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窗月孤眠 - xp1024.com
《红窗月孤眠》


一、辱

是年景兴三年,大玥朝早已从三年前先帝发丧的悲痛中缓过来,大玥朝由文帝墨尧统治下,百废俱兴,市井大内井然有序,国力更胜先帝时期,北羌族西大夏皆是不敢恣意挑衅,边疆安定,故一直戍守北境的额二品靖远将军苏黎被调回京都金陵。

苏府。

阳华正盛时,欢语嬉笑间,蝶舞蜂迷,恰春光正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远将军苏黎恪尽职守,保我大玥西境安定,特赐锦缎百匹,明珠千斛,白银千两,晋封从一品靖远将军,钦此。”

内监尖利的声音充斥于苏府正厅内,身后宫人抬着数只硕大木箱有条不紊的进来。

厅中一身着藏蓝长袍的中年男子并着家仆俯首恭敬跪着。

“臣苏黎领旨谢恩。”苏黎恭敬一拜,庄重接过圣旨,面上不显任何神情。

“将军别急,今上的恩赐可不止这一点。”那内监谄媚笑着,褶皱布满精明的老脸。

苏黎将手上圣旨还给一旁垂首而立的管家,笑道:“不知是何?”长年被西境大漠风沙侵蚀的面庞上端着应有的敬意与一贯的严肃。

那内监从身后托盘上又拿过一卷明黄,苏黎及众人见状又是跪下静听圣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独女苏筠华温婉端庄,娴静淑好,年岁恰好,特赐婚与湛王墨昶,特择吉日下月初八完婚。”

苏黎显然是是压抑着情绪,他未料到方才于金銮殿中述职时皇上的一句玩笑话此刻却变成了圣旨不可违抗,苏黎保持着一贯的镇定,镇定道:“臣,谢主隆恩。”

接过似有千斤重的圣旨,一颗心直跌谷底,自己唯一的爱女的终身都由不得他好好谋划,竟是这般草率决定,然心中再是不愿,却依旧不得违抗圣命。

“苏将军当真是好福气,这双喜临门的好事放眼金陵也是没几家的,苏将军真是福泽深厚。”那内监献媚着,尖利的声音使苏黎听着极为不适。

苏黎只得干笑着敷衍几句,才将一干人等打发了出去。

听芙居。

袅袅烟气笼着其中穿梭的艾绿身影,干净利落的窄袖交领襦裙,乌发简单盘成单螺,只斜插了一支白玉簪,袖子挽至肘处,露出干净藕臂,糕点软糯的香气弥漫于烟笼朦胧间。

“小姐。”一杏色衣着的丫头缓步进来,到筠华身边。

“宫里的人走了?”筠华毫无顾忌地倚于灶边笑着问道。

“是。”习珍微微咬着下唇,犹豫开口道:“小姐不去前厅看看将军吗?”

“爹不缺我这声道喜。”筠华不介意笑道,随后又转身查看蒸笼中糕点的状况。

“小姐,将军乏了好大脾气。”甘棠喘着气,显然是一路小跑匆匆过来。

“怎么了。”筠华一边问着,一边将才出笼的吃食装好。

“皇上……他……赐婚了。”甘棠望了一眼习珍,迟疑开口,随后又加上一句:“是小姐您。”

筠华手一停,因背对着习珍、甘棠二人,二人也未看到其脸上微微呆滞失落的神情。

“待我回房更衣。”随后,扔下了食盒与二人,自己却是匆匆走出。破碎的白瓷茶盏安静地躺在厅内地上,茶水染深了一块,茶渣倒于茶渍中和着碎瓷片诉说着苏黎的怒火与不甘。

筠华轻声步入厅内,瞥了眼地上的碎片,莞尔上前,对着握拳而立的苏黎道:“宫中人号位走远,爹爹这般动静怕是不好。”

苏黎转身望着莞尔一笑的筠华,淡紫襦裙衬着少女娇好的面容,心中的恼意瞬间化为无奈,叹息一声,面目有些苍老,道:“本就知金陵不及西境清静,却不想竟是来得如此快,又是圣旨。”

