端墙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两间房,只不过将中间,打通扩大了,五十来平的房间,没有什么摆设,便连桌椅也没有一间,可即便这样,屋内也显得甚是拥挤。因为此时,屋内挤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人,女人,不,应该说从是十七八的姑娘,到十二三的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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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俞伯牙

这三十多号女娃衣着倒是鲜亮,可人人面容悲戚,双眼呆滞,这会儿,见得薛向破门而入,一堆人更是在地上挤成一团,互借慰藉。

除了这三十多女孩外,地上还躺着两个空空荡荡的锈迹斑斑的搪瓷脸盆,一个脸盆壁上稀稀拉拉地贴着三五片泛黄的菜叶,另一个脸盆里干净得只余下水渍,但从脸盘边缘合着泥土的粗胀米粒,可以判断,这个脸盘里原来盛着的是一盆稀粥。

天气炎热,房屋矮小,胜似蒸笼,两个猪食盆,三十多个痴痴楞楞的姑娘,薛向心里却一片冰凉。

…………

足足花了近俩钟头,薛向才弄清了全部的因果来由。可弄清这因果来由后,薛向又被气得脑子直嗡嗡。

原来他今儿个遇到竟是一帮专门钻山沟子,以带去东南沿海打工为由,骗了大姑娘,再卖去别的山沟子的人贩子团伙儿,更让他气炸肺的是,这帮王八蛋背后竟然隐隐还有当地恶官的影子。

想来也是,若是没有地方官吏的出面,便是在穷苦的人家也不可能在什么“先预付三个月工资”的幌子下,拿了三四十块钱,就能让自家女儿跟陌生人走了。

弄清根由后,薛向气得亲自上去一人赏了一个大耳刮子,抽得牙碎唇破,鲜血之流。

勉强出了口气,薛向又招来莘庄村长组织安排人员给这三十多姑娘,检查身体,安排洗漱,吃食。

说起来,那帮人贩子也是老道,这些姑娘竟没一个是石牌乡的,而全是从萧山县其他乡镇骗来的。只把莘庄这座最靠近锦山县主干道的村子,作了中转站,再加上有黄副所长等地头蛇遮掩。一番组织、运作倒也极是严密。

而最可恨的是这帮家伙,竟然不是第一次作案了。前面已然贩运过两批。而这帮家伙之所以敢去而复返,除了有人庇护以外,想出的托词也极是精明,每次来萧山的几个穷沟沟里,这帮人竟还给曾经让出过女儿的家属,送去几十元钱,说是人家女儿让带回来的。又解释之所以这般少,无非是信不过他们,等家长去信确认收到了,她们再让带回大头。有大几百了呢。

如此一来,那些年余未等着自家女儿半点音讯的家属,也彻底放下心来,乐滋滋地开始写信。而原先不放心自家闺女外出的,因为有了这么个示范。警惕性也放下来了,便轻易让这帮人在预付了所谓一月工资几十元后,把自家闺女领走。

但是,穷人家再穷,也舍不得自家女儿凄凄惨惨地远赴他乡。紧着时间就是借,也得给凑一身体面衣裳,更不提,那些人贩子给的几十元钱,除了个别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的留下部分外,几乎都让父母塞进了这些要远行他乡的闺女们兜里。

结果,这些钱滴溜溜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些人贩子手里,当真是高明的骗术!

待三十多位女孩吃饱,洗净后,薛向便叫过村长准bèi

的五辆马车,开始把人往县城运,包括那一堆被捆成粽子的人贩子。

这会儿,这帮家伙已经被修理得不成人样儿了,莘庄村的村民们听说这群家伙居然把自己村儿当了藏人的窝点,气得差点没炸锅,若不是薛向留着这群家伙有用,非让那群暴走的村民给活撕了不可。更有那户租了院子给这般用的农妇,知晓前因后果后,竟在家结了根绳子上吊,亏得被人及时发xiàn

,才给救了过来。

醒过来的农妇,也发了狂,寻了那胖大汉子就扑上去,生生在他脸上撕下块肉来。

五辆马车,坐的加走的,组成了个颇为庞大的车队,车队一大,行程自然就极慢,薛向心里发急,照这个速度赶到县城,岂不就四五点,那时再通知各乡镇让家属来接孩子,只怕是来不及。

一念至此,薛向便安排赵兵先去县里报信,通知廖国友先把家属接过来,到时候,在县里一交接,岂不省事儿。

赵兵得令,一道烟便奔了出去。谁成想赵兵刚走,车队后边便传来了大动静儿,呼啦啦,轰隆隆,声音杂乱,竟偶尔还夹杂着马蹄声。

薛向循声望去,但见后方烟尘滚滚,数十条汉子持棒拿棍,拖出老长一条队伍,朝这边奔来,最离谱的是,队伍的最前方,竟是三匹红马,马蹄蹬蹬,来速甚急,最前面那匹马上坐着个矮胖子,马术甚是精湛,也不用手控缰绳,只双腿夹了马腹,一手扬鞭,不住打马,一手前指,嘴巴开合,似乎正在喝骂威胁。

薛向挥手,停住了队伍,车上的女孩们畏缩成一团,而那一堆被捆成粽子的人贩子们,却陡然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塞着麻木的嘴巴,也呜呜呀呀地发着声儿,似在呼救。

见了人贩子们此等模样,薛向不怒反喜,很明显后边的追兵中,有这群家伙识得的,这会儿人家自投罗网,倒省了他薛某人一番折腾。

前面三匹马来势极快,尤其是最前面那个矮胖子,其势如风,超出大队伍数十米,越过另外两匹马也有数米远。

那胖子控马不停,直到车队中央才拎起缰绳,勒得马蹄腾空,宛若要踏上一辆坐了女孩的马车。

薛向看得心头火起,移步上前,握住两只马蹄,生生抵得马退了数米有余,反手扯下那胖子,一家伙掷在地上,摔了矮胖子个四仰八叉,接着,便骂出声来,“俞伯牙,跟谁耍威风呢?”

薛向拍拍手掌,宛若做了件擦桌子,抹板凳的小事儿,浑不知周围的人差点儿没惊呆下巴,尤其是黄志,他早听说这位薛书记脾气暴,身手好,前任局长尤勇都挨过他的嘴巴子。以前,他还不信,这会儿,见这位书记勇猛粗鲁得不像话,心头却是信得不能再信了。

那矮胖子抻着身子,哎哟了半天,抬起头正待喝骂,张开的嘴巴,却是从喉头发出了一连串的“鹅”,才憋出了句,“薛书记!!!”

薛向这些日子看人事档案,可不是白看的,他记忆力本就极好,基本上县里这些有品有级的干部,都在他脑子里挂了号,这个矮胖子正是石牌乡乡长俞伯牙,形象不佳,却有个颇为古风的名字。而他还有个特别的身份,俞定中的远房叔伯兄弟。薛向在县委曾有耳闻,这位俞乡长,仗着他这位堂哥的势,在石牌乡似乎比乡党委书记谢铭佑还好使。

“乡长,乡长,是谁,谁他娘的断了咱爷们儿财路,今儿个非弄死他不可。”

这时大部队终于围拢上来,第二匹马上,滚下个红脸高个儿,持了膀子便护在俞伯牙身侧,很有点御前带刀侍卫的架势。

高个儿汉子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挨了一下,待高个儿捂着脸,回过神来,才发xiàn

抽自己的竟然是俞伯牙,满眼难以置信,痴痴楞楞地盯着俞伯牙,几乎以为乡长大人失心疯了。

“不知薛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俞伯牙高喊一句,抑扬顿挫,宛若戏词儿,意思很明显,提醒自己带来的这帮人薛向的身份,千万别在出岔子了。

薛向冷道:“远迎就不必了,只是不知dào

你俞乡长策马扬鞭,疾驰快奔,莫不是得了信儿,赶来欢送我的。”

俞伯牙肥脸一红,躬身道:“薛书记刚来,怎么就走了呢,乡里的同志们若是知dào

薛书记过乡zf家门而不入,只怕会怪我这个乡长没能耐啊,还请薛书记移驾乡zf才好,给同志们讲几句,也振奋下大伙儿的精神,鼓舞下同志们的士气嘛,前次钟县长来,可很是和同志们亲近了几天的。”

俞伯牙倒也颇有几分手腕,一番说的软中带硬。

细说来,俞某人还真不怎么怵薛向,毕竟他堂兄现下是萧山县一把,二把手钟伯韬似乎对他也颇为赏识,而且,俞某人到底不是县直机关的干部,对萧山县的政局看得不甚清楚,真以为现下萧山县是俞定中秉政。

更何况,今次石牌乡的人贩大案爆fā

,他俞伯牙在其中牵扯极深,是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薛向把人带出石牌乡。

“讲话就不必了,下次有的是机会和同志们亲近!”说完,薛向大手一挥,喊道,“出发!”

围堵在车队前方的青壮们这会儿也知dào

薛向的身份了,毕竟满萧山县又名号姓薛的县领导,就那“薛裕禄”一位,自然就立时散出条道儿来。

要说现下薛向在普通萧山县百姓中的名气已然极响,不提前次,帮全县百姓免了那个特别教育经费一事,单是五金厂最近的动静儿,就大的传遍全县。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民间政治家,经济家,五金厂的红火,落在他们眼里,自然是热烈话题,七一讨论,八一讨论,消息自然传得举县皆知。更有消息灵通之辈,知dào

萧山县戴了几十年的贫困县帽子,似乎也在今天挣脱。即使,消息再闭塞之辈,也知dào

五金厂那张百万存折的传说。

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谁都知dào

,是薛裕禄折腾出来的。

是以,薛向此时在萧山县下层百姓中,说句“名望如天”一点也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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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逼他开战

“薛书记不去县府也行,还请把我们石牌乡请的客人放了!”俞伯牙上前一步,就挡住了薛向的去路。

“抓起来!”

薛向却是不打算和俞伯牙废话,第二次在石牌乡吐出这仨字儿了。

“啥玩意儿?”俞伯牙似乎没听清楚,伸手要去掏耳朵,哪知dào

手刚伸出来,便被黄志一把攥住,拧在了背后。

俞伯牙竟被薛向一声令下,给拿下了,满场皆惊!

“薛向,你要干什么,你,你知不知dào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是一乡之长,不是你说抓就抓的,就是抓我,也轮不到你,自有纪委,你这是违反组织程序,我要到上面告你!”

俞伯牙扯着嗓子就吼开了,反正薛向已经撕破脸了,他俞某人自然无须再顾虑,因为顾虑也无用!

薛向看也不看他,冷道:“告不告的随你,现在怀疑你与贩卖人口案有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这话倒似警察局长的口吻,而不是县委副书记该说的,不过这会儿,薛向压根儿就不想跟俞伯牙讲道理,先不提他已然定死了姓俞的跟这起大案脱不了关系,单凭他姓俞这点儿,就够薛向收拾他的了,当然,薛老三决计不会狭隘到因姓论罪,实乃是他现在处理俞伯牙,与曹操砍掉监粮官“借尔头颅一用”的目的,可谓异曲同工。

现下,萧山县的局势为何处在诡异的平静之下,还不是俞、薛之争引而不发引起的。为何引而不发?还不是因为俞定中未有全胜把握,不敢挑起战役。而恰恰这场战役也只能俞定中先挑起,因为俞某人是书记,只有他能召开常委会。当然,薛向也不是没有提请召开常委会的权力,只是在俞定中没有下定心思的时候。薛向也不愿打草惊蛇,反把他吓回去。

可眼下,即便薛向稳住了。不吓俞定中,俞某人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出现了萧山县常委大换血已然一个多月了,萧山县委常委竟未召开一场常委会的诡异局面。而此时,俞伯牙撞到薛向手中了,薛向自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纵然俞伯牙和俞定中的关系,八杆子未必打得上,可这俞伯牙却是举县公认的俞定中亲戚。收拾俞伯牙,俞定中要是还不出手。那俞某人现下的聚势的行止就可以立马停止了,因为必然毫无意义。一个连自己亲戚被收拾了,都不敢护的一号,谁敢跟你混。毕竟护不住还可以说力有不逮。你护都不敢护,那就是心肠问题了。

薛向蛮横地答复俞伯牙后,眼见着后者还待还口,薛向扯下俞伯牙身上的一片衣襟,捏成个布团。狠狠塞进了俞伯牙嘴中,塞罢,又冲四周的青壮喊道:“都散了,堵着大路做甚,要造反。还是要扮反革mìng

啊,都滚!”

哗!

薛向一声喊罢,原先数名跃跃欲试的青壮,立时就老实了,无他,这位薛书记按的罪名太大,听听,都造反,反革mìng

了,搁前几年,都是直接不过堂,就能直接拉出去挨枪子儿啊!即使现下,也是吃牢饭吃到死的结局,谁敢妄动。

有道是,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对此,低层百姓永远有最深切的体会。

不知谁最先开溜,眨眼功夫,一堆人,便如浪巨潮,奔跑大军立时变作洪流,滔滔而来,滚滚而去,人潮去后,三匹马,竟然留在当地,没人管了,一边先前还不断挣扎的俞伯牙也傻眼了,他万万不想到自己依仗为钢铁长城的数十雄兵,姓薛的竟然几句话,就能收拾成兔子,可,可以前,别的县领导发狠,也没见他们这么怕啊!

…………

贩卖人口大案是薛向亲自抓的,听说为此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廖国友都挨了薛书记的批评。

廖书记挨了批,怒火自然不会憋着,全县上下,立时开始了公安战线大整顿,尤其是下属乡镇派出所,全部遭到了最严厉的考核,老弱裁撤,贪腐辞退,案发点石牌乡派出所,几乎从上到下,被一锅端了,所长、指导员均以玩忽职守罪,被刑拘。

全县,尤其是偏远乡村,开展了大规模的摸底排查,这一查,立时就把前两次被那帮人贩子,弄出去的少女给明确、归拢了起来,总计四十二人。

四十二个花样女孩,就这样被卖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或许数百,顶多上千,她们的价值就这样被定死,其中还有两个十二岁的女娃,据严刑拷打,逼出的口供,她们分别被卖给了一个瘸子,和一个瞎子做了老婆。

看着这一份份口供,薛向热泪盈眶,给廖国友丢下句“看着办吧”,就踉跄着步出门去。

廖国友亦是怒火中烧,在他治下,居然发生此等惨案,他快羞得拿脑袋撞墙了,廖书记干脆就不回家了,直接叫来了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严令二人必须在一夜之间,把该走的程序走完,罪名薛书记已经定死了,十二名主犯,全——部——死——刑。

法、检两院院长没想到薛书记竟然如此**裸地就下令了,要知dào

他们确实经常要领会组织的特殊意图,可从来都没有谁如此直言不讳的,可见薛书记是多么愤nù



薛书记发话了,法、检两院的速度自然惊人,当夜就走完了程序,第二天便把合议呈报了上去,毕竟死刑是要最高检察院复核的。

谁成想原本拖拖拉拉的最高检,三天之内就复核结束,核议结论就发还到了萧山县,弄得萧山县法、检两院院长亦是目瞪口呆,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们当然不知dào

这是薛衙内发威的结果,如果说薛向生平最恨什么,那绝对是强j,如果说还有比强奸,更让薛老三愤恨的,那必然是贩卖人口,对这种剥离骨肉,禁锢生命行为,于薛向这种前世孤儿,今生亦孤的人而言,那绝对是忍无可忍的。

因此,他不仅野蛮粗暴地干预了司法公证,更蛮横地发挥人脉,走通了最高检,最快速地完成了复核,还顺便剥夺了那帮人贩子上诉的权力。

当然,薛向这种行为,在后世看来,自然是不可思议,可在时下,数万人公审、打死反革mìng

无罪、动辄游街示众刚结束没几年的大环境下,有几人有什么法制观念。况且,这帮人贩子即便是上诉,也必然是死罪巨多,薛向干脆就直接省了这场麻烦。

却说料理人贩子的当口,薛向自然没忘记那些被贩卖出的女孩们。薛老三办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除恶自然不忘救孤!

这次,他没打算麻烦别人,直接沟通了薛安远,把事情简单的一说,再把口供中的详细地址报了过去,后边的事儿,都是薛军委、薛司令负责了。

本来难如登天、需yào

跨地域、多部门联合行动计划,薛司令一声令下,参谋部便当作军事行动,开始确立作战代号,作战计划,全军出动最精锐的特战大队,确定搜救坐标后,直接直升机空运空投,再加上有薛军委责令地方军分区、武装部,配合行动,短短三天,一场军事行动史上最文青的代号“暖春”作战计划,便宣告圆满结束。

五天后,廖国友便带领大部队从辽阳火车站,接回了三十多名被卖出的女孩,剩下的几名或者已经离世,或者已经生子,无颜回乡,留在了男方。

世上的事,从来圆满最难,更何况这种人间大悲苦,能有如此成绩,薛向已觉是邀天之幸了。

…………

砰的声闷响后,杯破水溅,一个上好的青花瓷杯,被俞定中摔得粉碎!

不远处的张道中弯弯腰,扯了扯裤脚,摆了摆水渍,复又直起了身子。

“道中,对不住啊!”

俞定中错步上前,拍了拍张道中的肩膀,对于这个新近靠拢的纪委书记,他还是需yào

多多安抚的,毕竟此人,能在卫齐名释fàng

出那么强烈的政治信号后,还义无反顾地投向自己,足证其心之诚,更何况,此人乃是常委里份量极重,威力无边的纪委书记,用好了,必是自家手中的一把利剑。

张道中笑笑,“没事儿,该道歉的该是我才是,伯牙同志的事儿,我辜负了您的托付!”

俞定中挥挥手,道:“不怪你,都是小人借故找茬儿!”

“那咱们下面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伯牙同志,也被他们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送上断头台吧?”

张道中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俞定中狠狠一咬牙,两腮肌肉陡硬,复又抬头,深深看一眼张道中,竟坐回到一边的沙发上,一语不发了。

张道中知dào

俞定中纠结了,忧郁了,甚至畏惧了。是啊,这位没法儿不畏惧!想那位赤手空拳下到萧山,短短一年功夫,愣是打出了一片天下,现下更是隐隐有坐稳萧山县龙庭的架势,这一点,一年前,谁能想到!

更何况,这位和那位交手已然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谓是次次败北,唯一的一次胜计,还是和自己前任老板,一二号双剑合璧,才取得的,可谁又想到那次胜仗,竟然是那位的骄兵之计,人家诱敌深入,转手杀个回马枪,便杀到他俩差点身隐。

前事种种,如何能忘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他要战,我便战

一想到俞定中的畏惧,张道中忽然对自己的选择生出了几分担忧。

细说来,他靠拢俞定中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因为他本能意识到那个人很可怕,自己的心思计谋,似乎在他面前无所遁形,那个人脸上永远挂着融融淡淡的笑,可你不知dào

这种笑容何时演化成杀机,狠狠地就奔你来了。

君择臣,臣亦择君,奸臣最爱庸君,这是千古颠不破的道理!张道中当然不认为自己的是奸臣,他自问是能臣,能臣同样需yào

庸主,俞定中是庸主,薛向决计不是,所以他亦无反顾地随俞定中去了。

至于前任主子卫齐名的召唤,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至于卫齐名为了帮他争位,得罪宋运通的事儿,在他心里几乎已经再无半点儿影子了。

现下,张道中想的就是怎样帮zhù

俞定中框定江山,打下一片基业后,他才有施才展能的可能。

不过眼下的局势,貌似十分险恶,这位俞县长被那位逼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敢开战,庸弱至此,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却说张道中侧立一旁,心绪万千,而静坐在沙发上的俞定中同样亦是思潮起伏。

和薛向必有一战,俞定中在得知自己升迁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定死了。眼下,之所以没开战,倒不是俞某人没有胜利的把握,只是没有必胜的信心,对,就是没有信心。多次交战,哪次不是己方胜势明显,可最后的结果总是与期望相反,几番下来,便是铁人心中也得生出几分胆寒。

这不,这段时间,俞定中不断地在积蓄力量。不断地收拢人心,他要做到确保万无一失,再一鼓作气地将那位彻底击溃。原本一周前。俞定中已然下定了开战的决心。可偏偏爆fā

了人贩大案,最重yào

的是。他的那位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堂弟俞伯牙被卷了进来,或者说被薛向当作射向他俞定中的利箭,给架了起来。

如此一架,俞定中又犹豫了,很明显,这是姓薛的在逼自己开战啊,人家这是等不及了啊!若无所恃。怎会如此?

一念至此,俞定中又退缩了!

若是薛向知dào

自己的激将法,竟起了反作用,保管能气炸了肚子!

好在俞定中胆子被吓得已是极小。可正常的官僚思路却是没变,政治智慧没有降低,仍旧一如薛某人想象地那般,起了死救俞伯牙的心思!

因为不救是不行的,俞伯牙在俞定中心中。再没有位置,可偏偏那个姓氏和公众承认的兄弟关系,让俞定中挣不脱,也甩不掉!他若不管俞伯牙,后果几乎是可以想象的。保管他俞某人前番的蓄势之举,势必付诸东流。

想想也是,一个连自己兄弟都不管的人,还口口声声说着“以后跟我混,万事我罩你”的话,只怕这种保证,任谁都会当笑话听!

所以,俞定中救俞伯牙,无关情义,只关政治,俞伯牙的平安,就是他俞定中的政治大局!

是以,当薛向把俞伯牙弄进公安局的消息传来后,俞定中当即就摔了杯子,接着就连夜赶往公安局要人,结果,他到时,廖国友正在公安局大门口等着他,压根儿连门儿都不让他进。

俞定中大怒,呵斥廖国友把人放了,廖国友直说俞伯牙涉案太深,正在接受调查,俞书记身为同宗兄弟,自当回避案情,接着,便再不言语了。

廖国友如此不把他堂堂俞书记放在眼里,险些没把俞定中气疯了,幸好俞定中还知dào

自顾身份,要不然那晚,就得跟廖国友展开肉搏战。

却说俞定中要人不成,脑子却也不慢,廖国友不是拿什么“宗亲回避”的程序卡他俞某人么,俞某人便决定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俞伯牙到底是党的干部,便是有问题,也当有纪委插手,纪委掌握在张道中手中,只要人到了纪委那里,不就是进了保险柜了。

是以,俞定中又连夜去寻了张道中,让他出面把人夺过来。谁成想张道中赶到时,廖国友那边已经趁着方才和俞定中折腾的当口,严刑拷打,逼出了口供,俞伯牙确实是人贩大案的头号保护伞。

张道中依旧朝廖国友要人,廖国友却是直接亮给了张道中相关证据,还道俞伯牙是头号案犯,涉及到重大刑事案件,已经不是简单的违法违纪,请纪委先下达处分,后边的事儿,就交给公安局走司法程序。

张道中哪里会给俞伯牙下处分,直说俞伯牙有问题,须得纪委调查,要廖国友交人。廖国友便拿重大刑事案件,需yào

高度保密为由,生生顶了张道中。

双方就这么一拖四五天,却是毫无进展,直到今天另外十二个人贩死刑的最高检复核结议都下来了,俞定中才真的着急了,知dào

再不发力,等待俞伯牙的也必然是重刑,因此,又再次鼓动张道中去要人,可廖国友这回竟交出了俞伯牙的伏辩。

原来俞伯牙在里头四五天,也没等到俞定中搭救,初始的满怀希望的硬顶,慢慢就化作绝望,当廖国友亮出最高检给那十二个家伙的死刑复核后,俞伯牙彻底崩溃了,便写了这份伏辩。

见了伏辩,张道中是真没办法了,先不说廖国友不会交人,就是交了人,纪委恐怕也推不翻这个案子了,便又赶回来回报俞定中,这才有了俞定中先前的摔杯之举!

时值正午,艳阳当空,一道阳光直直从大门处射来,将斜坐的俞定中,站立的张道中,齐齐汇成了两道交错的影子,办公室里一片静寂,甚至能听见俞定中新任秘书伏案疾书的沙沙挥笔声。

“小唐,你先出去!”

良久,俞定中终于出声,竟是驱赶这位新任秘书离屋,看来是有重yào

的事儿同张道中言说。

小唐急应一声,起身,踩着小碎步急步出门而去,顺手将门给带上了,心中却是长长舒了口气。小唐当然知dào

这是俞书记不信任自己的表现,但是,他心里压根儿就希望俞书记不信任自己。这种想法听起来是相当矛盾,毕竟哪有秘书不希望和自己领导捆得越近越好的?偏偏小唐就不想,或者县委办秘书科的文秘们,均如是想。

说起来,小唐能成为俞定中秘书,也是倒霉催的,谁叫他运气不好,十多号人拈阄,偏偏就让他给拈重了,结果县委办就直接推了他,而俞书记竟问也没问,就同意了。这让小唐准bèi

在和俞书记“面试”的时候,故yì

表现低劣,遭其黜落的想法生生就落空了。于是乎,他委委屈屈地就成了俞定中的秘书。

县委一号大秘,原本是举县瞩目的大人物,做好了,隐形权力几乎凌驾于普通常委之上,为何萧山县秘书科诸人,避之如蛇蝎?

无它,结归何麟之死尔!

不管何麟是如何死的,终归是死了!更诡异的是,何麟死了,俞定中出来了,升官了,而最后的罪名全是何麟的呢。

何麟何许人也?俞定中秘书也!

前车之鉴,后来者焉能不念!

正是因为此种原因,俞定中的秘书变成了烫手山芋,原本何麟还没出事前,俞定中换了个秘书顶替了何麟,自何麟死后,俞定中杀回萧山,不是没找过那位秘书,可人家干脆就躲医院养病,死活不出来了。

可见,何麟一事,对俞定中的伤害有多深。秘书之于领导,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而是一种人身依附关系,说大点儿,比之父子、夫妻的关系,有时还近得多,深得多,几成两位一体之势。

正因为身上沾了何麟之死这摊污泥,俞定中就绝对不能再沾第二滩,俞伯牙,他保定了!

“道中,俞伯牙的事儿,你还得多多操心啊,你该知dào

我的难处啊!”

俞定中站起身来,拉过张道中地手说道,此情此景,宛若情人交心。

张道中浑身刺棱棱一下,强忍着不爽,温声道:“书记,不是我不尽心,是国友书记那边把着人不放,我是空有力也使不上啊!”

俞定中猛地松开张道中的手,大手凭空一挥,极目窗户,冷声道:“如果常委会有了态度了呢?”

“书记这是?”

张道中悚然大惊。

俞定中收回视线,落在张道中身上,笑道:“迟早要见个高下的,他要战,我便战,螳臂当车,自求速死,那就成全他!”

说罢,俞定中冲门外喊道,“小唐,去县委办公室,安排下去,通知各位常委下午两点,准时参加常委会!”

要开常委会了,终于要开会了,终于开了!

此消息几乎以流星赶月的速度传遍了县委大院,结果就是,当天中午的县委食堂准bèi

的午餐,空了一大半,因为下班时间,压根儿就没几个人离开办公室,各个科室、办公室,皆是一片死寂,所有的人似乎都特别忙碌,特别专注,或看文件,或写着文稿,便是素来最冷清的档案室,也难得的齐装满员了,无文件可看,无稿可写的他们,竟然千年难得一见地开始整理那布满灰尘的书架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有罪、无罪

所有的人看似都在忙碌,其实心神都牢牢地被三楼正中的那间会议室牵扯着呢。

因为谁都知dào

今日一战,势必是决定萧山县今后若干年政局走势的一战。这一战不止关系到萧山县最高层权力核心的迁移,更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福祉,没有人能够坦然以对!

这天下午一点五十的时候,几乎办公室的窗子都打开了,所有人都抬起的手腕,或盯着手腕,或盯着三楼正中的那间会议室的大门,一个又一个的常委鱼贯而入,谁和谁联袂而来,谁同谁搭背而至,甚至哪几个走的右半边道儿,哪几个走的左半边道,落在这些有心人眼里,便是分析稍后会议走向的绝佳材料。

这回,薛向没有和廖国友一起跨进会议室,倒不是薛书记官升脾气涨,而是廖国友要求的,按他的话说,你现在已经是萧山县实jì

一号了,得端着点儿。

结果,薛书记到底没有端住,卫部长绕了个大圈儿,绕到他办公室门口,故作无意地瞅见薛书记没走,便发出了邀请。

女士有约,男士通常不好拒绝,更不提相约的还是为红粉佳人,那就更不好拒绝,薛书记便同卫部长一路缓行,在钟伯韬和刘力到达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们也到了。

“看来薛书记不单是酒桌上护花,工作时间也不耽误嘛!”

刘力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刘县长多久没洗嘴了?”薛向笑着道。

刘力脱口而出:“天天洗啊,你问这个干嘛,莫名其妙。”

后世极为平常的反击讽刺者的俏皮话,在这会儿,俨然是新潮流,不仅刘力没回过味儿来,钟伯韬也是奇怪薛向怎么忽然关心起刘力的个人卫生。只有卫兰咿呀一声,忽地掩醉轻笑,轻轻拍了薛向背脊一下。

薛向最受不得这位卫部长不顾场合地和自己肢体接触。接下来的话也不敢说了,急步迈进了办公室。卫兰恨恨瞪了薛向一眼,暗暗啐声“胆小鬼”,便也迈动长腿,跟着步了进来。

“刘县长……”

“好啊,原来是骂老子呢!”

钟伯韬、刘力到底不是傻蛋,片刻功夫,就回过味儿来。刘力欲反骂回去。可这会儿薛向已然进了会议室,常委会到底是一县神圣之地,进得门来,谁也得在意三分。是以。这股气,刘力也只得憋着,以图后出。

一点五十九分三十秒,俞定中一脚踏进了会议室大门,原本这个时刻。是卫齐名进门的时间,如今俞定中毫不客气的给继承了。

萧山县已经足足一个半月没召开常委会了,积压的事情,可谓是千千万万,上到中央下发的最新指示精神。下到全县秋收工作的反馈总结,一桩桩,一件件,排满了会议进程。

俞定中虽然急着开战,可到底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斯琐事,一件件来,一桩桩过,全按时搬上桌来。

却说与会诸人谁不知dào

此次开会何为,对这桩桩件件的杂事儿,几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俞定中提一件,会上就通过一件,时间慢慢流逝,俞定中的感觉也越来越好,觉得会议进程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节奏,一切皆在掌握。

“好了,秋收的情况大体就是这样了,总得来说,在县委县zf的领导下,同志们奋勇拼搏,团结一心,终于夺取了今年秋收战役的巨大胜利,实现了我县秋粮产量两年两跨越,秋季大丰收的重大战略目标,为萧山县今明两年甩掉贫困县的帽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志们,如此巨大的成就,不容易啊,大家鼓掌欢庆丰收!”

说话儿,俞定中便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薛向也跟着拍起了巴掌,继而,会议室掌声一片。

俞定中拍着巴掌,眉峰却聚起个细小的疙瘩,他这番叫人鼓掌,是大有深意的,乃是一次战前火力侦测。

细说来,俞定中虽然决定开战,也自忖战则必胜,可一进会议室,见了薛向脸上挂着的那融融淡淡的笑脸,俞定中心中忽然又没底了,于是便想借此次鼓掌的时候,来一番检测。在他想来,薛向决计不会第一时间附和自己的掌声,这样他便有机会观测,紧随自己鼓掌的都有谁,此计一出,差不多便能将此次会战的胜负定出个**不离十来。

若是自己统计出的指定支持自己的人选,都第一时间跟着鼓掌了,那此战便再无差池,若是预计支持者中出现了几位犹豫不决之辈,他俞某人也好及时调整策略,或者高挂免战牌,延期再战。

如此一来,可战可走,可进可退,俞某人便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可偏偏薛向这家伙在第一时间就跟着鼓掌了,如此这般,俞某人这小而管用的计谋,便不破而破了。

俞定中心念如潮,满室的掌声都听了,他心中想事儿,手上不停,一个人又拍了数下,直到众人皆以目瞧来,俞定中才老脸一红住了手,又咳嗽两句,草草掩饰了尴尬,便亮出了剑锋,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战吧,“同志们,正事儿说完了,咱们也扯点儿闲篇儿,当然,说闲篇儿对这个话题本身可能不太尊重,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以平和的心态面对才好……”

俞定中卖了老大一通关子,可是几乎从他嘴巴刚张开的时候,与会诸位皆知他要说俞伯牙的事儿。

果然,三分钟关子卖完后,俞定中找到了主题:“是这么回事儿,前段时间,石牌乡竟然出现了骇人听闻的贩卖人口大案,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石牌乡全体领导班子竟然反应极为迟钝,让这些人贩子把石牌乡做了窝点足足年余,而不自知,更有甚者,还有当地派出所副所长参与充当保护伞,还是薛书记下乡走访,才撞破此事,如此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大案,居然发生在我们萧山县,我这个班长实在是有愧啊!”

俞定中狠狠一锤桌子,面目沉痛哀婉。

钟伯韬道:“案情虽然令人心通,俞书记也不必太过自责,萧山县地势崎岖幽深,人烟稀疏,交通不便,是以,消息封闭,这等惨事,贼子又做得极是隐蔽,咱们又没有神话传说里的观天镜,不能细查毫末也是正常。只是唯一需yào

警惕的是,此次涉案人员,竟然有公安机关的一名派出所副所长,我真是不敢想象咱们的政法系统已经糜烂到何种程度了。”

钟伯韬一招借力用力,剑锋直指薛向门下头号大将廖国友。

细说来,廖国友也确实对麾下有人马参与到此等惨案中,怒火中烧,可薛向批评他,他可以接受,钟伯韬是个神马东西,焉敢也来张牙舞爪?

廖国友将茶杯重重在桌上一顿,“钟县长好大的忘性,你前一分钟还在说俞书记不必自责,萧山县如何大,路如何难行,俞书记又没观天镜,治下出点问题,赖不着他!难不成到我这儿,萧山县就不大了,路就好走了,消息就通畅了,观天镜就别我腰里了?”

廖国友一连串排比句丢将出来,砸得钟伯韬直晕乎,原本极为严肃的会议室,也多出不少轻笑声。

细说来,钟伯韬对官场旮角甚是清楚,可秘书出身的他,到底没有多少经验,哪里及得上廖国友这常委会上常来常往的干将,被一剑封喉,也属正常!

俞定中咳嗽了几声,说道:“行了,我看现在就不先忙着讨论谁该负责任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要纠偏纠错,据我所知,石牌乡的俞伯牙同志一向勤政爱民,素有贤名,怎么会卷进此等恶性案件,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再一个,即便是俞伯牙同志真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也应该首先由纪委出面调查吧,毕竟党的纪律,组织原则,绝不可以等同儿戏!当然,其是其非,也不能全凭我主观臆断,一言而决,我看还是由纪委的同志们跟进调查一下,毕竟咱们的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嘛!”

“还要调查什么,案件本身已经清清楚楚,俞伯牙充当人贩子的保护伞,聚敛了近万元的巨额财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仅那十二名主犯画押招供,便是俞伯牙也亲自写了供词伏辩,这些罪证,我都录出了副本,交付了道中同志,我实在不明白还有什么冤枉可言?”

廖国友早知dào

俞定中今天定然会挑起此事,胸中腹稿不知dào

打了多少遍,这会儿道将出来,自然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几近无懈可击。

果然,廖国友说罢,底下便传出惊呼,均是廖国友这番话里的那“近万元”仨字而发。因为这个钱数实在惊人,近万元是什么概念,在座的月工资也差不多才五十元上下,一年算上各种福利、补贴,也不过小八百元,这位一家伙就弄去了在座全体常委们一年的全部开销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出败招

“廖书记这话未免有些武断吧,据我所知,你交给我的那些副本,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证据,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们那套办案程序,我也清楚,现在除了那十二个被薛书记抓了个人赃俱获的主犯证据确凿外,俞伯牙同志的供词伏辩,和那些主犯为了减罪而攀咬俞伯牙同志的所谓罪行,目前还得是两说,待定。不说别的,就你说的那近万赃款,至少公安机关,在俞伯牙住所和银行账户里,皆没发xiàn

吧?如此一来,那所谓的供词、伏辩还有多少真实性,那就不问可知了。”

张道中到底不比钟伯韬,他打在萧山县秘书科时,就开始负责各种会议的笔录工作了,及至当上县委办主任,参加、主持的会议就更多了,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见过,什么样的权谋手段没看过,真zhèng

是成了精的人物,这也难怪卫齐名为何宁愿舍弃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宋运通,也要保住这个脑生反骨的张道中。

因为这个人胸中实有韬略,往往能辅之以机杼,就拿今次来说,俞定中不过说了句“如果常委会被控zhì

住,张道中能不能想出办法”,这会儿会上,张道中便替俞伯牙找出了绝顶遁词,其口才、心智,真不输金牙大状!

忽然,宋运通嘿嘿一笑,发言了,“张书记到底是当过县委办主任的,当真是好牙口,只是这牙口好,心长偏了可不成,我看你压根儿就是对公安机关有意见,照你的什么‘三木之下’的说法,干脆以后公安局就别录口供了,反正录出来,也能轻易被你这种说词推翻。我看啊,以后纪委还真得派员到公安局参与审讯,不对。不对,一个纪委怎么够。组织部啊,宣传部啊,也应该参与进来,免得再有人说纪委和政法委串通,对了,我看政协、人大的老同志们也挺清闲,他们也应该发挥发挥余热。直接把办公室改监狱对面才是正好!”

宋运通无愧粗人的称号,他发言从来就是生猛得一塌糊涂,这会儿连把人大、政协的老同志办公室转监狱对门儿的话,都端出来了。

话虽失当。但道理却是透彻,给了张道中有力的回击。

细说来,宋运通也是极不待见张道中,此前,同在一个阵营时。他就觉得张道中这位大内总管阴瘆瘆地不像个爷们儿。尔后,纪委书记之争,二人彻底走到了对立面。再就是现下,又各为其主,成了对手。最让宋运通无法接受张道中的就是在卫齐名已经向薛向传递了政治信号后。这家伙还是倒向了俞定中。

“养条狗,还知dào

恋主!”这就是宋运通对张道中的最直接评语!

宋运通说罢,坐他对面的刘力立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死盯着卫兰酥胸的一双眼睛也终于挪了回来,眼见着就要发言,俞定中却挥挥手,截和了,“同志们争论得很激烈啊,看来俞伯牙同志身上的事儿,确实存zài

着争议,我看还是由纪委查一查好,薛书记,你说呢?”

俞定中亮剑了,他知dào

多少废话都没有,拼的就是这一下。

薛向笑笑,放下手头的钢笔,“我认为俞伯牙的事儿,到底是小事儿,提到常委会上,有些小题大做了,眼下,还有大事儿、急事儿,需yào

同志们讨论呢。”

薛向回避俞伯牙的案子,在俞定中看来是好兆头,显然这位没有胜利的信心嘛,谁成想这高兴没持续半息功夫,这薛向竟说还有大事儿,急事儿,这是这小子的惯用招数——冷枪,不得不防啊。

一念至此,俞定中小心道:“同志的安危,无小事,更不提俞伯牙同志还是一乡之长,他的问题不弄清楚,影响势必极坏,我看今天就先把他的事儿弄清楚吧,别的问题咱们可以放一放,下次找个时间再议。”

“俞书记,伯牙同志的事儿再大,也大不过数十位科级干部的调整吧!”

一直清清冷冷的卫兰,陡然放出了核弹!

数十位科级干部,是个什么概念,若全是核心岗位,几乎都把萧山县的权力机关的领导层给填满!

俞定中面色大变,冷道:“卫部长,我好像没有要求你考察干部,也没有说要调整谁吧?”

俞定中不止面色急变,心底也腾起滔天巨浪,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常委会,薛向压根儿就不是奔俞伯牙去的,压根儿就是放出了胜负手,要一战定乾坤啊!毕竟俞伯牙,他俞定中即便是没护住,损失的也顶多是威望、人心,可至少还有镇住局面,徐图后进的可能。可要是让薛向在今次会上定了数十位科级干部的名份,那他俞某人将彻底失去了萧山县的政局主导权,沦落为橡皮图章!

反之,若是薛向失败,结果亦然!

“难道他就认定了自己必胜么,真不知dào

他的信心是哪里来的?”俞定中冷冷盯着薛向,直视着那对乌黑无底的瞳子,似乎想从那对眼珠子,看到薛向心里去。

薛向食指轻叹笔尖,钢笔在他左手上灵巧地打一个旋转,“是我让卫部长考察的,本来是想在书记会上跟俞书记汇报的,可俞书记太忙,一直没空接见我,所以就没机会让俞书记知晓。”

前番,俞定中为了避战,不仅不召开常委会,甚至书记会也不敢召开。因为他自忖算上钟伯韬、王建,自己虽能控zhì

住书记会,可是只要薛向坚持要把决议带上常委会,那书记会的决议便算无效,毕竟书记办公会从理法上讲,不是一级组织的权力核心。每每想起这个,俞定中便暗自生气,全国大概也只有萧山县会出现这种诡异局面,一县书记控zhì

了书记办公会,竟然会控zhì

不住常委会!

因此,俞定中便避见薛向,生怕这家伙趁机提出召开常委会和书记办公会。而薛向确实象征性的找过俞定中几次后,便熄了往来。今次拿俞定中避见,堵他的嘴,却是正好!

俞定中被薛向堵了一呛,冷冷扫了他一眼,挥手道,“说了,改天再议,人事问题大如天,岂能仓促而定?”

“确实,人事问题不仅大如天,而且急如火,俞书记怕仓促,没关系,会上可以慢慢讨论,毕竟咱们召开一次常委会也不容易!”

薛向这算是直接驳了俞定中的话,**裸地驳了,连前番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了,刀枪相对,性质恶劣!

“非得现在定?”

俞定中死死盯住了薛向,一字一顿的说道。

“就得现在定!”

薛向平静地看着薛向,语气也是平静,可任谁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滔天霸气。

“薛书记,注意自己的身份!”

钟伯韬斜刺里杀将出来。

薛向看也不看他,冷声道:“我当然知dào

自己的身份,执政党萧山县委副书记,分管党务,主抓经济!提出人事动议,是我的职责所系!”

薛向不避不让,俞定中知dào

再难妥协,也再难迁延,毕竟萧山县一个多月没召开常委会是事实,主要领导提出了人事动议,也决计不可能是他俞书记说不议就能遮掩过去的。

“那就议吧!”

俞定中忽然说出了这四个字,说完后,俞定中心中所有的担忧全部放下,方正的脸上竟放出红光,脸上含笑,向每一位常委挨个儿扫去,眼神里充满了亲切、和煦。

卫兰再三定了定神,伸手翻开那份宛若千斤重的文件夹,轻咳一声,凝神屏气,便以最柔和的语调,念了起来。

这一念,就是半个钟头,卫兰念完后,满场久久无声。倒不是众人都沉浸在卫美人那宛若黄莺,清如凤鸣的声音中,而是文件的内容,实在太令人震撼,便是廖国友也听傻了。

他也没想到薛向曾玩笑似地跟自己说“要大动干部”,竟是句真话,动静竟大的这个程度,一家伙竟动了十三个正科级干部,二十四个副科级干部,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的核心圈子,就没有不被波及到的,更不提各县直机关的首脑、要员,一一在列。

俞定中也是听得久久无声,坦白说,他先前还只当薛向这份人事调整,是针对他俞某人来的,现下看来,倒是颇有几分持中而论的意思。其中被调整的不仅有他俞定中的心腹,而且亦有廖国友、王建、郑冲等人的爱将。

听罢这份人事调整方案,俞定中彻底放下心来,薛向自以为一举搬倒过自己和卫齐名,又官升一级,已然狂得没边了。他也不想想,这么份将在座常委几乎得罪完的任命可能通过么?可能么?

他俞某人先前之所以担心,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郑冲身上,因为俞定中暗里计算过票数,毕竟如此大战役,不可能不事先料己料敌。

他俞某人算定己方必得的票数有钟伯韬、王建、刘力、常坤、张道中,再加上他俞某人,整整六票,只差一票便是稳胜无败之局。

第二百三十八章 碾压性胜利

而为了这至关重yào

的一票,俞定中也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他把主攻方向便选在了郑冲和段钢身上。选此二人进攻,也很好理解,毕竟郑冲和薛向的矛盾,俞定中洞若观火。俞某人本就是风月场里的班头,花丛中的领袖,对这种男女情事,那真是火眼金睛。

他自然知dào

,郑冲相中了卫兰,卫兰似乎对薛小子好感更甚,至于薛小子对卫兰什么感觉,俞定中没瞧出来,不过这点已然不重yào

了,只要郑冲瞧出前面两点就够了。郑冲便有了天然厌恶薛向的倾向,如此一票,便有极大的程度到手。

而段钢和薛向,虽无交锋,俞定中几乎可以肯定,段钢对薛向也是不爽的,毕竟从权责分工上讲,段钢这位常务副县长的权限,几乎被薛向架空了一大半。常务副县长都不管经济了,难不成去管教育、卫生?于此,俞定中料定段钢即便是不支持自己,也决计不会支持薛向的。

可以说,这一个月的功夫,俞定中都在为这两张票发起进攻。段钢那边,他派钟伯韬出面沟通,郑冲这厢,他亲自出马,几番努力,似乎终于漏出了曙光。钟伯韬回报段钢的意思是,现在不熟悉县里的情况,不便发表意见。此话,便等于委婉的告sù

俞定中,你们的事儿我不管,我这票弃权。

这点也在俞定中预料之中,毕竟段钢初来乍到,在常委班子里,又没明显派系,加之,弄不清楚两方人马孰强孰弱,自然不肯贸然站队。

段钢这票弃权,俞定中已经很满yì

了。因为他自忖抓到手中已然六票了,除去段钢这票弃权的,就算薛向手腕通天。也不过也得六票,和己方打个平手!

而更让俞定中兴奋的是。在他几番撩拨、利诱之下,郑冲终于松了口。如此一来,便是稳操胜券。

可以说,俞定中已然算死了自己必胜,可还是没有开战的勇气,这种对某人的畏惧,几乎已经成了瘾头。

今番。薛向一逼再逼,而且竟自寻死路,自出败招,调整三十七位干部。几乎撬动了在座所有常委的利益,俞定中不信薛向这回翻天。

他这会儿的情形,便似牌戏扎金花时,抓了三个老a,手上已经握住了最大的牌。不管薛向抓什么都是输,还不敢堵,此生便已无可赌之局。

“那就表决吧,不同意这份议案的举手!”

俞定中直接梭哈了,把赌注全下了!

此时的俞定中豪气干云。气势雄张,激情却又不失理智。他此番话虽短,涵义却深刻。原本人选议定,须得一个个来,一个个过,有争议就搁置争议,有人举出得到大多数常委认可的新同志,就换新同志上。哪有一次性表决三十多名干部的?毕竟这三十多名干部,不可能每一个都符合所有常委的心思,而每个常委总能从中找到不合自己心意的人选。

譬如其中元宝区的副区长赵明亮,就是宋运通老婆娘家的表弟,薛向这份调整报gào

里,把赵明亮弄去文化局当副局长了;还有民政局局长郑行高,是郑冲没出五服的堂哥,竟被薛向打发到老干局去伺候老头子们去了……

如此种种,薛向这不是把自己不多的几票,在往外丢么?

而他俞定中直接要求表决全部议案,而不一个个来,就是存了以点带面,无差别攻击的心思,这回,俞定中打定主意要让薛向输得连遮羞布都不剩。

说话儿,俞定中便高高地举起了手,接着,他眼神儿扫过去,一支支大手,宛若拔地而起的钢铁林木,钟伯韬举起来了,张道中举起来了,刘力举起来了,王建,王建……

王建竟然一动不动,俞定中眼神扫视了一圈,终于在王建脸上定住了,此时,俞定中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莫名、惊恐、祈求,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能在这双眼睛里寻到。

若是此时能大声喝问,俞定中一定扑上去,揪起王建的衣领问出十万个为什么?要知dào

王建可是在俞定中和卫齐名战斗时,都紧紧跟随他俞某人,形势那般严峻,也从未掉队,怎么,怎么今天眼见着胜利在望,萧山县就要换了天,他王建突然立住了脚步,不再追随,为什么,为什么?难不成就因为那份人事调整中,薛向把他王建的侄子调到了五金厂当副厂长?

“王建啊王建,你脑子进粪水啦啊,今日一战,胜者为王,区区一个副厂长就把你眼睛砸瞎了么,我给不起么,我能给更多更多啊……”

俞定中心头已然咆哮嘶吼开了,此时他盯着王建的眼神,只剩了愤nù

,眼珠子都快烧红了,可王建不闪不避,回给俞定中的只有平静,冰冷的平静。

俞定中凝视王建良久,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眼珠子在眶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赶在脖子前面,向右侧歪了过去,这回,他的两颗猩红的眼珠子,如毒蛇的蛇信,在县委办主任田伯光脸上凝住。

可惜回应他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田伯光似乎在极为认真地履行县委办主任这一大管家的职责,持笔伏案,右手急动,似乎正急速地记录着什么,会场上的其他动静,已然与他无关。此刻,田主任似乎已达物我两忘的境界。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忽然如滚滚江河,袭上心来,将此前仓促铸成的必胜信念,一冲而碎。俞定中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结果,田伯光这位自己一手简拔而起,一力捧到常委宝座上来的门下走狗,竟然会有背叛的一天。难道他就不知dào

背叛恩主的下场么,难道他忘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萧山县一把手么……

俞定中觉得今天真是荒诞到了极点,几乎以为身在梦境,可他暗里狠狠掐了大腿几下,剧烈的疼痛告sù

他,这是铁铮铮的现实!

其实,这会儿不只俞定中目瞪口呆,常委会上,就没一个不瞪眼的,包括薛向,因为谁都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局面,书记、县长合起来,才得了四票!

薛向自问是没如何努力的,因为他有的只是信心而已,可有时,信心并不能改变什么,可偏偏今次的结果,几乎好得要超出了他的预订。

“那同意这个方案的同志,请举手吧!”

俞定中痴痴楞楞足有五分钟,眼见着这位还有痴愣下去的意思,薛向毫不客气抓过了主持大权,下起了命令。

现下看来,俞定中这番一次性表决,倒是省了薛向不少事儿,本来一桩桩慢慢过的程序,变得简洁起来,还免去了不少既定的让步!

说话儿,薛向便把手举了起来,廖国友、宋运通紧随其后,稍后,卫兰,王建次第举手,忽然,田伯光的笔尖猛地一凝,戳破了纸张,接着竟也举起手来,又数息功夫,新任宣传部长冯胜的大手也戳了出来

此时,薛向、廖国友、宋运通、卫兰、王建、田伯光、冯胜,全部举起了手,七票已然过半。

薛向却不放下手,薛向不放,剩下六位也高高举着手,宛若把把擎起地利剑,耀武扬威!

薛向温和地看着郑冲,郑冲却盯着卫兰,卫兰亦看着郑冲,郑公子眼神中闪过一抹温柔,忽然便把视线投注到薛向脸上,恨恨瞪着,却终于缓缓举起了大手。

此时,郑公子的心灵一片安宁,宛若站在雪山之巅,沐浴着九天之上吹下的最纯净的天风。郑公子忽然觉得自己很高尚,对,就是高尚,一个爱的毫无保留的男人。郑冲忽然又把眼神凝在了卫兰脸上,目光闪动,似在说,看吧,卫兰,我能为你强忍伤痛,帮zhù

自己情敌,你能了解这种高尚么?

郑冲表达自己滔滔江河一般情绪的时候,段钢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似有千万道利芒,一起朝自己射来一般。

霎那间,段钢心头乱成一团乱麻,他不用抬头,也知dào

那庞大的举手军团,正朝自己逼来。

眼下的局面,段钢觉得简直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当初钟伯韬来找他谈话时,说得可叫一个威武霸气,用句文雅词儿,几乎就是“公自袖手,大事可期”。如今放出豪言的那边,却输得一塌糊涂,成了最可笑的笑话,却连累的他段某人置身事外,都已不能。

因为,眼下就他段某人一个没表态了,难不成薛向这边的放下手后,再问句弃权的举手,他段某人再孤零零的举起手来?那得尴尬成什么样,更不提此举既得不到俞定中集团的好感,更给自己拉了薛向集团的仇恨值!

罢了,罢了,是他姓钟的自己无能,也须怪不得我段某人,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来这儿是办事儿立功,摘桃子的,可不是为谁赴汤蹈火来的。

一念至此,段钢刷的一下,亮出了大手!

赞成九票,反对四票!

说句压倒性胜利都轻了,应该是碾压性胜利!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早已注定

王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通讯员小张已经泡好了枸杞茶,喝枸杞是王建自小养成的嗜好!

“小张,你先出去,大门别关上。”

王建捧过茶杯,浅浅嗫了一口,便发布了这么一条让小张摸不着头脑的话。

此刻,小张可是万分不愿离开王建办公室,因为那场无数人瞩目的常委会,刚刚结束,小张也是存了一肚子的好奇和疑问,以及一肚子的担忧。毕竟这场会议牵扯了无数人的福祉,恰好他小张也被牵扯在内。

从内心深处,小张不看好自家领导,也瞧不上自家领导追随的俞书记。奈何他人微言轻,有志难抒,他也不是没隐晦进谏过王建,可迎面而来的却是冰冷的眼神。自此,小张就死了劝谏的心思,领导就是领导,要做什么也轮不上他这通讯员指手画脚。

即便如此,小张也不得不关心会议的结果,毕竟有时候生死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如何生,如何死!

可是,王建显然没有跟他细唠的心思。没法子,领导都赶人了,小张便是再有想法,也得乖乖退出。

小张刚跨出大门,便听见二楼最右角的秘书科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听得小张心头一掉,完了,自家领导败了,同是秘书科的一员,小张自然知dào

秘书科全体同仁对那位的看法,便连那位的秘书小唐似乎都不怎么待见他。

欢呼声发自那处,很显然,俞书记败了!

霎时间,小张心头麻乱一片,俞定中败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家领导一条道居然走到黑了。而且还真让他把路给走黑了,那他小张今后的道路还能有光明么?

小张站在阳台上怔怔出神,忽然身子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小张刚要呵斥,陡然瞅见一张恐怖至极的老脸。猩红的眼珠子,阴骘的眼神,两颊坚硬凸起的肌肉,撑得整张脸都走了形。

“俞书记!”

小张脱口而出,说话儿,就躬了身子!

俞定中理也不理,直直就撞了开去。三步两步,就闯进了王建的办公室。

俞定中闯进门时,王建正捧了茶杯在室内踱步,见得俞定中丝毫不觉惊讶。既不伸手请坐,也不言语,只捧了茶杯,静静看着俞定中,似在等他言语。

“为什么?”俞定中一声咆哮。顺手扯住门板,狠狠一下,拍上了大门,哆嗦着嘴皮子,抬手指着王建。就喝骂开了:“王建啊王建,从前老子还当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竟然心比针小,眼比瞎子,就区区一个五金厂副厂长,你就把老子卖了,端的是好价钱,我呸!你王建也不想想,这些年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你能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副书记,能在卫齐名的步步紧逼下,过悠闲的日子?这些都是谁给你的?是老子!哼哧,哼哧,啊,现在你看老子要失势了,不行了,你就去舔薛向的屁股沟子,你也不想想,争着舔人家屁股的有多少,你挤得进去么!”

俞定中真不知dào

那场会议是怎么结束的,因为自打九比四的票数出来后,俞定中的脑子一直都嗡嗡的,甚至连会上最后给俞伯牙定实了罪名,也是会后张道中告知的!

后半截会议似乎一直是薛向主持的,连散会,俞定中都不知dào

,他一直在办公室里坐着,直到散会过去了几分钟,张道中折返回来,推着他的身子,才叫醒了他。

俞定中一回过神来,踢开椅子,便奔王建来了。他不直接去寻自己一手提拔的田伯光,而是去寻王建,因为在俞定中心里,田伯光只是条狗,狗背叛主任,虽然罕见,却并非没有可能,他身边新近不收了一条么。

而王建不同,王建是跟他俞某人共过患难的,当初卫齐名那么强dà

,王建都死随了他,今次,为了薛向,竟拔刀相向,难不成真就为了一个副厂长么,俞定中不信。

俞定中不仅弄不明白王建为何倒戈,也弄不清冯胜、段钢这些初来乍到之辈,为何也倒了过去,最离谱的是,郑冲这等视卫兰如禁脔的痴心公子,竟然也倒向了薛向。

如此种种,尽成谜团,纠结的俞定中快疯了,而能替他解开谜团的必是王建!

所以,俞定中来了!原本俞定中在心里也是无数遍告sù

自己要压制怒火,尽lì

挽回王建,也许这位老搭档只是一时没想开……

可是当他跨进门来,一眼撞见的竟是一张毫无羞愧的脸,不仅如此,王建还悠闲自得地在办公室里踱起了步子,一见此景,霎时间,俞定中所有的怒火都喷发了,这才有了方才毫无体统,宛若泼妇般的怒骂。

俞定中骂完了,冷冷盯着王建,后者脸上无喜无怒,同样盯着俞定中,良久,王建叹息一声,终于说话了,“老俞,对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俞,以后就改叫俞书记了。老俞啊,不知dào

是你变了,还是我一直没看懂你,你自己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走火入魔了都!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喔,对了,大概今儿个我才知dào

你老俞大概把我王某人当了你门下一狗吧,你汪汪的时候,我就得跟着汪汪!”

俞定中被王建的诛心之言戳中了心思,面皮一紧,正待分辩,王建一挥手,接道:“用不着解释,这会儿,咱们都用不着玩儿虚的!相交多年,你老俞还算了解我,也知dào

我王某人不是为了一个什么副厂长,就丢掉原则的人。老俞,既然今天打开天窗了,咱们索性就说亮话,我也毫不讳言,当初跟你老俞和卫书记争斗,是存了渔翁得利的心思,人在官场,这种心思很正常,我料你老俞也清楚,既然清楚,你今天的愤nù

就很没必要,显得器小不说,还幼稚!”

“呵呵,你老王真像是新换了门庭啊,连牙口都利索了不少,我可记得,当初你为我卖命时,可没这么好牙口!”俞定中冷笑道:“既然你都说打开天窗了,那还遮掩个什么劲儿,你敢说那天廖国友去你家拜访,出门后,姓廖的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不是你们商量好,使得一计?”

王建道:“一计?如果那也是计谋,只能说明你老俞脑筋真的已经生锈了,廖国友脸上作何表情,关我何事,又何须与我商量,罢了,罢了,你是有孙猴子的心,没孙猴子的眼,看谁都像妖精!”

俞定中被王建说得老脸一红,他现在确实想明白了,廖国友那日不管做出什么反应,自己都会多想,做出喜色,自己会怀疑王建被收买,做出怒色,会坚信王建的忠诚。皆是廖国友耍贼,干王建何事?

王建见俞定中面有惭色,心中却并不领情,“你不是一直问为什么,其实很简单,这个道理几乎举县皆知,只你老俞当局者迷!”

“要说就说,别兜圈子,装神弄鬼,跟你新主子学的吧?”俞定中知dào

王建已决然难以挽回,那点儿惭愧瞬息又被无尽恨意吞没!

王建扫了俞定中一眼,摇摇头,叹道:你口口声声主子奴才,那就该知dào

什么样的主子配什么样的奴才,你老俞自己就不是个如何称职的奴才,怎么敢要别人倾心待你了,你还有脸跑我这儿问为什么?今日的结果可以说在何麟丧命,清风书记高升那天便已经注定了,我真不知dào

你怎么还有脸回萧山,喔,忘了,你也是奴才,奴才嘛,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倒也能理解。”

王建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想当初为了身上溅了点稀泥,都能和王维大骂出口,直闹到俞定中办公室来,更何况,他自问和俞定中结盟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称不上什么人身依附关系,先前只不过看在相交一场的份儿上,想让几句,俞定中居然登鼻子上脸,他王建又不是贱骨头,自然不会潜伏爪牙忍受。

王建最后数句尤其难听,真可谓是戳中了俞定中的要害,可是俞定中脸上却终究没显出怒色,反而凝眸皱眉,满眼的迷惘,良久,眼神才恢复清明,末了,看也不看王建,大步出门去也。

原来,俞定中先前的神思,全部被王建的那句“今日的结果,可以说在何麟丧命,清风书记高升那天便已注定”给吸引了进去。

是啊,何麟因何而死,因他俞定中而死;卫清风因何高升,因薛向鼓捣出了五金厂而高升,且萧山县常委不只卫清风因薛向获利,王维、宋运通可以说俱是如此!

一个是,护不住人,关键时候推自己人出去挡灾;另一个是,不断做实事,弄出惊天政绩,大伙儿共同收益;是非黑白,名禄利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摆在了大家面前,便是傻子也会选啊!可怜自己真是当局者迷,竟连这一层都没想到,就贸然发起了攻击,今有此败,实不为冤啊!

俞定中脑子本就不笨,此间旮角,王建稍稍点拨,他便全部明了。

第二百四十章 除积弊

而且俞定中猜得一丝一毫不差,薛向亦正是如此心肠。却说过去的一个月,俞定中、钟伯韬上下翻腾,而薛向不动不摇、稳坐钓台,凭的是什么,凭的不就是公道自在人心嘛。

说到公道,这玩意儿往往不怎么灵,大多数时候,反而让人失望,令人憎恶,以至于产生出诸如“宁叫万人切齿恨,但叫无有骂我人”的极端思想。何故?还不是公道和实力不匹配的缘故。

当掌握公道的人,具有强dà

实力,这公道往往便能成为无上利器。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这个意思。若是一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得到了民心,那他也得不了天下,非得民心、力量兼有者,才能王天下。

眼下,萧山县的形势便是如此,薛老三论资历,来萧山县时日虽然不长,可做下的事儿实在太多,资历这一短板便算补全;论势力,早在卫齐名执政萧山时,他薛向已隐隐成了萧山县委除俞定中外的,另一股势利,更不提后来,甚至一剑西来,差点儿一举结果了卫齐名、俞定中两人;论民望,薛向在萧山县基层干部、百姓中的名声好得惊人,薛裕禄的大号,便是明证。

以上三者,皆构成了薛向强dà

的实力,几乎俞定中官升一级杀个回马枪,再算上钟伯韬这位二号实力派,这二位合力,也未必敌得过薛向。

有此实力,再握住公道,俞定中焉能不败?

…………

薛向弯腰拾起一块土坷垃,细细地掰碎,稍稍一捏,便似有黑乎乎的油脂往外冒,“好土地啊。真是好土地!”

薛老三不谙农事,赞来赞去,也就会一句“好土地”。

一边的何文远却立时接上了话茬儿:“是啊。咱们东北地处偏僻,气候严寒。老天爷也就给了块好土地,要不然这东北大地又该成不毛之地啦。不过即便如此,这老天爷,对咱萧山人民似乎也不怎么地道,您瞧瞧满东北大地,遍地是矿产,貂皮、野药。偏偏到咱萧山县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若是在土地上,这老天爷再偏了心去。可真就没法儿说理去呢。”

“哈哈……”

何文远一番话逗乐了不少人。

细说来,现在的何文远可谓是大有变化,不仅身份从原来的县委一号大秘,变作了石牌乡乡长,便是肤色、眉宇也大变了模样。

按理说何文远堂堂一号大秘。若要下放至少是一大镇书记,才能等阶。可那是从前,现下卫齐名都倒了,他这秘书居然没坐冷板凳,那就算的上一段传奇了。他哪里还敢挑。这不,薛向大笔一挥把他放到石牌乡这么个穷乡顶了俞伯牙的班儿,何文远不仅感恩戴德地来了,还真就抛弃了曾经的冷傲不群,开始滚泥浆子了。

这不,才个把月的功夫,原来的小白脸就晒成了小麦黄,眉宇间的傲气也尽数敛去,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大变。

“说的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有块黑土地,就够了,老人家说的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只要有块地,一切皆有可能!”

薛向负手而立,双目凝视着前方,在他身后站着一溜儿石牌乡的官员,上自乡党委书记谢铭佑、乡长何文远,下自莘庄村支部书记、村长老何。

却说现如今,距离那场惊天动地的常委会结束,已经有月余的时间了。

自那场火星撞地球的常委会结束后,薛向彻底掌握住了萧山县的大权,无论是人事,还是财政。想来也是,控zhì

了常委会,又身兼党群、经济两大大权,自然控zhì

住了萧山县的全部权力。

掌握政权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薛向只做了两件事儿,一件是命毛有财理清了萧山县全年的财务报表,具体的就是做出了所谓的财务明细,薛老三要知dào

每一笔钱都是怎么花的,第二件,就是人事大调整。

细说来,前番常委会上,薛向动过三十七个科级干部,这在萧山县的官场史上,绝对是大手笔。可薛向依旧不罢手,事后竟来了次更大的,一家伙动了万把号人。

当然,这回可不全是有品有级的,毕竟就算把花原地区的干部全算上,也凑不起上万号有级别的干部。

那万把多号人是怎么回事儿呢,大部分还是村一级的干部,原本这些小虾米用不着薛向动手,毕竟属于越俎代庖了不是?

可是人家薛书记一看毛有财组织全县数百号会计,花了月余功夫弄出来的财务明细后,一下就动了越俎代庖的心思。

你道怎的?原来薛向细细一翻,这才知dào

每年萧山县这二百多万花了个精光是怎么花的了,全养官儿了。他掰着指头一算,好家伙,吃财政饭的,居然不止那两万来号人,算上隐形的,居然快三万了都,合县才八十多万人,差不多二十七个百姓,就得供着一个吃财政的。

这怎么成?

不成就得动刀,可全动,显然不符合实jì

情况,没辙,薛向也只有先把主意往那人多势弱的村级干部上使力了。

这会儿的村级干部,可不似二十一世纪,精简到了算上电工也不过一掌之数的程度,这会儿一级行政村计有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村长)、政法委主任(就是个大号保安员)、妇女主任;还有个别的大村子,居然还设了扫盲办主任,扫黄办主任;

再加上村上会计,那至少也有三五名,毕竟那会儿全是算盘哗啦,农村缴提留,都是粮食,全靠人工计数;除此以外,每个队还有一小队长,个别的还弄什么副小队长,通电的村儿,每个小队再安上一电工;更不提还有村上仓库的仓管员又是若干名,其实仓库里往往啥也没有,毕竟该缴的粮食,都由粮站收走了。

如此一来,林林总总一算。一个上千人口的中等村,差不多就得有小五十号人吃财政饭了,更不提那些大村儿。哪个不是上百号人吃官饭,快赶上一个大号县直机关了。

而萧山县总计一百二十三个行政村。不管大村、小村,林林总总算起来,这“村官”差不多就有万把人。

虽说这些村官,除了哪几位明定的干部,比如村支书、村主任等,吃的都不是直接的财政拨款。可这些家伙就好似吸血的蚂蟥,趴在萧山县这座已经骨瘦如柴的病号身上。不断抽血,穷得亏得,到底也是老百姓啊!

薛向自然看不过眼了,大笔一挥。直接命令所有行政村,裁撤部门,精简机构,一村之内,除了明定干部外。也就允许设立几个会计,其余人等全部裁撤。

说裁撤,这些家伙压根儿就没有编制,那是来去自如,薛向想控zhì

也未必控zhì

得住。可薛老三什么人啊,脸上生毛,比那水晶猴子还精,又下了道命令,直接发布到全部行政村,这还不算,还派了县委宣传部的干事,挨个儿村去宣讲了几天。

宣讲的内容,无非是以后村里除了粮食提留以外,不许再收任何费用,任何人再以任何理由乱收费,便可以直接到县委上访!

此令一出,基本掐断了那些心怀鬼胎之辈阳奉阴违的手段。毕竟没了来钱道儿了,就是想拉人,也养不起啊!

说起来,此种截断下面乱收费的方法,具有普遍适应性,为何其余县市不推行,难道真的没人想得出来么?自然不是!天下聪明人何其多崽,岂独一个薛老三。

究其根本,还是权力、利益问题。要么主政者权势不到,没办法扯动这上万地头蛇的利益,要么是主政者出于政治考量,存了收买人心、息事宁人的心思。毕竟么,这世上的人,从来都是能过且过的多,独出群峰的少。

当官的多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人家当官都那样了,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要改革改哪儿不行啊,要出政绩哪儿不能使劲儿啊,我干嘛挑这硬的、难的,未必干得成的上?

可这事儿,到薛老三这儿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一来,他现下在萧山的权势极盛,高层、中层权力架构基本都被他牢牢地掌握了,要动下层这些无编无职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们人是多,拉扯出来的力量也是不小,可薛老三又不用在萧山县扎根儿,来去自由,用不着存这万年的情分,更不怕人戳着脊梁骨骂,得罪人的事儿,爷们儿干就干了。

二来,薛老三在萧山县下层干部、老百姓中的口碑极好,再说此令也是明显的利民之举,即便是有心怀叵测、胆大妄为之辈想挑逗群众,也未必有人愿有人跟风啊。

一来二去,镇压了无数反对意见,撤了七八个执行不力的乡镇主要领导后,这件事儿,硬是让薛老三顶着千难万难给办了下来。

扫平了这件最闹心的大事后,薛向的工作重心就从县委又回到了这石牌乡莘庄村,因为眼下已是十月末梢,晚秋将冬之际,大棚蔬菜的种植已经迫在眉睫,毕竟这一村的土地都空了出来,没有播撒麦种。

原本万事俱备,可偏偏靠山屯那边有出了故障,薛向这才下到莘庄地头儿,主要是起个安定人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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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故人来

原本薛向是得了老药子赠的大棚蔬菜种植的独家技术,可这大棚种植的技术可不是跟打麻将一样,讲清了规则,只要脑子没毛病的,将就着就能对方。人家这大棚种植,说细了,那也是门技术活,不是专业人士,可捣鼓不明白。

本来嘛,薛向得了这技术时,便存了去请老药子的心思,刚好王刚、楚朝晖回报时也说了,老药子现在在靠山屯似乎不受那帮农科院的秀才们待见,也愿意过来,正好和薛向的打算一拍即合了。

半拉月前,薛向便派了王刚领了公安局俩民警,专程赴靠山屯接人去了,可接了十来天,人没接来,王刚电话却来了,说是靠山屯管委会那边知dào

萧山县某人在打大棚蔬菜种植技术的主意后,似乎非常恼火,拿什么狗屁规章制度,扣着老药子不放,结果,李拥军、韩东临、小孙等管委会干部联合起来,跟那边的管委会领导闹起来了,还挨了处分。

当时,薛向就火了。说实话,他一直不回靠山屯,没时间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却是不愿给现任靠山屯领导添乱。毕竟无论谁当靠山屯的领导,前任薛向绝对是他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峰,更不提靠山屯众人敬薛向如天,任何领导想起薛向,第一种情绪绝对不是感谢这位前任给打下了个良好基础,而绝对是吃味儿的感觉。

这是很正常的心理,符合人的行为心理学!

是以,薛向一直避免去靠山屯,正是为靠山屯现任领导人考lǜ

。熟料他这儿将心向明月,那边明月照沟渠,人家不领情不说,反而因嫉生恨。搞出这些小动作。

本来大棚蔬菜推广种植,在江汉省,尤其是荆口地区搞得红红火火。压根儿算不得什么绝密技术,更不提人家薛向就是研发该项技术的首任主官。凭什么别人用的这技术,反倒他薛老三这个原主人用不得?反了他了!

当时,薛向就一个电话挂给了承天县县委书记耿福林问怎么回事儿。说起来,薛向离开江汉省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在江汉的关系网始终没断。

一来,他薛老三不想断,官场上成事儿。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人,没有自己的关系网,这网怎么来,还不是得自己一针针。一线线,亲自给串起来,江汉省的那张网虽不见得有多大多结实,小心呵护,密密编织。迟早也能成他薛某人手中一张大网。

二来,江汉省的那帮人也不愿跟薛向断了,现下薛家人什么阵势,从前的薛司令现在已经成薛军委了,明眼人都能瞧见将来这位必然是军方巨擎。再加上,大伙儿相交一场,对薛向的为人、手段已算初步有了了解。如此城府、手腕,再加上如此家世背景,那位曾经在靠山屯挖泥巴的薛队长将来会不会龙飞九五,大伙儿未必能料准,可扶摇直上,上到众人望不到的位置,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这会儿,谁愿意跟薛家人划清界限,那绝对是脑子有毛病。非但如此,每年春节,江汉省的赵国栋、耿福林、陈光明、苏星河,以及远在岭南的胡黎明都会约齐了,到京城走上一遭,便是来不了的,也会备齐了礼物,着人送来。

如此一来二往,这帮人便算是薛系大旗下的第一批人马!

如今,薛向在自己地头上受了委屈,那还得了。

这不,薛向电话一过去,耿福林就骂娘了,拍胸脯保证把事儿了了。挂了电话后,耿福林便直接给荆口地委书记赵国栋通了气儿,赵国栋二话不说,就把靠山屯管委会书记、主任给撤了。说起来,靠山屯是国家级示范基地,编制极高,管委会书记、主任乃是副处级,且都是省里下来的干部。

靠山屯管委会虽然省里直接调人组建,可靠山屯终归是荆口地区治下,管委会干部的组织关系虽然不在承天县,却是在荆口地委。一般来讲,像这种省里牵头组织的机构,地方上一般不会插手,就算干得再差,也不愿往里掺和,不为别的,就为领导的脸面。可这次不行了,赵国栋不顾什么领导脸面不脸面的,直接就借着手中大权,随便寻了个理由,愣是把靠山屯管委会的书记、主任给拿了。

当然,这些都是一周前的事儿了,薛向今天之所以下到莘庄来,除了安抚人心外,最根本的是,昨个儿接了王刚的回报,今天一早准能回萧山,而薛向等不及了,干脆就让他们直接到莘庄来,这不,他先一步到了,就地等候。

薛向在田间地头儿转悠了有一会子了,眼见着日头渐炙,天将正午了,谢铭佑步上前来,请薛书记回乡里用餐。这位似乎知dào

薛向的脾气,生怕他不去,请客时,连菜名儿都赶紧着报了,说就四道菜,除了一盆野鲫鱼是荤腥,剩下的全是园里的时令菜蔬。

薛向回头一瞅,见小二十人跟在屁股后头,在田里站着,这会儿日头炽热,他薛老三寒暑不浸,可这帮人俱是凡夫俗子,一个个晒得活似抹了蜜的狮子头,又油又红。

薛向心下叹息,官本位,官本位,见了此情此景,哪个当大官儿的会不觉得官本位好。如此毒的日头,若不是官场上的上下等级森严,便是亲爹的命令,让人在日头下晒着,怕也不好使吧。

“对不住啊,同志们,一转就转忘了时候,走走,去吃饭,吃饭!”

薛老三本是不愿去吃的,他干粮和水都备齐了,毕竟从这儿往乡里又得来回十多里的奔走,他实是不喜折腾。

可他薛老三又是个不愿扰民的,本来一顿简单便饭,在莘庄吃了就得了,可呼啦啦围了一圈干部,哪家也招待不起啊,就是给钱,也得让主人家好一阵折腾不是。

只是这会儿见了众人晒得可怜,薛老三不好驳了众人面子,便一道去了。

午饭果然很简单,又慑于薛书记“酒缸”的威名,中午,便没上酒。薛向到哪儿吃饭,向来是不客气的,端起碗来,招呼一声就自顾自开吃了。

原本,大多数干部都是头一次跟薛书记这么大的领导一块儿吃饭,心下难免拘束,可待见了这位薛书记一碗接一碗地往肚里猛倒,傻眼之余,这拘束不自觉竟松懈了下来,放开怀,倒也吃得香甜。

吃罢午饭,薛向在乡zf大院,寻了个凉床躺了个把钟头,正待赶赴莘庄,那帮随时候命的干部们竟又围了上来。

这回,薛向却是再不给面子了,逮着谢铭佑好一阵批评,竟扬言要是再看到谢铭佑搞面子功夫,就让他滚回老家抱孩子去。

薛书记发火,非同小可,谢铭佑连连告罪,心头却是恨死了这帮马屁精。

这不,薛书记一走,窝了一肚子火的谢书记,就冲这么倒霉鬼开起炮来。

说起来,这餐饭也是吃得刚刚好,这薛向刚领着楚朝晖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坐了,远远地就看见王刚领着几人走了过来,薛向站起身来,越看脸上的表情越丰富,未几,竟迈开大长腿,快步迎了上去。

“邓四爷,老药子,老韩,小孙,你们怎么都来啦!”

薛向实在没想到他让王刚去接老药子,邓四爷、韩东临、小孙竟也来了。要知dào

邓四爷还好说,毕竟没在屯子里任公职,据他所知,韩东临现下可是靠山屯管委会副主任,堂堂正科级干部,小孙已经转任靠山屯大队书记,编制也挂在管委会里,乃是副科。这二位可不是平头百姓,说能脱岗就能脱岗的。

薛向扑上前去,挨个儿抱了抱,看得一边的王刚大跌眼镜。在他印象中,这位年轻的书记可是深沉的可怕,几乎很少见他表露情感,可方才的举动,简直算是放浪形骸啦。

王刚又怎知dào

,靠山屯在薛向心中的份量,那里几乎就相当于他的第二故乡啊,这几位可以说算是故乡来的亲人呐。

靠山屯一别经年,多少个午夜梦回,薛向都梦见自己还在那个青山悠悠,绿水迢迢的靠山屯里当队长呢。薛向实在是太眷念那个地方了,因为那里不只有优美宜居的环境,勤劳朴实的乡亲,更重yào

的是,那里有他薛向曾经洒下的汗水,创建的辉煌!

邓四爷四位也是激动至极,齐齐叫着“大队长”,抱了薛向便又蹦又跳!

“吃饭了没,若没吃,我赶紧叫人准bèi

去!”

薛向可没尽顾着叙别情来由,心里却是惦着这几位的肚子。

邓四爷接口道:“吃过了,吃过了,路上带了不少干粮,对付一顿就成了,对了,还有乡亲们叫给你带的腊货,全给你搁县城了。”

得了准信,薛向略略心安,拉了几人,来到先前的老槐树下坐了,便打开了话匣子,询问起了别情来由,以及韩、孙二人为何丢下工作,来到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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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投奔老领导

原来邓四爷来此,纯是和老药子作伴,他在靠山屯的饲料厂副厂长的差事儿,早在管委会组建那会儿,就被拿掉了,那帮人做得还不算太过份,倒是给了邓四爷按退休处理,算是给了个养老编制。

邓四爷早不耐烦那帮官僚了,整天待在屯子里,虽然好吃好喝,却是没了精气神儿了,连金牛山,也让那帮家伙封了,说为了保护什么松露自然生长。这么一来,邓四爷便不能进山了,乐子便又去了一截儿。今次听闻老药子要来给大队长弄大棚蔬菜,他便掺和着跟来了,全当散心。

说起来,想来的人不少,连朱万户这位今年都过九十的老爷子还张罗着来了,大伙儿怕老爷子没等下火车,就给憋过去了,便硬阻了,剩下的都是有家有业的,说要来容易,真要来就难,就这么着,就邓四爷陪老药子来了。

至于韩东临和小孙跟了过来,纯是想请薛向施施术法,帮着把他二位调到萧山县来,说还是在大队长手底下干事儿痛快!

若论起靠山屯的事儿来,几人便算是话逢知己千句少,这一聊,竟聊了两三个小时。

了解完靠山屯如今的境况,薛向心头亦是感慨万千,发展经济容易,发展思想苦难啊!

就拿靠山屯来说,经济上去了,屯子里的乡亲们似乎未必真得就快活了,竟连那朝夕而对的金牛山也成了禁地,更不提,屯子里争权夺利的是是非非,听来煞是让人挠头。

好在对此,薛向早有心理准bèi

,后世的共和国不正是如此么,经济上天。思想坠地,他能管得了靠山屯一时,却管不了一世。能做的也只有折腕叹息了。

而韩东临、小孙的要求,薛向使一把力。也能办了,可这种太过明显的拉圈子的举动,现下却不是他愿意做的,毕竟若是韩东临、小孙调到萧山县来,他们身上的靠山屯印记,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这二位是干啥来了。

眼下,萧山县的政局本就十分敏感。俞定中看似半死不活了,可谁也不知dào

这位半死半活的俞书记什么时候瞅准空子,跳起来,就咬你一口。毕竟俞某人还是名义上的萧山县一号,自古瘦死骆驼比马大,薛向不愿再起波澜。

“老韩,小孙,若是在屯子里待不住了。可以去县里么,就是不愿去县里,到地委如何?”

薛向不好调二人来萧山,但对二人的请求却是不能不管。既然这二位不愿在靠山屯待了,承天县、荆口地委。都是可行之地,毕竟有赵国栋、耿福林照看着,想来也是好去处。

“大队长,我们就想跟你干,跟别人干没劲儿啊!”

韩东临说的真是肺腑之言,跟谁干能有跟薛向干痛快,四年前,他韩某人不过是靠山屯大队的一个团委书记,可谓是离没品没级的公社副社长,还差着好无数层,如今四年过去了,他韩某人摇身一变,成了正科级靠山屯管委会副主任,这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跟着薛向挣来的。

当然,韩东临想跟薛向干,除了这功利心思外,也不是没有感情分,毕竟这位大队长可是在山神蛇口中救过他的命的,再者说,跟着薛向办事儿,也却是痛快,只要实心做事儿就成,用不着管其他的勾心斗角。

“大队长,要是实在为难,就算了,我们还在靠山屯干!”

小孙和薛向相处时间最长,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位领导,见他没一口应下,便知是必有难处。

细说来,他这次来,是被韩东临拿来的,他也知dào

论起远近,自己才是大队长嫡系中的嫡系,因为说到底韩东临只是大队长的同事,而自己是大队长的秘书,孰近孰远,不言自明。当然,小孙也确实想再回薛向身边工作,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薛向方便,小孙到底还是那个朴实的山村青年。

听小孙如是说,侍立在一边的楚朝晖松了口气,方才,他一听这二位张罗着要来萧山县,身上的寒毛都炸了。

因为他早知dào

这二位的身份,毕竟他前次和王刚去过靠山屯,这几位都参与了接待。这韩东临要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小孙,当然,楚朝晖称呼小孙,那可是礼貌极了,浑然不管小孙比他小了三四岁,一口一个孙哥,叫得极是亲热。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小孙的身份——薛书记的第一任通讯员,也就是秘书,可谓是自己的前辈。这会儿这位前辈张罗的来萧山县,若是真来了,薛书记念起旧来,让这位前辈顶了自己的位置,那可如何是好。

要知dào

他楚某人熬到今天,可是足足耗了十年啊,也就是逢上了薛书记这条金龙,才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楚大秘。他楚朝晖如今在萧山县,论及权势,可是远远超出了卫齐名主政时的何文远,谁叫薛书记现下对萧山县的控zhì

力,超过了当时的卫齐名。

若是生生让人给顶了,他楚某人估计除了找根绳子吊死外,再无他路。

好在小孙是个实诚人,一见领导有难处,立时就替领导着想起来。

不过至此,楚朝晖的心还不算全放下来,双眼紧紧盯着薛向的嘴巴,毕竟领导才是说了算的。

薛向倒没让楚朝晖等多久,立时就接茬儿了:“为难算不上,只是不到时候,二来,也不能惯你们这毛病,总不成,我走哪儿,你们跟哪儿吧,得了,既然不愿在荆口待了,那就干脆滚远些,南疆、吴中俩地儿,你们任选一个吧?”

韩东临、小孙相视一眼,面上皆露出喜色。原来这二位,倒不是真在靠山屯待不下去了,毕竟大队长一出招儿,立时把曾经耀武扬威的管委会一二把手一并拿下了,若是留在靠山屯,未必有接班的可能,但绝对能趁机夺过不少权力,再加上上有赵国栋、耿福林看护,小日子照样很滋润。

二来,这二位也未必是非要粘着薛向,之所以想来萧山县,目的还是想加入薛向的核心圈子,毕竟在靠山屯有耿福林照着,这位老领导未必会多往自己身上着眼,时间久了,情分淡了,没准儿就忘了自己,自个儿岂不是要在靠山屯老死。

所以,重新加入老领导的核心圈子,势在必行。而加入老领导核心圈子,并非要死赖在身边才算,只要领导能安排地儿,以后便有了多多沟通的可能,同时,也算是扩大了自己在领导圈子的交友广度,好处多多啊!

果然,领导就是领导,张嘴就报出俩省来,而非某地某县,能量大得惊人啊!

这会儿,不仅韩、孙如是想,便是王刚、楚朝晖相视一眼,亦发xiàn

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显然自家这位书记真如外界传得那样,大有来头!

却说韩、孙二人痴愣半晌,没个准话儿,薛向以为二人摸不透深,大手一挥,“去南疆吧!”

在他心里,许子干到底比安在海靠谱些,毕竟吴中省是安系大本营,自己人进去了,没准儿被消化了,这种把不定的事儿,还是少干为妙。

领导定了,便算定了,韩东临、小孙自无异议。

当天夜里,安顿好四人的住宿后,薛向便给许子干去了电话,说了此事儿,许子干笑着打趣了几句薛向要作渔夫了开始织网了云云,便爽快地应下了。

却说老药子、邓四爷一到,薛向的大棚蔬菜种植推广计划,便算有底了。次日一早,他便招来农业局局长方大同,着令他抽调农业局的专家,并在县内征集伺弄蔬菜的好手,组成大棚蔬菜技术学习、攻关小组,跟着技术总顾问老药子,系统地学习种植技术。

老药子来了,薛向算是彻底省了心,大棚蔬菜说起来是他薛某人主持起来的,其实也就提供了一个初步思路和物资支持,说到底,还是老药子这个民间植物学家一把手弄出来的。再加上,靠山屯的大棚蔬菜种植技术业已成熟,在萧山县,由老药子这个技术总设计师,加上薛向这位一言九鼎的书记无原则无底线的支持,要翻版一个大棚蔬菜基地,难度无限趋近于零。

这不,十月底的时候,按老药子的要求平整完土地,就开始搭建大棚,大棚搭好后,再在上方覆盖按老药子要求特制的无滴膜。大棚搭好后,老药子询问了当地的口味,以及对菜蔬的偏好,便选定了若干样菜品,让薛向评定。薛向对这个那真是一窍不通,只有一推六二五,让老药子全盘策划。

选好菜种后,老药子和李四爷,以及莘庄的小两千号劳动力,便彻底进入了繁忙期,播种,控温,调湿,合理利用棚气,控药防虫,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麻烦事儿,辛庄村上千号劳动力,又都是第一次折腾这个,再加上这规模也不似靠山屯第一次折腾,只有十几亩地,十几个人就照料过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雪山野趣

莘庄全部的农田,总计二千多亩,全都改种了大棚蔬菜,规模大得吓人,可参与劳作的菜农的手却生得吓人,多亏了老药子日日督促他那个临时拼凑,亦是俗称的技术支援团队,分批分队的给菜农们上课,才勉强支应住局面。

即便是这样,两个月下来,也把老药子累够呛,亏得老头儿是中医世家出身,调身理气的本事那是一流,才得以撑过去,要不然,换了别的老药子这大岁数的老头儿,非一家伙给累过去不可。

俩月时间一晃即过,眨眼,就到了十二月上旬。

这日,薛向为给老药子解解乏,便叫上邓四爷,拉了老药子一并进了天荡山。对老药子这种老山客来讲,最好的解乏方式并不是睡觉休息,而是入山。

果然,一入山林,老药子好似又活过来一般,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邓四爷亦是如此,俩老头拼命地耸动着鼻子,贪婪得呼吸着大山的空气。其实,也难过二人如此模样,现下,靠山屯的金牛山封禁已有数年,数年进不得山林,这对俩老山客而言,无异于酷刑。

时下,虽已入深冬,北地极寒,又多雪,这会儿深山里亦是白茫茫一片,难以见到什么颜色,其实单论色调,和山外无异,可俩老头子还是兴奋得难以自已,抗着老棉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嗖嗖嗖,却是蹿到了薛向的前头。

大雪一夜,山林尽没,草树皆白,行了个把小时,不但没见着什么颜色,便连野物也一直没瞧见。薛向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老药子。邓四爷,都这点儿了,咱是不是回去垫巴点儿肚子。再过来啊!”

薛向远远喊了一声,脚步骤急。几步就跨到近前。

“大队长,你这真像是当县委书记的人啊,连咱们靠山屯的老传统都忘啦?哪有进了林子,还回家吃饭的,这不是骂人嘛!瞧好了您就。”

邓四爷一声吆喝,折了根棍子就去了。

老药子一撂大衣,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个百宝囊。这玩意儿薛向见识过,是老药子的看家法宝,数百个口袋,自编自结。每个口袋都是老药子特制的药物,要救命的,要害命的,有催情的,有引诱的。等等等等,当然,除了救命的是兼顾人与兽,后边几种把式便是对付野兽的,这也是老药子这干瘦老头儿能纵横山林的根本。

但见老药子拆开一个小袋。用镊子从内夹出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淡黄药丸儿,又指挥薛向寻了一把干草,掏出一溜空地后,就地将干草点燃,待火苗渐旺时,他把那药丸儿揉碎,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碎末,慢慢从火焰上倒了下去,霎时,扑腾起一阵幽蓝的火焰,未几,空气里,便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非兰非麝的诡异香味儿。

薛向正皱了鼻子一通猛嗅,却被老药子一把扯了,朝后方的树林深处藏去。

这会儿薛向自然也弄清了老药子在玩儿什么把戏,当年在靠山屯逮野猪时,老药子便使过,此乃香诱!

果然,片刻功夫过去了,那处干草燃尽处,多了两只野鸡,仨野兔,凑在一堆儿,拼命拿鼻子在那燃尽的茅草灰里拱动,活似肥猪抢食一般,毫无畏惧。

薛向大喜,大雪天的,寻了半天也没看见个活物件儿,这会儿打牙祭的去自动送上门了,他伸手便要去折树枝,却被老药子一把拉住,用手指了指那处,薛向抬眼去瞧,见野鸡、野兔忽然全倒了,皆是肚子朝天,不知死活。

“这是怎么回事儿,中毒了?我说老药子,咱们是要吃食儿,你这毒死的,如何下肚。”

薛向拾起一直野兔,翻看一番,抱怨起来。

老药子抱了膀子,笑道,“放心,我用的药有数,对这些小畜是毒,对咱们来说却是大补。”

“还有这说法儿!”薛向摇头,只是不信。

老药子笑道;“万物万理,就拿人参来说,这玩意儿是大补吧,可你给营养过度的人吃多了,那能要命,你给身体太虚的人吃多了,它也要命,这就是个量的控zhì

问题了。我用的秘药,原本就是活气血用的,对人是大有裨益,可这小畜气血稀薄,一冲即死,可对咱人来说却是无害,不瞒你说,这玩意儿弄出的肉,那可香了,就这点儿药也是我压箱底的喽,以后,你想吃也未必有呢。”

说完,老药子脸上竟露出不胜唏嘘之色。

薛向瞧得不忍,说道:“要不,你干脆和邓四爷搬萧山来吧,这儿的老林子多,足够你们可劲儿地钻!”

老药子眼神一亮,募地,又暗了下来,叹道:“多谢大队长好意,我都这把年纪了,谁知dào

还能蹦达几天,故土难离啊,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叶落归根吧。”

薛向道:“得了,不来就不来吧,不过,你们放心,今儿个你们帮我这大个忙,我多少也得表示一下。”

老药子骤然变色,“大队长,你这是要干什么,这不是骂人么,咱老爷们儿到这儿来搭把手,可不是图你什么,你要是再说这话,我可调头就走!”

薛向笑道:“你老药子啥时也成了炮仗脾气,放心吧,不会给你金银财宝的,你要我也没有啊。是这么档子事儿,你和邓四爷不一直惦着金牛山么,这回回去,我让金牛山重新开放,你看这份礼物,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不折腾啦!”

开放个金牛山对薛向只是小事儿,毕竟靠山屯管委会的一号、二号都收拾了,一个老林子,不信后来者还敢较劲儿!

“要要要,你可是活祖宗诶!”老药子一叠声地嚷罢,双手扑来,竟抱起薛向原地转了一圈。

“这是闹腾什么呢?”

这会儿,邓四爷从左边的林子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俩大芭蕉叶子。

老药子丢了薛向,冲邓四爷一通嚷嚷,闻听此等好消息,欢喜得邓四爷双手一腾,把俩芭蕉叶子一扔,就嚎叫起来。

亏得薛向眼疾手快,本领超人,瞬息而至,抄手托住了俩大叶子,这才看清,一个叶子里抱着十多个粉嫩的鸟蛋,另一个叶子里包了一大坨蜂蜜,显然邓四爷方才持了棍子去掏鸟窝和熊洞了,当真是好胆儿!

材料备齐了,剩下的就是烹饪的事儿了,仨人都算是行惯了山林的,眼下,虽无刀无水,照样料理得材料。

老药子和邓四爷,一人持了一只野兔蜕皮,薛向拎了野鸡三把两把就把毛褪光,撕开肚子,掏尽内脏,又取了雪团整个儿一擦,野鸡并手皆干干净净,再清出一溜空地,寻来干柴,架起篝火,将涂沫了蜂蜜、肚里塞了鸟蛋的野物,穿了松木,便炙烤起来,邓四爷负责翻滚,老药子则又掏出百宝囊,取了不知多少种佐料,不住往炙烤得金黄、流油的野兔、野鸡身上擦抹,又过片刻,整溜儿空地被炙烤得温暖极了,野兔野鸡金黄的身子,已化作焦红,整个篝火架上的香味儿,已引得薛向暗自吞咽了无数口唾沫。

“可以动手了!”

总厨老药子刚一发话,薛向便伸手,扒拉了一只野兔,抱住了便一通猛啃,竟是丝毫不觉烫手。老药子和邓四爷倒是斯文,取出一片小刀,开始片肉,待一块块薄腻香甜的肉块儿落满了芭蕉叶后,邓四爷竟从腰间取出个大紫葫芦,吃一片肉,咕噜一口,便把葫芦递给了老药子,老药子亦是肉一口,酒一口后,又把葫芦传给了薛向。

就这么着,一堆香甜到极处的野味,就着老酒、篝火,大雪封山,山林深处的三人,真就享shòu

了一顿神仙也似的午餐!

却说薛向三位正享shòu

着人间美味的时候,萧山县委大院却有不少人三个多月都没什么胃口了,这许多人中,县长钟伯韬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不,他秘书宋春已经第三次来催了,这次干脆把午饭给端了进来,却被钟伯韬连碗带盘地一道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钟伯韬拍死了大门,踉跄几步,仰头便倒在了沙发上。

三个多月来,无尽的悔恨和屈辱,差不多快充塞了钟伯韬的胸膛!

他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火急火燎地张罗着来萧山,来萧山摘这个又红又香的桃子,现如今桃子是摘到手了,可谁知dào

,这桃子上生满了倒刺,戳得自己鲜血直流,再想撒手,可那倒刺已然戳进了肉里,却是甩也甩不掉。

而比悔恨,更强烈的感觉却是屈辱,对,就是屈辱,想当初他钟县长在地委作丁龙的大秘时,那威风,那权势,便是寻常地委大员见了,也得赔上几分笑脸,更不说普通的县市首脑。

可现如今呢,他钟伯韬火急火燎地下来了,连个一号书记也没捞着,反混了个县长,县长就县长吧,反正书记和他钟某人穿一条裤子,尽管他不想和这个笨蛋书记同穿,可谁叫他顶头领导丁龙发话了,不穿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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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可奈何钟县长

钟伯韬原本以为,自己委委屈屈地干个县长,再有一号书记的支持,在县里怎么着也得叱咤风云,开始颁纲施政吧,谁他娘的能想到那个小儿战斗力竟然如此惊人,谁他妈能想到自己的搭档竟是如此无能,书记、县长联手,竟没在人家手下,走过一招,便被剿灭,从此,钟某人这个县长就成了空筒子。

更让钟伯韬咬碎银牙的是,那些曾经扑上来宣誓效忠的下属们,一家伙散了个干净,还有那舔薛向沟子获得重yào

的段钢,简直就把他架空了。上回他钟县长不过用公费买了副画儿,在自己办公室贴了。

段钢竟拿出来在县长办公会上,狠狠批了他一顿,弄得钟伯韬当时在会上差点儿没晕倒。最恼火的是,刚散会,毛有财就派人追账追到钟县长办公室来了,来员倒是一口一个县长叫得极甜,却又一口一个“薛书记指示不准肆意公款消费”的大帽子压下来,气得钟伯韬差点儿没吐血。

说话没人听,办事指挥不动人,甚至连享shòu

点儿福利的权力也没了,这官儿做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抱着如此颓废的心态,这仨月来,钟县长是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儿都快瘦脱形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钟伯韬也不是那种经不起打击,一败即溃的人。想那三个月前,那场会议刚结束,钟伯韬不是没想过重整旗鼓,四处串联,可谁成想,他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最该忙的俞定中却跟死人一样,整天躲在办公室里,干脆不出来了。压根儿就不配合了,这叫钟伯韬如何不泄气。

说起来,钟伯韬就从来没看起过俞定中。做官能做到这份儿上,不如撞死算了。自己盟友背叛了不说,便连亲自简拔的大管家都叛逃了,最无语的是,还连累自己跟他一起担了这无能的名声。毕竟萧山县的事儿,传出去,只能是俞定中和钟伯韬无能,书记、县长联手都控zhì

不了局面。而人家绝不会只说俞定中无能。

钟伯韬愁啊,俞定中跟死人似的,他一个人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剩下的就只有等。等待薛向犯错误,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薛向越发骄横,到时,便是收拾他的时候。

钟伯韬就这么等啊等。等了仨月了,薛向却是越来越骄横了,在萧山县几乎一手遮天,非但如此,这家伙竟然还玩儿了把大的。一家伙砸了上万人的饭碗,可就这么着,除了一伙儿不甘心的,上地委闹腾了一阵,就再没了生息。

而薛向鼓捣的那个劳什子大棚蔬菜,却有了起色。好家伙,两千多亩大棚,快连成了海洋,每日里,出的菜都是上千人挑到了锦山县的主干道上,成车成车地往省里拉,卖得那叫一个黑,听说一斤茄子愣卖出了一斤白米的价,一把韭菜能顶半斤猪肉,可那猪杀了就没了,那韭菜是割一茬儿,涨一茬儿啊,黑,忒黑,真不知dào

省会辽阳的两大菜场怎么会为了这么黑的菜,在省里为配额,打起了官司!

而那姓薛的得了消息,竟又开始加价,说什么自己县里的老百姓还得尝鲜了。他也不想想,就那些苦哈哈能吃得起冻白菜就不错了,谁他娘的肯花上几毛钱,去买他的高价菜。

谁成想,这回钟县长又猜错了,大棚蔬菜上了县城的菜场后,价钱只是稍降低,可卖得依旧红火。试想想,谁家再苦,几毛钱还是拿得出的,大冬天的煎个韭菜鸡蛋,拍盘黄瓜,又不是天天吃,尝个鲜什么的,庄户人家还是消费得起。

就这么着,大棚蔬菜又让薛向盘活了,许多乡镇见了石牌乡尝了甜头,竟开始一窝蜂地准bèi

上大棚,按理说该乘胜追击吧,姓薛的居然把这事儿给按了下来,说要统筹规划,这不是坐失良机,扯淡么?

钟伯韬实在闹不明白薛向在想什么,他也不想明白,眼见着,姓薛的地位一天天稳固,他和俞定中齐齐撂挑子,人家姓薛的也全能接下,如此一来,除了生气,就还是生气,可生气却无济于事,渐渐地钟伯韬萌生去意,可他来萧山才仨月,这会儿离开,无论如何有败走麦城、落荒而逃之嫌疑。

于是,钟伯韬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个把月时间,直到今天,他听说段钢主持萧山县大棚蔬菜基地同辽阳市两大菜场签订了为期三年的供销合同后,钟伯韬彻底下了出走的决心。

上午十点半的时候,他估摸着按丁龙的习惯,应该看完了文件,喝干了第一杯茶,此时去电,时机最好。果然,钟伯韬去电的时候,便听到那边的兑水声。一想到自己对老领导了解得如此深刻,钟伯韬略略放下心来,按惯例,像他这种情况,最多挨老领导一顿骂,最后,老领导还是得帮着他把事儿办了。

可谁成想钟伯韬刚把意思用含蓄得不能再含蓄,委婉得不能再委婉得语气渗透给丁龙后,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丢下一句冰冷的“要么留下好好干,要么以后啥也别干”,就把电话撂了。

丁龙没有喝骂,钟伯韬反而彻底惶恐了,因为他清楚丁龙的脾气!

没辙了,钟伯韬是彻底没辙了,真应了那句老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可不就是这样么?想当初他大秘当得好好的,不起这贪心,能淌进这滩浑水。

钟伯韬快烦死了,原本就多少日子没胃口了,这会儿更是连绝食的心思都有了,宋春还一个劲儿地拍马,担心领导饿肚子,甚至自作主张,端了饭菜上来,他以为领导是孩子呢,哄哄就好!恰好撞上了钟伯韬的逆鳞——说话没人听,现在连秘书也管不了了么?

宋春吃顿挂落也就在情在理了。

细说来,这会儿钟伯韬倒在沙发上,想得当然不是如何收拾宋春,他在想今后怎么办?

丁龙的心思,这会儿,他大概已经全部明白了,那就是要他钉死在萧山县,哪怕什么也不做。至于丁龙为何如此,钟伯韬还想不明白,但有一点他现在是想透了,俞定中定然也跟自己背负着一样的使命。单看俞定中败走萧山后,竟然高升一步,便能窥出端倪,更不提他高升后,竟然还回到萧山,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一个在萧山劣迹斑斑的书记,如何领导萧山人民?不管是从政治考量,还是从人情事故,俞定中要升官,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回萧山。如此不正常的事件,背后必然藏着不正常的因由。最直观的因由便是,俞定中背后的那位捞他出苦海,帮他升官的巨手,未必是真心帮他,不然不会再把俞定中丢回萧山这个火坑。

那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显然俞定中回萧山是有任务的,升官是为了完成任务,人家给得赏钱,如此一来,只怕自己的老板丁龙也存了领赏钱的心思,而要领赏钱,必须干倒一个人——薛向!不管自己能不能立功,也不管谁干倒了薛向,只要自己卡在萧山县的位子上,便算在干倒薛向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有此一点,丁龙便足以领赏!

惆怅间,钟伯韬骤然想通全部关节,想通后,除了暗叹一声领导不地道,心里又大叫一声“苦也!”,薛向是那么好干倒的么,只怕再干下去,没干倒他,自己先就倒了。

钟伯韬真是烦不胜烦,想得脑袋都大了,双手不住揪着头发,恨不得把脑瓜子揪下来才好。

忽然,钟伯韬一拍脑袋,亮了!

“对呀,自己领了任务,他俞定中也领了任务,自己完不成任务,丁龙最多领不着赏钱,以后不待见自己。可他俞定中可是已经先领了赏钱,他完不成任务,又该是何下场,他整日里躲办公室里装禅师,玩儿冷静,偏偏要自己急得火上房,凭什么,他娘的,老子不干了,非得去看看这老小子是真死了心,还是在玩儿什么玄虚!”

一念至此,钟伯韬一跃而起,挥手随意划拉了两下,便直奔俞定中办公室而去。

书记、县长办公室原本一在左边楼层,一在右边楼层,卫齐名、俞定中主政时,便是如此分置,可换了俞定中、钟伯韬主政后,这模式又变了,俞定中和钟伯韬竟一道挤在了左边楼层。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薛向薛书记。按理说,薛向现在不是副县长了,不在县府任职,该搬到县委那边去办公,可薛向嫌搬办公室麻烦,再加上,他这人念旧,就赖着没搬。

他这一不搬,反倒逼得钟伯韬县府一号搬去了右边。为何?还不是钟县长瞅着闹心,薛书记往县府这边一堵,来找薛书记汇报工作的成群结队,都从他窗前过,怎不叫他看得心烦,在县府多待几天,心脏非待出毛病来不可。

于是,钟伯韬就搬了过去,实现了书记、县长合流,亏得他身上还挂着个县委副书记的照牌,要不然是真没法儿待了。即便是这样,也少不得挨了县府众人的指指点点。

第二百四十五 参禅坐关俞书记

说起来,钟县长搬去县委那边有仨月了,可是从没和俞定中搞过什么串联,甚至连面儿也没照过几回,倒不是他不想,是人家俞书记不愿。

自那日常委会后,俞书记就似在县委消失了一般,除了上班下班,几乎你别想看见他的身影,人家干脆连午饭都让秘书拿了在办公室吃,整个人一副坐生死关的状态。

…………

钟伯韬推开俞定中办公室虚掩的大门后,便愣住了,但见俞定中办公室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硕大书架,便连办公桌椅、待客沙发也没了,最搞笑的是,室内铺了一张草席,俞定中一身白衣白裤,盘膝坐在席上,手中捧了本道德经,正在凝眸静观。

冬日淡淡的阳光,从窗棱处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俞定中的身上,竟给这宁静的画面,缀上了祥和的味道。

这会儿的俞定中哪里还有一县书记的模样,简直就是参禅悟道的禅师嘛!

钟伯韬稍稍愣神,心头便大骂起来,若是钟伯韬知dào

后世那个著名的装十三,保准毫不客气地给俞定中用上。

“俞书记,这是干啥呢?”

钟伯韬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呼。

俞定中眼皮也不抬下,“清静之地,闲人莫入!”

噗嗤,钟伯韬险些没憋出口血来,这也玩儿得太过了吧,知dào

你老小子要面子,可也用不着装得这么彻底啊,咱俩谁不知dào

谁啊!

“俞书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得下道德经?”

钟伯韬真想调头就走,玛丽隔壁的,干不倒薛向,老子顶多坐冷板凳。你姓俞的未必还有板凳,这倒好,你老小子倒跟老子装起来了。这叫什么?光脚得不怕穿鞋的?我呸!

想归想,埋怨归埋怨。钟伯韬既然来了,就非得弄清楚俞定中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因为据他了解,这绝对不是个淡泊名利,坐以待毙的家伙,定然心里有了主意,要不然这老小子就是装相都没这么稳当。

“清静之地,闲话少说!”

俞定中依旧闭了眼睛。只是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几近一字一顿,这禅师的味道,似乎越发得浓了。

钟伯韬心头火起。恨不得脱了鞋,拿鞋拔子一家伙印在那张胖脸上,麻痹的,这些日子,老子吃不下睡不着。都快瘦脱形了,狗日的倒是万事不操心,整得又白又胖。

一念至此,钟伯韬忽然计上心来,嚷嚷道:“俞书记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啊,省委督查室的宋主任已经到县委大院啦,我赶来冲您报个信儿,您看您一会儿闲人,一会儿闲话的,得得,我先去迎迎,那位已经去啦,听说宋主任脾气可坏啦。”

说话儿,钟伯韬就返身朝门外步去。

蹭的一下,俞定中立起身来,一把拍飞了手里的道德经,嚷嚷着:“老钟,等我,等我啊,小唐,小唐,快进来,进来,赶紧,赶紧把墙上的老子和庄子的画和条幅都扯了,赶紧把办公桌椅摆进来,还有主席像,党旗,快啊,哎哟,我的衣服呢,这一身可见不得人,鞋,对,还有鞋,快快快……”

霎时间,俞定中就跟开了锅的水似的,那叫一个乱,一会儿嚷嚷这个,一会儿呵斥那个,一身白褂子顺手就给扒了,露出里面的老棉袄,眼见着就要扒裤子了,钟伯韬知dào

玩笑该停住了,“甭折腾了,逗您玩儿呢,看您刚才演的,都能上戏,要说您这演得也太辛苦了吧,干嘛不打开门,您关家里自个儿闷着,别人也不知dào

您在表演不是。”

见了俞定中这副骤然颠倒的形象,钟伯韬觉得可乐极了,三个多月的闷气,今朝可谓一次尽除!

一听是钟伯韬跟自己开玩笑,俞定中立时就黑了脸,“钟伯韬,你干什么呢,神经!谁跟你装,我这儿学老庄,修身养性,碍着你什么了,你操得哪门子心……”

俞定中让人见了如此难以入目的一幕,自然羞恼成怒。

“得,您接着练,算我走错门儿了,回见!”

说话儿,钟伯韬撩开腿,便要转道儿。

俞定中慌忙上前拉住,赔笑道:“老钟老钟,你看你,跟我这儿还当真啊,难不成就许你跟我开玩笑,就不许我跟你开玩笑,,你这也太霸道了吧?”

这会儿,俞定中可不敢再失去钟伯韬,听着肉麻,却真是这么回事儿,即便他俞某人也猜中了丁龙的心思,知dào

钟伯韬此来何为,就算自己不卖钟伯韬账,钟伯韬也得跟自己走,不过,眼下,他在萧山势单力孤,可再经不起打击,他自然愿意要个倾心以付的钟县长,而不愿要个虚与委蛇的钟伯韬。

钟伯韬自也不愿跟俞定中闹翻,便顺着他的拉扯,进得屋来,这会儿秘书小唐已经指挥后勤处的人,在往办公室内搬东西。

虽然俞定中这个书记在县里说了不算,可要办这点儿事儿,却还没人敢不给面子。后勤处来员不少,二三十号人,分分钟就把俞定中的办公室给布置妥当了,办公桌重新摆上了,沙发,茶几也立上了,主席像,党旗也挂好了,转瞬,就恢复了原貌。

打发走小唐并一众后勤处的人,俞定中重新将门带上,坐回沙发,虽然依旧是一身白大褂,可眉宇间的神态总算恢复正常了,眉峰间鼓起个粗粗的肉疙瘩,这才是正常的俞书记嘛,愁眉苦脸!

“老钟,你今儿个找我做甚,莫不是姓薛的派段钢去签那个合同,你心头不得劲儿,跑我这儿诉苦来了?”

俞定中点燃根烟,翘起二郎腿,就打趣起钟伯韬。

细说来,这仨月功夫,俞定中基本缓过气儿来。人从来就是自我调节能力最强的动物,更何况,眼下他俞定中已无退路,除了跟薛向死缠下去,他又能如何,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已,若是贸然撤出,先不说撤不撤得出来,他身后的那位就不会放过他。

当然,放不过他的那位,在俞定中看来,同样是支撑着他跟薛向斗下去的,最坚强也是最有力的臂助。只要有那位在,即便是输光了又如何,转眼,就能在找回来。

想当初,姓薛的不是使出神通手段,把俞某人给送进去了,可那又怎么样,咱爷们儿进去溜溜达达一圈,又回来了,非但如此,摇身一变,还官升一级。有此坐底,俞定中的心气儿焉能不恢复。

这段时间,俞定中倒也不是瞎装样子,这家伙对古典文学,还是挺有研究,摆出造型来,倒也真用心在看书,要不然一装仨月,累也累死了。当然,他做出此等模样,无非是麻痹薛向,他知dào

不管封锁的如何严实,薛向总能知dào

自己的动态,索性,就摆出一副怕薛向知dào

的模样,整日里闭起门来表演。

不过这会儿,既然被钟伯韬打破了,他正好就坡下驴,要不然他自个儿都找不出换回原来生活的理由,毕竟若是他自个儿突如其来地变回原来模样,搞不好姓薛的又起警觉。

俞定中现在是一肚子心思,拼命开始研究薛向,都有些疑神疑鬼了,他哪儿知dào

人薛向压根儿就没再把他当盘菜。

“俞书记这样我就放心了。”

钟伯韬也露出了笑脸,尽管他对俞定中一口一个“老钟”的叫法十分不耐,毕竟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无论如何称不上一个“老”字!

俞定中大奇:“我哪样儿?”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啊!”

钟伯韬说得就是俞定中打趣他吃味段钢主持合同签订之事,显然,若是你俞定中正安心在家看书,怎么这消息都知dào

呢,很明显,是人在室内,心在外嘛!

俞定中挥手,笑笑:“不关注也不行啊,怎么样,老钟,是不是有些气馁啊,你看看,咱们那位薛书记多有干劲儿啊,一家伙折腾出个五金厂不算,又一家伙愣从黑土地里刨出座金山,你说说,人家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咱们以后岂非是拍马也及不上?”

见俞定中如此情状,钟伯韬心头大定,知dào

这老小子定然是有憋出什么窍来了,要不然他安能如此点评薛向如谈风月,轻松惬意得一塌糊涂啊。

既然姓俞的稳坐钓台,自己跟他一个船上的,沉不了他,就淹不着自己,钟伯韬想透此节,也就气定神闲了,说道:“人家能折腾,该他折腾去,咱们只安坐静观就是,俞书记又不是不知dào

那句唱词儿,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噢,钟县长说出这句话来,想必成竹在胸,那计将安出?”

俞定中是真震惊了,他没想到钟伯韬竟也想出了对付薛向的主意,这岂非天要灭曹。

钟伯韬老脸一红,他有个屁的计谋,还不是看俞定中镇定,猜俞定中定然有法子了,跟着自个儿才也镇定了,这会儿俞定中问出,他总不能说,我的计谋就是你脑子的计谋。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问题与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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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伯韬当然不会如此言语,毕竟他也是个伶俐人儿,“俞书记就别穷问了,岂止我摸准了薛向的命门,你俞县长不也是早有筹谋,何必追问,大家心照不宣便是,到时按计划行事即可。”

俞定中不知有诈,哈哈笑道:“老钟啊老钟,你果然是名不虚传,得了,只等薛向离县,咱们就按路子来。”

哗!

俞定中此话一出,钟伯韬便知晓薛向的破绽在哪儿了,薛向不是本地人,每年要回京过春节,且一去一回,必然有十来天功夫!

如此大的空当,真是足够俞定中和他下一盘好棋了。

虽然薛向控zhì

了萧山县的主要权力构架,虽然薛向去了,他的忠实拥趸还在,可他钟某人依旧是萧山县人民zf的一号,俞定中仍然是执政党萧山县委的书记,有此二者,便够了。

毕竟薛向是薛向,他留下的人再能紧握权力,也绝对到不了薛向在时的掌控力,到时便是他和俞定中绝杀的机会!

“对,就按路子来!”

钟伯韬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盯着俞定中,继而,哈哈大笑。

俞定中相视一眼,跟着笑出声来,不过,这笑声怎么听怎么有股阴恻恻的味道,直瘆人心。

…………

北风呼啸,千里尽白,薛向在萧山县城门口,和老药子、邓四爷依依惜别。

今天已是一九八一年元月二十六日,农历腊月二十一了,离春节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原本,莘庄大棚蔬菜的事儿,在第一批蔬菜运进省城的时候。就已经走入了正轨,用不着老药子和邓四爷操心,这二位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可薛向做人向来重情重义。明事故懂礼节,焉能取之尽锱铢。弃之如泥沙。

这些日子,他可没少放下公事,陪俩老爷子在天荡山转悠,原本薛向还想留俩老爷子在萧山过春节,可细一想,他自个儿都不在萧山过节,焉能开这个口。无奈。眼见着快到小年了,俩老头终于张罗着要回靠山屯了。

薛向知dào

这次一别,今生未必还有机会和俩老爷子见面,便一路步行。送到了城外,到得城外时,却发xiàn

不少莘庄的老百姓早在那儿等着了,各自手里都没空着,显然是得了消息。知dào

俩老爷子要走,赶来相送,毕竟莘庄的村民们早已知dào

这俩老头就是薛书记请来传经送宝的老师傅,师傅要走了,焉能不送一送。

俩老头苦哈哈了一辈子。从来没享shòu

过这种众人拥戴的感觉,一见这阵势,立时就俩眼汪汪了。

就这么着,一场惜别,差点儿没演成十送红军,直到薛向安排送俩老头到靠山屯的民警手上肩上都在落不下物件儿,一众莘庄的村民才罢手。

临了告别,薛向和俩老头抱抱,却是没忘记送上最后一个大礼——金牛山开禁了,老药子和邓四爷已经被返聘为金牛山森林防火员,也就是说这俩老头不但能随意进出了,还有了官方的身份,在林子里,想怎么蹿就怎么蹿了。

俩老头欢呼一声,悲戚之意一扫而空,各自哼着小调,冲薛向一摇手,转身就撞进了风雪里。

送走老药子和邓四爷,薛向便回了萧山县委,屁股没坐稳,段钢便闯了进来。

“薛书记,我想跟你汇报下,莘庄大棚蔬菜种植基地的成绩,以及这次和辽阳市春光、惠民两大菜场签订的供销合同情况!”

段钢精神抖擞,步履从容,进得门来,便开门见山了。

细说来,段钢最近的心情不错,也很庆幸自己当时在常委会上的选择。起先,他还担心薛向对自己有意见,毕竟自己最后举手,且薛向的核心圈子已经那么多人了,自己这迫不得已的支持,未必会让他领情。

熟料,在后面这三个多月的工作时间里,段钢算是领略了薛向的风采。在他看来,薛向绝对是个爱抓权,却不揽权的领导,通常这样的领导极为难得,因为爱抓权必然权欲极盛,权欲极盛之人,有几个舍得把抓来的权,再分出去的?偏偏薛向就是这极为难得里的一个!

因为薛向抓得萧山县大权后,竟是毫不吝啬地全分了下去,人事交给了卫兰,经济交给了段钢,并李伟雄一众副县长,而原本属于王建、郑冲的权力,他碰也不碰。只是生生架空了那些反对他的,比如俞定中、钟伯韬、刘力,独独一个张道中,他没来得及下手,毕竟这家伙分管工作专业性太强,他又不好指挥分管张道中的郑冲直接下手,毕竟这位郑书记虽然投了他薛某人一票,心里显然还存着隔阂的。

当然,薛向放权,并非全放,他放事权,但主抓大方向和事后反馈。比如他好不容易操持起了莘庄的蔬菜大棚,却在和省城两大菜场签订供销合同——这种露脸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机会交给了段钢,并把蔬菜大棚的后续规划发展也交了过去。

但这并不表示薛向完全放开了,比如此刻,段钢来做汇报,便是他主抓的事后反馈!