“既是圣旨,便明了为人臣子唯有遵君令,筠华为人子女自然也得为爹分忧。”筠华笑着宽解道,扶着苏黎坐下,又蹲下身子,握着苏黎紧握的拳,缓缓替其展平。

苏黎叹一声,望着膝下前些时日才及笄的筠华,犹记得其幼时于自己犯愁忧郁时,一张笑颜,那抹最酷似其母的笑容总能使烦躁的心顿时平静下来,昔日还是总角孩童嬉笑如今膝下已是亭亭玉立婵娟,只可惜,这般天伦也是不得享了。

“将军。”一身子欣长少年踩着步子缓缓进来,月白锦袍渲染着少年鲜衣狂傲中有几分温润,面上亦是露着隐隐担忧。

筠华闻声起身,因蹲着良久的缘由不禁有些眩晕,步子也随之不稳,退后几步,习珍眼疾手快的扶着,悄悄瞥了一眼旁边欲伸出手的少年。

“阿翊。”筠华稳了身形,转过身对裴翊招呼道。

因筠华从小母亲仙逝,便随着父亲于北境大漠潇洒,而裴翊则是北麓侯府世子,已故北麓侯裴邵的遗腹子,自记事起便投身于苏黎军中,一路摸爬打滚而来,仅凭自身实力做到了少帅的座位。故筠华与裴翊自幼便是熟识,北境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也并不大讲究,二人时常一起相伴玩耍。

“我听闻了。”

“这样大的事恐怕此刻金陵城已是人尽皆知罢。”筠华不在意笑着,全然没有座位当事人应有的在意与苏黎一般的担忧焦虑。

“将军!”柳管家拖着他年迈的身子跑进来,倒是老当益壮健步如飞,“湛王……他……”柳管家喘着粗气。

苏黎却是急性子,急急起身问道:“湛王怎么了,暴毙了还是急症无治了。”

筠华与裴翊皆是一愣,无奈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这苏将军直言不讳的急性子还是改不了。

“不是……”柳管家稍稍平了气息,道:“湛王方才进宫求旨将安国公的嫡女安凝娶为侧妃,于同日进湛王府。”柳管家抬头瞥见苏黎气急的模样,回话声音不禁低了下去。

“那个竖子,竟敢如此……”

筠华虽是惊愕,但听得苏黎如此口无遮拦的辱骂当朝一品亲王,皇上如今唯一的弟弟,连忙上前制止道:“阿爹!”

“他如此辱我苏氏家门,倒是仗着亲王的身份不得让人议论了。”苏黎冷哼一声,拂袖坐下。

筠华无奈一笑,虽说这湛王的行径的确是如苏黎说的一般,但是到底是湛王,容不得旁人这般。

“阿爹,你了解我的,若是真的是个困境,我才更要去闯一闯。”筠华握着苏黎的手,真挚地微笑道。

苏黎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又怎会不晓得她的性子,虽是在大漠长大,但是并有那般粗俗无礼,金陵女儿该有的温柔与娴静一个不落,只是这知难而闯的性子,不知道是从了谁的了去。

二、巧

春色明媚时,莺啭蝶戏,佛骨檀香,诚心相悉。

“阿姒。”甜柔温婉的女声伴着轻缓的脚步于春光下缓缓走来。

筠华一笑,迎了上去,浅笑道:“今日春光正好,却被我叫来敬佛拜香,倒是叨唠你了。”

“我还巴不得你多来烦烦我,这几年你在漠城潇洒自在,也不记得多多伴着我些,如今你回了金陵,可得好好伴我。”一番话语伴着少女微微的伶俐,身后丫鬟仆从虽多,然而薛瑾只并了两三个贴身丫鬟跟着。

“薛姑娘。”裴翊上前缓缓跟上前作揖一做礼。

薛瑾回以一笑,温婉得体,道:“几年未见,裴少帅倒是大改许多。”

薛瑾所出的左相府与当年北麓侯府虽时有政见不合之状,然私下因着双方皆是熟识,二府往来虽不似苏府与左相府一般亲密,却也说不上形同陌路之说,二人因着筠华之故,也算得上是友人。

三人并着奴仆踏上晨光中青石长阶,春风拂面时,佛香袅袅。

“听闻镇泉寺的签文最是灵验,慧安大师虽云游四方,如今倒是恰逢于寺内,你也是会挑时候。”薛瑾笑道。

筠华亦是一笑,道:“我也不过是求个心安。”

裴翊与薛瑾闻言皆是抿唇不语,知道筠华的意思。

裴翊自身倒是不信签文一说,便是到了寺庙的庭院里自个儿转悠了去。

筠华与薛瑾各自求了签文,到了解签文的小沙弥处。

“惠安大师可在?”筠华问道。

“原是苏姑娘,大师吩咐了,若是苏姑娘便是叫苏姑娘稍后片刻,此时有位贵客。”小沙弥倒是认出了筠华来,和善地回道。

“你倒是有福气的,一会儿我与裴翊在门口候着你。”薛瑾道。

筠华被另一位小沙弥引着,穿过一片竹林,到了一件禅房前。

“施主稍等,惠安大师应是知晓的。”那小沙弥见筠华点了点头,便是退了出去。

此时的禅房里头。

“王爷其实不必忧心,若是真的有情在,一个眼神便是心领神会,若是不懂的,千句万句亦是白费。”惠安对着对面的男子缓缓说道。

对面的男子一袭墨袍,隐隐可见的银色蟒纹在透过竹叶与窗户的阳光下隐隐可见,好看得很,乌发用白玉簪束起,五官端正,时隐时现的凌厉,其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片柔和,同时却又是颇有些担忧。

“怕只怕,情之一字,与她而言或许可有可无。”男子话语间有些个无奈在。

惠安只是拿起面前的茶盏,缓缓地浅饮一口,看了看窗外,透过窗户纸,倒是隐隐约约能见到院子里的人。

“王爷心中若是真情在,来日方长,这也好在是圣上的赐婚,和离不得。”惠安想了想又是说道:“其实王爷心中有着计量,只是数年的光阴,王爷也是摸不准心中之人到底已是怎样的模样。”

男子低声一笑,颇是自嘲。

“今日王爷已是做了一个时辰,想来心中疑惑也是解了不少。”惠安虽是微笑着,只是在男子听着,却是听出了背后的逐客。

“倒也是如此,本王便先行离开了。”男子起身,将放在身后的面具放在面上,便是出了门。

阳光斜斜的进来笼在筠华的身上,丁香色的襦裙被晕出了更加温柔的色泽,亭亭玉立的身形竟是与周遭笔直挺立的翠竹一般,叫人看着不仅舒心,竟是看出了几分坚韧来。

许是男子开门的声响有些大,筠华本事背对着门的身形转过身来,发间垂下的珍珠流苏颤颤动着,清秀的眉眼间因着男子的出现有些惊异。

惠安跟着男子出来,见着筠华,面上的笑意更是浓了几分,迎了上去,道:“可是来了。”

筠华想起方才小沙弥的话,想来是惠安的贵客,便是上前见了礼。

“大师,可是我叨扰到了?”筠华看了男子一眼。

“姑娘严重,在下与大师说了许久,倒是叫姑娘久等了。”那男子倒是对着筠华致歉。

惠安见着有些惊异,却也是放于心中,面上不显,笑道:“快些进去吧。”随后又是对着这男子道:“老衲便是不送了。”

那男子点了点头,见着两人进了禅房,嘴边边是自己都未曾意料到的上扬。

“一别几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应是要来的,便是赶了回来。”惠安笑道,比起方才对着男子的笑容,更是多了几分慈爱在。

“世上知我者,阿爹是,大师也是。”筠华亦是会心一笑。

“赐婚之事我已听闻,这些年你人虽是在大漠,但是苏将军对于后宅之事亦是安排了嬷嬷在旁教导,湛王府,可以说是一般的后宅庭院,却也是不同的。”惠安开口道。

筠华自嘲一笑,道:“安氏……我只想向大师问一句,湛王对于安氏如何?”