段钢一席汇报,花了个把钟头,既详细又繁琐,总的来说,问题不少,成绩很大。

主要问题,集中在运输,以及新的基地堪选问题。

首先说运输,虽然薛向在选择莘庄作为萧山县首个大棚蔬菜种植基地,最大原因便是基于交通问题。可即便如此,莘庄这二千多亩大棚产出的几十万斤菜蔬,全是靠人力,一担担挑行四五里路,到了锦山县的主干道上,才得以运输出去,其中艰辛,便难以诉说。更不提,新的大棚基地的堪选,这运输显然又是难中之难。

其次,便是新基地的堪选问题了。莘庄起初折腾大棚时,薛向并莘庄的村民们可没少受非议。毕竟在普通农民最朴素的认知里,这土地不种粮食,种蔬菜,实在是糟践东西,其中的经济账,并没有多少人会去算。可等莘庄的大棚开始出菜的时候,全萧山的农民可都傻眼啦。

因为莘庄大棚里的菜卖得那叫一个黑。夏天的粗黄瓜,给娃娃们当零嘴儿,都还嫌骚性,可人家莘庄愣敢一毛钱一根地卖,这会儿一斤白米才三毛多,这仨黄瓜能顶一斤白米?原本是谁也认为不顶的事儿,可城里人偏偏抢着买,不单县城里的人爱买,听说省城都为莘庄那点儿新鲜蔬菜抢得打破头。

如此一来,莘庄发了的消息,便是傻子都知dào

,真是黑土地里刨出了个金疙瘩,谁不眼馋?

二十一世纪的广告词儿说,心动不如行动,这会儿萧山县的老百姓未必知dào

这么句话,却是早早地开始身体力行了。各乡镇的领导们更是像那上水鱼儿,一窝蜂地往段县长办公室钻,因为谁都知dào

新的大棚基地的勘探权在段县长手里,虽然最终裁量权还在薛书记手中,这争取也得从源头抓起不是。毕竟据可靠消息,这次新增的两块基地,也不过三个村庄,狼多肉少,那绝对是手快有,手慢无。

当然,也不是没人私下里抱怨薛书记器量不够,小脚女人走路,眼前大好形势,不全县一窝蜂地上,干啥还要一步一步慢慢摇,毕竟东北三省,就没一个地儿捣鼓大棚蔬菜的,不赶紧整出规模,抢占市场,磨磨蹭蹭等谁呢。不过,有嘀咕,各自也只能放心里,谁敢去薛书记面前聒噪,活得不耐烦了!

却说薛向如此小脚走路,当然是有原因的,一来技术配套依旧难以到位,大规模发展显然不现实,就是荆口地区四年功夫,也不过发展了两个县,这玩意儿毕竟是技术活儿,粗制乱造,就易生乱,薛向宁愿谨慎些。

却说,这基地堪选的问题,段钢和下面人又是打嘴仗,又是拍板凳,好容易定下了五个地儿,今次,便是报上来,让薛向做最后抉择。薛向拿过文件细细一扫,这几个村庄的地形地貌,便在脑子里浮现出来。毕竟他在萧山县一年多,严格算起来,在地头的时间,比在办公室的时间多。整个萧山县虽大,却是被他跑遍了。

薛向怔怔看了半晌,心头也不住叹气,可以说段钢选的这几个地儿,在全县范围来讲,已经算是交通便利的了,可最方便的这个,离锦山县那条主道,还差二十多里,这地儿路怕是又得废老鼻子劲儿了。

无奈,薛向只得让段钢把这事儿先压一压,压到明年秋收起来再说,因为薛向打定主意,要修路了。

说完了问题,那就得说说成绩了,严格说成绩不仅是很大,简直能用壮观来形容。

莘庄这两千多亩大棚,竟然一家伙弄回了六十多万,平均一亩田划了三百多块,这比种粮食的利润翻了个跟头还不止,一季的功夫,就把一次性投入的成本给挣回来了。原本这莘庄大棚蔬菜的投资,全是县里支付的,想来也是,莘庄一个穷村子,别说六十多万,就是六万块,全村砸锅卖铁,也未必凑得出来。

原本县里出这笔钱时,下面反对声浪也是不小,主流观点是:凭什么县里出钱,给莘庄做好事儿,这薛书记的心也太偏了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富一世?

薛书记偏不偏心,谁也管不着,只是薛向心中有数,知dào

如何平衡怨怼,这一季的蔬菜卖得地全部款项,除了一部分发给莘庄之外,其余的全部收归县府财政,冲抵开销,并列出了明细,以及息钱,在县府布告栏里张贴出来。

此布告一出,偏心论自然消减,剩下的就是对莘庄的艳羡了,没办法谁叫人间那地界儿好呢!

薛向听完段钢的汇报,便又和他谈起了春节县府工作的安排,交待他多多费心。段钢也不是萧山人,可毕竟家就在花原,来回极是容易,县府之事托付与他,正是合适。

薛书记有命,段钢自无不应,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参加工作以来,最痛快的时间,上面的婆婆不捣乱,反而给予无限的支持,他这小媳妇大权在握,自然把萧山县这家操持得风生水起。

交待完春节的事儿,段钢仍无去意,薛向便陪他扯起了闲篇儿,说着说着,话题便又回到了大棚蔬菜种植上来了。

段钢道:“书记,我认为,咱们的步子还是小了,我知dào

您顾虑技术支撑和交通运输的问题,可现在东北三省,数亿人口,多大的市场啊,咱们不赶紧占了,等人家回过头来,那可就晚啦,我认为咱们还是应该两条腿走路,培育熟练工、修路与扩大基地应该齐头并进。书记,您是不知dào

,这回和省城的春光、惠民两大菜场签合同时,那可是一波三折。”

“噢?难道不是上次说好的条件么?”薛向却是奇了。

细说来,省城的两大菜场,是他通过李铁山的那个在省财政厅当副厅长的长子李维联系的,开始那两大菜场颇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好驳李厅长面子的味道,咬着牙拉了两车。可谁成想那两车紫盈盈的茄子、红澄澄的西红柿、青亮亮的辣椒。碧绿的黄瓜,鲜嫩的韭菜,一上市。就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哄抢效应,眨眼就给卖光了。两大菜场甚至不得不挂出已经扯了一年多的限购牌了。

自那后,莘庄大棚蔬菜,就成了抢手货,这两家菜场甚至为了配额问题,把官司打到了省委。

而来年的供货合同,也是在两家菜场的争抢下提出来的,薛向是熟知内情的。而这会儿,段钢又说什么一波三折,显然内里还有些门道。

段钢接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本来合同就要签了。价格也是按您的指示标的高价,可中途两家代表忽然说要休息休息,就退场了,稍后不久,两家就回信说。希望咱们下调价格至少百分之三十,我当时一听就炸了啊,怎么起先争着抢着要签合同,且一口价不还,这会儿咋这么快就反悔了呢。我一面派人虚与委蛇,一面暗里调查,结果一查就查出来了,竟然有三家来截咱们和来了,且这三家还都不是外人,都是咱们花原地区的下属县市,您说说邪不邪性。当时,我吓一跳,以为那帮人也倒腾出大棚来了,细细一打听,这帮家伙是准bèi

倒腾,打算明年上马,这不,提前来抓市场来了,您说说,这不是裹乱么?”

薛向这下真是惊掉了下巴,急道:“你的意思是锦山县、花原市他们都要往里搅合?这大棚蔬菜又不是种西瓜,说难不难,说简单,没专人,他们就等着赔吧!”

段钢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那帮家伙绝对是尽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了。”

“怎么说话呢?”薛向撇撇嘴。

“哎哟!”段钢轻轻给了自己左脸一下,“怪我,怪我,被那帮人气得!您猜最后怎么着,那帮人不是要搅合么,两大菜场不是想当得利渔翁么,我干脆就派人直接跟两大菜场的谈判代表说通了折腾大棚的难度,转身调头就走,咱们的菜又不是没人要,不往省城卖,搁花原也卖得干净,他们休想拿住咱!果然,我们刚走没多会儿,那俩代表就追了过来,一个劲儿道歉,咱才把合同签了。”

“书记,我说这个,不是说咱有多牛气,关键是要提高警惕,防微杜渐啊,您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周边的兄弟县市先红了眼,更不提还有整个辽东多少靠田吃饭的人口啊,咱们把住的这大棚绝对是个金疙瘩,我这会儿算是想明白了,为啥江汉省发展大棚已经有数个年头了,可大棚基地始终控zhì

在荆口地区没扩散,感情都是抱住了金疙瘩都不愿撒手啊!”

“所以,咱们得着紧扩大规模,抢占市场,免得省里、地委以咱们规模太小,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为由,让咱们传经布道,这一传,咱们可就算把金疙瘩送人喽!”

薛向没想到段钢还真有两把刷子,想得如此深远!

细说来,他之所以不让大规模扩张,倒不是怕市场容纳不下,而是怕菜多必贱,毕竟大棚蔬菜,卖得就是个新鲜,你一多,这新鲜就没了。再者说,普通老百姓也吃不起太多的高价菜,而且人家又不是没菜吃,北地哪户人家不设地窖,酸白菜,辣萝卜,淋上点儿辣椒油,一冬天就对付过去了,人家能天天吃你的高价菜?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吃个稀奇,吃个新鲜,多则必贱!

至于段钢说的省里、地委可能盯上的事儿,薛向也想过,大鹏技术这玩意儿,不是说省里、地委要,他就给的,倒是如何掰扯,他自有的是法子,不是谁眼馋都有用的。

既然这会儿段钢问起了,薛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毕竟这位算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他知dào

了,反而能踏实工作,当下,薛向便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另外,也主动扛过了可能到来的省里、地委的压力。

至此,段钢才放下心来,便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我想得简单了,忽略了现下老百姓的荷包鼓胀程度啊,可惜了,可惜了啊,看来咱们也只能慢慢前行,想跑想飞是不可能了哇。”

“可惜啥,大棚蔬菜毕竟是小道,能富一时,不能富一世啊!”

薛向忽然站起身来,举目天际。

“富一世?书记,恕我直言,咱们的那个五金厂也未必足够咱萧山县富一世吧?”

段钢直言不讳,他误以为,薛向重工业轻农业,心下不服,便起了辩驳之意。

“五金厂当然不足以萧山县富一世,毕竟哪行哪业都没有万年的基业啊,自行车不行,大棚蔬菜也不行,迟早会被淘汰,萧山县的未来,不在这两处!”

说话儿,薛向从衬衣兜里掏出烟盒,给段钢弹去一根,自己叼出一根点上。

段钢持了香烟,怔怔发愣,富一世,这薛书记莫非是魔怔了,难不成他还想在萧山打出一片万年基业,这怎么可能,萧山县穷乡僻壤,几没矿产,又无特色,如何能出长久基业,便是能弄出一辆龙骑,一个大棚蔬菜,已经是萧山县万民的造化,摊上了这么个惊才绝艳的薛书记了。

还想出万年基业,怎么可能!

段钢性子直拔,心头生了疑惑,立时便问出声来:“不知dào

书记指的什么,我脑子笨,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书记您就甭卖关子了,直说吧。”

薛向摆摆手,竟笑着卖出了最大的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一听如此臭屁的答案,段钢几乎没绝倒,正要堵着问,这会儿,廖国友闯了进来。

“书记啊,啥时走啊,真羡慕你火车来火车去,一家伙横穿了半个北中国,您瞧我老廖,多少年连花原都没出过啦。”

廖国友步到薛向桌前,拾起桌上的烟盒,点上一根,颠颠脚,一屁股就在办公桌上坐了。

薛向笑道:“明天走,你若是想出去转转,不如跟我去四九城过年?”

廖国友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来,以手抚额,叹道:“我倒是想去,可我那一大家子,七大姑八大姨,总得料理吧,可没你那么消停!”

两人聊了会儿,廖国友又把话题扯到了他在特种师的儿子廖承志身上,话匣子一打开,竟成没完没了之势。

薛向不愿冷落段钢,便把话题又转到了新年团拜上,这下三人确实找到了共同话题。

说到这个,廖国友来了精神,直说薛向欺软怕硬,团拜只给老头子们拜到,下面的同志,压根儿去也不去,忒也奸猾。

要说廖国友定的这个罪名,倒没有冤枉薛向,这家伙确实有些怵那些退休老头儿,毕竟这帮老爷子成事本事未必有多少,那坏事儿的本领绝对一流,薛向架空俞定中、钟伯韬,在这些老同志中间,影响本就极为不好,不少正义感泛滥的老同志,曾经还张罗着要去地委和省里反映薛向了。亏得薛向在大棚蔬菜上,又打了个翻身仗,老头子们这才劲气陡泄,偃旗息鼓。

即使这样,薛向也不敢怠慢,这不,团拜时间不到,他怕给这帮老爷子们拜年挤不出时间,还特意提溜了东西,在前几天,挨家给拜了早年,总算挽回了不少印象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您这回怕是要动一动吧

却说薛向三人聊得热闹,一会儿,宋运通和毛有财也到了,薛向瞅着时间,又惦记着许多事儿要交待,索性,就招呼楚朝晖去食堂吩咐备餐,再去请卫部长、王书记、郑书记,田主任,晚上他要请客,至于请客的理由嘛,自然是薛书记自个儿给自个儿饯行!

………………

薛向是腊月二十三到的京城,正赶上过小年,他到家时,三小俱不在家,只剩了几名卫士,稍一打听,才知dào

都去许子干家了。

薛向这才想起来,大姐生宝宝了,小家伙也不过前自己几天到京城,以她的脾性,那还不天天粘着小宝宝啊。

果然,薛向奔到许子干家时,小家伙正趴在小摇床边看得大眼睛瞪得溜圆,薛向叫她几声,小人儿才回过神来,竟难得没扑上前来,反而小手放嘴边比了个噤声,这乖巧模样,可爱极了。

薛向笑着上前,揉揉她的小脑袋,又询问了成绩,又瞅到近前看了看小宝宝,这才返回客厅。

这会儿,客厅里就许翠凰夫妇,并小晚,小意,许妈妈和帮佣出去买菜了,因为今天不只是小年夜,还是许子干回京的日子。

却说一屋子人倒是不少,可话题却是少得可怜,薛向这个姐夫性子腼腆,且是个教书匠,跟薛向尿不到一个壶里;大姐薛林倒是风风火火,能说爱笑,可薛向实在是不敢跟这位大姐头神侃。

这不,刚进门多会儿,便被扯着耳朵问了半天萧山县的情况,好好的一合家团聚愣生生被她整成了审判大会;至于小晚、小意,人前也多是沉静,只有在家时,和他这个大哥才能聊得起来。

又坐片刻。薛向实在是受不得这个大姐的逼问,便想出个转移注意力又能消磨时间的法子——提议玩儿扑克。此议一出,举室响应。便连在屋里看宝宝的小家伙也摇着肉乎乎的小身子,奔上前来。挤进了薛向怀里。

人多,自然玩儿不成“升级”,便换了以前在靠山屯老玩儿的“抽乌龟”。牌戏刚起,气氛果然热烈起来,牌场上无亲戚,各自勾心斗角,各出诡计。玩儿着玩儿着,笑声便再也难以歇止,抽着对子的,哈哈大笑。抽着王、八的,难免抚额长叹,一时间,客厅内吆五喝六,沸反盈天。

奈何好景不长。许是放浪形骸太过,惊动了屋里的小祖宗,小祖宗喇叭声一响,便算给这场游戏划上了休止符,恰好这时许妈妈买菜也回来了。

薛向赶紧丢下扑克。上前帮着拎东西,许妈妈一时没注意,还以为是许翠凰,待薛向叫了声“伯母”,许夫人这才定了神儿,细细一瞅,“哎呀,是薛向啊,稀客稀客,你可是稀客,听说你都当县委书记啦,这才多大啊,了不得,了不得,再过几年,可不是要撵上你许伯伯啦,来来来,我瞅瞅,没瘦,就是黑了些,在乡下可吃了不少苦吧……”

许夫人打开话匣子,拉着薛向的手,堵在门口,说个没完,满眼竟是欢喜。

细说来,许夫人还真是特待见薛向,因为她可知dào

自家老头子当初从中z部副部长位子上下来的时候,门前那可叫一个冷落,老头子也是消沉至极。

谁成想那天夜里薛向一上门,自家老头子便有了笑模样,尔后,就去了南疆当了常务副省长,虽说权位不比曾经,可好歹也是封疆大吏,而自家老头子还真就在南疆打开了局面,官也做得风生水起,这一切最该谢谁,许夫人心里一清二楚。

更不提,自家现在和薛家成了亲家,而且这亲家能结成,有薛向在薛、许两家中穿线,可占了一大半因素,是以,许夫人见了薛向,又怎生不欢喜。

许夫人叨叨了半晌,直至薛林抱着小宝宝到得客厅后,许夫人才终于打住了话头,提溜了菜篮,和帮佣一道钻进了厨房,薛向还想进厨,帮着打打下手,却被许夫人毫不客气地给轰了出来。

无奈之下,薛向只好钻进许子干书房,寻了本大部头的翻阅了起来。没看半钟头,便听见屋外小家伙脆生生地喊着“许伯伯回来喽”,薛向便放下书来,奔了出去。

还是那张难看的老脸,两鬓虽已染霜,可根根竖起的寸发,光洁的额头,红亮的脸膛,透着股精气神儿,许子干整个人却显得精力十足。

“许伯伯!”

薛向奔上前去,就伸出了手!

许子干一手牵着小家伙,另一只手倒是伸了过来,熟料却不是接住薛向的大手,反而挥手打了开来,笑骂道:“你小子这是会见我,还是接见我啊?混了两天官场,没干出点儿成绩,官油子毛病倒是没少闹下。”

薛向知dào

许子干这毛病,见面不打趣几句,似乎就说不来话,收回手,笑道:“看您这话儿说的,见面握手,是最基本的文明礼貌,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陋习?您看您方才张嘴就是会见,接见啥的,可见在您心里,可是时刻记着官场等级呢。”

薛向反击犀利,许子干一时语塞,索性不去理他,拉了小家伙的手,坐了沙发,又叫过小晚,小意,开始问三姊妹的学习、生活。

晚饭八点半结束的,吃罢晚饭,小家伙嚷嚷着要去北海看花灯,今天是小年夜,北海那边定然热闹得不行。

小家伙此主意一出,倒是一片响应声,许翠凰只得开了许子干的车,载了一家人出游,独独留下许子干、薛向,一大一小俩官僚,在家里筹谋阴私。

方才吃饭时,顾忌着周遭的孩子,俩人都没喝酒,这会儿屋里空了,许子干又入厨端出了一盘花生米,拎了两瓶陈茅,也不用酒杯,拧开瓶盖儿,和薛向交瓶一撞,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许子干行伍出身,又是出自最不要命的敢死队,哪次冲锋前,最烈的断头酒烧刀子不得灌上半斤,哪成想无数次冲锋过去了,头没断成,这酒量和嗜酒的毛病却是练出来了。

“怎么着,听说你在萧山干得很不错,都快成了县霸?这可不好,组织到底是组织,上下尊卑,可是明明白白,你可别耍衙内脾气,趟大了,快活得一时,以后被人打上个跋扈标签可不好。”

说话儿,许子干捻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薛向搁下酒瓶,笑道:“当初是谁在电话里拍着胸脯子,让我放心大胆的干,说什么只要实心任事,谁也动不了我,怎么这会儿话还没冷,您这儿又变了腔调,这可不成啊!”

许子干横他一眼,叱道:“浑话!我叫你实心任事,可没叫你把人家书记、县长都整靠边了,你这叫跋扈懂不懂,是,该使手段的时候不得手软,可也得讲究个策略啊,官场上,绵里藏针绝胜以力制敌,你到底知不知dào

?”

薛向道:“许书记,您这就叫以己度人了,俗话说,有万事必有万法,官场之事,本就繁杂无定,岂能您一句绵里藏针就能概全的?要我说,各有各的道,我学不来您的,也免了您受累,还得向我传经布道。”

话至此处,许子干面色大变,薛向急得:“唉唉唉,您别瞪眼啊,咱这是讲道理,可不兴以势压人,您方才不是说了嘛,要绵里藏针,对对,绵里藏针。”

铛的一下,许子干的筷子精准地落薛向头上了,“跟你小子我藏个屁的针!”

跟薛向斗嘴,这位就没赢过,每每想传授点几十年积攒的官场经验给这外甥,可这家伙几句话一撩拨,就叫人恨得牙痒痒,再搂不住火,传经布道的事儿,自然不了了之,这次也一样。

薛向倒不是不愿听许子干说教,而是他认为做官就比学武,各有各的路数,各有各的悟性,必须因材施教。还拿习武来说,他薛某人的性子就是外刚内揉,外圆内方,修习国术,正好就选了一外家拳,一内家拳,外家拳曰八极拳,正是走得刚猛无俦的路数,而内家拳练的是太极拳,讲究绵绵密密,圆润融通。

这是这两套合了他心性的拳法,才让天赋异禀的薛老三一练就会,一会即精,一内一外,一刚一柔,相辅相济,二十多岁就成就了一代宗师,可谓远迈历代国术前辈。

这便是最好的选对路子,成就辉煌的例子。眼下,许子干要教薛向什么绵里藏针,当作经验之谈还行,非要薛向这脾性来学,非学成四不像不可。

既然这个话题不通,薛向生怕许子干接着教育,问了两句韩冬临和小孙在南疆的情况后,便把话头扯到了他的身上:“许伯伯,你下南疆也有几年了吧,听说您在南疆的威势比我在萧山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这是名正言顺的既管党又管政啊,可了不得呢!

你们南疆今年招商引资尤其出色,上都快成家常便饭了,怎么着,振华首长可从来都是有功就赏,您这回怕是要动一动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算子薛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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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向起话头儿的时候,许子干还在皱眉,以为这家伙要拿自己在南疆的威势和他在萧山的对比,可听到最后,竟听出这么个石破天惊的话来,许子干脱口而出:“你小子这么快就知dào

了!谁说的?”

许子干不得不惊讶啊,他这次提前从南疆返京,正是奉振华首长之命。而关于他自己的最新的人事动议,也是下午在兰竹厅听振华首长讲的,离现下也不过数个小时,而据他所知,他在兰竹厅时,薛向就待在自己家了,期间,又没进过电话,薛向是怎么知dào

自己要调任了的。

薛向蹭得立起身来,“您真要升啦?”

薛向哪里知dào

许子干要升职的消息,无非是句戏言尔,没成想一语中的。

“生什么生,搅和什么呢!”许子干这会儿哪里还不知dào

又被这小子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薛向赶紧搬了板凳,朝许子干那边蹭了蹭,“您先别说啊,我猜猜,我猜猜您这回是往哪儿去,任何职?”

许子干刚又想动手,这会儿见薛向竟要玩儿玄的,一下子来了兴致,刺溜一口酒,哼道:“成,我倒要看看你这算命先生,能批出什么八字来?”

许子干说他算命,薛向便故yì

摆出算命先生的架势,先右手比出大拇指食指,抚在下颚,轻轻捻动那压根儿就不存zài

的胡须,左手伸将出来,不住地在指节上掐算。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一大堆他自己都弄不清的词儿后,眼见着许子干红脸转赤。发飙在即,舌绽春雷,喝道:“闽南省,省委书记!”

喀嚓,许子干一个没坐稳,椅子砰然倒地,亏得薛向这位顶尖大高手在侧。伸手捞住了他,要不然,许书记难免摔个屁敦儿!

许子干刚被薛向托住,便蹭得立起身子。满脸红赤,俯身急道:“说说,快说说,你小子是怎么猜出来的,快说说……”

细说来。也难怪许子干吃惊,猜到他升职,或许情有可原,毕竟他许某人下放南疆已有数年,功劳政绩又是实打实的。升迁也在情理之中。可要说连调到哪儿,任何职都猜出来了,若非提前知dào

,那绝对是多智而近妖了。

因为许子干纵是升职,能去的地方也有无数,不说全国这二三十省、直辖市、自治区,便是中央部委也有无数位子,能容得下他许某人,薛向要从这无数个去向中猜出一个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不提,还猜出任什么职务。

可偏偏薛向就猜出来了,还一字儿不差,怎不叫许子干惊骇莫名,若非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一准儿得想得邪了!

许子干追问甚急,薛向却晃晃脑袋,“您还没告我,算对了没呢?”

许子干见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心火蹭得一下就蹿出来了,铛的一下,又赏了薛老三个板栗,骂道:“跟我这儿装什么蒜呢,赶紧着!”

薛老三捂着脑袋直呲牙,暗骂自己跟霸权主义玩儿挑衅,不是寻刺激么,嘴上再不敢卖弄玄虚:“其实也不难猜,这会儿您回京原本就不正常,既然我方才又确准了是升职,显然其中必有振华首长瞩意,而眼下调您出南疆,对正大步前进的南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而首长考量问题,显然得全盘衡量利弊,也就是说既然要调您,那必然是有比南疆那边更大更重yào

的事儿需yào

您出马,而眼下,共和国四海升平,独独有事于东南,港英似乎在港岛回归上,要和咱们别苗头,我伯父往年这个时候早到家了,今次也没归来,正为此事。而在这个敏感时刻,提出您的调令,我自然会往港岛之事联想,闽南虽非遥控港岛之地,却是东南重镇,控御宝岛,地理位置极是重yào

,这个敏感时刻,宝岛那边,咱们也得关注不是?调您这员振华首长麾下的虎将坐镇闽南,正当其时,亦挡其事!”

精僻!犀利!

这是许子干听了薛向这番纵论后,脑子里最先跳出的俩词儿,如此智慧、眼见,确实用不着自己在传经布道啦!

许子干忽地拍拍薛向肩膀,面目温和,现出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模样。

偏生这张难看的老脸作怒色或者作欢喜色,都叫人能忍受,偏偏这副温情脉脉的模样,看得叫人骨子里发寒,薛向更是受不得他这模样,蹭的立起身来,提了酒瓶,抓一把花生米,便蹿了出去,边奔边喊:“时候不早了,我去北海接他们。”

瞬息,就蹿出门去,压根儿不给许子干搭话的机会!

…………

在许家过完小年,薛向便忙碌起来。腊月二十四这天,毫无意wài

的,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几个寻了过来,喝酒吃肉闹腾了一天;腊月二十五,薛向照例去洪映处,开了辆小货车,载了三小,便开始采办年货,薛向的老规矩,年货从来都非是他一家一户的,雷小天、刘援朝、康桐他们几家,他都兼顾,更不提,还有他丈母娘柳妈妈家。

虽说现如今,柳莺儿家财万贯,老柳家也不比从前,可该讲的礼数,薛向也得讲到不是。就这么着,二十五这天,薛向开了车,滴溜溜转了一天,最后和三小一道在老柳家用过晚饭才回家。

细说来,现如今老柳家还住在大杂院,倒不是柳莺儿心硬不孝,而是柳妈妈和柳老汉都不愿去港岛,说那是资本家待的地方,就连柳莺儿回家,也险些没进了家门,柳老汉堵着门骂了她半天,还是当地的区委书记出面,才平息了纷争,要不然柳大老板这荣归故里,弄不好就得成庭前受训。

就连在港岛瞧好了病的大宝,随柳莺儿回京城后,亦被柳老汉拦在了家里,至于调皮小子柳扶风更是急得上窜下跳,张罗着要去港岛,却被柳妈妈一顿胖揍,锁了几天,直到柳莺儿回港,才放他出来。

柳家人如此谨慎,岂非真的埋怨柳莺儿发达,自然不是,而是他们知dào

柳莺儿是如何发达的,在柳老汉和柳妈妈看来,自家闺女就是一没见过天大的乡下丫头,去资本主义花花世界混了两天,就有了这模样,难不成资本主义世界的人都是笨蛋,显然不是!那自家闺女的那听说多得能满自家大院的钱,到底是谁的,就不问可知了。

柳家人小门小户,本就持谨自卑,自然万万不愿自家人再给别人添麻烦。毕竟他们心里对柳莺儿和薛向交往,心里是越发没底了,人家那等家世,怎么可能明媒正娶,可是若不明媒正娶,他老柳家的女儿难不成给人做小。

是以,柳家人非常矛盾,而薛向这次竟带了弟妹登门,简直如久旱降下大雨,柳妈妈高兴坏了,竟请了全院的人用饭。

薛向自然知dào

这是柳家人在给自家闺女洗刷名声,毕竟老柳家闺女骤得巨富,混得连区委书记都得捧着了,院里人知根知底或许不说,外面人可不知dào

早传成什么样了。柳妈妈如此大张旗鼓,无非是想对外宣告他家闺女有正经人家的小伙子,可不是你们瞎猜的。

无奈,薛向配合得演了一晚上戏,可心里着实打鼓,因为薛安远的态度,他心里压根儿没底。

怀着忐忑的心情,离开了柳家后,薛向倒是仔细考lǜ

过这个问题,暗暗咬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是跟伯父摊牌罢了,该奋起抗争一把了!

腊月二十六,薛向去盛世中华在京城的分店转悠了一圈,见了康小八、徐小飞、李四爷等人,又热热闹闹地混了一天。

腊月二十七,薛老三便不再出门,上午,指挥三小在家搞了大扫除,下午,便窝在厨房炸起了熟菜,以备春节。其实,以薛家人今时今日的势头,这些琐碎,压根儿用不着薛家几兄妹动手,不说别的,家里长年都有卫士,小家伙提前回京,她的两大保姆大吴、小李,自也跟了过来,厨师班更是长年待在薛家,春节自是繁忙期,不得放假。

所以,正要计较起来,压根儿用不着薛家几兄妹动手。不过,薛向却不愿如此,在他看来,过节过节,过得不只是亲人团聚,吃吃喝喝,最重yào

的还是民风民俗,一个年味儿。如何能体现年味儿,不是大年三十吃饺子,也不是正月初一大拜年,正是这节前繁复的准bèi

工作。

炸年糕,酥圆子,制春联,做灯笼,以至于小家伙和小意抢猪尾巴的争吵声,在薛向看来,这就是浓浓的年味儿。

再者,老话说,少时不劳,大后必不知人间疾苦。薛向安排三小忙活,也存了寓教于乐的心思。

如此,热热闹闹地折腾了两天,到腊月二十九的时候,薛向终于得了空闲。中午吃罢午饭,他搬了个藤椅,到了院子左侧花坛的凉亭置了,躺在上面,便闭眼抽起了香烟。

小家伙跟来缠了会儿,被四周的穿堂风冻得不行,哼哼唧唧了会儿,忽然听见屋后起了臭三哥的欢呼声,这才想起,屋后还有个顶顶好玩的把戏——溜冰。

第二百五十章 七星聚义

小家伙扑过去,趁薛向不注意在他脸上舔了下,待见薛向从手上摸下一块滑腻腻的糖块儿,小人儿得yì

地咯咯笑了,便朝屋内奔去,未几,提溜出一双粉色的冰刀鞋,颠颠儿朝院后的水塘奔去。

薛向知dào

小意和小晚皆在那处,大吴、小李也守在岸边,并不担心出什么变故,一根烟抽尽,便闭眼假寐起来。如今数九寒天,薛老三原本穿的就不多,还靠了凉椅,睡在风口,值班卫士瞧着都浑身直啰嗦,可这家伙一会儿功夫,竟睡了过去。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薛老三寒毛陡炸,不待眼睛睁开,左手一搭藤椅扶手,身子腾空而起,喀嚓一声脆响,藤椅四分五裂,原来睡卧处,凭空多出三双大拳头,藤椅下方,更是霍然现出两只尖头牛皮鞋。

半空里,薛老三早瞅准了来人,霍然横抽的腿鞭,立时卸去了九成九力道,愣生生改抽为点,砰砰砰,四声闷响,薛向一个空翻,稳稳落定,四条身影却被被点飞出去,两条撞进了梅枝深处,一条飞进了雪堆里,还有一条撑了几下,后腿十余步,最终还是没撑住身子,一屁股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援朝、红军、前进、小康,哈哈,早和你们说了别在三哥面前现眼,丫挺的非不信,自以为在杀过几个南蛮子,家猫也能成虎?歇菜吧你们,怎么样,哥们儿说得不错吧,想跟三哥伸手,丫几个真变成猛虎怕也撑不住吧,麻雷子,哈哈,痛快吧。看丫几个还得瑟不得瑟!”

朱世军梳着油光水滑的偏分头,一身笔挺中山装,气宇轩昂地步进园来。原本这家伙整体装扮十分青春得体,可偏生这货大冷天里还持了把折扇。走几步,刷的撑开,说几句,哗的又收回,整个人骚包得不行。

朱世军话至此处,偷袭薛向的那四条人影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一别四年余的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以及康桐!

却说四年前,薛向并康桐、雷小天、朱世军送走了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自那后。便再未和这三位照过面。原本参军也并非没有假期,偏生这三人倒霉,两年新兵期刚过,便逢上了南征之战,南征主战打完。可后续小战却一直持续未断,这三位便一直裹在里面,哪里还谈得上假期。

至于康桐,也在两年前被薛向安排进了岭南军区,亦参加了南征之战。虽然康桐南征主战打完,便撤回了后方,奈何他所在的特种部队在南征中打出了威风,以至于这只部队的全体成员,便成了全军的特种教练,尔后,组建了中央特种师,康桐便一直待在部队,和薛向等人,亦是两年未见。

今年春节,四人竟齐齐获假,恰好归期相近,便约起了在广渠门聚合,并隐瞒了归期,就是想给薛向个惊喜。这四位回家待了片刻,便各自蹿了出来,又去寻了朱世军、雷小天,这才约齐了来寻薛向。

一路上,这五位老友重逢,少不得要天南海北的胡吹。这当兵的四位在部队未必多话,可众人一逢到一块儿,便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个个成了话唠。当然,谈罢别情来由,话题很自然扯上了各自的生活,尤其是军队生活,扯着扯着,便聊上了南征之战。

这帮家伙就没一个谦虚的,孙前进刚说他点杀了仨柜子,刘援朝便道他空手勒死俩,李红军更是不甘落后,直说自己逊点儿,用匕首捅死了五个,不待康桐开口,朱世军和雷小天早听不下去了,俩人原本嘴皮子就利索,一捧哏,一逗哏,把仨人损得面红耳赤,眼见着就要急眼。

老奸巨猾的朱世军收住话头,只道“空口无凭,又没见什么勋章,可着你们吹,咱也没法子不是,这样吧,你们要我和麻雷子相信,就拿三哥练练手,咱也不为难你们,不管是正面进攻还是偷袭,你仨,对了,还算是小康,要是能在三哥手下走过一招,我和麻雷子二话不说,以后见面就称英雄!”

原本,刘援朝三个是不愿试的,毕竟三哥的本事,他们太清楚了,哪怕在血里活里滚了这几年,想想以往三哥的战绩,还是心里没底,三人正犹豫间,康桐却是一口应了,小康确实想试试自己的本事,毕竟他今时不同往日,在特种部队练的就是杀人的本事,跟随顾长刀,学特战的当口,国术也没拉下,南征之战两年间,杀人无数,料来虽未必敌得过三哥,撑上几招,应该无碍。

康桐这一应,刘援朝三位再无退路,他仨要是敢退,保准让朱世军这损人拿这说事儿,说上半辈子。更何况,这三位沙场征伐,早练出了血腥气,牙一咬,枪林弹雨都冲过,应战三哥,不过放手一搏嘛。

计较已定,这四位进门就开始寻摸薛向的身影,原本想的就是打偷袭,毕竟三哥的身手太急,若是正面进攻保准连他毛都摸不着,自个儿就完了。要说这几位运气也是极佳,到来时,薛向不只在家,而且在风口睡午觉,远远地竟还听见鼾声,如此良机,岂非天赐!

朱世军见状当即就傻了眼,哀叹一声,此生怕是要喊上无数次“英雄”了,便连麻雷子也是气得直跺脚,只是这跺脚也没跺上几下,便被刘援朝拿他给三哥报信属于作弊,给止住了。

这四位猫着腰就上前了,围到数米开外,见薛向酣睡依然,四人相视一眼,便齐齐发招了,这帮家伙知dào

薛向体格,下手就没留情,料得三哥挨上几下,也伤不了身子。

可谁成想,这帮家伙猛虎一般扑上了睡着的薛向,四面合围,八方进攻,手到脚到,可惜霎那间,薛向的人没了,眨眼功夫,自个儿就挨了飞脚,一股巨力下,被踢了个七荤八素。

说起来,也怪这几个家伙运道不佳,若是一年前,他们如此偷袭薛向,薛向保准着道儿,可现如今薛老三国术通神,虽未到传说中的”不见不闻,觉险而避”的境界,可自身的警觉性却比常人高了无数倍,寻常冷枪冷箭,已然伤不到他。

因为不待你杀招发出,他心中警兆已生,即便睡熟亦有此能。

如此几人扑过来霎那,薛向警兆一起,接着,就没这帮人什么事儿了。

即便是康桐勤修苦练,杀人无算,薛向卸去九成九力道,他仍然抗了十余步,一屁股坐倒。至于其余三位,更是够呛,虽是野战军的猛士,可挨上一脚,照样得飞。

亏得薛老三早发xiàn

是他们,发力有度,攻击的方向也选准了,才让这帮家伙皆飞进了树林、雪堆,没磕着碰着。

就是这样,这帮家伙重新站起身时,也难免雪头水面。

薛向看着四人,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也不管这重新站起来的几位,抱怨他下手狠,拉过来,就是重重一抱,又揉揉这个,拍拍那个,心中已然喜不自胜。

要说薛向在这世上,除了自己的亲人和柳莺儿,就惦记这几位老兄弟了。他重生后,性格杂糅,可这重情重义的脾性,却是始终占据了主导。

况且,这四位一别经年,去得又都是刀山火海,平常也少有通信,他也难免时时挂心,今日重逢,四位兄弟,都全须全尾的站在他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让薛向开心的呢?

浓浓的情意,都写在薛向脸上,刘援朝几人瞧得心热,竟齐齐重重叫了声“三哥”,说话儿,薛向就朝中伸出了大手,霎时七双齐齐伸了过去,叠起了一道手墙!

老兄弟久别重逢,岂能无酒,薛向招来卫士,就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摆下了酒席。一碗碗茅台灌下去,霎时间,气氛就热烈起来,说着,聊着,笑着。

忽然薛向瞅出不对来:“红军,援朝,你们一个戴着墨镜,一个戴着手套,怎么回事儿?”

薛向心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因为他知dào

这二位不似朱世军的骚包性子,大冬天的,又没太阳,李红军戴墨镜,已经够诡异的了,更奇怪的是,原本成双的手套,刘援朝偏偏只戴了一只。

薛向此话一出,热烈的场面陡然凝固住了,薛向站起身来,挥手便要来摘李红军的眼睛,朱世军发话了:“三哥,甭动了,红军一只眼睛没了,援朝没了根小指!”

刷!薛向愣住了,怔怔站着。

李红军豪爽地干掉一杯酒,笑道:“没事儿,三哥,老话都说,将军难免阵上亡,我出征一趟,就少了只眼睛,该是赚了才是,又不耽误吃不耽误喝,更不耽误走路看妞儿,没啥!想想守6.17高地时,战死的那些兄弟,我真没啥遗憾!”

“就是!三哥,别来这个啊,哥们儿就左手没了根小指,若不是怕影响美观,这手套,我他娘的都懒得戴,实事求是地说,我他娘的压根儿就没发xiàn

这小指头有啥用!”

一边的刘援朝也吆喝开了,看他意气飞张,真跟没事儿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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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无再少年

可薛向却知dào

是有大事儿了,因为这二位这回回来,恐怕就回不去了。

因为这二位,李红军是班长,刘援朝是排副,都不是高级军官,按军队的规矩,下级军官、战士,伤残的,一律得退役、转业。

薛向虽没当过兵,却知dào

这当兵的,尤其是当长了时间,参加过战斗的,心理上或多或少会有隐疾,也就是不那么容易离得开部队,离得开军营。

这会儿,这俩小子故作豪迈,心里头指不定如何苦涩呢。

“转业安置在哪儿?”薛向干脆单刀直入。

果然,刘援朝的红脸立时垮了,李红军两颊的肌肉颤了颤,强道:“转业安置办还没去呢,安排哪儿是哪儿,咱爷们儿也不挑!”

“红军,援朝,干脆来咱们所吧,离了军队,照样挎枪!”

说话的是雷小天,这小子现在虽然仍然在东城区天桥派出所,但已经是所里的副指导员了,算是正股级干部,再跨一步,就进入仕途了。

细说来,雷小天看着眼前的几兄弟,心中也是感慨颇深。想当初,他们七个,刘援朝三个去当兵,在当时看,绝对是奔了好前程。而自己、康桐、朱世军三个依旧跟着薛向厮混,四年后,那三个当兵的反而不如自己三个跟着三哥的。

李红军不过是个班长,刘援朝是排副,孙前进也混了个班长,反观自己三个,康桐后进的部队,现在已经是特战大队大队长,级别是正营级,而朱世军更是上了大学,一毕业。至少也是个副科级干部,即便是自己在这三个中,算是混得最差的。也已然是正股级了,差不多相当于部队的营副。因为理论上军官转业安置,要降一级使用,营长转业也不过是个副科。

现下,三三对比,怎不叫人嘘唏不已!

雷小天说罢,刘援朝、李红军的脸立时沉了,朱世军最是机灵。立时就觉出不对来,“麻雷子,你丫喝大了吧,瞎咧咧什么!”

“我怎么瞎咧咧了。到派出所扛枪,不是好事儿嘛!”

雷小天依旧没回过味儿来,说起来,他也是一番好心,可他到底不怎么通人情世故。细想想。四年前,那两位跨马游街去当兵,四年后,各自伤残,反倒要去你麻雷子手下讨活儿。纵是亲兄弟,怕也别不过这味儿来吧。

“什么好事儿,麻雷子,你丫是什么意思,咱爷们儿再不成器,还不至于跟你去浑身狗皮穿!”

李红军终于没忍住火儿,喷将出来!

啪的一声脆响,雷小天摔了杯子,狠狠瞪着李红军:“你丫什么意思,狗皮,谁穿的狗皮!”

雷小天脾气本就暴躁,不过,今日兄弟相逢,他原本不会如此易怒,可自己一腔好心,却换来李红军的辱骂,他自然忍不住发火,纵然军、警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他也容不得李红军骂他心爱的制服!

眼见着场面就要失控,砰的一声响,薛向一脚把桌子踹得飞出了亭子。

哗!

三哥发火了,大伙儿全傻眼了!

薛向一脚踹完,却不言语,一屁股在自己椅子上坐了,冷冷盯着雷小天、李红军,盯得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朱世军油嘴滑舌,善会活跃气氛,这会儿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发出声来。朱世军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从前三哥发火儿,基本都是他负责调解,可现下三哥还是那个三哥,他竟张不出口了。

雷小天和李红军也是暗自叫苦,均觉方才的无名邪火儿发得太他妈没道理,以前什么过份的玩笑没开过,今次老兄弟重逢,怎么反而搂不住火了呢。

薛向心头亦是不平静,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便连兄弟情义,也不停地在变。他洞悉人心,自然知dào

变在何处,无非是成人啦,少了些义气,多了些利益纠葛。当然,原本这也算不得多大个事儿,可他就是不喜欢身边的兄弟为了所谓的利益,失了情份!

满场正尴尬之际,亭外忽然出来道清脆的人声,“好哇,小李姐姐果然没骗我,你真背着人家吃饭啦,咦,康哥哥,刘哥哥……哇哇,二姐,三哥,快来哦,康哥哥他们回来喽……”

小家伙嘴巴里呼喊着,双腿迈得飞快,奔了过来。

小家伙一出现,场中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知dào

这难熬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果然,小家伙钻进场中,碰碰这个,摸摸那个,又找这个要礼物,问那个给她带什么回来了,一会儿就把场面扇呼得热了!

“咦,饭桌怎么跑到外面去啦?”

小家伙挤进薛向怀里,这才注意到亭子里围了一圈板凳,桌子却倒在外边的雪地里。

薛向尴尬极了,揉揉她的小脑袋,道:“刚才风大,把桌子给吹出去了!”

“那我刚才滑冰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大风呢?”

小人儿到底不似以前那般好骗,一番问诘,弄得薛向难以为继。

正在薛向挠头之际,嘟嘟,门外响起了车喇叭声,小家伙哎呀一声,拉着薛向直喊:“大伯回来喽,大伯也回来喽!”

小家伙此言一出,亭中诸人齐齐一震,尤其是康桐等几个当兵的各自赶紧奔下亭子,掏了把雪,赶紧擦了擦脸,方才追着薛向,奔了过去。

果然是薛安远到了!

众人刚奔到门口,便瞅见一个身着老旧军装的短发老者大步行进门来,身后跟着四个卫士,和一个中山装模样的中年!

“大伯,你晚了两天呢!”小家伙奔上前去,拉了薛安远的大手,伸手比出个二。

康桐、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四人齐齐立正,刷刷打着敬礼,齐声喊:“首长好!”

这会儿,刘援朝的手套脱了,敬礼的右手果然只剩了四指;李红军的墨镜也摘了,左眼用黑色胶皮罩了。

薛安远挨个儿看了过去,虽然四人中只识得康桐,却知dào

其余三位必然是自己侄子的那三位入伍参战的伙伴儿。

“同志们好!”

薛安远竟抬手回了个军礼,弄得四人激动不已。

我军军规虽然规定军人之间必须敬礼,也规定了下级给上级敬礼,上级须得回礼,可实jì

上当双方职务、军衔,差距极大,而又非正式场合下,几乎没有首长会还礼的。要不然首长一天啥也别干了,就光还礼了。

而眼下薛安远的军衔虽然还是少将,可职务几乎已经到了军人的顶阶了,反观这四位,最高的也不过是正营,且这正营还正是薛安远麾下,按惯例说,薛安远无须回礼。

所以薛安远回礼时,四人才会激动,这可是中央军委委员的回礼啊,不是谁一辈子都能碰上的。

薛向自然知dào

自家伯父敬的是这几位的南征战士身份,敬的是这几位为祖国曾经做出过的牺牲!

薛安远还礼罢,并未驻足片刻,侧着身子堵着小人儿的视线,生怕她瞅见李红军的独眼,又牵着围上来的小晚、小意,先回屋去了,只他的随员秘书戚如生驻足片刻,和薛向唠扯了几句,便也去了。

一帮人去后,场中便又剩了这七位,先前的事儿,闹得挺尴尬,这会儿七人相顾亦是无言。

朱世军最是乖觉,冲雷小天、李红军一使眼色,二人便会意。

“得了,麻雷子,咱哥们儿就跟你去披一身狗皮,只是我怀疑先前你小子是不是癞蛤蟆打哈欠,光口气大了,老子看你丫怎么把咱爷们儿弄进派出所去。”

李红军上前一步箍住了雷小天的脖子。

雷小天伸手便将他推了开来,“死一边儿去,谁他娘的再好心要你,谁孙子!老子可不愿在沾包儿,你以为作吕洞宾蛮好玩儿么?”

“援朝,你丫还傻愣着做甚,麻雷子这孙子可骂咱是狗呢,干丫挺的!”

李红军招呼一声,刘援朝便晃着膀子蹭上前来。

这一切薛向都尽收眼底,他也知dào

多年的兄弟之情,不是一次拌嘴,就能生分的,但他还是讨厌这种内讧。当然,其实薛向也知dào

是自己发神经了,想得多了。本来嘛,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少年轻狂,鲜衣怒马,图的就是个痛快,感情自然单纯得多。成人了,长大了,心思必然就多了起来,他自己不也一样?如此要雷小天他们心底无私,还如少年,那怎么可能?

此念一起,心结尽去,薛向大手一挥,“行啦,都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眼了,麻雷子你还穿你的狗皮,红军、援朝,你俩要还舍不得那身蛤蟆皮,仍旧披你的蛤蟆皮便是!”

“什么!”

李红军、刘援朝同时惊声叫出,未几,眼眶已然滚出泪来。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四年军旅,军号嘹亮,万千战友,弹雨枪林,流过汉水,撒过热泪,飙过鲜血,失过如骨肉般的战友兄弟,当真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哎哟哟,哎哟哟,来撒了,来撒了,大伙儿快来看啊,俩啥子要表演煽情啊!”

一边的朱世军吧唧着嘴巴,挤眉动眼地打趣着二人,将刚聚集起来的悲戚,冲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安家人

却说这帮人,又是感伤,又是打趣,却无一人怀疑薛向的豪言能否兑现。

想来也是,相交小半辈子,三哥何曾发过虚言?更不提,方才迈步而入的薛军委,便是三哥豪言的最大保证。

薛军委发话了,漫说一独眼,一掉了小指,就是那种天残地缺的要入伍,也不是个事儿呀。

细说来,李红军、刘援朝不是没存了找薛向说项的心思,只是死活开不出口来,虽然他俩缺的都不是重yào

部位,不影响服役,可到底和军规相冲突!

而麻雷子方才又热心肠地搅合了一把,二人更开不了口了,恰好,薛向这时主动说了,倒免了二人一场尴尬。

细细一想,李红军忽然有些脸红,这些年,三哥何时不是先替弟兄们想了,包括孙前进入伍,雷小天从警,乃至康桐进特战队,朱世军念大学,哪次哪回大伙儿的事儿,三哥不是都放在心上。

今次,即便是自己不开口,不想这许多,想必三哥也会明白自己的心思。偏生自己要存了心思,多算多计,除了生疏了兄弟情义,自己又多得了什么?

雷小天一听薛向应声,乐道:“这下好了,倒省了咱爷们儿的麻烦,不过,红军、援朝,你俩也别得yì

,去了岭南,就得在小康手下讨活儿了,小康是谁知dào

不,我徒弟呀,在派出所时,可是我带他,当片警儿那阵儿,可是我拿巡逻棒,他拿手铐!”

“去丫的,你丫就不过比我早入行两天半,怎么成得老子师傅!”

沉默寡言的康桐终于不满了,“李红军同志,刘援朝同志。现在我以特战大队大队长身份命令你俩,立即朝麻雷子发起进攻!”

原本不待康桐发话,这二位就要冲雷小天动手。可康桐这一假模假式地充起老大来,这二位反而不知所措了。若真向麻雷子进攻了,岂不是真成了他小康的下属,小康是谁,丫今年不过十**,当初圈子里名副其实的小老弟啊!

一时间,李红军、刘援朝面面相觑,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愣在了当场!

…………

三十那天,又陪着刘援朝几人闹腾了一天,初一一大早。这群家伙来给薛向拜完年,除了康桐留下外,其余人等皆去应付各自的亲属去了。毕竟刘援朝这三位四年没归家,一堆亲戚要拜访呢。

今年春节,薛平远一家没回来。一早上,薛安远领着薛向几兄妹和薛平远通过电话后,便去梅园了,而小晚被薛林一个电话召去哄孩子了,毕竟小晚今年已经十八了。是大姑娘了,怎好再和俩小出去拜年挣糖?

小意和小家伙则各自提溜了布袋子,满世界拜年去了,就剩薛向和康桐在家迎客,当然,还有一堆散落在各处的卫士。

虽然搬家了,来给老学薛家拜年的依旧不少,早上天一亮,便有人上门了,紧接着,便一波接一波,直到正午从未停过。

如今的初一拜年,让薛向觉得少了几分年味儿,因为压根儿看不见几个孩子,纵是有个别的小孩,也是和大人一起造访,一个个穿得工整,举止有礼,看不出活泼劲儿,宛若小大人,便是那拜年话,也说得规范得惊人。

薛向知dào

这些孩子也都是被大人逼着来的,话亦是教好的,毕竟老薛家现下门第高深,进出之间,谁能不时时小心,步步在意!

薛向压着烦闷,做出笑脸儿,一波接一波地迎来送往,也只有陈佛生、胡报国、康小八、郝运来等一帮人呼过来时,他才有些好心情。

时近正午,小意和小家伙终于奔回家来,俩人脸上没了从前年初一的兴奋,反而一脸的疲倦。小家伙更是回头,就一头扎进薛向的怀里,糖袋子丢在地上也不看了,翻手从脑后的坠帽里,掏出一个个红封。

“大家伙,我再也不去拜年了,好累好累!”

小家伙把红封一股脑儿塞进薛向手中,打个哈欠,朝他怀里挤了挤,似要睡觉。

“不是说不准要红包么,怎么还弄了这么多。”

小家伙和小意出去拜年时,薛向特意提醒过,让他俩只拿零食,不准讨红包,毕竟现下薛家人不比从前,也是核心权力层,须得时时在意。

小意脑袋靠在康桐腿上,这会儿说话了:“不是我们要的,是人家硬给的,大哥,您猜猜我和小适这一上午跑了几家?就十三家啊!去了,人家就不准走,塞完零食,还给红包,我和小适非不要,可不要不行啊,人家以为你客套,就非得塞,这还不算,就这会折腾的功夫,人家里又来客了,一听主家介shào

是谁谁的侄子,侄女,谁谁的弟弟、妹妹,客人也给塞红包,原本,跑了七八家时,就不想跑了,可李伯伯,张大妈几家不去不行啊,就这么着,给烦死了,唉,来年,我也不去了!”

中午饭,薛向和三小在康桐家吃的,吃罢饭,小家伙、小意和康桐二姐康美枝学包饺子,薛向骑摩托载了康桐,往刘援朝、李红军各家溜达一圈后,在北海公园把他放下了。

因为,和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几个说好的,下午在这儿聚齐儿了,一道去北海溜冰场晃荡,奈何薛向官符在身,身不由己,也只有招呼康桐先去应承,他则驾了车先去给许子干拜了年,又去陈佛生家,给陈开真老爷子拜了年,方才折道东大街,直趋松竹斋。

薛向到时,松竹斋的人头很齐整,安老爷子,安在海、安在江兄弟,左丘明、陈道连襟,皆在堂内,似是专为等他一般。

“哎哟哟,稀客,稀客,稀客来啦!”

薛向刚跨进大门儿,红光满面的安在海便吆喝开了,他这副跑堂小二的腔调儿,若是让吴中省委大院的人见了,保准能惊掉下巴,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威风凛凛、连省委书记也不放在眼里的安省长么?

细说来,安在海也有几个年头没在家过年了,全因为那年薛安远过六十大寿,安在海出了昏招,犯了老爷子的忌讳,被赶出安家,严令他不做出成绩不得归家。刚好今年吴中省在经济建设上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尤其是万亩桑园的落成,给安在海加分不少,老爷子稍稍满yì

,才许他归家。

而那万亩桑园,发展蚕丝业,却是薛向给安在海出得一招,吴中苏绣原本就甲于天下,建国后虽然没落了,老底子毕竟还在,这不,安在海上马这万亩桑园后,蚕丝业兴旺,苏绣立时也繁衍起来,最近的一次万国博览会上,吴中苏绣一举夺得丝织业的金奖,大大让安在海扬眉吐气了一番。

“二伯,您又拿我开玩笑!”薛向笑着步了进来,到得堂间,团团一揖,“老爷子诶,过年好,我这儿给您拜年啦,二伯,三叔,大姑父,小姑父,我这儿一并有礼啦!”

薛向一通折腾下来,满室皆笑。

细说来,现如今安家人对薛向的观感已然好得不能再好呢!

老爷子就不说了,这位和薛向几乎可以用那个极端暧昧的词儿,就叫一见钟情!

而安在江性子实诚,薛向又对他脾性,再加上老父的原因,一直都将他当子侄看,更不提薛向相赠他的山神掌,可是解了他的大麻烦,现下二人的感情,绝对是杠杠的。

至于,安在海对薛向的观感,则是一路波折,先是极端不屑,再到极端赞叹,尔后,便是薛安远大寿,安在海自觉是薛家人的背叛,而老爷子大怒,掏出了薛向的图画信后,安在海醒悟,再后来,他和薛向一在吴中,一在萧山,虽远隔千里,可沟通却是不断,可以说薛向依旧是他的军师、智囊,观感自然是越来越好。

而左、陈连襟,和薛向的情分恐怕稍淡几分,此前,一直更关注薛向的智慧和其在安老爷子心中的份量,尔后,薛安远胜任军委委员,在军职上和安老爷子平起平坐后,这二位对薛向的重视自然又上了一个阶层,似乎真zhèng

将之作了既能坐而论道,将来又能施与臂助的忘年知己了。

“你小子竟会玩儿虚的,空手上门喊拜年,是又要糖来又要钱,连个头也没给老子磕,这年可拜得没诚意啊!”

安老爷子乐呵呵地冲着薛向打趣,未几,竟站起身来,步到薛向边上,垫了垫脚,才拍到他肩膀。

薛向弯下腰来,掺了老爷子的手,笑道:“您说的那都是老规矩了,咱们破四旧,破的不就是这些玩意儿嘛,该破就当破嘛!”

“爸爸,要我说您今儿个谱儿也忒大了吧!”

安在海从一边蹿上前来,语出惊人,老爷子瞪了眼来瞧他,却见安在海不慌不忙,接道:“您忘啦,您面前这位可不是您曾经的座下高参啦,人家可是堂堂萧山县委书记,正处级干部,一级政权的领导人,您说说您要人家磕头,是不是谱儿大过头了,嘿嘿,人家能说句拜年话,我看咱们都该赶紧抻起衣服来兜着哇!”

“哈哈哈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军事班底之雏形

满室皆笑之际,堂门口,忽然现出两道人影来,细细一瞧,一姑娘一妇人,那妇人容颜极丽,却是大了个肚子,被身边的姑娘扶着,一步步走得极慢,跨进门来,冲安老爷子点点头,便对着薛向笑开了:“我说呢,怎么这会儿堂屋里这般热闹,早该猜到是你来了,来来来,让三婶看看,这才多大的小伙子,听说都当县委书记了吧,啧啧……”

来人正是安在江的夫人,薛向记得上次见她的时候,这位正在中堂大闹,要和安在江离婚,今次再见,却已语笑嫣然,身怀六甲!

薛向赶紧步过去扶住她,嘴里依旧说着过年话。

安夫人是真得打心眼里喜欢薛向,毕竟她已从安在江处知dào

了前因后果是怎么回事儿,若非薛向一剂灵药,搞不好,她现在真就因误会,和安在江分道扬镳了。

可女人家离婚是好事儿么,况且夫家又是安氏这等豪门,要想再嫁怕是不能,一准儿是毁了一辈子的尊荣、幸福!

这不,挨到年关的时候,大着肚子的安夫人就开始吩咐左近初一、初二两天警醒些,薛向来了,第一时间来报,这才有了眼下的堵了个正着!

安夫人拉着薛向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从兜里掏出个厚厚的红封,非要塞给薛向,薛向推辞不得,只得收了,安夫人这才冲安老爷子打个招呼,在那姑娘的搀扶下,缓缓去了。

安夫人方去不久,老王进来了,招呼说酒席备好了,薛向一瞅手表,差点儿没一头栽倒,这会儿不过四点多。午饭,晚饭都挨不上啊!

老王见薛向惊诧,笑道:“首长知dào

你小子狐朋狗友多。恐怕也难得在家吃顿饭,可你来了。不端回碗,那哪儿成?这不,就安排我早早地给备下了,入席吧!”

老爷子如此照顾,薛向铭感五内,想想自己一年到头和老爷子差不多就这一次的见面机会,匆匆来。匆匆去,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心下立时就决定把去北海同康桐他们聚齐儿的事儿给放下了,笑道:“端碗肯定要端。不然我这儿喊了半天拜年话,除了我三婶,就没挣着压岁钱,那岂不是亏大了,不过这会儿却是不饿。王叔,您还是让厨房的师傅等等吧,正经钟点儿吃饭就得,我先和老爷子下上一盘,年余时间没碰象棋了。得寻老爷子找找感觉!”

“好小子,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敢寻老子找感觉?看老子不杀你个片甲不留,老王,摆上!”

老爷子喜动颜色,当即吆喝开了。

细说来,他是真愿意和薛向亲近亲近,不过也体谅薛向时间紧短,下棋的事儿压根儿就没提,这会儿,见他自个儿提出来,那还不喜地欢天。

老爷子这番情状,安家两子两婿自是看在眼里,心下均是感叹,这老爷子对薛向的感情,怕是比自个儿还深得多吧!

…………

初一,薛向在松竹斋待到十点多才归来,初二一早,还在梦里的时候,就被小家伙抱着枕头,从小晚房里刺溜过来,钻进他被窝,一阵排山倒海,给折腾醒了。

现如今,小家伙已经满十岁了,自然不好意思和薛向同睡。不过,小人儿不知在哪儿听说,早上和大人一起赖会儿床没关系,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每天早上,就提溜着花枕头,蹿了过来,而且时间越来越早,有时半夜起来小解,小人儿也会趁势钻过来。

这不,这会儿才不过五点半,薛向压根儿还在梦里,就被小家伙给折腾醒了。人家小人儿睡觉那可叫一个霸道,非把薛向摆成固定姿势,然后自个儿再摆好枕头,设定好最舒服的姿势,缠着薛向给说个故事,方才再睡一个回笼觉。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薛林、许翠凰带着小宝宝来了,这天正是姑娘回门的日子,这会儿,一家人都起来了,独独小人儿还睡得轻鼾如吟,薛向倒是想起,可小人儿宛若化身十字鸳鸯锁,将他锁死,竟是难以动弹。

风风火火的薛林,一脚洞开房门,终于吵醒了小人儿,翻起身来,就对大姐头怒目而视,这会儿薛安远在家,小人儿可不怕他。

忽然,小家伙的眸子扫见薛向怀里的宝宝,蹭的跳起身来,穿着身粉色睡衣,就要去薛林怀里抱宝宝。

熟料薛林压根儿就不放心她,轻轻一让,便躲了开来。

小家伙也不求她,扯开嗓子,对着门外就嚎开啦,“大伯,你看大姐,她不让我抱小侄侄”

哗!

薛林霍然变色,狠狠瞪着小人儿,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原来,在岭南时,小家伙这招可谓是用得泛滥了,却是屡试不爽,谁叫她有个无原则无底线支持她的大伯呢。

果然,未几,堂屋便传来薛安远的咆哮声:“薛林,一回来就欺负我乖女……”

那位是从来不问案情,就当庭宣判的,气得薛林直翻白眼,却也不得不把怀里的宝宝朝小家伙递来!

小家伙得胜回窝,盘起小腿坐了,让薛向帮她把被子围起,抱了小宝宝,就逗弄起来,却是再不来缠薛向。

天赐良机,再不脱身,岂非傻蛋,薛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鞋,蹭地蹿出门去。

吃罢午饭,小家伙缠了薛安远陪她打牌,薛林、小晚、小意作陪,薛向则抱了电话回房,开始了电话拜年。

今年江汉的旧友没有上门,却是都托人送来了礼物和贺信,薛向虽不用回礼,一个电话却是要的。

更不提,还有萧山县这个大本营需yào

时时看顾,他对俞定中、钟伯韬那帮人永远不会完全放下心来。

一通电话打了两三个小时,赵国栋、胡黎明、耿福林、陈光明等人,他是一一贺到。当然,辽东省的李铁山、冯京、黄观、周明方,他也没忘。末了,才轮到萧山县,综合廖国友、王建等各方消息,县内局势极是平稳,无风无浪!

消息倒是好消息,薛向却隐隐有些不安,若是俞定中就此召开常委会,或者秘密拉人什么的,他反而觉得正常,而这般无声无息,却让他放不下心来。

不过这警兆也是一闪即逝,俞定中有几斤几两,数次交锋,薛向大抵已经称量出来了。

从前,他薛某人势单力孤时,尚且不怕。现下,在萧山县挥手遮天,自然更不怕了。

一念至此,薛向彻底放下心来,抱着电话回了堂屋,观看了几把牌局,便闪身出门去了。

薛向打算去寻康桐,几兄弟中恐怕也就康桐有空闲,因为这会儿,雷小天在执勤,朱世军忙着拍婆子,说到朱世军的女友,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老君庙摘五月仙救下的管事刘的闺女刘美丽。

当时,朱世军就直眉楞眼地盯着人家姑娘不放,事后,这家伙借着还自行车的空当,一来二去,就把人姑娘勾搭上手了。而朱世军又考上了大学,管事刘便再无反对理由,倒让朱世军捡了美人儿。

这不,这家伙还没成人家姑爷呢,初二的,就掺和着上了管事刘的家门。

至于刘援朝、李红军、孙前进三位,这会儿一股脑地奔岭南去了。原本只是刘援朝、李红军身体残缺,薛向打算给安排进岭南军区,可谁成想完好无缺的孙前进,也缠着薛向一口一个“三哥可不兴偏心”,非赖着也要更去。

细说来,这几位中,最后悔的,就是这位了。想当初,七人谈前程时,孙前进是被他老子安排进砖瓦厂开货车的,麻雷子去处,薛向安排他去当兵。而麻雷子不愿去,孙前进便捡了这个便宜去了。可谁能想到当初的便宜,现在,让孙前进想起来,肠子都直打结。

这小子在新兵训liàn

那会儿,雨里泥里翻滚的时候,就后悔了,现下,七兄弟聚齐,看看各自际遇,孙前进更是悔得恨不得把肠子掏出来晾干。想他孙某人血里火里滚了三回,到了,不过是个班长,麻雷子跟着三哥混,人家都混到正股级派出所副指导员了,这级别相当于自己的连长,这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更不提,回京的这几天,麻雷子没事儿,就别着把五四,开了派出所的偏三轮出来,拉着他们几个在他辖区内满世界瞎逛,人雷副指导所过之处,巡逻的片警儿刷刷直打敬礼,更有无数门面抛出整条整盒的香烟来,差点儿没亮瞎孙前进的钛金狗眼。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他孙前进的啊,都怪自己嘴贱眼皮薄,便宜了麻雷子。

每念及此,孙前进就是一肚子眼泪,刘援朝几个自也知dào

这番曲折,可没少打出来打趣,每次一开口,准气得孙前进哇哇大叫,继而,就去寻麻雷子讨债,不敲打出几条好烟,一餐老莫,那是万万不会罢手的。

当初的选择,让孙前进悔恨万端,而今,打死孙前进,也不会再放过和薛向牵连的机会了。看看康桐,十**岁,都已经是正营级干部了,虽然这高级别,和这小子在南征中的特殊功勋有关,可上面若不是三哥罩着,小康就是击毙了黎笋(南征期间南蛮子领袖),也升不了这么快啊!

就这么着,孙前进也搅合进了岭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舅子的巴掌

见张凤府敢嘲讽薛向,康桐立时就要跳脚,被薛向一瞪,却又坐了回去。

康美凤也是深觉这年轻人口出狂言,一看就是个嘴大吞天实不经世的少年,心下凄楚,便待和康桐、康美枝交待几句,就准bèi

和张凤府南归!

谁成想康美凤开口没吐出字来,康美枝先说话了:“姐,别看薛向年轻,人家现在已经是县委书记了呢!”

“啥!!!”

张凤府、康美凤齐声叫出,一张美人脸,一张壮汉脸,齐齐目瞪口呆。

一般人未必知dào

县委书记多大,可体制内的人焉能不知dào



县团级,县团级,说的就是县长和团长平级,但这只是军、政对等情况下的划分,可实jì

情况下,政是大过军的,因为一般情况下,军转政的时候,正团级转到地方,也只是个副处,而且一般还是放在非紧要位置的副处。

更不提一县县委书记,这可是一级党委的首脑,权力远远大过军、政两家,若真要换算,这县委书记,差不多该算是副师级干部。因为地委军分区政治委员也不过挂了地委委员衔,相当于副厅级,而地委军分区是正师级编制,一把手政治委员,也才对等副厅,委员会排名老末!

是以,当康美枝报出薛向身份时,张氏夫妇才会如此震惊!因为,张凤府三十**了,也不过才是正团级,比起这位来,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肚子上了。

“美枝,你没说胡话吧,这位薛……薛同志有二十?”

是啊,谁曾见过这么年轻的县委书记啊,也不由得康美凤不生疑。

康美枝道:“我又没喝酒。说什么胡话呀,薛向比康桐大两岁来着,该二十一了吧。人家可是辽东什么县的县委副书记,嗯。听说是什么正处,和县长、县委书记三头大!”

康美枝对薛向的情况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这还是春节拜年时,四下走动,走到老a军区,听人谈起老薛家恐怕要公侯万代时,得的路透社消息!其实。康美枝更了解薛安远的消息,只需说这位是薛军委的侄子,只怕张凤府也就没词儿了。

不过,康美枝也不愿做得太难看。反正薛向答yīng

帮忙,自己只需点出他值得大姐信任的身份即可,又何必再攀扯薛安远,那样可就太下作了!

康美枝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凤府、康美凤哪里还有不信。眼前这家伙若真是县委书记的话,那还真就有资格说帮忙的话!不是县委书记有资格,而是这个年纪当上县委书记的人有资格,因为用鼻子想也知dào

人家背后戳着人啊!

这会儿,张凤府一只脚已经跨到门外去了。可谓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会儿,倒显出女人的好处来了——没男人那么好面儿,康美凤三步两步走到张凤府边上,一把把他扯了回来,按在了沙发上,“走什么走,家里来客了,一点礼貌也没有!”

叱完张凤府,康美凤又冲薛向道:“薛同志,是这么档子事儿,我说了您先听,能搭把手,我们家必有重谢,帮不上,您也就当听一乐子,咱们毫无怨言……”

“大姐!”康桐再也听不下去了,出声喝断,接着便伸手来拉薛向:“三哥,走,甭理他们!”

薛向顺手搭过康桐的手,扯得他在身边坐了下来,复抬头道:“大姐,你大概是真没弄清我和小康的关系吧,他就是我亲兄弟,叫您一声大姐,可是实心实意的,你怎么反跟我‘您’来‘您’去,客气成这样了呢,你要这么外道,这忙咱可真没法儿忙了。”

康美凤这下彻底傻眼了,他先前听薛向自我介shào

说是康桐的朋友,还真就以为是什么处得来的朋友,哪知dào

人家竞和自家弟弟好的这地步了。不过,这也正好,省得自家曲里拐弯儿!

一念至此,康美凤笑道:“薛向,对,就叫你薛向啦,大姐我这不是不知dào

嘛,这儿先给你陪不是啦,是这么档子事儿,半月前,你姐夫,也就是我家老张的那个团……”

康美凤显然是惯于交际应酬的官太太一流,口才,城府,应变能力俱是不俗,不仅三两句话,将自己和薛向的关系拉近了,便是张凤府的事儿,也让他娓娓道来,褒人贬己,说了个可怜十足。

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儿。张凤府所在的那个团,参加琼岛军区组织的一次军事演习,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他那个团的一次野战炮骑射,有一门炮竟然偏离了射程,一家伙在距离演习指挥所附近十多米的位置爆zhà

了。

好家伙,要是炮口再抬高几公分,可就将一军长、仨师长给一勺烩了!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团长张凤府、政委李湘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军区先是将二人就地停职,然后就开始了事件调查。

这一调查,才查出负责操持那门出事故的野战炮的炮兵,当天中午竟然喝酒了!这可是骇人听闻的事儿,军事演习期间,漫说士兵,就是军长也不得饮酒,更不提军营原本就禁酒,那这个炮兵是从哪里弄得酒?

又几天,调查结果出来了,那士兵竟然是在团部食堂偷来的!接着大问题就来了,团部食堂是负责副团级以上干部的伙食,那这酒是何处来的,范围就越发的小了。

可就是这么小的范围,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接着,军部发火了,要二十七团自查自纠,这一自查自纠,火山爆fā

了,团部原本就分作政委李湘、团长张凤府两派。李湘上面有人,张凤府资历老,在二十七团根子深,团部里两派人马的力量也不是不相上下。

这会儿一自查自纠,内斗立起,你指责我,我指责你,却是依旧没个答案。

眼看着年关近了,这事儿,就被军部放了下来,决议年后再处理。

这时间一空出来,各方就活动开了,张凤府在琼岛一干近二十年,老上级、老战友很是不少,自忖真要运作,姓李的决计不是自己对手,可正当他运作的热乎的时候,有关李湘动向的消息传来了,这家伙竟跑京城来了。

一听这消息,张凤府就傻眼了,他也不是傻子,焉能不知dào

李湘跑京城何为。他原本以为,这误炸一案,定是在琼岛军区分出个胜负了,他自忖自己在琼岛军区的力量要大于李湘,心中甚是安定,可李湘这一进京,就把原本局限在琼岛的战线给拉长拉开了,若是真让李湘在京城活动出了模样,他张某人就是在琼岛和军长拜了把子,怕是也只有背黑锅的份儿。

于是,张凤府便只得慌不择路地赶回这个自打他岳父康铁柱入狱后,近二十年未曾回到的京城。

张凤府来得匆忙,且他在京城实在没什么朋友、故旧,压根儿就是个要门没门、要路没路的局面,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得把目标钉死在自家小舅子身上。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小子现在这点儿年纪就混到正营级了,虽然是在那个赫赫有名的特战师,再算上他在征南中出了头彩,若不是上面有领导赏识,这点年纪,无论如何混不到正营级。

是以,张凤府料定自家这个小舅子有些门道。可谁成想,张凤府把这事儿和康桐一提,康桐便弯儿也不转地说他没法子。如此直接了当,自然把张凤府气个够呛,再加上,中午张凤府喝了不少酒,又念起自己这些年吃了死鬼岳父的拖累,嘴上便碎碎地抱怨出来了,这才惹翻了康桐,挨了巴掌!

道罢此番隐情,满室众人,除了康桐眉眼不顺,张凤府、康美凤、康美枝三人皆把视线紧紧投在薛向脸上,尤其是张风府,更是紧紧盯着薛向的嘴唇,生怕那红薄相间的嘴皮,轻轻一抖,说出个“不”字来。

因为,这会儿,薛向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方才,他闹着要走,除了挨了康桐的巴掌,心里憋气外,更是觉得无可挽回,绝望之下,才做出的举动。而适才,薛向这位年纪轻轻的县委书记又跳了出来,把活儿揽了过去,等于又给了他希望。

这绝望之后的希望,才倍加扣人心弦,而张凤府这颗已经被蹂躏得频临破碎的心,这会儿也经不起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的坎坷心路!

良久,薛向终于说话了:“张同志希望我怎么帮?”

称呼还是张同志,显然薛向是随了康桐,认康美凤这个大姐,不认张凤府这个姐夫。

而张凤府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挑理,一听事情有门儿,赶紧道:“薛同志,不,薛书记,我也不让你帮我去接触军方上层,毕竟那样太过为难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找个把压得住阵脚的京城军中将领,让他待会儿陪我去一趟武襄招待所就好,听说李湘就在那处,我要进去和他谈判!”

第二百五十六章 嚣张的李湘

张凤府话音方落,康美凤就接上了:“老张,你找姓李的谈判?你俩有啥好谈的?不死不休了都!”

张凤府白了康美凤一眼懒得理他,依旧看着薛向道:“就这么档子事儿,薛书记看有没有合适的朋友,陪我走一遭。”

细说来,张凤府现下已经有了投降、服软的打算,他不认为自己在京城能活动得过李湘,即便是找上了薛向这么个有背景的县委书记,无论如何军、政也隔着一线,这位薛书记在军方的能量未必有李湘大。

是以,张凤府不求胜利,只求少败,找个中人,寻了李湘,服软、认输,若是李湘同意,那他张凤府就接着和李湘商量顶罪的事儿,只要李湘不折腾了,张凤府有把握把罪名减下来,背个处分了事儿!

薛向懒得猜张凤府是何肺腑,既然他掺和进去了,定然得给康美凤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一念至此,薛向便道:“张团长,既然是去龙襄招待所,那咱们就直接去吧,那地头儿我熟,熟人也在那块儿,去了,我直接叫过来就是!”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张凤府见薛向毫不犹豫地承揽下来,并表示亲自陪自己去,心下哪里还有不放心的,毕竟人家都亲自去了,若是没把握找到合适的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说话儿,张凤府就立起身来,意思很明显,隐晦催促薛向现在就行动!

康桐见不得张凤府这般小人样儿,嗤道:“急个甚,三哥一杯茶都没喝了,净顾着你那点儿屁事儿了。”

张凤府是明白人,知dào

薛向出手。是全看了自己这个小舅子面子,所以,这会儿康桐说话难听。张凤府也只当啥也没听见!

“小康,怎么跟你姐夫说话呢。行啦,你火气大,一会儿去商店买些冰激凌回来降火,我和张团长去就成。”

说话儿,薛向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饮罢。还冲康桐亮亮杯底:“现在一杯茶喝完了。”

气得康桐直翻白眼!

…………

武襄招待所,光听名字便能知dào

是个军人招待所。

古代有生晋太傅,死谥文正的说法,说的是文臣生前混到了太傅的尊位。死后得到了文正的封谥,那就算一个文臣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了。不过几千年封建帝王史上,二者兼得的还未出现,可见此等生前尊荣,死后哀荣又多么难得。

而这死后哀荣较之生前尊荣尤为难得。因为死后的名声那才是盖棺定论,名垂青史的。所以这文正之谥号,古来从不轻授,得知者俱是名扬宇宙的大人物,比如范仲淹。司马光,李东阳,曾国藩之流。

说完这文臣,就得说武将了,文臣有谥,武将死后自也有谥,而武将最高谥,乃是“武宁”,得之甚少。而武将中最出名的谥号,却是武襄,此谥出名,全因一人——北宋传奇名将狄青,狄青有大功于国,却含冤而死,死谥武襄,在武将谥中亦排不进前三,可谓是生亦哀,死亦哀。

这个悲情的爱国者,不受待见于统治者,却在民间获得了极高的声望,狄武襄之名,也名传后世,光辉永存!

譬如这个四九城最大的军人招待所,便以武襄号之,其中实乃是含着对这位先贤的莫大推崇与尊重。

武襄招待所名字起得好,地里位置,建筑规模,都堪称一时之选,因为此招待所是军委总后部直属三大招待所之一,可以算是时下的五星级宾馆了,且入驻条件也极是苛刻,非正团级军官不得入宿,那位李政委恰好够了入宿条件!

薛向是坐张凤府那辆吉普到的,这回,康桐却是没听薛向的话,在家吃什么冰激凌降火,而是跟了过来。

到地头儿时,亦是下午两点半,刚跨进大厅,张凤府就直眼了,数千平的大厅内,灯火辉煌,华贵的大理石地板能清晰得照出人影来,真皮沙发,红木器具一溜儿排开,阵势大得吓人。

三人刚在大厅立定,便有全副武装的战士上来查证件,张凤府当先递过军官证,那战士扫了一眼,便道春节期间,房间供应紧张,团级干部原则上是不接待的,请团长同志另寻他处住宿,说完,便来向薛向讨证件,压根儿不等张凤府回声儿,气得张凤府差点儿没吐血,腮帮子鼓了半天,也不得不在心里暗骂,京城地界儿就是门第高深,连他们个守门的大兵都敢这么跟团长说话。

薛向身上哪有什么证件,拿眼一扫康桐,做出不屑讨证件的模样,唬得那战士一愣,却也不敢死缠,朝康桐望去。

见了康桐掏出的军委封皮的军官证,那战士立时立正,打了个军礼,这才查阅起康桐的证件来,打开一看,见了身份那一栏,填着教官大队大队长一职,这战士立时肃然起敬,又敬了个军礼!

要说这会儿,特种师在民间已经闻名,在军界更是名声响亮,而特种师的教官大队,更是兵王会聚之地,这位年纪轻轻,黑黑瘦瘦的军装青年,竟然是兵王的总头头,如何不让这位战士惊诧莫名!

康桐抬手回了个军礼,“能进了吧。”

那战士眉峰微皱,苦脸道:“大队长同志,很抱歉,您只是营级干部,按规定,我们这里是不接待的,虽然我很敬重……”

薛向早不耐烦听他啰嗦了,截住话头儿,道:“行了,行了,不用啰嗦了,咱们又不是来住店来了,谁要你们接待来了,我看你们这武襄是越办越不像话了,找个人也抠抠索索查半天,这是在怕什么,还是哪位住入的没能力保护自己?老子进兰竹厅也没你们武襄事儿多,整个儿一老鼠胆儿嘛,要是这样,我看你们武襄趁早得换招牌!”

薛向语出惊人,不止张凤府吃了一惊,便是那战士也傻眼了!

武襄是什么地方,那是总后直属的呀,接待的都是我军高级将领,谁到这儿,脚步都得轻拿轻放,再张狂的也得收敛几分,哪有这位这样式儿的,呼呼喝喝不说,还扬言要武襄换招牌!看这架势,若不是啥也不明白的二百五,那就是真有料!

这位战士迎来送往得多了,眼力劲儿也练出来了,单看这人的气势,显然是眼前三人之首,在看那位特种大队大队长俨然此人警卫模样,那这年轻人的身份便可以度量了。

一念至此,那战士赶紧冲薛向打个敬礼:“既然是朋友相聚,这位同志请便吧,若有什么需yào

,请随时通知我!”

那战士不打算生事儿,说话儿,就退了开来,反正人家是找人,又不是住宿,他放行,也算不得违纪!

“薛书记,那个,是不是该找你朋友啦?”

张凤府一直惦记着薛向口中的军方朋友,到武襄门口时,他就想开口提醒,却怕薛向不喜,便强忍着,这会儿眼见着就要寻到李湘了,薛向口中的军方朋友再不来,恐怕就压不住阵脚了吧。

“聒噪什么,你去把那个李什么的叫出来吧。”

康桐见不得张凤府这般畏缩、市侩的模样。

听康桐如是说,张凤府大惊失色,感情这位薛书记也不靠谱啊,压根儿就是在糊弄自个儿嘛!

张风府正悔恨轻信人言,要打退堂鼓之际,大厅里却起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哎哟,哎哟,哎哟,这不是堂堂二十七团的张团座嘛,我想想,我想想,你大概有十多年没回京城了吧,可我怎么听说你是京城谁谁的姑爷,这当姑爷的近二十年不来老丈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呀,对了,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我怎么就给忘了你那当司令员的老丈人跟反贼一道倒了霉了哇……”

薛向循声望去,左侧楼梯道里步下四五个人来,俱是军装打扮,想来也是,此为军人招待所,入驻的自然是军人。这四五人中,冲在最前面的是个精瘦的中年,身材矮小,形容猥琐,一身本该威武阳刚的军装,偏偏在他身上怎么也和谐不了,倒像是一块大抹布圈住了一根骷髅,别扭极了。

这猥琐中年三两步就奔下楼来,一路嘴巴不停,片刻就到了薛向几人身前,围着张凤府就是如此一阵打趣!

“李政委,注意你的言行!这里可是京城!”

张凤府压低了声音,一口喝破了此人的身份,正是今次要找的二十七团政委李湘!

李湘嘿嘿一笑,“我当然知dào

这是京城啊,不过,对你,言行得体不得体,似乎没多大紧要!”

张凤府气得脸色一白,强忍着厌恶,缓和了语气:“李政委,咱们的事儿,好说好商量,今次是我的不是,回琼岛后,错我认了,这你总该满yì

了吧!”

“啊哈!啧啧,啧啧,我耳朵没毛病吧,堂堂二十七团威风凛凛的张团座在跟我认错?”

李湘歪着脑袋,掏了掏耳朵,原本猥琐十分的形容,已然让人不忍猝睹!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的,我认输了!”

张凤府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张黑脸这会儿已然白得没了一点颜色!

“大点声儿,我没听清!”

李湘终于敛起滑稽可笑的表情,正色示人了!

啪!

薛向看了半天戏,终于让他找着爆点了,伸手就是一巴掌,抽得李湘原地转了一圈,跌倒在地!

说起来,薛向不甚待见张凤府,可他终归抗下了事儿,就得给人家个说法儿。

这会儿撞见李湘下楼,他也存了看看二人心性的想法,毕竟他不是包公,琼岛误炸案,他也弄不清根由。

若是李湘真是正直、果敢之军人,薛向也不打算以势压人,楞把罪名栽他头上,可这会儿,一见之下,这李湘哪里配得上一团之政委,就是当个小兵怕也勉强。

形容猥琐,或许不是自己罪过,可你言语癫狂,得势无忌,猖狂得快飞天了,薛向焉能再忍,毕竟张凤府可戳着康桐一半儿面皮,他焉能看康桐面皮坠地!不抽这孙子抽谁?

却说薛向一巴掌抽出,满厅都傻眼了,这会儿大厅西侧的荼餐厅,还有不少人在就餐,饮茶,闻听这响亮的一巴掌,全惊得站起来了,敢在武襄动手的,几十年都没听过?

张凤府也惊呆了,不,是差点儿没惊昏过去,他请这位年轻轻的薛书记是来平事儿的,可不是来闹事儿的,可这位眼下的举动哪里是在闹事儿,简直就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啊,身为高级军官,焉能不知dào

在武襄这种京畿重地动手的后果?

当然,最惊恐的还是李湘,这位李政委好半晌都没回过味儿来。压根儿就不知dào

自己怎么就坐地上了,还是同他一道下楼的另外四位军装汉子,步出两个。将他架起,这位李政委才回过味儿来。

“你。你为什么打我?”

李政委畏畏缩缩地看着薛向,缩着舌头发问。

倒不是李政委天生如此气短,方才这位折辱张凤府时,可谓是得势猫儿雄过虎。此刻挨了打,反而收敛了气势,实乃是李政委猛然念起此地京畿,卧虎藏龙的说法儿。

此刻。他是真怀疑薛向就是那传说中藏着的龙、卧着的虎,要不然他怎敢扇自己耳光,怎敢在这地界儿扇自己耳光?

“该打!谁让你苍蝇似地嗡嗡,嗡嗡。烦死了,老子在这儿站了一会儿,身上起了一瓢鸡皮疙瘩,你说你该不该打!”

欲加之罪,从来就不患无词儿。这会儿,李湘愿意问,薛向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能编出一筐!

啪!啪!啪!啪……

就在这时,立在李湘左侧的那个高大军汉忽然拍起了巴掌。边拍边踱着脚步,慢慢朝薛向步来,“好气魄,好理由,嘿嘿,该打,说的好,小兔崽子,该打!”

这高大军汉话音方落,拍着的巴掌闪电般地便冲薛向抽来,原来这军汉看出薛向出手不俗,暗忖自己贸然出手一击难中,便试图借着鼓掌,说话儿的空当,转移薛向注意力。

那军汉身量高大,体魄雄健,处心积虑的一巴掌抽来,当真是迅若闪亮,势如奔雷,隐隐抽出了风声。

眼见着巴掌就要跟薛向的俊脸接触了,一边的张凤府急得都变了脸色,康桐只死死地盯着这军汉,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身子却动也不动,因为他相信薛向的本领。

果然,那蒲扇大的巴掌抽到距薛向脸庞越半寸的距离,却是稳稳地止住了,那军汉骇然变色,奋起全身力量,却是再也难以挪动分毫。

他那蒲扇大的巴掌,竟被薛向伸出两指,稳稳夹在指间,且那夹紧处,正以肉眼可见得速度红肿起来,继而便听见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啪!

薛老三反手一巴掌,精准地抽中那军汉的方脸,立时将那军汉抽飞了出去。

薛向这回却是彻底恼了这军汉,下手较之李湘自然又重了几分,先前他收拾李湘,只不过是为康桐撑面儿,无意至李湘伤患,若是真下手,一巴掌下去,十个瘦猴李政委也得了账。

而对这军汉,薛向则是恼怒十分,因为他看出这军汉绝对是精修过国术的,可这家伙方才的一巴掌看来,竟是使了十成力道,若他薛某人是普通青年,挨上这一巴掌,说不得就得去掉半条命!

素来睚眦必报的薛老三,岂能不往死了惦记,立时一巴掌回敬了过去,抽得那军汉满脸桃花开!

哗哗哗!

眼见着大厅中央演起了全武行,满厅的人都聚拢过来,军人到底还是人,也有普通人起哄架秧子,瞧热闹的毛病,立时就将大厅中央挤了个水泄不通。

忽然,警哨骤鸣,满厅的军人浑身一震,立时作了鸟兽散,去了个干净,就剩下当事两方,对峙当场。

满厅死寂之际,踢踏,踢踏,依旧是左边的楼梯道口,传来坚硬的军用皮鞋敲打着木质地板的声音。

薛向略略抬头,便瞅见身着军装的一老两少三人步下楼来。

那老人说老,不过是相对他身侧的两军服青年而言,其实,观他面目,不过五十余的年纪,身材高大,根根黑发寸然立起,只有两鬓微染霜雪,凤眼鹰鼻,气势雄张,一身墨绿的崭新军装真个让他穿出了精气神。

他远远的盯着薛向,薛向便能感觉到那浓浓地气势扑面而来,这分明是员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将才有的嘛!

老人紧紧盯着薛向,薛向亦淡然看着老头儿,忽然,在地上躺了半晌的高大军汉立起身来,蹭蹭朝老头跑去,也不顾红肿的左脸颊和嘴角的溢血,到得近前,便恭敬的立正,打了个敬礼,“首长好!”

“小陈,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那老人淡淡地道。

那高个军汉脸色一红,刚想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地,忽然瞅见老人凤目射出的冷光,陡起一个激灵:“报gào

首长,是被他打的!”

说话儿,高大军汉便伸出手指,指向薛向。

这高大军汉,姓陈名龙,正是这位军装老人的侍卫长。这陈龙实在太了解自家首长的脾气,只要他面色不豫之际,任何人敢撒谎,就决没好果子吃。所以,此刻,他亦不敢为了自家颜面,诓言说是不小心撞的,只能据实以告。

那老人听了陈龙的言语,眼神霎时凝在薛向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薛家人到底是草鸡上架,强装凤凰,都他娘的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今儿个新账老账,咱们一起算!”

细说来,瞧见这老头的气势,薛向见这军汉似乎是他属下,便想道个歉,揭过此事。当然,薛老三道歉,倒不是欺软怕硬,而是打心眼里敬重这样为国家洒过血汗的老军人!

可这会儿老头儿几句话一出,薛向脑子一转,便猜出此人的身份来,不是吴家的紫寒将军又是何人?

因为,这点实不难猜,薛家人在京,尤其是薛安远性子绝异薛向,性子朴实温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说薛军委好的。而眼前这位老人动辄相辱,还以“草鸡上架”相喻,不但阴损,话里话外,充斥着浓浓的酸味儿。

而薛家人在京,也就和老吴家稍有矛盾,当然,薛向和时剑飞、江朝天也不对付,不过,那到底是小辈之间的,还上不得豪门的台面,只有老吴家的紫寒将军和薛安远在薛安远如今的这个位子上产生过龃龉。

说起来,也不能怪薛安远,谁叫紫寒将军有个不成器的外孙,还偏偏爱孙心切,失了老将体统,和卫戍师的洪映部爆fā

了军事对峙,就此在大佬心中失分,争位之际,靠边站了。

不过,不管薛家人是有心还是无异,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会儿,薛老三判定出了老头的身份,到嘴的道歉话自然就咽了下去,抬眼斜睨着老头,“鱼跃龙门,自然化龙,上不得架的草鸡,自然难成凤凰,我看除了唧唧歪歪的本事,也就没别的能耐了。”

侮辱他薛某人,薛向或许能忍,毕竟老家伙资历,年纪,功勋摆在那里,可是侮辱薛安远,薛向决计不与老头儿干休,更不提,对吴家人,他是素无好感,不提许子干在吴家人名下吃得大亏,就是他薛某人在萧山的种种磨难说不得也是出自吴公子之手,只是眼下他没证据,要不早直接登吴家门儿了。

眼下,吴家人还敢叫嚣,他自不会给半句好听的话。

老头脸色陡青,他没想到薛家的这个小子如此猖狂,如此胆子,面对他吴某人还敢放此狂言,真个是狂得没边儿了。

“抓起来!”

老头再不废话,当即就下了令。

立时,老头身侧的两个军装青年,并早先跟陈龙先下楼的三个卫士,一并朝薛向冲去,要将之拿下!

“三哥,歇歇手,这些臭鱼烂虾交给我了,也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康桐喝住薛向,当即就刷地冲五名军装大汉对冲而去。

眨眼间,康桐和五条军汉就撞在了一块儿。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虎遇上刺猬

当先两名军汉提了拳头就朝康桐脑袋轰来,康桐脚下错步,撞进左边那位中门大开的军汉怀里,避开右边的拳头,抵着他的胸膛,抬手就擒住了他两条膀子,用力一拧,便听见骨裂声,继而惨叫声惊天而起,这名军汉的膀子便被康桐卸掉。

这时,另外四名军汉亦堵住了康桐前后左右四方退路,谁成想康桐不闪不避,竟提起被卸掉膀子的军汉作了肉盾,横扫一圈,逼退四人,顺手就朝左边那位砸去,脚下却是一顿,一招“香河渡象”,瞬间就欺到了右边那人身前,不待他挥拳攻来,一招双风贯耳,便将之拍晕过去。

这时,另外两名军汉一前一后,夹攻之势已成,前拳后脚,接踵而至,康桐毫不惊慌,霍然伸手,一个小擒拿手,稳稳抄住前方轰来的拳头,脚下错步,避开了身后的鞭腿,擒住那拳头的大手顺势一带,扯住拳头正好轰到了那鞭腿的牛皮军鞋底部。

这俩军汉俱是势大力猛之辈,全力施为,当成势大力沉,可这猛烈进攻,没伤着康桐,却是自家人相遇,这一猛拳,一鞭腿,就像两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轰地一下,撞在了一起,那还有好。

那挥拳的军汉,喀嚓一声,胳膊立时就骨折了,白生生的骨头从肘部戳出一截;那挥腿的军汉,到底占了胳膊拗不过大腿的便宜,再加上脚上着了军用牛皮鞋,只被拳头轰得不住后撤,却是无恙。

可康桐哪里会放过如此良机,又是一招香河渡象,赶上前去,不待那军汉止住退势,一记窝心脚。踹在那军汉的肚子上,立时半空里起了一阵白雾。

那军汉吐一口白沫,立时昏死过去。

这时。场中就剩下一名能战之士,虽然早已丧胆。可畏惧自家首长之心更甚,依旧咬牙朝康桐扑来,被康桐一招敲在脑后,将之击昏!

说来话长,可整场搏斗,不过数息功夫就完结了,整个是龙腾虎跃。拳来脚往,场面霎时热闹。

康桐这位兵王中的兵王,到底比紫寒将军这些警卫团的高手厉害。一个的本事全是血火拼杀中练出来的,更兼之精修国术。可谓是杀人术并杀人法合二为一,相得益彰。而另一方虽也悍勇,可到底缺少实战经验,再加上国术不通,只修军中格斗术。遇上真zhèng

的国术高手,自然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啪,啪,啪

薛向拍着巴掌,死死盯着老头。嘴巴却对着康桐说话了:“小康,不错啊,现在再去北海干仗,看来是用不着三哥罩着了!”

他竟将这几位警卫团的高手,比作北海的小混混,气得老头青气直冒的老脸,又腾出一道紫气!

“好好好,好身手!嘿嘿,起先,我还真不好动你,既然你找死,可就怨不得我!”

老头儿拍着栏杆,步下楼梯来,说罢,忽地,冲鼻青脸肿的陈龙吼道:“召集警卫排,全副武装,朝此地靠拢!”

陈龙打个立正,嗖的奔出门去,上了招待所门前的一辆大型军用吉普。

薛向目力极强,数百米开外,就瞅见车厢内红光闪动,似乎还载着无线电发报机,不愧是zy警卫团的首脑,连出来住宾馆的架势,就比别人拿得足。

康桐闪到薛向边上,压低声道:“三哥,先撤吧,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一边的张凤府也是拼命地点头,这会儿张团座的一张脸可真是雪白雪白地,没了一丝人色。

因为此刻,张团座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搅合进了滔天漩涡中,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薛书记啊,简直就是薛军霸!别的,他张团座不认识,可zy警卫团的特殊军服还是瞧得分明的。zy警卫团是什么单位,人家虽然不参与战争,也没什么赫赫功绩,却能堂而皇之地自称为天下第一军。为何?还不是这支部队的特殊职责所致!

张团座不想管警卫团的天下第一军的名号符不符实,也不愿问那位老者是何来头,张团座不想猜,也不敢猜,可光凭被他那个暴力小舅子干倒的五名警卫团战士,这就够上军事法庭的啦!

此刻,张团座真是后悔到姥姥家了,原本就算不求姓李的谈判,自己背了那个罪名,也不过是个降级处分,可现如今,他自个儿甚是都能看见自个儿一只脚已经踏进监狱的大门了,怎不叫他悔恨交加!

“没事儿,既然人家打不赢,要叫大人,咱们等着就是,小康,我看你还是先给你姐夫找个座儿,他腿似乎站麻了!”

薛向掏出根烟,扯过把椅子,翘起二郎腿,当堂就坐了!

康桐这回却是没听他话,看也不看张凤府,反伸手从薛向兜里掏出了烟盒,自己抽出一根,点上。

这俩小子大摇大摆,视己为无物的模样,气得老头血管差点儿没爆掉,狂怒之下,老头打定主意,今番就是拼了挨个处分,也要狠狠教xùn

下这俩小子!

一支烟未尽,喀嚓,喀嚓……

门外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是特制一寸二底的牛皮军鞋磕打路边的声音,老头的大部队到了!

刷刷刷,三十多名全服武装的精锐战士,一道涌进门来,立时就堵住门口列起了队列,队列前方的指挥官,整队完毕,跑步前进,到得老头跟前,大头皮鞋一磕地,打个立正,敬礼道:“警卫排集合完毕,请首长指示!”

“抓起来!”

老头挥手一指薛向,憋了半晌的三字,终于再度吐出!

“是!”

指挥官沉声应下,大手一挥,立时涌上两名战士,朝薛向逼来。

张凤府这会儿已然瘫软在地,薛向依旧瞧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抽烟,手稳得像结了冰似的,一段燃尽后的烟灰已然结得老长,可是偏偏不掉,薛向依旧大口的抽着,似乎作弄玩具一般,誓要结出最长的烟灰柱。

这时,两名士兵已然逼上前来,两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指着薛向!

“别动!”

眼见着俩士兵已然伸手要来抓他的手腕了,薛向忽然开口了。

这诡异的招呼弄得两名士兵一愣,因为这句话分明该他们来说嘛!

“别动别动别动……”

说完,薛向吸进最后一口烟,终于结出一道长约三四厘米、违反力学定律的烟灰柱体,不仅康桐看得一呆,便是两名上前抓人的战士,也被这奇妙景观看得一怔,毕竟抽烟的烟柱,寻常最长的也不过一两厘米,哪有结出三四厘米还不落的,可不是蔚为奇观嘛!

“小康学着点儿!”薛向缓缓站起身来,得yì

地冲一边的康桐卖弄着风骚。

这时,老头已然快气疯了,什么时候警卫团的战士素质已经低下到这种程度了,“抓——人!”

老头几乎是仰天咆哮出了这俩字,俩战士瞬间面色一白,朝薛向胳膊拿了过去。

可谁成想,二人刚一动作,脖颈处便是一酸,接着,便没了知觉,软软倒地。

原来薛老三早趁着烟柱转移二人注意力的功夫,就瞅准了下手的位置,老头一声喝出,俩战士动了,薛向也动了,只不过后者的速度快了前者十倍不止,自然先得手了。

两挺微冲轻松的被薛向卸了下来,扔过一挺给康桐,自个儿持了一挺,笑道:“小康,看见左边百米开外的那幅竹林七贤图没,我敢跟你打赌,我能一枪打中嵇康的帽子!”

薛向混不觉自个儿惹了多大的祸,依旧和康桐没心没肺地说笑着,张凤府这会儿已经瘫软在地的身体,彻底麻木,蹬了两下腿儿,躺倒了事。

满厅的警卫战士也看呆了,警卫团出马,这些年,就没遇到过敢反抗的,上回即便是和卫戍师起了龃龉,不得不退,可人家那也是全副武装,还打了演戏的名义。哪有眼前这小子,赤手空拳,就敢跟警卫团干的,这他娘的简直就逆天了都!

警卫团的那位指挥官立时就恼了,大手一挥:“两路包抄,听我命令,随时准bèi

开火!”

哪知dào

,指挥官命令刚下,老头子先就毛了,抄起一把椅子便朝墙上砸去,“谁下令开火的,老子下令了吗……“

老头憋了一肚子邪火,这会儿似乎找着了泄火之地,一股脑儿地冲指挥官倾倒而出。

指挥官亦是一肚子委屈,那位都夺枪打人了,按指挥条例,保卫首长您的安全,是有权开火的么,我按例行事,您怎么反来骂我呢。

这指挥官哪里知dào

眼前的形势,哪里明白老头子和薛向之间的“政治”。

细说来,这会儿,老头子算是恨毒了薛向。他生平就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物,还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子,这家伙不光胆色过人,脑筋一流,更难得的是智勇双全,对上他,简直就是老虎遇上了刺猬,无处下口。

若是一般的纨绔,老头料来,只需咋呼几句,就能将之吓瘫,即便是有几分胆色的,稍加威胁,也得乖乖服软,纵是再横上几分的,老头儿放出手下虎狼,一顿耳光也尽收拾服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团座,我不是东西

哪像眼前这位,不但混不把老头放在眼里,抽烟,翘腿,还陪人聊天,老头直接省了前面的咋呼,威胁,干脆就上了第三招,可谁成想自己的虎狼反被揍成了病猫。

拳脚不行,老头干脆就拎出了刀枪,按说,对上枪,这小子该熊了吧,可谁成想这小子竟敢打人夺枪,这胆子真是大得没边儿了!

可老头知dào

眼前这家伙,不光有副好胆儿,脑子更是灵醒的惊人!

因为这一点,光凭薛向的枪口指向便能清楚的知dào

,老头这会儿是多希望,薛向夺枪之后,把枪口对准自己啊,可是这小王八蛋,拿了枪竟然指指点点墙上的壁画,又和他身边的小子聊天去了,嚣张、狡猾的让人厌恶。

满场就这么诡异的僵持着,指挥官也傻眼了,警卫了首长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细说来,眼下的情况确实诡异,薛老三安之若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头要叫大部队,他干脆就坐等老头的大部队上前,他料定纵是大部队来了,也拿他薛某人没辙,丢脸的也是老头!

为何?因为他薛老三是薛军委的侄子,是萧山县县委书记,是安老爷子曾经的高级参谋,是振华首长亲自简拔的干部……

老头纵是突发脑膜炎,烧糊了脑子,也不敢下令开枪,因为一旦开枪,老头再有理也得变成没理,势必引发高层山呼海啸的压力朝他袭来!

既然不敢开枪,薛老三这武斗之王怕得谁来,老头就是把警卫团全调来,薛老三也保准能杀他个七进七出!

当然,眼下,薛老三夺了微冲。也不会朝老头儿开枪,甚至枪口都不会朝老头对准。

因为他不会给老头制造任何悲情借口,毕竟他薛老三再多人捧着。可在老头面前,也是小辈。论功论勋,那更是差得没边了。

若是薛老三朝老头伸枪,在外人看来,那绝对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的典型,所有的中立观众必定全部站到老头儿那边去。

薛老三当然不会这么傻!

不过,话又说回来。薛老三不敢朝老头开枪,甚至不敢将枪口对准老头,不代表他真不敢开枪,比如开枪打那嵇康的帽子。就是绝好的主意!

至少薛老三现在正有这打算!

至少老头正在为薛老三这句戏虐之词拼命地绞尽脑汁,猜这小王八蛋到底是说说,还是真有这打算!

因为老头儿是真怕薛老三开枪,真怕薛老三不冲他开枪,而去打什么嵇康的帽子!

因为薛向一开枪。传到外边,势必变成他吴某人和薛军委的侄子,在武襄发生了火拼。

就这种说法,还是对他吴家人有好感之辈道出的。

稍微中立一点的,便会说吴紫寒。原本就和薛家人有私仇,前次没挣上军委,反被薛安远当上了,这吴某人定是怀恨在心,不敢勋薛军委,便朝薛军委的侄子下手,当真是鼠辈、小人!

吴紫寒几乎能想到,薛向一枪之后,保管大部分人如是说。谁叫他和薛家人原本就有私仇,此事一发,正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一念至此,吴紫寒银牙咬碎,从牙缝里忽然迸出个“撤”来。

一声喝罢,老头看也不看薛向,调头就走,步履极快,步幅亦大,似乎在躲避瘟神一般。

那指挥官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了,那边不过才两只枪,自己这边可是有几十只,被人家干倒了两名战士,就这样灰溜溜地溜走,这还是自己那位脾气火爆的首长么。

指挥官想不明白,老头行到门边的时候,他便迎了上去,“首长,我有拿下对方的十足把……”

啪!

指挥官话音未落,老头便一巴掌上去了:“把握,把握,把你个头,就他妈会耍嘴皮子,看看你手下这群熊兵,回去,老子练死你们!”

说话儿,老头便大步步出门去!

挨了一巴掌的指挥官再也不敢瞎搅合了,这会儿他就是瞎子也该看出来,眼前的那俩青年不好惹。

他大手一挥,招了四名士兵,将被薛向撂倒的俩战士架起来,就当先朝门外追去,竟是连队也来不及整,至于被薛老三抢得那两挺微冲,更是嘴都没张。

好在薛老三对这玩意儿不敢兴趣,取过康桐那挺,双手一送,两挺微冲便如流星追月,横跨数百米,竟被他精准地投进了运兵大卡内!

老头刚带着他的大部队灰头土脸地去了,又过分多钟,大厅外,又起了大动静儿,机车轰鸣,军鞋踏踏,不一会儿,门外又钻进上百全副武装的士兵。

起先,薛向还以为老头不服气,又杀个回马枪,可一见那军服,便明白是谁到了。

果然,没多久,大门前的士兵主动撤出条道儿来,一身军服的安在江急步跨进门来,冲着薛向便大步行了过来,“老三,没事儿吧,人呢,姓吴的呢?”

“诶哟喂,三叔,您可真够快的啊,这马后炮使得可叫一个溜,指望您,我估计早被人拿下,塞进去喽!”

薛向竟毫不领情,涎了脸打趣安在江!

“你小子!”安在江擂了他肩头一拳,“我这不是得了信儿,就赶来了嘛,你不是也没咋样嘛,再说,就算你被姓吴的薅进去了,三叔我早在各路口布置妥当了,一声令下,保管也能抢回来,成,你小子没让老子失望,自个儿就扯平了吴家人!”

细说来,安在江这不算及时的赶倒,也不是撞运气,薛向调侃安在江“马后炮”更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料准了安在江会来。

为何?因为此武襄招待所是总后直辖单位,而总后又是安老爷子分管的,若是武襄都动上刀枪了,安家人还不知dào

消息,那安老爷子在军委还真就白混了。而安家人知dào

了武襄的动静儿,尤其是知dào

了他薛老三搅合进去了,焉能袖手旁观?插一杠子,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也是薛老三为何如此大马金刀的根本原因,他不在乎老头叫多少人,更不怕闹大,闹得越大,他反而越喜欢,闹得没法儿收场的时候,总有人替他薛老三收拾局面。

却说安在江和薛向调侃了几句,便告辞去了,说给老爷子复命!

呼啦啦来,呼啦啦去,眨眼间,武襄招待所的大厅又空了!

薛向弯腰扯起张凤府,“张团座,你的事儿了了!”

说完,薛向便招呼一声康桐大步去了!

留下张凤府原地发呆,嘴巴里喃喃自语:“了了,怎么就了了,怎么了的……”

张团座今儿个遭遇的打击实在太大,按理说,他张团座也是经过刀枪的,炮火连天,枪林弹雨的阵势也见过,可那纯是战争,是打仗,作为军人,张团座不怕。

可眼前的阵势,哪里是打仗,分明是权势之争,这可是比明刀明枪要险恶万倍的政治漩涡,扯进去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打仗战死了,家属还能混个烈属,享shòu

福利,可是要扯进这漩涡里,那不仅是自个儿完蛋的事儿,搞不好就得牵扯上一家子。

张团座焉能不怕,怕,他是真怕到骨子里了。

这会儿张团座也没想明白自家的事儿,是怎么了的,这哪里是他请那位薛书记来帮忙,整个儿就是那位薛书记请自个儿来看戏,看得还是惊心动魄的恐怖大戏!

弄不明白,张团座也不打算再去寻那位薛书记问究竟了,这会儿他已然打定主意,就是自家的事儿不办了,就是背黑锅了,他也不打算请那位薛书记掺和了,他怕再吓几次,自己的苦胆都得破了,这还不如背黑锅来得痛快呢。

张凤府稍稍整顿下心情,便欲抬步,忽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竟然是李湘,心下惊疑,刚才怎么不见这小子,这会儿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想干什么?

张凤府正满心疑虑之际,啪啪两声脆响,李湘竟甩手给了自己俩耳光,接着便扯住了张凤府的大手,弯腰,涎脸,”团座,团座,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那酒的事儿,全赖我,全赖我,都怪我馋嘴,回军区了,我立即像军部认错,团座,团座,只求您高抬贵手,千万放我一马啊……”

说话儿,李湘又抽起自己耳光来了,招待所大厅这会儿也恢复了正常,人来人往,他俩动静儿闹得着实挺大。

张凤府实在是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只得扯住他挥舞的胳膊,道:“别打了,别打了,慢慢说,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刻,张凤府虽然依旧难明所以,却也猜到定是和那位薛书记有关,眼见着这位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李政委如此哀告自侮,心下确是快意极了!

“团座,团座,还说什么呀,您都找了薛军委家的侄子,我还说什么啊,您直说要定我个什么罪吧,我决不二话,只求您高抬贵手,千万给条活路啊!”

李湘真是快崩溃了!

第二百六十章 婚姻大事

原来,双方起纷争时,刀枪并举的场面早吓坏李湘了,他立时就缩到了一根立柱后,眼见着,情势越来越急,那那年轻人简直跟受过伟大领袖接见一般,生猛地一塌糊涂,竟敢跟zy警卫团的几十号硬撼,尤其是竟敢跟那位威名赫赫的吴将军对垒,真的是吓坏他了。

他慌忙扯过自己的小舅子陈龙,急问情由,熟料他小舅子也是一肚子泄火,狠狠踢了他两脚,竟扬言他要是再敢来京城,就和他妹妹离婚,唬得李湘又是七荤八素,好求歹求,陈龙到底还是吐出了那年轻人的身份,听完后,李湘就抱着立柱瘫了!

直到这会儿热闹散尽,张风府欲行,李湘才鼓起余勇,拼了最后的气力,要为自己挣到一线生机!

“薛军委,什么薛军委!”张风府一个激灵,他脑子里忽然迸出一个人来,接着膀胱急胀,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下叫响了天,不会真的是他老人家吧?

张凤府其实已经相信了自己的答案,毕竟薛向的姓氏,一级人家敢跟zy警卫团硬撼的实力,全部都是铁证,只是巨大的惊喜,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很快,李湘便替他坐实了!

“就是岭南军区薛司令员,军事委员会薛委员!”

李湘此刻,对张凤府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嘴上却不得不千依万顺。

张风府不住地扯自己胸前的扣子,大冬天的,他恨不得要打赤膊才痛快,这会儿,他腔子里似有一团火在焚烧,烧得他浑身燥热无比。

是啊,任谁忽然多了这么堵通天的靠山。也会如此情状吧。

张凤府忽然明白薛向为什么说自己的事儿了了,有薛军委在,自己多大的事儿了不得。人家薛司令可是岭南大军区的司令员,而琼岛军分区恰好隶属于岭南军区。薛安远可以说是张凤府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老人家打个咳嗽,自己那点儿事儿就能吹进太平洋去。

可是张凤府忽然又想不明白,既然能这么简单就解决的事儿,薛向为啥还跟自己来武襄,绕这么一个大圈子,岂非多此一举。

张凤府想不明白也正常。在他眼里,这位薛书记绝对是纯纨绔一流,可事实上,薛向行事从来都是极有分寸。就拿给张凤府平事儿来说,薛向若是真纨绔,压根儿就不会走这一遭,一个电话报给戚如生,自然就给办了!

可薛老三不清楚张凤府、李湘之间到底谁是谁非。更不愿无端屈着了李湘,便存了见一面听二人分说一番的心思,可谁成想,一见面,就见了生平最让他恶心的一名军人。

尔后。又和吴紫寒冲突了一番,等到冲突收尾,薛向已经没必要再去听谁是谁非,了解李湘为人了。

说张凤府的事儿了了,证明薛老三已经决定用衙内手段了!

………………

薛向没管张凤府如何和李湘掰扯,回家之后,他直接跟戚如生言道了此事儿,后边的事儿,就用不着他管了。

了完张凤府的事儿,薛向便又和康桐去了北海公园闲逛了一番,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折道返回,今晚,薛向打算自己下厨,因为明天,他就得回萧山了。

说起来,薛家人过年,过的不是年三十,初一那几天,而是年前那些时日,因为只有那几天,薛家人才能真zhèng

聚齐,或在一块儿说话,一块儿牌戏,一块儿做过年菜,置办年货等等,这才是团聚,欢乐的时光。

而真等到了过年,几乎就没聚齐的时候了,即使是聚齐了,家里也是宾朋如云,再没了清静的时候,等好容易应酬走了宾朋,一家人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比如眼下,不光薛向得离京了,便是薛安远也得在初三离开,至于许子干、安在海等人,怕亦是如此,这大概也是一种以身许国吧,至少小官僚薛向如是褒扬自己。

晚餐很丰盛,薛向卖弄手段之下,滋味自是一流。康桐却是没这好口福,被赶来的康美枝生拉硬拽给弄走了,听口风是张凤府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康桐不情不愿地走了,许子干却是赶了巧儿,尝到了薛大厨的手艺。

吃罢晚饭,在客厅看完新闻联播,三小便各自安歇,小意,小晚各自回了房间,小家伙却径直钻了薛向的房间,小人儿知dào

明天又要和臭大哥分开了,今晚也就放下了她那压根儿就没存zài

过的矜持,决定和薛向挤被窝了。

三小去后,堂间便只剩了薛安远、许子干、薛向三人。三人虽是官场之人,可别离在即,却是没谈什么官场,话题始终控zhì

在新闻、趣事上面。

薛老三嘴上虽然热烈地应着,心里却是一直没底,他压根儿就怀疑许子干此来,是有事儿的,而且事儿还一定就跟自己相关。因为,许子干从来就不是个爱串门的人!

果然,又说几句,许子干终于露出了马脚:“薛向今年二十一快二十二了吧,该成家啦,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这都已经立了业了,不成个家怎么成,我可没听说过一县县委书记有不成家的!”

薛向听得眉峰直跳,暗叹,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儿!

原来,今晚若是许子干不来,薛向也准bèi

和薛安远摊牌——他要娶柳莺儿!

谁成想许子干却是先提出来了,薛向就不能不往深里想,想着想着,心头猛地一坠,这位许书记莫不是来推销他家那位悍妞儿的吧。

说起许子干的闺女许翠凤,薛向对她可是印象深刻,想当初在华联木器厂摆酒席时,阴京华装十三不成,反惹恼了薛向,就是这位悍妞儿出手挡得驾,薛向还和她交过手,名副其实的女中丈夫。

后来,薛向就没怎么和许翠凤见过面儿了,就是今年这悍妞儿做任务,春节也没回家。

一想起许翠凤,薛向浑身直哆嗦,这悍妞儿身材容貌俱是一流,可薛向实在是对这种不让须眉之巾帼不敢兴趣。

一念至此,他心里哪能不打鼓,只求许子干千万别开口,保不齐自家伯父碍于许子干尊严,应承了此事!

“老三,怎么,这炭火也没多大啊,你怎么热得直冒汗,到底是年轻人啊,火力就是壮!”

薛安远瞅见薛向额头汗水密布,挥手让侍卫把堂间的火盆朝门外撤了撤。

薛向擦擦额头的冷汗,“我没事儿,就是穿多了点儿!”

许子干伸手摸了摸薛向的衣服,笑道:“你这一件衬衣,再加件靠皮绿,也叫穿多了,那我和你大伯岂不是正捂着被子,你小子身体,真是杠杠的啊!”说话儿,伸手捶了薛向一拳。

薛向笑着点头,接着便待讲述他的养身之道,只求能将话题从结婚的事儿上转移开了。

奈何,薛安远似乎把许子干的那句话听进了心里,挥手打断了薛向的滔滔不绝,“老三,你确实该结婚了,再不成个家,以后这官儿还怎么做,我可知dào

你小子是个官迷,可你何时听过有没成家的副厅级干部?”

薛安远这老实人,竟也玩儿上了利诱。

薛向知dào

今儿个是躲不过去的,心念急转,正思量着如何把柳莺儿的事儿说出来,许子干抢先接茬儿了:“薛向啊,我看你大伯说得对,你这个岁数早该结婚了!”说罢,又冲薛安远道:“安远大哥,你这当伯伯的也没帮着操操心?得抓紧啊!”

薛安远笑笑,拍拍手,忽然一名卫士捧着一个相册步上前来,交给了薛安远。

薛安远打开相册,递给了许子干,薛向余光瞟了一眼,竟是满眼的女孩照片,这是要闹哪样?效仿师长给立果选妃?

这会儿,薛向哪儿还不知dào

,今儿个就不止他一个存了摊牌的心思,自家大伯也早准bèi

下最后通牒了,要不这相册能备的这么齐整嘛!

许子干翻了翻,竟冲薛安远比出个大拇指来:“安远大哥,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回是彻底服了!”

许子干的话让薛向茫然了,心下呐喊,你不是来给你家闺女提亲得嘛,怎么这副心肠,你得严词叱责我伯父这种荒唐的行为啊!

要说薛老三当真是七窍玲珑心,猜中了许子干的来意,不过,却也仅仅是猜中了表面来意,到底不能看到许子干心里去。

许子干今次来确是为了薛向的婚事来的,不过,不是撮合薛向和许翠凤,而是让薛向竟快定下婚来。

听着很别扭,薛向订婚与否,似乎跟许家人一点儿不挨着,可实jì

却并非如此。因为许夫人看中了薛向,对这位年轻的许书记真是满yì

到了骨子里,自小年夜在薛家四兄妹在许家聚完餐后,许夫人的这种好感攀升到最高峰。

当天夜里,在床上,就开始鼓噪许子干去薛家提亲。许子干听了,真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他是万万不赞同这门婚事的。

因为,在他心里薛向四兄妹就是他亲外甥,许翠凤、许翠凰和薛家四兄妹,就是亲表兄妹的关系,是万万不同于许翠凰和薛林的。

哪有亲表弟娶表姐的,又不是封建社会,讲究个亲上加亲!