惠安闻言,手捋了捋了自己花白的胡须,道:“朝堂的事情你知道我是不沾的,只一句你且记着,眼见有时亦是虚假,安氏一族,你亦是知道的,枝叶繁茂,后宫有安太妃,边关有人,地方有人,中央亦是他们的命脉,但是,树大招风,这股风,只怕不把这棵树吹到是不会罢休的。”

筠华闻言颇为惊讶,这是她在金陵这些个日子不曾知晓的,只知道因着赐婚的事情,安氏似乎对苏黎颇有些敌意。

“那么大师看来,我应是哪个?”筠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惠安却是像早就意料到了一般,笑道:“出嫁,从夫。”

筠华愣了愣,自己亦是笑了起来。

筠华并没有与惠安说上很久的话,估摸着半个时辰便是出了竹林,只是在竹林外头似乎又是瞧见了方才的男子。

那男子见着筠华过来,也是不躲避。

筠华才从大漠回来,故而对于金陵看重的男女大防倒也是不在意,只是笑道:“公子可是还有事情与惠安大师说?”

那男子摇了摇头,道:“方才说了许久,也是受益颇深,只是看着惠安大师与姑娘十分熟络的模样,心下有些好奇,故而……”

筠华笑了起来,道:“也是机缘巧合,得了惠安大师的眼缘,早年间有些来往,这几年我在大漠,前几日才回来。”

那人只是了然笑笑,道:“原是如此,得了惠安大师眼缘之人也必定不凡,倒是在下唐突了。”

筠华听着这男子的话,倒是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只是觉着虽是听着亲近,但是不免有些刻意。

“阿姒。”筠华闻声转过头,只见着薛瑾缓缓过来。

薛瑾看了看这男子,只是对筠华道:“裴少帅等着许久了,故而我来寻寻你。”

“倒是在下冒昧了,在下有事,便先行一步。”说罢便离开。

筠华见那人走远了,才对薛瑾道:“那人腰间的云纹玉佩甚是难得,又是大师的贵客,只怕身份不一般。”

薛瑾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对着筠华道:“云纹……怕十有八九是湛王府的人。”

筠华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男子离开的方向,道:“若是这样……也好……”

薛瑾只当没有听到筠华的话,两人牵了手,各自回了府。

三、嫁

春阳暖融洒下,金陵沐浴在一片喜庆之中,今日是大玥最负盛名之人湛王墨昶与苏府嫡女的大婚。

玄色婚服,金线密织的芍药牡丹花样美不胜收,镜中人乌丝佼佼者娇面红衬,玉带珠花,凝脂白肌,春水秋翦。

赛过文君,颜如楚女,莫不过如此,

淡绿烟罗牡丹裙,逶逦拖地,玄色上裳,袖口领边金纹花波,祥云密勾,佛若婵娟,动人心魄。

牡丹头自是华贵大方,斜插碧玉龙凤钗,眉心垂着红玉珍珠流苏,由朝阳五凤钗衔着。

冰肌藏柳腰,衬领露酥胸,兰莲馨馨,瑰丽艳艳。

"湘裙斜曳显金莲,阿姒今日一颦一笑着实动人心魄。"薛瑾拉过筠华柔荑,指若削葱,经一月细心料理,自是如玉凝脂白肌

筠华抿唇一笑,望着铜镜中娇人玉颜,用应有的笑容掩住心中情绪化

"一会儿由裴翊背着你前往前厅。"开口的当朝左相夫人,薛瑾的母亲王氏,朱色衣冠头面,雍容间尽是端庄。

筠华微微点头哈腰垂下的流苏颤颤而动。

夕阳正好,黄昏入暮,院内人声响闹嘈杂起来。

王氏为筠华蒙上大红喜帕,与旁人双双簇拥下,将筠华送出屋去。

裴翊显然已恭候多时,墨蓝色华冠衬着温润公子的面相,微微笑着,等着筠华攀上自己背脊。

"抓好了。"裴翊轻声说道。

筠华轻声道一字"嗯",唇不知何故微微扬起,心中只道这听芙居只怕是再难归了罢了

裴翊踏着沉稳的步子,背上隐隐传来的兰馨之味,唇边方才一直有的笑容产生了一丝僵硬,在他的印象中,筠华,一直很美好

耳边锣鼓喧天,众人或真或假的祝贺声,入目的仅是一片玄。

筠华稳稳落地,耳边纵是再喧嚣不断,苏黎熟悉的声音透过千重枷锁,沉沉落于筠华心间:"囡初长成,勿忘养育恩,尽侍夫家人,慎行需谨言,听芙随时归。"

筠华莞尔一笑她的父亲节依旧是如此不拘小节。只是听芙随时归,何堪故人否。

一连串繁琐的礼节完毕后,众人又是用着筠华出了苏府大门口。

苏黎负手立于门前望着筠华一步一步上了轿车轿帘重重垂下的刹那间苏黎只无奈叹息一声,亲自抚养疼爱数十年的女儿,终是被推向进退不由己的漩涡中,到底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无能罢了。。。。。

喜轿内的筠华带着沉重的饰物,层层包裹的锦衣富贵却又繁重,端正坐着。

轿子缓缓停下来筠华被扶着出轿,执过喜娘牵过来的红绸,另一端应是她所谓的夫君罢。

不知他可愿。。。

喜帕半掩的青石阶梯,跨过火盆马鞍,进了王府大门。

入了正厅,众人祝贺欢喜的声音有些嘈杂的传来,同时还有礼监尖利的声音。

"一拜天地。"

入目的玄色与金色流苏缓缓摇曳。

"二拜君上。"

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朝拜。

"夫妻对拜。"

玄色喜帕下是一双墨色金线描边的锦靴,其余的,不见更多。

随后筠华被丫鬟扶着,众人拥着步向内院。

黄昏日暮途穷不过一息尚存

装潢华贵却不失风雅的屋内,可见也是精心布置过的,众人皆是屏息静候,长明烛火安静地燃着。

墨昶迈着极稳的步子大步进来,有些冷峻的气息萦绕于高大健硕的身旁,眉目如削,唇鼻如雕,眸中亦是存着深不见底的冰冷。大掌一挥,一干侍从,即便是筠华的贴身侍女习珍,卉秋,甘棠等人亦是听话地退下。

筠华自然知晓这动静了却是不动声色,只觉着视野渐渐大起来,被暖人的烛光渲染的屋内装潢收入眼底,自然不会忽视立于她面前的男子,湛王,墨昶。

墨昶将喜帕随意扔在筠华身侧,俯视着筠华,筠华的容貌随时说不上倾城,却也不是十分平庸,既有着大漠女子的爽练,又是将金陵贵女闺中大家的风范完美的融合其中。只是这太过平静的目光却是叫墨昶皱了皱眉。

尽显尴尬的气氛在四下宁静的环境中,诡异丛生。

二人莫说是相顾无言,墨昶虽是低头看着筠华,筠华却是微微垂眸等着墨昶开口。

"凝儿身子不好,王妃,自便。"说罢也不等筠华反应过来便大步离去。

筠华唇边闪过一抹淡然,随着习珍等人匆匆进入的脚步声,只是一副处之淡然的模样。

"小姐,王爷他。。。。"甘棠最是耐不住性子,匆匆出口后,才觉着自己失言了,方才墨昶那一身冷冽出去时她们便猜到几分,只是如今再问,莫不是又徒增伤心来。

"侧妃身子不好,王爷照料,亦是合情合理。今日且乏了,歇下罢。"筠华只笑了笑,若说是不在意定是假的,然而若要说在意,却又不知该在意些什么。

"小姐。。。。"甘棠虽是明了方才出言有失,却还是依旧放心不下筠华,甘棠跟着筠华多年,对于筠华这无所谓轻松的态度,只怕其心中还是有着隐隐失落在的。

"甘棠,是王妃。。。"一旁习珍颦眉说道,提醒着甘棠"谨言慎行"四字,甘棠愣了愣,连带着筠华亦是敛了敛神色,暗暗一苦笑,这身份,当真是如此容易担当的。

筠华遣了身边的人下去,自己坐在榻上。

那日男子身上的云纹玉佩,筠华方才看得分明,与墨昶腰间的别无二致,筠华不由疑惑,若真的是同一人,怎的前后差别倒是甚大,新婚之夜抛下正妻去了侧室房中,即便筠华不想说出去,安凝不愿张扬,那么安氏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筠华颇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觉着如今一个小小的湛王府也是疑云重重,尤其是湛王墨昶身上,更是叫人看不透。