第二百六十一章 ‘聪明’误红颜

许子干当时就直接拒绝了,可架不住许夫人一直问为什么,可到底为什么,那是许子干掩藏在心底最冰冷角落的秘密,便是自家夫人,他有是不会道出的,于是,便只得作了嘴硬的死鸭子,抱准了“不行”俩字,对付许夫人。

可谁成想许夫人咬定青山不放松,时时缠,日日缠,缠到最后,竟然扬言“你许老怪要是拉不下脸来,我自己去找亲家公说去”。

逼到这份儿上了,许子干也只得自个儿来了,他来的目的,当然不是提亲,而是尽快帮薛老三定下门婚事,他好拿了这婚事,回家复命,以此堵许夫人的嘴!

对许子干的称赞,薛安远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挥挥手,笑道:“这哪是我整理的,我哪有这个闲心。”说话儿,又一指薛向,“还不是这小子闹腾的,没想到这家伙模样不怎么的,还真成了抢手货!”

薛向撇撇嘴,显然对薛安远贬低他此生最引以为傲的英俊面容,十分不满。

细说来,薛安远还真没怎么替薛向大操大办,只是风声稍稍放出,便有许多好人家自动把闺女的照片送上门来。

要说也怪薛家人如今门第高深,薛老三声名在外,要讨老婆自非难事。

就这么着,半拉月功夫,就聚齐了这么一册子。

薛向揭过册子,随便翻了翻,就放下了。

实事求是地说,相册中,燕瘦环肥,清新可人的女孩不少,可比之柳眉、卫兰尚且远远不如,更不提柳莺儿、苏风雪这等女神级数的,年少慕艾的薛老三自然看不入眼。

“怎么着。你小子就没一个瞧上眼的?”薛安远喷一口烟,哼道:“你小子癞蛤蟆上秤盘,还自觉挺有份量。我告你,里面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有几个是老首长老战友的孙女,你别自以为有多了不起,你相中别人,别人未必相得中你哩!”

能称得上老首长老战友的,现下也就那么几位,无一不是传说中的殿堂级人物!

薛向咂舌之余,越发不愿继xù

翻下去了。他可不愿娶回个姑奶奶供着,“大伯,既然人家有可能相不中我,那您这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嘛。咱能不能不折腾,今儿个许叔叔也在,我干脆就把事儿给您挑明了,我要娶的那位,您在岭南也见过。就是大杂院里的一丫头,我就相中她了!我看她给您当侄儿媳妇正好!

老话都说,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咱老薛家还不用数三代,您老没参军前压根儿就是农民。干啥当官儿了就瞧不起老百姓啊,这毛病我看不好!”

薛老三终于摊牌了,不仅摊牌了,这家伙还紧接着准bèi

了顶“看不起老百姓”的大帽子给薛安远罩上,希图让他伯父无理自退!

薛向的话刺耳,薛安远却是被气乐了:“好小子,大帽子是一顶接一顶,扔得挺欢实啊,老子啥时候瞧不起农民了,啥时候说不让你娶大杂院姑娘了,真他娘的扯淡!”

“啥玩意儿?”

薛向简直难以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带柳莺儿去岭南见薛安远的时候,薛安远对小妮子可是连个笑脸儿也没露,事后,还拉着他薛老三一顿教育,说什么他薛老三比不得薛林、小晚,他老薛家不让人说卖女儿,但他薛老三的婚事,须得薛安远同意,还说了什么也不完全勉强他薛老三,只给划个圈子,让他薛老三在圈子里挑就好!

圈子,圈子,傻子也知dào

是四九城勋贵一堆的圈子!

可现如今薛安远说什么没让不准娶大杂院的姑娘,怎不叫薛向惊诧之余,欣喜若狂,这会儿,他可不敢去揪薛安远的小辫子,说什么当初那样,如今这样,整个儿一出尔反尔!

薛安远能说出此话,就证明了他不再反对自己和柳莺儿,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消息么!

薛向爽翻了!

许子干也乐坏了,他可不管薛老三娶谁,只要他有人儿了就成,这下,他一颗心算是落了肚,能跟自家老婆子交待了!

就在许子干和薛向这一老一少乐陶陶之际,薛安远把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又说话了:“老三,你先别急着乐,我说准你娶大杂院的姑娘,可没说准你娶资本家吧!”

哗!

薛安远的这句话,仿佛含了冰系魔法一般,霎时将薛向的一张笑脸生生给冰封住了!

薛向脸上的笑意,这会儿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此刻,薛向心中亦卷起了万千丈的狂澜,一颗心似乎被这狂澜生生给揉碎了,薛向太痛苦了,竟直愣愣地站起身子,不管不顾两位长者在侧,径直朝房内行去,行到门边时,哐的一声,脑袋撞在了门框上,亦为觉痛,拧开门,直直闯了进去,啪的一声将门拍死。

屋内的小人儿此刻自然没睡,正趴在床头,开着台灯,看米老鼠和唐老鸭的漫画,小白则在靠墙的一侧枕边盘身睡了,薛向进门,它直抬头瞅了一眼,又伏下头来睡觉。

薛向行到床前,三把两把,脱了衣服,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

小家伙和薛向相处至今,心意早通,知dào

大哥定是极不开心了,便瞧瞧关了台灯,缩进被子,一只手紧紧抱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翻过去,够不着薛向的背脊,却是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就像她哄大姐的宝宝一般。

薛向伸出手来,轻轻帮她把被子压好,又揉揉她的小脑袋,道声“睡吧”,握住她拍打着的小手,便再不言语。

这会儿,薛向心中真的是悲伤逆流成河了,他不怪薛安远,而是怪自己,怪他自忖生了个顶顶聪明的脑袋,怎么偏生忘记了时代的局限性,生生造成了如今他和柳莺儿的天堑!

薛安远一句资本家,几乎彻底将他的美梦击碎!

因为问题很简单,也很直观,他薛老三这回真的是当局者迷了!

柳莺儿,何人也,再不是曾经的大杂院姑娘,而是堂堂港商,东南亚古玩行业的巨鳄,港岛商会副会长,身家亿万的大富豪!而且还参加过港岛商会与京城市委,乃是国务院台海办事处的会议座谈,在官方可是高度曝光过的!

薛老三,何人也,执政党萧山县委副书记,zy军事委员会委员、岭南军区司令员薛安远的亲侄,堂堂正正的党内英俊,根正苗红的红两代!

今昔何年?不是二零零一年,而是一九八一年,不是改革开放事业进入深水期,而是改革骤始,无数干部脑子里的老观念压根儿就没转变过来的时代!

薛向、柳莺儿这个结合可能成立么?就是薛安远举双手赞成了,巨大的高层压力,山呼海啸般的社会影响,也能将他二人碾得粉碎!

薛向别说继xù

做官,实现他的人生理想了,恐怕薛安远也得受他连累,黯然下野,这是他无法承shòu的代价!

退一步说,若是柳莺儿的身份没在大陆曝光也好,还可低调处理,可偏偏柳莺儿屡被曝光,还曾高调捐赠给京城市委百万港币,被国台办打上了爱国标签的女商人!

如此一来,让薛向无论如何灵动机窍,也无可挽回了!

薛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平时如何自负聪明绝顶,可到了,也是个当局必迷的大傻瓜!

他都不知dào

该如何跟小妮子交待,一肚子的酸酸楚楚,搅得他脑仁儿生疼!

一夜未眠,四点多的时候,薛向便起来了,推开窗,朝外望了望,冷风嗖嗖浸骨,天上又飞起了雪花。

赶紧将窗闭上,又从柜里抱出一床丝绵锦被,替酣然入睡的小家伙压实,又俯身亲了她一口,摸摸不住冲他舔舌头的小白的脑袋,拾起床头桌上的靠披绿,拧开房门,便钻了出去。

薛向讨厌离别时的气氛,洗漱完,又塞了俩肉包子,五点十分的时候,便出得门去,西行二百米,上了站台,稍待五分钟,便来了清晨第一班公车。

转了两趟车,早上七点半的时候,薛向便踏上了去往辽东省辽阳市的火车站!

下午五点半到得辽阳,李奇接的站,到得李铁山家时,冯京却是已然在座了,李家人更是主力齐聚,李家二子李维、李持,女婿荆襄,济济一堂,这阵势倒似专等他薛某人团聚一般。

薛向原想在辽阳少待片刻,便赶回萧山去,可一见李家摆出这阵势,还有冯京堂堂省委大佬在座,到嘴的告辞话,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李天山更是二话不说,便拉在身边坐了,自顾自谈了一段革mìng

史,便吩咐卫士长开饭。

一餐饭吃了近仨钟头,直到冯京告辞,才算结束。

薛向又陪李家人一道将冯京送出,这时已是晚上十点半了,无论如何也赶不回萧山,只得宿在李家。

次日一早,在李家用过早饭,李天山才放行,指令李奇一定要送到萧山。

就这么一通折腾,薛向赶到萧山县委时,已是正月初四上午十点。

步入县委大院的时候,薛向忽然陡觉气氛不对,往来的行人竟然只远远朝他点头,更多的竟是装没看见,或者干脆转过身去,如此诡异的情状,将薛向心头的警惕,霎时间吊到了最高。

他刚推开办公室大门,廖国友便撞了进来,告sù

了他个惊天的消息——楚朝晖被张道中抓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网扑来

窗外大雪漫天,飘扬的雪花飞飞绞绞,吹白了大地,吹白了天空,也吹白了天地间的一切。

薛向伫立床前已经半钟头,自打从廖国友处,坐实了消息后,他就一直盯着窗外的飞雪,仿佛那里藏着解开所有谜团的答案一般。

楚朝晖被县纪委在昨天下午,从家里带走,罪名是收受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八百元贿赂,纪委干事并当场从楚朝晖房间的床头柜里搜出了全部现金,坐实了罪名!

八百元现金,在时下绝对是笔惊人的贿赂,楚朝晖有胆子收么?程伟原送楚朝晖八百元,所托所请又是为何?楚朝晖案发又是谁举报的,时间为何又卡得如此直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谜团!

事发突然,纪委又是张道中的地头,廖国友也所知有限,根本没法子给薛向提供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他和薛向都肯定一点,这一切肯定是俞定中那伙人冲薛向来的杀招,这点毫无疑问!

官场上,秘书之于领导,无异于儿子之于父亲,其人身依附关系真个是到了堪比血缘的程度。

俞定中弃一何麟,便成了他俞书记今日之最大政治污点,可以说,俞某人当初挟胡汉三归来之威,更有钟伯韬这位新科县长之助,没有干倒薛向,最大的败笔还在何麟身上,王建、田伯光见弃于他俞某人,几乎皆是为此。

由此可见,秘书之于领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有何等紧密。

眼下,俞定中冲楚朝晖拔刀,几乎就是等于朝薛向亮剑,不,就是把刀砍在了薛向的身上。且已经砍出血来了,至于要不要命,接下来。就得看俞定中的刀法和薛老三的抗击打能力了。

“郑冲了,郑冲哪里去了!”

薛向忽然回过头来。冲廖国友急问。

廖国友道:“郑书记前天,也就是初二,回他母亲娘家,给老娘舅拜年去了,他老娘舅家在锦山,路程既远又艰难,昨天没赶回来。事发后,我立时通知了锦山的清风书记,请他火速通知郑书记回赶,只怕这会儿已经快到了!”

廖国友自然知dào

薛向这会儿问郑冲为何。因为郑冲正是分管政法和纪检的副书记!

眼下,薛老三知dào

自己不便插手,即使硬挺着出面,也会被俞定中顶回来,只有郑冲回来。才可名正言顺地过问案情!

“薛老弟,你说小楚会不会真……还是姓俞的玩儿的花样,据我所知,程伟原可是老俞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啊,他程伟原要请托。该请托于他俞定中啊,怎么也不该找到小楚头上,再说,岂能就这么巧,恰好在郑书记走亲戚时发案?说是偶然事件,打死我也不信!”

闷头抽着烟的廖国友,忽然又抬头给出了一条有用信息。

细说来,薛向即便肯定这是俞定中冲自己来的杀招,却也是弄不清楚朝晖在里面到底是扮演的什么角色,是受贿者?还是单纯的受害者?他无从得知!虽然相处有日,薛向基本肯定了楚朝晖的能力和品行,但他不敢打包票,楚朝晖不会收那八百块钱!

因为面对诱惑,人的理智有时是极其脆弱的!

当然,现下薛向无心想楚朝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因为他料定俞定中射楚朝晖是假,杀自己才是真。

要不然也用不着用受贿这一套,很显然程伟原再小,也是个副乡长,他之所求,必然超出楚朝晖的权限,最后要落到他薛某人处。

而受贿一节,更能引发无数联想,最主流联想必然是,到底是秘书受贿,还是书记通过秘书之手受贿!

此招虽俗套,却是阴毒啊!

薛向正心生感概之际,楼梯道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未几,大门处,便见王建、卫兰、宋运通、段钢四人联袂到来。

“薛书记,俞定中太过份了,他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底线,萧山县的大好形势,在他心里,只怕屁都不是,用这种人做书记,地委真是瞎了眼,我段钢当了这些年官儿,就没遇上这样式儿的!”

段钢脾气显然也是不好,进门就吵吵开了,声音嘹亮,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谁听见!

宋运通撇撇嘴,“老段,看来你还是在萧山待的时间短了点儿,底线?这玩意儿,老俞头身上几百年前就没了!”

段钢和宋运通一捧一逗,打开了话匣子,场面立时热烈起来,一圈人抵在一块儿调侃俞定中,倒好似开了场群口相声专场。

许是薛向的一贯胜利,和俞定中的一贯失败,让众人对薛向信心无比,即使值此危急时刻,还能谈笑风生!

只卫兰一双星眸幽幽凝在薛向脸上,眸光闪动处,似在倾吐着担心。

现下,薛向是越来越怕这位卫部长,就像他当初怕苏美人一般。

细说来,现如今的薛老三再不是情场初哥,更不是靠山屯那阵儿的榆木疙瘩,卫部长看自己的眼神,压根儿就跟当初苏美人如出一辙,薛向焉能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儿。

被美人青睐,是值得每个男人骄傲的事儿,薛老三亦不例外,对此,他心中总有些莫名的得yì



不过,这家伙文青气质严重,自诩为专情男人,遇到此类情形,即便心里是千肯万肯了,可那莫名其妙的理智却不停地告sù

他,他有女人了,得忠诚!

是以,薛老三对柳眉,对苏美人的情义,皆是逃避了事,不拒绝,因为他小子动心过,不接收,理智告sù

他有了柳莺儿,这不能拒绝,亦不接受,剩下的,不就只剩逃避了么。

眼下,对这位风姿绰约的卫部长,薛老三亦是如此,见他盈盈秋水投照过来,眼神立时一转,落到了宋运通因开合的嘴巴不断抖动的胖脸上,似乎化身为群口相声专场的忠实听众。

细说来,此刻薛向没工夫听他们申讨俞定中,亦没功夫思忖卫兰的心思。

他这会儿困坐室中,无非是在等郑冲归来,只要郑冲一到,那便让俞某人,看看他薛老三的手段!

薛向强压住心中的焦躁,面带微笑,时而还插上几句,真有几分大将风度。

忽然,薛向的眉头皱了起来,脑袋稍稍左偏,强dà

的听觉,让他清晰得感觉到,楼下多了十数人。

俄尔,那又急又细的脚步声,越来越密了,越来越近了!

薛向抬起头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板飞了,继而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了对面的墙上,飞出了足足十来米,可见这一脚之威。

亏得薛老三眼疾手快,一把将卫兰扯到了一边,不然正靠在门边的卫兰,受了这一下,只怕得重伤当场!

这突如其来的暴烈,惊得众人齐齐回过头来,但见一条大汉赫然出现在门前。

这真是一条壮汉,便是薛向生平见过不少壮硕之士,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是他迄今见过体型最壮观之人。

身高足足两米余,眉头便已同门楣平齐,不稍稍低头,这一米九十多高的大门,他竟还跨不进来。

一身虬扎的腱子肉撑得宽大的蓝绿制服也凸凹分明,显出他内里强壮而又壁垒分明的肌肉块儿来,这大个儿往门口一站,几乎将整个办公室大门门框给挤满了!

诸人在大个儿身上稍稍愣了会儿神,接着,便有密集脚步声传来,未几,窗外便多出六个一如大个儿身上的蓝绿制服,在门前一溜儿排开站了!

众人正猜测这帮人的来历之际,终于有熟面孔出现了,俞定中、钟伯韬竟一左一右陪着个微胖中年缓步行来,赫然是地委委员,纪委书记张立君!

哗!

小小萧山县能劳动地委纪委书记出手的,决计不超过一掌之数,便是调查寻常常委,若非大案要案,也用不着张立君亲自出马。

而此刻,张立君在俞定中、钟伯韬的陪同下,竟直奔薛向办公室来了,其中指向不言自明!

廖国友等人心中俱是一掉,莫非楚朝晖竟是一天都没抗过就招了?

见张立君到来,堵着门的大个儿微微低头,便步进门来,让出了空门,未几,张立君、俞定中、钟伯韬三人,便步了进来。

众目相对,静寂无声,俞定中含笑看着薛向,薛向却是懒得理他,一双眸子却死死盯在那大个儿身上!

“咳咳……”

钟伯韬忽然低咳几声,俞定中回过味儿来,赶紧笑道:“同志们,这位是地委的张书记,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大伙儿鼓掌欢迎!”

说话儿,俞定中便自顾自地鼓起掌来,可拍着拍着,俞定中的脸就垮了,张立君的脸直接就青了!

原来,满场除了俞定中和钟伯韬,其余萧山县诸人竟没一个动手的,张立君自打当上地委纪委书记,就没遇上过这样式儿的。

“这萧山县真是虎穴龙潭,被这年轻人经营得风雨不透啊,难怪老丁对上这小子,也觉吃力,嘿嘿,还真有几把刷子!”

张立君心头冷笑,骤然伸手,止住这稀稀拉拉的掌声,开口道:“薛向同志,接到举报,我怀疑你办公室内,藏有收受贿赂的巨额现金,请你先出去,配合一下纪委的搜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偶尔露峥嵘

哗!

张立君一言既出,举室骚然!张立君是来调查薛向的谁都猜到了,可谁也没想到张立君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薛向办公室内藏有巨额贿款!

这一枪刺出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张立君敢如此方言,显然是抓住了切实的证据!

当下,所有的视线,皆朝薛向脸上投去,似乎都想在这张英俊的脸上,先瞧出端倪!

奈何,薛向的一张白皙俊脸一如往常的平静,两颊微微拽起,又挂出了那若有若无,最让俞定中抓狂的笑脸,“不知dào

是谁举报的,张书记能否见告?”

薛向此刻已然猜到这是一个局,待会儿他的办公室里也一准儿能搜出大量现金!此刻,他问是谁举报,无非是想知dào

是不是楚朝晖卖了自己,如果是那样,那可真让他痛心了,毕竟,相处年余,薛向是真和这位年轻人处出了感情!

被背叛的滋味儿,怎么也不好受!

“是同案犯楚朝晖戴罪立功,检举的!”

俞定中抢先出言,给了薛向答案。

说起来,俞定中不是个好官员,但绝对是个好官僚!一般来讲,好官僚是绝对不会乱了官场规矩,违了上下尊卑的,诸如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和牌你自摸这种错误,好官僚是绝对不会犯的

而今次,俞定中就犯了,毫不犹豫地抢了张立君的话头!不过,俞定中毫不后悔,这个错误,人老俞头犯得轰轰烈烈。

不为别的,他就是想亲口告sù

薛向,老子秘书当初是怎么没的,你秘书就是怎么个下场。一报还一报,概不拖欠!

俞定中笑了,笑得眼光灿烂。薛向敢肯定老小子十六岁的时候,笑得恐怕都没今天放肆!

对俞定中的冒犯。张立君并没做出什么表示,只微微皱眉,大手一挥:“搜!”

张立君显然是打算硬干了,也懒得管薛向出不出去,直接搜出证据砸在这位薛书记脸上,感觉应该不错!

门外的一溜制服青年齐声应“是”,便涌进门来。未等行动,忽听一声巨响,便见薛向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薛向,你敢违抗纪委执法?”张立君大喝一声。脸色陡然一寒,双眼圆睁。

薛向笑道:“违抗纪委执法?不知dào

张书记这话从何说起,我只看到张书记知法犯法!”

薛向看出来了,这位张书记似乎也是决议往死了对付自己,既然对方都做绝了。他又何必再顾忌什么做人留一线。

张立君气得脖子陡然一粗,恨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知法犯法,今儿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怨我给你加上个污蔑上官之罪!”

细说来。张立君对这位薛书记原本没什么印象,第一次在常委会上投票赞成丁龙收拾他,无非是因为这小子捐狂,藐视纪委下去的干部。而如今,下定决心治他,无非是和丁龙做了笔交yì

,这小子就是自己的筹码,不得不为。

原本,贸然收拾一个颇有能吏之名的县委书记,张立君心头还有几分恻隐之情,可这会儿,见这小子猖狂得没了边儿,连自己这总宪花原、人人尊敬的纪委书记都敢硬挑,心里更是咬死了要整垮这家伙。

不然,此辈不除,传出去,他张书记还有什么威严!

薛向道:“据我所知,纪委收束官员,应该下达书面手令吧,可没听说过,能用口令代替的,张书记若是没手令,请恕我不能配合!”

哗!

谁也没想到薛向竟能搬出这么套说词,气得张立君真个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便是俞定中也不断呲牙,心中真是服死这小子了,说他是阴沟里的泥鳅都够呛,这家伙可笔泥鳅都滑溜,都能钻,真个是哪里有缝隙,他往哪儿插!

在场的诸人,也都听傻了,人家纪委总当家都来了,还要哪门子手令啊,简直闻所未闻!这手令就是人家自己写的,手令上的内容就是人家纪委书记意志的体现!

正是因为人家纪委书记不可能每一桩案子都亲临,不可能对每一个案犯都亲口下达命令,才有了手令这一附着人家意志的产物的诞生!

这会儿,人家纪委张书记就在近前,人用嘴巴就能表达自己的意志,你还要手令,不是无理取闹么?

没错,薛老三就是要无理取闹,前天情伤未散,今朝新愁又来,薛老三可是憋着一肚子邪火儿没处撒了?

无理取闹归无理取闹,可偏生张立君在法理上拿薛向没办法,因为调查党员,要纪委下达书面手令,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制度!

不过,想他张某人拿人,哪里还用什么手令,他自个儿一到,不待开口,犯官先就吓瘫了,哪里还敢废话半句,要劳什子手令!

可偏偏今日,张书记惯行多年的法则不好使了,真遇上叫真的了,遇上摆明要跟他张书记找碴的犯官了!

这会儿,张立君心头亦是天人交战,再转回地委拿特定文稿来萧山写手令,绝对是件丢脸,且足以传成笑柄的事儿!可不拿出书面手令,这小王八蛋硬要叫真,难不成真要来横的?对,来横的,老子就跟他来横的,先搜出钞票,到时任他叫破大天也没用!

张立君计较已定,右手手掌忽然向后平伸,骤然翻转!

那位进门就一直把一双眼珠子黏在卫兰身上的巨汉忽然大手一挥,已经退出门外侍立的五位制服青年,再次涌将进来。

那大汉蛮横地推开堵在前面的廖国友,伸手竟朝卫兰抓来,满目淫光,任谁也看出来这小子是想借执行公务之机,希图一亲芳泽!

谁成想不待卫兰闪避,那大汉伸来的巨掌便落进了薛向手中,薛向抓住那大汉的手掌轻轻一带,便将他带到近前,紧接着,薛老三右手暴涨而出,精准地按在那大汉脑后,右臂微振,一股巨力便自掌中油然而生,按着大汉的脑袋飞速朝办公桌靠近!

砰!

打炮般的一声巨响,大汉的脑袋愣生生把桌面装出个大洞,脑袋陷进洞里,整个人双腿蹬了蹬,竟再没了动静儿!

哗!

满场诸人此刻,当真是惊无可惊,不管是熟悉还是不熟悉薛向的,此刻都被薛向的这番暴力给惊呆了,这还是县委书记么,说少林武僧怕是都轻了吧!

尤其是另外几名被大汉招进来的执法队员,此刻再没人挪动一下脚步,齐齐怔怔立在了当场。

因为他们太知dào

自己这位熊队长的本领了,那可真是斗虎搏熊般的本领。

都说口说无凭,可他们却是亲眼看见这位熊队长大显神威,人和马搞拉力赛,愣生生拉瘫了一匹马。

这种在他们看来,已然无dí

的人物,竟被眼前的这位县委书记玩儿泥炮似的,一家伙给干晕了,这还是人吗?

满场沉寂良久,忽然陡起冲天吼声!

“薛向,你放肆!”

“薛向,你疯啦!”

俞定中、张立君同声喝出,两人俱是又惊又怒,只不过,张立君是惊大于怒,因为他可是听说过这位薛书记有脾气差,爱动手的毛病,还特意将纪委特招的熊大队长招来保驾,拿人,可谁他妈的知dào

,这小王八蛋本领惊人到变态!

薛向拍拍手道:“张书记,俞书记,话不能这么说,我怎么疯了,我正常得狠,既然纪委无令搜查,我只有正当防卫,况且,这家伙太嚣张,撞飞了我办公室的门板,属于暴力入宅,又身份不明,我自然得当他暴徒收拾,你们说说看,收拾暴徒哪点儿不对?”

一番话说罢,薛老三长身玉立,目凭远方,丝毫不将张立君、俞定中看在眼里,其姿态,简直就等于明说了,老子就是要恣意妄为,一袭没扎进裤腰的衬衣,忽地无风自动,气势雄张处,似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如啸谷猛虎,百兽震惶。

此刻,满场视线皆聚在薛老三身上,观他如此意气飞扬,诸人心中同时响起了阵阵惊雷!

何也?

但因此刻,任谁也觉出不对味儿了!若是此前,薛向与张立君针尖对麦芒,朝他索要书面命令,还可以看作薛向一时心气难平,起于意气之争,介或是蛮劲发作,非要落落张立君的面皮。

可这会儿,他殴昏纪委执法大汉,几乎形同犯罪,且是当执法者张立君的面犯罪,难不成薛向疯了,旧罪未除,自添新罪,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大?还嫌自己和张立君的梁子不够深?还嫌交付张立君的把柄不够多?

薛向当然没疯,言辞犀利,目光清澈,气势高昂,分明是正常了不能再正常!

既然薛向没疯,他为什么敢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乎霎那间,所有人都想到了前一个问题的答案,答案就是薛向压根儿就不怕,得罪了张立君他不怕,当着张立君的面儿殴昏了纪委执法人员,他也不怕。

通常什么人才敢如此嚣张行事,答案很简单,衙内,有大背景的人,无非此二者也!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赃俱获

而城府再深些,脑子转得再快些的家伙,诸如,张立君、俞定中、钟伯韬、王建、卫兰之辈,很快也猜到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答案也不难,薛向如此妄为,肆无忌惮,就是要显露峥嵘,张舞爪牙,亮出底牌,至于显露、张舞、亮出的对象,不是张立君、俞定中,而是王建、廖国友等人。

因为,这时,他薛老三料定今日之事必然难料,不管怎么折腾,待会儿也难免被搜出“赃款”,被纪委带走!

可他一进去,萧山县的情势如何实不可料,而最大的可能则是,他仓促拼成的薛系团体就有分崩离析的可能,因为在他的小团体内,有太多的因势而聚,而非感情、志向相投!

他薛某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搜出赃款,被纪委带走,想必任何人都不会对他的未来看好,也绝不抱希望他能再回萧山。

如此一来,原本松散的薛系团体,还如何维系?势必被俞定中趁势击破!

所以,薛老三就得露出点儿什么!当然,光用嘴巴喊自己是京城谁的谁,显得太过轻漫、浮荡,再者,语言永远不如行动有力!是以,薛老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惊人举动!

一想通其中关节,张立君、俞定中的脸色刷的一白,而王建则面有喜色,卫兰更是伸出五根玉葱,娇俏地拍了拍高耸的胸脯。

张立君忽然有些后悔了,他是被丁龙攀扯着掺和进来的,当然,丁专员当时也并非空口无凭,而是真带着他见了省委的张副书记,要不然他张书记也不会明着向黄观、周明方罩着的薛向下手!

可现下看来,这小子分明是有恃无恐。背景惊人!这下岂不是一脚踩进了泥泞里,是了,是了。省委张副书记都拉下架子,要收拾一个小小的县级干部。这县级干部岂能是寻常人物,大意了,大意了……

张立君心潮好一阵翻腾,才被他强行压下了繁乱,他也是果决之辈,眼下既然踩进了烂泥塘,就绝无后退的可能。反正姓薛的,他已然得罪死了,再低头向小辈赔罪,他也拉不下脸。唯有跨上丁龙的大船,争取一棒子将这小子彻底打死!

而俞定中一惊之下,心绪平复得就快得多,他原本不是笨人,早些日子。受吴公子之命,开始争斗薛向时,他还没回过味儿来,几次三番后,他早猜出了其中的猫腻。

吴公子什么人物。那可是真zhèng

的王公贵胄,他怎会如此处心积虑的收拾一个无名小卒?

显然,姓薛的有来头,可能来头还不小!

这个怀疑,自那日常委会,四比九惨白后,在俞定中心头就达到了巅峰。不过怀疑终归是怀疑,今日薛向才算是帮他验证了心头所想。

不过,俞定中比之张立君上船更早,可谓是早无退路,是以,一惊之下,立时就镇定了!心头已然咬定,即使姓薛的是凤子龙孙,他俞某人今次也要屠龙宰凤!

“马腾,你现在就回花原,取回文笺,我要当着薛向同志的面,书写手令!”

此刻,张立君已然熄了硬撼的心思,不过,他是打算和姓薛的耗上了,姓薛的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只一点,今儿个晚上,他非要姓薛的住进花原纪委的审讯房!那时,嘿嘿……

“老廖,老宋,王书记,卫部长,段县长,你们先回去吧,我招待张书记就好!”

薛向斜坐在办公桌上,翘起二郎腿,就下了逐客令!

“没事儿,薛书记,我闲得很,张书记好容易来一回,我怎能不鞍前马后的效劳,难得的巴结领导的机会,你薛书记可别想独吞。”

敢如此狂言的,除了廖国友还有何人!

下级逢迎领导,从来是只能做,不能说,可这家伙倒好,只说不做,一句戏虐之言,一家伙竟把张立君、俞定中、钟伯韬全扫进去了,将三人面皮给剥了个干净!

廖国友如此言语,无非是表态,表态坚决跟他薛老三站一块儿了,得罪张立君这位在下级干部眼中威慑远超地委书记的纪委书记,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张立君死死盯着廖国友,他今儿一天受的气,吃的惊,几乎较之他坐上纪委书记后的几年都多!如此看来,萧山县岂非成了某些人的独立王国,几乎要脱离了上级组织,不整顿能行?不整垮某人能行?

张立君忽然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解释——为党组织兴利除弊!

廖国友不走还好说,毕竟这家伙可谓是薛向头号死忠,可谁成想王建等人也一个不动,虽没似廖国友一般,直言挑衅张立君,可直直站着不动,已然构成了无言的挑衅!

从萧山到花原,约摸有六七十里,一去一回,开快车,至少也要两三个小时,可那得令奔去的马腾一个小时左右的功夫,就去而复返,速度当真快得惊人!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小子是不是弄虚作假!”

张立君横眉立目,他是真担心马腾投机取巧,跑到张道中处拿县纪委的文笺来,不一样的抬头,一个县委纪委,一个地委纪委,煞是好辨,那样势必让姓薛的再抓住话头,折腾一番。

马腾一个立正:“报gào

张书记,您叫我回去拿,我认为一去一回,太耗时间,所以,我就直接把电话打到咱们科室,说是您的命令,十万火急,张科长这就给送来了!”

马腾面带微笑,眉眼飘飞,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马腾能不得yì

么,领导交待的事儿,他马某人超额超标完成了,不应该得yì

么?

熟料张立君一把扯过文笺,气运丹田,大喝一声:“滚!!!”

马腾就这样面无人色地被轰到了门外,到了儿,也不知dào

自个儿为何不受赏,反而受罚!

还是三天后,请教执法队中的老油子才明白全因后果,马腾悔得恨不能一头在墙上撞死。

自个儿邀功就邀功呗,有必要把整件事儿说得那么清楚么,居然还直言认为领导的策略太耗时间,这不是当众撕领导面皮么,自己不倒霉谁倒霉?

却说张立君扯过文笺,直接摊在掌中,就开始挥毫,瞬息,一张盖了纪委大印、有纪委书记亲笔签名的合法逮捕手令,便宣告诞生!

张立君持了手令,直直步到薛向近前半米处,提了手令一端,便朝薛向眼前递来,恨不得一巴掌把手令拍在薛向脸上,“可以搜了么,薛大书记!”

“请吧!”薛向耸耸肩,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要我说,办公事儿就得有办公事儿的样子,就得公事儿公办,公事儿不公办,何以为公?张书记带头不公事公办,下面的同志就容易学着不公事公办,上上下下,都不公事儿公办,这公事儿还能叫公事儿么?这公事儿都没了,那何必还养着公办的人呢,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张书记带头不公事公办,就是在砸广大负责公办干部的饭碗,由此可见,公事公办……”

薛老三瞬间化身快嘴李翠莲和郭德纲合体,竟当真张立君的面儿说起了绕口令,气得张书记鼻子都歪到一边儿去了,卫美人更是不住掩鼻,遮嘴,最后笑得实在阳光灿烂,一只手几乎都不够用了,差点儿没添上第二只手,捂了俏脸!

“这是什么!”

一名寸头执法队员从薛向办公桌的左边立柜里,带出个报纸包裹而成的小包裹。

张立君二话不说,上前就扯烂了报纸,破洞处,露出大团结的一角来。

张立君狞笑着望向薛向,手上更是不停,三把,两把将报纸包裹扯了个粉碎,未几便露出大团结的真容来,竟是足足十捆大团结,堆砌而成,每捆约摸百张厚度,不用细数,便知这笔钱钞总额当在一万上下!

惊天巨款,惊天大案啊!

场中诸人,除了俞定中三位,其余人等无不色变。

便是卫兰等人此前见了薛向的镇定,心中也多少存了些侥幸心理,可这会儿巨款真被抄出,立时将这最后一丝侥幸,打了个粉碎!

“薛向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儿!”张立君疾声厉喝,浓浓威势,扑面而来,震得场中诸人齐齐色变,这才是他堂堂纪委书记的本来面目。

薛向竟从荷包掏出根香烟,不急不徐地点上,还抽了一口,喷出股烟雾,“怎么回事儿,您张书记又不是瞎子,难道不认识人民币,还来问我!”

张立君喉头一甜,险些没喷出血来,“我问的是这些钞票在你的办公室里被抄出来,你作何解释!”

薛向道:“你真要我解释?”

“必须解释!”张立君斩钉截铁,好容易钉死了这小子的七寸,焉能不彻底打灭他的威风。

薛向道:“很简单,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一个男人把这些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塞进了我的办公桌,第二种可能,是一位女人趁我不注意把这些钱塞进了我的办公桌!不知dào

这个解释,张书记可还满yì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怒火中烧的典守者们

忽然,张立君不恨薛向了,因为此刻他疯狂得恨起了自己,明知dào

这家伙是蒸不熟,炒不乱,压不扁的铜豌豆,外加缠上就甩不掉的牛皮膏,自个儿还一遍又一遍给他机会发挥表演。

这不是人家抽了自己左脸,自个儿又着急忙慌地把右脸伸过去,大喊一声“有种你再抽!”,结果,啪的一声,人家果真又抽了!

“带走!”

这是张立君在萧山县说的最后两个字。

……………

“薛书记被纪委带走了!!!”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萧山县委大院,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向整个萧山县传去!

俞定中知dào

消息传得很快,可他却没兴趣阻止这消息的传播,反而巴不得这消息传得更快,让全萧山的上上下下,谁才是萧山县的一号,谁才是萧山县的天!

下午三点,志得yì

满的俞定中宣bù

召开县委常委会,谁成想,会议的结果,让俞定中瞠目结舌!

当时,俞定中率领钟伯韬、刘力、张道中步进会场时,差点儿没瞪瞎了眼,满场的椅子乱摆乱放,各人铭牌,茶杯,水壶之类的,压根儿就没有,满场杂乱,不是会场,反似战场。

更让俞定中气炸肚子的是,其他九名常委,除了被张立君带走的薛向,其他八名竟是一个没来,各自派了自家的通讯员,进会场请个假,也不管他俞某人准不准,各个通讯员是调头就跑。

一场常委会,到场人数连一半都不到,这会还开个屁!

俞定中、钟伯韬面面相觑,宛若见鬼!

…………

黄观、周明方是在第一时间接到薛向被张立君带走的消息的,当时押解薛向的小车几乎还没开出萧山县委大院!

当时。两人就爆了,直接奔赴丁龙办公室,可谁成想到那儿。却是铁将军把门!

二人之所以不直接去找陈建,因为陈建今天中午就从辽阳坐上了火车。前往北京开会。

一念至此,二人同时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要不怎么会这么巧,陈建中午刚上火车,断了联系,花原地委刚落入他丁龙的主持,薛向二个小时后就被捕了。听说还是在办公室抓了个人赃俱获,天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儿么?

巧不巧的,无论怎么说也没用,人赃俱获确是事实。当务之急,是要见到薛向,必须让薛向当面说清是怎么回事,黄观,周明方才好展开营救。施展手段!

二人没堵住丁龙,也不在他办公室枯等,直接下到纪委收束犯官的小院门口,静等张立君的到来。二人打定主意,到时就是耍横。也得抢下人来。

可谁成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落山,依旧不见纪委专车回返,这会儿,距离张立君等人从萧山县离开,差不多已经三四个小时了,车跑快些,都够萧山、花原打个来回了,就是换车自行车,这会儿也早该到了。

事已至此,二人哪里还不知dào

,又被姓张的耍了个声东击西,薛向定然是被转移到别处了!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麻烦了,纪委的手段,他们虽未尝过,却是听说过,比之公安局的那帮虎狼,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专门开辟了一个科室,负责审讯,听说能让犯官浑身瞧不出伤,却又痛不欲生,那不得问啥答啥,要啥写啥。

薛向一个细皮嫩肉的首都青年,可能承shòu住这种阵势么,若是承shòu不住,一个招供下来,那可谓是认证、物证、口供俱在,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就是薛向背后的大佬发力,只怕也是苦难重重,最多能保下薛向,薛向今后的仕途可就全毁了啊!

如果事情真走到这一步,周明方、黄观的仕途只怕也得划上句号了!

他二人甚至能想到薛向背后那滔天势力的怒火,绝对会在烧毁丁龙后,毫不留情地烧到自己身上!

不为别的,一句“典守者不得辞其责”就够了!

这薛向在萧山,主要得他二位看顾,他二位就是薛向的典守者,即使他二位并没享shòu

过薛向带来的好处,亦未和薛向背后的势力接触,只能算是欣赏薛向,才施以援手。

可那时,薛家人暴怒万分,哪里还会管他二位到底有没有享shòu

过福利,只会认为他二位典守不利,罪该万死!

而黄观、周明方这个层级的干部,是深深知dào

世家大族行事法则的,这二位中,周明方只知dào

薛向来头不小,冯京有事都还得求他薛向名下,由此,可见薛向背后人物的能量;而黄观对薛家人的认知,那就清晰得多了,毕竟他儿子从李奇处得到过确切消息的,知dào

薛向和那位薛军委是什么关系!

是以,二人此刻,都不会存什么侥幸心理,只抱死了一条,那就是必须把薛向全须全尾得给捞出来,至于抽身自保的念头,哪是想也别想。

“老周,咱们这样没头苍蝇似地乱转不行啊,姓丁的和姓张的,这是明摆着躲咱,时间不等人,咱们还是把消息上报吧!”

黄观压根儿不知dào

薛向背后势力的联系方式,毕竟他和薛向除了春节通过次电话外,压根儿就没联系,而这会儿的电话又没什么来电显示,黄观即使料定那个电话是薛向从家里打来的,可他也没号码啊。

他如此言语,无非是提醒周明方抓紧时间联系高层。

毕竟在他看来,周明方和薛向的关系,绝对较之自己亲近得多,听说薛向还在周明方门口打过地铺,这交情不到,地铺能随便打么,对此,黄观还生出过几分嫉妒,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细枝末节的时候。

天可怜见,周明方哪里有薛向背后势力的联系方式。

他和薛向走到一起,纯是工作原因,纯是欣赏这位敢想敢干、有思想有文化的年轻干部,是真起了伯乐之心。

至于,存了编制关系网的念想,还是在冯京出现以后,可即便是那会儿,周明方也没想过直接和薛向背后的势力联系。他想的就是这样自然而然,融融淡淡的同薛向相处,以期恩义自结。

如今黄观让他上报消息,他能往哪儿报?一时间,周明方亦是纠结万分。

“老周,还犹豫什么啊,我承认报上去,多少显得咱们无能,少不得让人看轻,可总比事态恶化,以至于不可收拾要强得多吧。”

黄观还以为周明方顾忌自家面皮,毕竟两个地委大员在上面罩着,竟让人直接把人给抓走了,说出去,还真不怎么好听。

周明方纠结之际,脑子里灵光一现,立时有了主意,“成,那就先报上去再说!”说罢,冲头前开车的秘书施用招呼一声,“小施,回地委办公室!”

电话很快要通了,待那头传来声音,周明方确定是正主儿后,急道:“冯部长,我是周明方,现在有这么个情况,我要向您汇报一下……”

一听“冯部长”,黄观脑子里立时就知dào

是谁了,继而联想到那日冯部长突然杀到萧山县,下了一通关于人事调整必须慎重的指示,而薛向因此得以留任萧山。

原本,他也以为薛向运气,事出巧合,这会儿才知dào

世上果然没那么多运气和巧合。

不过眼下,黄观才不会想薛向和冯京的关系,他只觉庆幸,只觉自己这一宝果然没压错,薛家人非只军功雄厚,政治力量也着实了得,绝对是个了不得的靠山。

毕竟冯京这种级别的大佬,一般是轻易不会靠向军方高层,因为军方在政界的力量往往极弱,无力可借,靠之何益。不过,薛家人显然不是那种根基轻浮的军方大佬,薛安远的出身以及军功,注定了薛家人不在此例!

却说黄观正满腹思潮之际,电话那头的冯京已经急白了脸,气红了眼。

冯京万万没想到花原一地的政争,已然激烈到了这种地步,更有人存了不治薛向于死地不罢休的念头!

薛向何人也?去年八月份,冯京可是去京城,和薛安远会过面的,当天没住招待所,就宿在薛家,他实在是太了解薛家的尊荣及富贵了,到了人家那个层级,钱还有意义么?或许有,可那得成天文数字般的钱才有意义!

万元,是不少,可薛家人会看在眼里么?即便是薛向真不成器,眼皮子浅到几点,收了这万元,可薛向会蠢到把钱塞在自家办公桌里么,还春节回老家都不带走,节后一来,就被人堵个正着,薛向真这么蠢吗?

冯京见过薛向,更是领教过这个年轻人待人接物,以及处事的手段,当然知dào

薛向眼皮子不浅,更远远谈不上蠢,乃是真zhèng

的人中龙凤,青年才俊!

由此可见,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局,一个极其粗浅,却杀机毕露的局,一个至少要废掉薛向政治生命的局,同样也是要他冯京面皮落净、不得好死的局!

冯京能不火么?能不怒么?

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蹭得立起身,就将沉重的办公桌掀了个跟头,茶杯、文件砸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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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如妖,平步直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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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冯京在行动

“领导,您怎么了这是?”

陈波涛提溜着暖水瓶刚步进门来,便瞅见这满室狼藉,慌忙把水瓶随手放了,急步上得前来。

冯京一肚子火儿,哪有功夫跟陈波涛解释,直丢下句“薛向被张立君以贪污罪抓了”,便再不言语。

陈波涛是伶俐人儿,有此一句,便足够他关联前因后果了,立时也便明白了自家领导缘何如此。

张立君简直是在捋虎须嘛,薛向是什么人,陈波涛的认知,绝对比冯京还深,因为冯京最多着眼于薛军委,以为薛向不过是个有才学,有前辈余荫的后进,可陈波涛奉冯京之命打探薛向消息时,可是在四九城待过几个月的,在红星茶馆儿,北海公园,他是真真切切领教过这位低调、谦逊的薛书记的赫赫威风。

张立君竟然敢抓他,绝对是找死!

“领导,我说您也用不着急,以那位的手段,张立君还能把他怎样不成?”

陈波涛压根儿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不过是张立君立威风立错了对象,根本没意识到背后的政争,或者还有来自更高层的黑手。

冯京就不同了,身处高位,大局观和政治经验,自然强过陈波涛不知多少倍。这会儿,他已经强行控zhì

住了情绪,开始思考薛向被抓背后的问题。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在火车站送走了十三个地委书记赴京的事儿来,陈建恰在此列。这陈建方走,花原就爆fā

如此强烈的政治斗争,岂是巧合?

而敢于打这个时间差的,花原地委显然就那寥寥几人,而无论谁干了这事儿,都得准bèi

面对陈建归来后的滔天怒火。

有此胆量和资格干的。也就丁龙和黄观这两位和陈建行政级别对等的地委大员,黄观显然不在此例,那必是丁龙无疑。

再者说。陈建的脾气,秉性。在辽东可是闻名的,花原政局可以说,牢牢掌握在这个干瘦、抽旱烟的老头手中。

丁龙敢玩儿这手,老头归来,势必跟他算总账。丁龙不是傻瓜,定也料到此点,而还敢一意孤行。那必有极大的利益!

也就是说,打倒薛向,能给丁龙带来,远比陈建报复还要大得多的政治报酬。不然没有哪个政治人物。会轻易行此险棋!

而同时满足给得起丁龙这位地委大员报酬、以及恨不得薛向去死两个要素的,此人绝对不在辽东之列,黑手何来,呼之欲出!

冯京老于政治,片刻就想透了这许多。这会儿。他已经不会再简单的把这件事当成小问题处理,而已然提升到两大阵营的一次交锋上来,至于敌人是谁,不是他冯某人该考lǜ

的。

因为,这次交锋。他的任务是防守,守住薛向的安危,便是大功一件,至于还击,那是薛家人的事儿,还轮不着他插手。

可眼下,自己要如何防守呢,薛向已然落入敌手,从对方的拼死一击上看,他知dào

此次绝对不是他用自己省委组织部长身份,就能压服对方交出人来的。

而他又决不可能在这毫无头绪之际,把薛向被捕之事,告知薛安远。

因为冯京的顾虑,比之黄观、周明方还深。毕竟黄观、周明方还不算名正言顺的薛系人马,甚至连薛系高层的头都没接上,而且最重yào

的是他们的职权在花原较之丁龙、张立君也最多半斤八两,护不住薛向还情有可原。

而冯京就不同了,因为他不但和薛安远会过面,算是正儿八经的薛系大佬,最紧要的是,他是薛系在辽东的头面人物,位高权重不说,能量和黄观、周明方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那二位护不住薛向,还能说是力有不逮,可他若护不住,那绝对就能往无能上靠了。

让派系首领打上了无能的标签,以后的前途还用度量么,直接就“无亮”了。

一念至此,冯京大喝一声:“波涛,电话!”

陈波涛也顾不上冯京因何对自己的发问视若不见,急忙弯腰,将地上的电话拾捡了起来,自己抱了底座,将电话筒递了过去。

冯京揭过电话,很快就拨出了个号码,听筒里只听见嘟嘟的响声,就是不见人接电话,渐渐冯京的眉头皱了起来。

陈波涛眼神也眯了起来,脑子里飞速回忆着那个号码,刚想起电话是打给谁的,便道:“今晚张书记在琼林阁,宴请韩书记!”

张书记,是省委副书记张春林,韩书记,是纪委书记韩剑,冯京的电话正是打给韩剑的。

因为薛向案子毕竟是地委纪委插手的,若是平时,他一个省委组织部长发话了,任何地委的纪委都得掂量一二,卖他冯部长几分薄面。

可今次,冯京已然理顺了敌我关系,知dào

那边决计不会因为自己一个电话,就把薛向放了的。

是以,他也只能走迂回路线,打韩剑的主意,毕竟他这位同僚,是一省纪委的总头,韩剑发话,对于张立君的份量,较之他冯京,强了绝对不只十倍。

可这时,陈波涛幽幽的一句话,打碎了冯京的侥幸!

“张春林?”冯京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当初五金厂工人暴动案时,这位张书记曾经给萧山县下过指示,听说还曾经在萧山县委常委会召开时,在会上给过俞定中电话。

“嘿嘿,那边的力量也不小嘛,这局布得可真深远,步步为营,看来还真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韩剑被张春林在这个关键时刻截,冯京算是彻底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原来早在五金厂暴动那会儿,那条黑手就已经开始发力了。薛向竟能以一己之力,迎难而上,逆风而进,走到今天,冯京也不得不暗暗道声佩服。

不过现下,不是冯京感叹的时候,营救薛向才是当务之急!

忽地,他又拿起刚被盖上的话筒,扯着便朝身后的墙柜行去,冯京这一面色冷峻,一语不发,连带着陈波涛也紧张起来,再不敢言语,捧了电话底座,跟在冯京身后,朝墙柜移动。

冯京打开一层柜子,拿眼在一排排通讯薄上细细扫描,很快瞅准一本,抽将出来,翻了几页,便放下书本,拨了号码,那边的电话很快就通了,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你好,这里是张立君书记办公室!”

“我是冯京,你代我转告张立君明天我亲自去萧山县提人,薛向若是少一根毫毛,后果由他张立君自负!”

说完,冯京竟不待那边回声,啪的一下,将电话盖死了!冯京原本是想直接对话张立君的,可一听是个年轻人的声音,立时就知dào

这个直接对话怕是对不成了,别人有意躲自己,自己又何必痴缠,索性,就直接掰开了说。

陈波涛简直惊呆了!在他的认知里,冯京绝对是个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即便是以他和冯京的亲密程度,这些年来,都没听他出过稍微出格的话。

而今天,冯京竟然毫不顾忌一省大员之尊的威严,竟然对下属说出了近乎泼皮殴斗时威胁的话语,实在让人惊骇莫名。

这厢陈波涛惊得一塌糊涂,那边张立君的秘书小严,持了话筒也呆呆愣愣了半晌,甚至一边的张立君冲他挥手,做“说我不在”的手势,他也没半点回应。

因为此刻,小严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一边,他在怀疑这个电话是不是恶作剧,那边电话虽然只报了名字,没亮自号,可小严这个级别的秘书,对省委大佬那绝对是如数家珍,知dào

若真是那个冯京,必然是省委组织部长。可真zhèng

的省委组织部长,会说出“若是少一根毫毛,让……”这类的话么?小严不信一省大佬会如此没有风度。

可另一边,小严又不敢完全否认那个电话真是省委冯部长打来的,因为,他知dào

今天自家领导捉了薛向,方才,地委黄书记、周专员和在此处和自家领导大吵一架。而电话那头的气势十足,内容更是精准地点住了今晚的敏感点,便是恶作剧,也没有如此精准的。

“小严,谁的电话!”

见小严如此情状,张立君也觉出不对来,冲茶几另一端的丁龙告个罪,便起身步了过来。

小严惊醒过来,急道:“好像是冯……冯部长?”

张立君眉头轻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

小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道:“电话那头自称是冯……冯京,可说的话,太……太……”

“他说什么了?”张立君脸色急变,“别罗哩罗嗦!”

这时,远处的丁龙也站起身来,缓步走了过来。

小严道:“那人电话里说,要是薛向少了一根毫毛,由您……您负责,还说,他明天来花原要……要人。”

张立君、丁龙相顾骇然,这二位亦如小严一般吃惊,省委组织部长会说出这等没有体统的话来?

一时间,两人俱都想起了前次冯京突然驾到花原,似乎那时,地委正在商讨薛向的去留。

现下想来,那日冯京突至,哪里还是什么巧合哟!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三号院

不过,这会儿丁、张二人都无心回顾过去,反正此刻,冯京已经撕下所有遮掩,要保薛向了,这才是当务之急。

“怎么办,丁专员?”

张立君额前汗水涔涔,他是真怕了,冯京何许人也,一省组织部长,阖省正厅以下官员,接受他堪核,他张某人正在此列。

如今若是得罪了省委组织部长,即使靠上了张副书记,想升官也是没门儿啊,因为组织部压根儿就不推荐你,你如何升去。

更可怕的是,若是有什么苦得流泪的职位,得罪了组织部长,人家大笔一挥,你就成了候选人,即使一次选不上,可次次这种苦、累、脏的位子你都待命候选,总有中招的时候啊!

张立君焉能不急,焉能不怕,他今次为丁龙赴汤蹈火,无非是因为被丁龙引荐了,和张春林吃了一餐饭。饭桌上,张书记笑语温和,对他张某人勉励有嘉,酒酣耳热之际,竟还叙起了族谱,几要认亲!

可张立君是明白人,那种亲热顶多多半是官场应酬,要真成为张书记门下,还有的是路要走!可眼下,他路还没来得及走,就惹翻了另一位省委大佬,真是这边张书记的船未上了,那边冯部长的浪就打来,张立君一时间真个是六神无主,难以招架。

丁龙面皮冷硬,直直盯着张立君:“什么怎么办?”

张立君目瞪口呆:“明天冯部长要来要人啊?”

“我没记错的话,冯部长是省委组织部长,不是纪委书记吧?”

丁龙面淡淡,声幽幽。

张立君陡然回过味儿来,他倒不是才弄清楚冯京的本职,而是认清了问题的根本。那就是他现在还能回头么,薛向是他亲自抓的。万元赃款是他亲自抄出来的,现下,即使把人给了冯京。薛向能跟他干休么,冯京能领情么。丁龙、张春林能不往死了记恨自己么?

“原来有些事儿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啊!”张立君心中一声叹息,忽然冲小严喊道:“管他什么冯京,李京,纪委办案不受任何人干扰,明天冯部长找上门来,你就说我不在!”

话虽是冲小严说的。态度却是亮给丁龙的!

果然,丁龙面皮缓和了几分,拍拍张立君的背脊,“老张。你把心放肚里,你想想,张书记和姓薛的,又无冤无仇,干嘛寻他晦气。嘿嘿……”

张立君愣住了,细细咀嚼着丁龙的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悚然大惊,猛抬头道:“你的意思是……”

“是”字后再没了下文,张立君伸指朝天戳了戳。

丁龙点点头。笑了。

霎时间,张立君眉上晦气尽扫,含笑道:“还是你丁专员仗义啊,哈哈……“笑罢,又作义愤填膺状:“要说某些地方同志,就是得教育,在地方大搞一言堂,连上级组织也不放在眼里,这种人不尽管清除出革mìng

队伍能行?”

丁龙道:“是啊,咱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革mìng

队伍的纯洁性而努力啊,总是有些同志私心作祟,拉帮结派,唉!对了,老张,你海口可别夸得太早,据我所知,那家伙可不好收拾呢。”

张立君耸耸蒜头鼻,阴阴笑道:“我那个地方,你丁专员又不是不知dào

,这几年来,进去过的,可有一个敢不老实的?”

丁龙点点头,又道:“可惜咱们时间不多了啊,顶多两天,拿不下,就是山呼海啸的压力,那位冯部长且不说,老陈最迟后天也准得知dào

消息,嘿嘿,到时说不得老陈就得翻脸啊,你别看老陈似乎不待见那小子,像是不情不愿给了那小子个正处级,据我所知,这次老陈去京里开地委书记座谈会,准bèi

地最多的还是萧山县的材料,他这是要把萧山县树成典型呢,咱们在背后这么整,老陈能不翻天?”

一说到陈建,张立君刚立起的眉毛又塌了。

对张立君来说,冯京若是值得畏惧,那陈建绝对就是可怕一级了。共事这些年,张立君实在太知dào

老烟袋的脾气了,当年还是地革委的时候,三位高学历的副主任,不服他老陈这位半文盲正主任,愣是被老陈把官司打到省革委,在省革委闹了三天三夜,最后省革委终于顶不住压力,将三位副主任给调离了。

自那以后,就没人敢跟老烟袋硬抗,别看平时地委开委员会时,气氛整得挺民主,老烟袋大多数时候,也不怎么发言,可真到了老烟袋发言的时候,也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眼下,他张某人伙同丁龙在老烟袋背后捅了这么一刀,老烟袋知dào

后焉能干休?

一念至此,张立君额上的汗水,哗哗而下,就好似屋外正飞着的不是雪花,而是火花一般。

张立君的情状,丁龙看在眼里,此前,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威严素著的张书记,竟然是袁绍一般的人物,见利忘义,干大事而惜身!

“害pà

,您当初别往里掺和啊,我可记得当初说我想请张书记吃饭,问你张某人愿不愿作陪,你老小子就颠颠儿应了,那晚宴会,你老小子和张书记黏糊的,倒好象老子成了多余的,这会儿,一听有风险,立时又想缩了,什么玩意儿!”

眼下,丁龙心中已然极度不爽这位张书记,却还不得不宽慰他:“老张,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到临头,还须放胆啊,放心,没有完全准bèi

,我怎会行此险招,老烟锅那儿,自然有人担着,即使老烟锅真砸下来,也是先砸我,你暂且把心放肚里。你可别怪我多嘴,当务之急,是拿下那小子,拿下了,万世皆休,拿不下,一切休提!”

张立君长舒一口气,擦擦额头,“丁专员,您老放心,这小子就是孙猴子在世,一夜功夫,也足以我张老君用八卦炉把他给炼化了,我看看,这会儿什么钟点儿了。”

说话儿,张立君抬抬手腕,“哟,都快十点了,指不定这会儿这小子已经撂了,小严,备车,送我去三号院。丁专员,您要不要一道儿?”

丁龙道:“成,反正今夜我也是睡不着,正好去领教领教你张老君八卦炉的威力!”

……………………

这是一座坐落在市郊的院落,四周空旷,距离最近的民居也有四五百米的距离,院内亦是空空如也,光看这花草、菜畦俱无的院落,便知此处,决然不是普通庄户人家。

再看主建筑修得平房不似平房,楼房不似楼房,三角瓦房亦说不上的四不像构造,二楼上无房无室,却架着如同瞭望塔似地一处高台,就更能显出此处的怪异了。

若是逢上白天,院内的景色再分明些,只要瞧见院内四角的四条硕大狼狗,恐怕任何人都不会再朝内跨进半步了。

不错,此处正是花原地委纪委新近搜建的一处秘密审讯点,名曰:纪委三号院!

至于三号院这新近搜建到底有多近,准确点说,应该是三天前,对,这个三号院就是三天前才搜罗而来,组建而成,可以说是为“迎接”薛老三,量身打造而成!

此刻,大雪封天,夜已深沉,三号院的主建筑内,却是灯火通明,篝火冲天。

宽敞的主屋内,竟只辟成一间房,房内并没有寻常传说中审讯凡人之地的血腥和凶狞,压根儿就见不着什么刀枪棍棒之内的器械,便连镣铐也不曾得见。

唯有细瞧,才能发xiàn

屋内的东南角和东北角多了两样特殊的玩意儿。

东南角摆设的是一台机器,很是宽大,寻常人即便是见了,也绝对难以认出这是什么玩意儿,可若是精修机电的,便能一眼辨出此乃是一台柴油发电机。

而从发电机两端延伸出的两条小指粗细的黄线,并没接到常见的用电器上,而是各自栓子一条黝黑的铁椅的一脚。

至此,便能清楚的知dào

这玩意儿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不错,乃是花原纪委相仿欧洲先进刑罚,在此基础上,自主研发创造的一种新型电椅,用张立君的话评价这套设备,那就是已经取得了国际领先水平,真zhèng

做到了人有我优!

此电椅,在纪委一、二号院,均有设立,据统计,一年前,自该电椅由花原市纸坊街道猫眼胡同的电工孙瞎子研制成功后,有幸入主此宝座的官员,总计三十六位,招供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之所以没有达到百分之百,因为有一位在享shòu

此宝座的无边乐趣后,招供了没几分,就奔赴极乐了。

而此事,也一直让张书记引以为憾,也让审讯室同仁们视为奇耻大辱。

更有胆烈气豪之辈,发出豪言一定要洗刷此耻辱,洗刷的方式很简单,眼下只有一位招供没完全,也就是失误率的分子为一,而能让这分子无限小的唯一方式,那就是分母无限大。

因此,审讯室的同仁们决计不允许还有人在他们手下过一遍后,出现不招供的现象。

现下,轮着薛向了,第三审讯室的同仁们早知dào

这是个刺儿头,昨天夜里张书记就亲自来训过话了,当场拍板,若是审讯成功,集体大赏!

今日,果然这刺儿头就被张书记送了过来,第三审讯室的同仁们众志成城、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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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群变态

细说来,东南角落着的发电机,就已经够诡异的了,而东北角的那玩意儿更是让人啧啧称奇,乃是一一米五高,长宽不足半米的立柜,立柜通体乌黑油亮,迫而察之,一眼便可辨出此柜乃是和电椅一般材质构成,通体钨铁!

那这不长不大,不宽不高的铁柜放在此间做甚呢?自然不是储物柜,更不是给审讯员们晾衣服的衣架,而是正儿八经的禁闭室。

听得不可思议,禁闭室缘何不单独辟出一间房来,怎么改用铁柜了。这也是纪委审讯科的同仁们引以为豪的一件器械,同样是纪委创新研发,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发明,当然人类的一切发明,都有其借鉴和映射,譬如鲁班手被茅草划伤,而据此发明了锯子。

审讯科的同仁们则是在参观看守所,那紧窄、狭小的禁闭室时,产生的灵感,从而制作了这么个更矮、更窄、更小的禁闭室,不但在效用程度上远迈看守所的禁闭室,在便携和省材上,亦有突pò

,更难得的是,此新型禁闭室不仅绝对隔音,让置于其内的犯官在站也不是(伸不直腰)、坐也不是(伸不开腿),睡更没门(舒展不了身体)的情况下,惊恐得能听见自己沸腾的血液和如擂鼓般的心跳。

而且,能突然让柜内的犯官由处于极静极闷的环境,忽然转换到极动极闹的环境,只须拿铁棒轻轻敲打铁柜,柜内便立时响比惊雷,震人耳膜,伤人魂魄,当真是绝狠的音波攻击,更阴损的是,若将敲击之物铁棒换成小钢锉。持之锉动铁柜,动作又细又密,忽急忽徐。轻重变化,如是往复。柜内之人必觉如钢刀刮骨,虽无疼痛,却最凄绝,又如万千只蚂蚁在血管里,骨髓里,神经里,密密爬行。难受处,能让人把头皮揪下来。

此刑法,比之电柜凶狠虽难胜之,可阴毒绝对超过!

不过。审讯科的同仁们,一般不敢轻易让犯官进柜,即便进柜,轻易也绝不使后边两招,因为往往进柜没仨时辰。犯官就先招了,而能扛过仨时辰的,有电椅就足以摆平,置于音波攻击,伤害太大。得不偿失。

因为音波攻击,审讯科的同仁们用过三次,一死(心脏病),一疯(年纪大了,连同意招供都来不及说),一招供(没撑过三秒,就招了)。

效果虽是神效,可杀伤力惊人,差点引起渲染大波,纪委审讯室的老油条们,轻易也不敢使用!

不过,今夜,第三审讯室高手云集,更有纪委一号张书记下了死命令,诸同仁也立了军令状,一定要将那位牛皮哄哄的薛书记给拿下,审讯室主任李广利更是早早地把意思渗透下去了,据说这位薛书记年纪轻,身体棒,还挺能打,同意了在这小子嘴硬时,使用音波攻击!

于是,今夜审讯科三个大院的高手、专家们云集于此,想再见识下这难得一见的音波攻击,毕竟前三次弄出的动静儿太大,这音波攻击几乎被禁绝,今日有幸再见禁法,岂不让他们这些整日里光顾着琢磨如何折磨人的心理变态们,热血沸腾!

“主任,那小子进柜差不多也快四个钟头啦,要我说这小子还真能抗,咱们是不是该动活动活啦?”

一个疤脸汉子从中央的篝火架上炙烤的一排酱鸡上,撕下一条肥腻的鸡大腿,笑着递到了正坐在篝火边上的李广利。

李广利将烟头弹进篝火堆里,接过疤脸汉子递来的鸡腿,狠狠撕下一口,冲围在火堆边上的七八人道:“知dào

你们这群家伙是来看热闹的,不过,我说啊,你们看热闹也得分清轻重,这人是张书记点名要重点照顾的,不仅得让他开口,还得全须全尾,看不出伤来。”

李广利话音未落,和他对面而坐的胖大汉子,一擦油嘴,先开口了:“主任,您今儿个怎么转性了,有些谨慎得过头呢,别家纪委是如何操持犯人的,我孙胖子不知dào

,可咱们花原纪委绝对是辽东纪检系统的翘楚,这些年,除了个别年老体弱的经不得操练,可有一个进来敢不招的,那绝对是要他招啥,他招啥,更不提就咱们的专业水平,那可是经过无数次事实证明的,哪回有犯官挂彩的?咱绝对是文明执法,按章审问!”

“哈哈哈……”

孙胖子一席话说得众人全乐了,便是一直紧绷着脸的李广利,也听得缓下脸来,“行了,你老孙别光会练嘴,待会儿我可要看你真本事的?”

“主任您但请安坐就是!“孙胖子忽然站起身来,抬腕看看,肥脸鼓动:“同志们,这姓薛的还真他娘的能抗,都四个半钟点儿了,进去后,居然一声不吭,一声不嗯,还真是他娘的一头猛虎,不过再猛的老虎,到咱这地界儿了,也管叫他变病猫,同志们,该露露啦,谁去!”

“我去!”

“我去!”

“……”

谁都知dào

孙胖子这句谁去是何意,这许久难得一见的音波攻击,谁都想当攻击手,这群家伙几乎就没一个心理正常的,都把折磨人,听惨叫,哀嚎,当了世上最美的享shòu



这会儿,有此机会,就好似中大奖一般,一个个都鼓噪起来,想爽上一把。

一帮人正争得面红耳赤之际,刀疤脸一言不发,蹭得立起身来,自顾自地奔东北角的铁柜就去了,这家伙倒是知dào

心动不如行动,走到铁柜前,抄起铁棒,高高扬起手臂,狠狠一下,敲在铁柜上!

咣!!!!

巨大的响声,震撼屋宇,屋顶都扑簌簌落下灰来!

“王彪!!!”李广利蹭得立起身来,急步窜过去,狠狠一巴掌拍在刀疤脸背脊上,“你他娘的疯啦,整出人命,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时,篝火边上孙胖子等人也急步奔了过来,他们可知dào

王彪刚才那一下有多狠,弄不好里面的那小子,直接就得七窍流血而毙!

王彪挨了一巴掌,血管里的嗜虐因子终于被压了下去,低头道:“主任,对不起,我……我保证下次……”

“下个屁的次!”

李广利劈手将王彪手中的铁棒夺了过来,他可不似王彪这群浑人,审讯犯官,都弄出了心里毛病。

李广利太知dào

柜里那个人的重yào

性了,当然,他判断重yào

性,自然不是知晓丁龙等人同薛向的龃龉,他还不够资格。而是张立君再三反复地跟他强调过这次审讯的重yào

性,甚至罕见地保了他一个副处的前程!

如此这般,李广利如何敢让薛向有个闪失,之所以同意用音波攻击,还是晚上收束薛向时,听纪委执法队的人说了薛向的厉害,连大块头儿那般的怪物,这位薛书记都能干晕,不上点特殊手段,只怕一夜拿不下他。

可上手段归上手段,掌握“度”的问题,便成了最重yào

的问题,而王彪那一下,远远超过了李广利心中的度,他不发狂才叫怪了。

却说李广利夺过王彪手中的乌黑铁棍,步到立柜的左侧,在距柜顶三寸的位置处有一个拉环,李广利伸手一拉,那拉环便向上弹去,露出个巴掌大小的窗口来,李广利拿眼朝柜内望去,一见之下,竟呆住了!

但见柜里的那位薛书记,盘膝而坐,狭小的空间,容不得他直背站、伸腿坐、展身躺,这如打坐般地一座,却是正好,最大化地利用了空间!

当然,设置这立柜的整人专家,自然不是没想到犯官能在里边盘膝而坐,可盘膝而坐,双腿的僵化程度,以及血液地拥塞程度,还远远超过犯官蜷腿坐,是以,没有人能盘膝坐上两个小时,除非那种传说中的专业道士!

可李广利眼前的薛老三,就这么盘膝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双眼闭合,双手松散地放在膝盖上,面色淡定,表情祥和,不像是受罪,反倒似闭关参禅一般。

见此情形,李广利如何不惊,他主持审讯科五年来,从来就没有遇到这样式儿的!先不说犯官进到纪委,许多没等怎么着,见了这电椅和立柜,就先怂了的。即便是有个别骨头硬的,在立柜里待上两三个钟头,感受下那压抑,憋屈,缺氧,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诡异寂静后,多半也就崩溃了。

就是再能抗的,也决计不会出现薛老三这种关加强版立柜,如闭关修养般的景象,更夸张的是,王彪那发神经似的一下,几乎已经超过了纪委审讯员们测试过的极限!

毕竟这种刑罚容易弄出人命,纪委也不可能个个都是亡命徒,所以这种器械在研制时,都会做些试验。

当然,不是拿活人做试验,而是猪狗之类的大畜,像王彪那般猛敲的,就没一个猪狗能全身而退的,几乎都是活活震死。

可眼前的这家伙,浑若无事儿,就算他真练过武术,身体强壮如牛,不说七窍流血,可面目呆滞,表情痛苦的模样,你得露一个啊?

而眼前的家伙,仿佛吝啬鬼一般,一样儿不露,岂不让李广利震撼莫名!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恐怖刑罚

“这小子莫不是传说中的天聋地哑吧?”

这会儿孙胖子等人都挤在一堆儿,将柜内薛老三的情形看得分明,皆惊得目瞪口呆,良久,孙胖子便吟哦出了这么一句。

啪,李广利反手给了他胸前一巴掌,骂道:“你他妈单田芳演义听多了吧,又聋又哑,能当县委书记!”

孙胖子吃痛,苦了脸道:“那,那这是怎么回事儿,总不能立柜里头装了消音器吧?”

此刻,孙胖子如何不知自家方才失言,可瞅见诸位同僚看白痴一般的眼光,自然得强辩,反正眼前那小子此刻的情状,无论如何都是诡异,孙胖子也不信这帮家伙能解释开了。

刷地一下,李广利拉上了挡板,“既然这小子能抗,我倒要看看他能抗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真的修liàn

有成,成佛成仙了!”说罢,冲王彪喊道:“彪子,你不是想折腾吗,这回可着你折腾,二号方案!”

李广利祖籍沧州,本身虽不习武,却到底家学渊源,见多识广,知dào

国术修习到一定程度,有种种惊人本领,从这位薛书记一巴掌按住大块儿的脑袋在办公桌上砸出个大洞,可以轻易推出这位薛书记弄不好就修习过国术!

不过,李广利知dào

国术到底不是仙术,说穿了,也不过就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法门,绝对不会超出自然规律的范畴!

他料定薛向不过是凭借国术的本领在硬抗,弄不好刚才猛然一震,已经给这家伙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现下已是强弩之末,凭一口气在强撑罢了。

他这会儿招呼王彪上,就是要打掉薛老三这最后一口气,让他哭爹喊娘地求饶。老老实实招供!

王彪闻听李广利此言,浑身如打了鸡血一般,根根短发立时都有了飘飞之兆。接过李广利递来的铁棒,狞笑着便朝立柜行。

每踏出一步。王彪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在发痒,血液在血管里似乎奔腾地也无比地欢快,那感觉简直比睡娘们儿还让人兴奋。

也难怪王彪如此癫狂,审讯室成立以来,压根儿就没用过二套方案——拿铁棒厮磨立柜,因为往往第一种方案就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要么犯官死、疯,要么招供。压根儿就不会有用到二套方案的时候。

当然,审讯室自成立以来也非是没用过,只不过是没对人用过就是,研发此套方案时。肥猪、野狗,可没少消耗。

那铁棒磨着立柜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每一头经受此刑罚的猪、狗,无不浑身蜕皮而死。

你道怎的?原来那剧烈的噪音。让关在立柜里的猪、狗瞬间发狂,浑身从骨髓里开始痒痒,而猪、狗又不似能人言语,说招供,外边就停止施术!

它们除了哀嚎。能做的就是拿身子啊在立柜四周不住抵蹭,直蹭得血迹斑斑,嘴歪眼斜,牙齿尽落,浑身没一块好皮之后,哀嚎、力尽而死!

这种灭绝人性,惨无天道的刑罚,审讯室无数高手认定没有人类可以经受,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忍受的极限,除了招供,别无他徒。

此刻,王彪持了铁棒一步一步,步子迈得极小,走得也极慢,若是细瞧,便能清晰瞧见,他浑身都在不住颤栗,颤抖,他甚至不忍心把铁棒接触立柜。

因为他知dào

一旦铁棒接触上了立柜,里面的人决计撑不过三秒,就得招供!

如此绝妙的享shòu

,奈何如此短暂,让王彪怎么忍心走快些,怎么忍心这如仙似魔的享shòu

,霎那终结!

“彪子,快些,再磨蹭,老子换人呢!”

李广利很清楚这帮家伙的心理,就没一个正常的,更是知dào

王彪是这群变态里的变态。

果然,王彪一听李广利威胁,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磨蹭,一个大步便跨到近前,将黝黑的铁棒在同样黝黑的立柜一侧边沿放稳了。

他双手紧紧持住铁棒一端,用力贴紧了立柜沿线,挥臂狠狠一拉,呲——啦,立时一阵令人牙酸耳裂的巨大噪音便从铁棒和沿线接触处传了出来。

这一声响传来,站在五米开外的李广利、孙胖子等人,人人伸手,死死捂住耳朵,腮帮子更是齐齐鼓起,仿佛满口的牙齿都在那一声“刺啦”中,受创不轻。

王彪拉了一下就停住了,满场诸人也放下手来,七双眼睛,每一双都瞪成了牛蛋,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来一般。

因为众人发xiàn

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立柜里的那人没嚎,不,压根儿就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绝对是颠覆自然界的规律,绝对是颠覆了正常人的认识。

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耳朵,互相惊疑着望着对方,希图从对方眼里查出异常。

可是他们立时都失望了,回应的亦是一双双惊异的眼眸。

“难不成他真是哑巴?”

李广利忽然也极度不自信起来,竟开始认同起孙胖子的说法。

“不可能,即便是哑巴,也该死命拍打柜壁,可谁听见柜响了。”

立时便有人驳斥道。

“有可能是聋子,聋子听不见声音,自然就不会抓狂!”

忽然又有人提出了貌似的真知灼见。

“屁话,要知dào

咱们这个柜可是特制的,外边是铁,里面有合金,那狂躁到极点的声音,可不只通过耳膜震动,令人发狂,只要有七窍,噪音便能从七窍入脑,防无可防,当初为研制这个的时候,又不是没把猪狗整聋毒哑的,不照样蹭得浑身是血而死!”

这会儿,出来做最后结案陈词的,竟是最先提出天聋地哑的孙胖子。

“混蛋!”

忽然,场中突起一声喝骂,众人循声望去,竟是李广利李主任在喝骂,至于这“混蛋”骂谁,诸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李广利瞧见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心火越发高炽,破口大骂:“都他妈傻啦,一县书记怎么可能聋、哑,蠢才,蠢才,都是蠢才!”

李广利真是怒了,他先前那句“难不成他是真是哑巴”,只是一时难以置信,失神之语,只要思维正常的,都不会接茬儿,可这帮家伙不断接茬儿了,还辩证得那叫一个起劲儿,都他m快撵上无脑蠢猪了,怎不叫李广利抓狂。

李主任一声骂出,众人全傻眼了,挑头的是你,骂人的也是你,你也太tm有理了吧。

一时间,众人怨念万端,偏生又敢怒不敢言。

就在满场无声之际,刺——啦,刺——啦,刺刺——拉拉,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原来不远处的王彪竟拼命摩擦起了铁棒,那令人牙酸、抓狂的声音,立时布满全场。

王彪越拉越急,声音越来越促,越来越噪,李广利等人即使捂住了耳朵,脸上还露出痛苦之色,而王彪却是满脸通红,寸发根根站起,眼珠亮得诡异,整个人写满了狂热。

可立柜里却还是死寂一片,一片死寂。

“够啦!“

忽然,李广利一声大喝!

可王彪宛若未闻,双手持棒,如同锯木一般,拼命地拉扯。

这下,不用李广利发话,孙胖子等人齐齐冲上前去,将王彪抓了过来。

被众人的束缚亦不言语,只是拼命的抓咬,踢打,直若失心疯一般。

啪!啪!

李广利上去就甩了王彪俩二个巴掌,王彪眼神终于恢复了些清明,不再狂躁,可整个人儿还痴痴楞楞,呆立当场。

哗!

李广利端起篝火边上,浣洗用的一盆水,从王彪头顶上浇灌下去,立时浇了他个透心凉。

“阿嚏!”

王彪打一个喷嚏,忽然抱了膀子,莫名其妙道:“主任,大冬天的,您怎么拿水泼我呀?”

王彪一句问出,满室冷哼声,却无一人理他。

王彪痴愣半晌,虽不知dào

自己如何惹着众人了,单看李主任脸色,就知dào

此刻闭口不言,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他便老实蹲在了篝火边,烤火取暖,毕竟大冬天的挨上一盆透心凉,那滋味儿可真叫一个爽!

王彪沉默了,场中诸人俱是无语,一时间,满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可此刻,诸人皆知dào

,沉默为何,为何沉默。

只因为柜里的那人,只因为方才的那事儿,颠覆了常识,超越了诸人的理解。

此刻,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想那人那事儿,想到底为何出此异象?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之际,安坐在黑暗中薛老三忽然睁开了眼睛。

立柜很黑,不透一丝光,立柜里的空气很混,严丝合缝得焊接,几乎接近密封体,唯有暗窗处,焊接稍松,可那缝隙也不是人眼可辨,也许唯有此处,算是唯一的通风口,让人不至憋闷而死。

总之,立柜的环境恶劣到了极点,任何正常人到此,关上三两个小时,不疯也得狂,压根儿就不可能支撑得住。

可偏偏今次关进去的薛老三,就不在正常人之列。正常人能赤手搏熊降虎么,正常人能千杯不醉么……

总之,对李广利等人而言,无法理解的神异,对薛老三这种国术宗师而言,诸如盘膝静坐,凝神闭息,几乎是最简短的法门。

第二百七十章 破局之法

国术达到薛老三这种境界,不但精元坚固,气血浑沉,对自身身体的认知,掌握也远远超过常人。

他能搬运气血,会开合毛孔,可自闭经脉,更有甚者,本领到他这个地步,窗外泰山崩塌,床前黄河倒灌,亦能不见不闻,自沉六识。

像王彪方才那种的音波攻击,于薛向而言,要想应对,弹指一挥般的容易。

他只须紧闭耳膜,沉凝气血便成,耳识一闭,即使音波从另外六窍进体,在他沉凝气血后,那音波之于薛向的气血,经脉,便如蚍蜉摇撼大树,是一动也难动,更不提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说起来,薛向还挺感谢这么个立柜的,自打前年来萧山后,就今晚,他真zhèng

得了清静和自在。

而要不是有这么个立柜,薛老三只怕刚踏进来,就得闹翻天,尔后,脱得牢笼。

当然,以薛老三的手段,出牢笼的手段,自然不会往犯王法和忌讳上靠,话又说回来,他薛老三如果真存了犯忌讳的心思,压根儿就不会随张立君来此。

想必在萧山那会儿,就一准儿得大打出手,闹他个天翻地覆。

薛向就是顾忌自身身份,维护组织尊严,才跟了张立君来此。

原先,他打算来纪委走个过场,到地儿了,立时就想办法得脱。毕竟他今番惹下的麻烦不算小,对方设下的计谋虽粗糙且儿戏,可杀伤力惊人,而且薛老三也没想通全盘,他必须赶紧出去,把应对之法递出去。

更何况,薛向知dào

自个儿若在纪委待上一两天,薛安远那边一准儿得信儿。他们得信儿了,在不知根底、想不到有黑手在幕后操控的情况下,若是贸然而为。没准儿帮了倒忙,让对方抓住把柄。趁势一击,反而不美。

因此,薛向今晚是非出去不可。

原本,跨进这间房子的第一时间,薛向就打算脱身而出,可谁成想一个刀疤脸抢先就喊出了让他尝尝禁闭的滋味儿。

禁闭,禁闭。岂不是又隔绝,又安静?

反正脱身之后,还得找安静的地儿,想通前因后果。还不如,借这纪委的禁闭室一用,再者说,他还真想见识见识张立君等人的手段!

就这么着,孙胖子、王彪等人一咋呼。薛向就老老实实钻进了立柜,真如胆小怕事的乖孩子一般。

入得立柜后,薛向便盘膝坐了,开始思考整件事儿的前因后果,以及破局之法。

很明显。整件事儿,压根儿就是一个局!至于这局是谁设的,薛向心中也大略有数,必然逃不出俞定中、丁龙,乃至吴公子这三者!

当然,现下恼恨这三个家伙没用,有用的是弄清原委,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薛向沉下心来,细细勾连,慢慢回溯,问题的发端,这帮家伙选的很巧,也很准,一家伙就瞄准了自己的要害,击中了楚朝晖。

秘书之于领导的人身依附关系就不说了,除此以外,秘书也是掌握领导最多阴私、秘密的人,一般官场争斗,瞄准了对方的秘书,基本就是存了结死仇的念头,打算不死不休!

而且,抓住了对方的秘书,也基本就抓住了对方的要害。譬如眼下,俞定中抓住恶劣楚朝晖,便能借楚朝晖的口,来指正薛向。

不管俞定中曾经说的那句“楚朝晖戴罪立功时,检举的!”,是真是假,但在此信息的基础上,当场,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万元赃款,便显得铁证如山,不容置喙。

更难得的是,由楚朝晖检举,到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了赃款,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在司法和理法上,就站得住脚得多。

反之,若是换个人,换他俞定中的现任秘书小唐,检举薛向办公室藏有赃款,只怕众人第一反应便是栽赃陷害!

是以,先抓楚朝晖,再攻薛向,绝对是妙不可言之策!

细说来,这点曲折,薛向很快就想通了。目前,他不能确定楚朝晖是招了,迫不得已,指控了自己,还是俞定中“假传圣旨”。

在薛向看来,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因为只要楚朝晖脑子没坏,就知dào

招供的后果,或者说指认他薛向的后果。

先不谈楚朝晖受贿,是真受贿,还是如同他薛某人一般,被栽赃后,拿个正着。即便是他楚朝晖真受了贿,只要薛向无恙,即便是以后不再用他,也会全他一个体面,到底宾主也是宾主一场。薛向相信楚朝晖定能想通此点。

更何况,楚朝晖即便是受了俞定中的威逼利诱,介或是真存了待罪立功的心思,他也该知dào

即便是攀扯下薛向后,自己无罪而出,薛向背后的势力也饶不过他。毕竟楚朝晖纵是还不知dào

薛向出自哪家高门,那日韩东临、小孙央求薛向给他们调动工作,薛向随口便报出了吴中、南疆任二人选,当时,楚朝晖是在场的!

只要不是脑子缺弦,就该知dào

薛向口出豪言,背后有多大的能量。

是以,不管是从哪方面讲,楚朝晖检举他薛某人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唯一的可能,便是吃不过拷打,屈打成招。

总之,这一切都是疑点,一时间,薛向资源有限,也不可能猜个通透。更何况,此时,研究楚朝晖的情况,绝非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反击、脱罪!

当然,最好是反击与脱罪并举!

思路已定,薛向自然开始思忖起具体的办法。可办法到底何来,却不是眨眼就能思忖清楚的,毕竟他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了人脏俱获的。

要想翻案,何其难也,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那些钱不是自己的,而要想证明那些钱不是自己的,办法有二,一者,谁站出来承认,说那钱是他的;二者,抓住栽赃者,也就是那位亲自把钱放进他薛某人办公室的人。

前种办法,几乎可以直接掠过,因为这个法子脑残得厉害。要知dào

时下,萧山县压根儿就不可能存zài

正常情况下的万元户,而出来顶缸者是普通老百姓,没人信,若是官员,岂非就是在头上写白了俩字“贪官”,想必即便是义气如廖国友之辈,亦不会为薛向顶这个缸。

后种办法似乎可行,因为薛向几乎就能肯定栽赃者出自何处!说来也巧,那十摞钱出自何处,薛向竟然知dào



答案其实很简单,萧山县财政局!

因为时下,萧山县除了银行,也就五金厂和财政局能拿出这整沓整沓的一千大团结!而且更让薛向确信无疑钞票出自财政局的是,那每一沓钱钞的封条,白皮黑底,眼熟至极。似乎正是出自五金厂从银行提出、直接缴纳到县财政局的税款!验收时,毛有财还亲自请了薛向前去视察!

当然,或许你会说,钱是五金厂提的,那五金厂会不会存zài

这种整沓大团结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薛老三在五金厂实行财务改革后,财务处,也就是五金厂基本不会存留大量现金,上至员工发工资,下至交付货款,直接由建行拨付。

是以,这钱钞只可能出自县财政局!

可财政局的谁会做这事儿呢,毛有财?薛向脑海里第一个跳出了这个人,可是很快又否决了。

诚然,毛有财曾经和他薛向有过节,也最方便接触这些现金,或者说这些现金压根儿就直接处在毛有财的掌控之内,他是最有作案条件的。

不过,薛向却认定决不可能是他。首先,他清楚毛有财的脾性,或许毛有财毛病一大堆,比如凶狠,霸道,吝啬等等等等,可有一点,薛向能肯定,这是个讲义气的人!而他薛某人和毛有财早先的那些不愉快,早在这近一年的工作合zuò

中烟消云散,薛向甚至能感觉到毛有财对自己的好感,钦佩,这样的人怎会朝他下手?

况且,现下,他二人合zuò

愉快,已有点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的味道,毛有财失心疯了,才会帮俞定中算计他薛某人。更不提,他薛向背后还站着卫齐名,这位毛有财的老大哥!

所以,薛向很快就排除了毛有财!

可不是毛有财,又会是何人呢?毛有财的性子,薛向很清楚,这家伙视钱如命,财政局保险箱的钥匙,压根儿就是贴肉藏的,要从他那儿弄去保险柜的钥匙,定是千难万难。

而且即使弄去了钥匙,也需yào

财政局内部人士配合,才能盗出这些钱钞!

按说到此,作案人的范围已经极小了!可薛向却放qì

了这条线索,因为他没时间,没时间去顺藤摸瓜,他要速战速决!

可怎么个速战速决呢?闷在柜子里的这整整三个小时,薛向几乎都在考lǜ

这个问题!

而且,以他的脾性,绝对不可能受了欺负不还手,脱罪和反击,他一样都不愿放过!

既然想不到脱罪的法门儿,那就进攻吧,这次,俞定中的小人行径,彻底惹火了他,他宁愿自个儿陷在泥淖里,也得把俞定中也拽下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猛虎出闸

思路一开,薛向飞速地思忖着种种毒计,自救的法子,薛老三一时想不出,可害人的法子,这小子绝对千千万万,他脑子本就极灵,再加上精研的又是鬼谷子等算计人的学问,眨眼间,就思忖出必杀计三条,绝户计五条……

想着,想着,薛老三灵光一现,茅塞顿开,竟真让他想出一条自救与攻击并举的计策,而且这计策竟一直就在他身边,他却苦苦追寻了这许久!

一计既得,狭小的立柜,霎时间,万谷静寂,水流花开,薛老三终于睁开眼来!

………………

通红的火舌贪婪地舔食着空气,篝火架上的酱鸡烤得不住地滴下油脂,扑啦一声,被火舌吞噬,迸出明亮而妖艳的绿色。

渐渐地,油脂枯竭,焦黄的鸡身化作赤红,由于无人翻动,那赤红很快转作紫黑,最后变为漆黑,继而,难为的焦糊味儿,立时充斥在空气里。

“操,彪子,糊了,糊了,你他m守在边上都闻不到啊!”

至此,满厅陷入死寂已然足足五分钟,到孙胖子嚷嚷着一脚踢翻了支架,场中的气氛才又恢复过来。

“不管了,管他是神是魔,咱们直接上硬的,来个霹雳降魔!”

这会儿,李广利无暇叱责已被他当作狗屎一般的王彪,对他来说,收拾薛向,已然刻不容缓!

李广利一声令下,众人立时吆喝一声,便行动开来,倒油的倒油,扯线的扯线,检测机器的检测机器,总之。方才薛向给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似乎薛老三真成了什么魔头一般。而对付魔头,还有堪比这等霹雳、近雷霆的电光么?

一帮人忙得热火朝天。独独孙胖子一动不动,立在李广利的身侧!

李广利眉头轻皱,淡淡扫了孙胖子一眼,后者立时知dào

李主任不快了,赶紧道:“主任,您别瞧我傻站的,是想偷懒。我哪有那么油滑,我是在等他们忙妥之后,才好完成最重yào

一环!”

听孙胖子说得玄乎,李广利眉头稍平。“成,我倒要看看你老孙要耍什么花活儿,事先说好了,耍好了有赏,耍不好。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孙胖子点点头,却不言语,眉眼间甚有自得之色,显然,他心中那主意必有奇巧。

六个人操持一台发电机。机器轰鸣声很快就传来了,那边的两人持了两个指头粗细的电线,便要朝铁椅绕去。

就在这时,孙胖子大喝一声:“慢!”

满场视线皆朝他瞧去,但见他不急不徐朝那俩人行去,劈手夺过俩人的电线,骂道:“都他m猪脑子啊,都这会儿了,还不知dào

柜子里的那家伙的厉害,你把电线栓椅子上,待会儿,谁负责把他弄到椅子上来?”

孙胖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这会儿,在场诸人谁不知dào

立柜里的那家伙不好对付,要把人弄到椅子上捆了,就得先打开立柜,可要打开立柜,谁敢保证那家伙不拼死反抗,弄不好就得是个不得收场的局面!

啪,啪,啪!

李广利忽然拍起了巴掌,含笑着朝孙胖子行去,到得近前,拍拍孙胖子肩膀,冲众人道:“都看见了没,都学学,学学,看看人老孙,办什么事儿,都不忘动脑子啊……”

孙胖子得了表扬,肥脸立时笑得颤抖不已,其余人等看得直恶心,更有义愤填膺之辈腹诽李广利变脸如翻书,不知dào

孙胖子说“天聋地哑”的时候,是谁呵斥他如呵斥蠢猪一般,这会儿改口倒是快!

不过这会儿,众人不管如何心思,也都得承认孙胖子这话说得有礼,也都明白了孙胖子下一步要干什么。

很简单!无非是直接把这电线栓上立柜,反正都是铁家伙,且电线在角落里盘了一堆,满室绕一圈都没问题,更不提从南朝北拉扯一番了。

孙胖子持了两根电线,便朝立柜行去,片刻就到得近前!

砰砰,孙胖子伸手拍了拍立柜,笑道:“老子不管你是什么妖怪,今儿个就让你尝尝你孙老爷捉鬼降妖的本领,明摆着告sù

你,这是三十六伏交流电,电是电不死人,可那万箭穿心的滋味儿,保管你尝了,永世难忘,老子劝你还是乖乖招了,免得老子收……”

咣!

孙胖子一个“拾”字未出,异变陡起,立柜的一面铁壁在一声巨响后,竟然破出一个大洞来,一个大手破洞而出,精准地捏住了孙胖子的咽喉,让他再发不出一个字儿来。

异变陡生,满场诸人却没一个冲上前去营救,也无一人发喊,或者落荒而逃,因为眼前的景象,诡异,恐怖到了极点!

因为,诸人都知dào

这个立柜是铁制的,即便当初打造时,没选用什么精钢、合金,可到底也是铁制,而且不是那种薄铁皮,二十寸许宽的铁板,坚固异常,寻常铁锤夯上去,也未必受损,即便是大力敲击,铁板也最多弯曲,凹凸,哪有像此刻这样式儿的,被人一拳像钻头纸张、豆腐块儿一般,给掏出个大洞来。

李广利等人傻站没了动静儿,立柜里的薛老三却是迫不及待要出来了,方才,他睁眼之际,便准bèi

破柜而出,可一直沉浸六识,让他弄不清外边的动静儿,又担心这帮家伙持有枪支,怕一个不小心,吃了暗亏,毕竟国术不是神术,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对上枪支,焉能有好。

就这么干坐了七八分钟,沉心聆听外边的动静儿,虽然这立柜隔音极佳,可对薛向这种耳力的人,只要有一丝空气,也便足以传音了,更不提铁制玩意儿,本身传音效果就绝佳,于是,外边的动静儿,让他听了个分明。

方才,孙胖子的嚣张话语,已让他知dào

这帮家伙要采取什么手段了,惊怒之下,哪里还管什么枪不枪的,一个黑虎掏心,立时就破壁了!

他现在国术通神,虽不到握铁成泥的传说境界,这种破铜烂铁,哪里还困得住他。

薛老三担心有人持枪,趁着外边惊疑之际,紧接着一脚,僵身前的那扇铁板直接轰塌,纵身就跳了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铁板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带起漫天烟尘。

这一声巨响,也惊醒了李广利等人!

众人下意识地发一声喊,便朝门外跑去,都这会儿了,薛老三焉能让他们逃了,这帮家伙的兽行,他虽未耳闻,却是亲身领教过,不说随便施用电刑,就是此前他待的那个立柜,普通人焉能承shòu得了。

薛老三真是恨毒了这帮人,非得给这群变态留下些终身难忘的教xùn



奔逃的众人中,要数李广利体型最是肥硕,谁成想,这家伙竟一骑绝尘,奔在了最前方,果然不愧是这几人中的领导,连逃跑起来,也暗合领导先走的要义!

奈何这帮家伙今晚遇到的是薛老三这个超级变态,时下,人类的百米短跑记录才刚刚跨进十秒内,可对薛老三来说,百米也就是十多步的问题,极限情况下,他自己都不知dào

会几秒。

正如眼下,眼见着李广利离大门不过三四米了,还在二三十米开外的薛老三转瞬即到。

李广利只觉眼前一花,先前还空荡荡的大门前,便多了一人,稳稳挡住了两扇大门的开合处,遁逃的大门,便这样给封死了!

“薛向!你要干什么,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这里是哪里,你敢越狱,罪加三等,谁也保不了你,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

李广利知dào

眼下这家伙的念头,还是闪都别闪,别看这会儿他背后依了六七条大汉,光看方才这小子的表现,人数再多上十倍,怕也是白给。

李广利不愧是做老了官儿的,虽然官儿不大,只是区区正科,却是正儿八经的老油子,知dào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

若是寻常犯官,说不得这会儿就被李广利说得犹豫不决起来,奈何薛老三本就是故yì

存了要找碴儿的心思,哪里还管什么罪加几等!

薛老三甚是懒得搭话,直接欺身上前,双手连挥数下,这帮家伙便软泥似地倒了一地,皆被薛向拿住颈部的玉枕穴,给捏晕了过去。

李广利等八人醒过来的时候,距离晕倒,也不过过去了数分钟,可醒来时,几个家伙却惊讶的发xiàn

,自个儿竟不能动弹了,而是被绕着立柜,绑了一圈,而拴绑的绳索,正是那接在正不住咆哮轰鸣的发电机上的电线!

弄清自身的状况后,这帮家伙真个是惊恐交集,再抬头像室内扫去,视线正巧撞上正弯腰拾捡两根电线结头的薛向。

这一惊,真个是让众人魂飞天外,因为谁都知dào

这小子下面要做什么!

该死的,谁他娘的在室内弄出这么大一盘电线,就这么懒么,不知dào

剪短剪短再剪短,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被电线绕着捆了三匝,线头还他妈的瘫在地上!

一堆人心中怨念万端,可当薛向把线头拣起来,又步到发电机前的变压器边上,一脚踩下了开关,众人的惊骇达到了顶点,凄厉的惨叫,几乎要扯烂喉咙!

“叫个屁,还没怎么呢!”

扑啦啦,薛向一声喝罢,两根线头撞在一起,立时迸出幽蓝而漂亮的火花,宛若死神妩媚的眼神。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万箭穿心的滋味儿

“薛向,不,薛书记,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千万别一错再错,只要你保证不闹腾,我们也不绑你关你,只要你安静待上一夜,说不定明天就出去了,你千万别冲动,别做傻事啊,你还年轻,还有美好的前程,光明的前途,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广利不愧是这一群变态中,唯一的文化人儿,情急之下,当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说来也无怪他能迸发出惊人的文采词章,因为研发者往往最知dào

自己研发的产品的性能,满室诸人俱是参与了电椅的研制与改进,焉能不知dào

这玩意儿的霸道!

再者,这帮家伙个个心理不正常,几乎都有嗜虐成狂的毛病,就拿这电椅来说,对人体安全电压是三十六伏,这帮家伙就设了个三十六伏,可实jì

上三十六伏以下,二十四伏以上的电压,虽不致人伤残,但对人体的伤害亦是极大。

可这帮家伙,就按上限来,遭罚者越惨,叫得越凄厉,他们越有快感。而这会儿,轮到自己要直面自个儿的发明创造后,这帮家伙真个是惊骇欲绝,他们虽未尝过那电椅的滋味儿,可遭罚者那凄厉得嚎叫,却是个个听得分明,近而成瘾!

听别人惨叫,那是享shòu

,可自己是万万不愿尝那万箭穿心的滋味儿的。

众人中,尤以李广利最为养尊处优,平常的皮肉之苦,他都受不得,恨不得切菜时,手指被划个口子,都得去医院住两天,让他去挨这电椅。简直和死亡的恐惧没甚分别。

是以,这会儿薛老三提溜了两根电线缓步行来的时候,李广利几乎调动了所有的脑细胞。在飞速地组织着人间最美的语言,只求稍稍感化这位貌似已经失去理智的薛书记。

奈何李广利又想错了。薛老三不但未失去理智,反而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才不会干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儿,比如收拾掉这帮家伙后逃跑!

那是傻事儿,薛向要干的是,既报仇,又能合法逃避责罚。这会儿,他就像一个精研律法的邪恶律师,专门在法律的空子里游走!

既然打定主意要钻空子了,任凭李广利舌灿莲花。直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薛老三还是得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扑啦!

薛向手中的两根电线再此交汇,又迸出幽蓝的电花。那冰冷阴狠到极致的焰火,立时让正无比深情说理的李广利,和一众吓得直剩下发抖、哭喊的孙胖子等人,立时熄了声儿。

忽地,薛老三一个大步跨到了近前。大喝一声:“受死吧!”说话儿,双手便朝立柜触去。

啊!!!!!!!!!!!!!!!!!

霎时间,凄厉的惨叫,仿佛要把屋顶掀翻!且这嚎叫除了凄惨,音色,音域,乃至持续时间都首屈一指,仿佛人人化身气脉悠长、音域宽广的歌唱家。

可惨叫持续了十来秒,众人忽然发觉身体并无痛感传来,再移眸朝薛向看去时,但见两根电线还持在他手中,离那被薛向踹飞,此时却横接了铁柜冲作导体的铁门,还差着一寸呢。

惨事未发,众人长舒一口气,这绝望后的希望,真个是让人倍觉享shòu



可就在众人一口气没舒完之际,薛老三淡淡一笑,双手前递数寸,两根电线,霎时和倒地的那扇铁门接触,肉眼可辨的幽蓝电流,瞬息即发!

啊!!!!!!!!!!!!

这下,惨叫可不是由心而发,而是生命体的应激性反应,听起来,少了几分凄惨,却多了些纯粹。

不过,薛老三却不是心理变态,更无暇去分析众人惨叫的背后,还有什么心理活动,短短三秒中,自李广利以下,连头发都给电得站起来了,接着脖子齐齐一歪,晕了过去!

这会儿,薛老三才知dào

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厉害,若是先前一个托大,真让那胖子,一家伙给缠上了铁柜,只怕就是自己这国术宗师更进一步,打破虚空,见得神明,也得被电得七荤八素,彻底悲剧!

原本薛老三打算给这帮家伙一个教xùn

,便就此罢手,可这会儿见了这电刑的凶厉处,心头火起,顺手又是一触,刺啦一声,他便脱离了接触!

又是一次万箭穿心的惨痛经lì

,虽无惨叫,却是把这帮家伙从幸福的昏迷中,给重新折腾得醒了过来!

可这清醒过后,浑身的剧痛宛若滔滔江河,滚滚袭上所有的神经,一时间,呻吟声四起!

“咳咳……”

薛向咳嗽了两声,这帮正呻吟得厉害的家伙这才想起,边上还立着这么位恐惧大魔王,一时便是痛的直抽抽,也咬紧了牙关,再不敢呻吟出声。

“薛……薛书记,嗬嗬,求……求你别……在电了,我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好……好!”

李广利痛得脸孔都扭曲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可见真是受了极大的苦楚。想来也是,这位李主任虽然统领的是最阴暗、残酷的审讯科,可本身并不如何参加审讯工作,再加上,养尊处优得惯了,实在受不得苦头,更不提这种审讯科一般变态研究出的人间至苦。

这会儿,李广利痛得恨不得把那个提出电刑的王八蛋揪出来,踹上一万脚。

薛向嘴角浅笑:“李主任才三十出头吧,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年纪大啊,定是欺我,看我好蒙!”

说话儿,薛老三还故yì

晃了晃手中的电线,那摇摆的黄线,这会儿,在李广利等人眼中无异于正吐着可怕毒液的蟒蛇。

“薛书记,我真的有心脏病,真的,真的,是我王八蛋,是我该死,我他m不是人,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再受一次,我一定会死的,呜呜呜……”

这下,李广利语速极快,开合的嘴巴如打机枪,说到最后竟涕泪横流,哭了起来,他是真被这可怖的刑罚弄崩溃了。

李广利话音方落,不待薛向接茬,孙胖子、王彪等人全跟着哭求起来。

“薛书记,您大人大量,就饶过我们吧,都是张立君那老老王八不是人,跟我们无关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这位显然也是频临崩溃的,当真这么多人的面儿,开始大骂自己的顶头上司,何其罕见!

“是啊是啊,薛书记,不怪我们,真不怪我们,都是那老东西的命令,我们和您往日无寃,近日无仇,犯不上啊……”

这是理智稍存,要讲道理的

“薛叔,薛叔,不薛爷爷,我也姓薛,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您就饶了大孙子吧……”

这是来认亲,叙族谱的!

“…………”

一时间,满室内,马屁乱飞,哭喊四起,爷叔漫天。

说起来,能进审讯科的,都是极有胆色之辈,毕竟审讯犯人时的惨烈场面,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而且这帮家伙俱是审讯科的老油子,一个个心狠手辣,心理扭曲,随便拎出一个,放在大街上,保准四周都近不得人,因为那浑身煞气和阴冷,常人谁受得了。

可就是这帮狠人儿,这会儿,已经被薛向折腾得彻底奔溃了,什么面子,尊严,上级全都被扔进太平洋里了。这帮家伙是打死也不敢再惹眼前的这狠人,打死也不愿再受这g娘养的发明出的电刑了。

一帮人鼓噪个没完,薛向听得厌烦,:“闭嘴!”

一句喝出,当真是令行禁止,一帮家伙复又咬紧了牙关,凄凄惨惨、可怜兮兮地望着薛向!

“少他娘的这种眼神儿看老子,你们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东西,这些年做的孽只怕,真他娘的电死你们,都还嫌不够!”

薛向是真厌恶极了这帮人,萧山县公安局虽然也不全是文明执法,可到底没有这样的阴招狠招,不人道的招数啊,这群家伙简直就没把人当人,所以薛向也不打算这样放过他们。

但见他骂完,便抬手将缠绕在这帮家伙身上的电线解了开来,这善良的举动,简直比方才的恐怖电刑还让李广利等人惊骇。

一个个小鸡崽儿似地死死靠着立柜,挤坐一团,好似还没被电够一般。

薛向抬脚轻轻一踢,那根黝黑的铁棒,便被薛向踢到了众人脚下。

众人齐齐一跳,忽然拼命开始摆手,摇头,满眼恐怖地望着薛向。

薛向知dào

这帮家伙误会了,以为自个儿踢过铁棒,是让他们持了再跟自己斗,心中暗忖,真不知dào

这帮家伙是吓傻了,还是疼呆了,“少他妈的废话,老子看你们可怜,也懒得用电收拾你们,自个儿拿铁棒把自个儿打晕吧,非见血不可!”

哗!

“这家伙果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霎时间,众人便在心里达成了共识,继而又想:“不放过归不放过,这挨打总比挨电强吧,至于见血,嘿嘿,今天见得那件事儿,不比见血恐怖!”

“愣着干甚,想拖延时间,成啊,那我还是用这个好了!”

见这帮家伙畏缩一团,不言语,亦不动作,薛向终于恼了,又挥动起手中的死神之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李大圣的棒法

电线一个弧摆还未结束,一堆人便朝铁棒扑了过去,最终被孙胖子抢在手中,可得手之后,孙胖子双手攥得铁棒快成河流了,却到底不敢朝自个儿脑袋上夯,毕竟按恐惧大魔王的要求,得打晕,还得见血,满足此二点,唯有朝自家头上招呼,可谁舍得打自个儿啊?

打人,在场诸位个个都是好手;自残,人人皆是生手。

孙胖子持了铁棒朝头上比了又比,就是下不去手,时间慢慢流淌,薛老三的嘴角越渐上翘。

李广利看在眼里,是急在心上,他是真受够了电刑,知dào

再拖下去,没准儿惹翻了这小子,那就百死莫赎了。

当下,蛮劲儿发作,蹭得跳上前去,劈手夺过孙胖子手中的铁棒,兜头就是一棒,狠狠砸在孙胖子额头上,立时飞迸起一团血花,孙胖子晃晃悠悠吐出一个“谢”字,便软软倒了下去。

紧接着李广利宛若金猴奋起千钧棒,誓要澄清万里埃,当下,又持棒连击留下,砰砰砰砰砰砰,自王彪以下,依次被他敲打,接着,李大圣尤不罢手,对准自己额头,狠狠就是一下,血花飞溅,仰头便倒。

李大圣挥舞金箍棒的本领,便连薛向也看呆了,真个是深得快、准、狠三字精髓。他起先还以为这帮家伙会做戏,出点儿血,顺势装昏迷,但以他洞察入微的本事,观脉搏、呼吸便知dào

这帮人是真被这位李大圣给敲晕了。

薛老三拾起地上的铁棒,开始挨个儿额头沾血,朝自个儿脸上,头上,衣服上涂抹!

你道这小子让李广利等人见血,是恶趣味?薛老三自然没这么无聊,他只是缺点血来装扮自己而已。让他自个儿出血,那他是万万不肯的,自然就得废物利用了。

好家伙。李大圣下手挺狠,个个额头哗哗。一会儿功夫,薛老三就把自己涂成了血葫芦。

装点好自己后,薛向眼睛瞧上了不远处的一张八仙桌上的电话,心中冷笑,现场布置好了,正该通知观众入场。

薛向大步朝八仙桌行去,可谁成想不待他行至近前。门外就传来了轰鸣的发动机声,尽管室内的那台柴油发电机还突突个不停,却依然掩盖不住门外的动静儿。

“看来是不用自己多此一举了,观众已经到了!”薛老三四下瞅了瞅。脑子里想着自己该摆出一个何等的pose,忽然,余光再次扫中那两根电线,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丁专员放心。这四条大狗,你别看模样凶狠,其实乖巧得狠呢,是我老张上任那年,亲自从武警部队弄回来的。可听我话呢,放行走,放行走,李广利这小子肯定又在动大刑,整出这么大动静儿,希望别弄出事儿来才好……”

外面的话音未必多大,再有屋内的机器声轰鸣,可以薛老三的六识,却还是听了个分明!

“张立君!丁龙!”

薛向心头冷笑,视线再次落在了那两根电线上,立时计上心头。

但见他急步走到那张放了电话的八仙桌边,摆起来,便移到了立柜不远处的过道正中,随机便将另一盆水放了上去,右手按上桌边,劲力暗吐,一阵闷响过后,便急步向立柜奔去,在离李广利不远地方,兜头便倒,倒地霎那,拾起两根电线,双手微震,两根电线便如毒龙出洞,飞速朝八仙桌射去,大门刚被打开的霎那,两根线头,稳稳在八仙桌底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薛向也闭上了眼睛。

咣当一声,小严推开了大门,不及看清门内情状,便赶紧侧立到了一边,紧接着,丁龙、张立君联袂而入。

“小李,小李,李广利,死哪儿去了!”

张立君进得院内时,没等着前来迎接的人马,便先有了几分不喜,这会儿又听见轰鸣的机器传出的巨大噪音,心中不爽愈甚,更让他狂躁的时候,都这会儿了,李广利一帮家伙竟不见了踪影儿,难不成把他张书记交待的任务当成了耳旁风!

张立君眼神平视,扫了一圈,依旧没瞅见李广利等人的身影,心中怒火腾地就燃了起来,扯着嗓子吼道:“李广利,李……”

“别喊了,老张,朝那儿看!”丁龙及时止住了张立君,冰冷的声音沉静得有些可怕。

“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成这样……”

张立君顺着丁龙的指向看去,立时惊得蹦了起来!

张立君一眼就瞅见倒在血泊里,染成了血葫芦的薛老三,心中惊骇到了极点,他这一番惊诧,绝无半点儿担心李广利那帮家伙的安危,一颗心全系在薛向的死活上了。

因为,薛老三人是他张立君抓进来的,出事地点也在他纪委审讯室,若是薛老三真有个三长两短,张立君简直不敢想下去。

若是薛向没在他萧山县书记办公室,闹上那么一出,张立君也许还没这么恐惧,可这会儿,他张某人已然知dào

姓薛的大有来头,而此事若发,他背后的靠山又怎会干休!

而且,从丁龙也再三交待得到口供须看不见伤痕,亦可确信,这姓薛的是真有来头!

原本张立君自忖淌进了这趟浑水,便再无退路,可即使再无退路,他张书记也不能随便让人拿着把柄啊,可眼前的事儿,一传出去,便是滔天景象,只怕是不用薛向背后的人出手,黄观,周明方都能把他彻底掀翻!

张立君焉能不急,张书记焉能不惊?

可这会儿,还有人比他更急躁,更惊恐!丁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比张立君更加知dào

如果薛向真的在此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他已然知dào

这位薛书记的身份,虽然那位吴公子再三敷衍,可丁龙还是查了出来,毕竟吴公子和薛老三的恩怨,在四九城衙内圈里,众人皆知。丁专员费一番心力,自然能知dào

自己想知dào

的。当时,查清这位薛书记的来头后,丁龙就知dào

自己踩进了一滩污泥里,可是已然踩了进去,就决然没有轻易脱身的可能。

是以,他唯有装作懵懂无知,继xù

替那位吴公子整垮薛向,因为已然得罪了薛家人,死死靠近吴家人便是他唯一的出路。

可这整垮,绝对是运用正常官场规则下的合法手段,比如这次的纪委出击,抓了这位薛书记一个现形,这便是最高妙的手段,让对方有苦说不出,即使薛家高层震怒,也无从泄火。

可若是从**上伤害了这位薛书记,那绝对就是玩儿过界了,最糟糕的还是自己先过的界,那后边,必然而来的是薛家人滔天怒火,让薛家人彻底抓住了发怒的由头,化被动为主动了。

如此蠢事,丁龙自然不会做,是以,他才会一遍又一遍叮嘱张立君,不许见血,拿到口供,便是胜利。

可眼见是什么场面,这他m的还是不许见血么,人都被整成他m的血葫芦了,这位真没了命,丁龙知dào

自己绝对活不成了,他用屁股都能想到甚至不用薛家人出手,吴家人都得推他出去顶罪。

就这么,张立君傻站,丁龙痴楞着,二人压根儿就没心思去想眼前的惨案是谁干的,只一门心思的全去担心、恐惧了。

独独小严不清楚内里的滔天干系,一心想着救人,绕开方桌,急步上前,挨个儿探了下鼻息,扭头急道:“丁专员,张书记,都没死,都活着呢,都活着呢……”

小严一声喊,立时惊醒了二人。

是啊,局面再惨烈,也未必是必死之局,该补救的补救,该封锁的封锁,当务之急,不正是救人么!

一念至此,二人发足便朝薛向奔来,说巧不巧,二人一左一右饶过八仙桌时,张立君的身子就蹭了桌子一下。

霎时,喀嚓一声脆响,桌子塌了,继而砰的一声响,满满一盆水落在了地上,二人身上溅上不少水花,地面更是飞速地被打湿,

刺啦,刺啦啦,一片碎木深处,忽然起了声音,继而冒出幽蓝的火花。

“啊!!”

张立君发一声喊,左腿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啊!!!!!!”

丁龙竟捂着胯下,原地蹦了起来,接着落地,复而再跳,蹦跳间,隐约可见,丁专员胯下湿漉漉一片,一条裤腿连着鞋底湿得都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这蹦跳之下,积水被踏得四处飞溅,立时让张立君另一只腿上也溅上了不少,就这么着原本单腿摆动的张书记,就地就跳起了霹雳舞!

小严简直瞧傻了眼,一个地区行署专员,一个纪委书记,哪个不是花原地面响当当的人物,沉稳大气,似乎天生就是这种大人物与生俱来的气质。而这两位平日里,也确实是不苟言笑,凛凛尊严!

可这会儿,竟似马戏团小丑一般,不停地瞎晃悠,让小严无论如何想不透。

“电,电……”

终于腾空的丁专员强忍着剧痛,道出了关键,一边的小严这时陡然发xiàn

了地上的两根电线,一直延伸到那木堆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俞书记喜洋洋

这会儿,小严哪里还不明白怎么了,急得他慌忙扯起两根电线,死命地往外拖,直到彻底将电线脱离地水渍,丁、张两位舞蹈家才停下了舞动的身子,一屁股跌坐在地,哼哧,哎哟地乱叫,就是再也动弹不了一根手指。

俩人的情状,让二人蹦跳开始时,就微眯着眼睛的薛老三笑得肚子痛,若非必须装死,他真能笑得再趴下。

这一切,原本都是他布置的,看着自己布置的陷进,落入了俩肥狐狸,薛老三能不高兴。

看起来,这番布置有讨巧嫌疑,似乎张立君若不碰触那八仙桌,薛向的布置就得失败,其实不然。薛老三这等脑子,又怎会不通盘考量,早在他掷出电线的霎那,手里就悄悄扣了一颗石子,即便张立君不触发机关,薛老三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帮俩人触发。

而且,薛老三此番设套,无非是膺惩俩老狐狸,只为出出恶气,决计不会闹出人命。因为他从先前电击李广利等人时,已经大略估测出此电压当是临界安全电压,考lǜ

到俩老家伙身体到底不比年轻人,薛向用水引电,已然算照顾俩老头了,若不然,把电线埋在铁板上,静等俩老家伙踩,非把二人电出个好歹来不可。

就因着这水的导电性远逊于铁,所以,这俩老头只被电得痛彻心扉,却也没怎么伤着身体。

细说起来,这俩老头若真知dào

事情的全部原委后,说不得还得恨薛向一小半,恨李广利那帮家伙一大半。原来,纯水是不导电的,因为纯水不含电解质,当然。这盆水原本就是普通自来水,而不是纯水,自然含有电解质。可含也只是微量,导电性并不如何强烈。

可谁叫这盆水。是李广利这帮家伙吃烧烤时,用来净手用的,烧烤时,涂盐抹料,几乎都光用手了,这洗完手后的水,岂不是多了不少食盐和佐料。众所周知。食盐化学名就是氯化钠,乃是强电解质。这帮家伙这一洗手,可坑苦了丁专员和张书记,这二位若真知dào

自个儿这番痛苦的由来。不恨死了李广利这帮家伙?

不过,这会儿俩老头就剩下抽抽的劲儿了,满身都是痛,满心都是眼泪。

一边的小严也是手忙脚乱,一会儿揉揉张书记。一会儿拍拍丁专员,满口安慰话,想开口求助,举目望去,满厅内。人头倒是不少,可除了自己,剩下的全是躺着的。

眼见着丁龙痛得脸都变了颜色,小严急得快拿脑袋撞墙了,还是张立君强忍着痛,拿脚踢了一下裹在木板堆里的电话机,小严这才警醒过来,扑过去,就抱着电话摇起了号儿,半个钟头后,门外才又响起了发动机轰鸣声。

…………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红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今夜花原、萧山,不知多少人无眠,有人是愁得难以入睡,有的欢喜得不能安枕,而对这会儿穿着白褂,绕着茶几上的半桌酒席,踩着四方步,呜呜呀呀哼唱着京剧的俞定中来说,显然是后者。

多少天,不,多少年没这么高兴了啊,俞定中自己也分说不清了,总之,看着那小子被自己亲自送上纪委的专车,俞定中只觉得浑身的快意,比自个儿二十年前入洞房时,还要强烈。

细细想来,俞定中能不高兴么,如此一个大敌,如此难缠的一个对手,如此一个深不可测、执掌全萧山的薛书记,就这么着,被自己一条粗浅小计送去了牢笼。

这回,任凭他姓薛的再能折腾,只怕也翻不过身来了,毕竟人赃俱获,铁证如山,只怕神仙也别想翻过案来。

姓薛的垮了,他那些余孽纵是现下还憋着气儿,还跟自己叫着劲儿,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就得乖乖爬回自己脚下,俯首称臣!

当然,更美妙的是,那位贵人交付托办的事儿,终于被自己干成了,嘿嘿,当初自己当真那位贵人的面儿,提出这条计策时,在座的丁专员,还连连皱眉,说什么粗鄙不堪,浅薄至极,可现在呢,那么难缠的家伙,生生就被自己这条粗鄙不堪、浅薄至极的小计给撂翻了,哼哼,只怕这会儿,那位丁专员不会再惦记什么粗鄙不堪、浅薄至极了吧,恐怕该一门儿心思的开始抢功劳了吧。

抢吧,抢吧,反正最后一击,也得丁专员在地委委员会上打出,自个儿又使不上力,不过这功劳再怎么抢,大头儿都得是自己的,谁叫自己忽出奇计,已然“简在帝心”了呢。

俞定中美啊,美得都睡不着觉了,美得今天下午那个没开成的常委会都没能冲散他的亢奋,这不,一直在办公室兜兜转转,走了几个小时,临到夜色深沉了,忽又一个电话招来了张道中,又叫指示秘书小唐前去后勤处,备了这么半桌酒席。

之所以说半桌,是因为就四盘下酒菜,占了茶几的一半位置。人家俞书记今夜置酒,不为饱肚,纯为尽兴,所以,就难得简朴了一回。

按道理说,这俞书记请客,怎么也不能只请张道中啊,他俞某人再是孤家寡人,在常委班子里,也还有钟伯韬、刘力这二位难兄难弟啊!这会儿正是大胜刚得,正该大家伙儿一块儿庆祝啊,怎么就单单请了这张道中呢?

说来也简单,刘力太粗,简直比宋运通还粗,而且宋运通粗中带直,简单得多少有些可爱,可这刘力不单长相粗,人也粗得猥琐,尤其是他看卫兰时的眼神,让俞定中这自诩为花丛中的领袖十分不喜,请他喝酒,那简直是找罪受。

而这钟伯韬钟县长虽然文质彬彬,腹有诗书,该是个喝酒谈天的好对象吧。

偏生今日,这钟县长从头到尾兴致就不高,即使薛向被带走,这钟县长瞧他俞书记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俞定中虽大略猜到原因,却也懒得跟他解释,如此一来,自然就不会相请钟县长了。

“……左右琴童人俩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一曲唱罢,俞定中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进,长赞一声“好酒”,便一屁股在张道中对面坐了下来,笑道:“道中,我唱得有味儿吧!”

“书记唱得岂止是有味儿,我看简直有了杨荣华,小麟童的七八分功底了!”张道中含笑赞道。

俞定中微愕,继而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没想到啊,你张书记真是涉猎广泛,样样精通啊!”

俞定中有此一赞,绝非戏言,他方才问张道中自己唱得如何,原本就是戏虐之问,压根儿没指望张道中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张道中张口就报出了杨荣华、小麟童二人的大名,这二位可是时下京剧圈里唱老生的名角。当然,即便是名角,若非京剧爱好者,定然难知这二人名姓,因为老生的名气原本就比不得青衣花旦,更不提时下,京剧已然被打压得没了什么影响力,而据俞定中所知,张道中似乎不是什么京剧爱好者,他能一口报出这二人的名字,那可真不容易。

忽然,俞定中想起了张道中另一个外号“多宝塔”,这个外号传得范围不广,还是在张道中给卫齐名干县委办副主任的时候,传出来的,传了一段时间,便自动消弭了。

多宝塔,多宝塔,说的就是这位张副主任,就似一个藏了许多宝藏的宝塔,问他要啥他有啥,问他啥,他知dào

啥。

大管家做到这种程度,不升官,还有天理么?

一念至此,俞定中又生出几分庆幸和得yì

来,如此人物都归到了自己的麾下,岂非风从虎,云从龙耶?看来上次带这位道中同志,去见那位贵人,还真是没错!

“哪里哪里,我这也是听说书记您喜欢唱两口,这才开始慢慢关注京剧,这一关注吧,发xiàn

这京剧不愧咱们中华民族五千年国粹之名,魅力四射,一听就这么听进去了。”

张道中笑着说道,顺手持了桌上的酒壶,给俞定中的酒杯注满。

俞定中越听越满yì

,越看张道中越欢喜,端起酒杯,“来,咱们哥俩儿走一个!”

张道中依言端起了酒杯,两个五钱的梅花瓷盏眼看就要撞到一处去了,叮铃铃,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砰的一声,俞定中的酒杯落在了桌上,酒杯歪斜,杯口正对着他,霎时间,酒水随桌溢出,淋得他裤裆湿了一滩,可俞定中不管不顾,蹭得立起身来,就奔办公桌去了,抓起电话,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平静地道:“喂,我是俞定中!”

“定中啊,哈哈,干得不错,我早得信儿了,这不,拉着几个哥们儿出去喝酒庆祝去了,回电话晚了,莫怪莫怪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浑厚温和,音色鲜亮,一听便知是青年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官员中的天才

“哪里哪里,您贵人事儿忙,这么晚了,还能记挂着我,我,我,我实在是……”

说着,说着,俞定中竟语带哽咽起来,先前还笔直的背脊,这会儿快弯成了虾米,整个儿上半身几乎快要俯到办公桌上了。

此刻,俞定中嘴中悲怆,心中实已乐开了花,他这大半夜了,还拉着张道中喝酒,除了兴奋得睡不着,需yào

找个人排遣排遣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在等这个电话。

正是:功已高与九霄齐,赏合当从云中来。

立下如此盖世奇功,那贵人若是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他俞某人岂能甘心,这会儿,电话果至,俞定中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里,又开始欢实地蹦跳起来。

“定中,别这个样子嘛,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过了,过了,太过了啊!”

电话那头显然也听出了俞定中的激动,开始出言安慰,俞定中自又是一番感激涕零的表演。

却说办公桌边的俞定中正在倾情发挥一个演员的天赋才情的时候,茶几边的张道中正端了酒杯,死死地盯着俞定中手中的电话,原本如常的眸子,此时却明亮得过份!

砰!

俞定中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撞开了,惊得正完全投入、已然湿润、红肿了双眼的俞定中,差点儿没把电话掉在桌上。

室内俩人循声望去,竟是钟伯韬奔了进来,这钟县长打扮着实怪异,青紫着眼睛,头发蓬乱,更诡异的是,他竟没穿外套,套了一身扣子扣得乱七八糟棉衣、棉裤。撒着拖鞋,就闯将进来了。

俞定中正和贵人通着至关重yào

的电话,这时。忽被他不怎么喜欢的钟伯韬打断,心下腾得就起了火儿。也不按住话筒,就冲钟伯韬吼开了:“钟县长,大半夜的你成何体统……”

显然,俞定中希望这番呵斥声,能对电话那头的贵人做出通话打断的最完美解释。

俞定中火气大,熟料钟伯韬火气更大:“体统体统,体个屁统。都这会儿了,你俞书记还讲个屁排场,大半夜的,也不知dào

你在跟谁嚎丧。老子打了半天,都是占线,你知不知dào

这会儿丁专员、张书记全躺在医院里,那位薛书记血葫芦一样,更是生死不知……”

也难怪钟伯韬火气大。大冬天的,半夜里被叫起来,任谁心火都得旺!当然,若是在昨天,钟伯韬必然能压住心火。而不会如此和俞定中言语。而今天,尤其是再薛向被带走后,接了丁龙要求他全力配合俞定中的电话后,钟伯韬的心情就陡然恶劣起来。

原来,钟伯韬原本以为,薛向被抓现形,真的是处于俞定中瞄准楚朝晖后得出的副产品,因此,当张立君驾到时,他也是意气高昂地陪同俞定中,去薛向办公室搜脏,可丁龙的那个电话一来,他就知dào

这一切的一切,只怕是早已策划好的,因为薛向才刚被张立君带走,丁龙这边就知dào

了,纵算是张立君跟丁龙交好,事先跟丁龙说了,他要下来抓薛向,丁龙也不至于不事先通知自己啊。

很显然,这件事儿,是丁龙和俞定中定计的,至于上面还有谁参与,那就不是钟伯韬该考量的了。因为,有这就够了,很显然丁专员没打算让自己知dào

,就是把自己当了外人儿,更可耻的是俞定中,这老小子干什么事儿,自己都鼎力支持了,轮到这会儿,他竟吃起了独食,还是他妈个东西么?

所以,钟伯韬很不开心,而让他更不开心的是,这会儿薛向那边出了故障后,丁龙竟在病床上打来电话,让他知会并全力配合俞定中。

试想想,有好处时,人家把你踢开,有困难时,人家再把你拎出来,搁谁谁难受。正如上海滩杜老板评价自己在蒋公中正心目中的位置时说,自己就是夜壶,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就塞在床底下。

这会儿,钟伯韬就是这般感受!

却说钟伯韬一声嘶吼,惊得正欲大发雷霆的俞定中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上的话筒再也把持不稳,咣的一声,摔在桌上。

就在这时,张道中动了,一个纵身就扑到前来,他却不扶俞定中,而是伸手朝桌上抓来,一把稳稳抓起了电话筒,这时,电话听筒里传出了声嘶力竭地喊声:“喂,喂,喂,俞定中,俞定中,俞定中你个g娘养的……”

“喂,您好,我是张道中,俞书记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脚,对不起,我待他向您道歉。”

张道中稳稳地握住话筒,声音也沉稳地不带一丝半点儿的激动,即使他随俞定中见过电话那头的贵人,也知dào

那位贵人的身份。

“张道中?”电话那头狂怒的声音忽然化作疑惑,俄尔,又道:“我知dào

你,不过,现在马上叫俞定中接电话!”

“好的!”张道中一声说罢,伸手将正欲站起的俞定中扶住,后者冲他感激地点点头,显然对方才张道中能帮他应付那位贵人很是感动。

俞定中再次揭过电话,一声“喂”字刚出口,那边便传来惊天怒骂,何曾有此前通话时的半点温和,“俞定中,你是猪脑子么,你怎么搞的,你竟然,竟然敢,敢伤他,我他m真服死你们了,真把真龙当泥鳅,你……你……你……好……”

那边的贵人气得直喘粗气,良久再憋不出一个字儿来,竟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完了,完了……”俞定中捏着电话,失魂落魄地碎碎念道。

俞定中这会儿虽然仍不能明确知dào

薛向出自京城哪家豪门,却是肯定了薛老三有个了不起的家世,原本,他以为通过这条在规则范围内的圈套,把姓薛的装进去,是再好不过的杰作,谁能知dào

竟会出现眼前的惊天变故。

薛向若有个三长两短,那绝对是超出了原先预订的规则范围,搞不好就是两派的惊天碰撞。

现下,他俞某人自问刚抓住了吴家这条大船的船舷,压根儿还不算上得船来,碰撞一起,他这罪魁祸首,还想上船?船上的人保准恼得能起桨,往他头上拍!

如此一来,他俞某人可不是完了么?

“俞书记,俞书记!”张道中护身握住了俞定中的大手,摇晃道:“冷静冷静,咱们还没输,那边的情况咱们毕竟不了解,薛书记就未必有事儿,我看当务之急,咱们还是把没办成的事儿,抓紧办成吧!”

“没办成的事儿,还有什么没办成的事儿?”俞定中好容易回过神来,又是两眼茫然。

“来来来,俞书记,钟县长,都坐都坐!”

说话儿,张道中便一手拉着俞定中,一手拉着欲走不走的钟伯韬,在沙发上坐了,“眼下,咱们可不能乱,千万不能乱,俞书记、钟县长,现在花原的事儿,咱们即使知dào

了,暂时恐怕也无能为力,我相信有丁专员和张书记,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我看咱们还是先把咱们能影响,能办到的事儿办好,办实了吧。”

张道中不愧是卫齐名看中的顶级人才,一席话,不断说得俞定中定了神,便连钟伯韬也不得不好好思量了。

他说花原有丁龙、张立君,意思是安慰俞定中不要乱,若情况真无可挽回了,丁龙也用不着钟伯韬大半夜跑来抱这个信儿了!

而他话中反复听到丁龙,无非也是暗示钟伯韬分清轻重,眼下不是闹意气的时候,伤了俞定中,就是误了丁专员,误了丁专员,你钟县长只怕也没好!

这等洞悉人心、转瞬成谋的本领,如何不是官场中的天才!

“说吧,道中,到底还有什么事儿没有办妥!”

俞定中揉了揉眼皮,先前的精气神儿早被钟伯韬一个惊吓,灭了个干净,这会儿唯有强打起精神。

张道中道:“书记,您可能忘了一个重yào

的人物!”

“谁?”

“楚朝晖!”

“竟然是他?”钟伯韬终于再次开口:“楚朝晖怎么了,他不是招了么,怎么,难不成他想翻供?”

俞定中面色微红,抬眼扫了扫张道中!

张道中道:“钟县长,是这么回事儿,谁都没想到楚朝晖进了纪委,异常顽固,没办法,为了防止薛书记转移赃款,我们也只得采取非常规办法,先抢在薛书记转移赃款之前行动,至于楚朝晖这边的审讯,可以延后而行,不过,眼下再难延续,已成当务之急!”

张道中一番话,说得钟伯韬目瞪口呆,钟县长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张道中这极尽修饰的文明话中,藏了多脏,多阴毒的手段。

还什么采取非常规办法,抢在薛向转移赃款之前行动,还什么先得手,后审讯楚朝晖。

这全他m的是屁话。

为什么能抓薛向,还不是因为有什么所谓的楚朝晖指证。现在好了,人抓了,现在指证反而没了,那在薛向处精准抄出来的赃款,是如何来的?

没有楚朝晖的检举,难不成俞定中神机妙算,抑或张道中断案如神,都他m料准了一准儿能在薛向办公桌里抄出赃款。

至此,答案只有一个,那赃款压根儿就是谁放进去的,至于谁放进去的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俞定中,抑或张立君早知dào

谁往里放了钱!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只要证据,不计毁伤

张道中一番“文明话”,让钟伯韬彻底想通了薛向受贿案的原委,现在他甚至在想楚朝晖的案子没准儿也和薛向的案子如出一辙!

“毒!还真他娘的毒!虽然粗暴,却真个是管用,先在屋里塞堆钱,继而,再过来抓现形,让你反映都来不及,便彻底坠入彀中!”

钟伯韬想通全部关节,再细细瞅一眼俞定中的肥脸,第一次开始正视起这位已然被他打上愚蠢、昏聩标签的俞书记。

当然,钟伯韬并不是要去掉他已经加给俞定中的那俩标签,而是又重新贴上一个新的标签——阴毒!

可不是阴毒么,官场争斗虽然残酷,可大部分官员还是讲底线的,像俞定中这种粗暴、阴毒的手段,几乎是要激起公愤的,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姓俞的会不会对自己来这手。

但就是这般不容于官员群体的手段,愣生生地被同样是官员的俞定中给使了出来,人做到这地步已经不仅是阴毒,简直就是没下限了。

却说就在钟伯韬沉心咀嚼张道中那番话的时候,俞定中亦是震惊而起,他到底是整个阴谋的策划者,自然知dào

此局的破绽。

原本他也没将楚朝晖当回事儿,抓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句“楚朝晖戴罪立功时,检举你薛向的”,至于楚朝晖是否真检举了薛向,在俞定中看来在薛向进了地委牢笼后,已然就不重yào

了。

毕竟姓薛的一进去,地委纪委有的是办法让他吐出些有价值的东西,即便是姓薛的死不承认那万把块钱是自个儿贪污来的,可不交待点儿别的问题,他就休想过关。

只要姓薛的松了口,交待了问题。不管问题有多小,反正这小子就成了污点官员,以后还想在仕途之路上攀登。那就是痴人说梦。

可偏偏,眼下的事儿。被地委纪委的那帮蠢货闹得不可收拾了,眼看着就要起大风波了,花原那边如何运作,他俞某人已然插不上手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楚朝晖的事儿作死。

不然,上面插手进来。他连楚朝晖的口供都没落实,所谓楚朝晖检举薛向,自然就成了笑话!

楚朝晖这根线头都断了,薛向的案子又从何来?

俞定中万万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一拍张道中的肩膀,“道中,纪委是你在领导,我希望这个时候,你要加把劲儿。不能掉链子啊!”

张道中难得露出苦色:“书记,不是我不尽lì

,实在是事情很棘手啊,一来,楚朝晖骨头死硬。撑了两天了愣是都没吐一个字儿;二来,您也知dào

,纪委内部最近也很是不稳,负责审讯的骨干们不知怎么的都生病了,留下的办案的都是生手,效率实在是低得狠呐。”

张道中话罢,俞定中老脸一红,他当然知dào

张道中说的纪委的骨干们都生病了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张道中替他遮掩面皮的说法。

想想,俞定中也有些气馁,自己在萧山县的名声竟一至于斯,便连这会儿自己把薛向送进了地位纪委,可萧山县的诸人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zuò

的模样,他俞某人声望甚至还不如和卫齐名搭班子干县长的那会儿。

更令人抓狂的是,县委常委不甩他也就罢了,毕竟勉强还算是对等的同志,可县纪委的那些小喽啰们算怎么回事儿,竟也敢跟自己甩脸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气归气,俞定中到底也知dào

这萧山,他是待不住了,即使打垮了薛向,一个举县结敌的县委书记怕也做不长。

“罢了,罢了,反正今次若能挺过去,凭此奇功,小小萧山只怕也盛不下我俞某人!”俞定中在心头给自己鼓劲儿罢,又拍拍张道中肩膀:“道中,不管怎么说,这一关,你得帮我跨过去!”

张道中面沉如水,“书记,若真要弄出些真玩意儿,只怕就得上狠的呢!”

俞定中明白张道中的意思,收束楚朝晖时,他也顾忌薛向那边会出意wài

,再加上起先也不在乎楚朝晖招与不招,虽也狠狠地收拾了楚朝晖,却终究没下死手,无非是水灌,沙闷,压根儿就没敢弄出伤来。再加上楚朝晖死硬,负责审讯的骨干撂挑子不干,所以到今儿个也没拿到真玩意儿。

无非是让人写了份伏辩,连楚朝晖的签名都没弄到,就用人掰了他指头,按了个手印。

如此“仓促”的证词,若是在薛向被地委纪委拿下后,自然可以入罪,形成证据链,可张立君那边明显就出了问题,那现下楚朝晖的证词就显得尤为重yào

。甚至可以说,即使张立君把事情办砸了,只要俞定中这边把楚朝晖的供词做实做严密,薛向又找不出那笔钱到底是谁放进去的,薛向仍是在劫难逃!

所以,这会儿,张道中一暗示,俞定中就咬牙下了决心:“上狠的就上狠的,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张道中等的就是这句话,纪委的骨干们不愿配合,可他张某人手下又不是一个人儿没有,从来那个小圈子里,都有那不得志的人,萧山县纪委也一样,有瞧不起俞定中行事的,自然也有趁着空当,赶着抱张书记大腿的!

张道中得了俞定中准信,转身拿起话筒便拨起了号码,电话很快就痛了,但听张道中道:“贾科长,俞书记有令,今夜必须让他写出供词,亲笔签字画押,何种方法不论!”

说完,啪的一声,张道中便把电话挂了。

俞定中面沉如水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下巴似在沉思,而钟伯韬则玩味儿地盯着张道中,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句“俞书记有令”,此刻,他算是彻底认识了这位张书记。

………………

啪的一声,贾耀祖挂了电话,步到墙根,一连三脚,踢中了三人,“嗨嗨嗨,都他妈醒醒,醒醒,张书记来电话了,说俞书记有最新指示了!”

一溜排开,坐在椅子靠了墙打盹儿的三条壮汉,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在听到俞书记、张书记后,立时消散一空,齐齐立起身来。

“科长,俞书记都有啥指示啊,咱们可得好好干啊,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排头的蒜头鼻不待站稳,就抢出声来。

“千载难逢?嘿嘿,是千载难逢啊,不过,眼下这机会是祸是福呢!”

贾耀祖到底跟蒜头鼻三位不同,他在纪委虽不得志,好歹混到了个副科的级别,算是基层干部,多少还有点政治敏感度,知dào

眼下县里的政局可谓波诡云谲。

他也实是不得志太久了,要不然今次他也不会铤而走险,硬跟着张道中,或者说俞定中淌了。毕竟现下俞书记,在萧山县上上下下到底是个什么名声,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说臭不可闻都是轻的。

至于蒜头鼻等三位,那纯是跳水劈柴的货,萧山县的上层政治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云里雾里,一团乱麻,只知dào

以前得势的薛书记倒了,现下俞书记、张书记起来了,而且身边的人都跟猪头三似的,都不知dào

往上贴,那就纯便宜他们呗。

这三位压根儿就不会想别人都不要的便宜,到底还是不是便宜。

“科长,何出此言啊?”蒜头鼻性喜看演义,整日里,说话也是一股酸腐味儿,这家伙不自知不说,还自诩为文士风流。

贾耀祖听蒜头鼻如此言语,心头就冒火,喝道:“出个屁的言,干活,都给老子干活,要是今天还啃不下姓楚的,俞书记能往死了收拾你们,信不?”

蒜头鼻大惊失色,急道:“科长,不能吧,这小子不招,全是张书记指示说不能见血,可不能见血,怎么能收拾得了这位硬骨头楚大秘,这一天多的时间,您也瞧见了,水没少灌,沙袋没少压,每次都折腾得小子眼珠子翻紫,吐酸水了,可他还死抗着不招,再折腾下去也没用啊……”

“叨逼叨,叨逼叨,叨叨什么,这回俞书记说了,只要口供,不计毁伤!”

贾耀祖一锤定音!

闻此保证,蒜头鼻三人大喜过望,奔到房间正中的铁架上,就把吊着的楚朝晖解了下来,在一个铁椅上重新绑了,蒜头鼻更是拎起一桶水,兜头便朝楚朝晖泼去。

哗!

被浇了个透湿的楚朝晖立时发出一连串咳嗽,慢慢抬起头来。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若是薛向此时在侧,定然难以认出,这位面色白如金纸、双目肿赤,眼窝深陷的枯槁男子,就是自己那位文质彬彬、神采飞扬的秘书小楚。

进入萧山县纪委,不过短短三十多个小时,楚朝晖几乎已经被折磨得脱了原来的形迹。

“楚大秘,我劝你还是乖乖招了,把供词一写,万事大吉,还免得遭这些罪,俞书记那边已经说了,只有你老老实实招供,肯待罪立功,组织上对你的问题可以宽大处理,毕竟是年轻同志嘛,允许有犯错误的机会,组织能教育的也是尽量教育,总不会一棒子打死人的。”

贾耀祖拦住了就要上手的蒜头鼻三人,搬了个小凳,在楚朝晖身前坐了,面目平和,语气舒缓,颇有谆谆教诲之意。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刚烈

闻听此言,楚朝晖死灰的眸子忽然有了些颜色,抬起头来,盯着贾耀祖,却是一语不发。

贾耀祖被这满是轻蔑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心中强压着火气,又道:“楚大秘,我知dào

你是怎么想的,你肯定在想薛书记能救你吧,嘿嘿,我知dào

你不信薛书记被地委带走了,可你想过没有,若是薛书记还在萧山,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儿,也不敢这么对你不是!”

“呸!”楚朝晖对着贾耀祖吐了一口浓痰,腥黄的痰液夹杂着血丝,巧而又巧地落在贾耀祖的额上,“薛书记就是进去了,你们这些鼠辈又能耐他何?”

贾耀祖性本喜洁,一抹额头,见了手上的痰液,当即就哇哇地干呕,早等不及的蒜头鼻三人,便立时冲了过来,挥舞着手臂,刚要上手,却又被贾耀祖出言阻住,给呵斥得退了开来。

贾耀祖重新在小凳上做好,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复又塞回兜里,笑道:“楚大秘,知dào

你有火儿,可我劝你别为意气冲昏了头脑,地委纪委是个什么所在,你楚大秘也不是一天两天在花原政坛上混的,应当知dào

的很清楚,可以这么说,就是个铜豌豆进去了,那里面的家伙也能将他砸瘪了,锤烂了,煮熟了,嘿嘿,指不定那位薛书记这会儿已经哇哇全吐了,您还在这挺着,还有意义么?”

贾耀祖到底不是蒜头鼻等粗人,他知dào

像楚朝晖这种领导秘书,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背叛领导的,这会儿,光用暴力,只怕难动这小子心智。因为这小子心里绷着一根希望之弦,他认定薛向会没事儿,自己也就没事儿。那贾耀祖要做的就是把这根希望之弦捻断,接着。才好炮制姓楚的。

“哈哈哈哈……”

贾耀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剖析后,楚朝晖竟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不见半点悲怆,竟似欢愉至极。

“你笑什么!”

贾耀祖隐隐猜到些什么。

楚朝晖形容枯槁的脸上,竟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来,“你说我笑什么,贾耀祖啊贾耀祖。亏你还急着想抱俞某人、张某人的大腿,这会儿被人卖了还浑然不知。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姓俞的打电话来,让狠狠收拾我。不必再顾忌什么手段,今晚非要拿到我的口供?”

贾耀祖,蒜头鼻等四人,齐齐变色,因为楚朝晖说得分毫不差!

“你他m的刚才一定是装昏。定是听到了老子们的谈话!”

蒜头鼻跳了脚,指着楚朝晖大声喝骂。

贾耀祖脸色却始终阴沉着,他自不信什么楚朝晖装昏,那八个沙袋再多压会儿,这小子命都没了。哪里还有装昏的余地,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朝晖道:“我想说什么,你贾科长这会儿只怕已经猜到了吧,嘿嘿,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贾科长,你若是不提醒我地委纪委的恐怖,我还真就想不到这点呢!”

贾耀祖的脸色终于彻底黑了,因为这会儿,他真想明白楚朝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很明显,地委纪委那边失手了,至少是没成功,如若不然,又怎会如此惶急地要求自己在今夜拿下楚朝晖,竟还说了不顾毁伤的狠话!

“悔啊,悔啊,就知dào

这便宜就没有好拣的,弄不好这些彻底就栽进去了,听说那位薛书记动起手来,可就没有留情的时候啊……”贾耀祖紧攥着眉头,脸沉的快滴下水来,这会儿,他是真后悔了,后悔掺和进这淌浑水了。

可已经掺和进来了,再抽身,显是不能。转瞬间,贾耀祖心念万端,甚至连戴罪立功,救楚朝晖出笼的想法都曾闪现。不过,这点头也就是一闪即逝,因为贾耀祖也不敢断定花原那边的情况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情况不明之下,这反复小人是那么好做的,没准儿弄巧成拙了呢。

贾耀祖整满腹思潮至极,一脸茫然的蒜头鼻终于又开腔了:“科长,这小子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听不懂!”

“懂,懂个球球,要懂这些做甚?”贾耀祖一声厉喝,霍然起身:“不用懂了,动手,动手,朝死里招呼!”

贾耀祖终于恼羞成怒,再不愿跟楚朝晖玩儿什么心理战术。

却说贾耀祖一声令下,憋了半晌的蒜头鼻三人可谓是热血沸腾了,齐齐一声吆喝,便要朝楚朝晖招呼去拳脚。

哪知dào

眼看着楚朝晖就要遭厄,贾耀祖又是一声何止,叫停了行动。

蒜头鼻三人这回终于恼了,都说可一不可再,可这会儿,姓贾的已经是第三次叫停了,这是耍猴了?

就是泥人也有几分土性,蒜头鼻三人也顾不得贾耀祖是科长,齐齐怒目而视,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只等贾耀祖再和姓楚的玩儿上玄虚,这三位打定主意就是拼了挨顿骂,也得狠揍姓楚的出气。

熟料这次贾耀祖却是没有说话,竟左行数步,挥脚一踢,踢过个红色的木箱子。

一见这玩意儿,蒜头鼻三人脸上立时多云转晴,一窝蜂地朝木箱奔来。

奔至近前,蒜头鼻一脚踢开木箱,但见木箱内,钉子,锤子,半寸厚的书板,尖利的竹签,细韧的钓鱼线等等玩意儿,应有尽有。

“科长,用这个怎样!”蒜头鼻边上的长脸从箱子里抢过一个铁锤和那半寸厚的书板,挥舞着道:“叫这小子嘴硬了,咱爷们今次给他来狠的,这板儿往他胸口一垫,铁锤就是落得如山响,也让这小子皮外不见伤,内里全崩裂……”

“放屁!”蒜头鼻大声喝止了长脸的提议,晃了晃手里的一把尖利的竹签,哼道:“没听科长说可以见伤,还玩儿他m什么隔山打牛,不如直接上这个,都说十指连心,我他娘的就不信这姓楚的真能挺过去!”

长脸挨了呵斥,心下不喜,反驳道:“没听科长说,待会儿要这小子写伏辩,你弄毁了他指头,还拿球写伏辩啊!”

蒜头鼻冷道:“说你猪脑子你还不信,不会就只冲左手使劲儿啊,彪呼呼玩意儿!”

施刑工具就这么选定了,蒜头鼻三人狞笑着朝楚朝晖醒来,被紧紧捆绑在铁椅上的楚朝晖终于变了颜色。

他确实害pà

了,害pà

被竹签插指的剧痛,因为这滋味儿,无数部革m电影里,楚朝晖都见过,光从这个刑罚数千年闯下的威名,楚朝晖便深深的恐惧了。

然而,他更怕的是自己承shòu不住这嗜心的剧痛,崩溃了意志,招出了薛书记!

其实,楚朝晖并不是怕招出了薛向,导致薛向之案成了铁案,尔后,薛向深陷牢笼,便无法搭救自己。而自己的自由,政治生命,乃至今后的人生,势必全毁!

不是,楚朝晖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纯是薛向的安危。

细说来,秘书之于领导,虽然亲密,但绝少有死忠到楚朝晖这种程度的。

究其原因,无非是沉沦半生的楚朝晖,得遇薛向,人生才重见光明,这种简拔于泥淖的恩情,已然远远超过了一般的伯乐赏识千里马。

再者,薛向的为人、为官,深深的让楚朝晖这位正义感极强的青年无比地钦佩,尊敬。而这种钦佩和尊敬,让楚朝晖,无论如何也不愿做出背叛薛向的事儿来。

最后一点,也是最主要一点,楚朝晖对薛向有负罪感,因为归根结底,薛向今遭的牢狱之灾,楚朝晖认为全是受了他的牵连,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强烈的负罪感,让楚朝晖是死也不愿再往泥淖里,拉扯薛向。

嗖!

蒜头鼻亮出了一根竹签,竹签色呈灰褐,显然时日已久,而能保存许久,则更显这老竹坚固;状近飞针,那尖细地锋锐,似乎能刺中蚂蚁的眼睛;尖头处似乎敷着一层薄薄的赤漆,若是细观,便知那是浸染了血液后,长久侵蚀的结果。

显然,这套器具,不是第一次使用。

楚朝晖的左手,被长脸俩人死死地按在铁椅的扶手上,蒜头鼻持了尖利的竹签,狞笑着朝着中指的指甲缝戳去。

眼见着就要插入,楚朝晖忽然仰头大喝一声:“我招!”

哗!

贾耀祖大喜过望,大喊一声“停!”,竟蹦蹦跳跳地朝楚朝晖奔了过来,又是给他松绑,又是给他揉肩,嘴上还笑道:“楚兄早就该如此啦,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跟谁不是跟啊,只要你楚老弟这次做漂亮了这事儿,俞书记那边,由我保举!”

贾耀祖真是太高兴了,楚朝晖若招,那他就大功告成,眼下为宽楚朝晖之心,立时大包大揽起来。

“唉!”楚朝晖长叹一声,似乎心有万端委屈,又怅然道:“准bèi

纸笔吧!”

楚朝晖的情状,贾耀祖看在眼里,以为他真是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从,嘴上难免又一番虚情假意的安抚,手上却是不慢,指着大门边的办公桌:“东西都给楚兄你备齐了,请吧!”

楚朝晖点点头,站起身来,抬步便朝办公桌行去,长脸和蒜头鼻却是一左一右,寸步不离。

第二百七十八章 泥塘子

楚朝晖行得三五步,忽然住脚,贾耀祖皱眉道:“楚兄莫不是又反悔了吧?”

楚朝晖道:“事已至此,我反悔还有何益?只是你贾科长这样当犯人似的看着老子,老子实在不爽利!”

楚朝晖陡起狂言,场中诸人齐齐一惊,谁成想更狂的还在后边。

话至此处,楚朝晖忽然一指蒜头皮,骂道:“让这三个王八蛋离老子远些,看见这三个蠢猪,老子就恶心!”

蒜头鼻三人齐齐变色,正待喝骂出声,贾耀祖愁眉骤展,大手一挥:“你们三个还不赶紧退开,楚兄现在是自己兄弟了,你们三个就别枉作小人了!”

贾耀祖才不怕楚朝晖出什么幺蛾子,他若是敢玩儿花样,再重新拘起来,狠狠收拾就是,反正姓楚的一副走路都没力qì

的惨样儿,还能在自己等人面前翻了天去不成?

蒜头鼻三人面色骤黑,却也不得不遵令退了开去,楚朝晖狠狠蹬了三人一眼,这才又移步朝办公桌行去。

贾耀祖站在办公桌的左边,笑眯眯地望着楚朝晖,一双三角眼里竟盛满了柔情!

楚朝晖脸上亦现出笑来,一步步缓缓朝办公桌行去,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忽然,在离办公桌不到三米的位置,楚朝晖一个加速,竟朝右冲去。

“拦住他,别让他逃了!”

剧变陡生,贾耀祖下意识地就喝出声来,浑然忘了,自己所在的方向,正是大门方向,楚朝晖向右奔去,如何能逃!

贾耀祖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楚朝晖竟一头撞在了墙上,鲜红的血液立时随着软软倒地的身体,涂了半墙!

哗!

贾耀祖傻了。蒜头鼻三个也呆了,谁也没想到如此文弱的一个楚大秘。竟是这般刚烈!

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不知过去了多久,贾耀祖忽然跳起身来,一脚飞踹,踹得蒜头鼻一个踉跄,继而一句声嘶力竭地“救人啊”,终于破出喉来!

贾耀祖率先扑上前去。翻过楚朝晖的身子,正要伸手去抱他的脑袋,忽然愣住了,楚朝晖满是鲜血泥污的脸上。竟然挂着那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

“体温四十二摄氏度,脉搏每分钟三十次,血压27.5kpa,天啊,这人竟然还活着!”

雪白的病房内。人头攒动,一个头发花白的白大褂,给薛向测完生命体征,仰天长叹,激动得白胡子一抖一抖。

花白胡子刚喊完。就被身后的秃顶老头扯到了身后,一通折腾后,秃顶老头嘴边溢涎,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持续高烧,昏迷不醒,脉搏比在子宫的胎儿还低,几乎若有若无,血压高得比八十岁老胖子还夸张,我从医半个世纪,从来都没遇到过。”

自语罢,秃顶老头陡然回过神儿来,满是亢奋地道:“不行,不行,这位病人,我们科室要了,要了,这是多么珍贵的病例啊……”

秃顶老头话音方落,花白胡子立时就跳了脚,眼看俩人就要在屋内吵起来,啪的一声响,雪白的医疗推车凭空多出了一把手枪。

霎时间,满场无声,稍后,一屋子的人在院长的低声呵斥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刘书记,对不起,下面的人太没规矩了,您别介yì

……”

苏院长不住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一叠声地陪小心。

他能不不陪小心么,说起来花原第一人民医院乃是花原地区医疗系统的扛把子,乃是正处级架构,他这个院长,乃是和地区卫生局局长平级的存zài



可即使这样,苏院长也不得不在眼前的这位玩儿枪的中年人面前陪小心。

因为这位中年人正是花原地委十一位委员中的一位,赫赫有名的政法委书记刘目中,执掌着花原地区最大的暴力机关!苏院长对上这位,自然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更何况这大半夜的,李书记忽然领了三四十全副武装的警察,将医院上上下下围了个风雨不透,如此阵势,焉能不让苏院长胆寒。

而更让苏院长把小心提到了最高处的是,半个小时前,地区行署专员丁龙,地委委员、纪委书记张立君,忽然双双被抬进了医院,于此同时,还有十来位血迹斑斑的重伤员,依次入院。

大半夜的,穿着睡衣的苏院长当场差点儿没给吓昏死过去,这是什么阵势啊,专员、纪委书记都伤成这样,花原该不是出了什么暴动吧?

苏院长以极大的毅力,才压服住心中的恐惧,连夜唤来了所有的重量级医生,一番检查后,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丁专员、张书记,只不过受了轻微的电击,张书记惊吓过渡,打了些点滴就没事儿了,丁专员问题严重一点儿,子孙根挨了电,恐怕一时行动不便,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其实,到这会儿,苏院长也没想通丁专员是怎么完成电子孙根这么同时俱备创造性和高难度的动作的!

至于其他九名伤员,大多有没什么大碍,多是受了电击和击打,以及轻微失血,造成了深度昏迷而已,相信几瓶营养液下去,应该很快就会苏醒。

唯独一位,也就是眼前的这位,病情最是怪异,抬进来时,这位身上的血最多,整个儿一血葫芦,几乎让人一眼之下,都得担心他身上的血是不是流得差不多了。

当时,就惊得急救室丢了别人,抢先就开始救他,结果,四个外科手术室内的漂亮女护士,刚给这家伙擦抹完身子,浑身上下,竟是一点伤口也没找着。

年纪最小、刚参加工作的小芳,更是差点儿没解了薛老三底裤,去瞧到底伤在哪儿,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好在被老成的护士长一把拉住。

没准儿小芳那一解之下,薛向能直接从手术台上蹦起来。

没发xiàn

伤口,已经让手术台边的外科生手张医生震惊了,可谁知接下来,更令人震惊的事儿发生了,手术台上的薛老三各项生命体征忽然飞速下降,吓得张圣手也不得不拉开手术室大门开始呼救,他是外科医生,眼前的这个家伙压根儿没伤,让他也没处下手啊。

就这么着,张圣手一声疾呼后,手术室就赶来了不少,随着薛老三越来越诡异的生命体征,整座医院的老头子们都惊动了。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那幅场面,要不是刘目中忽然赶到,没准儿这帮老头子能为了争夺薛向这位极具医学价值的病人,能争得打起来。

“这个病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给我照直了说!”

刘目中心情很不好,没功夫听苏院长的马屁,想想也是,大冬天的,又是半夜谁被忽然叫起来,心情也是不好滴。按说,以刘目中如今的地位,不是谁都能叫起他的,便是丁龙想招呼他,他刘目中嫌外边大雪弥天,想不来,也是能不来的。

可偏偏那个人招呼,刘目中就不得不听了,因为招呼他的正是辽东省政法委第一副书记、公安厅厅长贺遂,这位全省政法系统的二当家招呼,刘目中焉敢怠慢,更不提电话里贺厅长还说,他马上从辽阳动身往花原来,刘目中立时便拎清了轻重,因为电话那会儿,窗外还飞飞扬扬飘着雪花,辽阳距花原,可是小两百里呢!

刘目中原本只是按照贺遂的吩咐,前来保护一个叫薛向的,当时,刘目中还没怎么在意此人是谁,半道上才想起来是那位萧山的娃娃书记。

一想起薛向的身份,刘目中的政治敏感性陡然提了起来,因为他记得这位贺厅长貌似是不怎么爽利这位薛书记的,因何让自己去保护他,再说,那位薛书记到底怎么了,还要自己去医院保护?

警惕性一起,刘目中便开始发动力量,寻查根源,他堂堂政法委书记,要查一件并不怎么隐蔽的事儿,如何能不迅速。

不等刘某人上车,连夜赶来的秘书小高,就告sù

了他原委,原来这位薛书记被自己秘书举报,让张立君在办公室当场搜出了巨额赃款!

刘目中何等人物,看问题从来都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焉能相信张立君就这么巧地出现在萧山,又这么巧地抓了人家的现形?

一念至此,刘目中才敏感地觉得自己踏进了一个漩涡。

果然,到得医院,刘目中便见到了挂着瓶儿的丁专员和张书记。

至此,刘目中终于确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这哪里是什么纪委书记惩办贪官,履行职责,分明是延续上回没完成的政治较量嘛!

弄清了根由,刘目中便不打算深陷,这种深得足以淹死人的泥塘,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是以,他简单而又热情地关怀了丁龙和张立君几句,不待二人转上正题,便主动退了出去。

毕竟,他刘某人今次前来,纯是抹不开面子拒绝贺遂,但贺遂的面子再大,他也犯不上把身家前程搭上这看不清的泥塘子里。

第二百七十九章 报仇还是自己干,来得痛快!

刘目中虽然不愿淌这趟浑水,但还是希望不要闹出太大的风波,毕竟花原时局板荡,对谁都不是好事儿。

而刘目中又知dào

这位薛书记的重yào

性,可以说最近几次花原高层冲突,皆因此人而起,若是这位薛书记真有个三长两短,黄观、周明方一定会揪住不放,闹他个天翻地覆,更不提那位被蒙在鼓里的老烟锅,若是他知dào

自己刚进京把萧山的成就作为自己主政花原的功勋和脸面鼓吹出口,后院转手就有人把他面皮给剥到地上踩了,以老烟锅的脾性,花原今次岂不是要翻了天。

所以此刻,刘目中无论如何不希望眼前的薛老三出现任何问题,因为这家伙伤得越重,花原未来的风暴势必愈烈,若是这家伙死了……

刘目中忽然不敢往下想来,翻眼一瞪苏院长:“聋子啦,哑巴啦,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来,方才刘目中质问薛向的伤情如何,苏院长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口,倒不是苏院长有意隐瞒什么,而是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这病人的病例简直闻所未闻,按他现在的这夸张生命体征,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挂掉。

可若说这家伙活不成了,可如此夸张的生命体征,人家竟挺了这么久,也没断气。

所以,这苏院长是说这薛向死定了不行,没救了不行,没事儿了更不行,甚是连给这家伙做急救,什么电击、输液,乃至做手术都不行,因为你压根儿不知dào

这家伙得了什么病,到底伤在哪儿。而如此微弱的生命体征,谁有胆量再在这家伙身上折腾,保不齐手术刀刚碰着肚皮。因为刀锋太凉,导致病人病情加重。立时就咽气了,到时这笔账到底算谁的?

所以,苏院长真的是为难极了,方才,刘目中想了半晌心思,他就侧立一边,沉吟了半天。

这会儿。见刘目中脸色终于黑了,苏院长咬牙道:“病人身上没有伤痕,恐怕是受到击打,导致深度昏迷。需yào

静养,什么时候醒过来,这就不清楚了。”

苏院长不愧是老油条,这番话答得滴水不露,深度昏迷。既注释了薛向眼前的状况和病情,又给稍后不可预测的结果,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反正是深度昏迷,死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刘目中点点头。面色稍缓,显然苏院长的这个答案,也稍稍令他满yì



本来嘛,姓薛的进了纪委那个阎王殿,不吃点苦头显然是不成立的,而张立君就是再狠,恐怕也不敢让这小子身上见着明伤,正附和常理。

而此刻,这小子昏迷,对他刘某人来讲,未必不是好事儿,因为不管这位薛书记是醒过来,还是重伤,都必起风潮。

重伤的后果,谁都可以预料,不提也罢。而若这位薛书记醒过来,张立君那帮家伙显然不会罢休,只怕连夜又得闹腾起来。

反而是这种不伤不醒,深度昏迷,最符合刘目中的意愿。

弄清了薛向的状况,刘目中自不会在病房内多待,交待苏院长几句,让照顾好病人,调头便转了出去。

苏院长擦擦额头冷汗,转身出去,招来手术室的那四个漂亮护士,严令四人守在病房,寸步不得离开。

苏院长去后,四位不情不愿的看护,守着薛向发了会儿呆,便挪到远处,叽叽喳喳聊了起来,话题无非是集中在薛向这位病人的种种奇异上,诸如为何满身鲜血而不见伤口,为何如此微弱的生命体征,这人还能撑这许久。

女人原本就嘴碎,这会儿凑到一块儿,又值话题刺激,夜深难眠,说起来更是没完。

却说这帮护士聊得痛快了,躺在病床上的薛老三心头却已是急得不行,他薛某人费了那么大劲儿,让自己到这医院来,又岂是为了逃避纪委的刑罚和审问?又岂是为了装乖扮可怜,让自己身后的势力寻到出气的由头?

不是,当然不是!他薛老三何等人物,怎么会为了张立君那个小小审讯室,筹谋这许多;更不会为了让薛安远等人有出手的借口,才制造事端,他薛老三从来就不是挨了打,就哭着回家寻大人的,要报仇,还是自己干,来得痛快!

况且,薛老三早在立柜里,便已定下了计策,而要行此策的最关键因素,就是他薛老三能把消息递出去,能把计策道出去。

而又是干昏李广利等人,又是自个儿装重伤,皆是为了传递消息,因为医院有他想要的通讯工具——电话!

所以,薛老三入得院内后,就开始显露手段,又是脉搏不行了,又是血压暴高,心跳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如此种种,不正是为了那些医生别拿了器械在自个儿身上瞎折腾,不正是为了没法儿折腾自己的医生们赶紧闪人,给自己腾出活动的空当。

可这会儿,四千只鸭子围着自己,还行动个屁啊!

薛老三越想越烦,牙齿一咬,便生出了辣手摧花的心思!

砰,薛老三翻身落在了地上!

“啊!!”

四声低呼同时发出,四位美妞真是惊呆了,吓傻了,以这位的身体情况,指不定这一摔,就没了命去。

护士长到底经验丰富,心理素质也胜过其他三位,闷喝一声,便扭着腰肢,赶紧扑了上去,心里碎碎念道,这位大爷千万别死,要死也等姑奶奶把你抬上床再死!

“还好,还好!”护士长扑到近前,探了探薛向鼻息,心下松了口气,末了,又抬头冲另外三位还立在角落扮冷艳的俏护士,瞪起了凤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抬上去啊,要是让他死在了地上,苏院长能活吃了你们,没看见外边的公安都是冲他来的啊!”

护士长一声冷喝,三名俏护士紧赶着奔了过来,四人一人持了薛老三的手脚各一只,便往上抬去。

这一使力,四人才发xiàn

这俊俏青年竟是沉得惊人,一下子竟没抬动!

“哎哟,晓寒姐,这人看着精瘦,可真是死沉死沉,怕是比肥猪也不轻啊!”

抬着薛向左脚的那位,差点连薛向的腿都没提起来。

“别废话,我喊一二三,都加把劲儿,加把劲儿!”

护士长及时喝止了即将开场的讨论,接着一声吆喝出口:“一、二、三,使劲儿,使劲儿。”

薛老三沉重的身体,在四位美护挣得酥胸都快破衣而出的时候,终于被抬了起来,一点一点地脱离了地面。

眼见着,薛向的身子刚到几位美护的腿干处,忽然四位美护的手中,陡觉沉重。

哗!

不知谁先脱了手,另外三人再也把持不住这沉重,紧跟着脱了手,薛老三身体就这么直直落了下去,摔打中,脚手摇摆,带得四位美护齐齐坐倒在地,身子歪倒在了一边。

就在这时,薛老三猛地坐起,双手如电,连探两下,将四位还未及转过身子的美护,分别捏住了玉枕穴,给捏晕了过去。

得手后的薛老三,再不迟疑,起身就奔出门去。以他如今的本事,全力施为,眼下的人民医院,即便是布满了军队,他亦能来去自如,更不提这会儿还没什么监控器。

是以,薛老三一番行动极其顺利,甚至连白大褂之类的伪装都没要,就直接潜进药房内,完成了通话,到他再转回三楼的病房时,时间不过过去了不到五分钟。

病房内,四个如花美护,躺了一圈,更有那护士长的胸口不知何时绷开了,露出雪白的酥乳。

薛老三不敢贪看,跳进四人围就的圈子里,伸手在护士长颈后轻轻一捏,又电光般的收回手来,躺在了地上。

那护士长转瞬既醒,坐起身来,脑子里无论如何也记不清刚才到底怎么了,一扭头,扫中眼前情状,这才想起了昏睡前的画面,惊得她慌忙去查看薛向,这一看探,才又放下心来,接着,便将其他三位美护摇醒,薛老三下手极有分寸,只不过稍稍使力,其实,就算护士长不摇晃,半个小时,这几位一准儿得醒过来。

醒来的三位美护,同样亦是摸不着头脑,叽叽嚓嚓讨论了一会儿,一致认定可能是熬大夜,太困了所致。

护士长心思虽不似这三位单纯,却也懒得多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这位别死在地上,其他的,她是万事不管。

当下,护士长便叫停了正叽喳的三位,一顿小声叮嘱,剖析利害,唬得三位小护士连连点头,毕竟外边扛枪的公安不是闹着玩儿的,谁也不愿多嘴惹出是非。

更何况,方才几位昏睡了过去,说出去也一准儿是罚不是赏,当下,哪有不咬紧牙关的。

封住了三位小护士的嘴,护士长彻底松了口气,又招呼几人把薛向抬上床去。

这下触手,却是轻巧无比,没待四人聚力,薛老三便被送上了病床!

四人竟是毫不生疑,只道是睡了小会儿,精力恢复的结果!

第二百八十章 惊天大秘密

薛向被重新抬上床的这会儿,距离刘目中离开,已经过去了约摸半小时了,时下已是凌晨三四点,大冬天的,又冷又乏,按说正是最好睡觉的时候,可偏生刘书记没这好命,被人硬催起来,立在这寒冷的夜里。

却说刘目中自从薛向房间离开后,就一直在走廊里晃荡,也不知dào

他是在散步驱寒,还是在巡视值夜的公安干警,反正刘书记是死活不愿往丁龙和张立君的病房去。

毕竟他刘某人有过连同这二人一道收拾薛老三的前科,他生怕这二位就此生出些别的想法,拉他自己下水。但刘目中知dào

这塘水太深太浑,是无论如何不愿掺和下去的。

所以,为怕抹不开面子拒绝这二位,刘书记索性就不打算与二人在照面了。

转悠了半个多钟头,刘目中有些倦了,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便想找个角落靠一靠!按说,以他的地位,要找个僻静的豪华病房睡上一晚,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刘目中生怕丁龙、张立君锁定了自己的位置,杀上门来。是以,找个地方一靠,朦朦胧胧,却是可战可走,正合了游击战的精髓。

刘目中的想法是好,可谁成想他刚在二楼拐角处靠了,苏院长便似屁股后边着了火一般,冲了过来,一把将他薅醒,“刘书记,刘书记,不得了了,不得了,丁专员、张书记那边吵起来了,您快去劝劝啊!”

刘目中双目喷火,恨不得一脚把苏院长这老棺材瓤子给踢下楼去,心下真是怨念万端,麻痹的,老子容易嘛,都他娘的退避三舍了。他娘的,还是被找上来了。

没法子,刘目中不得不去。毕竟那边的两位都闹出如此动静儿了,而且人家也知dào

他刘某人此刻就在医院。若真装什么也不知dào

,只怕以后抬头低头,就没法儿见面了。

刘目中一把推开苏院长,拔腿就朝三楼奔去,苏院长扶了扶歪斜的眼镜,迈开老腿,蹭蹭蹭。竟是不慢,紧紧追随其后。

果然,刚上得三楼,便听见走廊的最左端传出喝骂声。而且还传出了脏字,听声是张立君在骂。

这下,刘目中正是惊诧极了,什么时候张立君竟这么有量,敢欺到丁龙头上来了。

循声骂声的方向。前进,刘目中下意识地便要推开丁龙、张立君所在的病房,却被苏院长抢先一步,跨到前边,推开了左边的那扇门。

但见门内一排病床。竟是个超大号的房间,这会儿病房内,竟没一个是躺着的,除了丁龙、张立君坐在沙发上外,还有七八个头上裹着纱布、面容悲苦的家伙排成一排,躬身立在丁龙、张纪中前方。

这下,刘目中哪里还不知dào

,原来张立君正在教xùn

他这帮无能下属!

“哎呀,是目中同志呀,请进请进,站在门口做甚!”

丁龙最先瞅中了刘目中,立时就站起身来,迎了过来,一张方脸竟罕见地堆满了笑容。

刘目中拿余光狠狠扫了苏院长一眼,心里算是记死了老头子,老家伙这整个儿在把他刘书记往泥坑里踹嘛!

丁龙步履极快,只是走姿有些别扭,一走屁股往后一摆,颇似卖弄风骚的丑妇。

刘目中却是没在丁龙的造型上瞩目,因为他从身边的这位大嘴巴苏院长处,已经知dào

这位丁专员貌似伤着子孙根了。

“丁专员,没事儿了吧,我看您气色比方才可是好多了,这是见好了啊!”

刘目中心中尽管万分不痛快,嘴上却还得虚应着。

丁龙步到近前,伸手拉了刘目中的手:“是好多了,多谢目中同志惦记!”

这时,张立君也走上前来,亲热地拉着刘目中在房内坐了。这二位确有拉扯刘目中的心思,这点毫无疑问,甚至在丁龙看来,刘目中本身就是己方阵营的,先不提这位前次伙同自己一道在地委委员会上,阻击薛向,差点便将薛向从萧山县拔了起来。就是今夜,纪委那边出了天大的差漏,刘目中又第一时间赶来,这其中的味道已经很足了。

丁龙甚至多多少少猜到点隐由,毕竟那位贺厅长,他曾在吴公子处见过!

却说丁龙、张立君将刘目中扯进房后,便开始亲切交谈,仿佛眼前的八个包头男不存zài

一般。

刘目中实在是受不了二人的这种亲切,在这房内,他是多待一会儿,便浑身不自在,可告辞的话,又岂是那么容易开得了口的,无奈,灵机一动,自然就把目标转到瘟头瘟脑的李广利等人头上了,“张书记,这几位同志是怎么回事儿,伤得不轻啊,刚才我就在门外听见张书记训话了,开门一看,好家伙,这阵势,赶上韩信点兵了,没想到纪委的同志们竟有轻伤不下火线的勇气,实在令人佩服!”

张立君何尝不知dào

刘目中转移话题的心思,不过,他也确实恼极了李广利这些人,立时就接住了话茬儿:“刘书记就别打趣我了,什么韩信点兵,我看是韩信赶猪还差不多!”

话至此处,张立君伸了指头指着李广利等人,口气陡然转厉:“眼前这一个个,活生生就是一头头猪,甚至连猪都不如,就是让猪负责看个笼子,也不会看出差池,这帮玩意儿,唉,算了,我懒得说了。”

“张书记,这就说得过了吧,广利同志,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可是你们纪委的一员虎将啊,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刘目中自然不愿此时中断话题,再者,他也确实想知dào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这突如其来的情势太过诡异。

“虎将?就他?”张立君指着李广利,冷笑道:“确实是虎将,唬了吧唧的唬!”

张立君真是恨极了李广利等人,他没法子不恨,原以为手拿把攥的事儿,偏生给整出了破了天的漏子,还连累他张某人又受伤又受罪,这会儿,张立君思及恨处,真是活撕了李广利的心思都有了。

李广利眉头轻皱,张了张嘴却是终究没开得口来。

说起来,这会儿,他李某人心中也是一肚子眼泪,却是没个说处,甚至自个儿怎么到得医院都不清楚,正挂着点滴,生生被这位张书记给踹醒的。

其实,不用张立君如此作势,李广利等人也知dào

糟了,所以立时翻身下床站成一排,听着张立君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了半天,是一句话也没回过。

可这会儿,张立君的口气越来越差,李广利心思机敏,知dào

靠老实认错,恐怕挺不过这关,便想出言辩解几句,可话真到了嘴边,又想起这位张书记的威势,立时又不敢言语了。

“怎么,李广利,你还不服!”

李广利的情状没逃过张立君的眼睛,“不服,你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

张立君的语气忽然舒缓下来,说实话,他也没法儿不舒缓,这帮家伙真个被他训成了三孙子。

训完后,张立君才想起来,自己没弄清当时的情况呢,可再喝骂问询时,这帮家伙还是一如方才的低头躬身,闭口不言,差点儿没把他张书记的鼻子气歪!

这会儿,好容易瞅见李广利有了开口的意思,张立君自然不愿再恶声恶气,把这家伙又吓得缩了回去。

不待李广利开口,刘目中却抢先出言告辞,说不耽误张书记问案情。说起来,刘目中也极是想知dào

当时的情况,不过,他可不愿直接掺和到纪委的问案中,所以,想抽身而退。

刘目中刚要起身,却被丁龙一把按住,“大冷天的,都这个点儿了,你老刘能去哪儿,就坐着听着吧,就当看热闹,没事儿,哪用得着回避,你看我不就大摇大摆地坐着么?”

刘目中词穷,无奈点点头,笑着坐了下来。

“说吧,小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让你们文明办案,谨慎执法,怎么薛向同志就被你们整成那样?”

外人在侧,张立君自然知dào

如何措辞,“还有,是哪伙儿匪徒冲击了纪委机关,大约多少人,看没看清样貌,都给我说仔细!”

张立君一番话罢,李广利等人齐齐傻了眼,啥玩意儿,薛向同志被你们整成那样?那样是哪样?张书记莫不是说胡话吧,分明是我们被姓薛的整了个够呛啊!

“说!都愣什么神儿呢!”

瞅见几人痴傻模样,张立君心头就不住扑火。

“张书记,我要求发言!”

李广利没接口,王彪竟抢过了话头。

“行,你发言吧,赶紧说吧!”

此刻,张立君哪里还顾得上照顾李广利颜面,反正只要有人肯说就成,反而王彪这种粗鄙夯货没有多少心思,说出来的,更值得相信!

王彪丝毫不觉得自个儿抢了李广利的镜,竟还迈出一步,跨出了队列,可这夯货,出得队列了,却不三下五除二,道出别情来由,偏偏以手抚颔,做沉思状,良久竟憋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张书记,我发xiàn

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如何把人揍老

哗!

王彪此言一出,丁龙、张立君,便连抱了打酱油心思的刘目中也坐不住了,齐齐抬了屁股,拿脑袋朝王彪凑来。

“说,什么秘密!”丁龙已然迫不及待,心中嘀咕,难不成姓薛的在纪委这帮虎狼的严刑拷打之下,还真吐出点儿什么,是了,是了,是人都受不了那么折腾,看他浑身那血,就知dào

受了非人的折磨。

王彪话到嘴边,竟玩儿起了欲言又止,张立君急得眼泡子都快瞪出来了,却又不敢发火,生怕把这好不容易要倒腾出真货的家伙,给吓回去了,便只得压住火气,还拿手轻拍王彪背脊,“王彪同志,放心大胆地说嘛,不要有什么顾忌,如果说对了,说准了,组织上向来是不会亏待功臣的。就是说错了,也没关系,年轻人嘛,谁还不犯点儿错话,畅所欲言,畅所欲言!”

王彪何曾见过自己系统的最高领导人,如此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说话,尤其是,这位张书记还担保了,有功,赏!有过,不罚!

王彪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被驱尽,当下定了眼神,一字一顿地道:“我认为李元霸是真存zài

!”

“啥玩意儿?”

这回,竟是打酱油的刘目中脱口而出,他完全没弄明白李元霸和今晚的事儿有啥关系。

细说来,也非只刘目中傻眼了,场中诸人齐齐一怔,就没一个知dào

王彪在说啥的。

闻听刘目中发问,再观满场众人的形状,王彪得yì

极了,“李元霸,隋唐演义啊,每天京城电台,半夜十二点。单田芳老先生的专场,里面的李元霸你们都没听过,那家伙就不是人。就像那个薛向,都是力大无比……”

“啊!!”

张立君忽然仰天大叫一声。气得直起身子,奋起双膀百斤力道,愣生生把一张病床给掀翻了。

“拖出去,拖出去……”张立君双目尽赤,指着王彪,冲李广利一帮人吼得声嘶力竭:“打,拖出去打。往死里打……”

张立君简直要气疯了,不光是因为他自觉被王彪调戏了,更因为连累的丁龙、刘目中也被戏耍了,这会儿丁龙一张脸黑得。滚进煤堆里,保准都发xiàn

不了,这种绝世蠢货、二百五竟出自他张某人麾下,而且这二百五竟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出来搅局,怎不让张立君恨的发狂。

李广利等人。这会儿,早吓傻了,这王彪浑,他们都知dào

,没想到竟浑到这种程度。这会儿竟敢跟张书记提什么隋唐演义,脑子被驴踢了吧,还他妈大秘密,这是要往死里连累大伙儿啊。

一听张立君发话,甚至不用李广利使眼色,孙胖子等人就一拥而上,拖了王彪,就朝门外奔去,不等出门,有几个就恨得忍不住开始朝王彪下脚了。

都这会儿了,王彪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弄不清楚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张书记,听了自己半截话,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自己也没说错啊,当时,那关在柜子里的小子,就是厉害嘛,一拳头把铁板都轰穿了,李元霸也未必有这本事啊,自己又没夸张……

王彪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际,已经被人倒着拖在了地上,不一会儿,身上就挨了无数脚,吃痛之下,就记住了张立君的那句“年轻人允许犯错误”,于是,疼痛难忍的王彪,立时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张书记,啊,啊,我年,啊,轻,我年轻啊,张书记……”

一边的刘目中这会儿真个是笑炸了肚子,可顾忌着丁龙的黑脸、张立君的紫面,愣生生地憋得他也通红了面皮。

王彪叫得越见凄厉,双手忽然掰住门框,对着门里喊了起来。

张立君终于发狂了,飞奔过去,一脚踹在王彪肚子上,就给他踢了出去,指着门外的李广利喝道:“他不是年轻么,那就给老子揍老了他!”

张立君发布了史上最难完成的任务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未几,门外又传来拳脚声,惨叫声,更刺耳的却是那句“主任,只有往死里揍,可怎么把人揍衰老啊?”

……………………

天色渐明,大雪已停,送目窗外,一片浩浩纯白。

窗外景色甚美,可窗内诸人,却无一有心欣赏,这会儿已近早上八点,距离李广利等人“揍老”王彪那会儿,也已过去了近四个小时。

当然,即便是李广利等人下手再凶残,也不可能在这四个小时内,揍得王彪鬓染霜雪,额生觳纹。

张立君当然亦不会叫这个真儿,只收拾得王彪生活暂时不能自理后,便喝止了李广利等人。

当然,张立君学了个乖,再不找别人,单单把李广利叫了进来,问起了昨晚的情况。毕竟张书记可真是怕了,怕再寻摸出一个类似王彪的,搞不好眼前的事儿没铲平,他张书记就先气死了。

张立君再次发问,李广利自然再不迟疑,立时就简略而又详实地介shào

了昨晚的情况。有王彪”珠玉在前“,李广利自然知dào

给如何回答,更不提,殴击王彪时,他就猜到张立君还会发问,心中早组织好了言语。

按李广利的说法,薛向趁王彪那夯货不注意时,抢过了王彪手里的电线,接着,仗着手里的超级兵器,把大伙儿电晕了,尔后,定是趁着大伙儿昏迷,又用棒子击打了众人的头部,造成众人是被人殴击致晕的假象,然后,取了大伙儿身上的鲜血,朝自个儿身上涂抹,以此装成重伤,混入医院疗养,希图躲过审讯。

李广利几乎是综合了各种情况,各种因素,才得出了这么一套他自认为最完美的说词。

原本,他还想说什么薛向肯定修习过国术之类的云云,可看了王彪的下场,立时就憋回了肚里,他甚至能想到自己说出国术这个四不靠的词儿,保管比那李元霸更让张书记抓狂。

是以,李广利就干脆息了说薛向如何厉害的心思,甚是那破门之事儿,都让他略去,编了一个最靠谱,当然,最重yào

的是,最能被张书记理解的答案。

至于,薛向是如何抢到电线,门外瘫着的那位不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么?

而薛向为何如此大胆,敢抢电线,击晕众人,李广利也做出了解释,那就是为了方便他薛某人用棒子殴击大伙儿,弄点鲜血装重伤,混进医院,企图自然是躲避审讯,拖延时间。

李广利的一番解释,虽然牵强,但合情合理,有证据,有画面,更重yào

的是有完整的因果关系链,听得张立君、丁龙连连点头!

在弄清楚了薛向是装病之后,张立君马不停蹄地便朝薛向病房赶去,可到地头儿了,被四位美护堵住了,费了好一阵功夫,直到苏院长到来,张立君、丁龙、刘目中,这才得以进入。

因着全信了李广利的话,张立君就认死了薛向是在装样,跑上去,对着躺在病床上的薛老三就咆哮开了。

可吼了半天”别装了”、“胆大包天”、“逃不过去”的之后,薛老三却是一动不动,直到张立君疯狂到要拿嘴巴对着薛向的耳朵嘶喊,才被刘目中、苏院长两人劝住。

苏院长可是专业医疗人员,深知薛向现在的身体,就是好好kàn

护,没准儿,过不了今儿个就得玩完儿,哪里还经得起这般折腾,于是,便直接和张立君说了薛向的身体情况,张立君压根儿先入为主地信了李广利的说词,压根儿不信苏院长的言语,更何况,他亲眼见了薛向身上一处伤痕也无,哪里是当时在审讯室的血葫芦,更加确信了这小子多半是弄鬼,甚至有可能买通了这姓苏的。

苏院长被张立君连叱带骂,弄得也恼了,虽不敢冲张立君发火,却直接拉了张立君的手,去搭薛向的脉搏,又拉了另一只手,按在薛向的胸膛,让他感受薛向的心跳。

对脉搏、心跳,一般人未必知dào

每分钟跳多少下算正常,可大致的感觉还是有的,这张立君手一搭上去,几乎就感觉不到薛向的脉搏和心跳了。

这下子,张立君再是不信,也词穷了!

就这么着,折腾了大半夜的张书记,也彻底没劲儿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按李广利的后续说词,说这家伙极有可能在涂抹鲜血的过程中,不小心触电,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不过,在薛向的那种身体状况摆在眼前的时候,丁龙、张立君二位大佬,就不关心为什么会这样,如何成这样了,而是开始拼命地思索起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局势了。

这一思考,就思考到了天亮,直到李广利端来餐盘时,病房内,才重新有了声息。

丁龙挥了挥手,止住了要送上餐盘的李广利,“老张,事已至此,退路咱们是不用想了,只有奋勇一搏!”

张立君心中冷笑,都这会儿了,这位丁专员还怕自己打退堂鼓,他也不想想,此刻,就是自己想退堂,可人家愿意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装睡的境界

他忽然有些羡慕这会儿正躺在角落里的那张病床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刘目中。若是自己不心生贪念,这会儿,只怕也能如他一般,饿能食,困则眠吧,人啊,就没有知够的时候!

好在,张立君堂堂一地纪委书记,且坚韧、果决,绝不是这点挫折就能打倒的,这后悔之念,在他心头一闪即逝,展颜笑道:“专员,别说得这么沉重,貌似躺在病房里的那位,是被咱们抓了个人赃俱获吧?”

其实,先前这三四个小时,丁龙想得最多的倒不是如何应对花原的危局,而是想的如何应对薛向身体毁伤的危局,所以,一念成愁,瞧见张立君似乎愁眉不展,生怕这位起了退缩之意,自己就愈发孤掌难鸣,这才出言安抚,哪成想这会儿,张立君一席话出,倒是提醒了他。

“是啊,这位薛书记再有背景,眼下已成待罪之身,这官员毁伤,是重罪,犯官出现点意wài

,那就正常得多,唯一需yào

顾忌的,就是这位薛书记背后的势力,不过,这些已然不是自己该考lǜ

的,因为考lǜ

也无用。再者说,薛家人门第再高深,还能高过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去。就算真起了碰撞,薛家人盯死了自己,不信吴家人能作壁上观,不然,以后谁还为他吴家人效死。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事情做死,姓薛的招与不招,人赃俱获,终归是真。原本,想用纪委的手段,让他招供,无非就是想做成铁案。眼下,虽然难成铁案。办成实案,也非艰难,毕竟从来就没有嫌犯不招、法院就不能判的道理!”

丁龙立时明白现在要做什么了。无他,召开常委会!本来官员违纪违法处理。由纪委全权处理即可,但薛向的级别和案件影响力,就决定了这不是张立君私下就能定下的,至少得地委书记点头。

但眼下,陈建不在,丁龙虽有暂时主持地委工作的名义,却不能完全代替陈建决定薛向的案子。

是以。这会儿,丁龙自然就想到了地委委员会,这一比陈建权威更大的决策机构!

而丁龙有底气召开地委委员会议,倒不是确信自己能在会上拿到多数票。因为他不打算提议表决,而只打算用通报的形式,在会上走一遍。如此一来,这案子虽不算铁案,却是理法、司法一样不差。算得上实案了。若谁想推翻,几乎已是不可能了。

计较已定,丁龙便待将想法,同张立君道出,毕竟张立君是纪委书记。乃是主要办案人,到时会上,这位才是主力,排兵布阵、布局谋篇,这会儿焉能不先计较妥当!

谁成想丁龙那边刚要出口,过道处,便传来呼喝声,一听来声,丁龙、张立君双双变色,这二位怎么这么快就寻来了。

没错,来的正是黄观、周明方,俩老头也是一夜未睡!原本周明方把薛向被抓的消息传出后,两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有冯京这位威权赫赫的大人物出手,他们实在想不到张立君有敢违抗的勇气。

毕竟张立君什么为人,这二位相交多年,自是无比清楚,那就绝对不是一个敢直言犯上的强项令。

可谁成想,就在二人稍稍放下心思之际,冯京的电话又来了,来电中,冯京语气甚是不善,只交待二人尽管弄清薛向的方位,他明天一早,就来接人,接着就把电话撂了。

一得这电话,黄观、周明方心中同时天雷滚滚,因为冯京的话透漏的消息实在是够劲爆,姓张的竟然回绝了冯京,而冯京更是连体统、风度都不要了,愣生生奔过来抢人。

两人都是城府深沉之辈,浮游宦海多年,自然知dào

这个消息背后的意义,已然意识到按目前的形势,斗争显然不可能只拘于花原一地,弄不好就是上层的全面开战!不然,按张立君的性子,怎么可能顶上冯京,而且急得冯京亲自打上门来。

弄清楚问题的严重性,这二位更是不敢耽搁,托着疲乏身躯,便开始没头苍蝇似的满场乱转起来。若是平日,这二位一声令下,想找个人那是再简单不过,可当时,已是半夜深更,再加上丁龙、张立君事先防范得法,让二人是有力也使不上,只得让施用开了车子,满城瞎晃了一夜。

其实,这二位也知dào

如此下去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回家歇着,可两人谁都静不下来,反而觉得没头没脑地坐在车里晃荡,来得安心。就这么着,一晃一夜,一大早二人便奔到地委大院,准bèi

给丁龙来个守株待兔。

哪知dào

刚到地委大院,便听到门下牛马们报来了消息,说昨夜政法委、公安局动静儿不小,不知dào

在出什么任务,如此紧要的提示一出,两人哪里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连办公室的门儿都没进,便直奔这花原一医来了。

到得地头,果见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二人自然知dào

今次找对了地方,心下却是突突地更厉害了。

因为,此处非是别地,若薛向真在此间,那多半是在病房躺着,若真在病房躺着,按他们对纪委那帮变态的了解,搞不好就真把人整出了个好歹。

一念至此,两人哪有不急的,恨不得劈手夺了公安手里的枪,一路杀上楼去。

二人横冲直撞闯进三楼,迎面就撞上了,正端了餐盘来请丁专员、张书记、刘书记用膳的苏院长。

瞅见俩位头发蓬乱、眼眶雀青的地委大佬,朝自己直直撞来,苏院长第一反应就是让道,躲避,结果,一个没留神儿,一盘丰盛美食就赠予了墙壁。

苏院长真个是被吓得狠了,地委委员在花原就是权力核心、稀有动物的代名词,通常是一年上头,也见不着一位地委委员上门,可今次是怎么了,一家伙来了五个,而且个个是分量十足的地委大佬,难不成地委委员会议要转到医院来开了?

苏院长一边心念万端,一边不停地陪不是,生怕这二位大佬发怒,降下雷霆来,他可真就得跳楼了,因为苏院长已隐约觉察到那位刘书记看自己的眼神儿十分不善,好在那位分管工作,和自己交叉不大,可眼前这两位,一位管人事,一位分管全地区的政务,只要他想插手的,都能插上一杠子,卫生、医疗自然也难逃掌握。

是以,苏院长真个是惶恐到了不行,他本就无甚主意、手段,乃是纯粹的技术官僚,因为医术高超,最后补上了这个缺,却偏生又极恋权势,唯一咬死的官场技巧,就是逢迎,哄领导高兴!

可这会儿功夫,都火烧眉毛了,黄观、周明方哪里有功夫顾忌他这小人物,正要张口斥退。

苏院长竟先提供了个有用的消息,问他二人是不是来探望丁专员和张书记的。

此问一出,二人疑云乍起,立时就不急着闯入,拉了苏院长就开始问昨晚丁专员等人的情形。

见有领导用的着的地方,苏院长真是大松一口气,便开始详实的介shào

起诸人的情况来。

当听到纪委审讯科自李广利以下人人带伤时,黄观、周明方对视一眼,皆是莫名其妙至极。

当听到张书记被电了腿,丁专员伤了子孙根的时候,任是俩老头急火攻心,兼之城府深沉,脸上也难免露出笑来,显然知dào

这是那坏小子的手段。

听到此处,二人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可谁成想苏院长见自个儿一番介shào

,说得两位领导怒容化作喜色,更是起了卖弄的心思,当即就说起了一桩奇事儿,具体来说,应该是一件奇怪的医疗病号,那病号也是跟丁专员一道入院的,倒也符合这二位询问之际的“出题范围”。

苏院长哪里知dào

自己这一番白话,算是捅破了天,黄观、周明方在听到薛向生命垂危,随时有可能撒手西去之时,竟是一左一右,齐齐抓住了苏院长的衣领,喝问起丁龙的病房来。

这二位发了急怒,声势自然极大,一通闹腾立时传了出去,让在房内正准bèi

议定计谋的丁龙、张立君听了个正着。

“目中同志,目中同志,醒醒,醒醒……”

听见外边的呼喝声,丁龙不迎出去,反而步到正睡得香甜的刘目中床边,轻声唤了起来。

刘目中睡得真香啊,那鼾声如雷霆般,一个接着一个,且有丁龙越推,他鼾声越响的趋势。

丁龙、张立君相视一眼,心中皆是了然。

“老刘,老刘,醒醒,醒醒,贺厅长该到了!”

张立君和刘目中在地委排名相近,平素接触较多,叫起来,自然就随意得多。

刘目中仿佛吃了大剂量安眠药,鼾声依旧响亮,宛若睡死过去了。

细说来,不是刘书记睡得沉,亦不是丁龙、张立君叫声小,若说丁龙的唤声轻柔,那张立君这会儿可是连喊带推,只要不是死人、植物人,多多少少都得有些动静儿,偏偏这位刘书记似乎打定主意要和死人、植物人比肩,任你怎么叫唤,我只闭眼打鼾。

第二百八十三章 拖刀计

没办法啊,刘目中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才好,因为,这家伙其实也是一夜没睡,先前就是怕丁龙、张立君拉扯自己,所以就说困得狠了,倒头就先睡了,而且他倒头的地儿,也是特意遴选了一番,正是最角落的偏僻之处,无非是想留出空当,给这二位善谈。他刘某人不愿搅合进去,自然也不愿招人记恨。

躺下后,刘目中终于松了口气,本真想睡去,可心中始终惦记着贺遂的到来,按道理说,贺遂应该早到了,可窗外大雪如鹅毛,用屁股想,都知dào

贺厅长准是给风雪拖延了行程



是以,这刘目中也是睡不成,因为他压根儿不知dào

贺遂何时杀到,贺厅长就成了他心头的那只未落地的皮鞋!

眼见着天亮了,刘目中早就想起了,赶早离开,偏生丁龙、张立君俩老家伙竟是亢奋得惊人,连个盹儿也不打,就坐在过道里。

刘目中忍耐许久,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沉默了近三四个小时的两人忽然说起话来,这下,刘目中又起不得了,他倒不是想偷听,而是压根儿就不想让二位怀疑,索性,就开始打鼾,装作睡得香甜。

谁成想,这二位没说几句话,外边竟传来黄观、周明方的吼声,这下刘目中悲催了,他怎能让这二位看见自己和丁龙、张立君待一块儿,先不说,他本来就有打击薛向的前科,眼下又是和这二位同处一室,只怕这会儿,他就是身上长满了嘴,也掰扯不下自己的清白了。

唯一的法子,只有装睡,捂着被子装睡。

若是丁龙、张立君有人品。够讲究,看着他刘某人如此蒙头大睡,就应该识趣儿地自个儿出去应付。别来拖累自己。

可偏生刘目中的希望落空了,这二位竟是一个塞一个无耻。非但自个儿不出去,竟还来叫他,似乎非要把他叫醒,然后造成三人彻夜畅谈的假象,把这误会做实了。

刘目中苦啊,真恨不得翻起身来,一脚一个将这两个老无耻给踢飞出去。

就在刘目中苦恼万端之际。忽然身边这二位又没了动静儿,俄尔,竟听到压床和掀被子的声音。

霎时,刘目中就知dào

俩老无耻要干啥了。慌忙翻个身,便下得床来,还揉揉眼,做出沉睡方醒的样子,撒起鞋。竟顾不上穿衣,便朝外边奔去,边奔边嘀咕着“尿急”。

而这时,丁龙、张立君竟是齐齐掀开一张病床的被子,准bèi

作势躺下。两人这招儿实在是没品极了,哪里还有点大员的样子,可是没办法啊,稍后的委员会上,虽然不用表决,却少不得要唇枪舌剑,刘目中这支生力军,必须争取,至于手段下作与否,就不是胜利者要考lǜ

的。

原来,方才,这二位摇晃刘目中,刘目中偏生硬撑着不醒!

要说刘目中这招对付谦谦君子,或者守礼良人,那是绝对够了,可丁、张二位是什么脾性,那绝对是逮住个蛤蟆,就得攥出泡尿来。

你老刘不是装睡么,没关系,咱们不吵你,大不了一块儿睡,反正这儿床多的是!

这一招何其阴狠,哪怕黄观、周明方撞进门来,这三位都不说话,黄、周二人都得认定这仨定是在一块儿密谋了一夜,要不以这三位的地位,就是在医院,也决计不会挤一个房间。

刘目中正是听见压床和掀被声,急得没招儿了,这才想起最后一招必杀技——尿遁!

招是绝招儿,刘目中奔行速度也不慢,却终究是晚了。

他刚打开房门,门外黄观的大手恰好按在了门上,四目相对,黄观目中生火,刘目中欲哭无泪。

“误会,终究是误会了!”

刘目中万分不想淌进这泥塘子,没想到最终还是被牵绊进来了,尽管他依旧不打算站队,可终究是被黄观误会了,至于解释云云,更不是刘目中这种大佬可能做的事儿,因为明言解释即等示弱,刘目中就是再不要脸面,也不会对黄观做这种事儿。

正因如此,丁龙、张立君才会如此拉下脸来,做这等小人行径。刘目中要脸面,事已至此,这二位只求胜利,却是没想过什么是脸面。

刘目中正心如乱麻之际,黄观却大步行了进来,周明方紧随其后。

二人一进门,就瞅见了安坐在床头的丁龙、张立君。

“黄书记,明方同志来啦?”丁龙竟还笑吟吟地打着招呼,“没关系,我伤得不重,一会儿就能回地委主持工作了,多谢同志们关心,现在陈书记不在,地委担子重啊,我和张书记这一躺下,你们的任务就重啊,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虚礼了嘛!”

丁龙当真是好脸皮,好城府,难怪人家做大官儿,都明刀明枪了,偏生还能笑吟吟,当真是到了境界!

“正如丁专员说的,地委任务重,我们可没时间来看这个,望那个!”

黄观挟怒而来,压根儿就没打算跟丁龙玩儿皮里阳秋这套,上来就直接揭了丁龙试图撑起来的面皮,“我和明方同志到此,就是想问一问萧山县委的薛向同志,是不是被张立君同志带走了,而在薛向同志驻留纪委期间,又因何而身受重伤,身死不知,我还想问一问,你张立君同志领导的是纪委,还是私牢,现在就请你张立君同志给我个答复吧,不然此事,我定上报省委,请省委派专员来调查!”

“黄观同志,我记得你的职务是党群书记,分管的是组织工作吧,什么时候,又当起纪委的家了!”

黄观撕了面皮,丁龙也就懒得再拣起了,反正今次迟早是得做个了断的,索性大家都摊开了!

黄观斜睨着丁龙,冷道:“丁专员莫不是住院住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当纪委的家了,纪委带头违纪,我作为一个党员,难道向上级党组织申诉的权力也没有么?”

黄光说得是正理,噎得丁龙一呛!

张立君道:“黄书记当然有权申诉,要申诉只管去申诉便是,到我们这里来做甚,难不成真把丁专员当了上级?”

此话一出,张立君便算是彻底豁出去了,此前,他虽知已无退路,但至少只是在心里下决定,只有这会儿,才算是堂堂正正亮出了绝不罢休的架势!

“黄书记,我看张立君同志是真病得不轻啊!”周明方忽然接了茬儿,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就在张立君要翻脸之际,他又道:“咱们不来这儿来哪儿,不弄清楚薛向同志的具体情况,如何写申诉报gào

?噢,我忘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想必早就不在张立君同志的行事准则内了,要不然纪委近来的工作怎会差到如此地步?”

就这么着,四位大佬关起门来,竟吵得热乎朝天,四人都是胸有城府,能言善辩之辈,真横下心来斗嘴,那绝对就是没完没了的局面!

争着争着,丁龙最先觉出不对来,很明显,眼下无休无止的扯皮,绝对不是这二位的风格,既然如此,那……

“不好!这二人纯是拖延时间,没准儿他俩也收到冯京要驾临的消息!”

丁龙很快弄清了根由,二话不说,轻轻扯下张立君,再不多言,抬脚就朝门外行去。

张立君亦回过味儿来,狠狠瞪一眼二人,紧步跟了过去。

“丁专员,召开地委委员会议吧,事不宜迟啊!”

冯京显然给了张立君极大的压力,想来也是,那位可是握着全省无数官员前程的组织部长啊,而目前,张立君正是这无数官员中的一位。

丁龙虽然不似张立君紧张,毕竟他全盘布局,他是参与了的,可谓是省、地、县,层层布网,当真算是万全之策,就是冯京出马了,他这边亦有人招呼,不过,这谁先来,谁后到,里面的味道就大了。

“对,马上会地委,通知召开地委会议!”

丁龙不敢赌,若是冯京先至,即便冯京什么话也不说,就说先召开个座谈会,那薛向之案就可能这么拖下去。

而眼下,最拖不起的就是丁龙这方,因为此局中的最重yào

一环,也是原本自忖为手拿把攥的一环——纪委审讯、薛向招供,生生就出了天大的差漏!

因此,丁龙必须抢时间,在常委会上,把案情做实!

“咱们走了,这儿怎么办,这儿都是老刘的人,他虽使得上力,可看模样,却是未必肯出啊!”

张立君指的自然是薛向,他还担心薛向被黄观趁机夺走呢,毕竟姓薛的再不清醒,终归也得掌在自己手里才是!

丁龙道:“老张,我看你真是熬不得夜,脑子迷糊啦!夺人有什么好怕,我还真就巴不得他来夺呢!”

张立君一拍额头,笑了!因为他忽然明白丁龙是什么意思了!

薛向现在是什么身份?不管旁人如何辩解,总逃不了是被纪委抓了实证的犯官!黄观、周明方若是敢硬带人走,那就是公然挑zhàn

组织制度,张立君是真巴不得他们如此行事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挟怒而来

放下最后的包袱,二人一前一后,步履极快,转瞬就奔下楼来,出了医院大门。

丁龙招招手,一辆军用吉普,便从不远处的杉树下,快速启动,朝这边开来。

吉普车的大门打开了,丁龙转身就跨了上去,方欲招呼张立君,却见张立君立在雪里,举目东望。

“老张,上车,别耽搁时间,咱们速战速决,黄观、周明方愿意在医院待正好,到时会上少了他们,咱们更好行事!”

丁龙现下心中一片火热,早已迫不及待要彻底摧毁薛向!而这种迫不及待,竟不再是为了从前的邀功领赏,而更多的竟是为了自保!

因为丁龙心中也恐惧了,若是他早知dào

那位贵人和自己一番交往,竟是为了唆使自己对付另一位贵人,他丁某人是打死也不愿为之的!

眼下,后退无路,唯有奋力向前!

“好像是贺厅长的车,老丁,快下来!”

张立君简直喜出望外,他焉能不知dào

贺遂是哪边的人,前次刘目中合同他和丁龙踩了薛向一脚,背后全是这位贺厅长意识的体现。

眼下贺遂到来,绝对是一位强援,不仅能在花原其他一众委员中,造成不小的倾向氛围,更重yào

的是,想必刘目中这回再不会只顾打鼾死不睁眼了吧。

丁龙一听是贺遂,立时跳下车来,他自然比张立君知dào

贺遂是谁的人,可以说他丁某人和薛向成今日之水火形势,这位贺厅长“当居首功”!

因为当初,正是这位贺厅长穿针引线,让他丁某人结识了吴公子!

丁龙下车这会儿,东边的那俩小吉普已经来得近了,甚至不用像张立君那般瞅车牌。丁龙便认出那辆车来,因为他坐过,正是省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厅长贺遂的座驾!

不待贺遂座驾停稳。丁龙、张立君便一前一后小步奔到了门边,紧接着二人。便帮着拉开了车厢右侧的车门。

因为,按惯例,贺遂正该坐此位置!

车门刚被拉开,丁龙,张立君就傻眼了。

因为步出车门的竟不是贺遂,而是方面大耳、气宇轩昂的冯京冯部长!

冯京竟也不冲二人招呼,直愣愣就下得车来。

丁龙、张立君下意识地回了个微笑。和一叠声地问好,可那微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丁专员,立君同志!”

忽然副驾驶车门开了,步下个中年汉子冲二人打着招呼。正是丁龙、张立君苦苦等候的贺遂!

“不请自到,惊扰了吧!”贺遂笑着步上前去,和丁龙、张立君依次握着,“说来也是巧,我下花原。半道上碰见冯部长了,他恰好下萧山考察,大雪天的,冯部长的车子出了点儿问题,就坐我的来了。所以改了冯部长的行程,没通知同志们,耽误了同志们的接待工作,我在这儿,给二位道个歉啊!”

贺遂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内涵也极是丰富!

首先,他在这番话里,介shào

了冯京为和同他坐一辆车而来,毕竟看丁龙、张立君这目瞪口呆的模样,若不解释清楚,没准儿这二位还得疑心他贺某人是否临阵改弦易帜了。

再者,含蓄刺了下冯京。因为,他俩确实是半道相遇,也确实是冯京车子出了毛病堵在了半路上,但相遇的时间就大有问题了,竟是凌晨五六点的样子,在距离花原还有四五十里的位置相遇了。

当时,两人相遇时,就不知dào

尴尬成什么样子了,因为都知dào

彼此所来何为,而且还注定是对头。可偏生冯京车坏了,贺遂还拉不下脸不捎上他,因为无论怎么说冯京也是省委主要领导。

而此刻,贺遂当冯京的面儿说冯京是下萧山来考查的,可有半夜出发,下地方考查的么,天上还飞着鹅毛大雪,真有这样尽职尽责的组织部长?

“张立君同志,薛向现在在哪儿?”

冯京懒得跟这帮人玩儿弯弯绕,上来就开门见山。

细说来,冯京这会儿心情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因为贺遂是得了某人信息,知dào

纪委审讯科出了问题,所以,就直奔了医院,压根儿就没绕道地委,冯京在车上,便从贺遂得到了一鳞半爪的情况,当时,就惊怒交加了。

张立君瞅着冯京的黑脸,着实有些惊骇,毕竟省委主要领导发怒,那威势实在惊人!

“冯部长,薛向在医院呢,受了殴击,现在正昏迷不醒呢!”

回答冯京的却不是张立君,而是从医院门前的楼梯上,急步而下的黄观。

原来,丁龙一言不发,匆匆离去之后,黄、张二人便知拖刀计被识破,虽料不准丁龙此去何为,却只得在此地等候冯京到来,至于抢走薛向云云,二人何等远见,如何会行。

就这么着,两人先到病房瞅了薛向一眼,便寻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静等冯京到来。

这会儿,冯京刚下车,便被在高处的黄、周二人瞧见,这就急步赶了过来。

哗!

冯京身子颤了颤,亏得侍立一侧的陈波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没准儿冯京真能跌倒在地。

“昏迷不醒?玛丽隔壁的,真是好大的狗胆儿,老子昨夜念着念着怕你们花原纪委的人乱来,还特意打了电话说必须毫发无伤,今早来寻人,你他m的还敢下如此狠手,真当我冯京是病虎,伤不得人?”

此刻,冯京真是恨毒了眼前这几人,心潮汹涌之际真恨不得把这丁、张二人给生吞活剥了。

好容易稳住身子,冯京铁青了老脸,转过头来,狠狠盯着张立君,终于说了他到地后的第二句话:“张立君同志,你很好!”说罢,调头就冲快步行来的黄、周二人行去。

张立君简直惊呆了,因为一省大佬的城府该有多深,简直就是不可测度的,通常这类大人物绝不会在公众场合表露情绪,更不提这种对下属直如恶言的举止。

或许“你很好!”算不得什么恶言,甚至还是一句褒扬的话,可方才就是傻子,也听出了冯京一字一顿说出这三字的时候,是包含了怎样的怨毒和愤恨!

“老张,别愣着了,想之何益,不若奋勇向前!”

冯京去后,贺遂紧步跟上前去,丁龙招呼痴楞当场的张立君一声,也大步跟上前去!

…………

雪白整洁的病房内,依旧飘着淡淡的苏打水味道,四位美护一夜未眠,此刻精神却好得出奇,一个个芳姿妍态,亭亭玉立地侍立在病床一侧,一双美目瞧瞧在这一屋子人身上打量,心头更是万分激动。

说起来,这四位也没法儿不激动!瞧瞧这一屋子人,除了两位主治专家,官职最小的竟是在医院内一手封天的苏院长,在往上,地委大佬,除了陈书记,排名前几位的全到了,更夸张的是省公安厅长,省委组织部长也到了。

这等大员,这四位小护士恐怕是一辈子也再难亲见吧!

一时间,四位美护心潮涌动之际,又思忖起了病床上那位俊俏青年的身份,听说是个犯官,可这么点年纪能当多大的官儿呢,撑死了一个副乡长,可一个副乡长值得这么多大官为他着急么,纵是四位美护芳心成麻,也想之不通!

病房内的空气很压抑,压抑的原因自然是此处官位最高的冯部长又发怒的结果。

原来冯部长到病房后,立时指示已经差不多惊成小鸡崽儿的苏院长,再次检查、评估薛向的病情,显然一个昏迷不醒,是绝对难以让冯部长满yì

的。

因为冯部长已经打算稍后像军委汇报薛向的情况了,纵使万劫不复,也没办法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不比昨夜,昨夜冯京想的还是凭一己之力,救下薛向再说,好挽回自己的面皮。

可今日一见,薛向竟成了这般模样,面皮已经算是被张立君之辈扯得粉碎,更何况薛向已成如此情状,冯京就是有天大的胆儿,也决计不敢向薛安远隐瞒了。前者相隐,还算情有可原,今次再瞒,绝对是罪无可恕,况且,想瞒也未必瞒得住。

是以,冯京需yào

此刻薛向最清晰、全面的身体情况报gào

,要不然待会儿汇报时,薛安远一问,他冯京也答个昏迷不醒,保管能把薛安远气疯!

可谁成想,两位头发花白的大白褂一翻检查后,竟还是汇报了个“昏迷不醒”,连病情、伤情都说不清楚。

冯京立时气急攻心,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接下来的场面,就陷入了死寂,一直死寂!

“咦!”

满场沉寂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声短促的惊讶,打破了这让人发慌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左下首的那位娇俏美护,以手捂嘴,双眉惊恐,俏脸涨红!

“小廖,注意体统!”

苏院长差点儿没惊疯,立时疾言厉色地呵斥了一句。

谁成想这呵斥方结束,小廖上首的美护竟又发出一声“咿呀”,气得苏院长都快癫狂了,正待喝骂,那美护竟连着说出一串话来:“快看快看快看,他眼皮在动,眼皮在动诶,要醒了,要醒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带进沟里

美护指着病床上的薛向,跺着小脚,欢快地惊呼!

众人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果见薛向的眼睫毛在不住颤抖,眼皮似乎有万千斤沉重,起一阵细跳,就是睁之不开。

“快让开,快让开……”

原先被挤在一边的俩老专家,这时跳着脚地嘶喊,先前这二位挨了训斥,原本该落荒而逃,可大门被这群大官给堵死了,于是二位就寻了角落站了,这会儿陡闻病人要醒,俩老头彻底兴奋了,因为按医学常识,这种病人不死都难,怎能苏醒。

在冯京的呵斥下,众人慌忙散出条道儿来。

“咦,心跳加速,脉搏渐渐有力,呼吸清晰了,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

白胡子老头,检查一项,惊诧一项。

“血压回升,体温下降,真是奇迹,奇迹啊!”

短发老头拿着仪器,亦是惊诧莫名。

旁边众人俱是又惊又讶,当然,就没有一个不露出欢喜之色的。

若有熟知这两方内情的,保管会觉怪异至极,毕竟冯京、黄观、周明方这三位脸有欢喜,还好理解,怎么贺遂、丁龙、张立君这恨不得弄死薛向的家伙,也面露喜色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位更怕薛向有个三长两短!

因为若薛向无恙,斗争便在可控范围内,说到底丁龙这几位要的就是终结薛向政治生命,而不是要他性命,这亦是吴公子的要求。

毕竟薛向若真出了意wài

,斗争极有可能无线扩大,贺遂这几位会不会被吴公子推出去顶罪还在两说,便是吴公子恐怕也难逃厄运,薛家人必定不死不休!

所以。在俞定中和吴公子通话时,恰逢钟伯韬进来通报了薛向被送进医院的消息,电话那头的吴公子便状若疯狂地怒骂。继而,挂了电话。又给贺遂报信,让他努力控zhì

势态,这也才有了这位贺厅长雪夜下花原。

满场视线齐齐盯在薛向脸上,不,眼上,但见他眼皮越跳越快,眼睫毛越眨越速。四位美护更是低声喊起了加油,冯京等人更是攥紧了拳头,心中给他鼓劲,便是丁龙、张立君也紧张得互相攥紧了大手。嘴巴大张着,喉头发出“嗬嗬”的轻声,像极了在伯纳乌看球的狂热球迷!

攸地一下,薛老三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四处滑动。满眼迷茫,似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可这会儿,谁都没空跟他说话,满室俱是狂热的欢呼声,便连大员如冯京、贺遂者。也不住拿手捂住胸口,更夸张的还是丁龙、张立君,这俩老小子竟学了运动员加油一般,双双对击了一下手掌,击罢之后,俩老头立时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低了脸,好在室内气氛极是热烈,似乎无人顾及二人情状,这多少让俩老头大松一口气。

室内很是热闹了一阵,直到薛向要翻身下床,慌得众人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安静。

“我怎么在这儿,咦,这是医院吧,我记得我在纪委审讯室啊,怎么换这儿了,难不成要搞什么开膛破肚的酷刑?”

薛向一脸茫然,四下瞅了瞅,忽然眼神儿在冯京脸上定住,惊呼道:“冯部长,你也被他们抓啦?”

薛大影帝自成名后,因身价越来越高,身份越来越显赫,请得起他演戏,和值得他演戏的场面越来越少,今日难得再度登上舞台,难免技痒,一时间,强dà

演技飙射开来,真个是表演得惟妙惟肖,激情四射!

“薛向同志,你胡说什么,什么开膛破肚,什么冯部长被抓,糊涂啦!”

薛向一言既出,张立君的火星子蹭得就飙射出来,方才他可不是为薛向恢复健康欢呼,而是为自己的前程、性命庆幸,对这位一醒过来就胡言乱语的薛某人,他可是半点儿好感也无!

“张立君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度,薛向同志现在是病人,病人需yào

安慰和照顾,你再这样高声怒气,我就请你出去!”

冯京焉能容忍张立君在他面前训这个,骂那个。

张立君被斥得满脸通红,退到一边去了,冯京又道:“苏院长,组织专家尽快给薛向同志做个全面会诊吧!”

苏院长方一叠声地应承了,坐在床头的薛向却先接口了:“不用了,我身体没事儿了!我这是老毛病,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受不得惊吓,一受惊吓就容易发病,在京城的红旗和长城两大医院都没看好,也都弄不明白是什么毛病,后来还是请外国人才看出点儿名堂,说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病可麻烦了,一发我就得昏死,人事儿不知的,跟死了没啥两样,可睡个一夜,只要没人管,保管又好了,就跟睡觉似的。”

说起来,早在周明方、黄观来探视那会儿,薛向就想“醒”来了,只是这二位瞅了一眼,就离去了,压根儿就没给薛向慢慢转醒的机会。这会儿冯京也来了,薛老三再不抓住机会,估计又得躺上一夜了。当然,薛老三醒来也不能白醒,必须得胡扯一番。

谁让他这儿用国术操控生命体征,可吓坏了这帮医生,也违反了医学常理,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能过得去?

当然,这儿说的合理解释,就是那种能把人侃晕了的解释,谁也不明白的解释,道理很简单,奇怪的病,自然得有奇怪的解释,才让人相信,他这会儿一说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就已经把毛病复杂化了,因为众所周知,先天性毛病最难解释,而且,薛某人又扯出京城最权威的两大医院长征,红旗,算是全了这帮老头子的面子。

长征、红旗的人都侃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花原医院看不懂也就十分正常了。至于,最后的那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更是扯得没边了,那是八年前才在外国问世的一个心理学毛病,和身体健康压根儿无关,时下这个斯德哥摩尔综合症还远为到后世的知名程度,薛老三又是用外语啰嗦出的,一帮老头自然目瞪口呆。

不过,这会儿,除了俩老头倒有些想继xù

攀谈,问问那个斯德什么的症怎么这样霸道,可偏生一堆大佬在侧,压根儿没俩老头说话的余地。其余人等谁会纠结薛向这个奇怪毛病,只要他这会儿好了,没事儿了,大伙儿就万事大吉,毕竟此处皆非血亲,情分远不到生死相托的程度。

“薛向同志既然没事儿了,那就请跟我回去,继xù

接收调查!”

张立君再次不合时宜地出声了,似乎浑然忘了冯京在侧,自己又屡挨其训斥一般。

说起来,张立君也没法儿不带薛向离开,此前,他可以和丁龙安然离开,留下薛向在医院,全因为彼时的薛向不过是个深度昏迷,毫无神智的病人,留他在黄观、周明方身侧,亦出不了漏子,可这会儿薛向清醒了,若还把薛向留给冯京等人,绝对就是愚蠢!

便是丁龙也没想到张立君竟如此带种,他自个儿正为薛向醒来,没法儿阻止他和冯京沟通信息发愁呢,张立君竟这么不管不顾地上了?

冯京瞪着张立君,双眼几乎冒火,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下面的干部敢这么跟他明挑了别苗头的。

“张书记还要带我回审讯室?”薛向瞪圆了眼睛,连连摆手,“我不去,我不去,张书记,你们纪委审讯室比国民党的渣滓洞还恐怖,我去了一准儿得晕,好家伙,整个儿就拿指头粗的电线,往我身上插,我这就受了一下,就发病了,再去,我怕我还能不能活哟!”

张立君拍案而起,“胡说什么,薛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dào

,李广利他们压根儿就没电上你,反倒让你把他们给电了,你这会儿,还倒打……”

“嗯,咳咳,嗯咳咳咳……”

张立君正说得激烈,丁龙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似喉咙处点燃了湿粪堆!

铛!

张立君只觉脑袋挨了一棒,闷闷地直发晕,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dào

自个儿又着了这小子的道儿,竟被他拿话带沟里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承认了纪委审讯犯官竟在施用电刑!

“张立君同志!“冯京大喝一声:“请你给我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执掌的地委纪委到底是组织的文明纠核机构,还是无法无天的黑暗机关!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否则,我一定上报省委!”

“这,这……”张立君急得满头大汗,原本纪委用些小花招审讯犯官,就是众所周知,而又心照不宣的秘密,省委大佬也未必全然不知。

可偏生这会儿冯京看得不爽利,正愁没法子寻他麻烦,自然会抓住这不是把柄的把柄,而且更倒霉的是,他张某人亲口认了此事,真个是缓和的余地也无!

“冯部长,我认为还是调查清楚吧!”

关键时刻,贺遂挺身而出,“很多事儿,咱们不能光看表面,就拿我们公安厅来说吧,我上回微服私访的审讯处,就瞅见我手底下的那帮家伙,再研制刑具,您说说,他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干,立君同志手下,有些无知无畏之辈,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得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帅对帅

贺遂当真是好牙口,他这么一说,张立君就变成事先不明,事后才知,如此一来,算不得如何大罪!

冯京微微冷笑,方待开口,丁龙接道:“就是就是,立君同志事先是真不知dào

,这一点我可以替他证明,当时,一得知薛向同志被送进医院,我和立君同志就连夜赶了过来,而审讯科的那些同志还在救治时,就被问明情况的立君同志狠狠训斥了一顿,当时,立君同志气愤难平,还激动得动了手,有一位审讯科的同志,被立君同志伤得不轻呢!”

倒霉催的王彪,这会儿又被丁龙提溜出来,做了张立君脱罪的证据!

说起来,丁龙也不得不保张立君,要是这会儿任由冯京把张立君干倒,后边的棋就没法儿下了!

话至此处,丁龙又道:“冯部长,贺厅长,二位领导驾临花原,陈书记虽然不在,按理说,我理应好好接待二位领导,只是眼下,诸事繁杂,地委还有重yào

的事儿,没有处理,所以暂时,恐怕没时间招待二位领导,还请二位领导多多海涵!”

丁龙这是明摆着,要脱身啊!

这组织部长,公安厅长都驾临了,花原地区没接待通知,没做好迎接工作也就罢了。按惯例,下边,就该好好招待领导,该组织开欢迎会,就开欢迎会,该准bèi

作汇报,就得安排人做汇报,至于,餐宴,参观,更是一样不得少。以上这些,才是此刻作为花原地区的一号首长的丁专员应该做的。

可这位丁专员竟直言地委有要事儿,要领导先委屈!

事出反常必有妖,冯京、薛向、黄观、周明方几人俱是圆润融通,心思机敏之辈。焉能不知丁龙这急吼吼地告辞,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次来,主要是找花原地委的主要领导同志谈话。这次省里要选派几位同志去中央党校进修,我看花原最近的工作不错。就特地过来看看!丁专员要忙请自去,我稍后让波涛去请其他同志谈话。”

冯京作为省委组织部长要威慑下面的同志的办法实在太多,不提在选拔干部上玩儿手腕,就是每年选派干部赴党校进修,就是一大杀器。此刻,冯京随手拎出来,几位花原的地委领导。就没有一个不变色的。

因为进中央党校进修,对省部级干部来说,未必就一定是好事儿,但对地厅级干部而言。那绝对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通常副厅级干部,只能进修省委党校,若一旦进入中央党校,差不多就离进步不远了!

而冯京这番话,听着是利诱。其实,其中依旧藏着威胁,他能选人去中央党校,更能招人进省委党校,因为冯京还有另外一个兼职。省委党校校长!

是以,冯京此言一出,便是贺遂也变脸了,他也不过是正厅级干部,同样奢望进修中央党校啊。而丁龙、张立君则更是僵住了,眼下的这位冯部长威势太胜,要拿捏他们的手段实在太多了。

眼下,就是不说进中央党校的利诱,以及进省委党校的威逼,就是冯京这话一出口,丁龙的地委委员会议压根儿就别想开成。

保管陈波涛把冯京的话一传下去,剩下的几位地位委员会快马加鞭地赶到冯京处,等候接见。

这人都没了,会还开个屁呀!

丁龙能感觉到局势越来越坏,越拖就越没希望,无他,一个冯京的能量实在是太大了,压根儿就不是他们几位能抗衡的,便是算上贺遂也不成,不入省委常委,压根儿就别想有和冯京对话的资格,只有躬身听训的份儿!

就在全场僵持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人声:“冯京同志,走得可真快啊,叫我好找!”

声音绵厚温润,不急不徐,宛若常人,可细细一听,便能觉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总觉这人的话,直接由耳入心,凛然无可侵犯!

众人倒是无暇细品这声音中的味道,因为心神全被这“冯京同志”四字,吸引过去了,因为全省能这样称呼冯京的,绝对不超过一个巴掌!

众人齐齐转头,朝门外看去,但见门边立着个五十许的中年人,黑发无须,身材中等,白面丰腴,整个人含笑而立,让人一眼望去,便想到“温润如玉”四字,当真是人材出众!

“张书记,你好啊!”

冯京笑着迎了上去,倒得近前,主动先伸出手来。

冯京一声唤出,薛向立时便知dào

来人身份,正是辽东省省委常委、排名第三的省委副书记张春林。

“冯京同志,怎么到医院来呢,不说你来花原找同志们谈话么,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到这儿来看望哪位同志?”

张春林笑着搭过了冯京的大手,紧紧握住,摇晃了起来。

冯京拍拍自己胸脯,笑道:“你看我这身体,哪里会有不舒服嘛?”

说罢,又道:“我原本是打算先找地委的同志们谈话,可半道上听贺遂同志说了薛向同志受伤的事儿,我就先到这儿来是看望薛向同志,听说他被花原纪委的同志们叫去谈话,受了点伤害,我很是放心不下啊,薛向同志到底是中央支援我们辽东的青年才俊,下到萧山县不过年余,就带领萧山的群众甩脱了带了几十年的贫苦县的帽子,这样的好同志受了伤害,我当然得来探望探望嘛!”

“噢?薛向同志伤得重不重,下面的同志办案很粗心嘛!”

张春林应了一句,便松开手来。

继而,贺遂、丁龙、张立君等人便上去同张春林问好、握手。

张春林的到来,对贺遂等人来说,是恰到好处,但对黄观、周明方而言,却是出人意料!

因为前者皆知dào

张春林在整个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但黄观等人却毫不知悉!

当然,说毫不知悉,那也是此前,这会儿,众人皆是心明眼亮得紧。

“这位是薛向同志吧,咦,看着挺精神啊,倒没怎么瞧出不好来!”

张春林同贺遂等人握罢手,并未漏掉站在原地的黄观、周明方,依旧上去握手,问好,最后才轮着薛向。

张春林笑得很灿烂,手也伸得极长,薛向亦伸出手来接住:“张书记好,我就是薛向!”

“好好!”张春林拍拍薛向的手,说话儿,就松了开来。

似乎就这一遍好问罢,张春林便掌握了全部的主动权,这种大人物掌控气势的手腕真是玄而又玄。

松开薛向的手后,张春林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又踱回冯京身侧,笑道:“冯部长,我这次来追你,可真是有件急事儿,我看花原的同志们也挺忙,咱们就不要耽误同志们的正事儿了嘛,晚上咱们再陪同志们聚聚,你看如何?”

张春林是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原则上,正是冯京的领导,他要寻冯京有事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此刻,冯京焉能让张春林调开自己,如果把这次交锋比作一场战役的话,现下已然到了最后的决胜阶段,冯京这员主将焉能缺阵,他此刻的主要任务就是守住己方的军旗——薛向!

只要完成这项任务,哪怕目前己方仍处守势和劣势,可己方援军瞬息即到,到时,便能将敌方,一股荡平!

冯京刚要开口拒绝,谁成想薛向接茬儿了:“冯部长,既然张书记找您有大事儿,您就先去忙吧,现下我身体好着呢,保管能打死老虎,我这儿现下倒是有些担心,担心那老虎不够凶,不够猛,打起来没劲儿!”

薛向这话说得大有意思,他要是只说到“保管能打死老虎”,大伙儿或许会真当他在自夸身体恢复得不错,可后半句话一接上,谁都明白他在朝冯京递话锋儿,是在让冯京无忧,他自有妙法!

没错,薛向就是这个意思,眼下他杀招已然启动,丁龙不开会,他还愁这杀招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呢!且薛老三压根儿就不怕这帮人精听出自己的话锋儿,冯京、黄观听着了正好,便于稳住军心,丁龙、张立君听去了也无妨,惑敌心神,也未尝不是妙计!

冯京重重地看了薛向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接着,冯京一把便攥住了张春林的大手,笑道:“书记有命,岂敢不从,正好我也想向张书记汇报下今次选派干部赴中央党校进修之事!”

细说来,冯京压根儿就不知dào

薛向有何计,有何谋,可薛向意思稍露,冯京微愕,便依言而行!何也?一者,薛向不是普通青年,相处有日,履历俞雄,再加上前次同薛安远会面,薛安远甚至当着冯京的面儿,直言不讳地夸赞薛向乃薛家千里驹!按理说于外人面前,便是自家子侄真是俊秀过人,作为长辈亦得谦逊、贬低,犬子之来,便是明例!可偏生薛安远就在冯京面前直夸了,冯京当然明了其意,无非是告sù

冯京,辽东有事,薛向可代他薛安远一言而决!

二者,冯京现下已然是薛系要员,这会儿虽然没有封建史上的主从之间,制度苛严,可薛向到底是薛家二代核心,薛老三真做出决定了,若非出格,冯京自当凛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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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决战序幕

冯京这一应承,满场情状又是一变,贺遂、丁龙、张立君皆是面有疑色,实在是猜不透其中奥妙,更想不通这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睡了一宿的薛老三到这会儿了,能有什么回天之术。即便是真有回天之术,这家伙被锁在此处,想使也没法儿使啊!

一念至此,丁龙笑道:“那真是怠慢张书记和冯部长了,晚上,我一定率地委的同志们,给二位领导摆宴接风,敬酒赔罪!”

“那你们忙,我和冯部长晚上一定到!”

张春林一锤定音,解开了决战的序幕!

……………………

上午十点半,执政党花原地委委员会议准时召开,出席会议的有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副书记黄观,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纪委书记张立君,组织部长洪道,政法委书记刘目中,宣传部长傅绍文,行署副专员贾文和,地委秘书长刘国明,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

除地委书记陈建缺席外,应到十人,实到十人,达到法定人数,会议如期召开。

陈建不在,丁龙自然坐上了主座,但按潜规则来说,一把手书记不在,二把手专员为示尊重,通常是绝对不会坐上书记的位子。其一,寓意不好,好似要顶替了书记一般;其二,显得迫不及待,太过下作;其三,除了拉书记的仇恨值,似乎没什么好处,便连屁股也没得了额外的福利——都是一般的椅子。

但,今天丁龙就坐了,无他,对垒在即,要得就是气势!再者,丁龙也希图通过这个位子,传递出一个信息。陈建不在,花原,他就是一号。就是核心,就是诸位应当紧密团结的对象!

会议开始。丁龙倒没有迫不及待地将薛向的案子摆上台前,而是似模似样地总结了前一段的工作,又安排了下一阶段的任务,好似陈建一去经年一般,嘴巴碎碎个没完,便是张立君也有些受不了了,怀疑这位丁专员是不是为了过过一号的瘾。拼命拖延起了会议进程!

可听着听着,张立君便觉不对味儿了,丁龙竟开始点名称赞起个别同志的工作来,而这个别同志。在张立君耳里,便听出了滋味儿,原来老丁借着初持会议的机会,开始拉中立票了,毕竟待会儿即使用不着投票表决。只有他张某人出言,宣读案情,走完过场便算了事儿。

但可以想见的是,黄观、周明方决不会甘心让他张某人顺利把案子做实了,待会儿唇枪舌剑。绝不会少,所以,中立票,或者中立嘴巴,就很重yào

,毕竟这过场到底是走得体面些更好。

果然,丁龙表扬了傅绍文的宣传工作得利;又称赞了近期水利建设得法,而水利建设更是贾文和的分管工作,其实张立君认为这位贾副专员,压根儿就不须鼓动,因为有五金厂原厂长孔亮之事在前,这位贾副专员可是和那位薛书记结了死仇的!

尔后,又夸了地委办公室最近的气氛很好;更夸张的是,和丁专员八杆子打不着的军分区工作,都得到了他极高的评价。

真得是听得张立君五体投地,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要知dào

这位丁专员平日行事,可是崖岸自高得狠呢。

果然,至此,丁龙还不罢休,“同志们,想必大家已经知dào

省委张书记、冯部长已经到咱们花原了吧,本来,我们没有前去迎接二位省委领导,已经很失礼了,这会儿无论如何不该开什么常委会,可为什么我又会召开这个会呢,是张书记和冯部长高风亮节,体谅我们地方上的难处,主动提准的。下面,我就说下今天会议的一个特殊议题!”

丁龙这招可谓阴险至极,可谓是一招两计,既用偷梁换柱之计,混淆了概念,把张春林、冯京的立场模糊化,一体化了;又玩儿了手假天子以令诸侯,拿被一体化的两位省委领导说事儿,用了特殊的语言机巧,让人听起来,这次会议,倒似在张书记和冯部长联合授意下才召开的。

要不然,会议开始前,丁龙怎么不提张书记、冯部长,偏偏赶在要提一个什么特殊议题的时候,把二位省委领导提溜了出来。

此计,正是绝妙!

一使将出来,满场变色,黄观、周明方满脸惊骇、愤nù

,余众或面露惊疑,或面有喜色。

总之,丁龙这番话,算是彻底搅动了花原地委会的这一池春水!

细说来,昨晚半夜两点前,花原的惊天动地,这帮委员们未必知悉,毕竟张立君抓捕薛向之事,极为迅捷隐蔽,而且审讯科的惊天场景,更是在夜深之际爆fā



即便是偶有风声,那也是黄观、周明方的一脸怒色,让人生出些许遐想!

至此,花原地委可谓是风平浪静,一如常日。

但两点钟开始,动静儿就大了起来,因为那时刘目中出动了!

这位刘书记不动则已,动则惊天,三十多号连夜驰来的公安干警,更兼十数年摩托、警车,半夜三更呼哧而过,那动静儿是想瞒也瞒不住!

刘目中一动,“耳聪目明”的诸位委员立时便知晓了,即便是正游荡梦乡,那也得立时弄清究竟,毕竟能做到一地委员的人物,就没有一个政治敏感性低的!

而且这帮人个个力量齐大,在花原一地的影响力,更是惊人,虽是半夜,也只片刻功夫,便让这帮委员们,弄清了大概。

原来又是那位薛书记惹出了风波,一听到这儿,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打听下去的兴趣。

因为自打这位来萧山后,几乎每次他有事儿,花原就得轰轰烈烈一次,可哪次轰轰烈烈之后,大伙儿不是该忙啥忙啥!

更有联想这位薛书记和黄观、周明方的交情,以及与丁龙、贾文和等的过节,更是做实了此事儿,又是这位引发诸位大佬起了龃龉!

至于何事,大部分委员压根儿就不想掺和!

原本这种不想掺和的心态,众人一直保持到了丁龙住口之前!

可偏偏在丁龙道出了张书记和冯部长后,会场上的这种心态便被摧折得一干二净!

毕竟来者不是别人,而是省委副书记张春林,省委组织部长冯京,若是这二位联手,真得是可以轻轻松松决定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如此一来,谁还能保持本心不动,谁还能让功利心不起!

这也是黄观、周明方变脸的最大原因,因为此招不仅歹毒,几乎无解!

因为丁龙使得是阳谋!阳谋者,明知为谋也,却不得不被谋算,却不得破其谋而出!

眼下,正是如此!黄观、周明方即便是明知丁龙在拉虎皮做大旗,明知其在扯谎,却是难以戳穿他,因为丁某人说得句句是实!

众人的情状,丁龙自然看在眼里,对此真是满yì

到了极点,尤其是张立君的惊诧,黄观、周明方的愤nù

,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褒奖,“我之所以说是个特殊议题,因为这个事儿,本来不该拿到委员会上来说,那样显得太过隆重,毕竟只是一桩普通的官员违纪违法的案子,交由立君同志处理便好!可我为什么还拿出来说了,因为这位违纪违法的同志的身份太过特殊!”

“丁专员,打断一下!”黄观毫不客气地插言了:“什么叫违纪违法的同志,是纪委定案了,还是薛向招供了?”

黄观最受不得丁龙玩儿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一次得逞便罢了,还他m上瘾了!

丁龙瞅了黄观一眼,却毫不动怒,因为他知dào

这会儿什么事儿都比不得眼前要说的事儿重yào



他已然打定主意,将所有转移话题的可能性都掐死在摇篮里,这会儿就更不会和黄观拍桌子大吵,毕竟先前在一医的病房时,已经中过黄观此计,此时焉能再犯!

“黄书记稍安勿噪,听我把话说完嘛!”丁龙难得地显出了好脾气!

“我噪不噪的不用丁专员提醒,只是提醒丁专员注意措辞罢了!”

黄观面上刚毅,心下却是喟叹这老小子学精了,竟不中计!

丁龙笑笑,接上了话头:“方才黄书记已经点出了这位同志的身份,我干脆就不罗嗦了,不错,正是萧山县委副书记薛向同志。说到这薛向同志,可不一般,他的履历就不用我介shào

了,大家心知肚明,可我要特别点出的有两点。一是,这位同志是中央直接下派我们花原的干部,算是天子门生嘛;二是,这位同志在辅政萧山期间,做了很多实事儿,很多有益于人民的事儿,在当地干部群众中的威信很高,更为瞩目的是,在这位同志的帮zhù

下,萧山县短短一年就甩掉了贫困县的帽子,如此大的成就,便是我这个地区行署专员,也不得不为他喝彩,与之相比,更是汗颜!”

夸一个人的时候,先抑后扬,贬一个人时,先扬后抑,往往就是通过这一抑一扬的巨大反差,产生强dà

对比效果。

这不,丁龙这会儿就用的此策,三两句话下来,薛老三简直被他夸成了党员榜样,时代先锋。

可谁都知dào

这巨夸之后,必然是狂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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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丁龙的手腕

果然,丁龙长叹一声,接道:“就是这样一个好同志,就是这样一个面对溃堤,能纵身跳下堵溃眼的同志,不曾被滔天洪水征服过的,在这些巨大困难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坏分子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在糖衣炮弹面前打了败仗。就在昨天下午,经由其秘书检举,引起纪委张书记高度重视,快马兼程赶至萧山,最终在薛向同志的办公室里发xiàn

了整整一万元的现金!一万元啊,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痛心,痛心呐,这么好的同志,怎么偏偏,怎么偏偏……”

说着说着,丁龙忽然捶胸顿足起来,而场中诸人亦是大惊失色!

原本,众人以为今次较量,不过是一如上回,顶多是抢桃子,埋钉子,起些细小的龃龉,可谁成想今次竟是不死不休,要做个了断!

万元贿款,别说一个小小县委书记,就是省委书记沾上了,怕也是抗不住!