但到底是白日里累了一日,筠华即便还想想些事情,却也是敌不过倦意重重,睡了过去。

翌日,晨光轻柔地斜进素白的窗户纸,玄色的装潢此刻却是无半点喜庆而言,透着些许冰冷。

筠华本就是浅眠,加之昨晚心绪有些不宁,即便白日是何等劳累,却依旧无好眠在,面上层层倦色掩埋不住,令进来服侍筠华的习珍卉秋不禁担忧。

筠华闭眸用指尖轻揉太阳穴,坐了一会儿便由二人服侍着起身。正梳洗着,甘棠匆匆进来,脸上满是不忿,筠华不禁笑道:"怎的第一日,便有人与你气受了。"

甘棠嘟着嘴,愤愤不平道:"明明侧妃与王妃请安是规矩上的事,方才王爷却派了人过来说侧妃身子不好便免了这些,这不是。。。"甘棠不断叫嚷着呢习珍却抓着甘棠手臂示意停嘴。甘棠见筠华缓缓放下手中金簪,视野中的侧脸未有什的神情变化,甘棠也自知自己情绪过大了些,便止了嘴。

筠华神情有些淡漠,只是微微停顿的双手还是暴露了筠华的心思,却也只是一笑,道:"无妨。"只两字,其余也不多言,一旁的卉秋却是捕捉到筠华其中极力掩饰的无奈。

四、宫

皇家新妇于新婚后第二日随夫进宫觐见太后皇上皇后乃是大玥开国便定下的规矩。

当今宫中,太后唐氏乃是文帝墨尧的生母,如今居懿德宫颐养天年,后宫中若不是天大的事万不会惊动这老人家。唐太后同时也是湛王墨昶的养母,子湛王生母季氏贤妃于墨昶两岁时病逝后,先帝便将墨昶放在当时是皇后的唐太后膝下养着。

筠华由习珍卉秋打理着,脑中清晰地理着有关于皇宫与墨昶的基本联系,太后唐氏,太妃安氏,皇后王氏,德妃唐氏,淑妃薛氏……筠华长于大漠,然而这礼仪教养苏黎却不会落下一分一毫,宫中金陵的基本状况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不想竟用得如此快。

墨昶只遣了人来告知筠华只直接前往王府正门便好,自己便于那边等她。筠华倒是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甘棠又是不平,待那人走后,又是嚷叫道:"如此,未免太是过分了,连院门都不跨入。。。。"

"甘棠。"筠华制止道,神情淡漠,也不与甘棠争辩什么,她既明了后宫局势,亦是知道依着墨昶的头脑,不会在皇上太后[前面表现出对自己极其冷淡的样子来,而同时,筠华对着自己的应变能力亦是有着信心。

筠华带着习珍卉秋缓缓向正门走去,甘棠自知方才失言了自请留下抄书,筠华明白甘棠直言不讳的性子,本也只是想说几句便罢了,只是这小丫头执拗得很,便也顺了她的意。

墨昶依旧是一袭黑色华服衬着欣长健硕的身躯,墨发被紫金发冠干练一束,冷峻的神情配着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冽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墨昶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耐心,若是平时,万不会如此等候一人,而同时连墨昶自己都是奇怪,除却今日进宫的因素,随着那位既来之则安之的湛王妃多着几分期待。墨昶心中冷笑否决这一可笑的想法,春日暖阳洒下的金色光泽,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愈行愈近,并不急匆反倒多了几分从容。

黛紫色宫装罩于筠华身上并不显得臃肿,极合身,青丝高髻,金钗珠翠,竟是十分脱俗,别是一般滋味由生,墨昶只微微一瞥,却在不经意间将筠华娇好的容颜刻入心中。

筠华在愈行愈近的步子中,自然能感到墨昶于这春日暖阳下突兀的冷冽之气,只一笑,并未放入心中,未作他想,步子依旧是从容,缓缓行至墨昶身侧,墨昶自顾自地上了马车,要不照顾着筠华,一旁的习珍却是对墨昶行径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不似甘棠那般直言直语的性子,只默不作声地于卉秋二人将筠华送上马车。