丁龙上演了好一通痛心疾首,这才接着叙起了正题:“现在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我为什么会在会上,把一桩违纪违法案提出来了吧,关键是该同志出身,来历,功绩,乃至所涉案件无一不大,稍有不慎,则必将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是以,我认为还是应该在会上知会大家一声,当然,我了解的情况也只是一鳞半爪,还是请立君同志就具体的案情,向地委做个汇报吧!”

丁龙话音方落,张立君便接上了,而二人料想黄观、周明方必会在此时展开的阻击,却并为出现!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疑虑万端,心中同时浮现出先前在病房时,薛向的那句“打虎论”。一时间,真个是思念如潮!

张立君打开一方蓝色的文件夹,朗声便念了起来:“……二月二十七日上午。萧山县纪委张道中同志接到举报称,萧山县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向薛向秘书楚朝晖行贿。二十七日下午,张道中同志赶赴楚朝晖家,在楚朝晖的卧室,当场搜出了现金八百元……纪委收押楚朝晖后,经说服教育,楚朝晖同意戴罪立功,检举薛向同志有重大收受他人财务之事实。并在楚朝晖的指引下,二十八日下午,我亲自带队,在薛向同志办公室抄出现金一万元……”

张立君抑扬顿挫地念着文件。眼神儿却始终在黄观、周明方身上飘忽,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按道理说,这二位先前不打断,定然是存了在自己做汇报时打断。毕竟这是最后的挽救可能,要是等自己真念完了文件,只怕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挽回的了。

“……鉴于此案认证、物证俱在,薛向同志因为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经花原纪地委律检查委员会认真审议。决定给予薛向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处分!”

哗!

张立君一念完,满场俱是粗重的呼气声,黄观当时脸就黑得发了紫,便待拍案而起,打算拼了挨上级处分,也誓要搅黄今天的会议!

多亏了丁龙坐了主座,原本和黄观对面而坐的周明方,紧挨着排在了他的下手,从桌底下,狠狠一捏前者的大腿,黄观吃痛,朝周明方看去,却见周明方脸上丝毫不见怒气,反而挂着淡淡的笑意!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黄观虽不明周明方何以如此,却也暂时压住了心火,单看周明方有何章程!

丁龙怔怔地看了黄光、周明方一眼,显然对二人这番死鱼不开口的行为大是不满,很多算计好的手段,却是没法用上,逼得他丁某人只有和张立君唱起二人转,“咳咳,立君同志,纪委的判罚是不是有些过重了!”

丁龙此言一出,所有的视线皆朝他这边投来,大伙儿实在惊异这二位怎么一会儿一片红,一会儿又一红一黑!

细说来,丁龙也是无奈,按照原来的剧本,张立君念完量刑后,就该黄观、周明方拍桌子、砸椅子,尔后,他丁某人做出被逼无奈的样子,不得不妥协,给薛向稍减刑责,全了大家,乃至委员会的体面,可偏生这二位都不接茬,原本一场热闹的堂会,愣生生地给逼成了他和张立君的二人转!

“丁专员这话我不同意,纪委一向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如何有量刑过重的说法!”

张立君老脸一立,双眉飞扬,凛然不可侵犯。

丁龙冷道:“再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儿,也得知进退,明通便,何况,理法不外乎人情,该讲情面的时候,自然得考lǜ

情面,且不说薛向同志是中央下派的干部,而且在萧山县履职期间,功勋卓著,你们纪委只叙过,不论功,这怎么行!再者,薛向同志年不过二十,一是把持不住,误入迷途,怎么能不说服教育一番,就一棍子打死!即便这二者,你们纪委都不考lǜ

,那你该知dào

陈书记参加中央地委书记会议,准bèi

的报gào

选题就是萧山县的成就,一棒子把薛向同志打死,让陈书记这个报gào

还怎么做下去。更不提,中央选派下来的干部,没干两年,让咱们给开除党籍了,中央的面上如何过得去!这些都是政治问题,立君同志,须知脑子里政治这根弦,可是一刻也松不得的哟!”

丁龙一番侃侃而谈,说得入情入理,激情四射,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这位是薛向延请的最佳辩护律师!

张立君道:“丁专员一番话,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啊,看来此前的考量却是草率了,那依照丁专员的意见,该怎么处理合适呢?”

丁龙道:“开除党籍,是万万不能的,虽然薛向同志的案子涉及的金钱数目太过巨大,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我看就给个党内警告处分,保留党籍吧,至于行政开除,似乎也严苛了些,毕竟薛向同志的能力还是经受了检验得嘛,我认为给个停职检查就差不多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至于其他同志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嘛!”

丁龙今天给在诸人的惊诧实在是太多了,原本都以为这位是和那位薛向同志有深仇大恨,进而不死不休,可今日看来,传言何其缪也,丁专员的心胸是如海般广博啊!

便是深知丁龙同薛向龃龉的贾文和也惊呆了,在他想来,这位丁专员不趁势一把按死了那小子,还辗转腾挪个什么,难不成真改了吃斋念佛!

独独只有黄观、周明方、张立君明了其中隐情,丁龙这招收拾薛向,几乎就是不杀而杀!

因为场中,只有这几位熟知薛向的背景。而丁龙压根儿就不想要薛向的性命,更没必要逼得薛向做不成官,他要做的只是终结薛向的仕途之路就行了!

所以,眼下,看起来,对薛向可谓是从宽了不能再从宽的处理方法,才更见阴毒!

因为薛向压根儿就不是普通官员,若是普通官员,那薛老三定然该抱着丁龙的大腿,高喊万岁,并拜谢不杀之恩!

可对薛向这种志在仕途,志存高远之辈,若是断了他的仕途,那便是绝了他的后路,而吴公子要的就是如此!

不过,你可能会问,薛向此前又不是没受过处罚,类似的警告,在靠山屯,在京大,都是受过得呀,更不提从靠山屯逃跑时,可是受了中央下得行政处分,怎么当时就没事儿,这会儿一个党内警告,和一个停职审查,就成了大问题了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那几次党内警告发生,要么是因为薛老三顶撞上官,要么是强横蛮干、要么是违反组织原则,可无论怎么算,后来的结果都是好的,更重yào

的一点,是私德无亏!

可眼下,这个党内警告若是下去,处分的轻重已然可以不问,最重yào

的是,薛老三贪腐的罪名做实了!

“丁专员,既然可以提意见,我也提一条成不成?”

说话的竟然是一直闭口不语的周明方!

细说来,黄观、周明方这半天不开口,弄得丁龙、张立君虽然已经触手摸到了胜利,可心中的不安却是更胜。

这会儿听见周明方请求发言,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丁龙更是罕见地伸手斜插四十五度,做了个请的姿势,“明方同志,有话就说嘛,虽然我是第一次主持地委会议,但陈书记要求的畅所欲言的老规矩,还是不会变的嘛!”

丁龙隐隐有些高兴,因为周明方的语气很温和,似乎有了讨价还价的意思。丁龙最不怕的就是讨价还价,他要的只是做成这单买卖,卖得再少,他也心甘!

周明方道:“我不是很同意丁专员的意见,对有问题的同志,我认为该严惩的还是得严惩,不能因为顾及什么所谓的政治影响,就徇私枉法,当初,主席杀刘青山、张子善的时候,可没说要叙他们的功的,我认为对**手软,执法徇情,才是更大的政治问题,所以,我同意张书记的意见,严惩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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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开始打老虎

周明方说话的时候,张立君正在低头喝茶,待听到最后一句周明方同意自己的意见时,老头子一个没稳住,口中的水喷了出来,撒了半桌子,一时间,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抹桌子擦嘴,折腾得极是狼狈。

说起来,也不止张立君惊诧莫名,便是黄观也差点儿一头栽倒,他压根儿没明白周明方是什么意思。

最莫名其妙的还是丁龙丁专员,这位丁专员以为周明方要替薛向求情,再减轻罪责云云,他原本都打算好了,只要周明方开口,他丁某人就一定卖他这个面子,毕竟经此一役,他这位大掌柜势必赚得盆满钵满,压根儿就不在乎这最后的让步,即便全让出去了,不给薛向停职检查,仅仅一个警告,丁龙也够了,大幅度退步,反衬得他丁某人有胸怀!

可丁龙万万没想到周明方竟调转枪头,去扎薛向了,按张立君的处理方法,那就是恨不得薛向死啊,这位周专员和那位薛书记不是知音么?

对丁龙来说,如何处理薛向已经不重yào

,罪轻罪重无妨,只要有罪就行,既然周明方要往死里整薛向,他丁某人又何必做难。

丁龙正待顺势应承周明方,黄观忽然发话了:“周专员早上喝酒了吧,怎么尽说醉话!”

黄观此言一出,满场齐惊,丁龙、张立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先前还同仇敌忾的俩人,怎么忽然就分道扬镳了,莫不是见胜利无望,闹起了内讧?

众人正吃惊之际,黄观接道:“凡事岂可类比,当年主席杀刘青山、张子善,是什么样的政治大环境。现下又是什么样的大环境,怎么能一概而论!眼下,从中央到地方。无不鼓足干劲,大搞经济建设。像薛向同志这样有思想有文化有闯进有能力的四有干部,偶尔犯些错误,又有什么打紧,毕竟他还年轻嘛,照我说,谁要是不服气,谁也去寻个贫困县待了。用一年时间,不我算他个三五年,只要他能让那贫困县甩脱贫困县的帽子,我想上级组织奖他个十万八万也正常。只是谁又有这个能力呢?”

黄观一番歪理邪说,说得蛮横至极,气得周明方立时就红了眼,竟蹭地冲起身来,冲黄观大声分辩起来。谁成想黄观也不甘示弱,跟着立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立时吵了个脸红脖子粗。

丁龙看得目瞪口呆之余,却也没忘记自个儿会议主持的身份。便慌忙劝起二位同志息怒来,一会儿说“黄书记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一会儿又道“明方同志见事也极是分明”,这毕竟是丁龙第一次主持地委会议,他自然不愿搞砸,只拜托这二位昔日的同盟者,今时的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好说好商量。

熟料,丁龙不劝还好,一劝这二位竟更起劲儿了,话题被从如何处理薛向身上,径直拉扯到对方在工作上的过错来,越吵越凶,几乎要拍桌子,拎椅子,演起全武行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俩人闹腾了半个钟头,却偏生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

渐渐地丁龙、张立君觉出不对味儿来,毕竟这二位都是聪明之辈,先前一时当局者迷,可这半个钟头,怎么也够二人想破窍门儿了。

这时,丁龙蹭得心头窜起无明业火,真想狠狠拍自己额头一下,仰天长叹一声“防不胜防啊!”

原来,这会儿,丁龙已然明白又中了这俩老小子的拖刀计,今儿个一天,这两位已然给自己使了两回了,早上那回,拖刀计把冯京给拖来了,弄得原本早就该召开的常委会拖到了现在,若是张春林不及时赶到,恐怕今儿个就被这俩老小子的拖刀计,给绝杀了!

谁能想到这俩人竟是把拖刀计花样翻新,由先前的缠斗,转为此时的内斗,可偏生自个儿没识破,又险些被带沟里去了,真是奸猾啊!

丁龙心里一边愤恨,一边大骂,浑然不想自个儿先前的计策更是阴险歹毒老辣,这会儿,人家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说起来,交锋双方,皆是花原一地的绝顶高手,不仅单打独斗,能各自全来脚往,杀机四伏,便是打起配合来,亦是相得益彰,严丝合缝!

先是丁龙和张立君联合唱了出二人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很快占据了主动权,眼见着就要完美收官了,周明方插了出来!

周明方这边一响锣,黄观立时会意!原本黄观还不明白周明方为何不让自己在张立君念文件时就出口骚扰,直到周明方再次响锣,他才想起来,薛向那句“打老虎”,虽不知dào

薛向到底有何后手,既然周明方放开了,他黄某人跟着演上一出便是!

说起来,黄观比周明方后知后觉,非是智谋不及,而是俩人对薛向的熟悉程度和了解程度,相差太远!

因为接触不多,所以在黄观眼里,薛向顶多是个有些干材的青年!

可周明方和薛向就熟悉得多,从最开始薛向赤手空拳地来跟他谈五金厂脱钩,再到那小子耍尽花招在自家门口打地铺,又要去了自己让银行辅助的批条,接着,这家伙竟展开神通手段,让五金厂的龙骑一飞冲天,再到现在的大棚熟菜独树辽东。

让周明方对薛向信心爆棚,对其信任几乎是毫无保留的,知dào

这小子那句“打老虎”,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虽然不知计将安出,却知dào

薛向若有杀招,必将在地委委员会上放出,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就是拖延时间!

而黄观虽不知周明方存何念想,且委员会上,众目睽睽,无法沟通,但多年的从政历练,让黄观城府和心智都极是过人,霎时,就配合周明方的鼓点,飙起了华丽的舞步!

却说,丁龙窥破究竟,自是再容不得这二位把自己当傻子似地耍弄!

“砰!”

丁龙一巴掌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够了!黄观同志、周明方同志,请严肃会场纪律,如果你二位还是这般吵吵闹闹,就请二位到外面吵够了,再回来开会!”

不待二人开腔,丁龙又冲张立君道:“张书记,既然同志们的意见很庞杂,我看你还是参考方才同志们的发言,让纪律监察委员会的委员们,一起再议议,行程结义后,就不必上报,直接下发就是!”

丁龙再不打算玩儿什么团团圆圆,融融洽洽,压根儿就不在问余下人等的意见,便要张立君速战速决!

却说张立君早等得不耐烦了,就差丁龙这句话了,此时丁龙话音方落,张立君便站起身来,正待慨然应诺。

咣!

门框裂了,会议室的门框愣生生地从和插锁的位置劈裂开来,又是一下硬撞,砰的一下,接着便是惊天巨响,大门轰然倒塌了,跳进一条肮脏大汉来!

花原地委最高权力机构的大门,被人撞塌了!

举室皆惊,敬陪末座的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更是下意识朝腰间掏去,可惜召开地委会仪,不允许佩枪,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起了什么骚乱还是暴动!

忽然,那大汉一个立正,打个敬礼道:“诸位领导勿惊,自我介shào

下,我是萧山县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廖国友!”

来人正是廖国友,在座的也未必没一个识得他,毕竟廖国友官职在这堆大佬面前不值一提,可到底也算一地的中层干部。眼下识得他的,就有他廖国友的分管领导刘目中,多次下萧山下达任命通知的组织部长洪道,以及为五金厂的事儿多次下萧山的副专员贾文和!

“廖国友!”刘目中拍案而起,指着廖国友飙开了最强音:“你失心疯了,还是发神经,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滚,马上给老子滚!”

刘目中倒不是作秀,而是真得怒了,麾下出了这等悖逆狂徒,他简直快气疯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丁龙平举着右手,戳出的食指快要缠斗成了神经刀,嘴巴开合,却是没有声音传出,这位大佬竟被廖国友气得失了声!

想想也是,萧山县建立党委以来,这个最高权力机关恐怕绝没有像今天这般颜面大失,就是抗战那会儿,天上鬼子狂轰乱炸,地上将军暗箭阴枪的时候,萧山县最高权力机关依然维持着凛凛尊严!

偏生就在他丁某人代理主政花原的第一天,花原最高权力机关的门帘塌了,都说打脸让人难堪,廖国友此举无异于倒提了鞋拔子,飞奔了蹦起来朝他丁专员脸上扇,一下一下,扇得啪啪作响!

眼见丁龙就要狂躁地活吞了廖国友,周明方卡准时机,及时开口了,因为他知dào

薛向的“打虎行动”应该是发动了,“廖国友同志,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竟敢撞毁地委会议室的大门,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凭这一条,就够你吃牢饭!”

周明方亦说得疾声厉色,可谁都知dào

这位是在给廖国友发言的机会。

(还有,,一个感谢单张,最近单张有些多,不喜单张的书友可以绕过,给书友带来不便,在此真诚道歉)

第二百九十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报gào

诸位领导,我县县委俞书记、纪委张书记二人家中,被搜巨额现钞!”

哗!

廖国友开口便是惊雷,满场诸人或许有不熟悉他廖国友和张道中的,可对俞定中这个花原老封疆,自是无比了解的。

昨天中午县委副书记办公室被搜出了万元贿款,今朝县委书记、纪委书记家又被搜出巨额现钞!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无数人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疑团来,可这疑团外围包裹的迷雾,却是那样稀薄,若隐若现地仿佛穿了轻纱的美女,让人忍不住细窥究竟,似乎再稍稍用力,便能将之窥破!

砰!

张立君抄起一个水杯,就砸在了地上,“廖国友,你胆大包天!县委书记、纪委书记的家你也敢抄,我看你是要造反!”

县委书记一地政权的最高首脑,乃是省管干部,组织关系虽然挂靠地区,地区也有调配权力,但每个县委书记的委任,不似县长,地区直接就能定下,那是要得到省委同意的。当然,原则上,省委一般是不会驳回地委的调派的!

说这些,就是想说县委书记乃一地重器,要动他,地委乃至省委都得细加考量,必须有确凿证据,万全之策,才会下手!可现在地委、省委压根儿就没得信儿,县委书记的家就被人抄了,这跟扯旗造反没啥区别了!

“抓起来,来人,来人,抓起来……”

丁龙气得浑身如筛糠,一个接一个的打击,一个接一个的爆点,差点儿没把他给炸昏过去。这廖国友算是印死在他心里了,仇恨值瞬间就超过了薛向。

蹭!砰!

黄观提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了墙上。不知dào

是椅子太过坚固,还是老头子力有不逮。椅子却是没碎,不过,即便这样,他这招以声助阵,可是远远超过了张立君的摔水杯,“说,廖国友。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敢保证甚至不用通过纪委、司法机关,你这条命马上就得没了!”

黄观说得亦是咬牙切齿,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他亦是恨毒了这廖国友。可周明方知dào

这位黄书记的计策,和自己如出一辙!

“诸位领导,诸位领导,冤枉啊!冤枉啊!”廖国友仰天长叹,满脸悲怆。宛若困韶关之子胥,对汩罗之屈原!

可廖书记脑子到底不笨,一阵先声夺人后,马上开口道出了内情。

内情竟是,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城南惠民供销社失盗。引起了萧山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廖国友同志的高度重视,廖局长夤夜破案,带队追盗,谁成想这次盗窃案竟是一次团伙作案,廖局长在追捕途中,沿着蛛丝马迹,发xiàn

这群偷盗份子,竟然流窜至县委大院家属区的筒子楼里!

县委大院家属区,是何等紧要所在,廖局长不敢怠慢,生恐县委领导遭遇不测,就顾不得体统尊严,强行带队冲击,结果抓获盗窃份子三人,经当场突击审讯,三名犯罪分子对在城南惠民供销社偷盗作案的事实,供认不讳。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三名犯罪份子分两拨,分别藏匿至俞定中书记和张道中书记家中,在搜捕过程中,公安干警竟无意在俞书记家的米缸中搜出现金一万八千元,在张书记家衣柜里查出现金五千元!

他廖国友不敢怠慢,因为薛书记被抓,举县惶恐,此时若是俞书记,张书记再出什么纰漏,他廖国友百死莫赎,便急报地委政法委刘书记,可刘书记的电话打不通,无奈,他廖某人只得越级上报陈书记,可闻听陈书记也不在,他廖局长彻底急了,就直奔地委来了!

而就在他来地委的途中,萧山县关于俞书记、张书记收受贿款的事儿传得满天飞,还有居心叵测之辈说薛书记收受贿款是被人栽赃,鉴于薛书记在萧山的人望,已经有不明真像的群众开始聚集,若是真让不明真相的群众聚集成势,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廖局长才惶急中顾不得体统,问清了领导们所在之地,就急得撞塌了门,真是罪该万死!

廖国友解释罢,满场皆寂!

之所以寂然,倒不是大伙儿都沉浸在廖国友的讲述中,抑或对廖国友撞门的愤nù

和惊诧久久难散!

而是都对一个事实惊呆了,俞定中、张道中家中抄出了巨款!

更荒唐的是,就在昨天,那位薛书记被堵在办公室,刚抄出了巨款!

这,这……

大部分人莫名其妙,个别以为萧山县爆fā

了**窝案,唯独丁龙、张立君被这一闷棍打得失神,胸腔处积满了怒火,仿佛要烧透五脏六腑!更有黄观的释然表情,以及周明方两撇快飞出眼楣的弯眉,和那张清瘦老脸上怎么也遮不住的欢乐!

因为这四位,霎那间,都明白了,薛向发招了!

“荒唐,荒唐,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肆无忌惮!”

一愣之后,张立君立时就不干了,他很愤nù

,非常愤nù

,对对方竟使用这种下三滥,无耻到极点的反击手段,愤nù

得快疯了!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老子昨天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了赃款,你今天就在俞定中,张道中家发xiàn

了来历不明的巨款,更匪夷所思的是,还是追捕盗贼时,不小心发xiàn

的,那盗贼难不成是傻子,偷完东西,不往荒郊野外逃,竟往门禁森严的县委大院家属区钻,更荒唐的是,窃贼还刚好就进了俞定中、张道中的家,天下就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张立君觉得这等荒唐、粗暴大了极点的说词,实在是在挑zhàn

他智商的底线!

“怎么荒唐了,张书记,我不明白?”

廖国友一脸的无辜:“我们抓贼也有错啊,谁知dào

贼转往那处去啊,我觉得地委应该奖励我们县公安局,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弄不好俞书记和张书记的巨额家财就得被盗空。一万八加五千,那得是多大一笔损失啊!”

廖国友性子本就诙谐,再加上对俞定中用那种无耻的手段对付薛向。心中本就憋闷到了极点,昨夜凌晨收到薛向的电话。廖国友差点儿没乐开花!眼下,他完全有种置身电影中的奇妙感觉,更是全身心的投入表演,偶然还超脱剧本,自个儿加戏,比如来时,撞踏地委办公室大门的惊人之举。就是廖国友自个儿加的。

这家伙念念不忘昨日,张立君带人撞塌薛向办公室大门的一步,这会儿效而仿之,待见得众位大佬。尤其是丁龙惊怒欲绝的模样,廖国友真是爽翻了天,心中疾呼,跟着薛书记办事儿就是痛快!

“你,你……”张立君也气得心肺齐鼓。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嘛,或许廖国友做的这个局,粗暴简单,破绽毕露,可你要推翻。总得下去调查,这一调查得费去多少时间,况且,人家的地头上,又守着公安局这么些刑侦高手,要挨个儿抹去蛛丝马迹,做得严丝合缝,让你挑不出毛病实在是太容易了。

再者说,昨日俞定中设局擒薛向的把戏,也未必有多高明,还不是种种不合理一大堆!

这会儿,凭什么,就准你荒唐,就不准老子荒唐!

和尚摸的,我摸不得?

这就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乃是薛向昨日破壁而出时,定下的计策!

他原有诸多妙计,但使将出来,要么是能破敌,致俞定中于死地,却不能脱己之罪;要么是能脱己之罪,而让俞定中逍遥!

独独这条粗陋浅薄,无耻之极,且是出自俞定中本人的计策,双兼二者之功效!

道理很简单,俞定中把薛向泼脏了,薛老三来不及分辩,便被以“脏衣罪”带走,而心有阴私的法官显然是不打算问这衣服是怎么脏的,就急着将他薛老三定罪!

唯一能克敌并救己的计策,便是将对方的衣服也弄脏,薛老三有样学样,招呼一声,廖国友一瓢阴沟水泼上去,俞定中的衣服也脏了!

这下,法官再有阴私,再和俞某人串通一气,总不能不问俞定中的案了吧!

只要一问俞定中的案,薛老三这案就显得刺眼至极,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怪异来!

昨个儿,俞定中带张立君去抓薛向,今儿个薛向的门下牛马走,便带人在俞定中家抄出了巨款,如此清晰可见的龃龉,张立君这个**官是想装瞎也不成的。

一县俩书记,皆被来历不明的巨款案所笼罩,这该是什么样的影响,更不提俞定中还是省管干部!

如此一来,张立君想不查都不行,想不把俩案不并立都不行,不仔细查下去都不行,不查到底都不行!

或许,他张立君想查,也未必有机会查,如此惊天大案,省委多半是要派联合专案组进驻!

总之,不管是谁来查,势必把整件事儿给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俩桩案子,或者说两个局,原本就布置得极为粗糙,简陋!

不说别的,单是薛向办公室的那万元巨款!除非薛向是傻瓜,收了这么多贿赂,就这么放在办公桌底,而且害蠢到大过年的都不带回京城,一来就让人家抓正着!

如此大的破绽,在联合专案组的那些老狐狸眼中,真个就似秃子头上的虱子,太显眼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俞定中当初设此计时,压根儿就没考lǜ

严密性,因为也无须考lǜ

严密性!只追求短平快,快速将薛向拿下,趁地委、县委两处权力真空的空当,地委、县委两处纪委齐齐发力将案子做实,便算了事!

是以,这两桩案子,可以想见要查得非常清楚,实为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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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好大一跤

而查清楚的结果,俞定中能逃得了干系?即便是那些参与其中、具体办事的小喽啰都替他俞某人抗了,可俞定中本身的身家能干净么?

对此,薛向毫不怀疑!

俞定中好财货,举县皆知,只不过是无人査举罢了,今次,即便是专案组有意漏过此项,怒火中烧的薛老三也会发动能量,强行推动清查俞定中财产,借此,一举将俞定中清除!

因为薛老三受够了,什么温良恭俭让,做事留一线,都去他m的吧,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到敌人发抖!

却说廖国友汇报完情况,张立君气得说不得话,丁龙却是以绝大的毅力强压住愤nù

,开腔了,大手一指室内追进来的四个面目惶恐的青壮汉子,“把他给我带出去!”

廖国友可谓是风风火火一路直奔地委会议室,若非他这来得突然,再加上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敢在众大佬开会时,擅自闯入,警卫的警惕性已然降到冰点,廖国友是决计不可能破门而入的!

方才会议室传出的惊天巨响,几乎震惊了整个楼层,地委保卫处几乎全吓傻了,待廖国友破门后,才一窝蜂地追上来!

保护处的干事们恨毒了廖国友,皆因廖国友今次一撞,搞不好就得砸了他们的饭碗!

此刻,闻听丁龙训令,哪里还有犹豫,立时便朝廖国友扑来!

廖国友却是不动不摇,任由几人反剪了自己,面露悲怆,长叹一声:“皎皎者易污,皎皎者易污,古人诚不欺我,真是自古皆容不得忠臣!”

显然。轮到自个儿下台,廖大龙套也仍然牢牢记着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尽管没了大门,地委委员会议依旧照常开始!

黄观、周明方却是完全放下心来。有了薛向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后续就用不着耍什么花样。不怕丁龙能翻了天去!

“刚才的一幕,相信大家也看见了,某些地方上的同志素质太低,以后任用干部,还是得把紧质量关啊!”

丁龙挥了挥手,像似驱赶烦恼和愁绪一般,“行了。该说的事儿差不多也说完了,没有遗漏,咱们就散会吧!”

丁龙压根儿就不提张立君那句还未完全应承出口的话,显然。他不愿再起波澜!

“散会?丁专员真是好大的气魄,这就散会了?”黄观冷笑道:“廖国友就算再浑,再有罪,可他方才说的事儿,难道丁专员就当大伙儿都是瞎子。聋子么?我看,方才会上张书记的那个案子必须发还重审!”

丁龙想在委员会上定了盘子,那黄观就必须在委员会上掀翻这个盘子,决计不能让丁龙割裂开两个案子,把薛向的先定死了!

“黄书记什么意思?丁龙双眼陡竖。厉声道:“定好的事情,焉能悔改?这里可是地委委员会!”

黄观毫不示弱,“丁专员还知dào

此处是地委委员会?既然知dào

,就得明白凡是上得了这里台面的事儿,都得分个清楚明白,萧山县两位书记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大案,只要是稍有脑子的人,都知dào

这其中有联系,难不成你丁专员今日办一案,明日再定一案,待来日案情清楚,测定今日之案有冤,那是不是再给今日之案,洗刷冤情?可这冤情好洗刷,遭遇冤案同志的名声如何恢复?我就不明白,丁专员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把薛向同志的案子定下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哗!

图穷匕首见,既然到了决胜时刻,黄观再不顾忌什么面皮不面皮,同僚不同僚!

因为黄观深刻地知dào

,今次决胜后,他和丁龙决计不可能再做同僚,丁龙胜,薛向亡,他黄某人和周某人典守不利,被薛系明正典刑!

他黄某人胜,薛系太子吃了如此大的亏,岂肯息事宁人,丁某人这主战场的急先锋也别指望有什么好下场!

刺刀见红的时刻,哪里还有别的顾忌,黄观便是连“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的诛心之言都道出来了,便是存了背水一战的心思。

丁龙霍然起身,狠狠瞪着黄观,却未高声骂出,而是恨恨吐出俩字来:“散会!”

丁龙并未怒令智昏,知dào

自己此刻的优势——掌握主持会议的权力,只要会议一散,张立君把处分下发下去,便成定局!

因为不管怎么说,黄观、周明方在会上都是发了言的,且都争论的是重罪,还是轻罪,并未就是否有罪,做出分辩。

丁龙便算顺利走完了民主程序,张立君下发的处分,便是经过地委会的,具有最高合法性的处分!

此令一下,胜负便分!

黄观,周明方勃然变色,皆未想到丁龙竟敢玩儿这手!

怒极攻心,黄观竟然一屁股坐到了丁龙离开后的主座上,“丁专员要走,请自便,咱们继xù

开会!”

此言一出,宛若惊雷!将众人齐齐炸晕!

“黄书记这是要逆天啊!”

与会众人心中齐齐迸出了这么个天大的感叹号,刚刚抬起的屁股,皆又全部坐了回去!

“你,你……”

丁龙只觉得今天这一天,必然消耗掉他十年的寿命,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是无数次惊怒焦急了!

黄观丝毫不以为意,满脸坚毅,回望着丁龙,没办法,黄观不得不搏!

也唯有他能一搏,因为他也如丁龙一般是正厅级地委副书记,而丁龙此时的身份又存zài

一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他也是地委副书记,虽然受命陈建主持地委工作,可到底有些牌子不硬,且陈建赴京,不过四五天时间,并未明言授予他主持地委会工作。

但是,按惯例,书记不在,副书记主持地委会议,通常这个副书记就是二号,地区行署专员!但惯例不是法律,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刻,黄观顾不得这许多,他何尝不知dào

,自己屁股这一座,必将生出无数麻烦,和逃不掉的处分!

不过,大丈夫行事,该搏就得搏!

就在满场失声之际,窗外忽然传来风声,呼啸有声,有人下意识地朝门外看见,低垂柔弱的杉树枝却无丝毫震颤,可呼啸的风声,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终于,室外传来惊天的喊声:“看,飞机!大飞机,是直升机耶!”

这时,便是黄观的一记天外飞仙,也不能阻挡与会众人的好奇心,因为那硕大的机身,飞得极低,远远的掠过会议室的窗楣,不断地降低着高度,任谁也知dào

是在降落了,而且降落的地方,定然是在花原市区!

花原此处辽东最北,境内的萧山县更是直抵渤海湾,可以说是边陲、荒野之地,这地界儿,别说是飞机,便是汽车都是稀罕物件儿!

丁龙真个是大喜过望,这飞机来得真是太及时了,他抢先奔出门去,接着张立君、贾文和依次而出,门外的欢呼声又传来,那飞机的螺旋桨声似乎都能听见了,谁都知dào

出了大事,其他委员也是再坐不住,依次奔了出去!

“黄书记,别拉着个脸,那小子我可是再了解不过,说打老虎,就一定得往死了打!你、我该做的都做了,还是看咱们那位薛书记怎么唱戏吧!”

周明方拉扯一下黄观,轻轻拍拍他肩膀。

黄观苦笑道:“这戏还有得唱么?”

不待周明方回话,外边的螺旋桨声,竟是越来越大,呼呼的风声,就好似放了台大电扇,对着人耳朵吹!

听声儿,那直升机竟在要降落在地委附近!

便是满心挫败感的黄观,亦是起了好奇心,站起身来,扯着周明方,朝门外行来。

到得门外,俩人真个是惊住了,那直升机哪里是在地委附近降落,压根儿就已经飞到地委大院上空数十米高处,看架势,竟似要在地委大院里降下啊!

呼呼呼!

巨大的扇叶声,扯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亮绿的机身,越来越清晰!

没有人吩咐,大院里,已经有人自觉地在腾挪空地,那个简易篮球场似乎正是降落之地!

便有人飞速奔到前方,去将场中拉扯地几根晾衣绳给快速解了下来!

呼呼呼,直升机终于落了地,旋转地螺旋桨渐渐止歇。

这会儿,先奔出门去的丁龙、张立君等地委委员已经下得楼来。

飞机一落,除了还在二楼驻足的黄观、周明方,一溜儿委员们齐齐快步迎上前去。

丁龙更是激动地直搓手,想来定然是什么大人物驾临,要不然怎会用如此夸张的交通工具!陈建不在,这接待任务,岂不是落在了自己的手里。一念至此,胸中这一天一夜积累的所有不快,都被驱得一干而尽,只剩下满心的火热!

哗啦一下,机舱大门拉开了,当先跳出一人来,那人个子不高,身材枯瘦,风衣,墨镜,狗皮军帽,大步行来,北风吹来,将他大衣高高荡起,气势雄张,迫人自寒!

丁龙认不得来人,却从此人身上的气势看出,绝对是高官之属,心下又火热几分,大步迎上去,老远就伸出来。

忽然,不知谁惊叫一声:“陈书记!”

丁龙神魂巨震,这才瞧见那风衣男手中提溜着一干乌黑泛黄的简短烟袋,不是那老烟锅万年常握的物件儿又是何物?

砰的一声,丁龙脚下一滑,仰天便栽倒冰天雪地里,带起如浪雪花!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俞定中的存款

雪白的墙壁,淡淡的药水味儿,满室皆白的器物,便一起组成了最标准的病房!

病床上楚朝晖的脑袋上包裹了厚厚的纱布,胳膊上正插着输管,输的正是普通的葡萄糖液!

忽然,楚朝晖歪了歪身子,伸出手来,要去端桌上的水杯!

谁成想还未等他胳膊伸出一半,水杯便被一只白皙细长的女人手端了起来,“老楚,老楚,要我说多少遍,有事儿,你招呼我就是,你这是要折腾啥啊?”

说话的是楚朝晖的媳妇儿蒋金凤,一个眉眼妩媚的少妇,她方才正是忙着送客,这才让楚朝晖寻着了可趁之机!

楚朝晖哼了一声,翻个身,别过头去,也不理她,让蒋金凤举着个水杯,干站着愣神儿!

“老楚,我都跟你道了一万遍歉了,你还要怎样,别蹬鼻子上脸啊!”

蒋金凤也恼了,砰的一声,把水杯顿在了床头桌上。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楚朝晖入院的第四天了,那天夜里,楚朝晖为保住薛向,刚烈地决死碰壁!

谁成想这一碰之下,脑袋虽然开花了,人却是没怎么地,除了血流得凶猛了些,入院一查,竟是咋地没咋地!

当时,县委纪委的那帮虎狼们立时就恼了,以为受了楚朝晖的苦肉计,当天下午,就要捉了楚朝晖去纪委,接着受审,谁让楚朝晖碰壁那天夜里,跟死了亲娘老子一般的俞书记、张书记发了雷霆怒火,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还扬言若是楚朝晖没治了,他们也别想活!

可就在这帮家伙准bèi

动楚朝晖之际,一个惊天消息传来了——县委俞定中书记失踪了!

原来。今天便是那日陈建从天而降后的第三天了!

陈建在花原的威势,说是挥掌封天都不过分,绝对比张春林、冯京联合起来对花原一地官员的影响力都大。

陈建可谓是挟怒而归。想来也是,老烟锅正得了大彩头。地委书记联系会上,老烟锅有机会代表地委书记们做大会发言,而这彩头的得来,除了老烟锅在全国所有的地委书记中资格最老外,更重yào

的是,中央脱贫政策下达已有两年了,举国只有老烟锅统领的萧山县去年实现了脱贫,如此耀眼的政绩。焉能不让老烟锅眉飞色舞!

可就在老烟锅处在人生之巅时,一个消息传来了,有人正趁他不在的时候,玩儿花样!若是玩儿别的花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玩儿的是老烟锅恨不得掐死人的花样——动他的功勋之臣!

可就算你要背着老子玩儿花样,要动手脚,拜托也挑个好时候,老子这边做报gào

,正夸着萧山的成就。这边就爆出萧山县发展带头人贪污受贿,拆台都没有这个拆法的!

所以,老烟锅愤nù

极了,听到消息时,正轮着主持人通知老烟锅上场。老烟锅丢下句“临时有事”,调头就走,弄得主持大会的中办副主任,只喊老前辈,老前辈,喊破了喉咙,也是没唤回。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怒极攻心,最多摸了电话,打过去狠狠骂一顿,老烟锅自然不在这平常人之列。

老头子资格太老,四九城里军方故旧也是一大堆,老头子一个电话飙过去,立时就招了一架直升机,火速飞奔而回!

老头子一回来,自然就没别人什么事儿,张春林当面也不好使!

老头子服从军令,听从指挥不假,可火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没用!

好在,老烟锅也不是因怒兴师,胡行乱为之辈!

他到时,不是正好在开委员会么,人头既然齐整,那就继xù

开呗!

事情本来就清清楚楚,会议不过是被丁龙强行掐断,这一重新开起来,当面锣,对面鼓,还有丁龙的好!

老烟锅也不冲丁龙发火,当即就自认了专案组组长,也不管仍旧驻留在花原的张春林、冯京,亦不问还在纪委收押的薛向。次日一早,也就是昨日,抛开纪委,抽调公、检、法精英,组成了专案组,奔赴萧山来了!

可谁能想到正在丁龙疯狂联系吴公子,说服张春林,准bèi

垂死挣扎之际,那边的俞定中逃了!

甚至在老烟锅率领大部队未赶到之前,俞定中就没了,谁都不知dào

去了哪里,一家人却是还在县委筒子楼里安居!

开始谁都不知dào

俞定中为何如此不抗压,更有数人想不通俞定中为何如此轻浮、冲动,毕竟就算薛向贪贿案,真是他俞某人授意指使的,让老烟锅查清了,也未必会对他俞定中一棍子打死。

一者,俞定中是萧山一地书记,在他任上,萧山出了成绩的;二者,动一地县委书记,比动普通的正处,乃至副厅级干部,还得慎之又慎,因为一地书记牵连实在太广,弄不好就得打击扩大化;三者,也是最普通,最无须言道的,那就是俞定中是党员,党员犯法,先处置以党纪,尔后,才是国法,不过一般这党纪处过了,不是特别十恶不赦之罪,国法通常会轻上几分。

而按照俞定中栽赃薛向行为看,也就是政争而已,又没造成什么损失,按惯例,俞定中退居二线,聊度残生便是!

即便是担心薛向报复,大不了换个地方,想必组织还是会酌情考lǜ

的,无论如何也用不着跑路啊!

这一跑,就成了死路,一地县委书记逃跑,这跟打仗时,临阵脱逃没啥两样!不管怎么说,你俞某人还是个党员吧,即便是知dào

上级来查自己,自己也确实不干净,可你一个党员,且还是一个县委书记,在上级组织没有明确撤销你县委书记名份前,便对这一地组织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就像封建王朝的县官一般,敌军来犯,你打了无数次败仗,可只要城墙还在,你就守土有责。败仗最多罢官杀头,临阵脱逃,却得诛灭九族!

可当另一个消息爆出后,所有人都释然了!

原来,俞定中这一逃,对他的调查就简单多了,压根儿就无须再顾忌什么影响,走诸多程序,一步步礼貌追问,直接就封禁私人物品,调查银行存款……

这一查,别的没查出来,银行存款,却查出了天大的数字,竟有两万三千多元,创纪录了都!

说起来,这会儿的银行没有联网,纪委也不会纠核银行系统,所以俞定中就大摇大摆存了自己夫人的名字,这时一爆出来,便成铁证!

至此,谁都知dào

俞定中为何逃了,存款是死证,查则必死,消息来得突然,即便是他想转移,也来不及,因为这会儿的银行,不可能一次支付二万多元的现金存款!

而如此多的存款,一被查实,前面的什么退居二线,聊度残生,都成了笑话!

不逃必死,逃则有一线生机,是以,俞定中轰轰烈烈地逃了!

俞定中逃跑的问题弄清了,可这巨额存款如何而来,却又成了问题,若是不弄清楚,势必影响彻底扩大化,人人自危不说,萧山县就得成了泥潭!

就在陈建愤nù

,烦躁得高声骂娘之际,廖国友出场了!

说起来,廖国友那日在地委的惊天一撞,原本是不会那么轻易脱身的,结果陈建牛叉拉风的出场方式,不仅震翻了一众地委委员,便是那保卫处也全体惊动了,就这么让他轻轻松松溜了出来。本来廖国友那日行径,有人较真儿,就是个大事儿,没人较真儿,嘛事儿不算!

陈建回来了,明眼人谁不知dào

他为何回来,再有谁提廖国友撞门的事儿,那绝对是缺心眼!就这么着,廖国友安然回归萧山县,并在陈建遇到麻烦时,及时出场了!

原来,俞定中的堂亲俞伯牙因贩婴案被抓后,一直收束在萧山县看守所内,这家伙之所以没被处以极刑,便是俞定中豁出命去上窜下跳,还有上头若隐若无的大手挥动的结果!

当时,廖国友也只当俞定中拼了命保俞伯牙不死,是出于同宗之情。可这时,俞定中的户头上,爆出如此多的来历不明的存款,让他立kè

联想起当日俞伯牙那近万至今下落不明的存款!

于是,廖国友便再次去提审俞伯牙,开始俞伯牙还死硬,可廖国友叫了干警,开了车,直接拉了俞伯牙到俞定中被封禁的家中巡了一趟,俞伯牙的心理防线,立时溃散!

因为,他深知俞定中不在,以那位心狠手辣杀人书记的手腕,自己必死!眼下,唯有戴罪立功一途,再加上,他和俞定中本无什么感情,他心中也生恨俞定中无能,不能保得自己周全,遭了这牢狱之灾!

是以,俞伯牙便竹筒倒豆子,将贩婴案的前前后后,交待了个干净,原来,他所得的款项大头全被俞定中抽走了,而俞定中才是这桩恶性案件的最大的保护伞!

可便是至此,那两万多存款中,还有一大半没弄清楚!

本来到此,有个说法儿,能了结便算了,没有人会去较真儿!可偏偏又有人生出波澜,生出波澜之人一出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竟是俞定中原秘书、五金厂唯一在任上死亡的原厂长何麟的爱人捧着一本笔记本来了。

笔记本一到专案组手里,最后的谜团也消解了,因为这笔记本上记载的正是何麟的日记!

(情节有些拖拉,发xiàn

了,很多人反映,应该是压力太大,为了赶更新所致,只想笔下有字,却忘了诸君感受,反映已经收到,会加速情节的,实在是对不住!)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何麟的日记

说起来,何麟从前也没有记日记的毛病,这毛病还是在担任五金厂厂长期间养成的。此点,也是何麟在日记的第一页记述的,自第一页,何麟深刻剖析了自己记日记的原因。

原来,这位何厂长担任五金厂厂长的第二天,便收到了俞定中暗示,让弄两个小钱花花!

何麟是俞定中的秘书,俞定中的暗示,与他来说,便是最高指示,他自然唯有照办!

这一照办,小钱变大钱,偶尔变天天,当初何麟主政五金厂,短短时间内,造成二十万的亏空便是如此来的!

何麟功利心强,但志在官场,不在财货,那些钱,他倒是没怎么动,都如数按照俞定中的指示办了!

可何麟不是傻子,知dào

这么做,一旦查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俞定中的要求,他又不得不满足,心中憋屈,悲苦之下,便养成了写日记的毛病!

也唯有每日夜深人静,竹影红烛,对着一页白纸,牵笔引文,写就心事时,才是何麟最宁静安心之时!

所以,从何麟开始写日记到何麟逝世,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都被记满了。

从其中无所不包的心灵游记中可以看出,这本日记并非是何麟特意用来对付俞定中的后手,其中不少篇章虽然也写了他对俞定中的不满,但总体行文却是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而何麟亡故后,何夫人收拾何麟遗物时,自然而然就得到了这笔记本!当时,何夫人稍稍看了笔记本的内容,便想将之烧毁,毕竟这是个惹祸的根苗!

可转念一想,自家爱人死得实在蹊跷。别人或许不会在先喝药,后跳楼上,生出疑虑。

而何夫人几乎能完全肯定自家丈夫不是自杀。因为何麟自杀那天,早上还说了让她去买只鸡。他要宴请俞书记,一个还惦记晚上吃什么的人,怎么可能中午就自杀了呢。

当时,何夫人也未怀疑到俞定中身上去,即便是这份日记上记载了许多何麟不愿而又不得不帮俞定中做的脏事儿,可何麟并未写什么自己有危险,或者若有不测。害我者必俞老贼,吾妻当持之以为我复仇云云。

可何麟死后不久,俞定中就频频以慰问的名义上门,先是大包大揽了他何夫人的今后困难。需求,尔后,便频频试探起何麟的遗物来,开始还未如何露骨,直到有一次俞定中酒醉上门。拖了何夫人要行苟且之事,被何夫人奋起抗击,而不得得逞后,俞定中恼羞成怒,才威胁出口!

至此。何夫人才知dào

俞定中是条披着狼皮的羊!而何夫人一介女流,求生而已,即便知dào

萧山县俞定中被薛向收拾得苟延残喘,却依旧清楚俞定中真发起火来,收拾她还是易如反掌。

是以,这本笔记本,何夫人一直未得外传,直到今日,俞定中已成丧家之犬,何夫人才慨然而出,要来打这条落水狗!

阅罢笔记本内容,听罢贩婴案,陈建由狂怒,转为平静,继而潸然下泪!

陈建四二年就入党了,党龄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作为老红军的他,几乎整个儿经lì

了这个政党由渺小,到壮大,再到辉煌!

这些年来,陈建官儿未必越做越大,可老传统,老风格,却是根深蒂固,光从地委机关食堂那宛若苦行僧般的伙食,就可以看出老烟锅是个怎样的人。

听了俞定中这堆烂事儿后,陈建已经提不起愤nù

了,除了掉泪,还是掉泪!

陈书记落泪了,俞定中的事儿几乎就不用再问了!

陈建的指示很简单,俞定中必须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指示一出,心思圆通者,立时便明白了陈书记对俞某人到底恨到了何种程度!

霎时间,俞定中潜逃的消息轰传全县!

而正忙着收束楚朝晖的那帮倒霉鬼,当时惊得就没了人色,更有两个立时就给楚朝晖跪下了,他们本就是纪委中没骨头,无底线的渣滓,这会儿是傻子也知dào

俞书记逃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薛书记要杀回来了,而眼前这位是谁,正是那位薛书记的秘书啊!

显然,明白这一点的不止纪委的这三两个渣滓,当天傍晚,赶来探视楚朝晖的干部,便开始络绎不绝!

各县直机关、人民团体,人大、政协,几乎都派出了慰问代表,甚至各乡镇的代表团都在当天夜里,连夜杀到了!

一时间,楚朝晖这位大秘真个是红到了发光发热!

幸亏楚朝晖脑子灵醒,知dào

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都是因为谁来的,来探视的,送的鲜花,水果,他一概收下,若是有红包,慰问金,那是坚决不收的!

好在萧山县正进驻了专案组,这会儿,也没谁敢在金钱上有往来,更有知悉这位楚秘书是怎么进去的,更不会送钱这玩意儿让人家扎心!

就这么着,楚朝晖的办公室从三月三号的傍晚,一直到今天下午两点,探视的人压根儿就没断过,恨不得给县委打更的吴老二也提溜了两斤冬泥鳅,摸了进来,道一声“楚秘书,好样的,二话不说便走”。

而场面达到巅峰的还是今天上午,陈建陈书记竟然亲自光降萧山县人民医院,来探望、慰问楚朝晖!

陈建什么人物,现在的辽东政坛上,除了李铁山这个传奇人物,就数他名传辽东妇孺!

陈建的到来,激动得楚朝晖差点儿没当场出院!

而陈建去后,又是一波探视潮,弄得楚朝晖新换的那间近百平的超大病房,都能同时开起花圃和果园了。

方才,蒋金凤便是去送那帮客人,让楚朝晖抓住了空当,想端水来喝!

为何说楚朝晖喝个水,还得自己来了,还要抓空当了。以他现在的病号身份,火热程度,这些不有人候着么?

原本是有人候着。可楚朝晖的老婆蒋金凤得知消息赶赴而来的时候,那个别人就换成了楚夫人!

偏生楚朝晖现下是极不待见这个老婆。便是蒋金凤因为楚朝晖的惨状和寻短见,哭闹的时候,楚朝晖依旧没发一言,捂在被子里,闷着头,闭了眼,全当看不见!

一切的根由。还在那八百元贿款上!现在,楚朝晖已经不关心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自愿还是他人指使。给自己家送钱!

他怨恨的就是他家这位短视、贪财的婆娘,竟不和他商量,在他归家时,还颠颠儿拿出来显摆,说什么他家男人终于出息了云云!

当时。见了那一沓钱楚朝晖差点儿没吓疯掉,当即就要蒋金凤交出来,他拿去报给纪委,毕竟楚某人还是捻得清轻重,再者。他知dào

自己遇上薛向这位领导兼恩人后,今后前途不可度量,财货与他已如浮云,要之何益!

可谁成想蒋金凤短视无比,更兼楚朝晖在官场几起几落,没个定星,让蒋金凤分外不相信楚朝晖的宦途会有什么奔头,没准儿哪回又打落尘埃了,还不如趁现在还在云头时,收点福利,免得到时又跌下来没得收后悔!

就这么着,两口子就在房间里僵持起来,没一会儿,便被张道中领着纪委干事抓了个正着!

正因为有了这么番因果缘由,所以,楚朝晖才难以原谅蒋金凤。他倒不是因为蒋金凤害得他自己陷了牢笼,受了大罪,几致丧命。

而是蒋金凤的这番荒唐,差点儿害得他把自家领导薛书记也拖了进去!

楚朝晖自认自己一败,无非是个小秘书脱离了宦海,最严重,也无非就是条命!

可薛书记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展翅高飞,攀登绝顶的,若是连累了他,楚朝晖自认百死莫赎!

是以,楚朝晖压根儿就懒得理这婆娘,若不是顾忌着自家儿子还小,他真想和这短视的娘们儿离婚!

“老楚,老楚……”蒋金凤又低声唤了几声,可楚朝晖只蒙在被里,死活不出声!

终于蒋金凤恼了,尖声道:“楚朝晖,你到底想怎样,我二十岁跟了你,不嫌你家……”

又来了,这几乎是蒋金凤和楚朝晖拌嘴,乃至制服楚朝晖的保留节目和必杀技!

唪的一声轻响,楚朝晖将被子猛地掀起,厚重的被子直直落在了地上。

楚朝晖盯着蒋金凤,良久不语,直盯得蒋金凤骨子里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才淡淡吐出三个字来:“离婚吧!”

蒋金凤如遭雷击,她第一次发xiàn

自己似乎从来都没完全认识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这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老楚么,他敢撞墙自杀,他敢,敢,敢跟老娘说离婚……

更关键的是,这臭骡子长得不孬,又成了薛书记的红人,光看今天的阵势,这老楚踢了自己,可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找得着啊?

蒋金凤越想越急,越想越恐慌,这会儿,她不仅意识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弯了十来年腰的男人脊梁骨竟是这般铁硬,更无语的是,她忽然发xiàn

自家的男人竟是这般优秀,放出去,保管大姑娘小媳妇儿,得拼得打破头!

“这老楚莫不是早嫌弃了我,今天故yì

找碴儿说了出来?”

蒋金凤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念想!

此念想一生,霎时间,便如江河决堤,浩浩荡荡,无有断绝!

蒋金凤想哭,却不想显出自己委屈;蒋金凤想闹,却是真怕帮了这臭骡子下了狠心;蒋金凤想服软哀求,可这些年她女王做惯了,这高傲的头颅岂是一下就能伏低的……

正在蒋金凤留神无主,急得俏脸都快变形之际,

铛铛,门响了,俩人循声望去,但见来人,蒋金凤发一声喊,便迎了上去,楚朝晖更是一把扯掉手臂上的枕头,翻身就下了床!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真不跋扈

“书记!”

楚朝晖一声唤出,双眼就湿了!

来人正是薛向,俞定中逃跑的消息传来,他就恢复了自由,因为就在俞定中逃跑的一个小时后,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主动向专案组自首了,原来薛向办公室的那万元钱,正是他借春节宴客之机,请来毛有财,灌醉了他,从他腰里盗出了钥匙,拓了模子,自己配了把钥匙,又悄悄潜入,从财政局保险柜里盗出,然后偷偷放入的。

说起来,张全民也是被逼无奈,那日在楼道拐角被俞定中拿住后,他就知dào

会有被当枪使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俞定中倒台了,他自知也逃不了,索性就自首了,一了百了,反而松快了!

却说薛向见楚朝晖骨瘦形消,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带,心中也是凄惨,一把握住楚朝晖远远伸来的大手,拍了拍,却是没有说话!

随行而来的廖国友、宋运通等人见状,心下更是嘘嘘,任谁都知dào

楚朝晖这刚烈一撞,势必撞出个青云直上!

…………

俞定中潜逃,俞案,或者说薛案的影响却还在继xù



很明显,薛老三这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在狭小的地方坐了半宿,在医院睡了半宿),能这样就算了?

薛向干,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三位也不干!

陈建坐直升机回来的当天,冯京便知己方胜势已定,立时就把消息报给了薛安远,当然,一番检讨是少不了的。

薛安远性子宽厚,自不会护犊子护到分不清好歹是非的程度,反倒安慰冯京一番。便把电话给挂了。

挂罢电话,薛军委却是真的怒了,他薛家人不仗势欺人也就罢了。可何时软弱到让人欺上门来的程度!

薛安远虽然长于军事,不敏于政治。可到底不是傻瓜,且冯京汇报消息过程中,也附上了自己的判断,薛安远虽不似薛向那般心知肚明是哪家伸了爪子,但砍掉爪子的决心却是定了下来!

三月十二日,俞、薛、张三案并结。

经专案组严密调查核实,俞定中、张道中家中来历不明之巨款。系有人栽赃陷害,非是二人收受所得不明财务,致于何人栽赃却是没查出来!

专案组是真的没查出来,因为即便是傻子都知dào

这是两派交锋。薛向还击弄出的丑闻,可偏偏就查不出证据,能证明这钱是廖国友他们放的!

不过,俞定中一逃,专案组自然不会纠结于此。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让这莫须有之名冤了俞定中、张道中就是,毕竟领衔办案的是陈建,老头子认定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错哪儿罚哪儿!

因此,张道中得以逃过一劫,仅被处于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这个罪名自然是源于楚朝晖在纪委审讯室自杀一事!

而逃过一劫的张道中并未放松警惕,而是飞速地称病入院,又飞速地给地委写了检讨书和辞职报gào

,不成想地委的速度竟也是极快,立时就批准了他的辞职申请,生生让他逃脱了薛向的掌握!

而俞定中就没那么好运了,因着被查出巨额存款,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最后依旧被定了此罪名,举县通缉,最终在天荡山的山脚下,发xiàn

了俞定中的冰尸,竟是被白毛风生生给吹毙后,生生冻得结成了人棍!而关于他的消息,地委作了处理,低调了结后,再无人问津!

而薛老三自然清清白白,回到了萧山县,陈建亲自在在萧山县科级以上干部座谈会上,替薛向正了名儿!

三月十五日,辽东省纪委书记亲自下达花原,带走了张立君。经核实,张立君在任花原地委委员、纪委书记期间,贪酷行苛,暴虐乱刑,三年间,造成三名违纪干部死亡,七名违纪干部精神失常,严重违反了党纪国法。经辽东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审议,给予张立君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处分,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三月十七日,辽东省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奔赴辽东,宣bù

了两条任命。其一,经闽南省委特别向中央组织部申请,提调花原地委委员、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同志,担任闽南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其二,任命花原地委委员、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同志,为花原地委委员、副书记、行署专员!

当任命下达时,丁龙还暗自擦了把汗,原来自俞定中潜逃后,吴公子就主动切断了和他的联系,又没几天,张立君就完了,丁龙便知dào

自己决没好果子。当看到冯京时,丁龙下意识就认为自己被打发了,可谁成想竟是这么一条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闽南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也是正厅,下放必为一地专员,上调则极有可能顶掉省委办公厅秘书长,一跃成为省委常委,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位置。更不提,现下他在花原众叛亲离,此条任命一下,便可离开这是非之地,真个如圣旨纶音!

霎那间,丁龙几乎以为是吴公子出手了,没忘了他这头老黄牛,要不然在张立君这员副将身陷囹圄之际,他这位急先锋如何能全身而退之余,还略有擢升?

可丁龙去闽南后,才知dào

花原哪里是什么是非之地,和闽南相比就是人间天堂。自问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的丁副秘书长,干了不到俩星期,就因为收受下属贿款三百元,被开除党籍、公职,又恰逢新任闽南省委书记许子干挥舞廉政惩贪的大棒,这位被闽南省委苦苦向中央求来的特殊人材,立时就被竖作了贪腐典型,啷当入狱。

丁龙致死也不明白到底这一切是为什么!

为什么,很简单,做了马前卒就得有当炮灰的觉悟!谁叫他遇上了一个比伯父更护犊子的舅舅了,当初他往死里整人家外甥,现在这舅舅自然得把他整死!

却说许子干得知薛向在花原的遭遇,比薛安远晚些时候,他倒不是听薛安远说的,薛安远要办这点儿事儿,还用不着许子干动手,可结果到底让许子干抢了先,军与政的差距由此显现!

而许子干得知此事,是远在吴中的安在海在一次关于两地招商合zuò

的电话中偶然提及的,许子干后知后觉,自然大为不满,狠狠把薛向骂了一顿,又斥他窝囊废、软蛋云云,弄得薛向直接晕菜,想当初正是这位劝自己别锋芒毕露,要玩儿什么绵里藏针,这会儿,转过头来就又变了腔调。

好容易应付完许子干,安在海又打来电话,这位干脆就直接让薛向别在萧山折腾了,来给他当秘书,省得三天两头跑的打电话麻烦,还大言旦旦保薛向两年之内一个副厅,薛向听完二话没说,丢下一句“二伯您没睡醒吧,那接着睡”,二话不说就撂了电话!

又是半个多月,因薛向而起的这次风波,算是完全过去了。

风波结束后,薛老三也算是因祸得福,真zhèng

彻彻底底掌握了萧山县!

说到这儿,也不得不提一嘴那位上任不足半年的钟县长!

现如今,这位钟县长算是彻彻底底成了光杆司令、丧家之犬,兼无根浮萍!

说起来,钟伯韬也一如何麟般可悲,他和薛向亦无私仇,纯是因为丁龙瞩意,才磕在了一块儿。而他下萧山后,屡次配合俞定中谋算薛向不成,却渐渐失了丁龙的信任,彻底成了边缘人物,便是这次俞定中做局,他亦被蒙在鼓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这位钟县长懵懵懂懂,反而在这次风波中逃过一劫,至少地委没有拿住他的把柄!

虽然薛老三也极不爽利这位钟县长,可眼下,却还缺不得他,因为萧山县已经没了刚上任不到仨月的书记,要是再没了这位和那位俞书记一道上任的县长,非闹出笑话不可。

而且薛老三现在的名声,在花原,乃至辽东都有些不好,尤其是老干部,提起来,再赞叹他的成绩之辈,也得在这干出成绩的娃娃书记前,冠之以跋扈之名。

一提起这个,薛向便是一肚子委屈,想他下萧山,从来都是不挑事儿,不惹事儿的小脚媳妇儿,无非就是想替老百姓做点儿实事儿,就招来这么多波折,细细一想,哪次他薛某人不是自卫还击,而且还控zhì

着还击的力度,实在是怕拳重,打死人。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得了个跋扈之名,他薛老三能不委屈得潸然下泪?

委屈不委屈,外人看不到薛老三心里去,更不会知dào

你种种苦衷!

人家只看得见一个事实,事实就是,你薛老三刚来一年多,整垮了两任县委书记,两任纪委书记,如果这样还叫小脚媳妇儿,人家辽东举省政坛估计全是三寸金莲了!

所以,薛向很烦恼,就为这跋扈之名,他也得留着钟伯韬,死活不能让他再出问题。

要不然,他薛老三这已经“臭”不可闻的跋扈之名,非得顶风吹出十里地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交通计划

薛老三想留钟伯韬,可钟伯韬实在是吓破胆了,自那日薛老三回县后,他干脆就没在县委露过面,薛向甚至派了县委办主任田伯光组成了慰问团,亲自上门慰问,这位钟县长就是死活不肯来县委视事!

又几日,听说那位钟县长半夜拿院里的冰水洗澡,终于如愿以偿的混进了医院,尔后,就拼命地写起了辞职报gào

,一封接一封地往地委发,显然是张道中的“珠玉在前”,给了这位钟县长提示!

奈何钟县长似乎没张书记的运气,检讨书写了快一堆了,满纸满篇也是字字血,句句泪,只把萧山县的前景说的灿比眼下,又将自己德、才贬得不如挥锄农夫,更将薛向薛书记夸成了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盖世奇才!

可偏偏钟县长没了张道中的运气,他这边一去信,那边的周明方就通知了薛向,严令薛向消除影响,显然周明方这老成之人,知dào

若真让钟伯韬也走了,那薛向以后的仕途怕是就艰难了。

一个谁都厌,谁都怕的干部,谁敢跟他搭班子!

所以,薛向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却还不得不亲自上门安慰钟伯韬。谁成想钟县长倒不是要用此法整薛老三,见面反比薛向更惶恐,直个不住渗透希望薛书记高抬贵手,放他离去,哪怕退居二线都行!

后来,还是薛老三烦得发了狠,一脚踢翻病床边的矮凳,一言不发,径自去了!

谁成想自那以后,钟伯韬竟是再没写什么信,老老实实住了几天院,就回了县府整天守在办公室不出了!

钟伯韬离职的烦恼暂时摆平了,可新的麻烦又来了。两个月过去了,花原地委却还没决出萧山县委新书记人选!

当然,花原地委绝不是在薛向、钟伯韬二人身上纠结!

因为这二位压根儿就不可能。不说薛向、钟伯韬才各自履行不到三个月,再升不合情理!

就凭钟伯韬写了一筐辞职申请。薛向年不过二十二,压根儿还是单身汉,这二位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萧山县委书记候选人!

既然不是在薛向、钟伯韬身上纠结,那地委到底在纠结谁?

答案很劲爆!竟是没人!因为没人愿意去萧山!

最后弄到组织部提名谁,谁就抱病,洪道的那支笔,简直快赶上阎王爷的判官笔了。写谁谁灾!

三月前,花原全地区处级干部争抢的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宝座,宛若成了一把烧得通红的铁椅!

薛向愁啊,他不能不愁。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凶名已然到了这种程度。

人家是找老婆难,他是找上司难,这也算是创了辽东省的一项纪录!

就这么僵持了两个月,急得薛老三头发都快白了,一趟一趟给周明方打电话。让地委赶紧给他薛某人派领导,好似没有领导,没有人管束,他薛老三就不会工作一般,气得周明方直乐。直说“知dào

自己现在名声有点儿臭了吧”。

直到五月下旬,薛老三主持完人代会,力保钟伯韬、刘力二位代县长高票当先后,地委才终于给萧山县送来新书记。

该书记人无甚奇异,却有一点,他的任命算是打破了辽东省的升迁记录——六十三岁之高龄获得升迁,由地区党史办副主任,荣升萧山县县委书记。

便是薛向见了这白发萧萧,走路摇摇的新书记,心头也是直打颤,生怕老头子一个不小心跌上一跤,自个儿又得担上恶名。

就这么着,新书记到来后,薛老三几乎是当危重病人在照顾,光秘书就给他配了俩,并传下命令,老头子愿意干啥就干啥,谁也不许跟老头子别苗头,为了挽救这跋扈之名,薛老三是豁出去了。

好在老头子也知趣,到任后,从不乱发指示,甚至绝少视事,独独对萧山县的机关食堂和国营农场情有独钟,整日里净忙着研究食谱,和去农场钓鱼、游野去了。

想来也是,能在党史办坚持到六十多还不走的老家伙,哪个不是年老成精,老头子对有现在此位,已是满yì

到骨子里了,他更知dào

自己这个位子得来,得感谢谁,反正仕途上进之路已然堵死,他又没什么匡世济民的抱负,只图能快活几天就成,何必指手画脚,惹那位不痛快。

新书记就位后,薛老三才定下心来,接着便开始补齐县委班子,因为张道中去位,纪委书记悬空,必须安排人选补上,而且是安排自己人补上,薛老三再不会容忍这个执掌党鞭之位逃出自己手心。

因为,他如今已然深刻认识到这个位子的厉害。就拿今次俞定中之局来说,不就是靠着地委、县委两大纪委对官员的天然纠核权力,才差点儿没将薛老三击溃!由此,便见这位子的霸道,几乎抵得上半个县委书记,薛向焉能再不握紧!

很快,县委就推举了人选,地委知dào

萧山如今是什么状况,更知dào

那位薛书记有多刺儿头,自然没谁来寻不痛快,批复很快就下来了。

廖国友担任纪委书记,宋运通补了政法委书记,洪剑波充了公安局长,副县长李伟雄担任武装部长!

薛向这番安排,大部分是酬功之举,廖国友还好说,他由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转任纪委书记,除了排名上升一位,权责倒说不清是提升还是降低。

薛向这番考量,主要是针对后边这三位。宋运通就不用说了,这位一门心思地想跳出武装部,为此,尽不惜和卫齐名闹翻,便可知这位的决心,薛老三既然了解这位的野望,能力之内,该满足的还得满足,便让他任了政法委书记,勉强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也还是执掌暴力机关!

任命下来后,宋运通果然感激涕零,冲进薛向办公室,拉着薛向的大手,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而洪剑波当日在对付尤勇的过程中,立功也重,廖国友这一升迁,而薛向又不愿宋运通这鲁汉子执掌公安局,自然就想到了那位洪副局长。

最后,副县长李伟雄,这是薛向在曾经的副县长班子里,和他走得最近的一位副县长,这会儿,有了好处,自然得紧着自己人。

薛向不怕人家说自己任人唯情,因为眼下,他薛老三不任人唯亲不行了,他有太多的事儿要办,而要办事儿,就得有自己人,就得上下一条心,就得重权明责。

来萧山一年多了,薛老三挥动铁扫帚,将牛鬼蛇神全扫进了,不就是为了办事儿么!

五月二十五号,段钢主持召开了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薛向列席了会议,并做了重yào

讲话,全面论述了打通全县主要交通干道,对萧山县经济发展的意义!

薛书记一声令下,就这样,修路便成了萧山县目前经济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由县委、县zf牵头,财政局、公安局、水利局、农业局等参与,组建了萧山县交通管委会,县委副书记薛向亲任管委会主任。

由此,拉开了萧山县交通大y进的序幕!

………………

六月的北地,大地回春,软风如酥。

萧山县南端,那郁葱葱的原野上,却是尘土漫天,人头无数,就这还稍有凉意的天气,便见无数青壮光了膀子,露出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身,正拼命的扬锄挥锹,细细一看,这些汉子不是在操劳农事,竟是在挖土填石,修筑路基。

不错,正是筑路!

此处不是别地,正是萧山县首个大棚蔬菜基地莘庄,而这条路正是为莘庄通向邻县锦山主干道而修建。

当初,薛向把首个大棚蔬菜基地定在莘庄,便是看中了这莘庄的地理位置优越。

可是再优越,莘庄到锦山的道路,还是不通,运送菜蔬,同样得一担担地挑送,消耗庞大的人力。

所以,修路议程一提上来,莘庄至锦山这条路,便首当其冲。

细说来,此次萧山县要修的路,总计有大小三十多条,包括从萧山到开原的主干道,当然,那条道薛向只须负责萧山县境内的即可,其实,也独独萧山县境内的道路凸凹难行。

除此之外,还有萧山城区元宝区至另外三镇、三乡的主干道,以及另外三镇三乡境内的主要干道。

听起来,目标不小,似乎也极是容易,可实jì

上,真要做成,难如登天。

当初,薛向刚把这项宏伟计划,提上常委会时,会上就开了锅!

萧山县常委会现下虽是他薛老三的一言堂,但不代表这些常委都是泥雕木塑,全然不管事儿。

心直口快的段钢第一个出言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形象,直言薛书记这是在放卫星!

尔后,段钢便详细列举了薛向这个交通大y进,有多么不靠谱,错漏是如何的多,言道最后,甚至直言薛书记没调查,没发言权!

段钢的发言,几乎赢得了所有常委的赞同,很显然,大伙儿都认为薛向的计划,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人力的想象。

毕竟萧山县现在虽然甩脱了贫困县的帽子,钟伯韬还去了省城,代表萧山参加了全省表彰大会,甚至还在省城跨马游街了一回。

可由此,并不代表萧山已然脱贫致富,财力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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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无中生有

实jì

上,萧山县的财政不仅说不上充足,甚至还有些紧张。

虽然暂时,有五金厂这头金鸡,每天下着金蛋,可五金厂到底是合营企业,不是萧山县zf自己所有!五金厂的盈利除了维护正常的生产和工人开支,大部分利润,是归五金厂和港方投资商所有。

虽然这二者,薛向都能调动,可事有专权,权责须明,他又怎能胡乱抽调五金厂的资金,那样岂不是给萧山县zf开了极坏的头!

也多亏薛老三,提高了五金厂的利税标准,也才让县zf从五金厂合理的弄来了更多的资金。

可即便这样,每年五金厂也不过上交萧山县近百万的利税,仅仅相当于从前的补助款!

所以,萧山县现在的局面,也仅仅是能自己维持,不用朝国家伸手!

维持维持,意思就是不折腾,就能勉强活着,若要折腾,那就维持不下去了。

可薛向偏要折腾,他不折腾也不行,大棚熟菜是另一大已经看得见的财源,去岁就开始筹措增开新基地,眼见着再过百来天,就得进入秋收,秋收一结束,新的基地就得立即上马,这交通不峻,别说菜蔬运不出去,便是上马大棚基地,便也是困难重重。

因此,这条件再困难,路也是非修不可!

当日常委会上,诸位常委皆赞成修路,但皆不赞成修这么多路,一直认为薛书记是当家不知柴米贵!

他那计划中的各乡镇的石子路也还罢了,乡里出点儿辛苦费,再负责了伙食,县里在支援些,咬咬牙,还是能干!

可薛向描述的那条。从县城一直通到县界处,和花原市蔡甸区几乎接轨的水泥路,压根儿就是天方夜谭!

因为这一条水泥路的造价。就高达近两百万,几乎相当于萧山县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而萧山县即使现下有了五金厂这只金鸡。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仅能维持住了自家肚子,哪里有余钱去修这水泥路!

当天会上,薛向成了绝对少数,便是廖国友这种铁杆也唉声叹气地劝他清醒清醒头脑,只有卫兰无原则、无底线地分辩了几句,全场众口一词的反对。

薛向却是不恼,直说既然同志们都不同意。那条水泥路就先放放,先集中精力把石子路弄好!

见薛书记松了口,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谁都知dào

若是这位真横下心来要蛮干。常委会上还是能通过的,别看大伙儿齐声反对,真到举手决胜负的时候,保管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计划被否决了,薛老三却并不如何懊恼。他焉能不知dào

自己的计划无论如何都有些超出众人的想象!

不过,他并未放qì

这个大交通计划。因为他今次提出这个计划的目的,并不是要一次通过,而是为了吹风,基本目的是让全县上下明确他薛书记未来的工作重心在何处!

况且。薛老三自然知dào

以萧山县目前的状况,是决计难以承担那条水泥路的。其实,不说那条水泥路,便是计划中的那二三十条石子路,萧山县的财力也不可能一次支撑起来。

好在,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来,薛向也没指望一口吃成个胖!

那日常委会结束后,三天之内,薛向便主持了五条石子路开工事宜!

而这五条路皆首收尾相连之状,最后一条,恰好接上了莘庄的那条石子路!

话至此处,已然分明,不错,那五条石子路,正是另外五家新选定的大棚蔬菜基地。

大棚蔬菜,此乃萧山县最新开辟的财源,实乃是全县经济工作中,仅次于五金厂的重点,可以说今次薛向修路,最大的起因,便是为了萧山县的大棚蔬菜产业化,此时,便是只能一点点慢慢上马,也得先紧着这大棚基地修建!

薛书记要修路,毛有财便是再舍不得,也得鼎力支持,不等薛向开口,他就先备齐了款项,并亲自上门,做了请示汇报,生怕这位慷慨豪迈的薛书记又犯了大手大脚的毛病,心头还想了千万遍如何能把说词,变得再委婉些。

可一到薛书记办公室,刚提了个话头儿,谁成想薛书记大手一挥,不用财政局麻烦,他薛某人修路,还花什么钱呀!

此话一出,当时就把毛有财震了个七荤八素,惊得他睁大了眼睛要看薛书记是如何修这不要钱的路的。

哪知dào

这一看,毛有财才算明白什么叫机变百出,什么叫辣手无情。

要修一条石子路,无非要两样东西,石子和人,石子用来铺路,人把石子铺在路上,如是而已。

论成本确实比水泥路,便宜了无数倍,可再便宜,也不能空口白话,就变出一条路来呀!

薛向倒没这无中生有的仙佛手段,却有运筹策划,东拼西凑的巧妙高招。

石子这玩意儿,萧山县到处都是,压根儿就不能算事儿!

除了这个,那便是人了,石子不用你薛书记买,这修起几十公里的路来,要的可是成百上千的劳力,你薛书记总不会凭空变出吧!

毛有财正盯到好奇处,薛向动作了。

六月一号,薛书记出席了县政法委宋书记主持召开的全县公安干警动员大会,并发表了重yào

讲话,薛书记讲话的内容一向很简单,这次同样不长,总结归纳起来,就俩字“抓人”!

抓人,抓哪些人,自然不是良善之辈,而是油里吧唧的混混、青皮!

却说,现如今已是一九八一年,共和国的政治气氛陡然一松,上山下乡,面朝黄土,背朝天折腾的青年们也陡然得到了解放,这批人要么成了八十年代兴起的文艺爱好者,要么成了愤青,更多的是兼有二者脾性的混混!

总之,改革开放初起的那几年里,整个共和国都鼓足了劲儿,工人鼓足了劲儿生产,农民鼓足了劲儿种田,军人鼓足了劲儿打仗,独独这青年是鼓足了劲儿闹腾。

这会儿的共和国,虽然还不似八十年代中后期,青年们皆受港台流行风影响,但也倒热烈欲狂,狂躁难安,身体里似乎充满了希图毁灭一切的暴力因子。

薛向主政萧山,虽然常在田间地头游走,却也知dào

萧山这偏僻之地,似乎并不怎么安静,尤其是他力主创建的那条小商小贩步行街,更是成了全县最热烈火爆的地方。

现在那处,不仅有摆地摊儿,买菜卖物件儿的,甚至还摆起了烧烤摊儿,这热闹一起,最好热闹的青年们自然少不得往那处钻。

一次薛向兴起,游逛到步行街,便见十来个长发青年,将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步行街道挤了个死死的,当先一个撒着个拖鞋,手里提溜着个录音机,咣咣声音放得老大,脸上竟还架着个蛤蟆镜儿,薛向甚是熟悉,因为小家伙姐弟仨一人有一副,正是受了去年那部从美帝引进的科幻电视剧中主人公那副蛤蟆镜的影响。

这帮青年沿街而过,虽未见如何作恶,可那几处烧烤摊儿,白吃白喝,薛向却是见得真切!

当时,他薛某人堂堂县委书记,自不会和这帮小混混起龃龉,心下只是不痛快,没多久,却是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今番,想起了要筑路,薛老三念叨着免费劳力,才又惦记起这帮人来。

那日全县公安干警动员大会后,“反颓风三观、反堕落思想”的运动便在萧山县全面展开,运动开展的对象很明确,就是这些精力旺盛的青年!

薛书记一声令下,全县数百名公安干警、武装部民兵,虎狼一般就轰了出去,短短三天就抓回上千号青年。

想想也是,一城一区,一乡一镇,哪些是混得比较跳的,当地派出所,村委会,都是再清楚不过,薛书记要抓人,那就一抓一个准,举县一区三乡三镇无业游民实在太多太多,这帮家伙通常好逸恶劳,又骄奢淫逸,又兼身体强壮,父母老了,是想管都管不着。

薛书记这一家伙全抓来了,全县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不过再不听话,也是自家娃,被抓去号子里,怎么说也不是件好事儿啊,将来平白落个劳改犯的名声,说姑娘娶媳妇儿怕都是问题。

眼见着,举县都要震动了,薛书记的大字bao又贴出来,文章全面分析了这次抓捕行动的起因,深刻分析了对无业青年进行劳动再教育的重yào

性,关键一点,点出了此次是帮zhù

青年同志改造思想,体味劳动,不是犯罪抓捕,不会记入档案,另外,请各位家长到县府粮站交付自家孩子的口粮,县府免费供菜,但不免费提供干粮。

此文一出,举县称快,实事求是地说,这帮青年毛崽子们虽未做出多大的恶事儿,可整日里飞鹰走狗,横行乡里,招惹是非,实在是让人不堪其扰,这回让薛裕禄抓回去收拾,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

便是这被抓去孩子的家长,也多是抚额舒气,自家孩子什么德性,谁心里不清楚?整日里,不劳要食,伙食差了,还拍桌子砸碗,隔三差五地还找你要钱买烟,哪位家长不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身骨板儿差点没累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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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蹈海行

这下,自家熊孩子让这位绝对可以当作全国青年的榜样薛裕禄抓去教育了,不收钱,简直就是捡便宜,出点干粮算啥,这帮崽子哪天在家不得多费二两油,半斤酒,这下真是赚着了。

可以说,除了这帮倒霉鬼自己,举县压根儿就找不着同情他们的!

就这么着,薛老三修路大计的苦力就算弄到手了,惊得毛有财真个是差点儿没磕掉下巴。

要说这帮青年,个个都是精力旺盛之辈,却又好逸恶劳,怕吃苦受累,不过到了薛向手里,那就不存zài

什么怕不怕受累的问题了。

不想干活儿的,直接抓去关禁闭,禁闭室里摆着一本,要么把背完,放你回家,要么在里面饿上三天三夜。

此招一出,就没有人敢说不想干活儿的。

可干活,和肯干活,肯拼命干活,却又是三个概念了。

这也好办,薛老三虽不精通管理学,但基本御人之道还是明了的,无非是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有了这关禁闭、背语录的大棒,胡萝卜自然也少不了。对付这帮已形同囚犯的家伙们,给出的胡萝卜压根儿就不须太大太红,有就成了。

这不,薛书记指示六条(包括莘庄那条)石子路同时开修,所有接收劳动再教育的青年被分为六队,每日检验进度,靠前者加菜加肉,靠后者干饭、菜汤;每周再检验一次进度,进度靠前的两队,由文化局举办送文化下改造队的活动,组织放电影,演话剧!

若是平时,这点儿乐子。压根儿就不在这帮家伙们眼里,可真被收束起来,成了苦力的时候。这种苦中作乐,就成了人间极乐!

有了这根胡萝卜。这帮精力旺盛,体力无限的青年们几乎发了狂,疯狂到个小队开始申请加夜班修路!

没办法啊,谁也不想在人家大块吃肉的时候,自己就着菜汤吞饭,头两次还可以故yì

和政策对着干,玩儿冷艳。扮孤傲,可两餐饭一下来,这冷艳、孤傲终究对付不了胃口,这下。再有谁不干活儿的,甚至都不用值守民兵们呵斥,同队的人保管就得先发火了。

更不提,每到周末,两个放映场远远摆开。人家那边机枪阵阵,炮声隆隆,欢声笑语震天,自己这边黑灯瞎火,秋虫寂寂。两相对比,便是再淡定之人也不痛快了。更有文工团下来表演话剧的时候,那莺莺燕燕,几乎要把这帮进度落后的小子们给点着了。

自此,各个小队就玩儿了命地开始比、拼、赶、超,工程进度更是快得惊人,原本需yào

耗时月余的工期,二十来天就完工了,可谓是神速!

二十多天的所谓劳动再教育结束,薛向便依言放诸人归家,并恫吓道,参加完此次活动后,再有为祸乡里,好逸恶劳者,必以囚徒论述!

这二十多天的苦日子,可真让这帮青年吓破了胆,苦断了肠,浑身棱角几乎都被这繁重的劳作给磨平了,哪里还敢有二话。

自此后,萧山县境内治安为之一肃,又两年,共和国展开了轰轰烈烈地严打后,辽东举省震动,独独萧山县平静如湖,弄得当时的严打办生生没出成绩。

而邻县市,不知多少混混、青皮锒铛入狱,更有跳脱得出格的,因此丧了性命。

那时,便有人回忆起薛向今日的劳动再教育的好处来,无数人又是一番万家生佛的感念,可惜那时薛向已经听不到了!

………………

湿润的海风,明媚的阳光,一望无际的湛蓝,驾一叶扁舟,无须帆,不挥桨,漫行在这湛蓝里,薛向真的醉了!

单衣,薄裤,静立船头,海风鼓荡,催浪生波,这叶小舟便化作了一条游鱼,随浪逐波,自在蹿行!

小舟行在两崖之间海峡,因是风口,风高浪涌,船如箭行,薛向独立船头,忽地张开双臂,似要将这好风一把拥进怀里,忽而,他仰天长啸,啸声清发如歌,鼓荡两崖,真如虎啸龙吟。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忽地,薛向朗声吟出一句。

薛老三确实好些日子,没这么痛快了,自打今年春节,老爷子用“资本家”仨字粉碎了薛老三的鸳梦后,回到萧山又遭遇了一番龙争虎斗,尔后,又是主持萧山县的大交通计划,再到行政村合并,一折接一折的琐事,一波接一波的烦恼,人人只道薛书记大权在握,一言九鼎,该是全萧山最快乐的人了,可谁又知dào

这位薛书记真是烦恼到了骨子里。

小妮子自打春节后,就没和他联系了,显然是知dào

了些什么,薛老三倒是腆着脸去过几次电话,可回回都是电话通了,那边的人死活不说话,弄得薛老三又是伤情又是伤心,索性这电话也不打了!

如今已时近九月,萧山县在薛老三的统御下,可谓万事顺遂,便是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大交通计划,除了那条水泥主干道没修建成功外,其他的所有石子路,早在一周前,全部竣工。

这回修路的主力不在是那些倒霉的青皮、混混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农家、青壮,不过,薛老三照样没有支付现款,除了管三餐饭外,剩下的工资,便用今年的农业提留冲抵,意思就是各家各户愿意出劳力参加筑路的,来年交粮税时,可以用劳务工资冲抵。

若是家中田少、参加筑路劳力多的,劳务费高出了农业提留,便可冲抵来年自家孩子的学杂费。

总之,薛老三用尽了手段,总算把县内的这些沟沟坎坎地干道,平整得能拉车跑马了。

当然,实施这种寅吃卯粮的法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本来嘛,以萧山县的财力,压根儿就修不起这些路,哪怕是石子路。薛向这硬撑着做成了这事儿,且看着没花钱,对萧山县今年的财政没有多少影响,可来年的日子怎么过,来年的农业提留全让冲抵了,少了这一大块儿财政,明年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会儿的干部可没有花明天钱的意识,薛向刚提出来的时候,常委会上同样又是一片反对声,不管薛向好说歹说,那帮人就是说不通,在他们看来,修好那几个蔬菜大棚基地的路就成了,别地儿的路要坏就坏去吧,反正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何苦费这大心力呢,弄不好好不容易脱下的贫困县帽子,又得重新戴上,这可是天大的政治风险。

好在这回薛向是定准了,同不同意,他都得干,最后常委会举手表决,果然是七票赞成,六票弃权!

其实,薛向做事儿,最计较得是长远,他又怎能不想到明天的财政问题,薛老三敢硬上,无非是对来年财政已然有了通盘考量,因为薛老三在下一盘大旗,下一盘从到萧山来后,就开始谋划的棋,此前因为力有不逮,那盘棋全部埋藏胸中,现下他在萧山挥掌封天,已然是到了下那盘棋的时候了,只要那盘棋下好,萧山县便立下了万世不拔之基业,哪里还会有什么财政困难!

今天,薛老三驾舟出海,便是最后一次确定自己的棋盘,确定自己那想了千万次的布局谋篇!

突突突突……

薛向正傲立船头,逸兴飞扬之际,身后忽然传来马达声,薛向扭过头去,但见东南方一艘老式的乌篷渔船,正飞速朝这边靠近,发动机轰鸣中带着喘息,显然这船的里里外外都到了年头。

“书记,下回说啥也不让您一个出海了,半晌不见您回去,可吓死我了!”

搀着薛向上了乌篷船后,楚朝晖便抱怨开了。

楚朝晖话音方落,他身侧的一个圆脸中年就接上腔了:“是啊,薛书记,当时,我一听楚书记说您一个人到了这鹰嘴峡,真个是吓懵了,那地界儿这个时候,最是风大,您就用一条小木船出海,遇上大风大浪,可真要出……”

“老朱!”

楚朝晖及时喝止了圆脸中年的未尽之词,后者醒悟过来,老脸刷地就白了,这才想起眼前那位到底是何身份,也是自己能把生生死死加诸到他头上的?

薛向摆摆手,笑道:“朱乡长说的我都记下了,下回不会如此了!”

别人好意,薛向自不会当恶言听,说罢,又问楚朝晖道:“朝晖,下地方有几个月了,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吧?”

“肯定没在您身边好!”楚朝晖倒是直言不讳。

细说来,如今的楚朝晖早在三个月前就脱离了县委办,下到了这丰乐乡担任乡党委书记,正式成为萧山县内一方诸侯。

对于楚朝晖的这个任命,举县竟是没有半点波折。想来也是,这位楚书记或许稍微年轻了点儿,可论资历,论能力,也担得起这个位子。更不提人家是萧山县实jì

一号薛书记的大秘,担任一介穷乡的乡党委书记,无论如何够格。

要知dào

当初组织部卫部长可是提名这位楚秘书,担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的,那可是仅次于元宝区区委书记的县内封疆,进一步,甚至能入常,结果,被薛书记给否了,就安排到了这丰乐乡。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万世不拔之基

薛向笑笑,没有接话,朱乡长却先称赞开了:“楚书记不愧是在薛书记身边出来的人,工作能力那真是没得说,不是我朱国瑞奉承自家领导,就拿这次县委县zf主导的行政村合并来说,全县一区三镇三乡,就咱们丰乐乡最先完成,这都是楚书记领导有方,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可是感染了很多人,极大地带动了工作!”

行政村合并,是继大交通计划后,薛向主导推进的又一项大工程。

说起来,薛向主政一地思路也很简单,无非是开源和节流。

譬如五金厂改制,大棚蔬菜基地,都是薛老三开源的手段,而节流,无非是消减开支,薛向最大的一次节流动作,便是裁减村干部,可裁减完,薛老三还有些不谐心,总觉得萧山县的干部还是太多,要动在编的显然是不可能的,就是老首长改革,也没敢革掉他们,薛老三更不愿去触这个眉头,最后,目标又一次标准了村干部。

不过,这回薛老三来了个狠的,干脆就一锅端了,直接就行政村大规模合并,千人以下的村落,便不在保留行政单位,全合并成两三千以上的大村。

当然,这合并只是在行政单位上的合并,存zài

于纸面上,薛向才不会搞那种大搬迁、瞎折腾的傻事儿。

总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减官!

而丰乐乡之所以能最快速完成行政合并,确实与这位楚书记有关,一来,这位楚书记秉承薛向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一旦决议,必然全力以赴;二来,他楚书记来头太大。又兼新官上任,谁也不敢触他眉头,生怕这头三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若真烧到了,凭这位楚书记为那位薛书记撞过墙的光辉历史。只怕是谁也救己不得。

是以,楚朝晖的政令推行得极是顺利,便遇到抵触情绪严重的村干部(老百姓才不管你合并不合并,只要不动地方,少了官老爷,那就是好事),楚书记也是亲自出马。一一说服,正是有着这股狠劲儿,丰乐乡的行政村合并工程进行得极是顺利,还被县zf作为榜样。点名表扬!

马达轰鸣,船行极速,说说笑笑中,三人很快就上了岸。上得岸来,也并未见多少人迎候。只两个一声列宁装的青年垂手而立,正是楚朝晖、朱乡长的两个通讯员。

按理来说,薛向这种萧山境内屈指可数的大人物下地方,是不该如此窘迫的,不说随从如云。也不至大猫小猫两三只啊,太拿书记不当干部了吧!

说起来,这种情况在别地官场准不正常,可在萧山县内,却是再正常不过,因为这位薛书记最厌烦的就是迎来送往。

其实,官场上,厌烦迎来送往的官员很多,可偏偏这条规矩,从来就没被破过。为何?还不是因为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缘故!

想来也是,上级下乡,即便是提前打了招呼,不许搞迎接,若是下级还是来迎了,而且气氛还整得挺隆重,便是这位上级再厌烦,再讨厌,通常也只得受了。

同样,作为下级也很纠结,因为他们往往不知dào

领导的不许搞迎接,是客气还是暗示,反正迎迎总比不迎好,迎了是态度,领导再不高兴,也不会真把自己怎样,若是不迎,碰上个小心眼的领导,记死了你,以后可是有穿不完的小鞋!

总结起来就是,迎,最多无功;不迎,绝对有过,毕竟谁也不敢拿前途去赌自己要接待的领导的性情和肚量!

可偏生到薛向这儿,这套规矩就不好使了。这位薛书记正是用书面通知,把规范接待标准办法,下达到各乡镇zf后,便开始依法而行了。

当时,还有干部以为,又是个草纸文件,没把他当回事儿,结果,薛书记专门组织了几次县委领导下地方检查,一家伙可是捕了不少大鱼,两名镇委书记,一名乡长挨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停职在全县范围内做了检查。

如此严重的惩处,自此,萧山县对薛书记的这条规矩可是记死了。

“书记,到饭点儿了,去乡里食堂用些饭吧,都是按您的接待标准办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同志们,也想和书记您亲近亲近啊,总不能下来一趟,到这荒山野岭走一圈就回去吧,真这样,我是没问题,可楚书记以后怎么跟同志们处啊,谁叫他连老领导的一顿饭都留不住啊!”

朱乡长是典型的时下官员,逢迎拍马是拿手好戏!

不过,薛向并不认为逢迎拍马,就是坏毛病,毕竟如此体制内,尊重上官,已成循例,在薛向看来,只要实心任事,担负责任,这就够了,哪能要求个个官员都是海瑞、包公附体!

薛向道:“到地头儿了,哪能空肚子回去,国瑞同志,你先去安排吧,对了,弄个马车过来,走一天路了,腿有些酸!”

薛书记有要求,朱乡长自然欢喜无尽,一叠声应了,招呼了自己的秘书,跨上自行车,便飞也似地去了。

楚朝晖瞥了薛向一眼,心中很是好奇,据他所知,自己这位领导,是从来不对下级提这种私人要求的,今儿个破例了?还腿酸,据他所知,这位薛书记双腿比之神行太保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他和王刚主任,陪同薛书记四处走访、考察时,便是那天荡山的最深处,这位薛书记也是健步如飞,行上半天不觉疲累今儿个在船上站了半天,怎会觉累?

楚朝晖正摸不着头脑之际,薛向说话了:“朝晖,派你来丰乐乡,受委屈了吧?”

“我是书记的一口砖,哪里需yào

往哪里搬,委屈什么,再说我这升副科不到一年,又转了正科,多少同志都羡慕得红了眼,我哪儿还有不知足哟!”

楚朝晖知dào

自家领导说的是没让他上城关镇书记,反而打发自己来了丰乐乡!

薛向笑笑,道:“你小子在我面前,永远是雷锋!”

薛向一句讽刺,楚朝晖也乐了,“我是实心话,您要愿意这么理解,我也没辙!”

共经患难,两人关系自然又进一大步。

“行了,不开玩笑了,支开老朱,就是有事儿要和你交待!”

薛向捋了缕被海风吹乱地发梢,朝海岸行了几步。

楚朝晖早猜到薛向有事儿要交待,这会儿闻言,赶紧跟了上去。

“朝晖啊,你说我在萧山县干得如何?”

薛向话题一转,似乎又扯远了。

楚朝晖道:“书记,这您还用问我么,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拉一个卖菜大妈,她都能回答啊,您要是实在想听表扬,我也不介yì

再重复一变,您薛书记到萧山县后,改制五金厂……”

“得得得……”

眼见着楚朝晖就要将那些陈词滥调提出来长篇大论了,薛向赶紧出言叫停,心下也是埋怨自个儿提问不得法,“你们呀,或许都认为我在萧山干得还不错,可这不错,也不过是帮着萧山甩脱了贫困县的帽子,老百姓还是苦,还是穷,这个基本事实没变……”

眼见着薛向就要自贬,楚朝晖打断道:“书记,我看您这是苛求自己太过了,您才来萧山多久?两年功夫做出了人家几辈子都完不成的成绩,这还不够么?求全责备,可不是您的风格!再者,只要再过些时间,五金厂、大棚蔬菜基地,步入稳定,迟早会给萧山的经济带来辉煌的……”

“那辉煌过后呢,五金厂都火一辈子么?大棚蔬菜能种多少年?五金厂的辉煌,有多少让萧山县的农民兄弟享shòu

到了?大棚蔬菜又有多少惠及了城镇居民?”

楚朝晖说的,他薛某人焉能不知,他想的是长远之计,一劳永逸之策。

薛向的问题,将楚朝晖问愣住了,他是真不知dào

怎么回答了,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自家的领导想得真是太远太多了,完全没有必要,您把萧山县的经济侍弄起来就得了,还管什么长远啊,不说别的五金厂,大棚蔬菜,红火十年八年没跑,你薛书记十年八年后,又怎么可能还在萧山。

还有谁享shòu

五金厂的辉煌,谁享shòu

大棚蔬菜的恩惠,楚朝晖认为这完全是多余的问题,只要县里财政增加了,从老百姓手里要的就少了,也是间接惠及了举县百姓嘛!

“书记,我认为您想多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儿啊,我觉得按照萧山县现在的发展程度,只要按部就班,迟早能发展起来,以后,以后的事儿谁能说的清楚啊,就咱们萧山县现在的情况,又怎能造出万世不拔的基业……”

楚朝晖生怕自家领导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要折腾出大动作,赶紧出言劝阻,因为在楚朝晖看来,萧山是不可能造出什么万世不拔之基业的。

因为萧山不似鞍山市、晋西省那样,能靠资源立基!眼下萧山靠得也就是自家领导折腾出的五金厂、大棚蔬菜,可这两样,谁也不敢说能红火几辈,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共和国多少规模大,效益好的厂子都毁了,谁又敢保证萧山县的厂子能红火几年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面朝大海(880月票加更)

“如果说我有法子给萧山县打造出一个万世基业呢?”

薛向出言,石破天惊,听得楚朝晖一愣,满眼汹汹,全是焰火。

“难不成您在天荡山发xiàn

矿产了,什么矿,金矿还是煤矿,我就说嘛,要是没好事儿,您怎么会老往这天荡山钻嘛,矿藏是不是在咱们丰乐乡境内……”

楚朝晖几近疯魔,扯着薛向的手臂就打了通机关枪,也无怪他激动,若萧山县真出现了矿藏,那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小小萧山必将腾飞。

铛!

薛老三抬起手来,狠狠赏了楚朝晖一个板栗,叱道:“慌什么慌,老子什么时候说有矿了,你当我万事通啊!”

“原来没啊!”楚朝晖挨了一板栗,不觉疼痛,长叹一声,竟是失落至极,良久才道:“书记您这不是逗人玩儿了嘛,啥都没有,还什么万世不拔!”

薛向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伸手朝眼前的一片汪洋指道:“什么都没有么?你眼前的这片大海就是啊!”

楚朝晖悚然大惊,“您什么意思,难不成发展渔业,还是海产养殖?”

楚朝晖跟随薛向良久,观念较之普通的基层干部自然开阔得多,薛向刚指了大海,楚朝晖便道出两个法门,也算殊为难得了。

不待薛向接茬儿,楚朝晖先忙不迭地挥起了手:“不行不行,书记,不行啊,不瞒您说,下丰乐的第一天,我就按您的指示,开始想着怎么出成绩,这片大海的主意。我自然是打过,可细细一问,才知dào

咱们这儿的洋流和气候不对。养不了海产,纵是养了。也多半活不了,要么逃得多,方才,您坐的那艘渔船就是原先的海捕船,听那船夫说,现在咱们这周边的海域,几乎就没有什么鱼虾了。咱们要发展渔业、海产是万万不可能的。”

对楚朝晖的敏锐,薛向很是满yì

,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朝晖,你说改革开放才两三年。为什么沿海城市较之内陆发展速度就快了那么多?”

“中央支持,经济大幅替补,物资全面供应,以举国奉沿海,它们自然发展得快!”

薛向的问题很简单。稍有常识的人都知dào

,楚朝晖亦是脱口而出,而他的回答也极是符合时下内陆干部对沿海特区的情绪。

薛向继xù

问:“那中央怎么不支援内陆,为何偏要支援沿海,难道中央当道诸公都是出自沿海不成?”

“还不是因为沿海便于海运。发展商贸,沟通外国,能更好的吸引投资,拉动国内经济!”

楚朝晖捋了捋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眉的长发,回答地依旧平时。

薛向笑道:“既然知dào

沿海的好处,现下总该明白我为何指着这片大海了吧?”

“什么!”楚朝晖瞬间变色,“书记,您说什么,您也想在萧山发展海运?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楚朝晖总算弄清了薛向的本意,心下更是惶急,生怕自家领导犯了这低级错误,不待薛向接口,急道:“领导,不是我驳您面子,您可能对咱们萧山县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您是不是以为,架着小舟,从鹰嘴峡上了渤海,就认为咱们这儿可以发展建造港口,发展海运?浑不是这么回事儿,您应该知dào

一个港口的海岸线最少都是十数千米,咱们鹰嘴峡才多宽,上天了不过百米有余,大型船舶,虽然进得来,可一进来,就堵死了,压根儿排遣不开,根本没有条件,如果真那么简单,又怎会有今日连港市的风光,咱们萧山县论地理位置,论沿海水位,都甩出连港几条街,它们连港最深水位,不过十米余,咱们的呢,几乎二三十米,更不提它们每年二三月份还要冻港,咱们萧山因着处在辽东湾的风口处,勾连黄海,水势浩荡,什么时候冻过港啊……”

说着说着,楚朝晖也止不住叹息起来,一个劲儿地抱怨这该死的天荡山,封住了萧山县最宝贵的财富!

楚朝晖絮絮叨叨说了四五分钟,薛向只含笑倾听,间或插上几句,多是询问连港市的港口情况。

说起来,薛向对萧山的地理已然了解得了极处,直若掌上观纹,而对连港市这个竞争对手,却是知之甚少,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觉得萧山能威胁到连港,但连港恐怕定会认定萧山有威胁,现下,听楚朝晖叙说萧山和连港的情况对比,越听,薛向的眼眸愈亮,他还真没想到除了这天荡山,萧山的港运情况竟远远优于连港。

毕竟在他认识里,连港可是清末那会儿就开辟了港口,论规模,论积淀,后发的萧山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现下听来,萧山的情况竟好得让他喜出望外。

终于,楚朝晖住了嘴,望着薛向,他相信自己方才的那番有理有据的论点,说服了薛书记!

可薛向再度开口,又让他失望了:“说来说去,无非是这座天荡山,如果把天荡山移开呢?”

“移开?”楚朝晖嘴巴张得能似能吞天,眼珠子也瞬间鼓起老高,“书记,您不是在说梦话吧,天荡山可是长白山的余脉,山势虽不高大险峻,可也是东西数十里,南北十数里,覆压三县,您要移开?这是在说山海经里的神话故事么?”

“想什么呢。”薛向微微一笑,“我可没打算做愚公,更没打算子子孙孙都定居这萧山来挖山!”

“那您刚才……”

“移山,并非要整座整座的搬,其实自打我到萧山,就开始细细揣摩萧山的前途,五金厂也好,大棚蔬菜也罢,无非是富的了一时,却未必能惠及举县,山川无利,田地利薄,思来想去,目光自然转向了这片蔚蓝大海!”

说话儿,薛向伸手朝海中一指,接道:“这两年时间,我几乎行遍了这天荡山,几乎也沿着山那边的大海转了一圈,转来转去,终于转到了这里,朝晖,你看那鹰嘴峡,若是把它搬开,你说会如何?”

薛向话至此处,楚朝晖的眼睛攸的亮了,是啊,天荡山山势浩大,要想整体迁移,除非伟大领袖复生,一声令下,举辽东全省之力,或可为之,小小萧山要独自搬山,恐怕无异于蚍蜉撼树!但若是只除去这鹰嘴峡呢?大有可为啊!

楚朝晖不似普通干部,薛向的为官处事风格,深刻地影响了他,他到丰乐乡,也学薛向那般,先不开展工作,而是实地走访,获取第一手资料,经过走访,他对丰乐乡的地理也十分了解。

这鹰嘴峡,可谓是这天荡山地势走奇妙的地方,整座天荡山,独独此处,断裂开来,形成了一个倒八字豁口,算是让萧山县名副其实接了海,可这豁口行船行舟,俱是无碍,可要做港运,那是万万不足。

但这鹰嘴峡,也只两峰极高,有十数米高,可两峰朝东西走向,地势便诡异地急速走低,宛若平地,若将这鹰嘴峡平掉,东西两侧的山势极低,再动之于人工平整,那绝对就有了开辟港口的资本。

一念至此,楚朝晖忍不住热血沸腾,若萧山真辟出港来,尽管规模一时难以和连港并起,甚至难以足其十分之一,可萧山的天然绝佳的地理位置和水脉资源,绝对把连港比的没影了。

不说别的,光说这萧山抵在辽东半岛最尖端,襟带渤海,远望黄海、日本海,勾连鲁东半岛,遥控京津唐地区,更不提一水之隔的南棒子和北棒子,发展港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越想越美妙,楚朝晖连带着呼吸也粗重起来。

是啊,任谁想到真发展起港运来,萧山未来会是何等前景,也都会忍不住心摇神驰。

想想吧,遮天蔽日的钢铁巨轮,宛若洪荒巨兽汹涌而至,卸下一船又一船的物资,整个萧山很快便被这金山银海填满了,什么五金厂、什么大棚蔬菜,萧山县人民还用纠结那点微末财富么,数千数万的工作岗位势必应运而生,土里刨食的人,还能剩下多少?

“书记,书记……”

想到妙处,楚朝晖忍不住声音颤抖,扯着薛向的胳膊,喃喃自语。

薛向能理解他这种兴奋,当初他发xiàn

鹰嘴峡时,不也是激动得难以自已么,真zhèng

是老天降下的功业,不取为罪!

可薛向并没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而是极速冷静下来,按部就班地积攒权力,发展经济,直到今天,他一步步将一张大网编织的又细又密,不漏丝毫缝隙时,才终于走向了这一步。

薛老三没办法不慎之又慎,因为这一步迈出,势必阻力重重,苦难滔天。

因为薛向极有自知之明,也从不会小看前人的智慧。

连港市的港运情况,他未必知悉,却是只道连港是从清末就发展起来的,而那时科技不张,生产力有限,天荡山成为萧山县发展港运、走向海洋的绝大障碍,薛向可以理解。

可到共和国诞生后,三十多年过去了,共和国大地上,什么翻江倒海,移山添川的大事件,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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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韬晦之计(920月票加更)

小小鹰嘴峡,就真得能困住萧山,萧山县历任当家人就真的没有聪明才智之士,窥破萧山的发展瓶颈和前途所在?

只怕未必!

薛向老早心中就揣着这么个疑问,经他走访丰乐乡沿海村民,以及水利局离退休老干部,答案果然如他想的那般。

萧山县先后在五二年和六一年,有两任县委书记曾提出了削山填海建港的思路,并做出了详细的文案,上报到了地委,地委也极是支持,报到了省委,结果在省委生生被卡住了,此奇思妙想被批得体无完肤不说,两任县委书记皆在提出此动议后不久,就被调离了。

当时,闻听这些秘闻后,薛向的热血立时就冷静下来了,他分明看到六个黑如墨汁,重如昆仑的大字——地方保护主义,朝自己压来。

自此,薛向便收敛了心思,在权势未固,萧山未稳的情况下,决计不提此计划。

为何?还不是怕内贼不靖,外敌夹攻之下,他薛某人也得万谋成空,诸功尽灭。

所以,才有了后来步步为营,按部就班发展五金厂,折腾大棚基地的举动,要不然薛老三横下心来,把萧山县港运做成,立成万世不拔之基业,又何必多此一举,费如此大的心力呢。

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稳固后方,建立强dà

防线,他才好放手一搏。

现如今,萧山县尽在他薛某人掌握,经济发展势头良好,当真是可进可退之局面,完全有了一搏的资本,所以薛老三才终于走到棋盘对面,要下这惊世之局!

“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楚朝晖真得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他这时才明白领导为何不让自己去城关镇,而被放到这丰乐乡,正是希望自己这好钢用在刀刃上啊!

“怎么。急啦?”

薛向回头,笑道。

楚朝晖握拳重重一擂胸口。“您说我急不急,这会儿,我这里全是火,心火啊,烧得我心疼,要是您再不动手,我恐怕真就急死了!”

薛向拍拍楚朝晖肩膀。“别急,这就动手!”

……………………

轰隆,轰隆……

两声毁天灭地的巨响声后,山石飞卷。洪水倒卷,鹰嘴峡两崖摇摇晃晃了一阵,哗,霎时间,从底崩塌。垮了下来。

“噢……”

霎时间,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传来,无数青壮,持锹拿锄,从东西两崖的断层处。拼命的挖掘起了石头。

这天是一九八一年九月五号,前天萧山县常委会表决的刚被花原地委审议通过,今天,萧山县委便请来了花原军分区的爆破团队,耗上数千吨炸药,一举将鹰嘴峡炸塌。

山石滚滚而下,海水滔滔断绝!

其实这种爆破,以及填海工程,难度极低,因为既不似三峡小浪底截留的滔滔险峻,又无须人工背沙负土去填补,只须找专业爆破团队,将两崖炸塌,现成的天量山石,便是最好的填堵材料!

爆破成功后,萧山县委原地举行了庆功会,县委书记江铁崖、县长钟伯韬出席,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讲话中指出,填海造田工程,是英勇无畏的萧山县的英雄人民又一伟大创举,是对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一光荣传统的发扬和继承,通过这一伟大创举,势必改善萧山县人多田少的艰难局面……

台前的荣光,薛向慷慨地让给了自己的二位领导,原本,薛老三就不愿出这种风头,更不提,他本人压根儿就抽不开身。

因为这些天,萧山县的几个副县长,除了那位老实得一塌糊涂的刘力外,在常务副县长段钢的带领下,逼得他薛书记几乎都没法儿在办公室待了。

这不,这天中午,薛向刚吃完午饭,打算在办公室迷瞪会儿眼睛,段钢就领着大队人马杀到了!

段钢到来,可真让薛老三吃了一惊,原本薛老三是没这么大胆子,吃完饭还在办公室午睡的,按他的理解,段钢这帮讨债鬼,一准儿得去丰乐乡参加那个什么盛会。

谁成想,这帮家伙还真是锲而不舍,都逼到这个份儿上了。

薛老三躲了几天,再加上中午一个囫囵觉生生被搅了,让他心火渐旺,这不,段钢领着管全等五位副县长杀到时,不待段钢放枪,薛向先开炮了。

“段县长,你还有完没完,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别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现在得赶紧要得来,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一遍一遍折腾个没完了!”

薛向蹭得立起身来,对着众人怒目而视。

管全等几位副县长为薛向威势所慑,皆低下头来,独独段钢波澜不惊,回瞪了过去,“薛书记说得真轻巧,先放一放,我就不明白咱们萧山县什么时候,已经缺田缺到要靠填海而造的程度了!就算你薛书记觉得咱们萧山县农田紧缺,可至少得考lǜ

个轻重缓急啊,我真不知dào

你到底弄没弄清什么是要紧的。眼下,萧山县最大的经济任务,是弄好那几个新建的大棚基地,而不是去造什么田,去年大棚的经济效益,你薛书记又不是没看见,等大棚起来了,你薛书记再怎么造田都成,可你现在把全县的资金全往那个水坑里砸,再过几个月,大棚基地建不起来,和省城两家菜场合同到期,我看你拿什么赔!”

段钢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说起来,噼哩叭啦个没完。他和薛向接触虽然不多,却是深悉其性情,知dào

这不是个因公害私之人,决计不会因为工作上的矛盾,而给人穿小鞋,所以段钢才敢仗义直言。

细说来,段钢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他是真对薛向的乱命而愤nù

了。更让他愤nù

的是,常委会上此种乱命,竟在众口一词的批驳声中通过。

若非这位薛书记到目前为止,还未出过昏招,段钢一怒之下,真想告到地委去!

填海造田,也亏他薛书记想得出来!

段钢仔细算过,即便是炸毁了鹰嘴峡,最多朝东平整十里,朝西平整七八里,便又遇上山峰,照此计算,最多能辟出万多亩地,看着是不少,可花得代价更大!不说那几千顿炸药,便是这填海造田需yào

的消费,便是个天文数字,光是前期预算,便高达数十万,这还只是平整土地,不算后期的改良农田,兴修水利!

若是早知dào

会有如此荒唐的计划,段钢后悔当初还不如同意这位薛书记去修那劳什子水泥公路呢,怎么着总比现在跌进烂泥里强。

因为在他看来,这围海造田,不单会抽干掉萧山县今年的财政,搞不好能把原本红火的五金厂,以及方兴未艾的大鹏基地给折腾黄摊儿!原本段钢寄望于地委会驳斥萧山县委呈报的那个,可谁成想,上报上去,不到一天的功夫地委就批了!

至此,段钢才知dào

这位薛书记如今在花原、萧山的影响力,竟到了如此骇然的程度。

可即便是这样,段钢还不愿放qì

,纠集了人马朝薛向攻来,颇似挑zhàn

风车的骑士。

至于,管全等人为何会随段钢淌这趟浑水,实在是这几位也真对薛向这围海造田之法不满了。因为薛书记这一造田,全县所有的资金几乎都收紧,他们几位分管的工作,立时就停顿了,毕竟无论何时,没钱就难办事儿,这是颠不破的道理。兼之又有段钢打头,他们也乐得跟来站脚助威!

薛向也是一肚子苦水,可偏偏不能往外倾倒,他总不能说我填海造田压根儿就是幌子,建海港,开海运才是正理,那非惊破天不可。

因为薛向深知萧山这边若是声势浩大的填海造港,必然引起连港市的警觉,他可不想在没有万全准bèi

的时候,招惹连港这个庞然大物,唯有打着围海造田的旗号,先动作开来。

更何况,他若真是要大鸣大放的建港,是必须通过辽东省委,乃至国务院批准的,毕竟海港可不比别地,若真建成,没有成亿成亿的资金,是不可想象的,花原地委压根儿就没有权限。

而薛老三上来就喊着建港,估计方案刚递到省里,就得被打转,虽然他薛某人不比前面两个提出此计划的书记孱弱,连港那边的人动不了他,可引起连港的全面警觉后,此事是绝难再成。因为连港的经济地位实在是太高了,不说在辽东远超省会辽阳,便是在渤海湾经济圈,也是首屈一指。

极高的经济地位,随之带来的必是极高的政治地位,连港地委书记竟是省委十三名常委之一,政治地位超过了省会辽阳地委书记,而从连港地委书记走出的共和国高官,更是数不胜数,光辽东省两任革委主任,就是从连港革委主任上提起的。

论在辽东政坛的影响力,萧山比之连港,真可谓萤火比之皓月!

所以,薛向不得不慎,也亏得他脑子极灵,机变百出,才想了这么出填海造田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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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再临港岛(960月票加更)

填海造田,堪称妙绝!

一来,即便是薛老三大鸣大放了要修建海港,首先要做的还是炸山填海,他套用填海造田的名义,就把这原本需yào

上报到省里,乃至中央的大事儿,改头换面之后,上报地委这一级就够了,大大减少了麻烦,也降低了真实意图的暴露概率。

二来,即便是连港那边真觉出有什么不对味儿,也说不出个什么,不准老子建港,还能不准老子朝海要田,这也忒霸道了吧!

反正薛老三使出这招,确实将风险降到了最低,唯独这其中旮角,是谁也不能言道,得自己憋着,让下面这些人都当成真如造田那般忙活就成。

而丰乐乡有楚朝晖坐镇,他薛某人是何意图,楚朝晖业已知悉,必会按照薛向的既定要求严格落实。

原本,一切都按照薛向的剧本,一幕幕地上演,可偏偏这位段县长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缠的薛老三烦透了!

“行了,行了,老段,我怕了你了,你去弄你的大棚吧,我跟老毛打招呼,你随报随销,这总行了吧?”

薛向真是服了这位段县长,没法子,这家伙似乎算准了自己的脾气,吃定了自个儿,好话赖话都不听,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工作能力极强,又极是肯干,薛向也欣赏,耗不过人家,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段钢大喜过望,他找薛向闹腾,除了生气外,大部分原因是闲的,因为不让弄大棚,他暂时没事儿干了,还不如就来缠薛向。可谁成想这位薛书记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独独怕缠。怕烦,一家伙让他得了彩头。了了心愿。

却说段钢欢喜无尽,管全等人也不是傻瓜,趁人打铁还不会的话,估计也就混不到这地步了,一窝蜂地围着薛向开始鼓噪开了,纷纷论述自己分管的工作是如何重yào

,似乎若有须臾耽搁。将对萧山县,乃至花原地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一般。

薛向如了段钢的愿,自不会明目张胆地搞厚此薄彼,大手一挥。全应了,这才打发了这帮讨债鬼!

挥手如意,了债难,萧山县就这么点儿家底,薛老三还什么事儿都想办。一办还想办大了,办好了,那怎么可能?

其实,薛老三心中早有计较,如果不是因为年初薛安远提及的婚姻大事儿。他早去了港岛,显然要建海港,还得着落在小妮子身上,他薛老三凭空是变不来钱的。

原本,薛老三还想撑些日子,缓缓精神,再过去,可眼下段钢这帮人催命般的逼,再加之填海造田,每天数千青壮,人吃马嚼,那也是金山银海一般地往外撒钱,萧山县就算浑身是铁,又捻得几颗钉?

无奈,薛老三只得提前赴港!

………………

一水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港岛发展得很快,这次再来,薛向便觉似乎回到了他穿越前的世界。

车水马龙的街道,蔚然耸峙的钢铁丛林,时尚的衣着,动感的音乐旋律,总之,这一切都让薛向很满yì



不过,薛向知dào

自己的脾性,这种满yì

也仅仅是久违繁华后的新鲜感,两岸相比,他还是更喜欢对面那个正勃勃向上的共和国,至少那边的人民都还质朴,那边的空气也算清新,也许是薛向知dào

这质朴和清新,未必再能保存多久,所以他分外珍惜现下所拥有的。

薛向此次到来,不是偷偷摸摸地从岭南搞偷渡,而是直接上报地委,从外事办拿了签证赴港的,毕竟他如今身份不同了,再者,他此去确实是为招商引资,虽然只身一人,亦无团队,又不见随从,多少有些怪异,但总算有个合适的名份了。

为赶时间,薛向便没知会薛安远、胡黎明,直接从鹏城,过海关,搭乘轮渡入港。

到港后,一个计程车,直接打到盛世中华总店!

“盛世中华!好字好字!”

薛向虽然见过这副挂在盛世中华店面上的匾额,可今次再见,也难免为苏东坡的书法,和瘸老三的技术所折服!

“好眼力,这位朋友,实不相瞒,这副匾额实乃是北宋苏子瞻所书,说起这匾额还有……咦,朋友怎么如此面善?”

薛向正凝眸了没几分钟,便有人接茬儿了。

他循声看去,巧儿又巧,正是他第一次来盛世中华时,遇见的八字须!

经年不见,八字须的职位似乎毫无变化,还是承担这迎来送往之琐事,见了熟人,薛向难免有话:“你们柳董事长在么?”

一听薛向提柳莺儿,啪的一声脆响,八字须一巴掌印在了自己大腿上,“是你小子啊,不不不,是兄弟你啊,可让我好找!”

“你找我做甚?”薛向却是奇了。

八字须张口嘴巴,似要脱口而出,忽又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半天,才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瞅兄弟你顺眼,想交个朋友!”

八字须对薛老三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竟然能混成柳总裁的面首,简直就让他惊为天人!柳总裁是什么样的人物,那绝对是传说中的神女,港岛有好事者,竟给她取了个维多利亚女神的外号。

盖因那晚,港督在维多利亚港湾的油轮上,举行新春晚宴,那位神mì

至极的柳总裁破例赏光,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一袭华贵的紫裙,松松挽就乌云,淡颜素容,不着铅华,不加装饰,却震撼全场,那一夜后,无数港媒不约而同地用了“风华绝代”作了头版头条!

如此神女般的人物,竟会看上这粗布麻衫的小子,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儿嘛?

八字须认定二来薛向是柳总裁的面首,因为那日这小子的势头比自家“神眼”许掌柜还凶猛,如果不是柳总裁的小白脸,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抢许掌柜的风头。

羡慕归羡慕,嫉妒归嫉妒,可再怎么羡慕、嫉妒,也不能改变什么,八字须自认为很识时务,他心中最打紧的便是如何跟这小白脸搞好关系,也最信枕边风的威力惊人!

可谁成想这小白脸自那日在盛世中华稍露风头后,便销声匿迹了,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倒是和柳总裁极似!

今次,偶遇薛向,八字须真个是大喜过望,恨不得立时拉了薛老三,寻了关二爷,斩鸡头,烧黄纸,结成异姓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交朋友?改天吧,我寻你们柳总裁有急事儿!”