墨昶自不是这般不懂规矩之辈,不过吧是想看看筠华的反应罢了。这微微一笑带过的性子,墨昶竟是说不上喜欢与否,亦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

二人皆是极有默契的沉默不语,只闻浅浅呼吸。筠华轻挑开车窗帘,望着金陵街上市肆林立,商人路人往来穿梭,筠华浅笑连连,竟是未被车中冷冽诡异的气氛所影响。

墨昶只闭眸假寐,车行得极平稳,不见颠簸。

车行得缓缓等下,墨昶率先下了车,随后,又是向筠华递了手过去,筠华也未迟疑不决将手放入墨昶只有一点温度的大掌,稳稳落地后,墨昶毫无痕迹地将手远离了筠华,二人神情皆是淡然。

等候已久的中人满脸笑容谄媚迎上来,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充斥着太多算计,沈洛作为先帝身侧的贴身大监,此次亲迎湛王与湛王妃,足以彰显宫中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墨昶依旧是冷着脸,沈洛显然是熟悉看惯了墨昶这幅样子的,筠华也只朝着沈洛微微一点头,随后便上了软轿。

一盏茶的时间,一干人到了章台宫。

筠华并没有将过多的视线放在四周,假山花卉市场虽是华贵,却是多了一份死寂少了一丝鲜活,并不对筠华的胃口。

章台宫不似承启殿严肃庄重,添了几分鲜活,殿名书写得遒劲,飞舞于大殿门上方。

对于筠华的淡然,墨昶只一瞥,不做什么神情。

"湛王,湛王妃等候片刻,容老奴进去禀报。"沈洛见墨昶微微点头,进入大殿。

不一会,便有尖利的声音传出:"传湛王,湛王妃进殿。"

墨昶微微靠近筠华几分,乍一看,真真是身形相依亲密无间的和睦之景。只是内里流淌着的疏远之真,唯二人所能明了。

二人并肩进入大殿,墨昶就是冷峻的神情不曾改变,筠华只在唇边揣着微笑,得体端庄。

"臣弟(臣妇)参见皇上二大爷皇后,太后。"

"平身。"墨尧不怒自威的气势于大殿内不断加浓,对着墨昶竟有些箭弩拔张的意味在。乌金龙袍配着冠冕,平静深沉的双眸迎着墨昶冷冽的神情于神策筠华浅浅笑意,五官似被雕刻出来那般看立体,与一侧的唐太后有几分神似。

"二弟新婚,乃我大玥举国欢庆之事,今日朕见你二人鹣鲽情深,朕心甚慰。"墨尧目光灼灼望着二人,唇角微微上扬,墨昶静静望着如此神情的墨尧,看似祝福得话语背后隐藏得讽刺自是明白的。毕竟墨昶并没有阻止墨尧得知新婚那晚自己并非与王妃共渡的事实。

"谢皇兄。"墨昶不咸不淡的回了过去,既是未否认,亦没有较真。

"这便是苏老将军的爱女罢,快上前让哀家仔细瞧瞧。"唐太后很是慈爱地开口,保养得体的脸上尽是和蔼笑意。红宝石金钗缀着夹杂几缕银丝的高髻,富贵却又离了俗气。

筠华缓缓上前,一步一动,落落大方,唐太后亲昵地执过筠华手来细细打量。

"倒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容貌于是一等一的好,难怪昶儿喜欢。"

筠华望着太后温和笑意,这话语中的他意却是明了之至。一边将筠华说成依靠自己这幅好皮囊才得以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湛王妃,又是暗讽筠华不顾礼教才得如此位置,一边又将墨昶描摹成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这唐太后明知是墨尧赐婚,却依旧在如此场合如此说道,即便是知道太后与墨昶之间恩怨的筠华也不得不暗叹太后手段之高。