碰上这种自来熟,薛向真是不知如何应对!再者,他此乃港岛,实有要事,第一件事儿,便是为开辟港口筹措资金而来;而比此事更紧要的是,灭掉小妮子这座已然喷发的火山!

细说来,小妮子已经差不多小半年,没搭理薛老三了,薛老三明白小妮子定是知dào

些什么了,他是无言以对,可再无言以对,摆在面前的问题总得解决吧,所以,他这回是赶鸭子上架,拼了小命,也得把小妮子拿下!

“柳总裁不在,老弟老弟,咱俩一见如故,中午饭我请了,来仪阁,十碗八碟,你随便点!”

八字须万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死堵着大门不让。

薛老三这回是真恼了,从没遇上如此的狗皮膏药,刚要发飙!

忽听呲地一声拖长了的刹车声,堵在前面的八字须忽如电光火石一般蹿了过去,灵巧而敏捷地打开了车门。

这是一辆世爵跑车,通体艳红,造型夸张,薛向虽不怎么精通汽车,也认不出眼前这车的型号,可世爵这大名鼎鼎的牌子,却还是知晓的,跑车里的贵族,每一辆都是纯手工制作,一辆车的售价,几乎能赶上萧山县全年的财政收入!

“他奶奶的,资本家就是他娘的**!”

见了这玩意儿,薛向也忍不住皱眉,试想想,他薛老三拼死拼活,领着全萧山八十万老少爷们儿,一年也就弄出这辆车的价值,见此物件儿,怎不叫他心头火起!

“三哥?”

薛老三正盯着这辆世爵,心头怨念万端,忽听一声熟悉的喊声,循声望去,但见向上斜开的车门处,站着个中年,那中年面容枯瘦,脖子里挂着三四根粗大的金链子,黑少白多的头发朝后梳拢,一张嘴,露出金灿灿的牙齿,身边一左一右抱着两个丰乳肥臀的艳女。

薛向一见之下,有些愣神,试着喊了声:“瘸老三?”

“真是三哥啊!”

原来那造型夸张的中年正是瘸老三,说起来,瘸老三是搞古玩的,该属于高雅人士之流,可偏生这家伙幼时遭逢巨变,心理有些扭曲,极度向往这大富大贵,被薛向带来港岛,成为古玩界的顶级人物后,瘸老三这扭曲心理更是极度膨胀,便有了今天这恶俗打扮!

却说瘸老三缘何不敢相认薛向,贯因薛向一身蓝布工人装,除了脚上的皮鞋,还看得出当年四九城三哥的风采,这一身打扮在瘸老三眼里可谓是土得掉渣了。

可薛向在瘸老三心头偏偏是至高无上,牛叉至极的人物,一见之下,心头和眼前的景象产生二来巨大的误差,难怪瘸老三不敢相认!

第三百零二章 生日party

一听薛向招呼,瘸老三揉揉眼睛,这下眼帘里映入的就不在是那身蓝布工人装了,而是那英俊而熟悉的面容,瘸老三一把推开俩艳女,又挥手推开了来搀扶他的八字须,拖着一条瘸腿,一瘸一拐地赶上前来,老远就张开了胳膊。

啪!

熟料瘸老三的热脸贴上了薛老三的冷屁股,伸来的双手,被薛向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了开来,“死一边子去!”

见了瘸老三这夸张造型,他就浑身恶寒,尤其是他那后世被贝克汉姆发扬广大的头型,看得薛向直欲作呕,哪里还敢跟他拥bào



瘸老三被薛向一巴掌甩开,立时有些讪讪,缩了身子,尴尬地站在一边!

他瘸老三就是再膨胀,也不敢在这位爷面前张狂啊,不说别的,论及身份,他就是个掌柜的,人家是东家,在过去,就是主仆关系,更何况这位大爷的来历,想想就让瘸老三胆寒,若是惹毛了他,不用如何收拾自己,单单把自己发配回大陆,瘸老三就得生不如死!

见了威风八面,在整个盛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港岛上流圈子亦能兴云布雨的神眼许掌柜,在小白脸面前也得如此小意,八字须简直惊呆了!

在他看来,前番斗宝时,小白脸抢了许掌柜风头,顶多是口衔天宪,身怀柳总裁懿旨的结果。可今次,见小白脸呵斥许掌柜,竟如主叱仆,他真的只是小白脸么?

八字须心头迷糊了,原本柳莺儿、薛向、瘸老三,三者的关系,在八字须心中无非是老佛爷,李莲英。李鸿章的关系,这下好了,李莲英敢如此叱责中堂大人。八字须心头的推算全错了。

一边在心头怒骂自己无知无识,只知dào

死记硬套。浑然忘了这是个有真玩意儿、和老佛爷滚了床单的小李子,焉能是李中堂能抗衡的。

八字须正心绪万端,生怕薛老三得势不饶人,回过头收拾自己!

哪成想薛向心思压根儿就没在八字须身上停驻一秒,这等甲乙丙丁,如何用得上他眷顾!

薛向见不得瘸老三的装束,却也懒得干涉。毕竟是人家自由,只问了小妮子的去处,便要过车钥匙,驾上世爵。一道烟去了!

…………

如果把港岛比作一个女人,那白天,就是活泼的少女,劲力四射,而夜晚。便是位雍容的贵妇,妩媚多姿!

薛向驾着世爵,稳稳地在一座庄园前,停了下来!车刚停稳,立时有泊车小弟步上前来。弯腰行礼,薛向把钥匙丢了过去,便径直朝大门行去。

说起来,这种待泊车的伙计,薛向前世今生也就是看看而已,今次却是第一次享shòu

,有钱人的日子真的不错,就拿他来说,弄清楚小妮子的去向后,就没急着去寻她,而是驾了瘸老三的世爵,满港岛转了一下午,强劲的动力,绝佳的性能,让薛老三真zhèng

感受到了驾驶地快感。

每当他驾着世爵,超过一辆又一辆跑车的时候,脑子里总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萧山的代步工具——自行车。

虽然那辆自行车也是特制,独一无二,可论拉风程度,比起这世爵来,也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不,他下午驾着世爵,绕着港岛跑了一圈,遇到堵车时,竟有港英皇家警察出动警用摩托专门替他开道,显然这辆车在港英警署已然挂了号,牛啊,昔日看大门的瘸老三都混到这份儿上,他薛某人却还苦哈哈地在穷乡僻壤里刨泥巴。

偶然,享乐思想发作,再加上鸳梦不成,薛老三真生出了弃官归隐,把一家人接来港岛,享shòu

这无边极乐!

可这念想也只是一闪而过,飞速地在薛老三脑中遁走。因为薛老三知dào

,即便是自己厌倦了做官,熄了匡世济民之志,事到如今,也不是他想退就退的,现下的薛老三再不是一个人,薛系气候渐成,他这薛系太子身居何等紧要,不仅关联着薛系的成败,更起着沟通许子干所属的首长系,连接着安系,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便是薛老三再自私,怕也是做不出这等事来,更不提盛世中华弄了这些让人眼珠子快惊爆的绝世珍宝,没有权势,想护住它们,除非是做梦!

不过,话又说回来,薛老三还是极度渴望那种被万人拥戴的感觉,没办法谁叫他薛老三打混顽主那阵儿,就恋上了这感觉了呢。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却说薛老三下得车来,一身装扮早已更换,这会儿他一身笔挺西装,溜光水滑地头发,再配上英俊绝伦的面目,座驾奢华,气宇不凡,端的是顶级翩翩佳公子造型!

你道薛老三挨了这许久时间,不去寻小妮子,来此处做甚?

原来,今天下午,薛向从瘸老三得知了小妮子今晚会到此处出席一个生日宴会。薛老三对这种人情交际,最是不耐烦,原本是不愿意来凑合的,可转念一想,小妮子在自己面前娴静如娇花照水,但从未见她在外人,在交际场上是何种面目,心念一动,薛老三便起了窥视**!

请帖是瘸老三弄到的,以瘸老三如今在港岛古玩界的大拿身份,上流社会的人谁都得卖他几分面子,即便是不喜欢鼓动的,但一听是拥有传国玉玺和柴窑瓷的盛世中华大掌柜,谁不心摇神驰,起了结识之心,不为别的,只为那万分之一可见国宝的机会,便也值了!

是以,瘸老三在港岛政商两届,很是吃得开。

薛向招呼一声,傍晚,他就把请柬搞到了。

今次主家举办的是个生日party,至于主家姓甚名谁,薛向却难得打听,他来此是满足窥视欲的,又不是真要结交谁谁!

不过,薛向唯一确信的是这家人很有钱,而且在港岛地位不低。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因为资本主义世界,有钱人的地位自然不低。其实不然,因为薛向赶到的这家人家似乎已经超出了有钱的界线,称得上豪富了。

因为这座庄园,位于港岛太平山顶!

要知dào

港岛最奢豪、最尊贵的别墅群便在这太平山了,尤其是山顶,居住的全是商界巨子,豪门世家,以及政界要员,当然,再过十几年,便会多上娱乐圈的天皇巨星。

总之,这地界儿,便是薛向这后世对港岛毫无兴趣的孤陋寡闻之辈,也听说过其威名,那此处,便算是真了不得了。

刚转过庄园的园林,薛向便被引至一座阶梯前,因着黑夜,庄园内又故yì

为了营造气氛,朦胧了灯火,薛向并没看清园林的构造,可当登上最后一级阶梯后,薛老三便彻底愣住了,按说薛大官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提辉煌的百姓大礼堂,亦不说南海那禁区之地,单就拿薛安远那座在岭南半山腰的别墅来说,便是顶顶气魄至极,但此三者与眼前的景致比起来,却是豪气有余,精巧不足。

眼前的这座建筑,分明就是龙王爷的水晶宫嘛!

高大的穹顶,雪白的雕璧,如灿星般点缀在穹顶上的萤灯划出道飘逸的弧线,上千平的大厅,采用欧式宫廷的装饰,华贵大气,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地板全采用透明钢化玻璃,若低头看去,便能轻易地发xiàn

这奢华的大厅竟是建在水上,不说别的,光说此处是太平山山顶,便知在此处建一座水上宫殿的难度!

水下,似乎还置了彩灯,一步上去,便如踏上了仙境,便有光华荡漾开去,若是好运,偶尔还会见三五锦鲤,游荡过来,缠绕脚边。

当真是神仙世界,步步生莲。

“狗r的资本主义,真他娘的会享shòu

。”

一想到自己在萧山的苦哈哈日子,薛老三又忍不住碎碎地骂出。

“先生,您说什么?”

文质彬彬的侍应生正头前带着路,没听见薛向的碎念,停下脚步发问,他以为薛向是有了什么需求,而能来此处的宾朋无一不是非富即贵,侍应生的水准自然也是极高,对客人当真得做到有求必应。

薛向笑笑,趁势道:“找个安静的地儿,给我上份主餐!”

他确实饿了,在港岛晃荡了一下午,却是忘了祭奠五脏庙!这会儿,大厅内,名媛淑女,豪商公子已经聚集了不少了,却是没发xiàn

小妮子的身影,薛向明白,像这种场合,身份越尊贵的越是后到,现在小妮子今非昔比,他薛老三想见上一面,也得老老实实的候着。

可候着归候着,此处景致绝佳,音乐舒缓,而这上百人的大厅因着各自自重身份,却也不显嘈杂,薛老三此时点餐,自认是绝妙主意。

可他这话一出口,始终面带的侍应生的一张脸立时就呈现紧急状,“先生,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您是要在此处享用晚餐么?”

“怎么,不行么,老贺家不会一餐饭都舍不得吧?”

薛向这会儿已经知dào

举办生日宴会的是谁了,他虽没看请柬,可进得大厅内,主厅正前方悬挂的巨型条幅,清清楚楚地告sù

了此间过生日的是谁!

说起这家人,薛向在后世也极是熟悉,靠走私起家,尔后涉及房地产,赞助体育,终成一家豪门,贺家家主还顶着爱国商人的头衔,混到了政协副主席这一国家领导人的行列。

第三百零三章 误会 (1000月票加更)

却说这侍应生在贺家不知接待过多少宾朋,就没遇到过薛老三这样的,来参加这种高档宴会,竟还有喊着要吃饭的,他难道不知的今晚来的都是什么人么?难道就不知dào

这种party的精义永远都是交谈,而不是会餐么?难道就没看见这会儿客厅中央的冷餐桌上摆放了各式样的果盘、糕点,就没一人动么?

侍应生很无语,也很无奈,可再无奈,客人的吩咐,得尽量满足,这是他在接受的礼仪培训中,记得最牢的一条。更不提,这路参加这等宴会都大咧咧地客人,通常都是大有来路之辈,要不然谁敢在这种场合点主餐啊?

侍应生见多识广,听薛老三毫不客气地道出“老贺家“如何如何,就知dào

踢到块铁板,赶紧躬身道:“先生,您稍等,马上替你上餐,不知dào

您对菜式有什么要求?”

“没啥要求,荤菜,米饭,够多,就成!”

薛老三绝对没有独处一格的意思,他是真饿了!

侍应生诺诺点头,将薛向引到一处偏僻角落就坐后,便躬身告退,未几,便拖着一个餐盘上来了。

果是按薛老三要求上的,一海碗红烧肉,一大瓷钵米饭,那侍应生双手指节都掐得泛白,显然份量十足。

“先生,您请慢用,有什么需yào

,随时吩咐!”说话儿,侍应生便退了开来,躬身立在一边。

原本,像这种冷餐酒会,侍者亦是流动性服wù

,可这位侍应生入行也久,像这种party也侍候过几百场了,可就从来没遇见这样式儿的,方才。把要求报到厨房,主厨的几位西餐糕点师傅差点儿没崩溃,多亏了贺家有自己的中餐厨师。才未出洋相。

而这侍应生汇报时,说了薛老三的冰冷态度。那贺家主厨心中念主,决定给薛老三个小小教xùn

,因此,薛老三的要求说荤菜,米饭,够多,那主厨便弄了最油腻的红烧肉。足以贺家一家人食用的米饭,让侍应生给端了上来,就是要看看这位客人好不好意思吃!

主厨的心思,侍应生心知肚明。这会儿,他亦起了好奇,想看看这位嚷嚷着要吃主餐的偏辟公子,如何好意思在这灯红酒绿,名媛淑女们的面前。吃下这红烧肉!

谁成想薛老三是真饿了,压根儿就没找碴儿的意思,更没心思去揣度侍应生和大厨们是如何观感,见了这喷香扑鼻的饭菜,薛老三对老贺家的观感直线上升。心中还一个劲儿的夸个不停,这才是待客之道嘛!

当下再不客气,抱了瓷钵,抄起筷子,夹起一大块肥腻多汁的红烧肉,就塞进了嘴巴,紧接着,赶忙扒一口饭,抿着嘴唇,鼓着腮帮子,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那大厨虽成心出薛向洋相,可料理菜式却是拿出了真功夫,一海碗红烧肉被他卖弄本领,弄得喷香扑鼻,先前侍应生端来时,因着上层稍冷,香气凝滞,这会儿,薛向持了象牙筷子一搅,丝丝热气架着肉香,立时便在大厅里扩散开了。

这会儿,水晶宫也似的大厅,除了女人声上的香水,再无其他味道,这扑鼻肉香一鼓而出,立时在大厅扩散开来,眨眼间,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咦,那人在干嘛,吃饭耶!”

“咦,好恶心,那么大一块的肥肉,看着人家都反胃!”

“我没眼花吧,贺家还有这样的朋友,这也太豪放了吧!”

“得了吧,龙王爷也有穷亲戚,谁没个不成器的三亲六故,只是这,这人也太狼狈了吧,亏贺家人好意思请他!”

霎时间,厅内便起了阵阵窃窃私语,薛老三浑然不觉,依旧一筷子赶一筷子,吃得香甜至极,一边侍应生都看傻了,一会儿怀疑薛老三是饿死鬼投胎,一会儿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混进来的,尤其是看到那一大钵近三斤米饭,和那两斤半的海碗堆起尖的一碗肉,眨眼间,就被这身形瘦弱的白脸小子,流星赶月一般,给塞进了嘴巴。

薛向好久没吃这么痛快了,这会儿,真zhèng

忘形地投入到对美食的享shòu

中去了,肥腻的肉脂,香甜的汤汁,饱满晶莹的米饭,凑在一块儿,绝对让薛老三这饕餮之徒爽翻天。

但见一钵米饭越来越少,一海碗红烧肉眨眼也见了底,四周的宾客们早已熄了交谈,齐齐盯着他,宛若看戏



薛老三浑然不觉,忽地,抄起那海碗,持了象牙筷,将碗底的汤汁、肉末,朝瓷钵中刮了个底朝天,复又拿筷子在瓷钵中一搅,正端起碗来,刚要朝嘴中倾倒,桌前陡然多出一人,那人进得前来,就出声了:“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哪位,我怎么不认识,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薛向抬眼扫了扫,见是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却是懒得理会,继xù

端起瓷钵,大口大口地朝嘴巴里扒饭,眨眼的功夫,瓷钵便见了底,薛老三站起身来,从始终侍立在侧的侍应生马甲的口袋里,拽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嘴巴,便掷在了桌上,不管那位已然气得变了颜色的奶油小生,又淡定地喝了口茶,这才开腔:“你问的很奇怪,不先介shào

自己,反来问我你怎么不认识我,貌似我也不认识你吧,至于我如何进来的,当然是大大方方走进来的,难不成你是偷摸溜进来的。”

薛老三对这种奶油小生素来没有好感,当然,他并不是讨厌人家长得嫩,而是他在四九城的衙内圈里,见多了这种货色,整日里打扮得油光水滑,依仗父荫,自觉高人一等,飞鹰走狗,惹事生非!

却说那奶油小生不是别人,正是此间主人贺英西之幼子贺振宇,今次是他老父五十八岁寿诞,而接到贺贴,能到此间的,无不是港岛豪商巨贾、政要名流,佳媛淑女,而这些人物,何振宇大多熟知,便是不熟,不用打听,身边的跟班们也能道出来人是谁,该持何礼。

可偏生眼前的这英俊小子,贺振宇不但不识,打听了几位港岛万事通,竟无一人知他来历,贺振宇这才起了绝大好奇,上前打听!

原本贺振宇秉承家训,对薛向如此恶形恶相亦未口出恶言,可谁成想薛向竟不领情,出言便是刚刺,刺得贺振宇霎时就立起了寒毛,要说在别地儿也就罢了,在他贺某人自己家里,还真就没遇到敢这么和他说话的。

霎时,贺振宇就要龇牙,忽然,奔来一管家模样的中年,附其耳边一阵低语,贺振宇盯着薛老三的凝结而起的眉峰,渐渐舒缓开来,笑道:“原来是盛世的人啊,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眼生,你们盛世做的行当神mì

,这老板神mì

,就连你这员工也神神mì

秘的,怎么着,柳总裁什么时候来啊,是不是派你过来打前站?”

薛向知dào

贺振宇是从自己的请柬和座驾上,辨识了自己身份,当即道:“柳总裁何等样人,想来就来,说不来,我就代表了,这有什么稀奇!”

贺振宇倒也不恼,说道:“你们柳总裁架子大,在港岛是出了名的,要说平日嘛,我还真请不来她的銮驾,不过今儿个,她一准儿得求上门来。”

说着说着,贺振宇竟眉眼放光起来,似乎见到了那风华绝代的柳总裁正温声软语地和自己说好话,一时间,竟有些痴了,亏得他身边的管家模样的中年通报完情报,并未着急离开,及时扯了他一把,贺振宇这才清醒过来,俊脸一红,急道:“我和你说这个干嘛,行了,你自个儿爱吃什么,就自个儿点,只是动作小些,给你们柳总裁涨点脸儿,别让人说了嫌话。”

说完,不待薛向回话,贺振宇调头就走了,压根儿没发xiàn

薛老三一张白脸已然铁青。

想来也是,这孙子的口气俨然把自己当盛世中华的未来东家了,薛老三这位名副其实的东家能好受?亏那小子见机得早,先行退却,不然依着薛老三的脾气,说不得姓贺的又得吃上些苦头。

贺振宇去后,薛老三却没再叫吃的了,他又不是专来吃饭的,闲来无事,他也懒得原地坐了,幻奇绚丽的水晶宫,他还没好好见识见识呢。

就这么着,薛老三也持了杯香槟,一路边游边逛地朝场中杀去,这会儿,大厅的客人也越来越多,由先前的百来人增加到二三百,可即便如此,宽敞的大厅,也依旧宽敞,散散落落的人群,各自划成了圈子,谈笑风生。

薛老三原本就生得好皮囊,再加上国术通神,精华内敛,整个人气质极是独特。这会儿,薛老三想了解小妮子在港岛上流社会是如何风评,便有意识地精华外泄,眨眼间,一个英俊青年,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宛若明月流风,踏雪而来。

靠着这副卖相,薛老三轻易地便打尽无数名媛淑女的圈子,更兼他口才极佳,学识渊博,有意卖弄起本领来,立时便成了这花丛中的领袖,风月场里的班头,一路游走,不知悄悄被塞了多少门房卡,弄得薛老三也大是恶寒。

第三百零四章 柳总裁的传说(1025月票加更)

终于,薛老三停止了游走,他实在是不敢再卖弄风骚了,这会儿,他浑身都是各种香水,混杂起来,真是难闻至极,更夸张的是,遭遇了三五腐女,竟被揩了油去,这国术的警兆性再高,偏生对这女人的揩油偷袭无效,被一堆女人挤在中间,薛老三想防御也是无招,屁股上竟被摸了几把。

至此,薛老三大是振恐,再也不敢去打探小妮子的什么消息,要不然自个儿这堆肉怕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好在,薛老三绕出圈子的时间最是及时,眼见着盯着他薛某人双眼放光的艳妇,端了酒杯就要杀奔过来,这时,场中的音乐忽然停了,原来寿星公出来了,开始发表讲话!

薛向愣住了,他倒不是庆幸寿星公的讲话阻住了这飞来艳福,而是惊诧小妮子怎么这会儿还没到?

他薛老三此来,可不是要见识什么上流社会的交际,而是奔着她小妮子的另一面风情来的。

可都这会儿了,仍旧不见小妮子踪影,怎不叫薛老三惊诧莫名,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晚集,竟扑空了。

和薛老三一样惊诧的,还有无数青年俊杰,自然也包括那位贺公子。可以说,如今的老贺家在港岛算不得顶级家族,毕竟这会儿徐超人也未见得有后日的威势,此时,港岛顶级家族乃是胡氏兄弟,以及船王包老爷子,像那什么做tvb的邵家亦不算什么。

而今晚,贺老爷子过得不过是散寿,能来这么多客人,其中一大半儿要算在那位柳总裁身上。

因为老贺家下请帖时,已经有意无意地渗透过那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神mì

至极的维多利亚女神会到来,这才来了这许多宾朋,其中更是青年英俊巨多。徐明远的公子、包船王的侄子,胡氏的未来接班人,几乎都到了!

这帮青年才俊聚在一处。还不是为了一睹女神的绝代芳华!因为这位女神的来历实在是太神mì

了,有说是民国世家的后代。有的说是一位红色公主,可不管怎么传说,这位美到惊动那位武林至尊金老爷子亲自在上撰文,说什么很多人问我十三部武侠名著中最美的是谁,我要说的是香香公主,可这香香公主有多美,我没法用语言描述。只说了千军鏖兵见之休战,嗜杀成狂的兆惠大将军见之提不动刀枪,这些终归是意象化了,少了形象。今天我要告sù

我的亲爱的读者们,香香公主有多美,我已经能明确的告sù

大家了,当然,我笔下还是写不出来。大家若真要问个分明,就却看盛世中华的柳总裁吧,她大概是我生平仅见最符合香香公主原型的绝世芳姿……

此刻的金老爷子未必有多富有,可是封笔至今已近十年的他,在港岛甚至东南亚影响力绝对惊人。据说,连老首长也是他的书迷!柳莺儿确实为了给薛向准bèi

一份礼物,特意请人雕版了一部金庸武侠全集,而其中的序言就是请金老爷子亲笔代写的。

小妮子不看武侠,自然不知dào

金老爷子的影响力,他只知dào

金庸武侠在港岛挺火爆,许多男孩子喜欢,便精制了送给薛向,为显其诚,便想到了请金老爷子代为作序,在小妮子看来,无非是砸钱的事儿。

可谁知dào

,未等小妮子进门,前去送信的佣人,便被金老爷子连吼带骂地给轰了出来!柳莺儿这种拿钱砸金老爷子的举动,自然让其恼羞成怒,柳莺儿正莫名其妙间,金老爷子便从屋内追了出来,原来老爷子实在是被气狠了,想看看港岛到底是新来了哪家暴发户敢如此折辱自己。

一见之下,金老爷子便呆了,门前俏生生站着的那个,难得竟是从自己书中走出来的么?

柳莺儿性子质朴、单纯,虽事商贾,其纯善之心,让金老爷子大为心折,一老一少,竟成知己,尔后,才有了薛向那本由金老爷子亲笔作序的武侠全集。

而金老爷子做完序,笔意未断,又重新挥毫泼墨,才有了上那篇关于柳总裁的文章。

金老爷子一出手,小妮子的芳名真个是轰动港岛,奈何小妮子芳踪杳杳,无数慕名之辈想一睹其芳容而不可得,叹息声中,倒让盛世中华的生意好了不少。

按理说,一个美人儿,再美也不值得这许多港岛才俊动心,毕竟港岛从来就不缺美人,更有tvb靠荧屏手段,制造出的大众情人,哪个不是勾人心神,动人魂魄,怎不见这许多佳公子齐齐追逐。

而秘密自然隐藏在小妮子的另一身份——盛世中华总裁上,说起来,港岛有无数富商,资本世界,最少不得攀比,有了这许多富商,自然就得有富豪排行榜,这和武侠世界的十大高手排名一般,谁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呢。

港岛十大富豪,其实用不着什么福布斯来掺和,港岛百姓心里门儿清,毕竟谁的公司,谁的企业,都搁那儿摆着,市值清晰,更兼层次分明,梯级明显,十大富豪,次序井然。

可偏偏这位柳总裁降临港岛后,短短数年间折腾出一家横压东南亚的古玩交yì

中心,这下十大富豪,彻底凌乱了,因为这位柳总裁的身家,太难估量了。虽然柳总裁扩建个盛世中华,都还得找银行贷上几千万,这未免有些小家子气,未必能入得港岛众富豪之眼,由此可见,柳总裁的荷包并不如何鼓胀。

可短短两年后,盛世中华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腾飞,更是牵头举办了东南亚首届赏宝大会,成立了亚洲最大的古玩拍卖行,让盛世的资产飞速增加。

目前,盛世到底值多少钱,谁也说不明白!老话都说,黄金有价,古玩无价,这玩意儿,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又有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眼见着这神州浩土越来越太平了,这古玩的价值立时就急速增加!如此一来,是博古好雅,品位中华文化也好,还是附庸风雅,买来送礼、保值也罢,总之盛世的生意一日赛一日红火,可出的货却是越来越少!

直到现在,好玩意儿盛世都不卖了,反正人家也组建了拍卖行,定期聚拢了钱串子们,让这帮人争得头破血流,最大程度地压榨油水。

所以,盛世有多少宝贝,外界不清楚,这些宝贝到底值多少钱,外界就更模糊了。

有传言称,美国高盛和日本住友财阀,都曾有运作盛世上市的打算,据说两家跟柳总裁拍了胸脯,只要盛世更让他们作承接券商,市值至少在五十亿港币以上,却被柳总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便只是这风闻,港岛无数媒体都撰文猛夸这位柳总裁是爱国商人,大骂美帝和小鬼子狼子野心!为何?还不是盛世藏着中华民族的几件无上瑰宝,任何撺掇盛世上市的人,都被全港公民自然而然地视作别有用心,毕竟再是两岸,也为一家,老祖宗传下的玩意儿,如何能落进洋人和鬼子手里。

更不提,洋人和小鬼子竟然只给盛世估价五十亿港币,cao他姥姥,当初宝岛运作传国玉玺归台时,人家行政院甚至喊出了“全体民国同胞每人为国宝贡献五天“,何为贡献五天,就是献出五天的薪水,宝岛这会儿经济正在腾飞,人均五天的薪水,全台两千七百万人,有一千五百万劳动者,每人五天的薪水,汇聚起来,便是天文数字!

虽然都知dào

,那是宝岛某人因为政治需yào

喊出的口号,可由此也道出了盛世中华这家企业,压根儿就没法儿给它估价!

因此,柳总裁便成了全港富豪中最特殊的一位富豪,有人说她是全港第一富,因为盛世中华无价;也有人说她不过尔尔,压根儿拿不出多少现金,看中几块地皮,也得朝银行贷款!

总之,不管外界对柳总裁的评价有多大的差异化,有一点认识,却是统一的,那就是这位柳总裁绝对是港岛所有青年心中的女神,因为这不是空口白话,而是联合早报采集了全港三万名青年关于“若有可能,你最想娶谁做老婆”的调查中,得出的实证,柳总裁得票率居然高达百分之八十七!

小妮子就这样华丽丽地成了港岛万人迷,奈何这万人迷出镜率实在是太低,无数人是只听传说,未见其人,因此,今夜贺老爷子的一个散寿,只稍稍渗透了下柳总裁可能大驾光临,立时,港岛所有数得上号的青年俊杰都到了。

可这会儿,青年才俊是都到了,影响力也闹得足够大了,柳总裁却没来,贺老爷子抑扬顿挫地在台上念着感谢词,说着场面话,台下却是一片白眼,便连薛老三也郁闷了,有种被被忽悠的感觉。可他薛老三纯是自找的,想向老贺家理论,他都抹不开嘴。

薛老三正万般无趣,打算悄悄闪人之际,贺振宇不知何时溜到了身前,一把扯住他的臂膀,压低声道:“你们柳总裁到底什么意思,光你小子一个来算怎么回事儿,浅水湾的那块地,她还想不想要了!”

第三百零五章 风华绝代

此刻,柳莺儿不至此,贺振宇真是又惊又恐,因为今天的局面全是他一手折腾出来的。是他和贺老爷子拍胸脯保证柳总裁一定到来,贺老爷子才将这个散寿操办得比整寿还隆重,也是他力主给港岛名流们下请帖时,渗透柳总裁即将到来的消息,好扩大他老贺家的影响力。

这边,贺老爷子已经把场面撑开了,那厢的王孙公子们也一窝蜂地赶过来了,这下倒好,柳总裁竟然没来!方才,这party开始的时间,已经是一拖再拖了,眼见着再不开始,宾客们都得暴动了,无奈,贺老爷子才撑着脸面,上台说场面话。

其实,贺老爷子在台下时,已然将贺振宇骂了个狗血喷头,老头子这辈子何曾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而且这脸还得当着这么些港岛名流的面儿丢,一想到明天上流圈子里的风言风语,老头子的血管就突突直跳,差点儿没气死过去。

天大的彩头生生被弄成了巨大的排头,贺振宇是惊怒交集!

要说这位贺公子也不是无故口出妄语,而他是真确信那位柳总裁会上门,因为近来,盛世竟然疯了也似地开始涉足港岛地产,一连拿下多块地不说,竟然还看中了他们贺氏手中的那块在浅水湾的地。谁不知dào

他们贺氏是港岛房地产的鼻祖,有地不会自己开发么,又怎会转手于人。

可实jì

的情况是,眼见港岛回归在即,港英偏偏不想放qì

港岛,向共和国提出了一系列名为保护港岛、实为希图继xù

控zhì

港岛的提案,遭致共和国拒绝后,港英zf恼羞成怒,开始了破坏计划。当然。洋鬼子自诩为文明人,自然不可能去和猥琐的小鬼子那般,直接就开始打砸抢烧。

他们的策略很简单也很阴险。就是动用zf资源,疯狂地宣传回归后。港岛惨状,以及内陆残酷的政治氛围,一时间,港岛风云四起,全民振恐,也导致许多名商巨贾开始移民海外,港岛原本寸土寸金的地块开始了疯狂贬值。

而小妮子就是上次去萧山。为薛老三操持五金厂的事儿时,受了薛老三的提点,开始大举进军房地产,而港岛上层一片血雨腥风。很多人对大陆的认识还停留在那几家右翼报纸的恐怖描述中,是以,小妮子这个房地产的底抄得实在是酣畅淋漓。

而老贺家浅水湾的那块地,在港岛未开发地块中可谓是首屈一指,不管是做别墅。还是开发作商业用地,都是一块放着金光的地块,而贺家虽然在早期的朝战中,面对美英对大陆的封锁时,冒死给大陆运送过物资。自信即便港岛有变,自家也能安然无恙。

可港岛的地块贬值实在是惊人,一日数跌,这就好比炒股一般,虽然明知dào

大跌之后,必有大涨,可整天看着自己手中的股票飞速贬值,任谁也会忧心忡忡,想抛了股票,待更低点时,再购回,赚起差价!

老贺家正是这么个心态,也想要出售浅水湾的那块地,毕竟若是从前,那块宝地,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售的,可现下,港岛的好地多了去了,只要有钱,哪有买不到的。

老贺家要售,小妮子想买,按说是你情我愿,一手钱一手货,货讫两清,皆大欢喜的局面,可偏偏在陆福上门后,贺振宇便变了腔调,为何?还不是看中了陆福身后的那位柳总裁,当然,看中并非是贺振宇想把小妮子如何,眼下,小妮子在港岛的地位,可不是贺振宇这富二代能比拟的,不过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正那位柳总裁未婚,亦无绯闻,贺公子自忖家世、容貌在港岛公子圈里,亦是翘楚,生出些非份之想,亦是应当。

当时,陆福不敢做主,便通报了柳总裁,没想到柳总裁竟是异常好说话,当即就应了!

这才有了欢天喜地的贺公子,折腾出眼前的这一幕,现如今,那位柳总裁放了鸽子,老贺家丢了面子,恼羞成怒的贺公子联系不上柳总裁,自然得寻这位驾了许掌柜那辆拉风世爵而来薛老三使劲儿!

“盛世要不要你的地,跟我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

薛老三也正一肚子气呢,早知dào

小妮子不来,他还费这事儿干嘛,没准儿这会儿都搂着玉人,享shòu

艳福了。

“行行……”刷的一下,贺公子的白脸更白了,气喘吁吁道:“有你们的,你们盛世给我记着,港岛还没有谁敢得罪我们贺家!”

贺振宇真被薛老三这一脸无辜的表情给气着了,贺振宇分明就感觉被无视了,说罢,一伸手竟冲薛向领口抓来。

薛向微微错步,肩膀轻晃,便迎上了贺公子的白手!

“啊……”喧软、白皙的物质刚触及薛老三的肩膀,贺公子便如遭雷击,条件反射般地抽回了手,捂在胸口,强忍着疼痛,却依旧低呼出口。

贺公子何时吃过这种亏,眼见着就要再起波澜,忽然大厅门边陡起一声疾呼:“盛世中华柳总裁到!!!!!”

听声儿,正是先前来贺公子跟前通报薛向身份的大管家!似乎知dào

主家在担心什么,在盼望什么,那大管家这一声喊,可谓是声振林木,响遏行云,气脉悠长至极!

这一声喊出,台上的贺老爷子立时停了喋喋不休地发言,台下诸位公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若非顾全老贺家颜面,当时就等闪人,这会儿也俱打定主意,待老爷子发言一完,交待几句场面话,便先行告退,谁成想贺老爷子上台后,竟没完没了起来。

有几位等不及的甚至已经准bèi

立时悄悄闪人,恰好这时,场外的吆喝声起,这下,贺老爷子发言刚停,台下的一堆人,立时便朝大门边迎了过去。

正准bèi

和薛向彻底翻脸的贺公子也是精神一震,先前疼痛欲裂的手臂似乎也不那么疼了,狠狠瞪一眼薛向,又慌忙整了整领结,边急步朝门边奔去。

场中气氛陡然热烈,薛老三的精神跟着也起来了,赶紧隐入群中,显露本领,身子立时如游鱼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自如,立时就挤到了靠前的位置,稳住身子,不在动弹,凝眸朝门边瞧去。

只听钢琴一声轻吟,似乎配合小妮子出场一般,轻吟骤然转急,宛若湖中冰块撞击,与瀑布声交织一片。忽见大厅门边溢彩流光地玻璃地板上,一只洁白如玉的小腿从门外踏了上来,接着,那玉柱般的小腿骤然转长,及至腿弯处,白玉蒙上了碧绿,再向上瞧去,原来这无双玉人,竟着了一袭翠绿旗袍,这大艳之色原本极不衬人,偏偏在这具宛若白玉的身体上,穿出了无上风采!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就在这一刹那,薛向心头便浮现出这几句诗来,忽又一转醒,才记起这明艳绝伦的玉脸,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么,心中悚然一惊:“难不成小妮子真是天仙化人么,旬月不见,气质大变不说,便连曾经的丽色,亦增三分,美到这种程度,真要祸国殃民么?”

薛老三一边得yì

骄矜地想着这般玉人,正是自己爱侣,一边又生了久违的患得患失之感,因为薛老三记得都说情伤令人憔悴,他薛某人都憔悴不堪了,小妮子怎么越发光彩照人了,这,这不科学啊!

薛老三正痴楞间,贺老爷子迎上前来,老头子满脸都笑出了褶子,“柳总裁大驾光临,老朽不胜感激,多谢多谢啊!”

小妮子长身玉立,闻声,扭过天鹅般欣长的脖颈,盈盈轻笑,霎时,满场无声,“贺老先生客气了,是我来晚了才是,我这儿先祝老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声音出喉,脆比黄莺,小妮子守礼自持,气场惊人,丝毫不输贺老爷子这港岛豪绅。

可此刻,满场公子俊杰,谁也没有心思去感受小妮子的气场,只觉眼前这玉人真得是美绝了,不少人心中竟生出这人莫不是狐仙化形,要不然人怎么能美到这种程度。

美如皎月,灿若星辰,更有声如莺啼,妙盖琴吟,小妮子只盈盈一立,口出片语,无上风姿,便生生印在每一个人心头。

俊杰见之,立生非卿不娶之念!

名媛窥之,自惭陡生!

便连贺老爷子听了小妮子的回话,亦是愣住了,半晌没有接茬,这次出来救主的依旧是那位大管家,但见他轻轻一扬手中的礼盒,笑道:“老爷,看,这是柳总裁在福桃记,给您准bèi

的寿礼!

一盒寿桃,便是福桃记这种名点,亦不过百十元,可听这大管家的口气,倒像是送了什么重宝名器一般。

其实,也无怪大管家如此做作,实乃是这位柳总裁实在是太过清贵,前次港督麦理浩爵士在维多利亚港举办的舞会,这位柳总裁不过是空手而至,待了片刻,便告离去!按理说,那种舞会,原本是交际之用,原本用不着置备礼物,可港督何人,他举办的舞会,哪位到场的豪绅能真空手而去,占港督的便宜,平时,想送礼还没门儿呢,偏生柳总裁就独出群峰了。

谁成想当时,麦理浩爵士非但无怪,竟兴奋地亲自作陪,直至柳总裁告辞,麦爵士更是亲自将其送下游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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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搅局(1050月票加更)

是以,今遭柳总裁来贺家竟然备了礼物,即便是小小一盒寿桃,也叫这大管家惊喜莫名,当众喧唱一番。

谁成想大管家话音方落,贺老爷子劈手便将寿桃夺了过来,提溜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真像柳总裁送了他个金疙瘩一般。

“柳小姐,你好啊,又见面了!”

贺老爷子正抱着礼盒欢喜无尽至极,圈子最前方的那位身着宝蓝色西装的高个青年忽然发话了。

贺老爷子正和小妮子这一主一宾正说这话,旁人贸然插入,是十分不礼貌的。果然贺老爷子立时就变了脸,循声朝说话那人看去,待看清那人形貌,拉长的脸上立时又有了几分笑模样,“柳总裁,胡家贤侄,你们年轻人聊,年轻人聊,稍后,我在亲自感谢柳总裁!”

说话儿,贺老爷子便退了开去,贺老爷这一散,小妮子身边的空间陡见急促,小妮子娥眉微皱,那宝蓝西服立时就冷了脸,朝四周扫去,效果却是惊人,诸位偏偏佳公子们齐齐止了脚步,又后退几步。

胡家人四十年代就崛起港岛,半个世纪的底蕴,威势自然惊人!

“柳总裁芳踪不定,宛若惊鸿,上次在维多利亚港,在下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奈何胡某福薄,却是连话也无幸和柳小姐说上一句,更让胡某引以为憾的是,那日一别,似成永隔,今日再见,真让胡某喜不自胜!”

港岛如宝岛一般,算是中华儒家文化的最后传承之地,像胡公子这种世家豪族,儿时庭训,接受的基本就是老式儒家教育,说话有些咬文嚼字。实乃正常。

不过,眼下胡公子这番自作多情,自抒款曲。遣词造句之酸腐,真让一众公子牙酸。无数人心中同时大骂,你小子原来也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货,连话都没和人家说过,就敢如此不知进退的说这些暧昧话语,难不成当老子们是透明的么?

碍于胡公子的威势,一帮二代们个个憋闷不已,却是无法排遣。只把眼光盯在柳莺儿的绝美玉颜上,似乎只有那处的美好,才能抵挡胡公子的酸腐恶心。

听了胡公子酸词腐调,小妮子似乎毫不介yì

。脸上依旧挂着淡淡微笑,“胡公子说笑了,我是俗人事儿累,比不得胡公子清贵!”

“不不不,柳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跟‘俗’字沾上边呢。”胡公子听得柳莺儿自贬,脸上竟现出哀痛来。

小妮子终于受不了了,虚应了几句,便道今天是来给贺老先生贺寿的,大伙儿就不要喧宾夺主云云。

看着群星拱月的小妮子。张弛有度,气势天成的应付着一堆青年俊杰,薛老三心头的火气就蹭蹭直冒,恨不得立时就把这绝色佳人、风情御姐的小妮子扛到床上,按住狠狠打屁股,太气人了,以前怯生生的大姑娘哪儿去了呢,你男人还没死呢。

薛老三心头立时江河倒灌,一片汪洋,可这浩浩荡荡的不是水,全是醋啊!

薛老三正琢磨着闺闱整顿计划,小妮子那边又陡生波澜。

“mrss柳,很高兴又见到你了,你真如天使一般美貌,每次见到你,我的心脏就砰砰直跳,如果我想医院能请你去急诊室,那心脏即将停止的病人,就完全不需yào

电击了!”

一口流利的粤语,若不见人,单听声音,绝难有人相信说话的竟是个老外,可事实上,偏偏就是个老外,而且还是个大有来历的老外,这老外,五十多岁年纪,面容普通,最具特点的是那一头茂密的毛发和浓密的络腮胡,远远地看去,宛若一毛球。此洋鬼子老汉貌不惊人,却是国际上鼎鼎有名的钢琴家,意大利人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



方才演奏钢琴曲的正是这老头儿,老头儿名震世界乐坛,却性好游历,前次在维多利亚港和小妮子却有一面之缘,今朝再见,难免得寒暄上几句。西方人感情奔放、直接,性子直率,老头子五六十岁了,开这种年轻人的玩笑,也是直来直去。

小妮子也丝毫不以为忤,含笑应对,二人正说笑着,窥视良久的贺振宇终于寻到机会,掺上前去,“柳总裁到底是来了,我还以为你真打算不给我这个面子了,既然来了,咱们的事儿就好说好商量!”

贺振宇语出惊人,散在周围的公子们看似在交谈,其实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在小妮子身上呢,此等天仙,看一眼少一眼,谁他娘的知dào

下次再见,又是何昔。可这会儿听贺振宇的意思,这位柳总裁竟是有事求到他贺家头上,所以才摇动莲步,降下霞光!

“不知dào

贺先生要商量什么,你愿意卖,我就买,不愿意卖,我就不买,买卖东西而已,你情我愿,不知dào

贺先生想跟我商量什么?”

小妮子确实想要那块地,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得了那块地,辟出一座海边庄园,再引渡海水,直接把游艇开到家里去,到时,便和臭小子直接就能在家里驾船出海,双宿双栖。

她性子本就质朴,即使在生意场上打滚了数年,最多将这质朴化作冷硬,绝不会屈服于什么阴私诡计,因为人柳总裁现在真的很有钱,不说别的,就臭小子撺掇她买的那个微软的股份,又融资了一次,又给小妮子换回近两亿美元,若不是臭小子出主意,让她买地,小妮子还担心这钱没处花呢。

至于贺振宇打的什么主意,小妮子心里门儿清,毕竟这些年,纵横港岛,这种窥视她美貌的还少了么?

贺振宇没想到小妮子竟这么直接,大庭广众之下,将这阴私之事,清清楚楚道将出来,弄得他一张笑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振宇,你这事儿做的很不地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个爽利人,今天看着怎么这么叫人别扭?”

胡公子压根儿就没离过小妮子左近,宛若护花使者一般,这会儿弄清小妮子和贺振宇似有交yì

,且小妮子有被贺振宇拿捏住的行迹,胡公子喜上心头,立时就闪出身来,赶紧刷存zài

感。

“我,我……”

和胡家相比,贺家实在是弱了太多,更不提胡公子是胡氏兄弟的明定继承人,而贺振宇不过是老贺家的幼子,其上,还有三个哥哥,两人的身份实在相差太大。胡公子这一刷存zài

感,贺振宇压力山大,额头立时挣出汗来,心中一边大骂姓胡的王八蛋,要不是老子耍手段,哪有你他娘的方才冒酸气儿的机会,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他娘的这是刚喝饱了肚子,就要填井啊!一边又急速思索着应对之词,当真是压抑至极。

“贺,现在是娱乐时间,难道不应当谈些轻松愉快的事儿吗,我记得你钢琴很有水准,为什么不向我们美丽的天使柳,献上一曲呢。”

洋鬼子老头儿忽然发话了,老头子在港岛居住良久,十分清楚这些豪门的能量,今次,他来贺家献艺,也不是白走一遭,可是收了一晚三十万港币的天价劳务费的。老头子倒也有些服wù

意识,这会儿,见主家难堪,自然得插上一脚,助贺振宇化解危机。

“对对对,柳总裁,我的琴艺很不错呢,你专程为老父贺寿,我无以为报,为你献上一曲,算是代老父谢你赏光!”

贺振宇年纪虽轻,却早已在商场打滚多年,这时老洋人刚递了梯子,他立时就接住了。

当下,不待小妮子应声,贺振宇便叫停了音乐,向舞池中正翩翩起舞的众人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后,便道,“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的光临,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位女士……”

贺家人爱啰嗦的毛病,似乎是遗传所致,贺老爷子如此,贺振宇亦如此,一番场面话竟说了快五分钟,直啰嗦到宾客变色,贺振宇方止住口水,扯上了主题:“下面就由我来献上一曲,感谢柳总裁的光临!”

贺振宇的话宛若发令枪,话音方落,钢琴声骤起!

“多——来——米——发——嗖——拉——西——多……”

琴声忽而凄厉,宛若狼嚎,忽而颤栗,宛若鬼哭,且反复便是这七个单音,即不成曲,又不成调!

这凄惨绝伦的琴音一出,立时便将所有人吸引了过去。

“怎么会是他?”

许多人心头,皆迸出这个疑问,因为这会儿钢琴前端坐的正是那位先前猛吃红烧肉,尔后游走花丛的风流俊俏的薛老三!

“怎么又是他!”

贺振宇几乎要气疯了,他这儿刚把台子支起来,没成想别人上去唱戏曲了,要说唱戏,你好好唱就是,有这样搅局的么,这不是打老子老贺家的脸?

贺振宇直气得发疯,强压着怒火没吐脏字,招来大管家,立时便要下令将薛老三轰出去。

大管家刚领命而去,没成想柳总裁忽然发话了,“听他弹!”

松松散散的三字,却如懿旨一般,甚至不待贺振宇发话,大管家便先挥手让安保人员下去了。

因为这会儿谁也看出这位永远风清云淡的柳总裁不对来,一张皎若明月的玉脸,竟现出说不清道不明地哀婉,让人观之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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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三百零七章 法御万物

宽敞的大厅内,竟皆被这烦人的噪音惊呆了,刚有人烦躁得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正待喝骂出声,那凄厉的琴音陡变,先前的单音单调,终于成了曲调。

可这琴音到底不怎么样,在场的都是上流社会人士,不管是附庸风雅也好,还是家学渊源也罢,对钢琴这一高雅艺术,场中人士多是知之甚详,虽未必陡会弹,可品评玩赏的本事,却是有的。

眼下的琴音不说比之先前那位著名钢琴家,差得没谱儿了,便是普通琴童也料理得比眼前这人顺耳。

“柳总裁,那人虽然是你们盛世的员工,可也不能这样搅局吧,这弹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贺振宇算是恨死了薛老三,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捣乱,更无语的是,每次偏偏都捣得是他贺某人的乱!

小妮子只痴痴望着薛老三,压根儿就把贺振宇当了空气。

贺振宇终于恼了,便待挥手招呼管家赶人,忽然琴声陡变,贺振宇是系统地学过钢琴的,那琴音一入耳,就击中了他,刚抬到髋部的手指,却是再也举不起来了。

琴音一改先前的凝滞,忽如水银泄地,流畅起来,琴声也一改先前的高亢,渐渐低沉下去,而这低沉竟似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意,渐渐低到人耳几不得听,却又有如游丝软絮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这琴声减低,却曼妙至极,数百人的大厅忽然针落可闻,似乎连呼吸声也渐渐藏匿起来,没有人愿意错过这美妙的音符。

阿尔弗雷德.布伦德尔的花眉也陡然竖了起来,一双原本浑浊的眸子此刻却精光四射,

忽地。琴声缓缓又高了,阿尔弗雷德却倾侧了耳朵,静静地听着。他好像面对着高山,月亮正从群峰最高处缓缓升了起来。群山万壑间,霎时洒遍了银辉,圆月越升越高,穿过片片轻纱薄雾也似的薄云。

忽地,山风乍起,吹地万壑低眉,群山摇头。山风骤急,卷起如海的绿涛。月亮在云霞深处穿行,被月光照得如雪地绿涛宛若大海深处的浪花,一个接一个地朝远山更远处涌去……

小妮子也听得呆了。起先,她之所以入情痴心,纯是陡见臭小子,悲从中来,喜由心生。悲喜交集之下,神情恍惚,而臭小子要弹琴,便让他弹好了,再难听。她也愿听,可谁成想臭小子永远是那么让人意wài

,从不曾见他有此本领的小妮子,随着琴声婉转,此时也听得痴了。

她仿佛站在巴黎的街口,彩云炫舞在天际,辽阔宽广的大街上,她独自走过绮丽的夏约宫,来到柔涛如歌的塞纳河,顺着塞纳河漫溯,古朴沧桑的埃菲尔铁塔上似乎有人放歌,这歌声忧郁而深邃,让人心里酸酸,忍不住下泪……

忽而琴声转急,安静的塞纳河上,陡起风浪,岸边茂密斑斓的白桦林,随风摇摆,飒飒作响,风似乎更急了,柔波细鳞的塞纳河,忽然波涛汹涌起来……

锵锵锵,琴声越来越急,小妮子脑海中的世界也陡然急变,时而置身万军冲阵的古战场上,金戈荡寇鏖兵,时而站在无尽黄河的断崖下,亿万洪水从万丈断流处,倾泻而下……

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静坐琴前的薛老三状若疯魔,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坚毅,修长的头发随着轻轻晃动着的脑袋摇出瑰丽的弧线,最惊人的是他的双手,在这架限量版的斯坦威上,飞速的游走着,十指齐动,宛若山林,快得几乎已然看不清指头的模样,便是幻影也无。

华丽的音符自他魔幻般的手指间淌出,汇聚成一道惊心动魄的乐章,此时,满厅数百人几乎皆没了呼吸,人人脸红耳赤,心潮澎湃,双手死死攥拳,仿佛那万亿斤的洪水正兜头直下!

眼见着身躯就要被这万亿斤洪水吞没,数百人竟齐齐发一声喊,啊啊啊……

喊声未绝,一声锵音,琴声嘎然而绝!

而这疯魔般的喊声刚出腔子,琴声断,喊声歇,数百人霎时间回过神来,继而爆fā

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脸上写满了尊敬和狂热,方才的一曲天籁实在是天外之音,人间难寻。

老家伙阿尔弗雷德更是激动的老脸通红,须发俱张,竟不顾一切地冲薛向奔了过去,老头子实在是太震撼了,若说此间都是钢琴通晓者,那阿尔弗雷德就是通晓者中的知音人,作为国际著名钢琴家,阿尔弗雷德的鉴赏能力是不容怀疑的,薛向弹琴的那一霎那,阿尔弗雷德竟生出贝多芬、莫扎特也不过如此的感觉,琴声终止,阿尔弗雷德拼命地摇摆着脑袋,想将这可笑的想法驱逐出境,可偏生脑海中那久久不息地音符,一遍又一遍地告sù

他方才听到的不是幻音。

一念至此,阿尔弗雷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作为音乐家,他实在是太明白音乐的伟大了,他要把眼前的这个人带到巴黎去,带到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去,他要世人震撼,要让所有人都明白音乐的力量!

阿尔弗雷德狂热了,他急步奔上前去,一把抓住薛向的衣领,大声吼道:“刚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快说,快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学琴,不不不,你愿不愿意去巴黎,去维也纳……”

阿尔弗雷德问出一串排比句,薛老三肩头微晃,便将老爷子的紧攥的大手弹开,“一支烟!”

“什么一支烟!”

“曲名,一支烟!”

说话儿,薛老三掏出烟盒,轻磕盒底,一枝雪白的香烟如电光跳了出来,薛向伸手抄住,顺势一带,烟头触着琴键稳稳划出一条线,攸的一下,烟头竟燃了,薛老三含住烟蒂,轻轻抽了一口,喷出一个圆而又圆的烟圈。

场中正热烈鼓着掌的众人,竟诡异地齐齐熄了掌声,数百人双手临空,保持着拍掌的姿势,可手掌之间仿佛隔着那堵柏林墙,却是再也无法合拢一般。

数百人齐齐瞧傻了眼,或盯着薛老三手中那明灭的烟头,或凝着那不断幻化的烟雾,宛见天神下凡。

唯独远处的小妮子笑颜如花,宛若又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冬天,那个国营菜场门前,又遇见了那个把香烟玩出无数花样的小混混!

却说薛老三这手酷炫之极,却非没有出处,正是后世那部著名的意大利大片里的最**一幕,主角1900和黑人琴师斗罢琴后,用高速运作后发热的琴弦点燃了一支烟,而薛老三正是学于此处。

说起来,前世的薛向原本也不是什么钢琴爱好者,正是看了这部后,才对钢琴起了兴趣,他一直对电影中的1900用高速演奏后琴弦点烟,怀有浓厚的兴趣和好奇。

由此,薛向开始接触钢琴,指望自己也能练出此神技,用来泡妞,则无妞不破。

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偏生前世的薛向身材胖大,骨节粗大,压根儿就没生出一副修长的钢琴手,再加上动机到底不纯,也就学了个半吊子,而且一连整个学期班,都只学了1900弹得那只曲子,不说把琴弦弹得能点烟,竟是半点儿温度也无。

业无所成,妞则不破,泡不到妞儿,前世的薛老三彻底悲剧了,性格越来越内向,以至于穿越霎那,仍旧是童子之身。

前世的薛向这无甚成就之琴技,放诸于今世的薛老三则就大不一样了,今世的薛老三国术通神,劲流周身,法御万物,对物理,对力量的掌控皆到了妙到毫巅的程度,用之烹饪,立成烹调大师,用之射击,变成枪王之王,此处,弹琴,亦是一样。

弹琴,无非是劲道,手速,熟练程度,以及对琴键的感触,当然,要成为大师,自然少不得充沛的感情,毕竟琴音动人,必有动人之情,弹琴之人须得先动情。

而方才薛老三弹琴,之所以头前不住地“多来密法所拉西多”,非是故yì

噪音扰人,而是在感触琴键,把握力道,之后成曲调的音乐开头难免幼稚,是薛老三在慢慢回忆琴谱,在熟捻技巧,稍后,那宛若春风,又似江河的长奏,便是薛老三真zhèng

的演奏。

却说薛老三初始亦为入琴,只不过心中生气,想引起小妮子注意,却又死要面皮,所以才选了这钢琴,尔后弹着弹着,便投入了感情,倾情投入的薛老三,便让这一曲演奏有了超凡入圣的水准。

强dà

的掌控力,迅捷的手速,妙到毫巅的感知,代表着六十亿地球人的最强体能,以及成为名曲必不可缺的情绪,都在霎那聚齐,便是贝多芬、莫扎特至此,也难免甘拜下风!

而更夸张的是,电影中的1900至多是用高速运做后的滚烫琴弦点烟,且那毕竟是电影,现实中是否存zài

,还是两说,而此刻的薛老三竟是用被他一直抚弄的琴键点烟,两种境界可谓天差地远,震古烁今!

也就难怪,此刻,无数人如同看天神般瞧他薛老三了!

ps:估计又有人说水了,我只想说,这是我写作以来的个人最满yì

的一章,耗时亦极长,昨晚9点到今天凌晨三点半!愿你们能喜欢!

(有时候你们认为水的章节,往往需yào

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弱弱的为自己带盐)

第三百零八章 泪千行

道罢曲名,薛老三在痴楞地阿尔弗雷德,大步朝小妮子那边行去!

“贺公子,方才听你说你琴艺不错,要给柳总裁献上一曲,那就请吧!”

敢在自己女人面前献宠,薛老三记死了贺振宇!

贺振宇原本血脉膨胀而通红的俊脸,刷的一下,化作雪白。

谁叫薛老三说得促狭呢,你小子把键琴弹得都能点烟了,还叫人贺公子去弹,难不成贺公子先拿冰块儿敷琴,或者手指缠了纱布,再弹?

一句促狭话罢,小妮子刚要搭腔,薛老三却是睬也不睬,调头便行,不待小妮子喊出口来,薛老三便闪出门去!

……………………

柳莺儿的卧室,闺阁雅洁,色调温暖,细细一瞅,便能觉得这室内墙壁的色调十分不协调,显然极不衬这港岛第一女神的品位。

可薛老三一进门,便瞅出诡异了,因为这间雅室,分明就是他在夏家小院的那间小小房屋的扩大版、豪华版嘛,连那按着小家伙胡指乱选的墙壁图案亦是一般。

不过,这会儿,薛老三却没心情细细扫描。

进门半个钟头了,薛老三一直站在窗前,瞭望着天边的皎月,似乎的那天际的盈盈一轮,比之身后的玉人还要有吸引力。

“薛向,你看够没!”

小妮子鼓了半天气,终于开合贝齿,挤出一句。

薛向刚从贺家出来,小妮子便追了出来,开始小妮子还闹不明白臭小子凭什么这么气鼓鼓地,追了一路,追到家时,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臭小子这是吃醋了。

一念至此。小妮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得yì

,忽而。又生出几分惶恐,生怕臭小子误会得深了。

一腔情思。霎时,乱成一团麻,直盯了薛向的背脊半个钟头,小妮子才鼓足勇气,准bèi

分辩一番。

“哼!”

薛老三冷哼一声,勉强算是给了回应,可这份儿冷艳劲儿。便是连身后风华绝代的小妮子,也给他盖了过去。

薛向这份冰冷的态度,终于让小妮子着急了,迈动长腿。追上前去,狠狠一挤,自个儿也在窗台前,霸住一溜儿空地,对外看着月亮!

小妮子有样学样。薛老三却暗暗着急起来,他方才玩儿冷艳,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他哪里不知dào

小妮子是何等样人儿,先前,陡见小妮子和一帮青年英俊应酬。确实生气,可小妮子一路追来,他火气早消,却又计上心来,打算继xù

把这气生下去。

为何?因为原本该生气的是小妮子,这春节过后对他薛老三的不理不睬,便是明证。

而薛老三此番赴港,除了吸引资金,打造海港之外,更重yào

的是,平息小妮子这座喷发的火山!

眼下,小妮子被薛向的生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反来寻他薛老三解释。

这原本求人的事儿,化作被求,哄女人的事儿,转作被女人哄,薛老三这聪明决定的家伙,不抓住机会那才怪了!

是以,自打进门儿,薛老三就霸住了窗台,对了明月,寻了这最佳玩儿冷艳、扮苦情的道具,接着,便倾情投入了。

谁成想小妮子这配角太不负责了,就劝了一声,还是带着火气的一声,尔后,就没声儿了,还跟他薛老三抢起道具,急得薛老三如猫爪挠心!

“嗯咳咳……”

薛老三咳嗽几声,余光瞥在小妮子那皎如白玉的脸上,原想引起小妮子注意,谁成想在那盈盈秋水的眼眸里,竟发xiàn

了丝丝雾气!

霎那间,薛老三一肚子心眼儿,消了个干净,“怎么了,怎么了,我逗你呢……”

薛老三慌忙拿手去拭小妮子眼睛,却被她朝后缩了缩身子,避了开来。

薛老三尴尬地立在原地,心中悔恨不已,这冷艳玩儿得好,这会儿真是又冷又蔫了!

“那,那啥,你这衣服挺好kàn

啊,没见你穿过呢!”

薛老三知dào

小妮子定是要扯上关键了,慌忙想了个不是话题的话题,试图扯带开来。

熟料小妮子不为所动,抹抹眼睛,脆声道:“是来给我发请柬,让我去参加你婚礼的么?不好意思,我没空!”

薛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两撇剑眉陡然弯弧,怔怔地盯着柳莺儿,眼神复杂而哀伤。

小妮子看得也是一痛,扭过头去,黯然下泪。

正是,明月夜,小轩窗,相对无言,泪千行!

清泪点点,落地成斑,薛老三伸过手来,一把揽住柳莺儿的肩头,轻轻将她带进怀里,小妮子挣了挣,却没挣开,索性,再不挣扎,顺势撞进薛向怀里,对着他胸膛就下了口,小妮子是真伤心了,边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边死死咬着薛向胸前的肌肤,瑟瑟发抖!

薛老三这会儿心疼得已不知dào

肉痛了,不住轻抚她的背脊,住她顺气,小妮子哭了许久,似乎积蓄了一年的悲苦和绝望,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哭声渐息,小妮子却还一抽一噎地喘着粗气,薛向狠狠一咬牙,忽道:“算了,老子不回大陆了,就在港岛了,爱谁谁!以后你养我!”

薛向这一发狠,却如灵丹妙药一般,怀里的小妮子立时顺了气儿,抬起头,一张玉脸真如带雨梨花,星眸闪动,“真的?”

一语问罢,不待薛向答话,闪动的星眸又复又黯淡下来,“不要了,你还是回去当官吧!”

“我认真的,官我早当烦了!”

见了小妮子的梨花带雨,薛老三忽然理解了商纣周幽,来前,他薛老三何尝不是理智了又理智,可此刻,百炼钢化绕指柔,盈盈泪眼,便是整个世界!

吧嗒!

小妮子忽然扬起头来,亲了他一下,复又低下头去,拿手亲亲抚摸方才的咬合处。

此刻,小妮子心头真是满满的感动,尽管他知dào

薛向是不可能离开官场,离开大陆的,可听了爱郎如此言语,她还有什么委屈呢,此前的惶恐,委屈,不甘,这一刻都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

“什么时候结婚?”小妮子忽然抬头发问。

“你定!”

“你结婚,我怎么定得了?”

“怎么我结婚,是我们结婚,你怎么定不了?”

柳莺儿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臂,缠着薛向的脖子,“臭小子,我可不想养活你,你还是回去当官,自己养活自己吧?”

薛向大讶,什么不解地看着小妮子,真不明白小妮子这一会儿阴,一会儿阳地在折腾什么,心头本就存疑,这会儿,疑惑更重,立时问出声来:“你怎么知dào

的?”

“知dào

什么?”

“结婚的事儿!”

小妮子轻咬嘴唇,略略迟疑,“你二十二了,又是县委书记了,难道不该结婚么?”

薛向摇头,脑子忽然一亮,“是不是我大伯联系你了?”

小妮子霍然变色,赶紧低了脑袋,不敢看他!

薛向心道果然,急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

“没有!大伯很好呢!”

小妮子赶紧阻住薛向的话头,脑海里却浮起了数月前,她和薛安远电话的场景。

拖,水,虐主

状态很差,暂时就二千三百字了,对不起大家!晚上,我继xù

加班!

其实,我很久都不看书评了,因为心理素质差,一看,就被打击得没精神了!前面有不少ps,我这点毛病,相信细心的朋友已经发xiàn

了。

怎么说呢,大部分意见,就是喊水,喊拖,喊虐主!看了一遍,又闷了一下午,一个字没写,晚上才赶出这么二千字,算是保住全勤吧。

下面,我就一条条说说这三种意见吧。

水,什么情况下作者才会说,差不多就是情节快完,而订阅上佳,舍不得完本的情况下,才会水!可本文,还有多长啊,想想我自己都发寒,这么长的故事,我自己都怀疑自己能否讲完,还有无数的大事,无数的段子,我是真犯不着刻意去水!若真让大家读出水来,也只能是描写太细,显得主次不明,再加上,一章也就三千字,很可能看不到什么实质内容就没了,这是水平问题,我也一直在努力。细心读者可以发xiàn

,曾经的大篇幅环境描写,几乎在后期绝迹了,这都是我在努力控zhì

,求新求变!

拖,这个和水是差不多的意思,估计还是水平不够,往往一个情节,写着写着,就长了,许多小人物也占去了过多篇幅,这个,后期我改进吧!

虐主,这个我是真没发xiàn

啊,反而书评区这个反响最激烈,还有一位说,能把开各种挂的主角虐到这程度,差不多算是虐主的范文了!

我是真得无语了,文中的薛老三还不够嚣张么,还不够霸道么,哪次真zhèng

受到了伤害和憋屈,每次压抑不是为了反击做铺垫么?要是一路爽下去,虐下去,没有起伏,没有回环,这还是爽,是虐么,不知dào

现实中该是受了多少挫折的朋友,才这么脆弱啊!

当然,花钱读书,就是图爽,图快感,这点我真能理解,后期改进吧!

总之,这是我第一本书,技巧,文笔,大局掌控能力,都是很差的,写到现在,订阅什么的,都很糟糕,这也真实地反映了本人的水平吧。

我就好比烧菜的,诸位是食客,吃得不爽,自然是我这掌勺的责任,这点无可厚非!关键是食客千千万,口味亦是万万千,我是真没法儿兼顾啊!

只能说,我慢慢努力,慢慢磨练,慢慢改进,力争让更多的人满yì



最后,花了钱订阅的同志,如果你们不满yì

了,我只能真诚地道个歉!

免费看文的同志们,你们要是不满yì

了,我只求口下留德,新人新书,切莫苛责太过!

我这儿鞠躬,拜谢了!

第三百零九章 薛军委的条件

那还是春节后,小妮子正在港岛忙碌,刚给京城的家里写完信,就收到了薛安远的电话。

当时,话筒里传出一声沉郁的“喂”声后,小妮子惊得差点将话筒脱了手,虽然小妮子还是数年前和薛安远又过一面之缘,且薛安远压根儿没跟他说超过三句话,可薛安远的声音是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尔后,这声音竟是越来越沉,越来越清晰。何故,还不是小妮子念兹在兹,无时或忘薛安远对她的冷淡!想来也是,小妮子早把薛老三当自己男人了,薛安远便是他未来公公,哪有媳妇儿不怕公公的,更何况这个公公似乎还有点凶恶。

所以薛安远方一出声,小妮子便知来者何人,便立时由柳总裁化作羞怯怯的小媳妇儿。

薛安远的话,很简短,也很直接,只是语气缓和了不少,可听在小妮子心头,却依旧是天雷滚滚,浑身冰凉。

因为薛安远竟是明白地告sù

她和薛向不可能,并讲了非是他薛某人反对,而是小妮子资本家,薛家人红二代的客观事实!

小妮子真个是傻眼了,她哪能想这么多,自那日在岭南遭遇薛安远的冷淡后,小妮子心绪一直不佳,尔后,看了港台的新女性节目,才慢慢起了决心,那就是在商界打拼出模样,争取不让老薛家小视!

可谁成想,当年的柳护士,变作如今的柳总裁,身份拔高了无数倍,可偏偏这拔高后的柳总裁,和臭小子之间隔成了天堑,怎不让小妮子神伤欲绝!

当时,听薛安远说完道理,小妮子若不是强忍着对薛安远最后的尊敬。早把电话抱起来,狠狠地摔了。

电话那头的薛安远似乎知dào

小妮子是什么感受,又接着说出一番话来。这番话后,小妮子的伤情尽去。满脑子就剩了理智和抉择。

因为薛安远给出了小妮子两个选择。

其一,小妮子可以带着港岛那笔产业三分之一的财富,回京城也好,出国也罢,薛军委保她无忧,只是今后,不许再和薛老三纠葛!

薛安远这个条件。算是开得极为大度了。

要说盛世中华值多少钱,薛军委没准儿比薛向心里都清楚,看似他对自己侄子在港岛的瞎折腾,从不萦于怀。其实,哪一次岭南军区动用军车,薛军委心理没数,盛世中华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在薛军委掌握?

毕竟薛老三信得过小妮子。薛军委可信不过,再者,盛世中华又不是一毛钱两毛钱的事儿,除了天量财富外,还有神州浩土之重宝神器。薛军委焉能放下心来。也就是看小妮子跟了薛老三一场不容易,貌似自家侄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灯,定是要了人家丫头的身子,所以,薛安远才宁愿付这一大笔款子,聊作补偿。

可以说,薛安远这一手,比之旁的世家大族家主,可谓是人情味十足!

其二,就是小妮子继xù

和薛老三在一起,至于他们如何处,薛安远不干涉,便是要小孩也可,但只能姓柳,不能姓薛,将来如何认祖归宗,再做计较,但她柳莺儿不得上薛家门,百年以后,准进薛家祖坟!唯一的条件,便是小妮子负责劝说薛老三赶紧成亲!

可以说,第二个条件,是既仁义又荒唐。仁义的是,薛军委便未非要棒打鸳鸯,至少留下了一条绝大的缝隙,子归宗,葬归坟,已经算是他薛军委完全接纳她柳莺儿了。而荒唐的是,人家小妮子好好的一个如意郎君,被生生拆散不说,自个儿反倒还要担负起劝说这如意郎君去娶别的女人的责任,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当时,小妮子听了,真想发蛮,可面对薛安远的滔天威势,她哪里说得出口!

说起来,薛安远也是没招儿,原本老爷子也不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谁叫自家侄子太浑,那晚他和许子干刚跟臭小子分析完红二代和资本家的不可能,这小子就炸了毛,第二天早上,连招呼都不打声,悄悄就上路了。这无声的抗议,薛安远哪里不明白。

要是薛向是一般子侄,薛安远说不得也就退让了,可很明显自家这个侄子宛若良材美器、宝玉天成,将来必是薛家振兴的关键人物,对他的婚姻大事,薛军委焉能草率?可偏生这混小子主意太正,薛安远自忖是说不过他,下命令,又怕这小子玩儿浑的,思来想去,也只有厚着老脸,来让港岛的小妮子去为难。

听完,薛安远的意思,小妮子真是又惊又恐又委屈,可偏生这如此打击之下,小妮子的脑袋却比任何时刻都清醒,因为她知dào

这是关乎自己一生的抉择,焉能不谨慎?

可说抉择,说谨慎,其实小妮子知dào

压根儿就没得选没得挑,何来抉择,又何须谨慎?资本家和红二代无法结合的客观事实无可改变,她和薛老三是真的不可能做光明夫妻了。而更无法改变的是,小妮子知dào

自己这辈子离不开薛老三了,和薛老三相识相知相许,再到那日秦唐山洞的刻骨铭心,小妮子这颗心就死死拴在薛老三身上了,除死难离!

是以,小妮子最后几乎咬着牙关,跟薛安远做了保证!

可保证归保证,小妮子的心头的那口恶气,那冲天的委屈,如何得消,自然全算在了薛老三头上,因此,那日薛安远来电后,小妮子就再不甩薛老三。

而今日,见了这让自己伤心断肠的负心人,小妮子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肉!

可小妮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臭小子竟说出了愿意不当官了,陪她再港岛厮守!

不管臭小子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是实话,还是哄自己,小妮子已经不愿意管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薛郎待己至此,夫复何求呢!

这世上,男女情爱原本就没多少复杂,复杂的是人心,若是都肯慷慨捧出真心,这世上大概也就全是有情之眷属了吧。

小妮子一感动,数月的心结一下全开了,抱着薛老三,就亲了一口。

她已不在乎薛老三跟谁结婚,她只在乎薛老三是否对己痴心不改!

谁成想,欢喜过后,烦恼又来,这臭小子怎么忽然成了一根筋,小妮子是真心想让他回大陆当官,偏生臭小子仿佛非要跟自个儿做对一般,咬死了不回去。

小妮子真是急坏了,她也没法儿不急,她虽然注定进不得薛家大门,薛安远毕竟算是亲口认可他了!而这会儿她偏生又拿不下臭小子,那边的薛军委未必会听她解释,到时没准儿就是公公埋怨恶儿媳挑事儿的戏码!

小妮子压根儿就不回答薛老三质问是不是薛安远给她电话了,勾住薛老三的脖子,用满是狐媚的语气道:“薛向,你就回去当官吧,你要是不回去,我,我……我不高兴呢!”

说完这话,小妮子自个儿都有些哭笑不得,这臭小子也太命好了吧,居然,居然还要人家求她去找女人。

更可恨的是,臭小子还臭着一张脸,募地,小妮子又觉委屈了。

“干嘛非要我回去?”

薛向既然猜到是薛安远出马了,后续情节,几乎不用费神,就知dào

是如何发展的。这会儿,他几乎已然明了小妮子是何种肺腑了,心中又是心疼她,又觉啼笑皆非,嘴上虽然还问着,心里却是已然有了答案——还是得回去!

薛老三如此反复,倒不是说他小人行进,诓骗小妮子感情云云。

其实,薛老三这人最重情义,亲情、友情、爱情,三者,在他心中,虽有高下,却是难分。

方才,小妮子的凄绝,让他恻隐心动,爱情立时在整个感情的天平中,取得了优势,而理智上,薛老三却非常清楚,自己这一决定,将会伤害多少人,不提薛系顷刻崩塌,便是许子干、安在海、康桐、乃至胡黎明、周明方那些人,亦势必被深深打击到,这代价太大太大。

而这会儿,小妮子口气一软,一松口,感情天平的亲情、友情的份量立时又加重

,恢复到原来的平衡!

小妮子被臭小子问得发烦,耍蛮道:“就是要你回去,问那么多干嘛?”

“我当然要问清楚,今天你和哪些公子哥儿们可是很聊得来啊,我怀疑你不是想把你男人诓走,好去勾搭旁人?”

薛老三似笑非笑地盯着小妮子,眼神里说不出地暧昧。

“你!”小妮子柳眉倒竖,刚欲辩驳,忽然展颜笑道:“你猜对了,本姑娘就是烦你了,厌你了,想换个新鲜花样不行么?”

小妮子是真想气气这臭小子,谁叫他这么招人恨的。

“行,怎么不行?”薛老三英俊的脸上忽然献出狞笑。

小妮子看得骨子里发毛,迈动长腿,后退一步,怯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薛向笑嘻嘻道:“你说我想干什么,老婆不守妇道,自然是家法伺候喽!”

说话儿,薛老三轻抒猿臂,便将小妮子擒在手中,将她欣长的身子,翻转过去,压在大腿上,重重一掌,就击在那饱满浑圆的隆臀上,霎时间,荡起一阵绿涛!

“啊!!!!”

小妮子脱口出声,细细听来,竟分不清是惨叫,还是呻吟!

第三百一十章 相见欢

粉绡帐软,红楼梦欢,一夜癫狂,数场酣战,这会儿已然鱼疲水暖,休兵止战。

此刻,已是凌晨夜半,按道理说,数场征伐后,该是精疲骨软,最助人眠,偏生这二位又聊起闲篇儿来。

细说来,薛老三是真想睡了,他数日奔波,再加上,方才奋力,任是他国术通神,精元沉浑,此刻也疲乏了,可偏生怀里的小妮子像头母豹子,除了第一次是被他薛老三降伏住了,后边几次,薛老三竟被逆推了,更过分,小妮子不知dào

哪里来得劲头,竟把他薛老三按在了下边,几番求索下来,薛老三真是憋屈并快乐着。

而这会儿,小妮子摧残完薛老三的身体,竟还要蹂躏他的灵魂。

红绡帐内,一只欺霜赛雪的玉臂,勾住薛老三的脖颈,用糯得腻死人的声音道:“臭小子,你要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啊,要不要我帮你参考参考?”

刷的一下,薛老三的俊脸立时跟上了油漆一般,又硬又绿。

“说说嘛,我得替臭小子参详参详,看臭小子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成熟御姐立时化作精怪丫头,笑眯眯地盯着薛老三,说话儿,另一只玉手,已然在薛老三胸前来回游弋。

细说来,小妮子现在最爱拿这事儿逗弄薛老三,仿佛每次看他绿油油的脸蛋儿,就是绝美的享shòu

一般。想来也是,小妮子就在胸比汪洋,这口怨气又岂是能轻易得消的,唯有每次看薛老三的负罪表情,小妮子心头才会快意几分。

“还,还没定好呢。”

薛老三小声应道,他又不傻。哪里不知dào

女人口是心非的劲儿有多大,他知dào

自己若是敢在这问题上细谈,保准胸前的那五根玉葱。立时就得化作九阴白骨爪。

“还没定好哪儿成啊?我记得你也才比我小两岁,该结婚啦。你不急,我可急呢,你若不定下来,你那伯父指不定又得来怨我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这老猫戏鼠的游戏,小妮子是越玩儿越上劲儿了。

“不,不会的!”

薛老三额头见汗。赶紧一扯被子,“莺儿,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这女人晚上不睡好,容易老!”

小妮子似乎早防着他这手,挥动玉掌,将薛老三拉起的被子,又扯了下来。笑吟吟道:“不怕,不怕,我天生丽质,哪里会老,你就说说嘛。”

见小妮子玩儿真的呢。薛老三脊梁骨都阵阵发寒,只觉身前的风情御姐,分明有向马夫人发展的趋势。

小妮子只盯住薛老三不放,薛老三心如鼓锤,脑子里却也飞速地转动着,亏得他薛老三基因绝佳,生了副灵秀至极的大脑,眨眼竟叫他想出破局的法门来。

薛老三忽然嘿嘿一笑,却不言语,笑得小妮子莫名其妙,立时调转话头,问:“你笑什么,这个问题很好笑么?”

薛老三道:“当然好笑啦,你这迫不及待地让我讨老婆,分明是想让别人来见义勇为嘛?”

“什么见义勇为,这乱七八糟地什么跟什么啊,臭小子,你别想转移话题!”

说话儿,小妮子的那只始终在薛老三胸前游弋的玉葱,竟捻住薛老三的葡粒捏了一下。

薛老三心神一颤,赶紧道:“不是,我是想起了今天在港岛游逛时,遇到的一件乐子!”

“什么乐子?”

小妮子却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薛向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今儿个开车,开到中环时,看见一处小巷里围了不少人,还有人抗了摄像机啥的,我就以为是在拍戏,我一想咱什么热闹都瞧过,就是没瞧见拍戏,便驾了车朝那边驶去,到得地头一看才知dào

,压根儿就不是拍戏,而是采访!是一位女孩被几个歹徒围在了巷子里,差点儿被强暴,恰好一位老大娘路经此地,救了那女孩,结果自个儿被几个歹徒侮辱了。我到时,一位女记者恰好把话筒递到了老大妈嘴边,问老大娘之所以能见义勇为,到底是什么精神在驱动她,谁成想老大娘,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害我差点儿没把车撞墙上!”

“什么话?”小妮子万全听入迷了,脱口而出。

想来也是,这故事凶残,刺激,奇峰迭起,更诡异的是那几个歹徒竟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小妮子万全错愕了。

薛向神mì

笑笑,张口道:“那老娘道,这点好事儿可不能全便宜那些小sao娘们儿!”

“啊!!”

这惊世骇俗的答案,让小妮子脱口叫出声来,继而,瓷玉般的脸蛋儿飞速涨红了,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终于没忍住,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优美的樱桃小口中钻了出来,小妮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勾住薛向脖子的那只玉臂勒得薛老三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另一只玉掌则死死攥着薛老三的胸肌,似乎要印出个手印才甘心。

说起来,也怪小妮子乐成这样,实乃是这乐子原本就不是薛老三昨日遭遇的,而是后世的一个著名笑话罢了,薛老三只不过为了让这笑话入情入理入景,才编了港岛遭遇之说,想来也是,大陆这会儿,民风虽未必还一如继往的纯朴,可对性这一神mì

话题,还是避如蛇蝎的,哪里会有这样的老大娘,也唯有代入港岛,才稍显合理。

而这段子的无厘头效果,可谓是超凡入圣,在后世那个无厘头泛滥的笑话集里,也能排进前三甲,更不说在这周星星连龙套都未必有得跑的眼下。

一讲出来,杀伤力自然惊人!

小妮子直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直起身时,胸前的那对饱满的玉兔也跟着不住活泼跳跃,忽而,小妮子笑得宛如月牙的眼眸扫中了薛老三的脸蛋儿,竟瞅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促狭,小妮子心下一凛,立时想起臭小子讲这乐子前,说的那句“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我讨老婆,分明是想让别人来见义勇为嘛!”,套进这乐子里,让别人见义勇为,那岂不是说她柳总裁是那,是那小sao娘们儿?

刷的一下,小妮子的笑脸儿化作怒言,心下恼怒万端,竟被这臭小子耍了,更无语的是,自己竟还乐颠颠儿笑了半晌,岂非是自己笑话自己?没准儿,这会儿臭小子阴着脸,其实已然笑破了肚皮。

“好哇,竟敢编排我,我,我,我非……”

小妮子大喊一声,便朝薛老三扑了过来,后边的半句未尽的话,已然化作了行动。修长的玉臂勾住薛老三的脖子,两条白玉柱般的大长腿,霎时,便盘在了薛老三的腰间,曼妙的小口直直朝薛老三吻去。

这会儿,小妮子实在是被薛老三的这个曲里拐弯到底马屁给拍舒坦了,因为小妮子已然完全回过味儿来,自己被臭小子取笑那啥的同时,故事里的老大娘岂非被臭小子安在了他未来老婆身上。

一念至此,小妮子哪还有不心花怒放的,方才逼迫了臭小子半天,不就是想听他贬低那讨人厌的狐狸精么?

小妮子大长腿又盘过来的时候,薛老三彻底惊恐了,他倒不是怕自个儿身体受不了,毕竟他如今精元雄固,做那事儿,几乎没有极限,只是小妮子弱质纤纤,索求无度,岂非要伤了身子。

可小妮子今晚来势汹汹不说,索求竟是无度了,这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自己稍稍动手动脚,也会面红耳赤的小妮子么?

薛老三哪里知dào

小妮子的心思,小妮子现在是着急,为以后固宠打算呢,她才不管薛老三娶谁,她想做的就是先怀上薛老三的宝宝,摆明了就是冲薛老三那未过门儿的老婆使劲儿,名份上争不过你,别的是一样也不能输!

况且,她和臭小子宛若牛郎织女,一年也难得遇上几回,这鱼水之欢的机会自然稀渺,小妮子可不愿错过!

薛老三想让小妮子缓缓,奈何小女子勇猛绝伦,上下其手,薛老三这堆干柴,立时又着了火,接着,便又是被翻红浪,半宿荒唐!

…………

铛铛铛,

薛老三和小妮子正昏睡间,房门响了,薛向惊醒过来,拾起床头的梅花表一瞧,竟然快中午十一点了。

薛老三翻身下床,紧走几步,刚要去开门,这才瞅见还光着身子,慌忙取过一条崭新的短裤套上,扭开门来,竟是瘸老三。

“三哥,不好意思啊,不是我不识趣儿,非得这个时候扰您,实在是下面的那位贺公子死皮赖脸地不不走,非要见东家!”

瘸老三今日的形象和昨日相较,大为变样,不断莫西干的发薪换成了简短寸头,便是一身金晃晃的挂件儿也不见了,满嘴的金牙似乎也化作了雪白的烤瓷,一身缎子大褂,整个人看着舒坦多了。

“他来干什么?送地契?”

薛老三问道。

刷的一下,瘸老三比出个大拇指,“三哥,您真是孔明在世,不出茅庐,便知天下事啊……”

瘸老三确实惊着了,因为薛向竟是说得分毫不差!

ps:下章转回萧山,晚安!

第三百一十一章 惹不得

贺振宇在盛世中华的二楼楼梯口站了,一身灰皱西装,蓬松了头发,耷拉着脑袋,精神十足萎靡,哪里还有半点昨夜大宴宾客的偏偏佳公子模样。

咚咚咚

听见楼梯声,贺振宇慌忙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眼角更是被眼屎塞满,更诡异的是,他那张颇为俊俏的白脸,此刻,已然肿成了猪头,两颊高高鼓起,像是挨了暴打。

“许掌柜,怎么样,怎么样,柳总裁肯见我么?”

贺振宇急步迎上前去,竟小意地伸出手去,要搀扶瘸老三。

瘸老三厌恶地挥挥手,推开他,哼道:“我们东家是你想见就见的?”

细说来,瘸老三并不知dào

贺振宇和小妮子的龃龉,只知dào

自家东家貌似看中了姓贺的手里的一块地。原本,贺振宇如此模样来交地契,瘸老三虽然惊异,也只当是生意谈好了,所以才壮着胆子上楼去通报喜讯,要不然,就是借瘸老三俩胆儿,他也不敢打扰三哥的好梦。

而瘸老三上得楼后,一通报,三哥果然知dào

这事儿,只交待他瘸老三把姓贺的房契留下,另告知姓贺的事儿了了,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瘸老三在薛向面前察言观色惯了,虽只说了几句话,便知晓三哥极不待见这位贺公子。

既然三哥不待见贺振宇,他瘸老三自然将之划入不受欢迎之列。

嗖的一下,瘸老三劈手摘过了贺振宇手中拖着的文件夹,打开一看,一封蓝壳的土地证正在其中,心下松了口气,挥挥手道:“我们东家说了,事儿了了。你可以走了!”

“什么!”

贺振宇眼中强烈的惊异一闪而过,继而狂喜,一叠声地“谢谢柳总裁”中。朝门外奔得飞快。

……………………

正午的阳光,格外炽烈。即便是遮着厚厚的窗帘,可光线依旧是透了进来,小妮子翻个身,一条白玉柱和一只皓腕,同时朝薛向这边压来,没成想却是压了一空,小妮子惊醒了。抬头扫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的办公桌边,瞅中了爱郎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说话儿,薛向手中的蓝壳文件,便被小妮子摘了过去。

这会儿,小妮子已然着上衣衫,一身黑色短衣、短裤。宛若箍在白玉上,黑白分明,魅惑诱人。

小妮子刚把蓝壳文件捉进手中,一眼便扫清了,文件上的主要文字。惊声道:“浅水湾的那块地!怎么弄来的?”

薛向笑而不答,伸手抓过桌上的遥控器,按下开关,电视开了,接着,噼哩叭啦一阵乱按,薛老三才住了手。

电视里正播着午间新闻,一个短发女主播,正用标准的粤语,播报道:“本台最新消息,今日凌晨四时许,贺氏海运两艘货轮被大陆岭南军区海警部队以走私罪名扣押,经过近五个小时紧张而激烈的交涉,大陆海警宣bù

没有查到违禁物品,已在十分钟前,放还货轮,当下,正值英、华两国zf就港岛前途命运,展开交涉的关键时期,作为港岛公民,应当慎言慎行……”

啪的一声,薛向按灭了电视,他才懒得听电视里的女主播说教呢。

看到这儿,小妮子哪里还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儿,准是臭小子又使了衙内手段,可按臭小子的脾性,一般是不愿强势凌人的呀?小妮子忽然想到昨夜那位贺公子对自己的垂涎模样,想来臭小子是发脾气了!

小妮子猜得不错,薛老三确实是发脾气了,他薛某人的女人,焉能为一块地,去求人?若是此例一开,那以后,岂不是谁都能拿这事儿,拿捏小妮子?

睡到半夜,薛老三仍是心中气不平,遂翻下身来,拨通了戚如生的电话。

一番言语后,那边的戚大秘二话不说,便照办了,因为他知dào

自家这个少爷在老头子心中的份量,更何况眼下,两国中层就港岛谈判陷入了僵局,军方这时动作一二,也许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再者,不过是抓两艘走私货轮,即便是贺家这有功之臣,薛军委要动也就动了,还能怎地?

就这么着,贺老爷子睡得真香甜时,身子便被摇醒了,老爷子昨夜生日,加之,维多利亚女神赏光降临,并送了礼物,心情很是不错,很晚才歇,原本是不耐烦睁眼,可一听说自家货轮被大陆海警部队扣了,老爷子几乎在床上打了个筋斗,跳起身来。

贺老爷子如此惊慌,并非是因为两所货轮如若损失,会没掉多少钱,亦不是为在这港岛敏感时刻,掺和进了谈判的泥塘子里,而是大陆,大陆那边对他动手了,这个信号实在让他惶恐。

贺家是如何崛起的,有人肯定会说是做房地产,可只有贺老爷子最清楚,贺家的崛起,正是因为朝战时期,美英联合封锁大陆港运,他贺某人用小沙轮运了几船药品过去,才埋下了这香火情。其实,贺某人运过去的药品,也未必是共和国紧缺的,毕竟那会儿,堂堂共和国背抵老大哥,焉能如此落魄。

只是贺家人千里送鹅毛,传递的这个信号很好,是以,岭南省zf对贺家便特殊关照,来往私运,几乎一路畅通,贺家人才由此赚到了第一桶金。

尔后,生意越做越大,贺老爷就越明白真zhèng

的豪商,是不可能离开政治的,所以,近些年,贺老爷子总是努力接纳港岛新h社的官员,表达亲厚!

是以眼下,全港地产在港岛谈判陷入僵局的过程中,开始急跌中,贺老爷子也不如何担心,因为他自信,即便港岛回归了,他老贺家依旧荣光!

可偏生今夜的这个消息,让他震惊的骨子里发寒,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贺老爷子想不明白,便开始疯狂的联系,他在岭南外事办的老关系,毕竟现在贺家的层次也未必多高,也并未接上共和国的高层,自然没有后世那般的政治待遇。

谁成想不联系还好,这一联系,贺老爷子就更慌了,以前一口一个贺老的老朋友们,一窝蜂全不见了,即便是联系上的,也讳莫如深地劝他贺老爷子赶紧服软,抗不过的。

贺老爷子真是差点没给急死,他哪里是不想服软,而是不知dào

该向谁服软。

折腾了个把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贺老爷子终于得了点儿有用的消息——他老贺家得罪人了,得罪他得罪不起的人了!

听着是废话,不得罪人能挨整?可贺老爷子这梦中人却是被一语惊醒,很明显,自己是惹了人了,而且惹的这人就在港岛,因为他老贺家就没往别的地儿去,且这人,肯定是老贺家刚惹上的,要不然以人家的势力,早收拾自己了。

有了范围,贺老爷子便不再没头苍蝇般的搜寻,很快召集齐了老贺家的全体成员,大清早地就开起了家庭会议。

老头子一发狠,答案自然很快就显现了,贺振宇咬着牙说了他拿浅水湾的那块地要挟小妮子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事儿!

哗!

尽管贺振宇说得极其委婉,并百般分辩自己就是想让她来参加宴会,以壮家族声威,也没怎么得罪她云云,可他话音方落,贺老爷子竟原地蹦起身来,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接着,老爷子还不解恨,脱了鞋拔子,就赏了贺振宇一顿耳光雨,若不是贺老夫人发疯,贺振宇准能叫贺老爷给抽死过去。

贺老爷子也是太愤nù

了,要是贺振宇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可那位维多利亚女神,别说是他老贺家,就是麦理浩也得敬着三分,全港岛谁不知dào

人家背后戳着谁,小兔崽子这是恨自己死得不早呢。

就这么着,贺振宇挨了一顿暴捶,还得肿着脸,捧了地契,去盛世中华道歉。其实贺振宇到了地头,也没全信是小妮子使得怪,因为他认为小妮子若是有这本事,昨夜压根儿就不会被自己拿住,真去了他老贺家。

可再不信,贺振宇也不敢再起波澜,惹翻了老爷子,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谁成想,瘸老三很快就带来了消息,说事儿了了。

所以,贺振宇才先惊讶——真是柳总裁下得手,后狂喜——那位柳总裁竟是如此好说话!

弄清楚来龙去脉,小妮子迈动大长腿,走到近前,一屁股挤进了薛老三怀里,接着,便摇起了电话,“陆福,浅水湾的那块地到手了,你马上把钱给贺氏房屋公司打过去!”

“咦,挺讲究啊!”薛向戏虐一句。

小妮子横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你一走了之,和你老婆双宿双飞去了,我还要孤苦伶仃地在港岛待呢,被你弄臭了名声可要不得,再说,咱们又不差钱!”

薛老三苦笑连连,小妮子真是一招鲜,要吃遍天啊,啥事儿,都能往自己的死穴上扯,埋怨道:“看你这话说的,和刚才那女播音员好不到哪儿去,一股子冰渣味儿,半点感情也无。”

“那个播音员啊,正好我也不喜欢她,换掉就是!”

说话儿,小妮子又抓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用一口流利的粤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那边便一叠声的“是”。

第三百一十二章 风乍起

小妮子这番杀伐决断,还真有几分总裁风采,看得薛老三一阵愣神。

小妮子以为他好奇自己怎么能让电视台换人,笑着解释道:“刚才那个是丽的电视台的,刚好陆福打理的那个风投基金,在里面有股份,唉,原本我也以为弄个电视台挺好玩儿的,谁知dào

竟赔钱,三年多了,陪了快五百万了,今年,刚好要处理一批垃圾股份,早早卖了干净!”

小妮子说得轻巧,可听在薛老三耳里,不啻惊雷!

丽的电视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分明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亚洲电视台啊!

说起这港岛电视台,后世大陆人,最熟知的该是tvb,也就是港岛无线电视台,毕竟后世的无线诸多著名肥皂剧,几乎占据了所有共和国家庭的主要银幕,无线之威,可见一斑。

而实jì

上,这丽的才是港岛第一家电视台,且是整个华人世界的第一家电视台,出现时间,足足比无线早了十个年头,且丽的也有过无线无法仰望的辉煌,只是后来,在邵爵士的tvb的连环打击下,才告衰微,竟到了如今入不敷出,江河日下的地步。

不过,丽的在八十年代初,改名亚洲电视后,又开起了全面复兴,终于和tvb两强鼎力,可谁成想这间电视台命途多舛,其后数十年中,几度易主,进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七个年头,竟沦落到申请破产的境地,可即便如此,亚洲电视台靠着强dà

的历史底蕴,在东南亚、港岛、澳门、北美,拥有观众足足上亿人,依旧辉煌!

薛向不在乎丽的或者亚视赚钱与否。他在乎的是亚视这个平台,这个强dà

的宣传机器!

作为党员,薛向知dào

宣传的力量。甚至可以说,共和国的半壁江山。都是靠执政党那台强有力的宣传机器拿下来的。

千夫所指,无疾而死,何也?宣传也!

如此强dà

的“武器”,且已然握进了手中,薛老三焉能放过,他万万没想到陆福那个风投,竟能投到如此一个金疙瘩。别说亏五百万,就是亏五千万,薛向也认了。

“咱们有多少丽的股份?”

“不少呢,差不多百分之十三!”

小妮子不知爱郎怎么立时变了颜色。却是照直给了答案。

“这么少?”

薛向以为怎么着,也得近半吧,谁成想,才十分之一,如此少得股份。小妮子还怎么好意思说不少呢。

说起来,薛向虽知丽的大名,却是压根儿就不明白丽的这间公司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港岛丽的不过是英国丽的母公司的子公司,港岛丽的是非上市公司。股权除了控股母公司英国丽的掌握61.2%外,其余的就散落在小妮子这种基金手中。

而历史上,也正是在今年,一九八一年,英国丽的在加拿大投资失败,抛售港岛丽的这一子公司的全部股份,换回资本,希图自救,而这61.2%的股份,最终被澳洲财团的三个财团,花费了一亿两千万港币获得。

可谁成想丽的倒真似个霉坛子,谁粘上,谁倒霉。这三家澳洲公司入主不到一年,又发生了大幅亏损,三家公司玩儿不转了,开始第二次股权大迁移,让一名在港岛农村开电影院的小商人邱某抓住机会,趁乱注资,获取了控股权,才更名为后来的亚视!

薛老三并不知dào

这其中的曲折,他只知dào

自己看中这家电视台了,无论如何得弄到手!

薛老三当即向小妮子说明了自己意向,小妮子二话不说,抓起电话筒,就开始摇号,很快,电话就通了,“陆福,不管花多少钱,把丽的给我买下来!”

小妮子这暴发户的气势,比薛老三可足多了,混不管人家英国丽的这会儿是否真动了出售股权的心思,更不管自己这隔行如隔山的古董商,能否玩儿转电台!

总之,臭小子想要什么,她就给买什么,哪怕是港英zf大楼!

小妮子如何把丽的弄到手,薛向不管,毕竟他在港岛待不了几天,正事儿却是紧要!

当即,薛老三便又将萧山要修建港口,缺少资金的事儿冲小妮子讲了。

哪知dào

小妮子盯着他看了半天,良久,道出一句,让薛老三脸红又烧心的话来:“就知dào

你没事儿,是绝不会来港岛看我的!”

小妮子诛心之言,薛老三差点儿没崩溃,谁叫事实无限接近于此呢。

亏得薛老三脸皮日厚,又刚解开了小妮子最大的心结,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再次将小妮子哄住。

小妮子自也不是一般女郎,知dào

孰轻孰重,当即,便问薛老三需yào

多少资金,她好提前准bèi

,说得豪气干云处,直若当修港是筑墙!

可薛向知dào

,修建一个海港需yào

的资金几乎是天量,除非国家力量,若是如今的小妮子插手,非得卖光了微软的股份不可。再者,即便是小妮子真能一人撑起,薛向也不可能答yīng

,一来这种港口,注定是国家工程,虽然可以引进外资参与,可其中利润太丰,各方纠葛太大,少了国家力量,根本不可能协调完成。

再者,他此次来,也全非是希望小妮子投资多少,他要的只是一个由头,一个说动、说通上级的由头!小妮子便是这引子,但绝非最佳的引子,毕竟小妮子从事的是古董行业,即便在鹏城又鼓捣了一个小规模的盛世地产,照样有些拉不上边。

薛向此来,目标却是定在另一位身上,一位对海运有着绝大影响力,对海港更有着权威认知的老先生,不错,正是眼下港岛的赫赫包船王!

说起来,包老先生现如今在港岛的地位可是远胜于那位尚未万全崛起的徐超人,这位包老先生眼下风头正劲,三年前,他刚登上世界第一船王的宝座,无论资本还是影响力,此刻,正处在顶峰!

薛向要办成萧山的港运,少不得就得请动这位包船王!

薛向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妮子在港岛的影响力,竟然大到她登门,包老先生也得迎至门外的地步!

有了小妮子这绝佳的引荐人,薛向和包船王谈得极是顺利,本来嘛,萧山建港,其利如何,这位包船王最是清楚,请他去投资,基本就是送钱与他,再者,他包某人若是在萧山港抢占了先机,以后往日本、南韩的海运,不就是他囊中之物么?

薛向没想到原本还打了不少腹稿,准bèi

费一番唇舌的事儿,竟是如此简单,便成功了!

可世上的事儿到底没这么简单,就在薛老三打算告辞的时候,波澜再生。

那位慈眉善目的包船王,竟扭扭捏捏提出了个算是非份之求——他竟想亲手摸摸传国玉玺!

说起来,那日斗宝,包船王也是作为见证人上了斗宝桌的,传国玉玺出世,他也是亲见的。

可那次,包老先生手脚终归慢了一步,没摸着传国玉玺的真身,让别人抢了先!自此,包船王心头就落了心结,认为自个儿福薄,竟和神器失之交臂。

而盛世有极为珍视传国玉玺,自那日后,传国玉玺竟再未现世,便是盛世组织的几次赏宝活动,展出无数珍品,传国玉玺也始终未曾露面。

至此,包船王心结日重,今次,难得这位柳总裁找上门,老头子鼓了半天勇气,才道出心意。

小妮子正犹豫不决,薛老三却替她做了主。那块传国玉玺,在别人心中神mì

高贵,可薛老三和它相处的时间太久了,甚至抱着睡了不知多少回觉,还被小家伙拿去做玩意儿,印了红泥,盖了他满肚皮,如今,是再没半点儿敬畏。

老船王要摸摸,去盛世开了保险柜让他摸摸就成,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能从他薛某人手里,抢走东西!

果然,老船王玩赏传国玉玺的过程,极为顺利,半个钟头便告结束,宝物复藏,老船王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薛向。

薛老三展开一看,正是老船王拟定的投资意象合同,而且文件末尾,已然签上了老船王的大名!

至此,薛老三的港岛之行,算是功德圆满!

……………………

“这份报纸,你什么时候送来的?”

陈大河瞪圆了双眼,死死盯住苏瑾。

苏瑾接过一看,竟是一周前的报纸,虽不解领导为何如此形状,嘴上却是不慢:“领导,这份农报和省报、新华日报等一起送来的呀,怎么呢?”

“怎么呢,怎么呢?你竟还问我怎么呢,你不会看啊,都要翻天了啊!”

啪的一声响,陈大河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瞪着牛眼,厉声喝道。

这下,苏瑾知dào

自家领导是真发话了,自己这做秘书的虽然得宠,可轻重缓急不拎清,那绝对是找死。

苏瑾赶紧集中精神,对着那份农报做了快速浏览,他先扫视标题,可扫了一遍,别说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就是半点涟漪也无啊,依旧是老一套的干瘪文章,毫无可读性。

就在苏瑾要放qì

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在三版的角落位置处的那个标题定住了:“萧山县耗资百万围海造田,既坏生态又亏钱!”

“萧山县,萧山县……”苏瑾的脑子飞速转动着,终于他知dào

问题出在哪儿了,自己的领导不正是连港地委一号么!

ps:说下以后更新时间:中午十二点,晚上七点各更新一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 张春林再出手

几乎自二十年前,尤其是那两次萧山提出要炸峡建港后,凡是上任的连港地委一号,无不把关注花原,紧盯萧山,作为头等大事,即便是闹腾得最凶的那十年,连港地委也不曾放松警惕。

可再高的警惕性,也不可能一直持续数十年,就好似人眼可以凝视一件东西许久,但绝不能一直凝视而不眨眼。

尤其是,最近爆出萧山的五金厂兴隆,蔬菜大棚暴利,连港对萧山的关注和警惕,几乎降到了最低。

因为,萧山穷的时候,他们还担心萧山“贼心不死”,再想建港,而萧山发展了,甩掉贫困县的帽子了,有钱了,他们的警惕自然降了下来,显然有钱后的萧山,不会再铤而走险。

可谁成想这个弦一松,萧山那边就折腾出了这惊天风浪,若不是今天,他陈书记闲来无事,翻拣报纸,恐怕就被晃过去了。

“书记,我认为用不着这么紧张,虽然炸山了,不就是造田嘛,萧山县地疲民穷,耕地紧张,开些田地出来,也是再合理不过。”

苏瑾盯着那段文字扫了一遍,终于开腔了。

陈大河冷笑道:“哄孩子呢,炸山造田,就是傻子也知dào

这得花多大代价,就造出来的那点儿田,就是年年丰收,只怕得收上十年,才得回本儿,难不成萧山县现下,真富得流油,钱多得没地儿使了?”

“那您的意思是……不会不会不会的,萧山县那帮人又不是没试过,两次蚍蜉撼树的下场摆在那里,我就不信他们还有这个胆儿!”

苏瑾悚然大惊,他简直不敢想象萧山县还敢铤而走险!

陈大河冷道:“若萧山还是卫齐名、俞定中之辈主政,我当然相信他们没这个胆儿,就是我陈某人替他把鹰嘴峡炸了。我也量他们没这个魄力在上面建港,可现在萧山县是谁当家?那个党史办的老头子么?嘿嘿,那位薛书记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哩!”

陈大河提到薛书记。苏瑾立时知dào

问题出在哪儿了,难怪陈书记如此担心。就凭那位的历史事迹,以及光辉战绩,做出这等事儿,实在是太合理了。

奇巧如五金厂销售龙骑的分期付款,天才如大棚蔬菜基地,光辉战绩如先后干掉两位顶头上司,狠辣之名传播举省。竟致无人敢赴萧山,做那位薛书记的上官。

此等心思灵巧、机变百出,阴沉狠辣之辈,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若是别人主政萧山,这围海造田之举虽然昏聩,可到底还有几分可能,可要是出自这位薛书记之手,苏瑾几乎敢百分之百肯定。那位是奔着海港去的。

也就无怪陈书记如此震怒了!

“书记,怎么办,难不成再调走那位薛书记?”

对薛向这种挖墙角的人,苏瑾天然将之视为敌人。

因为任何一个连港人都不愿萧山建港,这无关什么布局、战略。只为地方利益,因为萧山县的地理位置和海港优越性,连港上层实在是太清楚了,萧山一旦建港,对连港的分流将是难以估量的,或许十年,二十年,建港后的萧山依旧比不得连港,可只要萧山港成,二十年三十年地不断扩张下去,迟早会顶掉连港这辽东第一海港的位置。

或许有人会说萧山要威胁到连港,是数十年以后的事儿了,作为今人的陈书记无须担忧!

可实jì

上,萧山露出这种苗条,便对陈大河是极大的威胁。因为萧山建港,对连港人民的生活或许会产生些许威胁,可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大多处在固化状态,要威胁也威胁不了多少,但对连港整个官员群体,那威胁就大了去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陈书记!

老马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点,鄙人并不万全认同,比如战争年代的井冈山,那绝对不是劳什子经济基础能决定谁当老大的。

可对连港而言,这一定律却发挥得淋漓尽致。连港能在辽东的政治版图中,占到举足轻重的位置,全赖连港这一东北第一港口,所产生的强dà

经济效益!

不提连港地委一号,越过辽东省会辽阳地委一号,担任了省委常委,这一举国皆无的诡异局面。

单说,自共和国建元后的数十年,辽东一号,几乎有三分之二,担任过连港一号。而连港一号,即便是没做到辽东一号,那必然也是升任了高官。

而连港的经济地位,若是被萧山威胁,持续减弱,那连港的政治地位,势必也随之消减。

而政治地位的消减,威胁得不是连港地委一号一人,而是让整个连港政坛在辽东的竞争力锐减,其破坏性,简直无法言道。

遂,萧山建港,乃是动了连港的逆鳞!

“调动?说得轻巧,你看那那位薛书记是能随意调动的?”

陈大河愁眉紧锁,若果说方才发xiàn

这份新闻,只是让他震惊了,那震惊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微微的惶恐。

因为萧山炸山虽然劲爆,可毕竟有了前两次的经验,长期的心理胜势下,陈大河并未惊慌失措,可待稍稍考量后,他便发xiàn

问题严重了,因为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县委书记,分明就是一枚冒着黝黑寒芒的刺儿头!

薛老三的战绩摆在那里,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瞧见,更何况陈大河这位辽东省的有数人物。

挤走卫齐名,杀绝俞定中,干掉张立君,流放丁龙,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淌着血泪,隐着尸骨。陈大河作为省委常委,眼光和视角,更非常人可比,他甚至隐约嗅到花原的那场争斗,省委也有大佬插进去了。

如此,一个薛向,岂是他陈某人说动就能动的。

苏瑾无言,陈大河自也不会跟他较劲儿,当即喝令苏瑾备车,他要去省委!

…………

呼!

陈大河一把推开了张春林办公室大门,“张书记,萧山这是要翻天啊!”

进得门来,陈大河习惯性地便朝张春林的办公桌急步行去,行进几步,才瞧见张春林在坐在办公桌一侧的沙发上喝茶。

陈大河又调转脚步,行到近前,不待张春林招呼,一屁股便在沙发上坐了,当即,又道:“张书记,您还坐得住,您知不知dào

有人在挖您在连港打下的基业……”

张春林升任辽东省委副书记前,正是连港地区革委会主任,当时,陈大河正是他的大管家。

这陈大河可以说是张春林心腹中的心腹,是以,陈大河待张春林才会如此随意。

眼见陈大河就要滔滔不绝了,张春林挥了挥手,止住他的话头,又伸手朝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指了指。

陈大河抬眼扫去,见到了正是自己办公室的拿张农报,而张春林的这张农报显然不是今日新得,因为那篇关于萧山县炸山填海的报到,许多句子,都被划上了很多红蓝记号,墨色早深,而更让陈大河吃惊的是,报纸边上有一张雪白宣纸,宣纸上,用铅笔,化了一张简略地理草图,甚至不用细瞧,陈大河便知dào

图上画的是何处,正是萧山县丰乐乡边上的那处鹰嘴峡,因为那里的地势,几乎每一任连港一号,都会记死!

至此,陈大河哪里还不知dào

,萧山县的情况,只怕这位张书记早就明了于心。

“既然张书记明了了,为何还不动作呢?”陈大河心头又生出了疑惑,好在这疑惑一生即灭,因为他心底紧接着就弹出了答案:“只怕是和我一般啊,看来那位薛书记真是难缠到了极点!”

一念至此,陈大河准bèi

请张春林这位党群书记在人事上发力的心思就熄了,盯着那份草图,亦陷入了沉思。

“大河,喝茶!”

张春林提起紫砂壶,替陈大河倒上一盏,还顺手将茶盏朝他那边送了送,算是打破了沉默。

张春林焉能不知dào

陈大河此来何为,他甚至都猜到了陈大河此时,恐怕在想他这位叱咤辽东的张书记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啊!

细说来,张春林自忖还真拿不下那位薛书记,上次交锋便是明证。

不过上次,这位张书记也未必出了全力,只不过是踩着关键点上,敲了敲边鼓。因为究其本意,这位张书记是不愿贸然出手的,若非那位吴二爷亲自致电,光凭一个吴公子,张书记是不屑理睬的。即便是那位吴二爷亲自代为转圜,这位张书记还是不愿全力以赴。

究其原因,自然不是张春林崖岸高峻,而是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即便是在派系中,亦是举足轻重的大家,有自己的尊严和地位,更不提派系组建,尤其是派系上层的搭建,原本就不是因为严格的隶属关系,而是因为zz抱负、zz理念,抑或zz利益,而组建成体系。

即便是派系首脑亦无权将派系大将,作为门下牛马使唤,更何况吴二爷不是吴老,吴公子在派系内,压根儿就上不得台面。

是以,张书记当日出手,只不过是顺势一击,压根儿就没全力施为,出手的宗旨,无非是,胜,则深藏功与名;败,则能全身而退。

第三百一十四章 揭开谜底

今次,这位薛书记貌似又撞到张春林手中了,而且出手狠辣,要挖他张某人的根基,张书记焉能坐视?

陈大河端起茶盏,搁至嘴边,却又顿回了茶几,满脸愁容,欲言又止。

张春林笑笑,道:“大河啊,你还是老脾气,放心吧,我既然放在心上,又怎会置之不理。”

说话儿,张春林拍拍手,招呼一声,一直侍立在远处的秘书,立时拿了个红壳文件,步了过来。

陈大河满脸错愕,不知张春林唱哪出,待打开文件后,攸的一下,眼睛亮了!

………………

“……土壤酸碱性主要取决于土壤中酸碱物质的多,酸性物质来源于二氧化碳溶于水形成的碳酸和有机质分解产生的有机酸以及氧化作用产生的无机酸……沿海土壤酸碱性不适合种植稻谷、小麦等主粮农作物,且沙质化严重,不易存储营养、肥力,也不适合种植大豆、玉米等,总之,围海造田,成本极高,而效益极低,沿海县市追求农田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布局、行动之前,调研工作还得仔细、全备,殊不知在没有科学论断的基础下,任何错误决策都会给我们的事业和人民带来巨大损失……”

段钢读着今天的辽东日报,读着读着,眼睛就亮了,这分明是天降福星嘛!

一篇纯农业报gào

似的文章,竟然上了辽东日报这样的政策主导报,其中指向如何,意味儿如何,段钢不品自明,分明是奔着萧山围海造田来的啊!

“看来上面也看不过眼薛书记瞎胡闹了!”

段钢咂摸着味道,心中欢喜无尽,虽然薛向同意毛有财那边对他的大棚基地敞开资金。可段钢不是浑人,他心中有数,按照县里的财力。对大棚基地的支撑,是不可能持续多久的。因为那边的填海工程依旧在持续,每天如山似海般的钞票在花费出去,萧山县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出几根钉?

这片具有腔调省委意识的文章一出,段钢相信用不了多久,薛向就会放qì

那个围海造田计划,而全力转回正途。支持他做好大棚,而萧山县的未来,终于又重现曙光。

段钢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际,更好的消息又来了。省农业厅下达了红头文件,文件指出沿海县市围海造田,必须经过省农学厅科学论证,凡未经论证,准bèi

或正在施工的工程必须马上停止!

段钢在钟伯韬处见到这份文件。可谓是如获至宝,有报纸最多是多了份劝说薛向的依据,可有了这红头文件,薛书记就是再犟,恐怕也抗不过去了吧。

这下。段钢就开始一门心思地等薛向回来了,他打定主意,只要薛向一到,他便立时奔过去,帮薛书记摆事实,讲道理,因为那丰乐乡的围海造田,每多折腾一天,就得多支出七八万元,可偏偏负责实地指挥的楚朝晖和负责后勤供应的毛有财,都还只听薛向招呼,这一点,让段钢急得抓心挠肝。

好在,今儿个段县长的运气似乎好得爆棚,想什么来什么,至少在他见到薛向立在他面前的霎那时,他是如此思想。

薛书记竟然无声无息地回来了!

段钢左手持了报纸,右手握着文件,稳稳当当地霸住了薛向办公桌前的中央位置,将一转的人都顶了开去,刚要搂火,开启喷液式机枪,便被薛向挥手止住:“开会!”

下午三点半,执政党萧山县常委会准时召开,除了新任县委书记抱病缺席以外,其它十二位常委全部到齐。

按理说,书记不在,当有县长主持会议,可钟县长似乎极有君子风度,拼死退让,结果,就变成了副书记薛向主持县委常委会议。

其实,人家钟县长原本也想学习那位新书记,每逢重大会议,生病入院了事。可偏生这位薛书记需yào

他这个招牌,说县委、县府一号哪有同时生病的,就这么蛮横的理由,钟县长也只有委屈的健康着。

薛向刚说完场面话,段钢就蹭起身来,摇着他那两份在他看来如尚方宝剑一般的玩意儿,努力做出痛苦状:“唉,薛书记,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萧山县就是生不逢时,刚想辟点儿田出来,给老百姓做点好事儿,这上面就一会儿东南风,一会儿西北风地乱刮,生生就把怎么这将起未起的事业给刮黄了!”

段钢的表演,众人都看在眼里,心头都是一乐。其实,对薛向力主围海造田,众人心底都不如何支持,若不是常委会上有太多薛老三无底线无原则的追随者们,搞不好真就得出个十二票弃权,一票赞成的决议了。

这会儿,见辽东日报和省农业厅的红头文件出现,与会众人皆与段钢心情一般轻松,本来嘛,那个围海造田光费钱,不收益,即便是收益,也是四五年后,可四五年后谁还能保证自个儿依旧留在萧山啊,这等费力不讨好又拉低萧山经济的工程,自然难受欢迎。

“噢?什么风,这么猛,把我们的钢县长都刮懵了!”

薛向调侃一句,段钢手里的文件,薛老三虽未看过,可光看农业厅三字,他就知dào

里面要说什么了,因为归程途中,他恰好kàn

了省报,知dào

终于有人动作了。

“哈哈哈……”

薛向一句“钢县长”,引得与会众人皆乐出声来,因为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衬段钢了,刚硬的发茬儿,刚硬的脸庞,在加上风风火火的办事风格,可不就是钢县长嘛!

段钢似乎对这绰号并不如何满yì

,一张做出来的苦脸,立时真就成了苦脸,“薛书记,打趣我,不打紧,你啥时想打趣,叫我来就是,打紧的是,咱们的围海造田怎么办,按这文件上说的,农业厅怕是马上就要下来人调查了,而丰乐乡那边的地块儿,我可是看过的,到处是沙石,严重不达标啊,搞不好咱们围海造田的计划就得黄汤,所以,晚黄不如早黄,被查不如自纠,赶紧停工,写检讨,反正咱们是在农业厅下红头文件前开工的,这叫不知者不罪!”

薛向道:“段县长说得是有道理,可我这人就不喜欢做检讨,不过农业厅要来查,这也是个麻烦事儿,我看这样吧,干脆咱们继xù

填海,就不造田了,干脆建海港得了,反正就这一块铁,打锅打瓢,都是一锤子买卖,而且我认为建造海港……”

如此惊天消息,竟被薛向用调侃的语气,渗透了出来,直如飞天一棒,打得众人魂魄都除了窍,至于后边薛老三再分析什么建港的好处,已然没有一人能听得入耳。

盖因在场诸人,皆知dào

如果萧山真的建港,将意味着什么。毕竟不似大棚蔬菜这一新生事物,肇始之初,与会众人皆不清楚其前景、效益,可以说是薛向全力推着在前进,而这港口,只要脑子不傻,就知dào

一旦建成,必是流金淌银般进钱,可以说,即便萧山八十万人口啥也不干了,守着这港口也能活得潇洒。

而这只是对老百姓而言,对满室众人来说,一旦海港建成,那不是天大的政绩么,萧山县甩脱贫困县的帽子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政绩,清风书记、王维副县长皆因此晋升,若是港口建成,可以想象这将是多么大的一笔政治资本!

“薛书记,这只怕是你早想好的吧?我就说嘛,什么围海造田,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压根儿就不是你薛书记的风格,围海造田只怕是明修栈道,开建海港才是暗渡陈仓啊!”

依旧是段钢最先回过神来,这番话几乎是被他喊出来的,说话儿,手中的文件、报纸便被他随手扔飞了天!

此时,这位段县长已然满脸尽赤,眼珠充血,一想到那遮天蔽日的钢铁巨兽堆满了丰乐乡的那片水洼,段钢便忍不住热血沸腾。

段钢如此,其余众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便是最沉闷的钟伯韬亦是满眼渴求!因为他已然看出来了,这位薛书记还真不是赶尽杀绝之辈,即便是只希望他做招牌,当傀儡,可这海港一建,到时整个常委会同仁只怕都要霞举飞升,他这傀儡县长再是门面,到时只怕也得沾个头彩,没准儿仕途这条已死之路,还能出现专机!

却说段钢一番炮仗也似的话,惊醒众人后,室内的气氛陡然活跃起来,有高兴得忍不住发笑的,有不住拍着桌子的,而更多的却是一如段钢那般,“逼问”他薛书记是否早有预谋!

众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郑冲持了钢笔,重重敲了敲桌面,止住了喧闹,“同志们,咱们先别高兴得太早了,薛书记既然隐瞒,自然有隐瞒的道理,而今日道破隐情,想必也有道破的理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省农业厅的文件,只怕压根儿就不是奔着咱们围海造田来的,恐怕薛书记的这番谋划,瞒过了咱们,到底没瞒过上面的有些人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邓秘书长来了

郑冲不比旁人,到底有个老谋深算的老子,其实,郑冲至今未服薛向,哪怕是薛向绝地反击,一举击溃了俞定中,可卫兰就是横在他心底最深的肉刺,而这种不服在薛老三推出围海造田计划后,达到了顶峰,恰好,他家老爷子郑功成又极是欣赏薛向,郑冲无事便把薛向围海造田这记败招拿在老爷子跟前说事儿,还从投入、效益出发,分析得头头是道,奈何老爷子总是笑他目光短浅,却又不说原因,只说薛向是在铤而走险,成则千秋万代被萧山人民谨记,败……败只怕是多面。

当时,郑冲还不能领会老爷子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何指向,待今日薛向捅破关键,郑冲立时就联想到老爷子的那番话,继而,联想到萧山建港,其弊与谁?

郑冲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诸人除了宋运通浑浑噩噩,其余人等皆明白郑冲意所何指,很明显,是有人不愿意看见萧山建港,而稍稍联想一下,众人心中便都有了答案,继而,骇然变色!

连港,一个庞大到让众人生不出对抗之心的政治集团!

动了他的肉包子,能有好果子?

众人的表情,薛向看在眼里,笑道:“怎么,怕啦?”

“怕?怕个屁!”

王建拍案而起,竟移步到薛向跟前,一把抓起他的大手道:“薛书记,只要你开港,我老王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说话儿,王建双眼,已然滚滚下泪,众人自惭之余,亦是错愕不已,均不知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王书记,何以露出如此小儿女姿态。

王建似乎知晓众人心中所想。一擦涕泪,竟慨然说出一番情由来。

原来二十年前,也就是六二年。萧山县第二次提出要炸掉鹰嘴峡,开建海港时。那一任的县委书记正是王建的领导,而王建正是那任县委书记秘书,当时王建的那位领导提出兴建萧山港口时,王建就在左近,便是此刻,王建还能记起当时他是多么的热血沸腾。

可以想象,港口一建。王建的那位获得如何丰厚的政治资本,而王建的仕途之路又会如何顺畅!奈何美梦终成黄梁,连港地委的那位书记一出手,王建的领导立成灰灰。被调往他处,任了闲职,没过几年,郁郁而终。而王建自己原本平坦的仕途,立时无比崎岖。二十年前的正科级一号大秘,二十年后,亦不过副处级副书记。王建心中的憋屈,几乎不用想,便如滔滔江河。

王建讲完那段秘辛。尽管,他主要强调连港的霸道,以及萧山县的两次遗憾,可谁都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王建的窝火,也就理解了老爷子为何忽然情绪如此激动。

王建似乎生怕薛向打退堂鼓,死死攥住薛老三的大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薛老三赶紧拍拍老爷子的肩膀,扯着他坐下,接道:“大伙儿不要慌,连港……”

不待薛向说完,后知后觉的宋运通便跟着鼓噪起来:“薛书记,我可没慌,您可别瞎咧咧,不就是个连港们,他们也忒霸道了吧,以前我还不知dào

有这么档子事儿,只道咱们萧山地势不好,要啥啥没有,活该受穷,谁他……谁能知dào

竟是连港的那帮家伙在后边使坏,挡住了咱们萧山的金山银海……”

宋运通这一鼓噪,先前沉闷的气氛立时被催火了,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跟着开始表态,口径煞是一致,皆要求跟连港干一回。

其实,众人原本也没如此胆色,毕竟要跟连港这个在辽东的第一大政治团体叫板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众人之所以定下决心,还是因为薛老三的存zài

,毕竟这位薛书记的背景,大家朦朦胧胧,未必知晓,可战斗力却是一等一的,有他在前面戳着,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正所谓,本小利大,不搏是呆瓜!

…………

“薛书记,这是集合县委办公室所有笔杆子,整治出的一份萧山建港可行性分析报gào

,请您过目!”

薛向正在办公室睡午觉,县府办主任王刚就夹了本文件夹,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

楚朝晖下放了,薛向倒也没寻别的秘书,一来一时难有合适的,而二来他这人念旧,索性就由王刚兼了他的秘书。

王刚和薛向相处日久,知dào

这位书记的脾性,所以,薛向睡得正迷糊之际,王刚也敢将之唤醒。

薛向揉揉睡眼,接过王刚的文件夹,就翻阅起来。要说县委办的这些笔杆子,做起党八股来,个个都是好手,可真弄起这需yào

分析、见地的报gào

来,那就完全不是个儿了。

一篇可行性报gào

,除了他薛书记事先提点的二条主要论据,这县委办十多个笔杆子,竟未再提出任何真知灼见了,可见术业有专攻这话是多么的正确。

好在薛向这个可行性报gào

,投出去,就是为冲某些人亮明态度,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他自然知dào

,萧山建港不可能是几张纸就能定下来的,刺刀见红的时候,还得他薛某人冲在最前头。

薛向皱着眉头,把文件看了一遍,刚要递还给王刚,钟伯韬行色匆匆闪进门来,“薛书记,连港地委办公厅来人了,说有要事儿要找您商量!”

这个消息,让薛向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连港那帮人会始终隐在身后出手,比如辽东日报和省农业厅的红头文件那两招,耍得就不赖,这会儿,怎么跳到台前来了。

薛向心中生疑,嘴上却道:“钟县长,你是县长,县府有事儿,你做主就可以了嘛,我这儿正忙着呢,就劳驾你去接待吧。”

敌情不明,薛向不愿出面,更何况,都要扯破脸了,何必还多此一举。

钟伯韬急道:“薛书记,不是我偷奸耍滑,是人家只认你啊,来人是连港地委办公厅的邓副秘书长,听他口气,好像有什么好处,要送与我们,我细细问过,可人家就是不说呀!”

连港地区是副部级架构,地委设有办公厅,而非普通地委的办公室,地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乃是副厅级干部,比他薛某人还高了一级,连港能派副秘书长来此,先不说别的,态度便算绝好了。

“王主任,你辛苦一趟,亲自把这份文件交付周专员手中!”

说话儿,薛向便将那份可行性报gào

递给了王刚,又冲钟伯韬道:“走,我陪你去会会那位邓秘书长!”

………………

邓秘书长果然是来送好处的,而且好处还不小,不,不仅是不小,简直是大得让薛老三吃惊。

“薛书记,怎么样,你们萧山这回算是拣着大便宜了吧,哈哈……”

看着薛向盯着文件,长大了嘴巴,邓秘书长很是快意,心中嘀咕,到底是乡巴佬,没见过天大,转念又想,这块蛋糕确实给得大了,真zhèng

让人心痛,可谁叫眼下让这帮穷措大捏住了要害呢,且等缓过了这阵劲儿,早早晚晚,得收拾这帮土顽!

啪的一下,薛向合上了文件夹,一把拽过邓秘书长肥厚白皙的大手,不住地摇晃,脸上现出热情洋溢而又感激涕零的表情,“赵秘书长,感谢,实在是感谢……啥也不说了……感谢……”

薛书记语带哽咽,似乎情绪有些失控,难以成言,弄得身后的钟伯韬、廖国友等人忍不住好奇,到底连港开出了怎样的条件,让自家这位心坚如铁的薛书记感动成这样。

邓秘书长很满yì

薛向的举动,心中的烦闷、憋屈一扫而空,继而是满心的得yì

,果然是一帮穷措大,小小的头号方案,就将他们砸晕了,要是后边的条件开出来,还不把这位薛书记吓死啊,不过,这样也好,花最小的代价,解决了问题,这笔功劳可是不小哇!

实事求是地说,邓秘书长所谓小小一号方案,在薛向看来,是真的不小了,薛老三是真的被连港地委的豪气所惊住了。

他方才看得那份文件,正是连港就萧山县围海造田开出的条件,文件上说,考lǜ

到萧山县人民围海造田的困难和艰辛,以及开荒造出田地注定贫瘠云云,连港人民实在不忍看到萧山人民如此辛劳,愿意每年帮扶萧山县五十万元,用以改善萧山县人民的生活质量!

五十万元,还是每年!

如此条件,怎不叫薛老三惊诧!要知dào

,即便是萧山县还戴着贫困县帽子的时候,从中央哭爹爹,求奶奶,要回的扶贫款也不过这个数目,而现在萧山县甩掉了脱贫的帽子,这笔扶贫款显然已是过眼云烟,不可再求,连港这时主动站出来,要接着出这笔钱,怎不叫薛老三惊喜交集!

“行了,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就不打扰同志们办公了,我们就先走了!”

来前,看陈书记那副慎之又慎,交待了又交待的态度,邓秘书长还以为此行一定苦难冲冲,扯皮多多,因此还带了几位扯皮专家,谁成想,萧山县的这位薛书记太也名不副实,不待他邓某人使出三板斧,竟是一棒子就砸晕了,太也没成就感,索性,不如归去!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把攥死姓薛的

“慢着!”

邓秘书长刚转过身子,便被薛向出声止住。

邓秘书长回过头来,“薛书记还有什么事儿,难道是对条件不满yì

!”

薛向笑道:“哪里哪里,连港人民的深情厚谊,我们实在是感激涕零,只是这五十万元援助,能否马上拨付,邓秘书长可能不知dào

,这围海造田,尽管是仓促之举,可事到如今,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只能继xù

干下去,所以,连港的这笔援助,若是能尽快到位,我们萧山县县委县zf才好名正言顺地喝令停工啊!”

送上门来的肥肉,薛老三焉能让它跑了,他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在连港这块肥腻腻的肉上,撕下一大口。

闻听薛向言语,邓秘书长有些沉吟不决,实事求是地说,他此来,陈大河给的权限颇大,且为方面他行事,还备下了多套方案,甚至将此次谈判的最高代价提高到百万元,而如今五十万就拿下了,原本是了不得的胜利。

可偏偏就在这时,薛向提出要连港马上支付现款,这一下算是打在了邓秘书长的七寸上!

因为连港虽然写好了协议,其实也是存了晃点萧山的心思,毕竟连港虽然家大业大,可五十万元到底不是小数目,再一个,连港补助萧山,老百姓只当是连港好心,可辽东政坛谁能不知是连港被萧山拿住了,这就相当于是在缴保护费一般,连港再是把名字取得好听,曰为补助,总归改变不了受欺负的事实。

因此,陈大河也有一番考量,这次,邓秘书长下去谈条件。他其实不在乎开多开少,而是压根儿就存了不给的心思。

萧山要建港,连港本有无数手段对付。萧山县二三十年前的两次,便是明证。而今之所以被卡住,所虑者,不过这位薛书记一人。

只要先拿条款稳住了这位薛书记,腾出了空当,再慢慢运作、消磨,将这位薛书记高升了事,到时萧山换了当家人。若是还拿这所谓条款去连港要钱,保管连港财政局能想出一万种办法遮应过去。

可偏偏这位薛书记就好像看透连港的虚实一般,毫不顾忌面皮,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就直言要钱。还语出威胁,说什么没有钱,恐怕无法跟正在施工的同志们解释,可谁他娘的不知dào

,你薛书记在萧山横行霸道惯了。干啥事儿,跟人解释过。威胁就威胁,耍这套路做甚。

邓秘书长心里骂翻了天,沉吟半晌,方道:“薛书记。跟同志们好好解释解释嘛,实在不行,完全可以把这份协议,亮给他们看嘛,总不能见了这份协议,还有生事儿的吧,我们堂堂连港地委地区行署的信誉就这么差?”

薛向道:“邓秘书长,看您说的,连港乃我辽东,乃至东北三省的骄傲,这点小钱,对你们来说,九牛一毛嘛,谁还能信不过?”

闻听薛向如此言语,邓秘书长的脸色果然立时好了许多,谁成想薛老三话锋一转,凑到邓秘书长近前,低声道:“邓秘书长,都说家丑不能外扬,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了,实不相瞒,现如今,咱们县上的财政,都已经空了,参与填海施工的同志们,有半拉月都没开支了,我这儿到时想停工,可现如今是我是龟壳垫床脚,不得不硬撑啊,如果我这儿按您的意思,马上停工,势必得马上给人结清工钱,可县里哪有钱给人结账,到时一露馅,那帮讨债鬼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啊。”

论嘴皮子,论心眼,薛向能甩出邓秘书长十条街去。

如此一番言语,直听得邓秘书长瞠目结舌,半点回口的余地也无,因为这牙尖嘴利的薛老三已然把“不给钱”和“不停工”对等起来了,陈书记的拖刀计哪里还玩儿得下去。

“这,这……”

邓秘书长一时无语,亏得一旁的随员悄悄扯了他一下,邓秘书长才回过神来,心头大恨,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笑兮兮的坏小子,可是再愤nù

,眼前的事儿得办啊,萧山县围海造田停工这是陈书记下的死命令,至于钱不钱的,倒不是大事儿,关键就怕这小子拿钱不办事儿!

一念至此,邓秘书长牙齿一咬,说道:“薛书记,先给钱没关系,可我要你立kè

下达围海造田工程的停工的命令,并立下字据,保证永不复工!”

“这个,这个……”薛老三面露迟疑之色,“邓秘书长,用不着这么急吧,再者说,我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说出去的话还能反悔不成,您满花原打听打听去,谁不知dào

我薛向一口唾沫一颗钉!”

“话不是这么说的,薛书记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我充其量也就是个跑腿儿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五十万的款子,我今天还真就带来了,你薛书记要是肯签协议,这存折,你立马拿走,若是不签,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说话儿,邓秘书长还真就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色存单,故yì

竖直,亮在了薛向眼前,鲜艳通红的数字好似誓要亮瞎薛老三的钛金狗眼!

此刻,邓秘书长真是得yì

万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薛书记竟是个谈判场的初哥,太过名不副其实,抢先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萧山县无钱,这不是放手让他拿捏么?

“嘿嘿,陈书记只要我诓住这位薛书记,且为了连港的面皮,在那协议中,压根儿就没提让围海造田停工的事儿,而此刻,自个儿趁势拿捏住了这位薛书记,让他立下字据,岂不比陈书记的计策还高明了十倍,简直超额完成了任务,试想想,一个是诓,没准儿别人回过味儿来,又反悔;一个是立下字据,彻底攥死了他。前后相较,自己真是……”

邓秘书长真个是志得yì

满,心中已然展开了无限遐想。

薛向盯着拿张建设银行的存单,怔怔出神,忽地,猛一跺脚,喊道:“王主任,准bèi

笔本,我写!”

看着这位薛书记被自己拿捏得如此为难,邓秘书长心中乐开了花!

刷刷刷,薛向接过王刚递来的纸笔,片刻就写好了一份保证书,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那位邓秘书长似乎还不放心,又扭扭捏捏地要薛向按上了手印,这才如获至宝地将保证书夺了过来,捧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个不停,拼命绞动脑汁,咀嚼文字,生怕薛老三在其中藏了什么埋伏。

一通摆开、揉碎的解读后,邓秘书长终于放了心,白纸黑字在手,已然攥死了这小子,不怕他翻了天去。

啪!

邓秘书长爽快地把那张存单拍进了眼睛快望出血来的薛老三手中,场面话都直接省了,调头就走,步履匆忙处,好似生怕薛老三反悔一般。

邓秘书长一去,钟伯韬、段钢几位再也忍不住了,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薛书记,糊涂啊!刚才姓邓的在,我没好说话,可我一个劲儿地给你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怎么能装看不见,这协议一签,大事去矣,糊涂啊!”

敢如此直谏的,除了性子火爆的段钢,还有何人。

“薛书记,你得给我个解释,你的脑子,我老头子信得过,刚才没开口,是料定你不会出尔反尔,现在该说说,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话的是一脸紧张、悲怆的王建王书记,王建嘴上说信得过薛向,其实心里已然沸反盈天,这白纸黑字都让人拿去了,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心中直疼得滴血,难不成今生最大的遗憾,终归还得带进坟墓!

“薛书记,以我之见,您的这个决定似乎……似乎太过仓促了!”

这是现如今在县委老实的如同嬷嬷一般的钟伯韬,便是连他都忍不住责怪薛向了,可见这位薛书记此举,有多么的不得人心。

眼见着,自己这位萧山县的功勋书记,就要成萧山未来百年的祸首罪魁了,薛老三终于忍不住了,“够了!”

声虽不大,薛书记积威所致,倒也有几分令行禁止的威风,众人立时就住了声儿!

哗的声响,薛老三把存折塞进了段钢手中,“钢县长,你不总说大鹏基地的资金不足么,这下足了吧,赶紧去取出来,免得人家后悔,冻结了资金!”

“冻结资金?不能吧,连港能做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儿?”

宋运通依旧后知后觉,没回过味儿来,脱口而出。

可这时,其余几位满脸惊诧,望着薛老三,心中均是雷霆滚滚,哪里是人家要反悔,分明是眼前这位要吃干抹净不认账啊,只是这连港这头肥猪,似乎太肥了些,这位薛书记一口吞下,也不怕噎死啊!

薛书记噎死噎不死,段钢管不着,他不管薛向到时怎么跟人家连港那边交待,反正钱到了他兜里,是死活也别想出来,先花了再说!

ps:凌晨有更新,周一开始三章每天还欠章,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电视台采访

陈大河持了邓秘书长捧上前来的纸张,扫了一眼,便拧紧了眉头,忽地一声急喊,秘书赶紧捧来了陈书记的老花镜。

陈大河手忙脚乱地将眼镜戴上后,眼神再次凝上了那张白纸,盯着上面的两排蓝黑钢笔字,便琢磨开了。

良久,陈大河取下老花镜,眉宇间的肉疙瘩早已平复,双颊拽起,露出久违的笑容,伸手拍拍邓秘书长的肩头,“老邓,行啊,有你的,都说你是办公厅的一支笔,我看你老邓的本事比之孔明、子房亦不遑多让啊!”

陈大河的心情实在是大好,有了这张保证书,他提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至于那花掉的五十万,对连港这豪门大户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嘛。

先前他还担心那位薛书记太过难缠,还特意派了稳重的邓秘书长领头,组建了谈判专家团前去,此外,还准bèi

了多套方案,和丰厚条款,哪里知dào

那位薛书记竟是如此的眼皮子浅,让区区五十万,就一家伙砸瞎了眼!

“书记过奖,书记过奖啦!”

邓秘书长被陈大河这一拍,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眼前的这张保证书,可称得上他生平得yì

之作了!

陈大河笑道:“行了,老邓,我也没功夫给你掰扯了,我看行署办公厅秘书长一职就由……”

叮铃铃,叮铃铃……

陈大河一句未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接过电话,刚“喂”了声,脸上立kè

放出光彩来:“张书记啊,哈哈,您果然是妙计安天下。您猜猜我手里捏着什么,那位薛书记亲笔签的保证书,区区五十万元。那边的围海造田工程,便永远停止。真个是一劳永逸啊!”

不待电话那头的张春林言语,陈大河便打了一通机枪,他也确实是兴奋了,悬在连港头上多少年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一朝解下,心中快意,自然难言。

一旁的邓秘书长弄清电话那头是谁。跟着也弯下了粗腰,满脸得yì

不下于陈大河,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眼中满是渴求之色。显然是希望这位陈书记表功之余,千万别落下自己。

“一劳永逸,嘿嘿!”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郁,却听不出什么感**彩,“他签了什么保证书呢。你念给我听听!”

邓秘书长慌忙一个跨步,抢在陈大河秘书之前,抓住了近在陈大河咫尺的纸张,捧到了陈大河眼前。

陈大河瞥了他一眼,凝眸纸张。念到:“本人薛向,代表萧山县委庄严承诺,绝不再上马围海造田工程,立此存照,用不反悔!签字人,薛向,对了,还有他的手印,呵呵,错不了,老邓看着他签的!”

陈大河一句“老邓”,激动得邓秘书长膀胱一紧,险些没托住手中的保证书!

陈大河念罢,电话那头又传来两声听不出感**彩的笑声,接着,便听那边道:“看省台吧!”

辽东省在全国三十多个省、直辖市、自治区中,经济、政治、文化,都称不上出挑,但辽东人民也有引以为傲的地方,那就是辽东省电视台。这家电视台乃是全国最早的五家电视台,成立于1957年,在大部分省市,还瞅着别家电视台收看节目的时候,辽东人民已经有了自己的省台,尽管电视稀少,可辽东电视台,照样是全辽东人民的骄傲!

张春林冰冷如水的语调,让陈大河隐隐有些不安,他刚要朝办公室左侧的茶几处行去,听见电话那头声音的邓秘书长,却已经冲到了近前,抬手拧开了电视。

这是一台黑白电视,辽东省自产的,质量虽然不高,可用来收看本地电台,画面和音质都极是清晰。

陈大河办公室的这台电视,其实也只能收到辽东台和并不清晰的中央台,因着辽东台也转播中央台每日七点的新闻联播,是以,对陈大河而言,一个辽东台就够了,而这台电视自摆进陈大河办公室,确也没调过别的台。

因此,这会儿电视一打开,便正是辽东台!

画面一转,陈大河的眼睛便凝住不动了,因为画面上的场景,他实在是做梦都见过,正是萧山县丰乐乡边上的鹰嘴峡,而那醒目的峡谷此时早已匿迹,山峰被削平,记忆中的汪洋,已然化作平土,画面上,还有数不清的人头,正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在平整土地!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的,立时就停工,姓薛的这是违约,是讹诈,是不要脸……”

邓秘书长霎时就癫狂了,竟忘了此处是陈大河的办公室,跳着脚就喝骂开了!

“闭嘴!”陈大河虽不知薛向何故出尔反尔,却也终于恼了!

邓秘书长悚然大惊,方才记起此处何地,连忙躬了身子,想要道歉,却又不敢开口,正急切间,忽然,画面又是一转,姓薛的小子,竟然露脸了!

电视上,一个蓝色工作服的短发美女,正持了话筒,对准薛向提问,“薛书记,请问你们萧山县开建海港之举,有没有经过科学论证,有没有得到省里支持,有没有什么特殊困难呢?”

这短发美女,邓秘书长认识,正是省台每日晚间六点半辽东新闻的主播王粲,她竟然都出动了,可见萧山开港,省里已然得知了!

霎时间,邓秘书长心头一片乱麻,只剩下本能的恨意,死死盯住画面上那个怎么看怎么想踹的俊脸。

薛向笑道:“记者同志,提问也用排比句,是不是有些难为人了,不知dào

是你的新闻学没学好,还是特意为难我呢?”

电视上,薛老三不回答问题,竟然调侃起王粲来,真不知dào

这段镜头,怎么没被剪切掉!

邓秘书长正心头暗骂,电视上的王大美女竟风情无限地回了个眉眼,说道:“听说薛书记可是鼎鼎大名的京大高材生,这点小儿科,定是难不住您的!”

辽东电视台自创立初,便以求新求变著称,即使最严肃的那十年间,辽东电视台的也走出了别样风格。到了今天,辽东台更是将个性、新颖,作了主打特色,是以,如此家长里短般的对话,也能上得了台盘,也就不稀奇了。

薛向道:“那我就试试,第一个问题,科学论证,记者同志,你都说了我是京大毕业生,如果你知dào

我们京大在六十多年前,就最先提出了民主和科学两个问题,想必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萧山县建港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科学论证的!”

“第二个问题,省里的支持,实事求是地说,目前省里并为明确表态,不过也可以理解,要知dào

萧山开埠建港的可行性分析报gào

也不过刚交付到省里,省里反馈回来,也需yào

时间嘛,不过,我相信以省委领导的英明睿智,定能看出萧山建港的好处,定能给以我们极大的支持的!”

“第三个问题,特殊困难,这个我要说的是特殊困难没有,一般性困难还是不少的,最大的一般性困难就是资金不足,记者同志想必也知dào

,我们萧山县原本炸峡填海,只是为了造田,而后来,看了省报,又请来农业厅的专家论证,结果证明,本地土质不适合造田,这才顺水推舟,改为建港,而建港的花费之巨,想必不用我多言,记者同志也清楚,因此,目前,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困难还是资金支持。不过好在,我们辽东大地上,到处是勤劳的人民,热情的乡亲!这不,在得知我们萧山县遭遇到巨大经济苦难后,连港人民率先伸出了援助之手,承诺每年支援萧山五十万元人民币,用以改善萧山县人民的生活,并且第一笔支援款项,已经到账,对此,我代表全体萧山县人民谢谢连港人民了,他们的深情厚谊,我们萧山人民永远铭记,在这里,我也希望省台能好好宣传连港人民的博爱……”

嗵!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过后,正播着俊男美女画面的电视剧陡然冒起了黑烟!

原来,看着薛向在电视里亮出的那本由他陈某人签了大名地支援协议,陈书记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宫商角徽羽,终于一个没忍住,持了盛满水的茶杯,一个大力猛扣,便有了现在的隆隆黑烟!

陈大河实在是太气愤了,太气愤了,这辈子受的所有气,加起来,只怕也没今日的多。

此刻,他哪里还不知dào

自己被那笑兮兮的臭小子给涮了,当着全省四千万人民狠狠地涮了一把。

更可恨的是,这小王八蛋吃干抹净不认账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亮出那份每年五十万支援的文件,声泪俱下地说着感谢连港人民,这是摆明了要吃大户,天长地久地吃下去啊,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啊!

陈大河此刻,只觉自己跟傻子一般,求着那臭小子,颠颠儿签了自己的卖身合同,一卖无数年!

第三百一十八章 省委常委会

“陈书记,你别气,也别急,这姓薛的太不要脸了,他有咱们的承诺,咱们还有他的保证书呢,他会请省电视台,难道咱们不会么,不,我看咱们把省电视台、省报一起请来,比声势,比动静儿,咱们连港伸出个小指头,也压死他萧山了!”

邓秘书长也出离愤nù

了,可自己的愤nù

怎能比得上领导的愤nù

来得重yào

,狂怒之余,邓秘书长倒没忘记宽解陈大河,并亮出奇技。

邓秘书长的言语,似乎果真生了奇效,他一言罢,陈大河喘着粗气的鼻息,陡然平缓了,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竟有转青的迹象,并朝他这边瞧来。

邓秘书长挥舞着手中的那份薛向亲笔写下的保证书,正待再接再厉,忽然陈大河动了,这一动,真矫如脱兔,快比流星。他一把扯过邓秘书长手中的那张纸条,三下两下地扯得粉碎,复又握紧手里,揉成一团,狠狠砸在邓秘书长脸上,霎时,化作蝴蝶片片飞舞!

邓秘书长彻底懵了,他不知dào

陈书记何以如此气愤,竟致失去理智了,赶紧道:“陈书记,您千万冷静,要不我再去一趟萧山县,一定让那小子痛哭流涕,他亲笔……”

邓秘书长还待滔滔不绝,一边的秘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生怕已经气得鼻子冒烟的陈书记,再听这位估计干不了两天的邓副秘书长瞎咧咧几句,能气死过去,“邓秘书长,纸条上写的保证什么?保证不围海造田;电视上,那位薛书记说的什么?人家要开埠建港!”

秘书此话一出,邓秘书长哪里不知dào

坏在何处,那臭小子保证不围海造田。可没保证不开埠建港啊!

“啊!”

邓秘书长脑子直若被谁重重锤了一下,一声惨叫过后,仰头便倒!

………………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陈大河简短的头发根根站起。眼珠子的血红褪尽,根根血丝却留存了下来,昭示着他方才的愤nù



这会儿,坐在张春林办公室里,他嘴巴里仍旧愤愤不平地念叨着。

“第十二遍啦,老陈,你不累。我听着都累,来,喝杯茶,降降火。早知dào

你要来,特意给你准bèi

的,金银花、野菊花混调的!”

张春林依旧面容平和,白皙的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伸手将茶杯在陈大河面前放了。顺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陈大河伸手一推茶杯,“都这会儿了,火烧眉毛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张书记。快说说怎么办吧,要是连港在我手里衰败下来,我怎么有脸去见老书记他们啊!”

张春林摆摆手,道:“放心,就是老书记们打板子,也有我陪着你挨,怕什么,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把那位小同志想得简单啦!,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估摸着是年纪大了,光长皱纹,长不了智慧了!”

陈大河知dào

张春林此话何意,其实,发动省报写土壤酸碱论,以及农业厅发布红头文件,还有那五十万的补助款,都是这位张书记的主意。

在张春林看来,薛向打着围海造田的旗号,是明修栈道,而最终目的却是为了暗渡这建港的陈仓。而薛向之所以不明着建港,而采用围海造田这一迂回战术,显然是心有顾忌,而这顾忌,恐怕正是以自己为首的连港这一大政治集团。

既然有顾忌,那就好办,张春林便发动能量,让薛向这围海造田造不下去,而且张某人使得是堂堂之阵,用阳谋——科学论证,这一手段,阻止薛向的所谓围海造田,破的就是薛向的明修栈道,同样也是在告诫薛老三,你玩儿得小动作,我们知dào

了,你老老实实收手吧。

要说,张书记还真是厚道人,连薛老三的面子都照顾到了,五十万的好处费,且是连连都发的好处费,可谓是轻轻打一板子,却塞了个天大的肉包子。

按理说,都到这份儿上了,一般有天良的人,都该感激涕零,尔后,欢欢喜喜地捧着肉包子,回家过年去。

可偏生这位薛书记就不是一般人,而且貌似也没什么良心,这家伙是肉包子照吞不误,该干的事儿,还得硬干,你不让他明修栈道,这家伙就给你来个明渡陈仓,干脆就亮明了招牌,玩儿楞的!

是以,张春林的一番算计,完全落空,才有了此刻的这番感叹。

“那,那怎么办,难不成任由他兴风作浪,怎么俯身认输?”

陈大河对张春林的这番言语很是不满,霍然起身,瞪眼瞧着张春林。

张春林笑笑:“怎么,急啦?”

陈大河一横眼:“还不急?我可听说那小子的劳什子可行性分析报gào

都递到了计划委员会,不可小觑啊!”

张春林站起身来,步到办公桌前,取过一份文件,又转回沙发上坐了,将文件递给陈大河,“不用听说,我这儿就有一份,写得不咋的,你看看!”

陈大河伸手接过文件,却不翻开,而是撂在了茶几上,“我不看,人家摆明了就是走过场,干嘛好好写,真刀真枪,还不得在常委会上!”

话至此处,陈大河忽地在张春林身边坐了,声音转急:“张书记,都这会儿了,可开不得玩笑,得上心啊,实不相瞒,那小子在省委也有根脚,弄不好真翻了船,你我就都是连港的千古罪人呐!”

闻听此言,张春林那张永远挂笑的脸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淡淡的看着陈大河,“老陈,我心里有数,事虽急,但还不到那份儿上,省里,我倒是有把握,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那位小薛同志,把这事儿捅到中央去啊!”

陈大河陡然瞪大眼睛,“可能么,省里都否了,他捅到中央去,有什么用,这岂不是无组织无纪律!”

“无组织无纪律的事儿,小薛同志干得还少了?”张春林反问道。

不待陈大河接口,他又道:“开埠建港,涉及到的资金,数以亿计,若真定案,不可能不走中央部委,老陈,今次的教xùn

,可谓之为前车之鉴,眼下,咱们可不能不早早地未雨绸缪啊!”

“您的意思是?”陈大河有些迷惑不解。

张春林道:“该动起来了,老书记们那边,也该走动了,听说小薛同志在京城的人脉可是不弱呢,咱们这只笨鸟若不先飞,只怕又被别人落下啦!”

陈大河点点头,明白了张春林意指何方,忽地,又道:“省里这边怎么办,难不成任他猖狂?“

“猖狂?”张春林拢拢头发,笑道:“谁说的?”

………………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鲜花吐蕊、翠竹欲滴,一张宽大的圆木会议桌中央,插着小国旗和党旗,周围摆放着十一把梨木靠背椅。

这十一把椅子,放在别处,也不过是平常的椅子,顶多材质精贵,打磨精细,较之一般的椅子,更值些人民币。

可放诸这个室内,那就质比珍宝,万金不换。

因为举辽东全省四千万人口,上百万干部中,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也不过十一位,乃是十万里、百万里挑一的人物!

能在此间,有一席之地,无不是历经宦海风浪、饱受大浪淘沙的英杰,只有这些英杰,才配,也才能坐在这里,统御这四千万生灵,主宰这十四万平方公里河山。

没错,此间正是辽东省省委常委会议室!

时近二点半,辽东省省委常委会刚刚开始。

出席会议的有,省委书记邓永加,副书记、省长白建明,副书记张春林,常务副省长李烈,纪委书记韩剑,组织部长冯京,政法委书记廖剑青,宣传部长孔英杰,连港地委书记陈大河,省委秘书长沈炼,省军区司令员陈烽火!

会上,省委书记邓永加主持了会议,并做了重yào

讲话。今次会议召开,主要是学习中央指示精神,会议文件纲要。主要有三份重yào

文件,第一,传达中央下发的,正式否定文化dgm;第二,学习国务院发布,重点关注,个体经济是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必要补充;第三,学习国务院批转,研讨亏损的城镇国有和集体企业施行承包制的可行性。

今次,三项重yào

议题齐发,会议开展的紧张而激烈,可以说,这三项文件精神,不仅是对辽东,甚至可以说对此时和今后的共和国,都产生了巨大而强烈的影响。

第一份文件,算是彻底对某事进行了收尾,彻底将未来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

第二份文件的出台,几乎一夜之间,举国谈商,个体户开始蝗虫过境般的涌现,下海经商渐成潮流。

而正是有了第三份文件的出台,明确了承包企业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共和国的第一批明星企业家,才由此孕育而生。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夺命总在关键时

省委常委会议从中午两点半,一直开到下午五点,三份重yào

文件,才算在邓书记的主持下学习完毕!

“同志们呐,中央的这三份文件,很重yào

,也很及时,不仅敲响了全党思想领域的警钟,也就当前经济发展中的主要问题和突出矛盾,做了集中论述,既为我们当前的问题,提供了解题思路,也为今后的经济发展,指出了光明道路,总之,我们辽东省委省zf一定要把中央的指示精神全面贯彻落实下去,一定要鼓足干劲儿,又快又好地把省内的经济建设搞上去……”

啪啪啪……

邓永加作罢最后陈词,会议室内响起一片掌声。

邓永加点燃根烟,深吸一口,又伸手摩挲下花白的短发,抬手看看表,笑道:“钟点儿不早了,还有那位同志有什么新的好的认识,可以说,也可以提嘛,如果没有,到饭口了,我请大伙儿对付一口?”

邓永加话音方落,省长白建明笑道:“得了吧,邓书记,就您那抠劲儿,您请客,谁还敢去,上回那顿菜糊糊,可吃得我两天没端碗!”

“哈哈哈……”

满室笑声尽起,原来上次邓永加也是如这般会议开完,临近饭点儿,他说做东,结果,就请常委们吃了顿菜糊糊,若是一般菜糊糊也就罢了,可邓书记点的菜糊糊里面加了豆饼渣,初始吃,味道极好,毕竟常委小食堂,请的都是大厨,便是菜糊糊也是精工细作,再加上,大伙儿给邓书记面子,吃得也挺欢实。可谁成想这豆饼渣最是饱腹,一时贪嘴,吃的多的。难免涨肚!

不止白建明中招,好些常委都着了道儿。这会儿听白建明提起老话,众人自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邓永加轻弹烟灰,老脸也是写满了笑意:“老白不地道啊,我这儿好心好意请你吃饭,咋还请出了罪过呢,你老白两天没端碗,证明我那顿饭有质量嘛!”

省委常委会的气氛一向很好。说完正事儿,话点闲篇儿,乃是这些大人物的沟通手段,反倒较之地委、县委常委会少了些针锋相对。多了些融洽。

不过谁要是以为省委常委会只剩了融洽,那绝对就是幼稚,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更何况常委会这种利益核心呢。

只不过到了省委这一级,实在已经算是高不可触的云端。如果把官场升迁,比作修真练级,科级干部算是练气期,基本踏入了修仙者的行列,薛老三如今的级别也不过是个筑基后期。而到了省委常委这一级,基本个个都是元婴老怪,法力通玄,威能广大。

这帮大能凑在一起开会,即便是矛盾滔天,势不两立,也绝对不会刀枪相抵,因为他们青睐的绝技,永远是太极推手,袖里乾坤,以及化骨绵掌。

“行了,都别矫情了,没事儿,就散了吧,跟我一块儿吃饭去,放心,这回绝对不会再弄菜糊糊了!”

说话儿,邓永加笑着就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常务副省长李烈笑道:“邓书记,吃饭先别急嘛,我这儿倒还真有件难为事儿,怕是得劳驾您和同志们给拿个主意。”

不待邓永加接茬儿,陈大河也跟着站起来了,“书记,吃饭吃饭,我是馋了,上回的菜糊糊,省长吃了饱肚,我老陈可还没吃够呢。”

“李省长,什么为难事儿,待会儿跟我说,就别麻烦大伙儿了,我看也是先吃饭,我这肚子啊,一到点儿,不朝里填点儿食儿,它就跟你闹腾。”

张春林乐呵呵地看着李烈,满眼笑意。

“是啊,我这儿也饿得厉害,老李,啥事儿赶紧说,说完吃饭,不信,你还有啥过不去的坎儿!”

省长白建明这时也接茬儿了。

邓永加笑着看看说话的几人,复又坐了下来,陈大河孤零零地站着,似乎也受不得众人的瞩目,赶紧也坐了回来。

李烈道:“是这么档子事儿,花原最近报上来一个关于新建海港的方案,计委拿不定主意,报我这儿来了,我看了也觉得兹事体大,恰好今天邓书记召开会议,就想拿出来,让同志们帮着参详参详!”

不待旁人接茬儿,陈大河抢道:“原来是这事儿,用不着麻烦同志们了,这事儿,我倒是一清二楚,前天省台不还播了嘛,我们连港给萧山支援了一笔款子,其实,萧山原本是要围海造田的,只因思虑不周,没有科学论证,经省农业厅调研指导后,认知到那处田地沙质化严重,又少营养,因此,造田不成,才临时改建海港,同志们试想想,就这么个三心二意,临时起意的提案,不跟笑话一般,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呢,我看啊,下面的同志有干劲儿是好的,可这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却是要不得!”

细说来,萧山县和连港的龌龊,几乎在省报登出那份土壤酸碱性的豆腐块儿后,这帮大佬几乎都心知肚明了。

或许,他们不会像连港那般长年警觉萧山,他们也没功夫管萧山炸峡填海是做甚,可这份极尽农业知识普及类的文章一登,几乎明晃晃地照出了司马昭之心。

试想,那位省委大佬不看省报,哪位省委大佬不是敏感性惊人。

再加上,农业厅紧接着下了关于沿海造田的红头文件,连港和萧山的矛盾几乎已然摆到了众位大佬的桌面上。

不过,矛盾归矛盾,其实众位大佬并不怎么萦怀于此,尽管萧山建港在省级范围内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可连港这个强dà

的政治集团横在中间,没有谁想无故去掺和,毕竟萧山县上交的只是一分提案,距离要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从中央流进辽东还有许多路要走,可谁又能保证,萧山能走通!

功大,路险,且得功未必归己的时候,是没有多少人愿意舍着命的往里掺和的。

张春林笑道:“噢,既然是这么回事儿,我看就没必要讨论了嘛,邓书记,吃饭吃饭,我可是真饿了!”

“春林同志少待,李烈同志既然有问题,提出来了,咱们该解决的,还得解决嘛。”

省长白建明接过了张春林的话茬儿,又冲李烈道:“李省长,刚才大河同志说得很清楚嘛,我看萧山县也是瞎折腾,东墙不爬,爬西墙,哪能竟由着他们折腾!”

李烈道:“谁说不是呢,我原本也是懒得睬他,可计委的同志们研讨说,貌似萧山的那个方案很有搞头,所以,我这儿就提一嘴,让大家议议嘛!”

省委书记邓永加今年已经六十有九,即使再怎么康健,恐怕明年就得到站,邓永加一撤,空出的省委书记位子,立时就炙手可热至极,白建明、张春林俱是最有力的争夺者。

这点,与会众人心里明镜也似,此刻,含笑而论的四人,在众人眼里已然明里暗里,交手过数回了。

事到如今,张春林若是再阻拦,那就着相了,是以,陈大河刚要再出言之际,他先说话了:“既然李省长认为值得一议,邓书记的饭,晚些吃也罢,我先灌两口茶,稀释稀释胃酸,静听李省长高论!”

说话儿,张春林果然端起面前茶杯猛灌几口,含笑望着李烈。

李烈笑道:“我哪有什么高论,还不是萧山县的那份报gào

上怎么说,我就怎么念,既然同志们觉得可以一议,那我就说了,报gào

上是这么说的……”

薛向的那份可行性报gào

,压根儿就是他提了两点妙处,然后县委办的一群笔杆子加工润色而成,无非就是说了,若开设新港,国家会投多少钱,能拉动辽东的多少经济指标,能增加多少就业,再就是分析了萧山的地利,描绘了新港建成后的美妙图景。

其实这些,用不着薛向论述,在座诸位哪个不是胸中有丘壑,这些浮在纸面上的好处,谁看不出来。

果然,李烈简明扼要地说完萧山县委办炮制的那份可行性分析报gào

后,与会众人皆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显然,薛老三早预料到这种情况!他之所以如此草草整出个报gào

,真的是只为敷衍一众大佬,听着不可思议,其实很好理解。

因为薛老三断定,萧山建港最大困难不在省里,而在中央,连港若要反制,主战场恐怕也设在中央,毕竟据薛向调查得知,现任国计委(注意,这个国计委,不是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而是国家计划委员会,就是大名鼎鼎发改委的前身)常务副主任富彦国,副主任文宽夫,皆是连港革委会的老主任。

而萧山若建港,显然是不可能饶过这个单位的。而这时的国计委,可谓是权柄滔天,人家有如此主场优势,焉能不加以利用!

是以,既然绝胜场不在省委,薛老三又何必掀出底牌呢?

想来也是,真zhèng

的杀手锏,只有在关键时刻,夺命一击,才分外惨烈夺目!

第三百二十章 重回京大

“呵呵,李省长,我没说错吧,我就说了,萧山吆喝着建港,就是东墙上不得,才临时起意想上西墙,看看,这可行性报gào

简陋粗糙到如此程度,便是明证,依我看,萧山建港之事,纯粹是下面的某些干部为围海造田的错误决策,惧怕上级处分,而故yì

提出来挡灾的,毫无实jì

意义!”

起先,陈大河还真担心萧山的这份报gào

,能弄出些什么惊心动魄,打动人心的东西来,毕竟他知dào

萧山开埠建港绝对不是什么围海造田失败后才胡乱弄出来的,而绝对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可这会儿,见萧山真鼓捣出这么份报gào

,他悬着的心立时就放了下来!

李烈道:“现在谈有无实jì

意义还为时过早,即便分析报gào

很简陋,但有一样,我还是要向同志们强调一下,那就是萧山县的这份报gào

提出,如果获准建港,国家计委有可能投入两到三个亿的资金,我看这一点是经过仔细论证的,合乎情理,只要有这一点,我认为实jì

意义就已经大得足够我们这些人饿着肚子替萧山县商议了。”

“知dào

李省长最近抓投资,抓发展,抓得确实有些辛苦了,只是凡事操切不得,还得时刻保持一颗平常心,试想想,萧山建港压根儿就是没谱的事儿,毕竟不是一万两万,国计委说拨也就拨了,那可是两个亿啊,再一个,萧山建港,无论如何有重复建设的嫌疑,我省,乃至东三省,有连港一个港运大动脉就够了,何必还要分摊资金,再起炉灶呢。能给国家省一点就省一点嘛!”

说话的是宣传部长孔英杰,原本孔英杰在常委班子里的排名,较之李烈靠后不少。以这种略带说教的语气讲话,无论如何是有些不合适的。可这位孔部长实在是有这个资格,因为这个班子里,这位孔部长的年纪竟比邓永加还大上几岁,已经整整六十有九了,可谓是班子里名副其实的老大哥,较之李烈的年纪更是大了一轮还拐弯儿,他如是说话。任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理!

遇上这位老前辈诘难,李烈自不能向对陈大河那般气盛,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就在这时,冯京出言了:“孔部长说得有理,只不过下面的同志们有干劲儿,咱们也不好硬往下压呀,我看这样吧。反正是个没谱的事儿,咱们就替萧山县报上去,上面如何处断,咱们就管不着了,萧山县要政策要支援。就自个儿去上面要,跑下来了,是他们的造化,跑不下来,也怨不得省里不支援!”

冯京和薛向的关系,与会众人虽未必清楚,但绝对是知dào

那位薛书记和这位冯部长是走得极近的,冯部长替萧山说话,那是再正常不过。

陈大河心中不平,毕竟此事能压在省里,就在省里压死最好,没得再起波澜,他刚要插言,忽然,又有人说话了!

“我看下面同志也不容易,萧山尤其困难,能闯一闯,还是得给年轻人机会!”

此人一言既出,满室俱惊,便是一直含笑抽烟的邓永加,也难免不小心把烟灰弹掉在了裤腿上。

说来也难怪众人惊诧,因为这发言之人,身份太过特殊,竟是常委会上永远的弃权人、沉默者辽东省军区司令员陈烽火!

细说来,省委班子有军方一席,乃是惯例,比如,省一级,有军区司令员或政委充任,地区一级有军分区司令员或政委充任,县市一级,有武装部长充任。

但这惯例,只是为了体现军方在一级政权核心权力层的地位,但并不意味着军方人员可以随意插手政务。

是以,一般省委召开常委会,这位陈司令员要么是请假,要么是来了也只做看客,遇到表决时,他那一票,也多办是弃权,四五年来,一直如此,众人几乎快要忘了常委会里还有这一票的存zài



可这会儿,这位千年难得发言的陈司令员忽然说话了,不仅说话了,还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态度,怎不叫人惊诧!

眼见着形势愈见崩坏,陈大河终于急了,可这次他照例没抢着机会,张春林一锤定音了:“邓书记,白省长,我这肚子真是饿得不行,既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看就按冯部长的法子走吧,左右不用咱们操心,这会儿,吃饭是正经啊!”

陈大河万万没想到张春林竟在这时松了口,可张春林已然表态,他自不可能再去唱反调,至于张书记为何如此,陈大河大约也能猜到一二,本来嘛,这萧山建港的事儿,确实无比重大,不过这无比重大也只是对连港而言,放诸全省,却又算不得什么了,毕竟辽东省素有共和国长子之称,又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领头羊,举省有多少大厂需yào

省委领导们瞩目,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萧山自然不在众人眼里。

更不提,眼下这个议题,是李烈临时提溜出来的,算不得什么重大议题,更无须举手表决,而常委会上,渐成争锋相对之势,张书记在这时松口,却是正好,毕竟常委会上若起风波,反而徒然将萧山建港之势扩大,没得给下面的人传递错误的信号。

再者,张书记早有筹谋,省里压根儿就不是选定的主战场,暂退一步,以骄其志未尝不可!

………………

秋风苍劲,卷起落叶飞花,两排笔直的新槐,比之两年前似乎粗壮了不少。

薛向摘下一朵淡白的花骨朵儿,放诸鼻尖,轻轻嗅了嗅,仿佛这淡雅至不可闻的味道,能挟带他的神思飘到遥远的过去。

此间,正是共和国的两座最高学府之一京大,亦是薛向的母校。

薛向今日至此,当然不是为了故地重游,缅怀他逝去的青葱岁月!

原来,那日辽东省委常委会后,关于萧山开埠建港的方案,便被呈报上了国计委,初始,此提案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一点,薛老三早有预料,毕竟国计委何等所在,每日接收的提案、文件、报gào

车载斗量,小小萧山被隐没其间,实乃正常。更不提今次萧山的那份提案大有打国计委富副主任和文副主任脸的嫌疑,被彻底吞没,本就在情理之中!

说起来,若是普通县,普通县委书记的提案,埋没了也就埋没了,可偏生是萧山县的提案,而萧山县恰好又有个孙猴子似的薛书记,他法力广大,机巧多变,稍稍使力,这份提案,便被规划司提溜出来,做了重点跟进,尔后,便又上了国计委的党组会议,引发了不小的争执。而争执的中心,自然是连港和萧山,到底是一个拳头力大,还是两条腿走路稳便的问题。

因着相持不下,主持国计委日常工作的富彦国主任便让计委办公室下了通知,要连港和萧山组织人员,上计委来当面呈情。

这呈情二字,薛向理解得极是透彻,无非是打嘴仗!

原本,按道理说,薛向赴京打嘴仗,花原地委的陈书记抑或是新科专员周明方二者,至少得有一位随行的,毕竟连港那边已然定好了人选,是陈大河亲自出马,若是花原这边一个大佬都不动,就派了薛向这小小县委书记,去国计委跟人家省委常委大擂台,多少有些不合适!

可偏生这陈书记和周专员对萧山建港之事,是热血沸腾,嘴上的表扬和鼓励的话,听得薛老三已然耳朵起茧子,可偏生到要这二位出力的时候,薛老三立时就明白了什么叫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显然,这二位地委大佬也不看好薛向此行,毕竟在人家的主场,要打这么一场看不到丝毫胜利希望的战役,两位大佬自然没有充当失败背景的兴趣。

就这么着,薛老三孤零零地一个人回来了,原本县里也不是没人陪他,不过,此来原本就是嘴上争锋的事儿,人多了亦无用,反而累赘。

更何况,薛老三还存了假公济私的心思,打算趁这个空当,回家看看小晚和小意,若是带了随员,便是安顿住宿,也是个麻烦事儿!

这不,薛老三归得家来,正是下午两点左右。

现如今,小家伙就读岭南;小晚上了京大,就食食堂;小意一人,自也懒得归家吃饭,是以,薛向到家时,除了卫士和厨师们,却是再无旁人。

在家吃了午餐,又困了一觉,闲极无聊,薛向翻起了相集,待看见小晚在京大的班级合影,薛老三这才想起,小晚从高考到上大学,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似乎一点也没给操心。

一时,愧疚满腹,薛老三合了相集,便奔京大来了。

两年过去了,京大还是那个京大,风景如画、书声琅琅的校园,朝气勃发、青春年少的学子。

一踏进这久违的校园,薛老三便觉自己那颗似乎已然衰老、污浊的心脏,霎时间又活泼,净洁起来。

心情一好,游性便起,摘下一朵槐花,薛老三却又不忙着寻小晚了,转道朝东南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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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女生保护神

薛向折道所去的方向,正是樱花林,那处烂漫春光,让他最是缅怀。

东行百米,转步向南,不过十米余,樱花林便遥遥在望了。

眼下虽时近深秋,樱花却未曾尽凋,只是层层娅娅地樱枝稀疏了不少,深红的花朵也尽化浅白。

薛老三移步入林,又行十余步,便住了脚,此处花枝最盛,香气微袭,远远的梧桐枝头起一阵秋风,吹到此处,便又荡起许多花瓣,凭升高处,忽又摇摇曳曳,飘落下来,落满薛向的肩头。

薛老三临空摘一朵百花,擒在指间,募地,笑了。

他忽然想到那日,他驾车行经此处,偶见景灿,转入其间,正卖弄高超驾艺,飞叶摘花之际,忽闻一声清叱,害得自个儿摔了个嘴啃泥的糗事儿。

一念至此,他又想起了那个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苏美人。想起离别的那个夜里,未名湖畔,明月如轮,美人似玉,一本日记,一片情思。

想着想着,薛老三忽然有些惭愧了,快两年了吧,只那日偶然在一次婚宴上见过一次,可那次除了逼着吴公子灌了几瓶酒外,他薛老三见了人家奔来,转身而逃,众目睽睽之下,不是给人难堪么?

薛老三越想越觉自己不是东西,越想越觉自己纯是伪君子,装犊子,既然对人家没意思,留着笔记本做甚,撕了扔了也成啊,为何闲暇之余,偶尔还翻出来瞧瞧,得yì

地笑笑,什么玩意儿嘛!

啪!

薛老三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心底竟生出一股冲动,想去寻了苏美人好好道个歉。

刚移动脚步。薛向又愣住了,他目力极强,视线忽然穿过枝枝娅娅的樱枝。望着紧邻樱林的那片枫林出神,肃杀的秋风里枝叶凋零。烟尘蔼蔼,林烟深处,似有一个窈窕秀丽的影子,周身薄薄寒烟,似披纱着雾,复凝神瞧去,不是苏老师又是何人。一株白桦下。苏老师倚树而眠,优美的螓首靠在画板上,一张玉颜清减了不少。

薛老三移步近前,方欲出声唤醒苏老师。苏老师倚靠的画板忽然跌落下来,一副素描便现在了薛老三眼前,画板上一俊逸男子,骑在一张自行车上,双手丢把。朝漫天飞舞的樱花瓣摘去,人俊花淡,风浅树深,寥寥几笔,便现神韵。正是薛老三那日骑车摘花图。

薛老三弯下腰来,正欲俯身将苏风雪推醒,忽又瞅见画框右下角还录了两行小诗: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霎时,薛老三的手便凝注了。

忽地,秋风动树,如泣如诉,瑟瑟作响,薛向心头忽生一阵寒意,凝视良久,忽地取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罩在苏美人身上,便转身大步去了。

心绪烦乱,薛老三也懒得游逛了,便直去寻小晚。

小晚选的中文系,这点是薛向之前没想到的,他原以为自家这个二妹会选什么物理之类的科学性较强的专业,毕竟小晚的理工科目成绩素来极是优异。

不过,小晚选什么专业,他这个做大哥是不打算干涉的,因为在薛老三看来,三个弟妹,压根儿就不用背负什么家庭和生活压力,只要不违法,爱干什么就去干好了,有什么困难,他这个大哥自能解决。毕竟三小年纪渐长,亲昵的话语和动作,已然不便表现,薛向自觉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们的关怀和爱hù

了。

京大,薛向自然是极为熟悉的,中文系的教室在哪侧,他闭着眼睛都寻到。

五分钟后,他到了中文系的教学楼,细细一打听,才知dào

小晚这个班级,正在体育场那边上体育课。

薛老三又移步朝体育场行去,到得地头儿,果见场内有几个班级在上课,或打篮球,或拍羽毛球,或打着排球。

薛向目锐眼疾,眨眼就发xiàn

了小晚。

此时,小妮子正着一件运动短袖短裤,打着排球比赛。小妮子身材高挑,容貌俊秀,一袭薛向从港岛给捎地adidas蓝黑运动短装,更衬得小妮子青春健美!

连带得他们这场班级内部的低水平对抗赛,也多了不少观众,更有大胆的,扯着嗓子在喊“薛晚加油”。

场中的小妮子挥汗如雨,马尾辫随着身体的跳跃,也不住上下飞舞,煞是动感,白皙的瓜子脸上也红扑扑一片,不知dào

是累的,还是羞的。

薛向也不急着叫她,抱了膀子在一边看着,场中比赛水平并不如何高明,可拼斗得却是十分激烈,看点十足。

奈何,薛老三来得迟了,这激烈的比赛刚欣赏了数分钟,便听清清脆的电铃响了,下课了!

体育老师刚整队完毕,喝罢解散,便有不少男生提溜了水壶,朝场中的女生献上殷勤。

这会儿大学风气虽然严谨,可到底开禁了不少,男女相恋公开化虽然极少,可这种青春萌动,却是什么规章制度也阻止不了的。

薛向见了此情状,还故yì

迟疑了片刻,想看看有没有男生去给小晚送水,奈何,薛老三失望了,小晚身边却宛若有堵围墙,男生便是从她身边过,也远远绕开。

薛向心下大奇,嘴上却不再迟疑,“小晚,这边!”

熟料薛向一身喊罢,不少人便朝他这边看来,如同看西洋景!

小晚扭过头来,见是薛向,满眼惊愕,忽地,便冲薛向急奔过来,到得近前,一抓薛向的大手,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看着这张笑意盛开的小脸儿,薛向满心温暖,伸手替她拢拢因汗水湿浸而搭在额前的头发,“我回京城办事,顺道来看看你,怎么,我家妹妹好似不受欢啊,别的女生都有男生送水,怎么我家妹妹就自个儿提溜个水壶?”

“大哥!”小晚红了脸,不依地扭了扭身子。

“谁说小晚没人送水啊,是没人敢罢了,新生刚入学那会儿,每次我们体育课结束,不知dào

多少男生给小晚送水呢,有一次,几十个男人还为这事儿打了一架,害得小晚挨了批评,后来,听说大四的几个坏学生头儿知dào

了,把那几十个抢着送水的男生全抓到了操场上,绑在了篮球架上,用皮带抽了一顿,后来,就没人敢闹腾了,你可不知dào

,那会儿这事儿,可闹翻天了……”

薛向正和小晚说话间,不知何时又插进个小辣椒般的丫头,拣了话把儿,就叭叭说了一通,说完,忽地一拍额头,尖声道:“你是小晚的大哥,薛向!!!”

说完,小丫头似知失言,慌忙摆手道:“薛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听小晚说了你的好多故事,早把你当作我心中偶像了,乍见偶像,难免激动,还请理解,还请理解!”

小辣椒快人快语,活泼天趣,薛向甚是喜欢,竟冲她伸手,道:“你好,我就是薛向,不知小晚是怎么说我的。”

薛向面目英俊,气质儒雅,再加上以一副知心哥哥的面孔示人,哪个青涩的女孩心中能不荡起涟漪。

果然,小辣椒见他白皙大手伸来,小脸立时就红了,快速在薛向大手上一搭,不待薛向握紧,便闪电般地抽了回来,又赶紧转移话题道:“小晚说你也是京大毕业的,还以学生的身份……”

小辣椒正待滔滔不绝,却被小晚拉扯一把,给生生止住了,显然,小妮子娇羞,便是崇拜大哥,亦不愿让人宣诸出口。

三人正说笑间,忽然远处奔来一女孩,还在百米开外,便气喘吁吁地喊着,“小晚,小晚,救我……”

再看那女孩身后五六十米处,一辆自行车正飞速而来,那自行车极是夺目,车身纯黄,车把前的龙头张嘴怒目,狰狞霸气,薛向一眼就辨出,那自行车正是龙骑。

那女孩奔行甚速,却终究及不上后边的自行车狂飙,终于在距离薛向几人十多米的位置,被那自行车截住。

“叶熏同学,你跑什么呀,不就是请你看场芭蕾舞么,你干嘛跟咱爷们儿这么客套!”

自行车上那人高个长发,虽背着薛向,看不清容貌,可光听这二流子腔调,便知是哪路货色。

薛向正好奇京大再不济,怎么也让这等人混了进来,身侧的小晚便发话了:“郭台明,你干什么,赶紧走,否则我告老师去!”

“哈哈,我没听错吧,告sù

老师,你去……”

不待回过头来,那长发青年就开了腔,可刚要收尾时,扭过的脑袋,终于看清说话的是谁,声音立时就止住,变换腔调道:“薛晚,这,这没你的事儿啊,可是宝哥请叶熏……”

“我不管谁请叶熏,赶紧走,否则我真告老师了!”

说罢,小晚又冲那跑得发散面红的女孩招招手,便把人接了过来。

那长发青年面色紧咬了牙关,面色一变再变,却是终究没敢动作!

他倒不是真怕了小晚告老师,老师算什么,又不是没打过,而是眼前的这个小娘皮实在不是他招惹得起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哥的传说

因为长发青年知dào

,即便自己所在的本土派小圈子,纵横京大,无忧抗手了,但遇上这个薛晚,似乎也没辙。这长发青年很是弄不清楚,圈子里的两个大头头,为什么这么给这薛晚面子。好几次拍婆子,都让这姓薛的给阻了,弄得后来,凡是被相中的婆子,都来寻这薛晚庇护。

偏生这小娘皮给脸就兜着,是来一个护一个,弄得他们这帮人生生少了天大的乐子,偏生鸣少和天少,一而再,再而三地严令不得挑衅。可这是自己伙儿挑衅么,分明是那小娘皮不识趣儿啊,难不成她真当大四的那几个家伙是什么人物,能护住她不成?

那个圈子,鸣少和天少又不是没领着自己等人碰过,就一个陈佛生貌似还有些面子,其余等人算个屁,可就是那位陈少,也不过是个过了气的公子,比起天少和鸣少来,真是屁也不是,真是搞不懂鸣少和天少是怎么想的!憋屈啊!

长发青年面色铁青,倚着车子陷入了沉思,似乎正在为这捉人不顺生气,浑然不知,他这岿然不动的架势,救了他自个儿半条命。

眼前的薛老三心头已然微微起火,幸亏那长发青年还有几分忌惮小晚的模样,没口出而言,要不然,多少时日没活动筋骨的薛书记一定不介yì

在制造一起校园惨案,哪怕此处是京大。

说起来,眼前京大的风气,向前,比不上七十年代中后期,向后,比不上八十年代的中后期,此刻可谓是除了那大鸣大放、举国沸腾的几年外,最杂乱的时刻。

其实。时下,不只是京大杂乱,便是社会上。亦是各种混乱,究其原因。还是思想界意识并未万全澄清、混一,新思潮对旧思潮的冲击太烈所致。不说别的,一部外国进口的电视剧,便能引发出各种潮流风,便知dào

这会儿的人心有多浮躁。

而最为浮躁的,还是青年,新诗流派诞生。除了各种清新、纯真诗作外,甚至各种荒诞不经的诗歌,以及麻木似的咆哮体问世,竟引起了无数追捧。再加上。时下对青年的管制不严,又不强制上山下乡,而社会上又没有那么大的就业安置量,造成了很多游手好闲的青年。

而这些精力充沛,性子不定的青年。一遭遇那些乌七八糟的颓废诗歌,便宛若苍蝇逐臭,有了指导思想一般,各式各样的小混混和街痞,开始成群结队的出现。

京大即便是再圣洁的象牙塔。处在这污浊包围之中,也难免染上些腥臭,而眼前这位长发青年,显然就是这腥臭的组成成分。

叮铃铃,叮铃铃……

长发青年正进退失据间,数百米开外,又传来悦耳的车铃声。

原本自行车铃声自然不可能传这么远,奈何二三十辆自行车汇聚在一块儿,自然声势惊人。

此时,刚下课,主干道接连体育场的是一条两米宽的窄道,此时正布满了刚下学的学生。

那自行车流,却避也不避的驶上了水泥路,且来势不减,钢铁洪流,直向路上的行人撞去,直惊得路上一阵人仰马翻,又传来阵阵嚣张笑声。

“小晚,小晚,救我……救我……千万别让他们抓了我去……”

见得那边车流滚滚,被就会的那个叫叶熏的女孩满脸惨白,抱了小晚的胳膊不住颤抖。

便是先前叽叽喳喳的小辣椒也变了颜色,小步朝小晚跟前挤了挤,似乎小晚身边有保护罩一般。

“别怕,我保证他们以后都不敢惹你的!”

小晚拍拍叶熏的肩膀,说得斩钉截铁,一双眸子却凝在薛向的脸上,满是光彩!

那长发青年陡然来了精神,狠狠朝薛晚瞪了一眼,一踩自行车踏,便迎上前去。

未几,便和那帮人汇集,继而,长发青年调转车头,边和那帮人说着些什么,边又朝这边驶薛向这边使了过来。

薛向看着这群人,忽然笑了,这笑,不是嘲笑,而是想到了当初自己一伙儿人不正是这样么,不过眼前的这伙儿人,可比自己当初等人差多了,满脸的英气、傲气不见了,奸邪气、萎缩气倒是刮了个十足,一个个衣着光鲜,坐骑豪奢,这个倒是比之当初自己等人强了不少!

不过,这帮家伙,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了,薛向忽然发xiàn

自己的手又痒痒了。

车流很快就到了近前,这帮家伙驾艺甚是高超,到得近前,车速亦是不减,一辆辆车,整齐地划着浑圆,将薛向等人围在了中间。

那长发青年正挤在两个军装青年身侧,而满场数十青年,就这两位身着军装,标新立异!

“宝哥,不是我办事不利,又是那薛晚跳出来掺和,您看着办吧?”车身刚稳,长发青年便冲那圆脸军装青年咬起了耳朵。

圆脸青年挥挥手,将他推开:“哪里学的,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说罢,又问:“那个是薛晚?”

长发青年朝场中一指,“宝哥,那个最漂亮的!”

圆脸青年的眼神儿终于在小晚身上落定,双目放光,嘴上啧啧有声:“没想到啊没想到!”赞叹罢,又冲他身侧的方脸军装青年道:“剑鸣哥,实在是没想到,听你和天哥的口气,我还以为那惹不得的薛晚是什么大姐头呢,没想到竟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国宝,住嘴!”

方脸青年狠狠瞪了圆脸青年一眼,止住了他的话头,“你新来京城,注意分寸!”

圆脸青年笑笑,却是不再理那方脸青年,转头冲小晚道:“得了,既然小晚同学插手了,我多少给个面子,这样吧,你当众说句‘国宝哥,给我个面子’,我就……”

圆脸青年话音未尽,却发xiàn

自己身子腾空而起了,紧接着,发xiàn

自己的脑袋被人擒住,一股巨力压来,竟是动也难动,再后来,自己的嘴巴竟跟打着颗粒防滑的水泥土来了个亲密接触,紧接着一股令人痛不欲生的剧痛传来,脑子里除了痛,便再无别的意识了!

出手的自然是薛向,薛老三先前没下手,只不过想看看这帮家伙到底坏到什么程度,若只是年少轻狂的二世祖,他也懒得理睬,毕竟薛书记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可谁成想这圆脸家伙,没说几句,薛老三心头就起了“净化校园,人人有责”的意识。

而圆脸青年似乎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竟敢当真薛老三的面调戏他的宝贝妹妹,别说薛老三现在只是县委书记,就是国家zx,只怕也得动粗。

果然,薛老三动了,一个错步,大手一挥,那圆脸青年就被他凭空摄进掌中,紧接着,便将他一张臭嘴,按在水泥地上,来回数下,如同扫帚一般,在地面轻轻刮擦了几遍。

不过,薛向想的是轻轻,可在圆脸感觉来,自己的脸差点儿没被那股劲儿按进地里。

薛老三这番动作,兔起鹘落,快得惊人,待他打完收工,将圆脸掷在地上时,一边的数十青年,压根儿就没回过神来。

可待他们醒悟过来,准bèi

有所动作时,圆脸青年滚了一圈,终于静止了。

“啊……”

圆脸的身子这一静止,满场便起了一声尖叫,和无数粗重的呼吸和抽气声!

尖叫的自然不是小晚,他早知dào

这个大哥干仗的场面,永远是血淋淋,习惯成自然,在薛向冲她悄悄摆手时,她已经别过头去,便招呼叶熏和小辣椒别瞧,可偏生小辣椒好奇杀死猫,一瞧之下,便失声尖叫出声了。

倒也不是小辣椒天生胆小,而是眼前的场面是在太血腥,圆脸青年的一张好脸,此刻竟无一块好皮,嘴巴更是被磨得血糊糊一片,双唇上翻,露出生生白齿,恐怖至极!

薛老三恐怖一击,惊怖过后,满场竟然失声。

良久,那长发青年,才颤抖着指尖指着薛向,“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dào

宝哥的父亲是……”

啪!

不待长发青年一句话说完,一记耳光飞来,竟将他从车上抽翻在地。

这回出手的却不是薛向,而是那个方脸军装青年。

方脸青年这一出手,满场跃跃欲试的小子们全傻眼了,几乎以为这位失心疯了,哪有不冲敌人开火,反倒个收拾自己人的。

可方脸青年接下来一句话一出口,一帮小子几乎庆幸得快要升天。

但听方脸青年道:“如果我没认错,对面的应该是薛向薛三哥吧?”

“什么!他就是薛向!!!”

有人竟脱口而出,说完,便死死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盯着薛向,宛若见了史前巨兽一般。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可这一点,在薛老三混迹的圈子,似乎压根儿就不灵。

不论是顽主圈子,还是衙内圈子,都齐齐应了那句老话,哥已不在江湖,江湖上却还流传着哥的传说。

细细说来,这薛老三的传说存zài

的似乎并不科学。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家父时国忠

毕竟要说顽主圈子也还罢了,毕竟薛向十三四岁起,便闯出了如天的威名。

而这衙内圈子,薛老三自问是一天也未跨入其间,甚至那个衙内们的聚集地——红星茶馆儿,若不是替小家伙出气,他也压根儿不会去。

可就是这样,薛老三在衙内圈子的威名,亦不逊色他在顽主圈的声望。

京城本是是非地,是非多了,好事儿的人就多了,好事儿的人多了,就免不了闲得蛋疼的开始搅事儿,更不乏那凑热闹根据水浒英雄传那般给京城几大公子排出座次,而为了朗朗上口,字数自然得有讲究,什么四大公子,五大魁首……

如此七七八八,排了一堆,什么时剑飞、江朝天、吴公子这种赫赫威名的,自然高居榜首,且座次难定,为此不知闹出多少风波,独独薛老三的大名竟没上得任何榜单!

这倒不是说薛老三名声不及那三位,而是这位凶名太炽,竟让那几位编榜的亦不敢录其名,毕竟谁都不知dào

这位大爷什么癖好,假如编的榜单给他绰号起的差了,叫他知晓,岂不是得亡命天涯,红星茶馆的血腥可至今犹烈哩!

是以,薛老三不上任何榜单,却成了衙内圈子里,毫无争议的第一人,便是好胜如吴公子私下里听到这所谓排名,亦不过冷笑数声,不置一言。

几年过去了,有道是,椒房阿监青娥老,梨园弟子白发新,老公子们渐渐年长,纨绔气难免收敛,如少年时就叱咤风云的时剑飞,老老实实进了赤旗杂志社。尔后又进了中宣部,现在已是稳稳重重的时处长。

而十年前便能止衙内夜啼的江大少,更是做了一县县委书记。勤政、能吏之名,更是偶有传回四九城。

便是那无所事事的吴公子。近来似乎也开始安心读书,研习什么国际贸易,整日里来往于社科院,宛若做学问的老学究。

岁月轮回,时光暗潜,老公子们“老去”,新衙内们自然渐起!

而这些新衙内们或许会认为时剑飞的叱咤风云。不过是趁时而起,或许会觉得江朝天阴狠嚣张,只惜乎没遇上自己,或许更会因为吴公子一事无成。生出浪得虚名之憾。

可就没一个会怀疑那位从未谋面,只在传说中的薛老三的威名,因为王衙内的白齿,陈衙内永远微颤小指,以及龙公子闻薛老三之名惊叫。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生生摆在眼前,更不提还有那在红星茶馆,听了无数人说了无数遍的喋血惨案。

如此种种,即便是这位薛阎王真的不存zài

。这帮衙内也从心里服气了,畏惧了。

而眼下这一堆人,几乎个个是京城人,他们于京大内,才组成了小圈子,虽未必都是正牌衙内,可至少都混进过红星茶馆。

是以,此时,方脸青年一句“薛向薛三哥”出口,众人惊惧之感,比之见了圆脸的惨状,还要来得酷烈。再加上,观圆脸青年之惨状,和那传说中那人出手无情的狠辣,分明契合了个十足十,眼前这人身份,哪里还用怀疑

“你是老时家的小孩吧?”薛向不答反问,这方脸青年和时剑飞相貌有一两分相似,再加上,方才听地上那圆脸称他“剑鸣哥”,是以,薛向才有这次一问。

那方脸青年听薛向称自己“小孩”,面皮一抽,终究没敢作色,强颜微笑道:“家父,时国忠!”

时国忠,时老二子,时剑飞二叔,江淮省省w书记。

时剑鸣不报时老爷子,单单报自己父亲,意思很明显,是在说,我不仅有个做政z局委员的爷爷,还有个做省w书记的父亲。

却说时剑鸣这点伎俩,如何入得了薛向的法眼,“既然是国忠同志的儿子,就更应该替你父亲争光,你看你小小年纪,不专心学业,力求上进,整日里,飞鹰走狗,在京大内,都敢拉帮结派,称哥作爷,传出去,国忠同志和时老的名声很好听么?”

薛老三一口一个国忠同志,叫得时剑鸣脸黑如碳,更见薛向宛若自己长辈一般,训话教导,听得时剑鸣的肠子都直打结,偏生又不敢抗辩,毕竟这位的暴脾气已经由传说化作亲见,他实在不敢以身试法,心里却是恨死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家伙,暗道,谨慎了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结果,偏生让这孙子的寸劲儿,撞上了煞神。

见他不言,薛向又道:“行了,我也懒得说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若是再叫我听到你在学校张狂,我就亲自给国忠同志去电话,去吧!”

“懒得说,你不还说了这么些!”时剑鸣心头碎念,可此时见薛向大手一挥,竟放行了。

这点怨念立时消解,招呼人撩起那圆脸,自己当先上车,拼命地踩着脚踏,眨眼就飙得远了,其后众人更是不慢,如避鬼神般,来势竟较去势犹迅数分。

转瞬间,钢铁洪流,便被薛向轻松击得溃散。

小辣椒和那个叫叶熏的女孩简直看呆了,他一个人竟然把这么多坏蛋都打,不,吓走了!!!

要说薛晚在京大为什么会成为女生保护神,大伙儿都不清楚,只知dào

大四有几个坏学生,似乎对小晚又敬又宠,也仅此而已。

而刚才那帮坏蛋,可以说是又坏又可恶,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他们不仅敢欺负学生,甚至敢在课堂上喝骂老师,更外面的社会分子打架更是家常便饭,又一次竟然打到学校来了,上百人对殴,后来,来了好多警察,都带了枪。

可,就是刚才的那个时剑鸣,擦掉脸上的血丝,出去比划了几下,所有的警察都褪尽了。自此,在学校,谁都不敢惹那伙儿人,而那伙儿人则想干嘛就干嘛,坏的不得了,也惟有到小晚这儿,似乎那些人有些顾忌,却也并不如何惧怕,只说些谁也不懂的场面话,就散去了。

而方才,这位薛大哥的威风,才算让她们全知dào

了这位薛晚同学的特权是怎么来的!这位薛大哥面前,那帮凶如狼,狠如虎的家伙,个个如猫儿一般乖巧,甚至都看见两个打架最凶的家伙,裤裆都湿漉漉地,而那个最霸道的时剑鸣,更是像小孩子一般,被训了一通,灰溜溜地跑了。

有这样一个大哥,薛晚真是幸福死了啊啊啊……

…………………

了完京大的风波,薛向又去寻了陈佛生,让这小子别老是在小晚面前晃悠,又嘱咐他尽量消除影响!至于消除啥影响?还不是消除她宝贝妹妹给人的恐怖印象!

原来,方才薛老三见别的漂亮女生,有男生送水,独独小晚提溜着个水壶,他心中有些烦闷。

说起来,从人的行为心理学上讲,做父兄的都不喜欢成年的女儿、妹子,被别的男生靠近,薛向亦有此感。可他更不愿意自家的宝贝妹妹,在自己光环的笼罩下,弄得连少女情怀也难得体验了,他还是希望小晚能经lì

别的女孩子能经lì

的。

却说,薛老三说陈佛生说得起劲儿,浑然忘了,他今天所为的影响,比陈佛生给小晚带来的光圈大了无数倍。

第二天,那个什么宝哥,脸上缠得如猪头一般,在小晚上课的时候,竟跑到教室门口跪了,大声说着什么我不是人,我王八蛋云云……

自此之后,小晚的威名传遍京大,弄得小妮子所到之处,几乎连公老鼠都得逼道儿了。她去食堂打饭,更是如往俄罗斯方块一般,她一到场,前面排再长的队伍,也得尽消。

弄得小妮子苦恼不已,自此后,也只有等人少时,才去用餐。

却说薛向在家陪了小晚、小意一晚,第二日骑车送罢两小上学,便驾了摩托,径直往国计委大楼去了。

上午十点半,那处,有一场恶战。

胜,他薛老三注定万世名存萧山;败,不好意思,薛老三没想过会败!

薛向到得地头的时候,时间尚早,不过九点十分。他又知dào

这种大衙门,素来是门难进,事儿难办,脸难看,他薛某人在花原,在辽东都勉强还算个人物,可放诸四九城,剥去衙内光环,也不过是个小小县委书记,且是副的,进这种国务院第一部委,只怕是个扫地的,都难正眼瞧他。

是以,薛老三到得地头,亦不停车,反而绕着计委大楼转起了圈圈。

将将挨到九点五十的时候,薛老三方才寻了地儿,停了摩托,大步朝门岗行去。

薛老三受命而来,自有凭照,门岗处自然无有阻碍。

进得大厅,薛向忽然发xiàn

不自己竟不知dào

接下来,该往哪处去了,因为计委下到县里的通知,并没点名开会地点!

一念至此,薛向赶紧寻人打听,可此次会议级别颇高,普通干部哪里知晓,弄到最后,薛老三干脆就往楼上冲了,果然,到得最高层时,不待薛向问话,楼道口,便有人主动拦住他问,是不是萧山的薛书记。

薛老三刚说了是,那人就又是拍大腿,又是竖拇指,又是拖了他就急行,整个儿一个手舞足蹈,弄得薛向莫名其妙。

忽然,急行间,那人说出一句话来,惊得薛向浑身冷汗直冒!

第三百二十四章 那些威权赫赫的机关

“快点吧,我的薛大书记,现在除了富主任没到,就剩你了,连文主任都到了,你说你这架子有多大,要说,今儿个我也真算是开了眼,想咱们堂堂国计委,就是省长进门,也得矮上三分,偏生你这个小小县委副书记,倒把气势仗了起来……”

那人一边拖着薛向疾走,一边嘴上滔滔不绝。

薛老三听到“除了富主任没到,就剩你了”,便傻眼了,心头立时悔恨得不行,就说怎么围着大楼转悠的时候,就心神不定呢,原来竟把官场最重yào

的规矩给忘了。

什么规矩?上下有别,尊卑有序!

原来,这会儿离开会虽然还有十多分钟,这会儿赶来,无论如何不能算迟到,可偏偏这官场的规矩比不得别处,尊卑有别,这一点,在各式会议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先不说讲话发言的次序,便是这座位排序,也是无比讲究,若是常委会还好说,按着常委会名次排序,按着左尊右卑地排序,依次坐了就是。可若是碰上开大会,各式干部,尤其是众多级别相同的干部汇集时,排列座次就显出了组织人员的功底来。

座次排得好,大伙儿心服口服,会议开得通畅,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座次出了岔子,恰好又遇上心胸狭窄之辈,那就非出大漏子不可。

而较之排位和发言顺序,更能体现等级性的,便是这开会入场的次序。

按说,这一点,薛老三应该门清儿,毕竟卫齐名时代,萧山县的常委会班子还专门有掐对卫齐名、俞定中入门时刻表的乐子。

可今次薛老三偏偏就忘了,许是卫齐名、俞定中去后。他独霸县委,开会先去后去,已然不萦绕于怀。习惯成自然了。

而这习惯,在萧山县地头是自然。在这国务院第一部委,那就是僭越,放肆,无礼!

想想吧,文宽夫副主任何等身份,国计委副主任,放出去就是一任省委书记。更有甚者直接跨入副总理,而富彦国这位常务副主任,中央委员会的排名几乎是和中组部常务副部长,中办常务副主任平齐的正部级干部第一人。再迈半步就是妥妥的一个政z局委员。

这二位亲自参与的会议,不须细想,便知dào

规格有多高,而如今,文副主任都到了。他薛老三没到,这叫什么事儿啊!

更何况,今次他薛老三和陈大河打嘴仗,原本就是处在极端不利的位置,此国计委压根儿就是人家陈某人的主场。盖因主持会议的富彦国和文宽夫,俱是连港的老主任!

若换作一般人,除非傻了,才敢动和陈大河在国计委pk的心思。

显然薛老三不是一般人,可再不是一般人,想他今次这番折腾,前景恐怕也是难免暗淡。

本来在此地决胜,薛老三就失了地利——主裁判的屁股肯定是歪着的,他这一晚到,无礼至极,几乎又把与会的副裁判们给得罪了个干净,可谓是,又丢了人和。

地利和人和都丢了,薛老三胜机似乎极为渺茫了。

至少拉扯着薛老三前行的那人是如此思想的,在他看来,这位薛书记纯粹是蚍蜉撼树,极不自量,真不知dào

上面是怎么批准这场辨论会的。

薛老三进得会场时,宽敞的会议桌果然就剩了两个空位。他刚步进门来,满场的视线皆朝他扫射过来,刺棱棱的眼神,照得他极不舒服。

薛老三知dào

今次是一场恶战,说别的没有,拼得还是真刀真枪,眼下,反正已然迟到了,再多言,没得让人小视,索性,他寻到那和陈大河正对的空位,径直坐了。

没成想他屁股刚落稳,大门处又步进一人来。那人头发稀疏,面色红润,中等身材,样貌平常,可整个人的气势却十分威重,这种威重,薛向很熟悉,许子干、安在海身上,他都感觉到过,至于薛安远,因是至亲,反而少了这层感觉。

“富主任好!”

那人一进门,满室众人皆站起身来,齐声朝那人问好,此招呼声一出,那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国计委常务副主任富彦国。

薛向虽不识得,眼前却还是有的,也跟着站起来,嘴吧开合,却是没露出声来。

缓步朝正中的座椅行去,挥挥手道:“都到啦,坐,坐!”

富彦国刚行到座椅前,便有两人快步行动,一人正是在办公桌边,捧了笔本的年轻人,似乎是此次会议的笔录员,而另一人正是会议桌上左首第一位置的肥胖中年,自打薛向行进门来,这老头一双浊眼便盯在他身上,宛若要烧出个洞来。

见那肥胖中年行动,年轻人主动住了脚,尔后,那胖老头替富彦国拉开了座椅,请他坐了下来。

肥胖中年如此举动,简直让薛老三看得心惊。

其实,此刻会议桌上的九人,除了刚才认识的这位富主任,薛向也就识得陈大河,余者俱是陌生人。

不过这肥胖中年这一动作,薛向便猜出他身份来,国计委副主任文宽夫!

说来也简单,能坐左首第一的,必然是大员之属,此次会议级别较高,除了他薛老三,与会的俱是正厅级以上干部,而那位文副主任乃是副部级里拔了尖的,较之一般省份的省长,只怕还得胜上半筹,是以,他自然有资格坐左首第一。

不过,薛向并不能排出还有其它重量级部委的常务副驾临,是以,坐这左首第一的也未必是那位文副主任。而此刻,这胖老头这番动作一起,薛向心头便明了了。

何也?因为一般副部级大员,即便是再尊敬富彦国,再想拍富主任马屁,也绝对不会在此等场合下,做出如此露骨的举动。

但是,那位文副主任,偏偏就可以。因为,众所周知,富彦国和文宽夫俱是连港的两任一号,只不过富彦国较之这位文副主任早了两任,富彦国主政连港时,这位文副主任还在连港的下级县市任职。因此,这位富主任,乃是他名副其实的老首长。

老部下如此恭谨老首长,是谁也不会说什么怪话的,反会赞一句不忘本。

因此,据以这肥胖中年的这亲昵举动,薛老三立时就猜出此人的身份来。

“好了,下面开会,不过咱们是个草台班子,同志们之间也未必很熟悉,尤其还有下面县市的同志,大家还是作个自我介shào

吧!”

富彦国坐下后,便开言了。

他这番话,倒让薛老三眼前一亮,倒不是薛老三感激富主任知情识趣,为他筹谋,而是富彦国这简洁明快的风格,很合他脾胃。

其实,官做到真zhèng

层次了,是决计不会开口理论,闭口思想的,这个层级的人几乎已经返璞归真,那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反而成了他们最厌恶的。

而这位富主任显然都了这个层次,上来也不提什么精神、指示,平平常常一句话,便打开了局面。

富彦国发话了,众人便挨个儿自我介shào

了下去,当然,谁也不会长篇大论的报自家履历,只简单的报了职务,和姓名。

其实在座众人,几乎俱是相识,毕竟都是重量级部委的大员,又同在四九城,哪里会不认识,而陈大河来京甚早,战前准bèi

更是在张春林那日发话后,就打响了,满座众人,他虽未必熟悉,却至少都混了个脸熟。

是以这陌生,也只是薛向对众人陌生,这番介shào

,可以说是富彦国特意为薛老三而为的。

因着只是介shào

个职务,名姓,一介shào

,只分分钟钟便结束了。

可刚听了这帮人自报家门,薛老三就震惊了,尽管他早对今天参加会议的阵容,有了预期估计,可这帮人报出名号后,他还是被震了。

左一是文宽夫,国计委副主任,这个已无须赘言。

和文宽夫对坐的,那白面中年,姓方名鸿渐,竟是国经委副主任。说起这国经委,亦是声名赫赫,它现在的名号应该是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而明年,也就是八二年,其吞并国家机械工业委员会、国家能源委员会、国务院财贸小组等经济综合机构,更名为国家经济委员会后,几乎就成了和国计委平起平坐的存zài



这位方主任,以不过五十的年纪,能坐上国经委副主任的位子,显是不凡。

紧邻文宽夫的那位红脸老者,来头更是不小,竟是国w院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王崇山。

这位大佬一报出家门,薛向的眼神儿就直了,因为这个单位的来头太大,它虽然是去年才成立的,现在是既没威力,也无成就,可薛老三知dào

明年三月份,这个单位一番改头换面后,威力、名声,立时取代了国计委,成了新的国府第一部委——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

如此多的大人物,汇聚一堂,真是惊得薛老三麻木了。此前,他还觉得自己萧山的那点工程不小,起码也是小两个亿的投入,可这堆人聚在一块儿,薛向觉得不讨论大庆油田以上的项目,真是没脸开口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名垂贻笑,在此一举

前面这几位大佬声威不凡,后边三位大佬亦是不弱,依次是国家建筑工程总局副局长王永远,国家测绘总局副局长商频果,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再加上主持会议的富彦国,以及参战主力陈大河、薛向,正好九人。

许是考lǜ

到陈大河与薛向稍后的争锋,此次会议排座,倒是有些意思,竟把薛向和陈大河二位,拍在了正中间,薛向紧邻王永远,陈大河挨着王崇山。

“行了,同志们凑到一块儿也不容易,都是时间宝贵,我呢,就不限制会议时间了,反正,待会儿发言,务必言简意赅,不许念党八股,更不许对着文件聒噪!”

薛向刚介shào

完自己,富彦国大手一回,便定下了会议的调子。

陈大河面有喜色,得yì

地瞅了薛向一眼,因为他熟悉富主任的脾性,开会前,已经把连港参谋班子数日打造的应对方案,记了个滚瓜烂熟,再看薛老三身前放着的笔记本,他自然认为薛老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河同志,你先先说说吧,为什么反对萧山建港!”

富彦国定罢调子,便点了陈大河的名儿。原本,此次会议,便不是什么讨论会,而是辩论会,除了陈大河、薛向这两位主辩手,其余众人俱是评委,是以,富彦国就省略了几位评委的官样文章,直接上了正餐。

陈大河轻咳一声,道:“富主任,文主任,诸位领导,同志……”

“打住,打住!”

陈大河正字正腔圆地说着官话,富彦国大手一挥。便将其止住,“陈书记,刚才我说了。言简意赅,言简意赅。请谨慎发言!”

大河同志已然变作了陈书记,看似尊敬了几分,可陈大河听得冷汗直冒,赶紧道:“对不起,富主任,我会注意的!”

富彦国面色缓和几分,点点头。示意陈大河继xù



陈大河定定神,接道:“萧山建港,事起仓促,理由牵强。动机不纯,这一点,咱们先就不说了,只说,萧山地处偏僻。山环谷绕,地势极差,除了水势和地处位置,有稍微值称道的地方外,我实在不知dào

萧山凭什么敢建海港。当然了。地方干部要升迁,要政绩,总少不得瞎折腾反正造田不成,就建港,总之是要弄出点儿事儿的,这种不负责任,不科学规划,不通盘布局的浪荡行为,实在是不值得提倡,不知薛向同志以为如何?”

薛向道:“我不同意陈书记的意见,不知dào

什么时候,经权通变成了理由牵强,为民牟利又成了动机不纯?至于陈书记不知dào

萧山凭什么建海港,我可以告sù

陈书记,就凭陈书记方才说的那稍微值得称道的水势和地理位置,一个地方要建造海港,不就是凭借水势优良,地处脉冲么,萧山所处水位,水势浩荡,经年不冻,本身就是天然的良港,而地理位置,更是卓越,襟带朝鲜半岛,而遥望日本海;频临黄海,而沟通辽东湾;接连京津唐,独出渤海湾;如此水势、地理,怎么就不能建港?”

“再者说,陈书记所指责的萧山地处偏僻,山环谷抱,地势不佳,乃是建港的弊处,恰恰相反,我倒认为这是好处,试想想,海港新建之地,一者为人烟稠密,经济发达处,一者为人迹罕至,偏僻荒野处,到底何者的投入要大,何者的损耗要多,当然是那人烟稠密处!反而这萧山的穷乡僻壤能让投入最小,而产生的经济收益最大。”

“最后一点,陈书记说萧山建港,是地方干部,为了政绩的瞎折腾。这种论调,恕我不敢苟同,一地干部有雄心壮志,实心任事,为民兴利除弊,怎么就成了瞎折腾呢?前者围海造田,或有筹谋不周,可老首长都说允许摸着石头过河,咱们有些许差漏亦是在所难免,好在,我们萧山干部发挥主观能动性,及时调整方略,改建海港,将原本可能造成的损失,化作巨大的利益,是以,陈书记说的什么不负责任,浪荡行为,我就代表萧山干部敬谢不敏了。”

薛老三逻辑严密,思路清晰,层层推进,尽逐字逐句地将陈大河的攻击,条条批驳了个干净!

强悍的战斗力实在惊人,便连那一直对他没有好颜色的文主任也变了脸。

“薛向同志,果然是京大才子,放在萧山却是浪费人才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计委任职,我是举双手欢迎啊!”

富彦国忽然插言了。

老头子笑眯眯的模样,薛向实在是难辨真假,一边不无自恋地想,定是自己的绝世才华,仿佛那黑夜里的萤火虫,吸引了富主任,一边又暗怀阴私,担心是老头子使出的利诱之计,想诱惑自己高升入计委。本来嘛,正常思维下,官员为民办事,多是为了谋政绩,而追求政绩的根由,还是为了升官。如果能直接有官升,追求政绩的意义又还有多少呢。

其实,如薛向这般思忖的,大有人在,至少那位文主任,和陈大河便是如此观想。尤其是被薛向驳得变色发青的陈大河,更是认定了老书记这是在暗里偏帮自己,就说嘛,怎么今次进京,老书记不见自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薛向道:“谢谢富主任抬举,我现在还年轻,还是在基层锻炼合适!”

不管富彦国是何肺腑,薛老三自然不可能离开萧山,他在萧山的这片基业眼看就要成了,别说升官,就是给个地委书记,他都不换!

萧山建港若成,势必是他仕途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更为重yào

的是,萧山将成为他薛系的第一个大本营,源源不断地为他薛老三提供后备军,他又怎么可能舍弃!

富彦国笑笑:“大鹏本自云中生,岂肯低翼逐虹霓,倒是我老头子小看英雄了!”

薛向实在不知dào

这位富主任,为何如此高看自己,先前还可以说其意难辨,可这两句诗出,可就不只是抬举,分明是欣赏了啊!

薛老三弄不懂原由,嘴上却是不慢,一叠声地谦逊。

富彦国却不再多言,只让陈大河接着发言。

“薛向同志,果真生得好牙口,既然你硬要强词夺理,那咱们就说重点吧!”

陈大河毫不客气地将薛向的分辩,一言蔽之为强词夺理,接道:“就算萧山适合建港,你薛书记考lǜ

没考lǜ

过成本投入,考lǜ

没考lǜ

过萧山县的资金承shòu能力,你薛书记总不能只打着指望国家投资的主意吧?不过,那样也最符合你萧山县的利益,天量资金投入萧山,便成了你薛书记等官员的璀璨政绩,你们是升官了,可你们想过没,国家的资金有多紧张,每一分每一寸都得用到刀刃上,用之萧山,岂非重复建设,其利几何,殊为难料!你们的主意当我不知dào

,好官你自为之,损失国家来背!”

陈大河这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言了,直指利益核心!

本来,人的一切行为原则,都围绕着利益二字,薛老三心中筹谋,自也绕不开一个“利”字,不过,薛老三自问是为民牟利多,为己牟利少,且二者相辅相济,他薛老三俯仰无愧!

薛向面色转厉,沉声道:“陈书记大言旦旦,出口还请嘴下留德!”

“留什么德?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只顾私利,罔顾国家的家伙!”

陈大河心中一口火气,不知憋了多少时日了,这会儿迸发出来,绝非非同小可!

薛向叹口气,一脸枯涩,却不言语了。他这骤然一不接茬儿,陈大河狠狠聚起的一拳,宛若一家伙锤在了棉花包上,分外让他难受。

本来嘛,薛向若是因怒对辩,陈大河还可以势压人,滔滔不绝。且显得薛老三不知体统,不尊重领导,不敬老同志,怎么也让薛向吃个大亏。

偏生薛向做出一副受了委屈,无法言道的受气媳妇儿模样,这下,反弄得陈大河憋屈至极。他方才的那番发飙,便显得气量狭小,格局不够。

更有甚者,此间,高官满座,除了那位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其余众位论地位皆在陈大河这省委常委之上,更不提,还有富彦国这等大佬在场,岂有陈大河发火的余地?

果然,富彦国的花眉抖了抖,狠狠一瞪陈大河,“有理不在声高,讲道理便讲道理,谁也没功夫听你们在这儿牛叫马嘶。”

富彦国一发话,陈大河立时如鼓足了气的气球,嗖地一下,就泄气了!

“薛向,你说吧,加快进度,不用辩谁是谁非,谁也没功夫听,就说你们萧山建港的优势吧,那个地理和水势之类的,就不用赘言了,这点大家都有数,要不然也不会给你发言的机会,更没有这个会议!”

富彦国显然是个急性子,极不耐烦这种扯皮会。

薛向暗自嘀咕,终于到戏肉了,是非成败,名垂县志,抑或贻笑萧山,在此一举了!

ps:抱歉,最近卡文,今天没有第三章了,大家别等了,晚安!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争锋

富彦国此话一出,文宽夫、陈大河齐齐变色,很明显富彦国这番话的倾向性是朝着薛向的,要不然富彦国就该问你们萧山凭什么建港,而不是有什么优势了。

薛向亦咂出此味,心下惊疑,嘴上却是不慢,“富主任,萧山建港最大的优势,还是港运资源丰富,其次是,建港成本低,拉动地方经济的作用明显。此处虽没地图,我相信在座诸位领导,心怀天下,我就用嘴报图吧,大家可以想象,现在整个东北,乃至华北,最大的港运基地,就连港一家,连港就是吞吐量再巨大,再能承shòu港运压力,可经济辐射力到底有限,尚且覆盖不了辽东全省。再一个,渤海湾有太多的港运中心,且和连港地处极近,连港的经济辐射能力,向西,和河北的京津唐,向南,和齐鲁省的雾台,向北,和冀北的始皇岛,俱都重叠,造成了巨大的浪费!”

“经济辐射能力?倒是个新名词!”

薛向话音方落,国经委副主任方鸿渐饶有兴致的发言了:“你说的这个经济辐射能力,我大概能理解,不过,纵算连港和其它几个经济圈地理位置太近,相重叠,据我所知,你们萧山的地理位置,即便建成海港,也只能辐射你们辽东吧,若是你们辽东是内陆省份,说不得这个理由就够了,可你们地处边陲,你萧山县更是边陲的边陲,谈经济辐射能力是不是不太合适,再者说,你萧山建港,一,不能辐射邻省;二,又减弱了连港的竞争优势,降低了他的经济辐射能力。这港,建之何益?”

这个层次的高官,几乎都是共和国的精英。他们高瞻远瞩,头脑敏捷。思路清晰,薛老三即便是抛出什么新名词来震场子,亦被人家飞速理解,转瞬就化作了诘难之词,颇有让薛老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之憾!

陈大河亦满脸放光,冲这位方主任投去感激的注目礼,后者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盯了薛老三,似乎在盼他回答。

薛老三道:“我不同意方主任您的观点,连港尚且不能不辐射整个辽东,萧山建港。正好补上这个缺憾,而且,向南,亦可辐射吉省,此谓之一举数得。再者,我认为即便是萧山建港后的经济辐射能力,及不上连港,这两条腿走路,也胜过单腿而行。毕竟,这经济中心是越多越好。”

“胡言乱语!”文主任怒了:“只听过一个拳头攥紧,哪里来得两条腿走路,打仗尚且讲究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怎么到你这儿,就能强词夺理,给说成这样!”

薛向道:“文主任稍安勿躁,事有万端,岂可一理全度,还拿文主任的打仗论来说,集中优势兵力,在歼灭敌人时,却是良法,可在发展队伍时,恐怕就不怎么好用了吧,想当初,党组织由弱小到强dà

,岂非是遍地开花的结果,当初不是各位革mìng

先驱不避艰险,开辟各处根据地,党的力量又怎会快速强dà

起来,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就由几十位党员,发展到打出一个共和国?”

薛向以彼之矛,攻子之盾,立时说得文主任红了脸,眼见老头子又要发怒,薛向赶紧接道:“此处的经济中心四处开花的道理,其实是同党组织发展力量如出一辙,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以我之见,就是咱们这共和国首都的各项职能也应当分散,而不是积经济、政治、文化等各项中心于一身!”

薛向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便是满脸怒气的文宽夫似乎也顾不上生气了,一脸愤nù

化作惊容!

“好小子,你可真是敢说,为了建你那小海港,竟连首都建设也敢指摘,今儿个不说出道理来,恐怕你小子就真得不合时宜了!”

富彦国含笑看着薛老三,他是真欣赏这个年轻人了,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人,他见多了,像眼前这个出类拔萃,更兼胆大包天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虽然早听说过这位薛衙内的名号,今日见之,顿有名不虚传之感。

富彦国说的倒不是恐xià

之词,眼下共和国刚收拾好杂乱,开眼看欧美,准bèi

奋起直追,这首都便是共和国的脸面,将之建设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大都市,更早早地成了京城市委的纲领,这会儿,薛老三上来就提分散职能,却有拆台之嫌!

薛向赶紧道:“富主任,我可不是空言虚词,这在国际上也是有先例的,比如人家美国,纽约作为金融中心,波士顿作为教育中心,洛杉矶作为文化娱乐中心,旧金山作为高科技中心,华盛顿作为政治中心,他们的国土和咱们差不多,这番全国布局,各种中心散布,形成一个大型网络,把全国都罩尽去了,如此,对经济发展的战略布局,便相当精妙。当然,说这就扯远了,国家大事,还容不得我指手画脚。总之,萧山建港,绝非分散连港的竞争力,而是在和连港交相辉映,形成一张大网,不仅把辽东罩尽去,更能辐射,黑、吉二省!”

薛向这番见解在后世各种坛子里,虽然滥大街了,可这会儿提将出来,煞是新颖,他一番话毕,举坐皆陷入了沉思。

良久,国务院体改办的王主任才道:“这个提法虽然不错,可咱们有咱们的国情,首都是一国之体面,咱们的力量还弱,不能和美国比,我看还是集中力量把城市建设起来的好,至于分散的事儿,还是以后说吧!”

这位体改办的王主任,是从京城市长的位子上调离的,薛向的一番宏论,老头子立时就被勾进去了,可谓入戏甚深,这会儿都快忘了会议的主题是什么了,还以为是讨论京城的发展,一番表态,立时离题万里。

好在王主任地位崇高,自也没谁挑他道理,薛向一边悄悄抹汗,一边道:“王主任见得分明,我就是随口一说,以此为例,说明萧山建港和连港结成网状的好处!”

却说众人的情状,薛向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他很满yì

自己一番言语,给诸人带来的震动,他能感觉到这番说词,已经打动人心了。

“薛向同志虽然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还是王主任的意见中肯,咱们有咱们的国情,外国人的先进经验也得符合咱们的国情才行!”

陈大河适时发言了,薛向能感觉到诸位大佬的态度变化,陈大河自然能,更何况他身临其境,若非和薛向是敌对关系,他自己都能被这番说词动摇,此时,自然知dào

到了紧要关头,再不出招,估计就没机会出招了,“很明显,咱们现在最大的国情是什么,是国家底子薄,力量弱,现在的当务之急,绝对不是分散力量,去建什么经济网络,而是得集中力量办大事,试想想,现在的沿海经济特区,如果不是举国之力投入,能有现在的成就么?因此,辽东有一连港就够了,何必还要一萧山港,最多是萧山港建成后,外国船只往来萧山港近些,可咱们现在的外贸明明就没什么起色嘛,何必再耗费巨资去打造一萧山港,再者说,连港现在的吞吐能力,又不是无非容纳国内的港运压力,何苦再重复建设!”

陈大河到底是准bèi

充分,这番话可谓是他最后的杀招,他自信此招一出,薛向决计无非抵挡。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也卡在了点子上,那就是国力疲弱,萧山建港非当务之急!

果然,陈大河此言一出,满场尽皆变色!

陈大河见之大慰,得yì

地朝薛向瞧去,却见那小子竟依旧是那张笑脸,似乎毫无所动。

薛向冲陈大河笑笑,说道:“陈书记说得有理,那咱们就国情论国情吧,陈书记说外贸没什么起色,只怕不然吧,我这里有一组数据,改革开放至今,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对外贸易,进出口额已经翻了一百三十二番,这也叫没什么起色么,可以想见随着改革的深入,对外贸易势必更加提速,而对日,对韩关系的改善,和两国的经济交往,势必越发密切,来往贸易的增多,几乎已是必然态势,萧山建港已成迫在眉睫之势,如何非当务之急!”

薛向这番话,绝非虚言。改革开放前,共和国的对外贸易,几乎凝滞,是以底子极薄,这一开放,即便是未万全开放,巨大的贸易增幅,在稀薄的底子上算起,增加的倍数自然骇人。再者,随着老首长的访美,共和国和美帝的关系获得了极大的改善。而日、韩皆是美帝的仆从国,是以,共和国已经和两国的关系有了极大的改善,多次引进日本的电视剧,便是明证!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共和国虽和韩国的关系有了巨大的改善,但两国仍未建交!未建交的原因,自然是为了照顾共和国小兄弟——朝鲜的感受。

第三百二十七章 砸晕

而就为了这朝鲜的感受,共和国和南韩直到九二年八月才得以建交,那时共和国和南韩的贸易往来,经济联系实在是密切到了不建交就麻烦重重的地步。就是这样,咱们也照顾了朝鲜的感受,派人带了谅解备忘录去。可谁成想北朝鲜反手就捅了咱们一刀。

九三年,京城申办两千年奥运会。当时因为准bèi

工作,和幕后运作得力,没有人认为共和国会输,申奥代表团甚至都和中央领导拍了胸脯,结果,最后时刻,萨马兰奇嘴巴里吐出的却是“悉尼”!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共和国竟以两票之差败北,事后一查,朝鲜的那票,竟然给了悉尼!

一票之差,数载努力,天量资金投入,皆作泡影。由此可见,棒子真不是他m的什么好东西!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薛向陈述了对外贸易的飞速增长,可谓是破尽陈大河的杀招。

不过,要想奠定胜局,却还不够!

而薛向显然不愿再给陈大河组织反击的机会,慨然祭出最后的杀手锏:“萧山若是建港,因地处脉冲位置,是沟通朝鲜半岛,和日本海的桥头堡,若是港成,对内对外的竞争优势,将远远胜过连港,齐鲁的雾台,乃至津门!显然这一点,不止我们萧山干部看到了,便是海外侨胞也一样瞩目,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去港岛招商,便有爱国港商提及此事,经过详细磋商,我代表萧山县委县zf已经就他们的投资意象,签订了若干投资协议,协议中承诺,一旦萧山建港。他们愿意参与到祖国的建设中来!”

“为了简洁,我就不详述有那些公司了,只说两个诸位领导熟悉的。一个是盛世中华公司,该公司是亚洲最大的古文化交yì

公司。其总裁原籍京城,去年访问京城,还曾给京城市府捐赠过百万港币,在经济特区鹏城亦设有房产公司,经济实力不容置喙,该公司愿意投入到港运基建上来。另一个则是,大名鼎鼎的包氏海运。包氏海运在世界海运公司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他们愿意参与到码头集装箱建设,以及未来的承运工作!”

“或许这么说,还不够直观。那就说重点的,包氏海运已经和萧山县委县zf签订了三千万港币的投资意象合约,而盛世中华愿意投资二千万美元,承建港口,这便是两份意向协议文件!”

说话儿。薛向从身侧的挎包里,掏出了两个文件夹,亮在了桌上!

薛向说完了,也掏出了文件夹,却是没人说话。一边做笔录的年轻人也不过来,帮富彦国收取文件。

满场就这么陷入而来诡异的沉静中来,说起来,满室俱是高官之属,能让他们惊诧的事情,已经太少太少了,三千万港币,二千万美元,兑换成人民币也不过亿元,对国计委,国经委,体改办,建设局等这些重量级单位来说,也只能算是平常,便是陈大河每年经手的资金也不止这个数!

之所以众人震惊,乃是薛向这句话的两个词,挑动了众人的神经!

那两个词?港币!美元!

合起来,组成一个词,便是外汇!

港币也还罢了,购买力有限,国家亦不缺乏,可是美元,这个时下唯一的国际货币,共和国实在是太需yào

太需yào

,以至于到苛求的地步。

细说来,时下的共和国已经建元有三十多个年头了,虽然绝大部分时间,和老美关系不佳,但对美元的追求上,从未有丝毫缓解。可就是这样,此时,共和国的美元储备,依旧不到三十,当然,单位是亿,即便到了八十年代最后一个年头,美元的储备依旧未到三位数。

共和国极度缺乏美元,可偏偏美元就是国际货币,国际采购,人家就认准这玩意儿,而共和国改革肇始,除了劳动力外,还就什么都缺。因此,对美元的追逐,几乎就成了一项关乎国运的政治任务。出口创汇,更是成了所有国企的最高荣耀。

而众多让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出**易,关系到美元,也就容易理解了!比如,国内原本价值十元的东西,买到国外不过一元人民币,但为何交yì

达成,只因外商支付了价值一元人民币的美金。当然,出口企业不会亏损,因为有国家会用人民币来填补之间的差价,往往还会为其出口创汇,给予奖励!

就是这么疯狂的追逐,后世的共和国才会存贮下那让人眼晕的外汇,成为全球最大的外汇储备国,和老美最大的债主!

不能不说,一啄一饮,似有定数!

正是因为国家极度缺乏外汇,时下,改革肇始,贸易出口相对九十年代,几乎微不足道,此刻,共和国对美元的苛求,几乎到了最高程度,而追求美元的能力,却又极低,因此,薛向抛出两千万美金,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一下子就把满座高官给砸晕了!

“两千万?还是美元?薛向同志,我,我没听错吧?”

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忽地站起身,踢翻了座椅,奔到了薛向近前,抓着薛向大手,浑身直颤!

也无怪申算如此冲动,因为今年的出口创汇任务,远远没有达标,外汇管理局已经催了无数次了,眼下有了这二千万美金,哪里还用发愁!

薛向笑道:“是的,两千万美金,这点我可以用党性担保,如果需yào

,我想包氏海运的那笔投资也可以换作美元!”

又是一记糖衣炮弹,会场的气氛,立时炽热了!

不待那做笔录的年轻人动手,文宽夫压着会议桌便将薛向身前的那两份文件拽了过来,摊开,推到了富彦国身前,国经委副主任方鸿渐,体改办副主任王崇山,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全把脑袋伸了过去。

余者,国家建筑工程总局副局长王永远,国家测绘总局副局长商频果,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则围着薛向询问起了萧山的具体情况,热烈地谈起了规划、建设,以及财政拨款。

独独陈大河一个面无表情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仰望着天花板。

因为,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知dào

大局已定,无可回环!

甭说萧山县建港确实有助于应对越来越频繁的东亚贸易,便是为了引这数千万美金入彀,即使是有重复建设的嫌弃,国家怕也是得投入了!

可以说,此次会战,薛向不占地利,又失人和,却牢牢抓住了国家紧缺外汇的天时,一战定乾坤!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薛家人行事的准则,那就是从来就料敌机先,走一步,望十步,几乎在炸药削平了鹰嘴峡的那刻,薛老三便算定了胜局!

……………………

又是一年冬来到,朔风飞扬,大雪纷纷。

一间干净明亮的小屋内,薛向,廖国友,宋运通,王刚,楚朝晖五人,围炉而坐,持著把酒,就着一锅黑狗肉,享shòu

着这冬日难得的闲适。

之所以说难得的闲适,实在是自十月中旬,薛向单枪匹马入京,将萧山县建港的事儿谈妥之后,众人便再没闲暇过一刻。

不说薛向那日归县,花原地委陈建书记领着全体地委委员接驾的风光,也不说港商代表签字仪式那日,省委书记邓永加亲自光降的热闹,即便也不提萧山港开建那日,国w院彭副总理亲至的轰动。

便是安顿好,突如其来涌入萧山的数万人口,便也将萧山县上上下下,忙了个人仰马翻。更别说,还有遮应这数万人吃喝拉撒,便是薛向也头一次生出了干部不够用的想法。

不过好在,这数万人中,除了那国字号的基建单位需yào

萧山县全力统筹外,剩下的多是奔着商机而来的共和国第一拨下海的商人,这帮人,薛向也就临时成立了个商务局应付外,剩下的,全靠市场这支看不见的手调理了。

就这么一帮数月,眼下已过新年元旦,算是进入公历一九八二年了。天寒地冻,万木萧疏,按自然界的法则,当算是到了将养的时节了,闹腾了数月萧山县也不例外了,便是海港施工处,也停了工。

这间小屋,便是建在丰乐乡,离原先鹰嘴峡数里外的位置,是间单院,正建在天荡山山脚下,是当时工期渐进,事物繁杂,薛向也只得就近理事儿,可他又不愿去丰乐乡zf鸠占鹊巢,无奈,楚朝晖便特意令人在此建了间小屋。

好在楚朝晖熟知薛向脾性,不仅建造时,选在了这风景绝佳的山脚,便是用材用料,也力求简洁,一间瓦屋,里面在置上办公桌椅,就算了事。

果然,薛向见之大喜,便搬在此处办公了。

今日,冬歇,宋运通打了只黑狗,寻了大师傅,拾掇好了狗肉,便约了廖国友,到了这小屋,架起了火炉,便炖了满满一锅,开始而来这绝佳享shòu



本来冬日围炉,就是妙事,再有酒肉,算是妙极。

更不提这黑狗肉,本是狗肉中的绝品,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说的就是这黑狗。

一锅狗肉,几乎对了小半斤朝天椒,加之料理得法,便是闻着这香气,身子就能出汗。

好酒,好肉,再加上几个聊得来的朋友,聚在一起,话题自然就多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美人有请

“来,薛书记,敬你一杯,现如今,我老宋算是彻底服了你,实话实说,我以前觉得做官,跟教书一样,就是个职业,不一样的是,做官威风,有权有钱,能享shòu

,除此之外,我不觉得这做官和干别的行当有啥区别,今天,看看今天的萧山,看看今天的萧山百姓,我算是明白了,做官不仅是能让自己痛快,也能让更多人的痛快啊,而让这更多的人痛快,似乎才是一件大痛快啊!”

宋运通端起酒碗,醉态醺醺地说道。

不待薛向答话,廖国友笑兮兮道:“哎哟喂,老宋悟了,老宋悟了哇,看来不久的将来,咱萧山的雷锋和焦裕禄就要诞生啦!”

“哈哈哈……”

廖国友一番打趣,举坐皆笑!

细说来,谁都知dào

宋运通的那番话,绝非拍薛向马屁,真是肺腑之言。其实,不光是宋运通生此感悟,只要稍有天良的干部,无不生此感概。毕竟沧海桑田的巨变,万民欢呼的鼎沸,览此壮阔,几人心中不怀壮烈?人终究需yào

成就感的,官员尤甚,看不到希望时,这种成就感或许就在升官、发财之上,但一旦遇上眼下萧山这种大机遇,生出使命感,实乃是再正常不过。”宋部长说得好,萧山得遇薛书记是千年的造化,我辈得遇薛书记,那更是一辈子的造化!”

持了酒瓶给诸人倒酒的楚朝晖,适时送上一句马屁。

他是薛向曾经的秘书,实乃是心腹中的心腹,更有拼死护主的往迹,在薛向面前,如何说话,都是应当的。不过楚朝晖这句奉承话出。众人脸上依旧挂笑,却没人如廖国友方才打趣宋运通那般,打趣楚朝晖。

因为楚朝晖说的是实话。更重yào

的是后半句,几乎说中了众人的心声。如果不遇薛向。这帮无根无脚,最多在地委有些许关系的本土基层干部,一辈子就算拼尽全力,再加上祖上有灵,运气爆棚,也至多上到副厅级,甚至。绝大部分人想似王建那般从正科,折腾二十年,到副处的机会的也无。

而遇上了薛向,遇上了这个背景通天。能力惊人的恩主,几乎所有人的仕途之路都瞬间打开,不提萧山建港这堪称伟大的政绩,给萧山所有干部的履历上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说加入了薛向的政治体系。有了这位首领开辟道路,前途已然无量!

薛向笑笑,端起碗来,和宋运通碰了碰,一饮而尽。道:“光有机遇,不出成绩,想上去也是妄想啊,都说,机会是给准bèi

好了的人的,我也是这样看!”

薛向如此表态,便是在说,别想指望和我薛某人搞好关系,就认为够了,还得拿成绩说话!

“领导,您这句教诲就多余啦,这些年了,谁不知dào

您的风格,再者说,您那‘要上进,出政绩’的口号,已经成了全体萧山干部的行动指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

照例是楚朝晖接的茬儿,这种话也只有他说最合适。

而他话里的那句“要上进,出政绩”的口号,也确实是薛向在一次副科级以上干部动员大会上讲的,算是明确了萧山今后的用人准则,颠覆了多年的人事调动,靠跑,送,要的准则。

当然,薛向这句口号出来的初始,也并非所有人都信了,毕竟这种干部大会上领导讲话,发的指示,做的批示,已经成千上万了,事实证明,这些指示、批示,能不打一丝折扣完成的,几乎没有,是以,也极少有人把一言九鼎的薛书记的这句话听实。

可事实证明,薛书记绝不空言,萧山大基建开始两个月后,萧山县委组织部便开始了人事调动狂潮,而获得晋升的果然是那些埋头苦干,且弄出成绩的人,反倒是那些一直被看好的,能活动的干部或原地不动,或直接打发到冷板凳。

而其中能作为传奇和榜样的一次调动,则是丰乐乡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村长,带领乡亲们组建成了施工小队,在基建处揽下了几个小工程,为村民们致富、创收,此事传到薛向处,十二月份的那次人事变动,该大队长一跃成为丰乐乡党委委员,副乡长,一举实现了从泥腿子向领导阶级的完美飞跃。

此例一开,举县震动,可以说,萧山县的官风民气都瞬间为之一变。

想来也是,驱人役心,利益大多数时候,都是最好的武器!上进,对官员来说,显然就是最大的利益!

众人正吃着,喝着,说笑着,忽然,呼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嗖嗖的冷气,似乎令火锅上的热气也为之一滞,接着,更有片片血花飘飞入屋!

“卫部长!”

“是卫部长啊,快来快来!”

“卫部长,请进请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用,一起用!”

“…………”

来人正是卫兰,谁也没想到大雪封天之际,她寻到了这里。

却说卫兰和薛向的暧昧关系,在座的几乎都有察觉,实在是这位卫部长表现得太过火热,每次常委会上,竟比廖国友还要无底线地站在薛向一侧,再加上,前番薛向替她挡酒,更兼两人俊男美女,虽然外界所知卫兰的年岁还是三十多,可这并不影响绯闻的蔓延。

不过,在萧山县,薛向挥掌封天,即使有绯闻,谁也不敢传进薛书记耳朵里。

细说来,薛向在男女之情上,虽然迟钝,却总算有过几番历练,对卫兰的心思,他自有感触。是以,近来,他也是极力避着这位艳若桃李、眼神火辣的卫部长,不为男女有别,只为是一个班子的同志,若真玩儿出了暧昧,势必引火焚身。

是以,这会儿廖国友四人皆又是起身让座,又是吆喝请吃,独独薛老三尴尬无言,侧身若避。

“你们慢用,我找薛书记说点公事!”

卫兰一袭浅黑呢子大衣,裹得丰腴的身子凹凸有致,面如出水芙蓉,长发依旧挽起,更显得整个气质高雅,让人不敢瞩目。

确实,这会儿,没谁敢正眼瞧他,便是曾经对她起过龌龊心思的宋运通,也避之如蛇蝎,先前便是招呼,也不过是低了脑袋。

众人之所以这般情状,不为别的,就为这位卫部长和薛书记那似有还无的暧昧。不过这暧昧有没有,领导的这种私事儿,谁掺和进去,谁就缺心眼儿。

这不,卫兰说找薛向有事儿说,意思是,寻薛向出去。可她话音方落,廖国友几句场面话一交待,拔脚就步了出去。

廖国友这一走,剩下的几位除非脑子缺弦,才会留驻原地,是以,便一窝蜂地跟了出去,独独留下恨不得也跟出去,却又不得不留下来、眉宇间尽是无助的薛老三。

“呵呵,那啥,卫部长来啦,坐坐,有事儿坐下说。”

沉吟半晌,薛老三硬着头皮,才憋出了这么句场面话。

卫兰瞅见薛老三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来气,她女儿家心思敏感更甚男人十倍,她哪里不知dào

姓薛的在躲自己,有时候想想,她也气闷非常,觉得自己这样死皮赖脸地纠缠,真有些轻贱。

可情之一物,最是磨人,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道不明,最最恼人的是,它来去无踪,偏又没有道理。

卫兰自己就是这般,一点点陷进去的,直到现在,每日里睡觉,想得就是这位薛书记为自己挡酒的风姿,便是想忘也忘不掉。

尤其羞人的是,每月春梦清发,梦里那让她欲仙欲死之人,还是这个英俊的小子!

如此种种,卫兰是明知自己在飞蛾扑火,却也欲罢不能了。

“薛书记,坐就不必了,地委来了通知,召开全地区范围内的组工干部大会,点名要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参加,会议明天早上八点开,我看这大雪封天,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明天赶早,肯定来不及,所以,过来问你,是不是现在出发!”

卫兰俏俏生地立着,语气也清清淡淡。

薛向摸摸鼻尖,道:“那个,我看费书记也挺空,你叫他一道去吧!”

费书记,全名费立国,正是从花原党史办捡了天大便宜的萧山新书记。

卫兰柳眉倒竖:“费书记抱病回家了,没空!”

显然,卫美人对薛老三已然极度不满了!想来也是,人家都上门来请了,薛老三还推三阻四!若是真有事儿也就罢了,这家伙明晃晃地在办公室架起了火锅,吃起狗肉了,还敢说自个儿没空,更有甚者,竟然提溜出一个嘛事儿不管的老棺材瓤子,来敷衍卫美人,卫美人焉能不火大。

试想想,大雪封天,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车行于这广阔天地,岂非绝美。

卫美人都策划好了,和薛大帅哥,香车暖室,共度一回,薛老三竟要把帅哥儿,换成糟老头子。

卫美人不炸毛才怪!

薛老三就是这样,对美女有防御之心,却无抵抗之力,卫美人柳眉一竖起,他就乖乖缴械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有钱后

北地的冬天,向来远胜中原酷烈,又是一天一宿的大雪,天地之间,似乎也被这浩浩之白万全封堵。

从花原通往萧山的主道上,只剩一辆新绿的军用吉普,穿行在这纯白之间,分外显眼。

“咦,怎么走这条道儿,有近路么?”

见前面开车的卫兰,不走去萧山的主道,反走往邻县锦山那条道,后座上的薛老三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原来,昨天被卫兰发脾气拿下后,薛老三便乖乖跟着卫美人,去了花原,在招待所睡了一夜,今日一早,参加了一场冗长而又毫无新意的拖拉会后,二人便直接往回奔了。

车是新车,也是卫美人之车,昨日,卫美人驾去丰乐乡,寻了薛老三,临时便未转回县城,直接从丰乐奔花原去了。

说到这儿,想必有看官会问了,这萧山除了武装部和公安局,不就两部专车么,怎么卫美人也有车了?

要说的是,如今的萧山,可是今非昔比,要知dào

小妮子和包船王的投资,虽然是外汇,可到国内后,却是被优惠性政策,高价兑换成了等量的人民币,投入到了这萧山,而萧山便是靠出卖土地,也换回了天量的财政收入。

此时,萧山县财政局的资金,可以说堪比辽东省财政厅,甚至每天,都有省财政厅,和花原财政局的领导,上门儿来打秋风,谈合zuò

,或者装杨白劳叫穷。

亏得萧山县有薛老三这么个牌子硬的书记,一一给挡驾了。

钱多了,薛向自不会再委屈这些苦哈哈了半辈子的常委们,不说别的,就是为了收拢人心,砥砺干劲儿。该出的血还得出。

就这么着,萧山县常委,以及政协。人大的一号,都给配了专车。全是簇新的吉普!

此福利一出,薛老三可谓是尽揽人心,便是那一直视薛向如虎的副县长刘力,近来看薛老三,恐怖之余,也多了几分亲近。

萧山县有钱了,薛向不可能光顾着给领导们发福利。下面的干部队伍也要照顾到,毕竟雨露均沾的道理,他是深知的,要不然这萧山县发与不发。人家下面人的待遇,和过去一个样,势必给士气带来毁灭性打击。是以,薛老三给每级干部,提了一级工资。算是广布了恩泽。

当然,除了照顾好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们,惠及老百姓的事儿,该干还得干啊,要不然他薛老三好容易搏出来的薛裕禄的名声。就该滥大街了。

是以,财政充裕的这仨月,薛向也推动萧山县常委会,发布了几条新的政令。

其一,大幅度提高教师待遇。说实话,这时的教师待遇实在是太低了,若是家里没有田地,或者其它主要劳动力,一个教师光靠工资,几乎是不可能养活全家的。这点,薛向从那次的主持教师工资补发事宜时,可是深有体会的,那位饿得拉起衣服露出可怕盆骨的老师,他实在是永远难忘。这会儿萧山县富裕了,这教书育人的老师们,能顾及的,自然要顾及起来。

其二,将各乡村,生产队,以及农户的历年欠款一笔勾销了。细说来,这会儿,虽没后世的什么三提五统,其实,农民的负担也是极重的,田地少的家庭,辛苦一年,缴完国家税收,再扣除生产资料成本,除了填饱肚子,几乎不可能再有盈余,更不提遇上心狠手黑的村官,巧立名目,搞几次集资,农民的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

更不提家里有小孩,还需念书的,或者又遇上个头疼脑热,需yào

看病的。可以说,这会儿除了家里有会搞副业的手艺人的,就没有家庭不欠大队,不欠乡zf款子的。

而薛老三在萧山两年,可以说下农村的时间,比他在县城待的时间更多,微服私访,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得了现如今农村生存状况的第一手资料。甚至,几次走访,都遇上了村上的干部带了民兵,上农户家拖猪拉牛,以作抵税的。

民生多艰,薛老三知之甚深,以前是有心无力,现下,有了能力,薛老三又怎会再视若不见。是以,朱笔一挥,便免了这历年牵挂,当日,此政策下达时,可谓是举县欢腾,甚至有偏僻乡村,还闹着给薛书记建祠堂,吓得薛老三连夜喝骂当地乡zf,乡zf火速行动,才制止了这一闹剧。

不过,减免欠款,只能稍稍让农民喘口气,要达到富民的目的,还远远不够。好在,薛老三这家伙做事从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帮扶老百姓这事儿印在了他心里,更大规模的计划正在酝酿中就是!

其三,推翻了原来小脚媳妇一般的大棚蔬菜基地计划,开始了猛烈扩展。此前,第二轮也就是今天的大棚蔬菜基地扩展方案,原本也就定了六个,当时,段钢不是没跟薛向反映步伐太小,只是薛向鉴于当时县里的财政、交通,以及销售可能存zài

的压力等诸多因素,没敢大步走路。

而如今萧山财政充盈,修路计划可以说自薛向从京城带回萧山建港的爆zhà

性消息那天起,就全面启动了。不仅,各乡镇的主干道全部修葺,便是那条被搁置的萧山主通向花原的水泥路,也再次启动。诚然,当时萧山也并没因为这一消息,财政上又凭空多出钞票来。

可事实上,有了那个消息,也就够了,没有人会认为萧山会缺钱,薛向的老朋友,因为五金厂龙骑分期付款方案而得以晋升的建行花原分行副行长,不,现在已是正行长的周明仁自动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给萧山县zf贷了二百万的款子。

而现如今从萧山到花原的那条水泥路,早已修通,所以,车里的薛老三瞅见卫兰把车开叉了道儿,自然忍不住发问。

“我怎么开,你怎么坐就是,哪儿那么多话!”

卫兰依旧冷冰冰一句,砸得薛老三没了言语。

其实,从昨天,卫兰生气,将薛老三拿下后,就一直没给薛老三好脸色。薛老三偏偏贱骨头,还就吃美人这套,一路上跟老实嬷嬷一般,便是卫美人抢了驾驶员的位子,他屁也没敢放一个,老老实实去坐了乘客的位置。

这女人驾车,男人坐车,无论在何时,都是有些丢面子的举动,放到前清,让那些老夫子瞧见了,保准能气得白胡子直陡,骂几句,乾坤颠倒,阴阳逆乱!

薛老三挨了训斥,反而老实了,枯坐无聊,也只有送目窗外,凭赏景致。

好在即便是再糟糕的穷山恶水,被这皑皑白雪一盖,怎么着也会生出几分颜色来,这道理颇似那句“一白遮百丑”。

窗外的景色果真不错,瑞雪骤停,沿路两侧,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此间地势开阔,农田俱是平整,厚厚的白雪罩上去,竟盈出如海的伟容,小车入船,车驰如溯,偶有几分吹来,附在麦苗上的雪花鼓起,便真如生涛催浪。

大雪封天久矣,越多的小兽无食,这左右两侧的雪海,似乎就成了最好的觅食之地,雪海里时不时蹿出一两只野兔,扑腾起三五只野鸡,偶尔还会冒出个人头,细细一看,多是张笑脸,手中捏网持叉,而这网中叉上,多不会空置,往往少不了一只野鸡,个把肥兔。

薛向甚至能想到,这个夜里,一家人炖上一锅肉,雪夜围炉,联床夜话,说说收成,讲讲古趣,便成这人间至乐。

看着看着,薛向的脸上便溢出笑来,头前开车的卫兰虽负气驾驶,其实一腔心思都在这薛老三身上,一双星眸,除了看路,大半的功夫,却是盯着薛老三在瞧,这时,瞅见薛老三的小脸,卫美人心头也难免震动。

因为她见过薛老三嚣张的样子,霸道的样子,威风凛凛,乃至狡黠,诡诈的样子,独独没见过薛老三会露出这么温暖的笑脸来。

卫兰凝眸窗外,一圈扫视,便明白了,暗自嘀咕,这要人命的小男人怎么越来越勾人了。

车随路走,景色无变,薛老三渐渐失了兴致。想来也是,便是好莱坞火爆大片,连续看上两部,也就烦了,更不提这满眼不变的纯白。

窗外的风似乎渐急了,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这时,薛老三才觉出古怪来——这车也开得忒慢了。

却说,从花原到萧山原本就只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午十二点吃罢午饭,就出发了,现在这会儿都四点多了,萧山县城还没影儿。

冬天原本就黑得早,照这个阴沉沉的天气,最多个把小时,就得天黑了。

可照这卫美人的开法儿,估计赶回家,就得半夜了。

“卫部长,我说,能不能快些!”

若是别人,薛老三未必会在乎几点到家,可偏偏是这位卫美人。

他和卫美人原本就容易出绯闻,昨日卫美人儿来邀他,他便是为此顾虑,只是犟不过,才被逼同行。

要是,这大晚上的,才到萧山,让熟人见了,指不定怎么想了。

孤男寡女,该避讳还得避讳啊!

第三百三十章 眼儿媚

“催什么催,大雪天的,能开这样就不错了,误不了你晚饭!”

卫美人冷冰冰掷出一句,说完,自个儿脸上先烧起了红霞,因为只有她自个儿知dào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老三讪讪,“那啥,要不行,我来开吧?”

“你知dào

路?”

薛向傻眼了,他确实不清楚这条道儿,“你指路呗!”

“我可没那闲功夫!”

卫兰飞了个白眼,可惜薛老三瞅不见,不然这腻人的风情,非看呆了他不可。

薛老三没词儿了,干坐半晌,天色越来越沉了,反正是天黑了,几点回去都一个样,他索性也不鼓噪了,安坐凭窗。

“咦!”

忽然,薛老三眼前一亮,此处景致真个是绝佳,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渗出几缕红霞,扑在墨色的天幕上,长白山如同天山垂下的玉龙,奔腾飞舞着扑向远方,道儿越行越窄,显然已经偏离了主道,而视野却是越来越开阔。

安坐的薛老三已经懒得问这是朝哪儿了,在他看来,定是从锦山到萧山的一条近道儿,亏得大雪覆地,凸凹不平的小路也好走了许多,但也免不了颠簸。

行车困倦,再加上昨夜一觉也未怎么睡,这不住起伏颠簸的车身,宛若婴孩的摇窝,煞是舒坦,薛老三干脆咪了眼睛,靠在车座后,一手扶在膝上,单指轻叩着膝盖,嘴上轻轻哼着调子,似乎没了怨气,只剩得yì



想来也是,反正天都黑了,再避讳也无用,前有美人驾车。窗外有雪原晚风,天地萧瑟,一车独行。正所谓,壮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薛老三正自得间,车身忽然倾斜,霎时间,薛老三背上寒毛一炸,安坐的身子立时如炮弹般轰出车去,将车门都给轰飞出去。

人刚到半空。薛老三才看清车外景象,这一看清,立时惊得魂飞破散。

原来此时,他正腾身湖上。一汪碧水,早已凝结成冰,硕大的车头已经撞破冰块沉了下去,满眼浩荡,却是不见卫兰踪影。

薛向腾身半空。强dà

滞空能力,让他有时间,做这番思忖。

此时,他离岸边不过米余,他要上岸。足尖在下坠的车身一点,别说米余,就是十米,也尽能无恙。

可薛老三没瞅见卫兰身影,想也没想,立时一个千斤坠,便坠破冰块,以比车身更快的速度,往湖里坠去。

数九寒天,湖水冰寒刺骨,薛老三体魄雄健,入水也难免刺棱棱得冰寒,好在他气血雄浑,稍稍搬运,身子立时便向揣着个小太阳,再无畏寒冷。

可坠进湖里的卫兰什么感受,薛向实不敢想,此时,夜幕早降,更兼湖水浩荡,水势极大,入得水来,自然难以辨物。

好在薛老三感知强dà

,顺着车身前进,瞬息功夫,就摸到了驾驶舱,不待车头坠底,劈手挥去,立时将车门扯下,右手暴涨,便勾住了一条绵软的身子,双腿急踩,身子便如箭矢一般,朝水面冲去。

上得岸来,薛老三立时便手足无措了,这会儿,天寒地冻,身处荒野,卫美人灌水昏迷,浑身湿透,薛老三偏生又有着酸腐的忌讳,一时不敢下手施救。

好在薛老三读古书,还没读到腐朽的地步,知dào

事急从权的道理,赶紧俯身朝卫美人饱满的胸脯压去。

这一压,果然收到奇效,卫美人吐了两口水,便悠悠转醒过来,一醒来,就浑身颤抖,牙齿格格直颤,“好……冷……冷……这是……在……在哪儿……”

“在哪儿,你说在哪儿,说了让老子开,非逞能,穷折腾,折腾得好!”

薛老三也是一肚子火,好好的美艳娘们儿,非要玩儿技术,这技术是该你玩儿得么?

挨了薛向的训斥,卫兰边哆嗦着身子,边爬起身来,眼神朝湖中一扫,“车里……后备箱…的防水袋里……有帐篷毛毯…格……格……”

卫兰哆嗦着话音刚落,薛老三的脸就黑了,很明显这卫美人儿的意思,是要他薛老三下水,再去把防水袋捞上来啊!

“难不成她真以为这冰窟窿是暖水浴缸,说下就能下!”

薛老三真是恼了这卫美人儿了,好好地一次雪夜归程,生生被整成而来落汤鸡,更糟糕的是,此处方圆数十里,不像有人烟的样子,若只他薛老三一人还好说,雪夜奔行,只怕这双腿的速度,也决计不会比小车来得慢,偏生还有个卫美人。

眼下,卫美人浑身湿透,这种天气没个干燥衣服,大冷天的冻上个把小时,没准儿真能冻出个好歹来。

薛老三心念电转,却也没有主意,无奈还得按卫美人说的办。

当下,薛老三二话不说就踏着冰面朝那冰窟窿奔了过去,到得近前,一个猛子下去,很快就拽着个硕大的防水袋上来了。

到得岸上,薛老三扯开防水袋,发xiàn

里面的物事挺全,帐篷,毛毯,枕头,手电筒,还居然还有两包饼干,倒像是为今晚特意准bèi

地一般。

“你这儿都哪儿淘换来的,挺全啊!”

说话儿,薛向飞速地料理起帐篷来。

一脸惨白、瑟瑟发抖的卫美人听此言,竟红了脸,“这是我表姐上回来萧山,说要去山里玩儿,特意准bèi

的,结果,我一直忙,就没陪上,东西就耽搁了……”

薛老三手脚麻利,很快一个帐篷就搭起来了。

“你进去吧,赶紧把衣服脱!”

说完这话,薛老三脸上忽然发起烧来,难道人家不知dào

脱衣服,还用自己提醒?

“嗯”

卫美人蚊子般地嗯了一声,便钻了进去,未几,帐篷缝里,便抛出一团黑影,轻砰一声,砸在了雪地上。

卫兰进去了,薛老三忽然发xiàn

自己尴尬了,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进帐篷不是,进帐篷更不是,彻底僵住了。

薛老三正举手无措之际,刚亮起灯光的帐篷忽然传来人声:“薛向,你,你也进来吧,我,我冷!”

能不冷么?方才薛老三支帐篷,铺毛毯,也就掀出块空地,从附近折了些茅草,在地上铺了,一条毛毯,铺在草上,这天寒地冻的,粗豪大汉尚且受不了,别说卫美人了。

可帐篷里的卫美人明显光溜溜了,薛老三能进去?

正纠结于禽兽和禽兽不如之间,帐篷里卫兰格格颤抖地磕齿声,帮薛老三做了决定。

薛老三弯腰就进了帐篷,他人一进去,便被卫美人飞扑过来,压倒在地。

薛老三刚要动作,忽然触手间,卫美人的身子奇热无比。

薛老三知dào

要坏事儿,赶紧把一身半干的衣服脱掉,气运丹田,鼓胀气血,双目立时赤红,湿润的身子里仿佛支起了火炉,若是白日,定能看见薛老三周身雾气蒸腾,从帐篷外看,没准以为里面在蒸馒头呢。

卫兰正冷得不行,忽然怀里的薛向变成了大火盆,立时拼死命地朝薛向怀里拱,双手搂住薛向的脖子,脸蛋儿贴着薛向的脸蛋,用力挤着薛向,恨不得一点缝隙也不与留。

卫美人原本就生得美艳丰腴,这会儿,如此阵仗迎候薛老三,薛老三这血气方刚,久不经人伦的汉子如何受得了。

亏得薛老三国术通神,舌抵上颚,锁心猿,降意马,才勉强控住心神,没往那邪念上想。

奈何怀里的卫美人,似乎热烈得不行,在他怀里不住地扭动,那丰腴肥腻的tun瓣厮磨着私处,便是佛门金刚恐怕也把持不住。

薛老三此时仅余一条小裤,卫美人已然一丝不挂,又是如此耳鬓厮磨,薛向拼命地压住气血,痛苦得简直比和一千人打一场还甚。

薛老三艰难地抵抗着,怀里的卫美人似乎越发不安分了,身子的温度开始褪却,鼻息却越发浓厚了,湿润的嘴唇也开始也在薛老三脸上游走。

薛老三想伸手推开卫美人,却发xiàn

卫美人死死抱着他脖子,竟让他难以动弹。正欲火焚身之际,忽然帐内又传来一阵古怪的香味,那香味儿时而清淡,时而浓郁,让人忍不住用力呼吸。

薛老三刚吸几口,已经绷不住的气血,彻底沸腾起来,最后一点理智和道德,煞是被燃烧起的**吞没殆尽。

怀里正引逗他的卫美人,忽地被他扑倒在地!未几,两条肉虫就缠到了一处!

北风吹寒,帐暖如春,忘情地呻吟,冲刺地低吼,宛若跳动着地音符,共奏一曲鱼水之欢。

…………

时近晓天,薛老三正酣酣而眠,沉睡地卫美人忽然睁开眼来,悄悄从薛向怀里挣出,掀开既宽且厚的羊毛毯的一角,从中钻出身来。

光溜着身子的卫美人出得毛毯,浑身忍不住打个寒战,拾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忽地掀开帐篷朝外行去。

深冬的早上最是严寒,卫美人出得帐篷,一阵寒风吹来,险些没给她吹晕过去。

好在她刚出得帐外,迎面便投来一束探照灯光,卫美人挥挥手,未几,便有一道人影急奔而来。

ps:祝大家周末愉快!~^o^~

第三百三十一章 被猎的薛老三

来人正是卫兰通讯员晓芳,这会儿,急奔而来的小芳身上挂着的东西可不少,脖子里缠着厚厚的围巾,肩上抗着大衣,右手拎着个大袋子,左手拎着个保温桶,一扭一摆,来速却是极快!

“啊!”

晓芳见了卫兰光溜溜地身子,一声叫出,手电应声而落。

“啊什么啊,死妮子,小声点儿!”

卫兰强忍着哆嗦,呵斥而落一声,伸手抢过晓芳肩头的大衣,赶紧往身上套了!

晓芳趁着卫兰穿大衣的空荡,已经拾起了电筒,“领导赶紧喝口鸡汤,热乎的呢,加了老多姜片,还有红糖,您这会儿,可最缺这个!”

卫兰却不搭话,接过晓芳手中的围巾,在脖子里绕了一圈,借着灯光,寻了昨夜丢弃的衣衫团,一把抱起,保温桶放帐篷里去,赶紧走!”

“可,可……”

晓芳吱吱唔唔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被卫兰打断,“可什么可,照着办!”

说话儿,卫兰当先朝前方行去。

晓芳本想说您还没穿内衣呢,奈何挂着空挡的卫部长已经去得远了。

晓芳无奈,赶紧把保温桶放进了帐篷,返身追了上去。

上得车来,卫兰还忍不住发抖,晓芳赶紧从后座提溜出了件物事儿,卫兰一见,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原来,晓芳提溜过来的,正是一个小煤炉,此时炉火正旺,被卫兰放到两腿处,霎时间,汹汹热气,驱走了所有寒意!

“好妮子,姐姐可是得好好谢你呢!”

夜半无人私语时。反正卫兰和晓芳已然是亲密无间,且这等私事都不背她,这会儿无人。卫兰自然语由心发。

晓芳坐上驾驶座后,又替卫兰翻拣着塑料袋里的内衣。递过一件,不解道:“领导,您让我把保温桶留给薛书记,他一早醒来,咱不全露了么?”

卫兰欣长的脖子从秋衣里钻了出来,捋捋长发,“你当不送保温桶。他一早醒来,能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

“不会啊,咱们计划得很……”

说着说着,晓芳也没声儿了。很明显,她想到了那位薛书记有多么聪明,这种破绽百出的计划,只怕逃不过他的法眼。

驾驶舱里,忽然陷入了沉寂。只余卫兰悉悉索索地穿衣声。

良久,晓芳忽然再度开口:“领导,您这样做,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您干嘛不跟他挑明啊。您说您论胚子,论样貌,放眼花原,也没谁及得上您啊,更何况,您比他也不差啊,他二十多,能当书记,您二十多也当了部长,况且,您还是女性,论做官,天生就不如臭男人,要我说,您和薛书记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何苦要这样委屈自己啊……”

说着说着,晓芳真替卫兰委屈起来,长篇大论地,就滔滔不绝了!

“快开车,哪那么多废话,再这么嘴碎,看我带不带你去山城!”

卫兰清斥一句,脸上忽然烧起了红霞,原来私处传来阵阵刺痛,先前忙着奔逃未曾觉察,这会儿坐久了,陡觉出不对来。

转念又想到昨夜的癫狂,脸上的火烧云立时有了蔓延之势,想着想着,忽然有些痴了。她何尝不知dào

这样做不好,对他不好,对自己亦不好,可偏生这个男人就像磁体一般吸引着自己,如果不抛开一切地来上一回,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痴愣愣间,卫兰似乎也听不清晓芳在一边告饶,轰鸣的发动机响起时,她脑子里忽然浮出一句话来,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募地,卫兰扭过头来,朝着帐篷处望去,尽管相隔里余,夜幕深重,目力根本难及,卫美人还是痴痴地望着,眼神里写满了无尽的凄迷,忽然,卫美人在玻璃上轻轻吻了下,冲着远方招手,泪珠扑簌处,星眸已然朦胧。

…………

其实,卫兰还没起身前,薛老三就醒了!

毕竟里余外的发动机声,传到此处再是稀薄,可拥有强dà

感知力的薛老三却早早地知dào

了,毕竟伏地而眠,原本就易感知地上的动静儿。

更不提,这种状况下,薛老三无论如何也睡不深沉,那边动静儿一起,薛老三就警觉了。

原本,他是准bèi

起身的,该做好的防御工作还得做。

可谁成想怀里的美人,却先有了动静儿,他只好闭目假寐,因为薛老三醒来的霎那,就觉出昨晚的事儿有不对头来,这会儿卫美人有动作,他正好静观,以此,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果然,卫美人刚钻出帐外,外边便有了动静儿,尽管来人声音压得极低,薛向还是听出了是谁。

至此,薛老三万全确信了这是个局。

想想吧,大雪天的,好好的新修的宽敞大道不走,非要曲里拐弯,往这处来,且车速极慢,似乎专等天黑一般,更不提此刻,他薛某人睡着的帐篷,压着的毛毯,小小萧山会在这时有如此举县难见的防水袋,至于先前未曾细想的表姐到来的说词,薛老三也咂出破绽来,进山又不是入河,何须防水袋储物,更不提天荡山老林幽深,哪个女子胆大包天至此,进去闲逛不说,还背了帐篷,敢进去宿营。

一念通,百念通,薛老三忽然有些生气,自个儿好心好意,竟被这卫美人给算计了!忽然,他又想起失控前的那缕诡异幽香来,心念一起,薛老三伸手朝枕下摸去,探手拽出个风油精大小的小瓶,拧开瓶塞,果然又嗅到了昨晚的香味。

那香气果有古怪,勾动的血液又有奔行之兆,小腹间更是热烘烘一团。薛老三赶忙拧上瓶盖,搬运气血,压住意念。

这会儿,薛老三也不得不说声服气,人家准bèi

如此充分,薛老三啊薛老三,该啊!

愤愤不平间,薛老三忽然又想到了河里的车,想到了卫美人开车入水的决绝。一念至此,那点气愤立时又烟消云散了,继而生出好笑来,觉得自己方才的思忖真是混账,好似自己这大男人被美人骗jian了,这实在是傲娇得有些过了。

正好笑间,余光忽然瞅中了帐篷缝前的保温桶,薛老三腹间正饥,方才亦听到这是晓芳给卫美人准bèi

的鸡汤,这会儿摸过来,哪里还会客气,连皮带骨,三下两下就入了腹!

腹中有了热食,薛老三精神也为之一振,伸手拧开枕边的电筒,往左手腕上一晃,已然五点十分了,冬日的早晨来得迟,此时离放亮,约摸还有近两个钟头,薛老三却是不打算再睡,他刚掀开厚厚的羊毛毯,眼神就定住了,头上更似被人夯了一棒,嗡嗡作响。

原来黯淡的灯光下,原先卫美人卧睡处,浅白的毛毯上一滩赤红,那赤红宛若尖刀飞箭,刺得薛老三眼睛直欲发昏。

他忽然发xiàn

事情难办了,原来他只当是卫美人慕他薛老三的美色,见色起意,做局偿愿。

可眼前的这滩殷红,分明,分明说明了他薛老三判断有误,有哪个女人会拿这个做局!

一宿荒唐,薛老三不会挂在心上,可眼前之事,分明在告sù

他薛老三,自个儿恐怕又欠债了。

更困难的是,这卫美人还是自己班子里的同事,朝夕相对,如何自处?

薛向不知dào

的是,他料想的麻烦,自始至终没有发生,他回到萧山县后,卫兰便再没和他照过面,三天后,花原地委组织部长洪道忽然来到了萧山县,宣bù

了一项人事调令,卫兰同志不再担任萧山县委组织部长一职,另有任用,新任组织部长由萧山县委组织推荐!

即便是那次洪道宣bù

卫兰的调令,卫兰也没有现身,尔后,竟再没在萧山县露面,便是同志们张罗着举办个欢送晚宴,最终也因主角缺席,而告失败!

卫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薛老三心头的内疚反而越发深了,他是个对感情从来都没主见的家伙,多是你对我好,我就该对你好的心态,最多心里还藏着一丝对小妮子的愧疚。

又两天,薛向忽然收到一封信,寄信地址是蜀中省山城市!

说到这儿,又得提一嘴了,眼前的山城市还远远谈不上直辖市,山城升任直辖市,是要到后世三峡工程开工后,地理和经济地位陡然重yào

起来后,才辟成直辖市的,现在的山城只是蜀中的一个地区,一个经济、政治实力仅次于蜀中省省会锦官市的地区。

薛向拆开信封,信封上竟只有两行字!

正是卫美人那晚心头浮起的两句: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阅罢,薛老三百感交集,他何尝读不出信里的滋味儿,这是卫美人自遣情怀之余,也在告sù

他薛某人,她不奢求什么,不会纠缠不放,更不会成他薛某人的负担,而后者之意恐怕远甚前者。

阅罢来信,薛向静坐良久,脑中忽生一念,便招呼王刚取来了卫美人的简历和资料!

一查之下,才知dào

卫美人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哪里是那日铁通说得三十七八的未婚妇女!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夏家大妹要借高利贷

再细细一阅,薛老三忽然发xiàn

卫美人也是颇有来历之人,光看那条从山城大学中文系毕业,便直进蜀中省府办公厅一条,便能瞅出端倪。

薛老三弄不清楚卫美人这土生土长的山城人,且学于斯,仕于斯,为何要一下子跳到这萧山来,更弄不清楚,卫美人今次这番调动,组织上是出于何种考lǜ

,还是有谁暗中做法?

太多的谜团,简直拧成了一团乱麻,叫薛老三想理也无从理起。

好在薛老三也没纠结多久,很快一堆麻烦事儿汹涌而来,将他这点疑惑给冲得烟消云散了。

原来,眼下已是一九八二年的元月十一号,距离一九八二年春节,也就十多天的功夫了。

今年的萧山不比往年,不到年关,整个萧山便陷入到了狂热的节日喜庆中来了。

想来也是,今年可谓是萧山建元来,最辉煌的一个新年,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喜事,不仅得了丰收的农民兄弟,有了庆祝的热情。

腰包丰鼓了不少的单位,也开始热闹得发放年货,或者准bèi

春节晚会,更多的自然是准bèi

年终总结大会。

而各种会,自然少不得各种领导,而请来哪个领导更关系到该单位的脸面,显然到场的领导也多,份量也足,该单位越有脸面。

很显然,谁都知dào

萧山县最有份量的领导是谁,是以,年关的最后十多天,薛老三的办公室简直快成了跑马场。

说起来,也怪薛老三,他这家伙喜欢联系群众,不爱联系干部,只知dào

春节到了。各单位在发年货,弄得挺热闹,并不知dào

大伙儿都鼓着劲儿在操持春节联欢会。

偶然机会。薛老三在办公桌上,瞅见了县文化局发来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县文化局主办的联欢晚会。

薛向一想,春节将至,正是高兴的时候,再加上,他年年回家过春节,还没怎么和同志们一道欢庆过春节。

再加上,他前世久闻东北二人转的大名儿。却从没见识过,于是,便抱着瞧乐子的心态去了。

而哪成想文化局对薛书记的到来,毫无准bèi



原来县文化局发邀请函。纯粹是出于礼敬,压根儿就没抱着薛书记能到的奢望,毕竟县里的主要领导全发了,就没一个到的,便是兄弟单位的领导都没来一个。

谁敢想薛书记能赏光?当时。文化局的马局长见了薛向光降,愣是激动得直揉眼睛,又慌忙组织迎接,置办主席台,邀请薛书记讲话。

薛向本来就是想好好乐呵乐呵。瞧瞧乐子便了,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无奈,满场掌声如雷,他不上台也不行了,便只有别别扭扭坐上主席台,讲起了话。

哪知dào

薛老三三句拜年磕儿没唠完,文化局小礼堂的大门立时跟变了风车一般,开开进进,就没个停的时候。

一会儿的功夫,常委们到了一半儿,各县直机关的头头脑脑,几乎一个不拉的全到了,好似今天文化局要召开的不是春节欢庆晚会,而是分官犒赏大会一般。

一场好好的晚会,本该热烈喜庆,结果因参会官员级别太高,文化局干部家属更是早早地被清场了,弄得薛向也没滋没味。

自那后,薛老三就打定主意不去当这搅屎棍!

可世上的事儿,往往事与愿违,薛老三不愿去参会,下面的各个单位不知dào

啊!

人家只知dào

混得最差的文化局都能拔了头筹,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跌这个份儿,各单位甚至都不发什么邀请函了,干脆直接组建了游说团,来薛书记办公室隆重邀请。

一个两个,薛老三还客客气气地婉拒,说什么工作太忙,望同志们见谅云云。

可这帮家伙一聚就是半屋子,个个言辞恳切,舌灿莲花,偏偏又有狗皮膏药的韧性,终于老三爆fā

了,桌子一拍,吼了句“滚”!

霎时间,漫天乌云,都被这一吼给喝散了!

薛书记发火,诸邪自然退避!

了解完这些烦心事儿,薛老三便早早地暗示县老干局组织了一场欢庆会,薛书记到场后,给老干部团团一鞠,集体拜了早年。

这也是薛向新想的偷懒的招数,毕竟一家家的跑,实在太磨人,再加之,老干部们都好客,推推让让,让薛老三畏若蛇蝎!

这老干会上,团团一鞠,礼数便到,省了大麻烦,当真妙不可言!

这天已是腊月二十三,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就是农历新年。

往年在这个时候,薛向已经在京城带着三小熬腊八粥了,今年因着萧山建港,诸事繁杂,不管是地委还是码头,各种会议一大堆,偏偏有些重yào

领导参会的,还就认准他薛某人,费书记和钟县长压根儿不好使,没办法薛向只好撑着,想逃也没空子钻。

这天上午,参加完国建一个副局长在萧山港主持的阶段性工作报gào

大会后,薛老三彻底松快下来,明天便准bèi

启程回京。

中午,回食堂点了几个菜,用小食盒装了,便直奔夏家。

说起来,薛向已经很有些时日,没和夏家人一到用餐了,他心里很是有些愧疚。

毕竟他薛老三未至前,人家夏家母女仨安贫乐道,生活得贫苦,却满足。

他这横插一杠子,整日里大鱼大肉,好吃好喝地给往夏家搬,大幅度提高人家的生活水准后,猛然又不送了,这跟上屋抽梯没啥两样!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还好说,可那性子不定的夏家小妹早就受不得油水稀少的家常饭了。

薛老三原本是没顾及到这个,还是昨天傍晚,小家伙从京城来电问他何时回家,说闲话时,跟薛向讲的,说什么夏二姐给她来信,说都饿瘦了!

是以,薛向今天专程让食堂给做了几盘好菜,红烧肘子,毛氏红烧肉,手扒鸡,四喜丸子,尽挑的大油大荤的菜式。

路过菜场时,还想起了春节将至,夏家母女肯定又是随便晃过。

一念至此,薛老三又进了菜场,买了小半扇猪肉,这才骑着自行车,朝夏家飙去。

叮铃铃……

薛向按响了铃铛,吆喝道:“若真,接菜喽!!!”

往常薛老三一句吆喝出,夏家小妹保管跟活泼的小鹿一般,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喜笑颜开地接了食盒去。

今次,等了半晌,不见人来,亦未听见声响,可堂屋的大门却是敞开着的。

薛向心中好奇,靠着篱笆栅栏停了车,一手提溜了食盒,一手提了猪肉,直朝堂间行去。

到得堂间,薛向就更奇怪了,夏家大嫂,夏家大妹,小家小妹俱皆在家。

“若真,给你带的好吃的!”

薛向觉出怪异来,嘴上却依旧和夏家小妹打着招呼。

夏家小妹背坐在椅子上,闻声亦不回头。

夏家大嫂一抹眼睛,抬头强笑道:“薛同志回来啦,你看我这忙的,午饭都没做,您带了吃的,您就吃吧,不,不用管我们了。”

薛向这才瞅见夏家大嫂眼角湿润,似是泪痕,再看坐在大门边上,脑袋抵着椅背的夏家大妹,哪里还不知dào

这母女仨,定是又折腾出什么事儿了。

人家一家子的事儿,薛向也懒得掺和,可这大中午的,不吃饭不行啊,他薛老三总不能真自个儿提溜了食盒回房间享用吧。

一念至此,薛向便道:“夏大嫂,吃饭吃饭,万事不如吃饭大,饭就不用做了,下点面条就成,今天的菜不少,份量也足,搞点面条将就下就成,对了,这点猪肉是我们单位分的,你也知dào

今年县里的财政不错,福利也上来了,我回京城过年,也用不着这个,就麻烦你们给处理了!”

薛向话音方落,夏家大妹忽然抬起头来,接茬儿了:“当官的就是好嘛,什么都发,你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过年都能分这几十斤肉,不知dào

那些大官儿们该又分多少,哼,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处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什么狗屁薛裕禄,我看也是个五谷不分,万世不理的混账官儿……”

薛老三不知dào

怎么挑动小妮子哪根神经了,换来她这番愤世嫉俗地怒骂,再看夏家大妹,一双眼睛已然肿成了核桃,显然方才和夏家大嫂闹得不轻。

薛向正尴尬间,夏家大嫂忽然怒了,奔到近前,狠狠戳了夏家大妹一指头:“你个死丫头,没事儿就瞎咧咧,早知dào

老娘就不送你读书了,读读读,读了一肚子歪词儿,满嘴乱跑气儿,从明个儿起,你就甭读了,老老实实准bèi

嫁人,败家孩子,老娘是养不起你了……”

骂完,夏家大嫂又冲薛向道:“我这就去做饭啊,薛同志,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死丫头读书读迷了心!”

薛向尴尬笑笑,不便接言,打算等夏家大嫂入厨备饭时,再寻夏家小妹问清怎么回事儿。看方才的动静儿,闹腾得可不小,不像是拌嘴。

若真是大事儿,薛老三又怎么可能视若不见,置之不理,毕竟在夏家住了快两年了,就是一般的房东房客,也住出了感情,更何况这般混在一起用餐,跟半个一家人也似。

哪知dào

夏家大嫂刚转过头去,夏家大妹忽然冲地立起身来,冲薛向道:“薛向,你有钱没,借我五百块钱,五年后,我还你五千!”

第三百三十三章 孤儿寡母事事哀

夏家大妹骤出豪言,不仅夏家大嫂惊呆了,便是薛向也吓了一跳。

当然,薛老三倒不是觉得这五百块钱如何多,只是觉得夏家大妹冷不通地丢出此言,实在太突兀了。

“啊!”

夏家大嫂忽地发一声喊,指着夏家大妹,跳脚骂道:“你个死丫头,你,你,你疯了,老娘还没死呢,轮不着你当家,你竟敢借,借钱,你要气死我啊……”

看样子夏家大嫂是真被夏家大妹这番话气惨了,一会儿就喘起粗气来,忽然,夏家大嫂像想起什么来一般,转身就钻进左边的门角里,探手扯出把扫帚来,扬起扫帚,折身就朝夏家大妹扑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个死丫头不可,省得以后让你气死……”

夏家大嫂来势凶猛,奈何薛老三恰好卡在中间,有他往中间一站,夏家大嫂就是化身三头六臂的哪吒,怕是也打不到夏家大妹。

果然,薛老三伸手就将夏家大嫂来势汹汹的扫帚,给摘了下来,“夏大嫂,有啥事儿不能说啊,干嘛生那么大气,打坏了,还不得你心疼,受累!”

却说薛向在夏家的地位一直很奇怪,夏家大妹一直不怎么待见他,纯看不惯他这公子哥的做派,即便上次夏家大妹参加龙骑车队,薛老三对其有批条之恩,可小妮子回家后转身就忘了,该怎么看薛老三不爽还怎么不爽;而夏家小妹则因为小家伙的关系,和薛向很是亲近,再加上薛向总送她美食,小丫头和薛向处得不是一般的好。

而夏家大嫂对薛向说不上亲近,反正总是客气得不得了,而这客气在薛老三这京大高材生转化成县里办公室干部后,达到了顶峰。已然发展成了一种敬畏。

这不,薛老三刚说了几句,夏家大嫂立时诺诺无言了。尴尬笑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薛向见这两母女的模样,知dào

也问不出什么,便问起了背坐在椅子上的夏家小妹。

薛向在此,夏家小妹倒不怎么畏惧夏家大嫂,硬顶着夏家大嫂的瞪眼,说清了因果缘由。

原来,今天中午。夏家大嫂下工回家,就没做饭,专等着夏家两姊妹下学。

刚等着夏家大妹,夏家大嫂便让夏家大妹别念书了。赶紧嫁人。

这消息对夏家大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现在已经高三了,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她对自己的成绩很是自信。再加上,她和小晚虽然只去年暑假见过一面,却是成了好友,一直保持着通信,听了小晚来信中。关于大学生活的描述,她可是悠然神往。

这会儿,夏家大嫂让她别念了,不是要她命么?

夏家大嫂陡发乱命,夏家大妹自然不依,询问原由。夏家大嫂挨过薛向的批评,自然不会在说什么女孩读书无用,只说家里经济困难,没钱供她上大学。

谁成想夏家大妹却是门儿清,直言大学不要学费,每月还有粮食和彩金补贴,她不用家里花钱,还能在学校打零工挣钱,说话儿,又摆出了小晚给她讲的勤工俭学!

夏家大嫂哪里知dào

这会儿的大学待遇有这么好,被自家丫头说了个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下,就耍了蛮,说不准读就是不准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夏家大妹本就是个烈性子,哪里肯屈服,当下就要闹离家出走,弄得夏家小妹手足无措,哇哇大哭。

一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前街的冯婶端着个大碗,在篱笆栏外,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就吆喝开了。

外人来了,一家人再闹腾也得顾及脸面,急忙各自收敛了情绪。

冯婶这一跨进门来,就问夏家大嫂钱准bèi

齐了没,说待会儿上工时一起走,她没带过这么多钱,有些害pà

,夏家大嫂吱吱唔唔几句,打发走了冯婶。

夏家大妹和夏家小妹却疑窦丛生,追问出声来。

原本夏家大嫂还想拿出老娘的权威,压服两个丫头,奈何这会儿两丫头憋了一肚子委屈,同仇敌忾之下,压根儿就不惧,死缠着夏家大嫂问原由。

夏家大嫂也知dào

是拗不过了,不说清楚,大丫头肯定死犟,到时候一家人日子简直就没法儿过了。

于是,夏家大嫂便一边抹泪,一边把原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原来,夏家大嫂所在的棉纺厂最近在搞“抓生产,促效益”的活动,按说,厂子里搞这种活动是好事偏偏车间主任下通知说,响应厂领导号召,车间也要向工人们要效益!

怎么要效应?一个车间就这百十号人,生产任务又是固定的,既然产品上做不出文章,就只能在人身上做文章,无非是多不了产品,就减人,玩儿起了所谓减员增效。

可这会儿国企改制还未出台,便是体改委都未诞生,就勉强组建了个体改办,是以,普通在编工人那是铁饭碗,就是厂长权力再大,也只能批评,惩罚,却没办法开除工人。

所以这个减员增效,从一出台就是瞄准了某些人的。何人?无非是像夏家大嫂这般非在编工人,顶了老公缺的永久临时工。

当然,厂里也不是没给留活路,说每个临时工,缴纳五百元现金,就可以不用下岗,并承诺三年内定编!要不然,为了响应厂领导的号召,也就只能舍小家,保大家了。

这下子,可就打中了夏家大嫂的七寸了,她们一家几乎全靠她那点微薄的薪水在支撑,这一下岗,一家人的日子还怎么过。

再者,这会儿的工人是真把工厂当家在看,离了厂子,无异于成了孤魂野鬼,是以,夏家大嫂是宁愿拆房子卖地,也绝不肯下岗的。

而不下岗,就得交上那五百元钱,可夏家大嫂每月的薪水不过二十八元,就是抠抠索索十多年,再加上有了薛向这么个豪爽房客,家里的存折总共也才百多元。

这五百元钱,无异于一座大山,压在了夏家大嫂的头上,即便是真拆房子卖地,一家人睡大街,怕也凑不出来。

夏家大嫂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车间的韩主任和她说的那件事儿,说他家儿子相中了自家大闺女,愿意出二千块彩礼钱,结她夏家这门亲。

当时,夏家大嫂以自家闺女年纪还小为由,给拒绝了,毕竟萧主任的那个儿子花名在外,她再不愿意夏家大妹念书,可也不希望她嫁这么个家伙。

可事到如今,夏家已然走到了绝路,夏家大嫂自然又想到了韩主任的那个提议,便对夏家大妹直言了。

夏家大嫂一改平日霸道,好言好语地替夏家大妹分析萧家人的优越家境,嫁过去如何如何享福。

尽管夏家大嫂亦知dào

自己闺女未必真有福享,她自个儿却没法儿不往好处想了。

夏家大嫂这么一番剖析,夏家两姐妹彻底傻眼儿了,她们怎能想到自家突然就降了这灭顶之灾。

夏家小妹倒是最先开口,说她不念了,让姐姐读!

夏家小妹何尝不知dào

自己就是不读了,省下来的也是杯水车薪,帮不了家里,可小丫头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夏家小妹一说话,夏家大妹也彻底无言了,开始她也以为是自家老娘又哪根神经不对,老调重弹,她自然要拼死反抗。

可这会儿知dào

确实是自己家快走上绝路了,她自然不会再埋怨夏家大嫂,自己妹妹都说出这番话了,自己这当姐姐还真能只顾自己?

而要她嫁给那花花大少,她是万分不愿的,她宁愿不念书了,也不愿跟那种人过一辈子。

但,眼下的问题,显然不是她不念书,就能解决的,夏家缺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要的是开源,不是节流!

是以,夏家大妹也僵住了,除了伏在椅子上垂泪,自怜自艾自家命苦,什么话也说不得。

夏家大嫂亦是知dào

大丫头的苦,却也没继xù

逼她,也坐在椅子上,低了头淌泪。

而这一幕,正好是薛老三进门时,撞见的那一幕。

听罢来龙去脉,薛老三心中亦是惨然,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眼前这孤儿寡母可不也是事事艰难?

“夏大嫂,你们厂子收这五百块钱,就没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总不能说收就收吧,那有这样胡闹台的!”

夏家的忙,他得帮,这五百块钱,对他而言,亦是小事,若薛老三是普通富家公子,肯定就掏钱了事,可偏偏他是一县书记,治下出了这等不平事,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不待夏家大嫂接茬儿,夏家大妹抢道:“由头,嘿嘿,官家办事,什么时候讲过由头,至于胡闹台,你们又什么时候不胡闹台了,日日都听萧山县的百姓传那个薛裕禄薛书记,怎么怎么有能耐,怎么怎么体恤民情,要我看他也就是个只顾升官发财的酷吏,糊涂蛋!”

“死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扯乱你的嘴!”

伸手喝骂着夏家大妹的同时,夏家大嫂小心地看一眼薛向,她倒不是知dào

薛向的真实身份了,毕竟这位薛同志是zf干部,当真他的面儿,骂那位薛书记,无论如何不合适!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夏叔叔

薛向万万没想到夏家大妹竟会骂到自己头上,前番进门时,就听夏家大妹在骂薛裕禄,今次还骂,这下,却是真挑起了他的好奇心,“据我所知,薛书记素来爱民如子,玉真,你妈妈的事儿,无论如何怨不着他吧?”

薛向竟难得厚着脸皮,自夸了一句。

夏家大妹横一眼,道:“怎么不怨他,自古,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薛裕禄在县里乱发什么‘要上进,出政绩’的号召,下边干部就拼命地想着点子折腾人,要是没薛裕禄这瞎折腾,我妈厂子里的领导会跟着瞎起哄,喊什么抓生产,促效益的口号?厂子里不跟着搅合,车间里会闹腾?不都是一级压一级,最后还不是压在了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身上,到时候,他薛裕禄弄出成绩,高升了,给老百姓留下了烂摊子……”

夏家大妹文采飞扬,词锋犀利,一套说词说得薛老三哑口无言,就差背出柳宗元的,来讽刺他薛老三的苛政猛于虎了。

薛向这时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自己这发完指示,就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跟后世zheng府狂热追求gdp有何区别。

一时间,薛老三被夏家大妹骂得失了神,怔怔站在原地。

一边的夏家大嫂瞅见薛向模样,心头火星子直冒,眼见着就要朝夏家大妹重下死手了,忽然,门外再度传来吆喝声,“伯母,伯母,这里是夏伯母家吗?”

屋内众人听见喊声,循声望去。但见篱笆栏外站了四个年轻人,说话的那个披一件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长相也颇为周正,他身后三人手中皆提了礼盒。

这四个年轻人站在夏家篱笆栏外。看着甚是怪异。

夏家大嫂迎出门去,隔栏问:“你们找谁?”

那呢子大衣虽未听见准信儿,却是确认了这里是夏家,伸手推开了栅栏,笑道:“伯母,我是萧韩张啊,韩进的儿子。这不,年关快到了嘛,特意备了些礼物,来看您。也顺便看看玉真!”

呢子大衣话至此处,夏家大嫂哪里不知dào

这家伙就是自己车间韩主任的儿子,心里嘀咕着他这别扭的名字,嘴上却是不慢,“是萧同志啊。那啥,这不年不节的,我们怎能收你礼物呢,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会儿,即便夏家大嫂生出了要把夏家大妹嫁与萧韩张的心思。可她终究还是要脸面,没个三媒六聘的,她可不会把女儿给了他萧家。

呢子大衣笑兮兮地道:“伯母,叫什么萧同志啊,见外了不是,您叫我韩张就是!”

萧公子的名字甚是怪异,乃是三姓组成,这会儿他自称韩张,倒似他又改姓韩名张了一般。细说来,他这名字也有个来历,这来历倒不是出自什么古典名籍,而是他家庭组成怪异的缘故。

原来这萧韩张的外公是倒插门,插到了他外婆家,而他外婆姓萧,他外公姓张,生下他妈妈自然也姓萧,而他父亲姓韩,又是倒插门到了他母亲家,就这么着,萧韩张出生时,为了他姓氏,一家人还闹了一场,他外公原本就因为女儿没有随自己姓而耿耿于怀,这有了孙子,自然想正过这名份,而萧韩张的父亲,原本不得志,可嫁入萧家后,竟平步青云,由一名临时工,转成了毛纺厂的小班长,这男人一得志,自然就想要面子,便也打起了萧韩张姓氏的主意,结果,两倒插门,到底没争赢两女主,好在两女主也照顾这两倒插门的面子,因此,萧公子就得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夏家大嫂原本就因为这家伙的名声,对其心存厌恶,这会儿再见这家伙油头粉面,没皮没脸,心里已然有了十分不喜,“萧同志,我们家脏,准bèi

生火做饭,也没时间招待你,没事儿你请回吧!”

“夏伯母,这可是你要我走的噢,我若走了,今天下午,你怎么去上班呢,难不成真打算不在毛纺厂干了?”

夏家大嫂摆出一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姿态,萧韩张自然懒得再维持什么面皮,反正他就没打算走正常路线,夏家的水仙花,他是采定了。

萧韩张一番话,打在了夏家大嫂的死穴上,是啊,自己再不待见这小子,可不还得把闺女嫁给他么,这么僵着,苦的也是自家闺女。

一念至此,夏家大嫂方欲变换个笑脸,可人终归是有自尊心,夏家大嫂更不是没脸没皮之人,这笑脸自然转变的艰难,没成想竟憋出个哭笑不得的面孔来。

萧韩张见制住了夏家大嫂,心中快慰,“这才对嘛,丈母娘,你放心,玉真跟了我,咱们万事好商量!”

萧韩张打夏家大妹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日自打在高中校门口瞅见了夏家大妹,他一颗心思便钉死在了夏家大妹身上,要不也没如今这么多事儿!

“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姓萧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我报警了!”

夏家大妹远远就看见了萧韩张,这家伙早先在县一中门口,就纠缠过自己,多亏自己班上的男生们报团,才吓住这家伙,这会儿,再看他欺侮自己母亲,夏家大妹原本不想出来和他照面,此刻也忍不住了!

“玉真,你到底是出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萧韩张对夏家大妹的呵斥置若罔闻,依旧没皮没脸地嬉笑着,“啧啧啧,许久不见,玉真你是越发出落得水灵啦,我真是好福气,哥儿几个说是不是?”

萧韩张倒也不是什么闲散人事,他靠自家老子关系,在县粮站谋了个肥差,后边仨小子,都是粮站职工子弟,因他出手阔绰,便一直随他一处厮混,这会儿他一声打趣,那三个提溜着礼盒的青年则发出震天般的喊声,喊罢,又嬉笑起来。

夏家大妹哪里受他这个,柳眉倒竖,顺手抄起倚在篱笆架上的铁锹,喝道:“姓萧的,你滚不滚,你若是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铁锹锋锐,闪着寒芒,萧韩张和夏家大妹来来往往,也打过几次交道,知dào

这是匹胭脂马,性子烈得很哩!

“夏家伯母,既然如此,那就当我今天没来!”

萧韩张竟一改嬉皮笑脸,正色示人,调头便走,边走边道:“希望你能凑齐那五百块交上,要不然我还是劝您别去上班了,来来回回折腾,您也累不是?”

“萧同志,等等!”

夏家大嫂被掐住死穴,如何敢不服软。

萧韩张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怎的,还有事儿?莫不是要留我吃中饭?不过玉真妹妹好像不大欢迎啊?”

“是是是,一起用饭,一起用饭!”

说话儿,夏家大嫂就把夏家大妹手中的铁锹夺了下来,毛纺厂的工作,无论如何她是不能舍弃的,因为那不仅是一家子的活路,还是她精神的寄托,她男人就是那个厂子里的,两口子半辈子都在给毛纺厂工作,半条命都融进去了,焉能说脱岗就脱岗。

“饭就不必用了,夏家伯母,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今儿个来,就是上门来提请的,彩礼我都带来了,眼见着年关将近,我想最好能早些定下来,赶在年关前,把事儿给办了,不知夏家伯母觉得怎么样?”

萧韩张是典型的中山狼,咬住了猎物,就万万没有松口的道理,眼下,夏家母女俨然已经就是到他嘴边的猎物,嬉弄间,越咬越紧,直至将猎物完全咬死,这才是最大的享shòu



夏家大嫂完全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姓萧的小子竟敢如此无礼,现在都这样了,以后自己闺女过门,还能有好?

可人家就这样了,自己能怎么着,能真把人赶出去?

就在夏家大嫂怔怔无言之际,薛老三从堂间大步迈了出来,“嫂子,怎么着,大侄女才多大,就要嫁人了?刚才我在堂里就听见说什么彩礼的,男方是哪家?”

方才薛老三隐在堂间,故yì

不出来,就是想想看看究竟,毕竟夏家小妹先前的转述未免尽全,那个韩主任和夏家大嫂的纠葛,因为夏家小妹只知dào

姐姐似乎是要嫁给妈妈领导的儿子,转述的时候,也只说了个一鳞半爪,是以,薛老三就隐在堂间,静观事态发展!

直到这会儿夏家大嫂彻底做难了,他也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蹿出身来,“是你吧,是你上咱家来提亲了吧,这大侄儿好不晓礼数,上门提请,连个媒婆、中人也不寻,自个儿就来了,再说,你这东西也不够啊,五大件儿一样不见,你就弄几个破盒子,打发要饭的啊,咱老夏家虽然穷,我这叔叔还在,你就这样搞,看老子不拿锹拍你!”

说话儿薛老三就摘过了夏家大嫂手中的铁锹,他身高体长,一锹在手,威风凛凛,唬得萧韩张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也被薛向这突如其来的掺和,弄迷糊了,他们迷糊的是这薛向怎么突然就成夏家人了,看他语气,不知dào

的,准得以为是夏家死鬼当家人的弟弟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巨额彩礼

萧韩张也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夏叔叔,你,你可别误会,我可是备了厚礼的,这四个盒子装的就是些点心,送给玉真和若真尝鲜的!”

家里有个男人到底不一样,萧韩张原本欺人家孤儿寡母,这会儿蹦出个彪悍青年,似是夏家亲戚,一时间,气为之夺,嚣张跋扈收敛了十分。

薛老三道:“少他妈的废话,提亲好说,没彩礼可别想进门,我家玉真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要考大学的,就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若不肯下血本,我劝你还是收了那份龌龊心思!”

夏家大妹原本就对薛老三横插进来,有几分迷糊,这会儿再听他自说自话,慨然以自家叔叔身份威凛萧韩张,心中原本有几分解气,可此刻,陡听姓薛的,在要彩礼,似要把自己卖出个价钱,当下立时就恼了。

熟料不待她发火,萧韩张大咧咧抖抖披在膀子上的呢子大衣,顺手从左边的腋下就伸了进去,未几,摸出个红布包裹来。

那红布包裹极厚,被萧韩张拖在手里,然后一层一层,密密展开,只揭了四五道,才露出真容来。

但见包裹里盛着的正是厚厚两沓大团结,薛老三和这种整团儿的钱,打交道极多,一眼扫去,便知有约摸两千上下。

薄薄的金阳下,一块红绸上,堆着两沓足以晃瞎人眼的钞票,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齐齐傻眼,便是萧韩张身后的那几个原本嬉笑看戏的青年也看傻了眼,就连在堂间赌气不出来的夏家小妹也蹭地蹿了出来,扶着门框,盯着那一坨钱,眼冒金星。

说起来,也无怪众人震惊。实乃是这会儿的两千元,绝对算笔巨款!要知dào

,这会儿连万元户这个概念。才刚刚诞生,即使金陵这种古都的大城市。也刚刚诞生了第一个万元户,上了吴中省报,上次安在海还打电话和薛向吹嘘起这事儿。

而那种万元户,在计算时,也多是把家里的所有财产加起来的结果,即便这样,有万元资财的人家。也是凤毛麟角。而眼下,萧韩张手里堆着的可是两千块现金,这会儿的萧山,薛向敢保证就是那去年加上今年。种植了大棚蔬菜,获得丰收的莘庄新进土财主们,也没几个掏的出来。

众人的表情,萧韩张瞧在眼里,自然很是满yì

。不过,他眼神扫到薛向这位“夏家叔叔”的脸上后,满yì

立时就淡了几分,原来,那张脸上竟是古井不波。没有丝毫惊讶,这让萧韩张分外不满,几乎要以为这家伙是睁眼瞎子了。

“夏家伯母,这里是两千元,给您家的彩礼钱,我这份儿诚意,算是十足十了吧,不信,您满萧山,乃至满花原,打听打听去,谁家嫁闺女,有这排场,我看这样吧,彩礼今儿个就撂你家了,我想在年前和玉真完婚,您看如何?”

这笔钱,在萧家来说亦是巨款,原本也是存zài

萧韩张老娘处,不过确实是用来到夏家下聘的,原本萧家人就没一个肯为夏家丫头出到两千元的,还是犟不过萧韩张软磨硬泡,所以才特意备了这笔钱。而今日中午,萧韩张的父亲韩主任归家,说了厂子里的事儿,萧韩张大喜过望,便撺掇父亲赶紧上门提亲,只是韩主任也不大谐心,为一个黄毛丫头花上如此大的代价,在他看来,有了今番的折腾,夏家人定然翻不了身,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拿下,何必多花冤枉钱。

可萧韩张不如是想,夏家大妹可是萧山一中鼎鼎有名的一枝花,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上次,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凑在一块儿,就听说县水利局夏局长的公子扬言要砸两千块,把夏家大妹弄到手。是以,这两千元便成了萧韩张的心病,他自忖若是没有两千元,让姓夏的听见自己娶夏家大妹的消息,保管要来搅局,而他这番迫不及待的想做成好事,正是怕其他人掺和进来,萧山的那帮衙内们,可阴狠着呢,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因此,他得了自家老子的消息,知dào

夏家正是紧缺钱的时候,便悄悄撬了自家娘老子的箱子,叫起了几个狐朋狗友,厚着脸皮,自己就来提亲了。

二千元,霎那间,夏家大嫂真的心动了,财帛动人心,自古皆然,更何况夏家大嫂原本就屈服了,先前的摆脸子,只不过是为自家姑娘挣面子,免得将来嫁到萧家没地位,这会儿,萧家人肯出二千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体现自家闺女的面子,这一刻,夏家大嫂看萧韩张也舒服了不少,毕竟这家伙名声再臭,看来对自家闺女是真上了心,男人嘛,谁没二两花花肠子,能改就好。

就在夏家大嫂要出口应承的时候,薛老三又发言了:“区区两千元,就想娶我夏家闺女,你小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去,我们家玉真在学校成绩有多好,将来考个好大学,出来就吃国家饭,弄不好就直接当官了,你萧家人真是打得好算盘啊,二千元想娶回个大学生去?”

薛向此言一出,萧韩张立时垮了脸,却偏生又说不出什么来,说实话,他肯花两千元,除了和那位夏局长的公子斗气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夏家大妹的好成绩。

萧韩张到底不似夏家大嫂愚昧,他可是知dào

现在一个大学生有多吃香,以夏家大妹的成绩弄不好就考到首都去了。他两千元娶个大学生老婆,实在是太值了,到时就是丢了粮站的工作,随自家媳妇儿去京城念书,他也是千肯万肯的!

原本,萧韩张见夏家大嫂神色,便知大事底定了,谁成想这会儿又被这位夏家叔叔横插一杠子,气得他直欲发狂。

果然,薛向一言既出,夏家大嫂到嘴边的应承话就止住了,这位薛同志的面子,她自问还是非给不可的,大不了晚上她再亲自去萧家谈。

萧韩张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直怯生生站在门边的夏家小妹,忽地跑到薛向身边,扯着他的胳膊,惨兮兮道:“薛大哥,把他们赶出去,我不喜欢他们,待会儿,你借我钱好吗,你先借我,我再找小适妹妹借了还你,以后,我挣钱了,再还小适妹妹,我不要我姐姐嫁人……”

说话儿,夏家大妹一对清澈的眸子便蓄满了泪水!

薛向心下惨然,赶紧拍拍她肩膀,哄道:“傻丫头,别哭了,我保证你姐姐不会嫁人,要不要薛大哥给你写个条儿,薛大哥写条儿是最灵的了!”

果然,夏家大妹一听,立时就止住了眼泪,想起了这位薛大哥的字条,轻嗯一声,便朝房内奔去,显是去拿纸笔了。

“薛大哥?”

萧韩张拧着眉头,嘀咕了一句,忽地浓眉骤竖,指着薛向,喝道:“你不姓夏?好小子,敢跟老子这儿耍簧,找死啊!”

骂完,又冲夏家大嫂道:“夏伯母,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得给我个解释,否则这事儿咱没完!”

薛向笑道:“你要什么解释?我说你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这是在救你,知不知dào

?玉真今年多大,十八岁未满,新出台的婚姻法规定,女子不满二十,不得成婚,违者触犯刑罚,是要做牢的!”

薛向倒没诳言,一九八一年新婚姻法正式实施,将一九五零年规定的女子满十八方可成婚的年龄界线,往后推了两年,正是为了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的出台。不过,眼前这一群人,谁会没事儿去关心这个,便是文化最高的夏家大妹亦是一无所知。

而薛向这句话,正是说给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听的,让前者收了念想,让后者熄了恐慌,至于,这位萧公子,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是不打算放过了,毕竟他方才故yì

隐在堂间不出,就是为了弄清楚整件事儿的旮角,眼下旮角虽未必全弄清,但光凭眼前的这两沓钱,就够了。

薛向一番话,打了萧韩张个措手不及,正惊慌失措间,篱笆栏外,传来轰鸣的发动机声,一台新绿的吉普车,疾驰而来,在堪堪要撞到篱笆栏处,打了个漂移,愣生生停了车,奈何车中那人驾艺不精,漂移不打好,将夏家的篱笆栏撞塌掉一大块儿,整个儿弄出个二米有余的豁口。

那车,薛向熟悉,正是和常委配车成色、款式,一模一样,但车牌却是不识!

不过,薛老三已经没兴趣管来人是谁了,此刻,他心头的火苗蹭蹭直冒,已然汹汹燃烈!

夏家,虽是他寄居之所,但已然住了两年,差不多算是他在萧山的半个家。

薛老三又是极为恋旧顾家之人,好家伙,无端端,家被人撞塌了,若是为了规避行人,或者是驾艺不精,无心之举,薛老三或可原谅,可方才那车的举动,很明显,是在这儿炫技,

娘的,正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薛老三窝火儿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薛向改名

那吉普车刚停稳,车上便跳下两人来,一高胖,一矮瘦,俱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只那矮瘦汉子身着警服,似是公门中人。

那高胖汉子满脸怒容,来势甚急,几个大步便甩开了警服中年,直奔萧韩张来了,到得近前,劈手就给了萧韩张一耳光,“小兔崽子,胆子不小,想女人想疯啦,敢撬你妈的箱子!”

萧韩张挨了一耳光,脸上却没什么变化,显然方才那高胖汉子的一巴掌作势居多,“打,打,打,你就晓得打,这本来就是我妈留给我说媳妇的,你管得着?”

听两人对话,便知二人多半是父子关系,唯一奇怪的是,这儿子好似不怕老子!

果然,夏家大嫂上前,怯懦地叫了声“韩主任”,证明了来人确是萧韩张的老子韩大成。

韩大成瞧也不瞧夏家大嫂,伸手就去夺萧韩张手中的包裹,熟料萧韩张早警觉着,韩主任刚挥手,他就闪避到了一边,只是匆忙间,无法控zhì

平衡,红布上的两沓钱横飞出去,摔在了地上,正好砸在那警服中年的脚边。

警服中年一手拾起一沓钱,相互拍拍,震落灰尘,笑着冲韩主任步来:“好家伙,老韩,你可以啊,你家小子娶个媳妇儿,就能拍出这许多去,快赶上我十来年工资了!”

韩大成伸手接过警服中年递来的钱钞,小心收进大衣里抱了,又狠狠瞪一眼萧韩张,方才扭过头冲警服中年笑道:“蒋所,您说这话不是寒碜我嘛,不说别的,就您那辆专车,就是我们厂长见了。也眼馋啊!”

韩大成的马屁拍得不着痕迹,那警服中年很是得yì

,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棉纺厂厂长好歹是正科级干部,在县里也是一号人物。哪像我,虽然挂着个所长,确实无品无级,混得惨兮兮啊!”

这警服中年,正是萧山县城区元宝区派出所所长蒋能,按理说,元宝区派出所所长至少是个副科。毕竟元宝区区委书记虽未入常,却是副处级干部,而实jì

上元宝区原本的警察机关确实是个副科,且牌子还是公安分局。奈何薛向最烦机构重叠,搞精兵简政,把元宝区的公安分局给撤了,在薛书记看来,县公安局就设在城区内。何苦为了编制配对,就再整个分局,就这么着原来的分局,改成了派出所,分局长进了县局班子。现在的派出所成了正股级单位。

而蒋能这话看似在自贬,实则自得之意更重,想来也是,正科级干部都享shòu

不到的专车,让他享shòu

了,他能不得yì

么?

却说这韩大成、蒋能,一者是毛纺厂车间主任,一者是派出所所长,论级别是差不大离,都是没正式步入仕途之辈,论事由,更是不沾边,二者又无亲属关系,按理说,是沾不着边儿的,偏偏这二位近来处得如胶似膝,还不是因为蒋能的妹妹,让韩大成使力,弄进了毛纺厂,且工作了两个月后,顺利转了编制,是以,二人的关系飞速靠近。

再加上,虽然韩大成帮了蒋能的大忙,毕竟一个工人编制,严格说来,是千金难换的,但偏偏蒋能的职位,注定了二人相处之时,韩大成得让着蒋能,而事实亦是如此,韩大成丝毫不以恩主自居,处处逢迎着蒋能,因此,这二人很快就处得跟亲哥俩一般。

这不,今天中午,韩大成下班,不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熟食店,买了一个酱肘子,两斤猪耳朵,半斤小香肠,就骑车绕道派出所,请他上家喝酒,哪知dào

刚到家,便听见自家婆娘说箱子被撬了,钱丢了!

原本韩大成还担心是走了贼,慌慌张张地准bèi

去报案,转念一想蒋能可不就是破案的么,便同蒋能说了这事儿,可这因由刚说完,韩大成自个儿先就破了案,很明显,自己放在床头桌上的钱夹子都没动,就光破了箱子,拿走了那两千,若真是走了贼,难不成这贼还懂得抓大放小?

很快,韩大成便知dào

定是自己那倒霉儿子干的了,再一联想到这笔钱的用途,哪里还不知dào

该去何处搜寻,果然,一寻便寻到这夏家来,一下逮了个正着!

却说萧韩张被韩大成抢走了钱钞,自是不依,他有娘老子和外婆宠着,从来就不怕这个老子,当下,就又冲上来抢夺,边抢嘴上还边嚷嚷非夏玉真不娶。

韩大成身高体壮,要真动起手来,自然能轻易收拾了萧韩张,奈何他天生妻管炎,却是不敢下死手,萧韩张抢,他便让,父子俩闹腾得直若耍猴!

终于韩大成拗不过萧韩张,只得连连保证让他娶成,加之,蒋能看不过眼,拉住了萧韩张,一场闹剧方才止歇!

“文七妹,上次跟你说的事儿,想必你已经考lǜ

清楚了吧,结了我萧家这门亲,以后有的是你好日子,下午的那笔款子,我就代你交了,咱俩家的婚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这边的嫁妆啥的,都免了吧,我看你小门小户也不容易!”

韩大成比萧韩张还信心爆棚,他相信有那五百元的压力就够了,至于什么彩礼,见鬼去吧,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闻听此言,夏家大嫂立时就变了颜色,韩大成什么脾性,她是太了解了,这家伙如是说,显然就是不想再掏钱了,两千和五百,夏家大嫂立时就拎清了轻重,“韩主任,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婚事恐怕做不得,我家玉真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我听人说不到二十岁结婚,是犯法的!”

夏家大嫂脑子也不慢,她不敢硬抗韩大成,却知dào

活学活用,很快薛老三的那番话,就成了她最佳挡箭牌!

韩大成听得一愣,心下惊疑,一个粗苯妇人能有此见识?他正待继xù

威压,一边的萧韩张早忍不住了,拉扯着蒋能的大手急道:“蒋叔,我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可全靠你了,能不能帮我家玉真改改年纪,您应该有这个本事吧?”

萧韩张此言一出,夏家大嫂,夏家大妹面色骤变,她们又怎能想到这国法如铁,且此刻被自己倚为屏障的规定,就这么轻易让人破去。

果然,蒋能得yì

一笑,仰头道:“小事一桩,甭说该个年纪,就是给我未来侄儿媳妇改个名字,另外换个户口,也是小事一桩!”

“噢?蒋所长能耐果然不小嘛,你看能不能帮我也把名字和户口给改了!”

怒火中烧,瞧了半天戏的薛老三终于忍不住发言了。这位蒋所长刚从车上下来,薛向就认出他来,虽然蒋能不是科级干部,可这种眼皮子底下的实权人物,薛向焉能不关注?

“你也想改名?”萧韩张有些莫名其妙,忽地又想起这人作弄自己,让自己称他夏叔叔的事儿,立时扯着蒋能道:“蒋叔,蒋叔,我瞅着这人形迹可疑,搞不好就是流窜犯,你听他说话,哪里是纯正本地口音……咦,蒋叔,你怎么了?”

萧韩张正说得唾沫横飞,他身边的蒋能蒋所长忽然盯着薛向,张大了嘴巴,鼓胀着眼珠子,整个人成痴楞状,俄尔,忽地弯腰从地上掬一捧雪,按在脸上,狠狠一阵搓揉,搓揉完,再朝薛老三看去,脸色陡成死灰,颤着声问,“你……你……你是……”

就在蒋能结结巴巴,一语难毕之际,夏家小妹忽然从堂间,冲了出来,“薛大哥,我来了,找了好久,这是我最好的钢笔和笔记本,小适妹妹送我的,我还没用呢,你写吧!”

原来,小丫头真把薛向说的写字条当了真,加之,薛向前两次写的字条,都解决了小丫头的大麻烦,而这次又关系到姐姐一辈子的事儿,小丫头不敢怠慢,愣是从床底下,搜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好似薛向写的字条,如画的法符一般,那纸笔就是符纸和法笔,纸笔的效果越好,符咒的法力就越高。

夏家小妹一句“薛大哥”喝出,蒋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先前他注意力要么在那两沓钱上,要么在萧家两父子的打闹上,这会儿,陡然瞅见薛老三,他脑子差点儿没当机掉,要说一般基层干部认不出薛向原也正常,毕竟这会儿县里没电视台,薛书记没机会出镜,而薛书记若是主持的会议,一般级别又太高,普通干部根本没机会参加,眼下的韩大成不识得薛向,便是明证。

可蒋能何人也,元宝区派出所所长,整日里往来的都是萧山县的上层人物,偶尔这位薛书记参加县直机关的活动,他都得带队护卫,虽然薛书记压根儿没和他说过话,且未必知dào

有他这么个人,可蒋能实在是把这位萧山县挥手成天的男人记到骨子里了!

方才,他陡然瞧清薛向的容貌,心中除了震惊,就是不信,他不信在这个小茅屋里,能撞见萧山县第一权力人物,他不信自己会在露出这样一面的时候,遇见这位权力人物,可是再不信,萧山县还能有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第三百三十七章 炙手可热的夏家大嫂

蒋能宁愿相信是自己眼睛花了,所以他弯腰掏雪擦了眼睛,醒了脑子,再投目看去,眼前还是这么个人,他多想这一切都是梦啊!

可这时,夏家小妹的一句“薛大哥”,将一切幻想击了个粉碎。

此貌此姓,蒋能宁可相信自己疯了,也不敢再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

“薛书记,我……我……”

蒋能诺诺一句称呼出口,接着身子便软了下来,似要跪倒,却被手快的萧韩张一把扶住。

一边的韩大成也在蒋能这句话后,如遭雷击,他不认识薛向,可如此年纪,再配上蒋能那句“薛书记”,便是傻子也知dào

这薛书记是指的县委薛书记,一念至此,韩大成的身子立时也成了一滩稀泥,可他儿子掺着蒋所长,却没功夫顾他,让他软软跌坐在雪地上。

“蒋叔,蒋叔,你认识他?他叫薛庶几?不管叫啥,这王八蛋今天犯到老子手上,您可一定得替侄儿我出这口气,不……”

县里的薛书记,对萧韩张这种喽啰而言,那就是传说,这会儿,他自然不会把蒋能那句不怎么清楚的薛书记,和眼前这人,和县里那个职位,联系起来,再者,眼前这个孤儿寡母的夏家怎么可能跟那位萧山之主牵扯上关系,是以,萧韩张只当蒋能知dào

薛向的名姓,他心中也只记着要让薛向好kàn



萧韩张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瘫软如泥,浑身无力的蒋能,陡然反映过来萧韩张在喷什么,霎时间,蒋能宛若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顺手扯住萧韩张的领口,就给掼到了地上,继而。拼命的飞脚,朝萧韩张身上猛踢。状若疯魔。

这会儿,瘫在地上的韩大成也好像陡然打了鸡血,嗖的立起身子,就奔着萧韩张去了,竟和蒋能站了对角,也玩儿命似的朝不住惨嚎的萧韩张下着夺命脚。

两人就这么着,好似踢着足球赛。你一脚来,我一脚去,把萧韩张踢成了滚地血葫芦。

一边的夏家母女仨,早已瞧得目瞪口呆。薛向却接过夏家小妹的纸笔,埋头刷刷地写着,似乎对眼前的热闹,丝毫不敢兴趣。

………………

月近中天,一灯如豆。一张在背面补了无数钉板的八仙桌,此时围满了人,夏家大嫂被挤在了正中间,心中无限惶恐,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参加的最高级别的会议。

“同志们,我要检讨,我要向大家检讨,我要向七妹同志检讨,十二年了,锦达同志为厂牺牲十二年了,我竟然一次也没上家来探望,我这个厂长狗屁不如啊!”

啪的一声,毛纺厂党委书记、厂长崔波给了自己一耳光,幽暗的灯光下,他双眼渐渐蓄满了泪水,盯着夏家大嫂,“七妹同志,我对不起你啊,我没代锦达同志照顾好你们,更不可饶恕的是,你在厂子工作这些年,我竟然连一个正式工都没给你解决,更不提这些年,你含辛茹苦,拉扯着玉真和若真,这日子真不知dào

是怎么撑过来的,啥也不说了,该补偿的,我代表厂党委一定要补偿,锦达同志,是因工牺牲,当初因为厂子艰难,给的补助明显偏低,在这里,我表个态,按照厂子最高标准重新发放补助,至于你现在的工作,我看也必须重新调整,不能让烈士家属流血再流泪……”

“对,我认为崔书记的指示很正确,也很及时,夏锦达同志,我了解,当初和我就是一个班的同志,他技术好,心肠好,只可惜天不假年,遭此横祸,作为他的老同事,老领导,我没尽到照顾他遗孀的责任,我也要检讨,崔书记,我看七妹同志就调到我们办公室吧,我们办公室,恰好缺个办公室主任,让七妹同志锻炼锻炼嘛!”

“李书记,你这话不对嘛,七妹同志本来就是我们车间的技术骨干,调到办公室虽然清闲了,可我认为不足于发挥七妹同志的强项,催书记,恰好车间还缺个副主任,我看七妹同志足以胜任!”

“……”

崔波刚起了给夏家大嫂调换工作的头,会议的气氛瞬间推向了**。

说起来,这帮人今天也是受罪不小。下午三点半时,县纪委孙副书记亲自带队,杀到了毛纺厂。

当时,崔书记等几位厂领导差点儿没给吓疯掉,结果,孙副书记竟直奔生产车间,走访三号车间的工人,尔后,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径自撤了。

后来,细细一打听,竟是三号车间的韩大成出了问题。

可韩大成不过是区区一个车间领导,连级别都没有,就是违纪了,也是厂纪委处理啊,怎么劳动县纪委出动了。

如此吊诡的事儿,立时吊起了崔波等人的全部好奇心,一帮厂领导全力打听,终于在夏家大嫂身上弄清了端倪。

这一弄清,一帮人差点儿没吓得尿崩,县委薛书记竟然是夏家房客,还一住就是两年,今次,韩大成欺负夏家人,恰好撞到了薛书记手里,才惹下天大的祸事!

薛书记,何人也?可谓是萧山县史上最强副书记,别说一个韩大成,就是崔波这毛纺厂一号,说拿下那也就是弹弹指头的事啊!

众人再一想,夏家人这些年在厂子里的遭遇,分管生产的苏副厂长差点没死过去,得亏随身带了速效救心丸,这才挺过一劫。

就这么着,傍晚六点半的时候,毛纺厂党委班子成员便齐聚到了夏家。

之所以时间如此之晚,还不是顾及那位薛书记会不耐烦,毕竟薛书记的脾性可都是传开了的,若是不小心,马屁拍到了马脸上,那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这还是打听到薛书记搬出夏家了,众人才大着胆子上门了。

会议一开就是近两个小时,当然,最开始自然是批判韩大成这混在gm队伍里的坏分子、蒲志高。细说来,众人却是恨毒了姓韩的,因为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那五百块钱厂子里压根儿就不知dào

,是姓韩的自个儿的主意,纠结了他车间三五个类似夏家大嫂一般的临时工,悄悄下的命令。

要说崔书记等人最恨的还不是韩大成胆大包天,私收巨款,而是这家伙竟打着厂里要“抓生产,促效益”旗号,下得手,而厂子里之所以有这旗号,还不是县里薛书记在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创优争先工作会议上做了“要上进,出成绩”的指示的结果。

如此一来,姓韩的岂不是打着薛书记的旗号,再为恶,而这旗号一打,不是把他们一班子人给捎了进去?

所以,这会儿大伙儿上门,就是存了弥补的心思,当然,更多的还是拉拢,拉拢这位祖坟冒浓烟的夏锦达遗孀!

薛书记在夏家住了两年,两年啊,就是傻子也知dào

,这两年的租住,意味着什么。

是以,这会儿崔波刚说要给夏家大嫂解决岗位问题,满桌众人立时撕下温文尔雅的面纱,化作豺狼一般,撕抢了起来,很显然,谁都知dào

夏家大嫂这根线,有多重yào



幽幽灯火下,夏家大嫂目瞪口呆,看着这一个个平日里务必威严的领导,争得面红耳赤,她觉得太不可思议。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争论的焦点,竟是为了给自己安排那一个个这辈子想到没想过的高不可攀的岗位。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因为两年前,自己家里住进了一个京城来的房客!

………………

夏家大嫂被众位领导拉着,参加重yào

会议的时候,夏家两姐妹却不在自己房间,而齐聚薛向的那间小房。

薛向是中午走的,中饭都没吃,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目瞪口呆的夏家母女仨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走时还道,屋子里的东西送给她们了。

这会儿,夏家两姊妹齐齐靠在薛向的床上,听着那台收音机。

“姐,你说薛大哥的那个什么书记的官儿有好大?是不是和我们的团支书差不多啊?”

夏家小妹趴在雪白的锦被上,不断调适着收音机的频率。

夏家大妹劈手把收音机抢了过来,调到个音乐节目,顺手把收音机放到了床头桌上,离睡在里间的夏家小妹远远地,“你小孩子家家问这个做甚,你不是天天念叨他房间有好舒服么,现在躺进来了,还不快睡?”

夏家小妹狠狠瞪姐姐一眼,“你自己不也喜欢他房间么,要不然这大冬天的,你怎么要洗澡了才上来,还不是怕弄脏了人家大床!”

夏家大妹俏脸骤红,狠狠扯一下夏家小妹的马尾辫,“再不睡,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敢?小心我和薛大哥说,让他不准你住了,我和薛大哥才好呢!”

夏家大妹扬起脑袋,恶狠狠地瞪着夏家大妹。

忽而,夏家小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姐,你嫁给薛大哥好不好,你嫁给他,薛大哥就是我姐夫了,我好喜欢薛大哥做我姐夫!”

“啊!”

夏家大妹惊叫一声,一张刚褪却嫣红的俏脸又布满红霞,接着,夏家大妹翻个身压住了夏家小妹,伸手就来捏她脸,夏家小妹自然不从,奋起抗争,霎时间,一张大床便成战场,两姊妹翻来覆去地搏斗,间或,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飘出了窗外,飘进了黑夜,飘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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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薛氏家族

“……一切,幸子对我意味着一切,只要我活着,幸子就不会死……”

黑白电视机里的三浦友扮演的相良光夫面目俊朗,眉目多情,一颦一笑,都透着股难以言道的忧郁,当真是魅力四射。

可薛老三这会儿瞅见这家伙就心烦,因为这厮的哀哀怨怨,婉转深情,大过年的,弄得满屋子愁苦,薛向十分不耐烦这个。

可再不耐烦,小家伙拖着他,他是想跑也没地儿跑,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作了抱枕。

“呜呜呜,大哥,幸子要死了,呜呜呜……”

小家伙挤在薛向怀里,抱着他的胳膊,哭得泪眼汪汪,另一侧的小晚也伏在薛向肩头抽抽噎噎,便是小意这调皮小子也看得红了眼。

原来,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薛向回京已经有四五天了。

那日,从夏家收拾了简单行礼,在县委大院找了个简易房间,作了卧室,睡了一宿,次日,他就归京了。归来这些日子,除了陪三小玩耍,就是和雷小天等几位老兄弟聚餐,尔后,自然是固定节目——置办年货,给各家送去。

今天下午,在家炸好了荤菜,又在小家伙的号召下,玩儿了一会儿扑克,吃罢晚饭,就被小家伙拽着看电视了。

电视里播的,正是元旦刚引进的岛国片。

说到七八十年代的电视剧,在大陆产生巨大影响力和轰动的,除了港岛的、、外,和本土产的外,基本就是日剧和美剧了,比如日剧和眼前的这部,以及八五年引进的等。而美剧则以和前两年刚播出的为代表。

而港剧和本土剧发威,还要等到明年,也就是八三年。一部的引入开始。现下,大陆的电视剧银幕。称得上经典,还产生了强烈流行风的,却是美剧和日剧。

让蛤蟆镜蔚然成风,让高仓健成为二十一世纪老大妈们一辈子的偶像,至于这部由山口百惠和三浦友主演的,让三浦发型和幸子衫成为流行风。

实事求是地说,这部确实是一部不错的电视。将生离死别,伟大爱情,演绎到了极致!

也就难怪秒杀这个时代共和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不过。薛老三这见多识广,更兼对鬼子毫无好感的家伙,是一点也看不进去,若不是下家伙耍霸权主义,他也早早地钻房间困觉去了。

之所以说也。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人此刻,没围在电视剧,此人正是zy军委委员、岭南军区司令员薛安远同志。

薛将军和小鬼子打了半辈子仗,对鬼子可谓是深恶痛绝,新闻联播一结束。看见电视台里出了电视剧,老爷子还瞄了几眼,结果一连串鬼画符的演员表出来,老爷子立时就炸了,直嚷嚷着中宣部的家伙们胡闹台,还要打电话去问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为了搞经济,连思想教育也不抓了。

亏得小家伙掌握着家庭霸权,扯着薛安远就开始绘声绘色地介shào

起剧情,尽是溢美崇拜之词,还要拉着薛安远一道欣赏。

薛安远犟不过小家伙,呆坐着看了十来分钟,差点儿没睡过去,还是薛向挤过来,缠住了小家伙,老爷子这才得脱小家伙的五指山,慌不择路地钻回房去,狠狠拍死了门。

薛老三哪里知dào

自己这一挺身而出,结果把自己给陷在此处了,一会儿功夫,衣服跟过了水一般,张嘴想哄,却压根儿不知从何说起,真个是郁闷至极。

一时间,薛老三真有给左丘明这位新进中宣部副部长打电话的冲动,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明天这个时候,该怎么挨过去。

好在悲剧终于没有发生,次日一早,薛平远一家到了。

“三叔!”

薛向远远叫一声,便奔了过去,和薛平远来了个熊抱,“三叔,您也会玩儿突然袭击了,不说好了是明天到么,早知dào

,就该告我一声,我好去接站啊!”

细说来,薛向和薛平远虽是叔侄,可照面的机会着实不多,偶尔也就是电话联系,拉拉家常,不过,薛平远因和薛向亡父薛定远自幼相依为命,对这个极肖乃父的侄子也极是喜爱,是以,薛向和这个三叔,也极是亲厚。

“好家伙,老三你还在长个儿啊,上回跟我平齐,这回就冒我一头了啊!”

薛平远伸手比比二人身高,乐呵呵地笑道。

薛向十六七时,就过一米八了,这四五年,薛老三修liàn

有成,身高却是没有暴涨,到如今依旧有一米八五左右,十足十的大个子。

薛平远和薛向亲近几句,便又挨个儿去牵小晚姐弟仨,而薛向则老老实实地和他这个不怎么贤惠的三婶冯桂珍问安。

“罢了,你们闹腾吧,我是累了,先进去歇着了!”

冯桂珍冲冲薛向摆摆手,径自跨进堂间去了,未几,便听见她呵斥卫士的声音,一会儿茶烫了,一会儿嫌点心味儿不正,听得薛向也只有摇头的份儿,若是换个人,他早就轰出去了,偏偏是他三婶,老薛家唯一的主妇,他再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三哥!”

“三哥!”

冯桂珍去了,她身边的薛阳、薛原兄弟却是没去,老老实实地和薛向打着招呼。

说起来,薛家人兄弟姊妹排序,很成问题,问题就在有时各论各的,有时凑合到一堆儿了,又得一道论,就拿薛向来说,薛安远、薛平远兄弟都称他老三,贯因薛向上有薛安远长子薛荡寇、次女薛林这对大哥,大姐,因此,薛向行三,而薛向四兄妹论序时,薛向又被称为大哥。

这原本也是没问题的,至少薛向来说不是问题,可对三小来说,就麻烦了,尤其是小家伙,她平日里称小意为臭三哥,可这薛原、薛阳兄弟一到,她真没法儿称呼了,称大哥二哥不合适,称三哥、四哥,更觉别扭,索性小家伙就不叫人,反正她是不待见这二位的,毕竟那年这俩小子给她的印象,太过恶劣!

加之,年纪最小,耍起蛮来,谁也跟她较不起真儿。

倒是,小晚、小意有些尴尬,这薛阳、薛原兄弟,年龄都大过小晚,薛阳比薛向小几个月,今年也二十二了,薛原比小晚大几个月,今年快十九了。

是以,这几兄妹聚在一块儿,称呼确实是个大问题,便连薛平远也觉麻烦,此时,薛安远去会老战友,竟没人拿得出主意,最后,还是薛向做了主张,几姊妹混在一起排了序,薛阳老四,薛原老五,小晚老六,小意老七,小家伙随意,便是薛向也不敢轻易把老八的名号加之其身!

谁知dào

,小人儿会不会惦记起牌戏中的抽乌龟,那黑八可是她最讨厌的牌呢。

薛向定了排序,薛平远也甚是满yì

,显然这是按着薛安远的意思定的,要不然薛向就不可能行三!这个排法严格说有些不伦不类,因为京城大家族,女孩一般是不参与到兄弟的序列中的,比如老安家,就是如此,安老爷子三子七女,除了长子亡故外,安在海,安在江,各自在家族内行二,行三。

定完排序,大家兴致都不怎么高,很显然,都想到了幼时的悲伤往事。

可不是嘛,哪个家族的兄弟姐妹会到个个都长成人了,连如何称呼都纠缠不清。

还不是老薛家这种遭逢巨变的家族,族人长久分割两地,后人十数年不待相见,才会出现如此局面。

三小更是想起了亡父亡母,神情恹恹,薛向还准bèi

和薛平远好好叙旧,见此情状,无奈,只得驾了薛安远的专车,拖了三小并薛阳兄弟,出外兜风。

一路行经天宁门广场,故宫博物院,什刹海,香山,乃至城郊的八达岭,原本,这几处三小跟着薛向早玩儿得腻味了,没什么新意,恰好昨天下了场大雪,山舞银蛇,城走玉龙,景观大变,再加上,新春将至,四九城分外热闹,更兼改革渐进,私营经济骤兴,往来街市,较之去年,热闹了十倍不止。

一路飞驰,或美景当前,或新奇左右,热热闹闹,吵吵笑笑,一车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这一玩儿,就是一天,暮色渐沉时分,薛向抬手看表,估摸着到了饭点儿,车盘一转,又径自朝家中驰去。

到得家来,薛安远已经在了,正和薛平远安坐堂间喝茶,只是少了冯桂珍的身影,再一瞅,堂间电视也不见了,小晚房间,却传来热闹,思及这位三婶的往迹,薛向哪里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儿。

不见电视,小家伙的小脸儿立时垮了,那年这三婶到来,就把电视抢走了,好在当时没什么好kàn

的,可今晚大结局呀!

一念至此,小家伙立时就翘了小嘴,缠着薛向哼哼唧唧,眼见着就要飙泪,薛向无奈,赶紧寻了电话,说了一通,未几,便有台崭新的彩电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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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极品三婶

这台彩电是港货,是京城盛世中华放在大堂的电视,小家伙催得急,薛向便是想买,这会儿,也无处去买,便想到了那台电视,一个电话过去,很快,郝运来,康小八等人就把电视运了过来。

有了彩电,小家伙自然不闹腾了,晚饭时,也不正经吃,端了碗筷,自个儿窝沙发上边看边吃起来。

晚餐很丰盛,虽无水陆珍馐,可厨师料理得法,一桌家常菜,倒也十分可口。奈何,这一家人,除了薛向、薛安远、薛平远三位能聊上几句,剩下几位俱都沉默寡言。

小晚、小意姐弟,平日里和薛安远、薛向倒也能聊,可今日多了薛平远一家,虽也是至亲,可这个三婶,让姐弟俩分外发寒,若不是年纪渐长,不能像小家伙那般随意,这二位也早就撤了。

薛阳兄弟原先也是跳脱性子,一来,年岁大了,识得了轻重;二来,前番来京,被陈佛生一伙儿收拾得不轻,心头分外畏惧薛向这个三哥,是以,这二位也只顾闷头大嚼,绝不发言!

至于冯桂珍倒是想说,可薛向三位谈得多是军事,她压根儿就插不上嘴,拿了筷子在盘子里无聊地戳了戳,忽然扫中了正奔来桌前,招呼薛向给夹菜的小家伙,终于开言了:“小适是怎么回事儿,二嫂虽然不在了,小小年纪可不能没个教养,坐这儿吃,不许瞎跑!”

冯桂珍此言一出,满室骤静,便连正说得热闹的军事三人组也顿时闭了嘴。

薛向皱皱眉头,终于没说出话来,手上却是不停,依旧给小家伙夹着她要的菜,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若是这三婶要是再没个样儿,那他这做侄子的也不用担心中间的帘子掉下来,反正照她这个整法儿。迟早要掉,晚掉不如早掉!

“弟妹。你吃你吃,莫管她,小丫头皮惯了!”

终于,薛安远说话了。

现如今,薛安远位高权重,又是薛家家主,老薛家比之从前。可谓是天翻地覆,冯桂珍出生官宦,自然知dào

这个大伯子现在的地位,便是她今次同意来京过年。也多半是冲薛安远这个大伯子来的,此刻,薛安远发话,她哪里还敢说不,嘴上却是依旧教xùn

了小家伙几句。

小家伙在家里早无法无天惯了。大伯和大哥都不来说自己,这个三婶也忒坏了吧。

好在小家伙虽然蛮横,却只对自家人,终究识得礼数,没犟出口。端了满满一碗菜,明目张胆地赏了冯桂珍一个白眼,颠颠儿去了,气得冯桂珍差点儿没摔碗,奈何薛安远又说话了,“弟妹来京城一趟不容易,就多玩几天了嘛,别又跟前年一样,到了初二,又风风火火往回赶,我这做大伯的和阳阳、原原这俩侄子,还没怎么聚聚呢。”

“哎呀,大哥,这只怕不行啊,我在这儿呆多久都没事儿,可我家阳阳现在可忙哩。大哥,你还不知dào

吧,我家阳阳去年刚从明珠交大毕业,分在了市第二电机厂,现在已经是办公室副主任了,听说开年就得当正主任了,工作可忙哩!”

冯桂芝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有些飘忽,得yì

之情溢于言表。

薛安远笑着夸赞了几句,便端起酒杯,示意正鼓着腮帮子的薛平远喝酒。

一边的薛阳却发言了:“妈,升不升正主任,可是没谱的事儿,还有俩副主任可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生,还有个是京大刚毕业的,不像我一个委培生,反正厂子又不忙,在京城多玩几天有什么打紧!”

明珠第二电机厂确实是个大单位,乃是正厅级架构,薛阳外公家在明珠挺有势力,他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当时便早早地进电机厂入了编,尔后,又通过电机厂委培生的名义进了明珠交大混了几年,这委培生是读书也算工龄,他毕业后,立时就混了综合办的副主任,堂堂正股级干部,对一般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眼前这一屋子都是家里人,有什么好炫耀的,更不提他早已敬畏甚深的三哥和小晚妹妹,都是正儿八经京大毕业生,人家一毕业,国务院都能直入,自己一个小小电机厂不入流的干部,在人家面前炫,不是丢人么?

见薛阳居然不肯配合,冯桂芝立时就冷了脸:“京大毕业的有怎么样,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京大毕业还不得从基层坐起,京大毕业,还不是跟你在一条起跑线,你争点气,超过他,坐上正主任的位子,又怎的?”说罢,竟忽地掉过头,冲薛向道:“老三,你今年该毕业了吧,打算让大哥给你安排,还是自己找啊,我看还是大哥安排得好,若是自己找,没准儿还不如你阳弟呢”

冯桂芝话音方落,薛向就无语了,这极品三婶竟刷优越感刷到自己头上了。前半句话,听着就不对味儿,一口一个京大,看似在说薛原的那个同办公室的竞争对手,实则是对了薛向再冷嘲热讽!即便是薛老三对这位极品三婶存了最大的好感,认定她没说自己,可人家掉过头来,就问他薛某人的工作安排,这已然**裸了,更夸张的是,她竟担心薛向沾薛安远的光,醋吃到这份儿上,估摸着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薛向瞅一眼薛平远,心中对这个三叔亦是腹诽不已,他就不知dào

这个才貌双全的三叔,当初怎么会看中这么个极品老婆,这眼光实在是差得离了谱儿!

薛向实在懒得跟冯桂芝较真儿,当下便待敷衍几句,一边闷头吃喝的小意忽然插话了:“我大哥三年前就毕业了,早参加工作了,现在是个什么书记,阳哥才是主任,书记没主任大么?”

“早毕业了?书记,什么书记?”冯桂芝莫名其妙了。

细说来,薛平远一家,也就薛平远和薛向颇有联系,知dào

自己这个侄子的底细,而薛平远又知dào

冯桂芝是什么脾性,索性,就从不和她说薛向的事儿,免得这婆娘又觉得是自家大哥出的力,平白生出事端来。

“我知dào

,我知dào

……”

正看着电视的小家伙,忽然捧着碗跳了过来,得yì

道:“执政党萧山县县委副书记,管好多人呢,嘻嘻,臭三哥笨死了,连大哥工作单位都不知dào

呢。”

说话儿,小家伙还伸手划个大圈,比作许多的样子。

却说小家伙年纪虽小,却最好和薛向掺和,又喜欢假模假式地装大人,每次薛向批文件时,她非挤进来,装模做样的念文章,一来二去,倒是知dào

薛向是个什么官儿了,只是不知dào

这县委副书记到底是什么级别

铛!

冯桂芝和薛阳的筷子,竟同时掉落,只不过前者掉在了地上,后者掉在了桌上,打在了菜盘上。

“平远,她们说的是真的?”冯桂芝扯着薛平远的胳膊,喝问道,屁股几乎已经脱离了椅子。

薛平远反手一把,将她扯得坐了下来,“什么真的假的,老三有本事有能耐,当县委书记也是应当应分的,你搞得这么激动做甚,我实话告sù

你,我这大侄儿现在已经是堂堂正处级副书记,且正处级上都待了年余了,现在他们那个县,被他料理得红红火火,没准儿再过几年,我这做叔叔的,见面都得叫领导了。”

薛平远现如今是战略炮兵部队,五一基地的一个正团长,也是去年从团副提上来的,战略炮兵部队是大单位,一号首长的地位,仅次于担任军委委员的军委四大部首长,位分还冒过海、空军司令,更是稳稳超过大军区司令员,不说别的,光看原子弹,氢弹归那儿管,就知dào

这个部队有多牛了。

薛平远虽是个团长,级别却高于普通野战团团长,若真按后世军衔论,差不多就是大校,师长一级。而薛老三现在就是正处了,再升一级,却是就相当于军方正师级干部了。不说别的,光看花原军分区政委,这一正师级干部,在地委会上排名最后,级别对比,就清晰了。

却说,薛平远这番话,一半是自得,一半是规劝冯桂芝别往歪处想,他还特意点出了薛向的成就,证明薛老三如今的地位是自己奋斗得来的,不是靠薛安远的关系。

可冯桂芝是什么脾性,这种刺激,她哪里受得了。

前一刻,她还在薛向面前刷优越感,显摆自己的儿子,可后一刻,突然发xiàn

他刷优越感的对象,竟然早早地就飘到了云霄,自己一番作势,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后,砰的一声脆响,冯桂芝抬手就把自己的饭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姓薛的,你这个窝囊废,老娘当初怎么就看中了你,怎么就看中了你这个窝囊废,当初,我爸给我介shào

了多少对象,个个都比你强,我怎么就瞎了眼了,什么事儿,你就知dào

把脑袋往土里一埋,就装看不见……”

“够了!”

薛平远拍案而起!

第 691 章 换届年

“够?够什么够?什么够?”

长久以来的胜利,让冯桂芝眼里压根儿就没薛平远,这会儿薛平远竟然敢还嘴,这无异于往冯桂芝的心火上浇了几瓢汽油,“你姓薛的,冲我使什么劲儿啊,有能耐,你自己怎么不做军长,司令啊,有能耐,你让大哥把你儿子也弄成县委书记啊,自己无能,就会冲老娘撒气……”

冯桂芝是真又急又气,纯是因妒生恨,霎那间,她想的就是薛向靠薛安远的关系,当了大官,可薛阳,薛原和薛向、薛晚一般,同样是薛安远的侄子,一个在办公室厮混,连个副科都没捞上,一个更是都十**了,还在高三复读,两相对比,冯桂芝认准了是自己没享shòu

到薛安远福荫的结果,焉能不发飙,她不敢冲薛安远嚷,一腔怒火,惯性之下,就奔着薛平远来了。

“你,你……”

薛平远气得只喘粗气,薛向虽极不耐烦这个三婶,可三叔还是亲厚,便起身相劝薛平远几句,熟料没说几句,那厢的冯桂芝又开始指桑骂槐,冷嘲热讽起来。

终于,薛平远怒了,一脚踢翻椅子,指着冯桂芝,骂道,“你说得对,老子就是鸵鸟,老子就是这个家的鸵鸟,这些年来,老子事事顺着你,一回到家,就把脑袋往土里一埋,天天踢我屁股的不是别人,是你!啊,今天怎么着,在我大哥,侄子面前,你要给老子秋后算账啊,行,要算咱好好算算,你冯桂芝嫁给老子觉得屈了,可以滚,马上滚。赶紧滚,实在不行,就离婚!!!!!!”

蔫巴人儿发飙。自是山河变色,冯桂芝哪里想到薛平远还有这么一面。平日里,她在家是颐指气使惯了,何曾见过薛平远敢放半个屁,可今儿个,薛平远揭竿而起了,颠覆式的形象,嚷冯桂芝彻底惶恐了。哆嗦着声音,颤着指头,指着薛安远,“你……你……好……好……”

她啰嗦了半天。终究没吐出个完整的句子,因为她发xiàn

若是薛平远真犯了浑,跟自己离了婚,那她就什么也不剩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更不提薛平远现在的级别,薛家人如今的声势,真离了婚,姓薛的肯定能找上十个小姑娘。可自己……

一想到可怕处,冯桂芝高涨的怒火,煞是全免,满腔尽剩了惶恐,无助地朝薛阳、薛原兄弟瞧去,可两兄弟皆低垂了脑袋,压根儿就不看她,无奈,冯桂芝的目光又投在了薛安远身上,“大哥,大哥,你管管你弟弟好不好,他要当陈世美啊,那些年,咱家落难的时候,我又是给他带孩子,又是替他洗涮,照顾吃喝,还得隔三差五地被管委会带去挨批斗,现在,他混好了,混出些模样了,就花了心,大哥,你得管管啊……”

冯桂芝这番话却是耍了心眼的,看似在说薛平远,其实在向薛安远卖委屈,表功,因为薛平远当初挨批斗,全是受了薛安远的拖累,现如今,冯桂芝旧话重提,不就是在提醒薛安远,她可是遭了他薛安远的罪过的。

薛向对这个极品三婶,已经彻底无言了,都这会儿了,不知dào

卖可怜,还在耍心眼,真当一屋子人,都是白痴呢,大伯是君子可欺之以其方,难不成三叔是聋子么,是傻子么?

果然,薛平远听冯桂芝竟敢把话头朝薛安远处攀扯,霎时就红了眼,骤然挥掌,啪的一声脆响,印在了冯桂芝水嫩的脸上。

冯桂芝挨了一巴掌,一时竟震惊得忘了疼痛,忘了叫喊,怔怔愣在原地。

“老三!”

薛安远终于忍不住,呵斥出声来,不过这句老三,叫的却非薛向,而是薛平远。

薛平远梗着脖子道:“大哥,您别管了,干脆离了算了,这些年,我也受够了,您刚才也看了,她哪有个婆娘样儿,多少年了,都以我薛某人的恩人自居,以前,我懒得跟她计较,现在她登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

原本好好的一场团圆饭,竟然骤生如此巨变,是谁也没想到的。

“小晚,和你阳哥,原哥,还有小意,小适,先去你房间看电视吧!”

家庭暴力,薛向还是不愿让几个孩子多见的。

薛向一席话罢,桌上顿时为之一空,冯桂芝没想到自己俩宝贝儿子,竟也不为自己说句话,万念俱灰之下,再没了抗争的勇气,伏在桌上,呜呜抽泣!

冯桂芝这一哭,老薛家三人立时尴尬起来,眼下的情状,倒好似老薛家以男欺女,以众凌寡一般。

最终,还是薛安远这大家人发了话,不痛不痒地批评了薛平远几句,最后招来女卫士,才将冯桂芝劝进房去。毕竟,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薛安远虽也极不待见这个弟妹,可方才她说的那段老黄历到底是实,再加之,薛阳兄弟的存zài

,薛安远自然不愿因为一场口角,让薛平远离了婚。

这会儿,冯桂芝彻底拎清了轻重,再不敢放肆,卫士刚来劝了俩句,她便就坡下驴,一溜烟,窜回了空房去。

经过这么番折腾,薛向这个极品三婶,终于彻底老实了,竟一改往日泼辣形象,化身贤惠夫人,大年三十这天,全家人都还在睡觉的时候,人家就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开了,及至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人家竟贤良淑德到了不肯上桌的地步。

她这番委屈求全,顾全大局的模样,简直看得众人阵阵恶寒,便是小家伙都无数次趴在薛向耳边说“还是那个恶三婶看着顺眼”。

薛平远一家,到底也没在京城待多久,初三这天,全家人就离京了。之所以离京,倒不是急着回冯桂芝娘家,而是薛平远所在单位,有了紧急研发任务,身为技术专家的薛平远不得不奉诏而归。

薛平远一家临去前,薛向故yì

问了薛原的学习情况,嘱咐几句好好学习,争取在京城考个好学校。薛老三话说得极是露骨,无非是渗透出到时薛原念书时,他会帮着安排。

薛老三如此矫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回闹腾了一通,虽然事情过去了,薛老三心中却是存了心思,无它,冯桂芝说得再不对,薛阳,薛原兄弟确实没怎么受到过薛安远这个大伯的照顾。他三叔薛平远心无阴私,不会如何想,可薛向得把这人情做足,薛安远不便做的,他得做了,免得天长日久,一家人真为这点小事儿,生出龃龉来。

在车站送走薛平远一家,薛向便开了车,载着三小回家,他打算放了三小在家后,就再去松竹斋一趟,因为今年正是换届之年,很多事儿,都得提前沟通,运作,初一那天,他倒是去过松竹斋,奈何那天老安家的人头实在不少,压根儿就没说正事儿的空当,是以,今番得再去。

却说薛向打算得极好,可一到家,这计划就立时胎死腹中了。

因为他到家时,家里已经济济一堂了,京城的邱治国,张胖子,苏院长;江汉的赵国栋,苏星河,耿福林,陈光明,以及调任鹏城,已经升格为正厅级市长的胡黎明;辽东的冯京,周明方,黄观;这三伙儿无论如何不搭界的人,竟在他家堂间聚齐了,且他刚到时,天南海北的一伙儿人竟聊得有声有色。

第 692 章 变故

对冯京等人的造访,薛向并不奇怪,因为年前,薛安远就招呼过了,只是不知是哪天到达,所以也就不怎么准bèi

招待;对赵国栋等人的到来,薛向也不如何吃惊,因为今年正是换届之年,对赵国栋这个在正厅级上熬了足足一届的官员来说,让他对此次换届没有想法,简直比让色狼守身如玉还难;至于邱治国几个,年年也是这个时候到访,这时,春节刚过了最热闹的几天,节日气氛又未褪尽,恰好是不闹腾也不冷淡的时候,此时造访,也看出这邱治国几位的拿捏心思。

薛向奇怪的是,这帮人恰好凑到了一路,岂非奇哉怪也,巧儿又巧。

可细细一想,他便也明白了,哪里是巧,分明前两拨,和最后一波,存了一样的心思嘛,真是初一,初二造访,以老薛家的繁荣鼎盛,那到场大员必然极多,即便是老薛家再有心不冷落他们,只怕也休想谈上半点正事儿,更不提,那喧闹的两天,弄不好光是应付不相干的同道中人,都得耗去大半精力。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这帮人在今天凑齐,实非意wài



有新朋,有旧友,有老领导,有新领导,原本若是普通人家,招待起来,可能麻烦,毕竟通常客人一多,就难免出现冰炭不同炉的情况,可薛家人今天招待的全是宦海中人,虽然级别有高低,官衔有大小,却是有着共同的话题,薛老三应对起来,极是轻松。

加之又是新春佳节,没谁扫兴地往公事上扯,说得都是趣事、轶闻,气氛极好。

又因中午饭还早。薛向应承众人,闲聊了片刻,便拖出了棋盘。牌盒,招呼众人戏耍。

下棋。打牌,原本就是极好的交际和打发时间的娱乐,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装清高,更无人会说什么沾赌,冯京这场中级别最高的人,当先拆了牌盒下场,立时便全场响应。开了两场扑克,和一盘棋局。

薛向却是未曾下场,一来,人数恰好;二来。难以兼顾;所以,他在一边闲看了会儿,便入厨吩咐午餐去了。

因是春节,众人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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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3 章 危、机

果然,大门被推开了,步进一人来,正张口喊出个“薛”字的冯京果duàn

住了嘴,谁成想此处就他和胡黎明有幸见过薛安远,尽管他这“薛”字出口即收,却带得赵国栋,周明方,耿福林等人齐齐一声“薛军委好”喊出了口。

来人也被门前这阵势吓了一跳,及至薛向急步行到近处,那人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扯住薛向,“安远大哥呢?”

“许伯伯!”薛向惊声道,“我大伯不在家!”

来人正是许子干,路灯璀璨,照得门前黄如白昼,灯光下,许子干撒着拖鞋,披着的军大衣里,露出的是睡衣,显然是来势匆忙。

薛向虽然焦急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此时冯京一干人尴尬立在远处,他又不能不顾,遂拉着许子干的手,给众人介shào

道:“这位是许子干同志,闽南省省委书记!”

薛向一句“闽南省省委书记”出口,众人齐齐变色,谁也没想到这个形容枯瘦,衣冠不整,险些让自己出了大丑的家伙,竟是这般大来头!

一省省委书记,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每一位都是绝顶人物。再看这位许书记,年岁不过五十出头,在时下这个老书记当道的局面,如此年纪能担任一省之尊,简直有些骇然听闻!

而冯京因所处层次,较之余众,对省一级的领导,则又清晰了不少,薛向刚道出许子干的名号,他脑子里立时弹出了这位的履历,一遍过完,心下更是惊喜交集,眼前这人哪里是简单的省委书记,分明就是未来的g家领导人候选人嘛!

“没想到薛家门



693



。他已然上了薛家的船,自然是希望这船越大越好。

许子干来此。是有急事儿,本不耐烦跟薛向啰嗦,可眼见薛向郑重其事地介shào

自己的名号,这才抬眼朝众人扫去。

“许伯伯,这些都是我在江汉、辽东,结识的朋友,有的还是我老领导呢。这位是辽东省委组织部的冯部长,这位是江汉省荆口地委赵书记,这位……”

薛向拉着许子干的手,不厌其烦地挨个儿。介shào

了一遍。

许子干听了这帮人的来头,心下雪亮,知dào

自己这个胸有权谋的外甥又在谋划什么,是以,即便心中已然火急火燎了。却还耐着性子,一一握手!

一番折腾,又耗去四五分钟,许子干,薛向心头同时焦躁。二人正待寻了由头,到僻静处攀谈,忽地,门外又起了发动机声。

薛向耳力惊人,不仅先听到了声音,甚至将来人也辨别清楚了,正是自家伯父的专座。

薛向赶紧将门大开,当先,就步到门外台阶,朝外望去,他刚奔出门,发动机声便传到了众人的耳间。

却说冯京等人俱是圆润融通之辈,许子干和薛向有异,谁都看出来了。

这时,再见薛向慌忙奔出门去,众人哪里还有怠慢,齐齐跟了出去,一颗心皆悬了起来。

来人果然是薛安远,不待车停稳,他便步下门来,及至近前,和许子干握握手,又冲众人一点头,“冯京同志,你先代我招待同志们!”说话儿,便朝堂间行去!

薛安远罕见地露出肃穆形状,众人皆是凛然,冯京知dào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自己如今地位不够,不便与闻。

不过,他心下并不气馁,薛安远能让他代为招待众人,便是没拿他当外人,当下,便沉声应诺,竟带了众人朝门外行去,显然是想给薛安远腾出个安静的谈话空间。

薛向最是悚然,他深知薛安远乃是大气之人,决不会无故扇呼气氛,定是真有了极端紧要的事儿。

薛安远和许子干在头前走得极快,薛向正愣神间,这二位便如神行太保一般,奔进了房去。

“军神眼疾复发,住院了!”

一听到这消息,薛向一屁股就在薛安远的小床上坐下了。

细说来,这个世上能让薛向惊诧的事儿,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眼下这件,绝对是一件!不仅因为军神地位崇高,是硕果仅存的几位元勋之一,更因为前世,十大元勋中,薛向便最钦佩他老人家,昔年关云长刮骨疗毒便成神迹,可这位更是彪悍,不用麻醉药,就敢做眼科手术,和关公比起来,那也是不遑多让。

如今,军神住院了,薛向如何能不惊动!

除了担心军神的身体外,薛老三这绝顶的政z洞察力,很快就联想到了后续。

因为军神虽然年事已高,却是和另外两位元勋一般,在军中任职,挂了军委副的銜,除此以外,军神还有个更显赫的身份——zzj委员。

这个显赫身份,几乎是薛向所不敢想,亦不敢仰望的,即便是薛安远挟征南大功,并在军委占据了一席之地,薛向亦不敢奢望,这次换届,自家伯父能在党内地位上,更进一步。

因为,此时的zzj委员,份量沉重到几乎不是凡人能触碰的。

为何这样说?因为眼下的政局,不是后世可以比拟的,后世抓住经济,什么四大直辖市,一大经济强省,外加两大边陲之地的一号,都能进政治局,而此时的局势决然不是如此。

此时的局势,可以说是错综复杂,主要是因为,各个时期的大佬,老干部都为退休,大量的元勋,殿堂级人物,齐聚一堂,zzj里压根儿就没有薛安远这种小字辈的位置,而江朝天的父亲能以薛安远同龄人的身份侧身其间,纯是因为人家少年得志,曾担任过领袖的警卫总长,不是薛安远这种草根可以比拟的。

而眼下,军神眼疾复发,住院了,对于谁的震动最大,自然还是薛老三。

因为熟知历史的薛老三的记忆力,军神眼疾复发,乃是在明年,也就是换届后,当时军神就主动全退了,不仅不在军中任职,便是zzj的差事也交卸了,而军神退后,便由候补zzj委员给补上了。

可以说,薛老三一直惦记着此事,当然,倒不是说他小人之心,整天盼着谁生病,而是此事太过重大,关系到薛安远,乃至他薛老三,以及整个薛系未来的造化!

在薛老三的原定计划中,这次换届,薛安远争取搏的一个zzj候补的位置,尔后,在军神退下之后,顺势补上,最是顺利成章!

哪成想,眼下竟出了这等变故,生生打乱了薛向的布局,可谓是一次不小的危机!

之所以说危机,自然是因为薛安远资历不足,军神提前退后,其位置极有可能被他人补上,到时,薛安远的候补,只怕真就得候补一届,也就是耽搁五年,可这绝对是薛向耽搁不起的。

当然,危机,危机,有危,自然也有机!

机会就是,顺势一搏,一步到位!

不过,想想,薛向就极度没有底气,因为眼下的zzj委员的份量实在太重,重到让他生不出仰望的心思。

可不搏,显然是不行的,五年,薛向绝对等不起。因为这五年,实在是太重yào

了!

因为熟知党史的薛向知dào

,十二大后,老首长就提出了建立合理的老干部退休机制,及至十三大,zzj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十二大遗留下的zzj委员,几乎不超过一掌之数!

薛向筹谋的就是,让薛安远挤进这一掌之数中去。

看到这儿,有人或许说,早一届,晚一届,能上就行,争个什么劲儿呢!

可实jì

上,这种想法就是荒天下之大谬!不说搞政z,就是进食堂打饭,还讲究个排队,进工厂做工,还讲究个资历!这早一届,晚一届,差别可以说绝对是天差地远,就拿眼下来说,薛安远赫赫武功,外加军界军事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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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江南来说真的不容易,您的顺手一投,江南就多一份坚持的动力!

第 694 章 反应

刷的一下,薛向脸红了,跟这么一位赤诚君子,讨论篡位夺权,薛向也只有脸红的份儿啊!

倒是许子干善解人意,早早窥破了薛向的心思,说道:“安远大哥,我们的小诸葛,只怕是在为你筹谋哩!”

“筹谋什么?”薛安远莫名其妙!

薛向自不愿许子干替自己当这恶人,坦白道:“那位这一病,只怕是难复了,以他老人家的高风亮节,绝对不肯做那空占位子的事儿,这位子一空出来,惦记的人只怕……”

“老三!”

薛安远及时喝止住了薛向未尽之言,冷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别人惦记归别人惦记,我若这时候起了歪心思,我还是个人嘛!”

老爷子第一次动了真怒,薛向倒有些羞惭了,诺诺无言,心中却是嘀咕,您不惦记,可架不住别人惦记啊,等别人惦记走了,咱再想惦记也晚了啊!

………………

一年四季的松竹斋,都是春季,至少,这是薛向给松竹斋的评语。

套句老话,就叫,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夜风犹凉,飞雪如瀑,时近九点,于冬夜而言,已是梦回时分,可此时的松竹斋,灯火通明,堂间的炭火,汹汹极旺,安在海坐立难安,一遍遍围着厅堂绕圈,走得飞快!

安在江也一改往日沉稳,站立门边,时不时地伸直了脖子,朝外张望。倒是左丘明、陈道坐在椅子上,相顾无言,很有几分安居若素的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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