墨昶却是毫无动作言语,只静静看着筠华如何与太后周旋。

筠华微笑道:"筠华微微萤火之光哪及母后耀耀明月之辉。"筠华说得真挚,唐太后面上一直端着的慈爱险些端不住。

墨昶心中对于筠华的回话不吝啬地赞叹,倒是聪慧的女子。

"母后光辉令儿臣等瞻仰望尘莫及,母后近来身子不爽,今日见了湛王妃倒是精神不少,可见母后与王妃投缘。"皇后于一旁温和开口,一番话解了筠华与太后之间的言语往来的窘境,亦是不把太后的话引上暗讽针对湛王府这路上去。

"此等殊荣,筠华莫不欢喜。"筠华依旧是浅浅笑着,投不投缘,是投何缘,尽于不言中。

"当真是好孩子,叫哀家也极是喜欢。"唐太后只得如此说着,

众人又是各怀心思地虚与委蛇几句,太后假称身子不适回了懿德宫,墨尧亦是说着政务繁忙与墨昶一道去了书房议事。王皇后倒也乐见如此,与筠华一道于花园中散步。

"人人皆说宫中美景上佳,今日,果真如此。"筠华笑道。

"美则美矣,只是时日长了,也是无趣,不及阿姒这十余年来每日能见着新鲜事物。"王皇后执过筠华的手来,温和笑道。

"若是如此说,倒也是好的,这宫中我却是知道是难为你的。"筠华同样关怀这皇后,二人本就是幼时的挚友,先是因着苏黎调职的缘故离别,随后的相见仅仅是帝王大婚的惊鸿一瞥,再有便是如今这般小心翼翼之举。

"习惯了便也是适应了,他敬我,别人自然不敢轻易冒犯。只你,不该与我一般于此。"王皇后同样也是用着真心对待筠华,句句言出肺腑。

"大漠倒是任我吃驰骋,只是再野的马儿也该是回马厩收心。"筠华笑着,只是不知其中淡然有几分,自嘲又有几分。

"今日太后出言不善,日后得好是警醒着,且王府中那位亦是不好相与的,这日子怕是磨你磨得紧了。"

"画地为牢与自得其乐,你觉着我会选择哪个。"

王皇后轻笑道:"枉我在这深宫中活这几载,竟不如终日在大漠潇洒的野姑娘看得透彻。"

筠华亦是跟着笑道:"我倒怕于大漠野惯了的女子是为金陵所不容的,如今看来,娘亲遗留与我江南温婉之气还不算消磨殆尽。"

"这骨子里的顽皮倒是多了起来,不知何时,才又能尝你手下珍馐之美。"

"珍馐还是不敢的,不过既然是皇后娘娘之命,自然不敢不从。"

"虽是还想留你,只是这时辰却是不许了,湛王府水深,我也只能道一句万事小心,其余的只怕也是插不上手。"皇后说道最后亦是有些无奈于自己乃是久局深宫之人的无能为力。

筠华只一笑微微点头,随后便行礼告退。

皇后望着筠华远去的背影,不由叹息,一旁侍女上前,道:"娘娘,起风了,咱们回去罢。"

"风起了,便不知何日能停下了。"

五、笑

回到王府之后,墨昶借口自己还有公务缠身,于王府大门口便是丢下了筠华大步离开,筠华到也只是无奈一笑,不做言语,并着习珍、卉秋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王妃回来。”甘棠见着筠华回来,便是欢喜的迎了出来。

“今日罚你抄书怎么这样高兴。”筠华笑道。

甘棠见没有多少人在,于是便像从前一般拉着筠华进来。

“方才也是将王妃从苏府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了一番,于是便是将王妃回到金陵之后一直在寻找的一张药膳方子找到了,王妃看看。”说着,甘棠便是献宝似的将自己找到的药膳方子呈给筠华。

筠华见着甘棠害死与往日一样笑嘻嘻的模样,从宫中回来一直有些压抑的心情也是轻松了不少,一路上墨昶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不发一言,筠华也是寻不到话头,故而一直都是沉默着。

“还真是的,我以为是来金陵的路上不慎遗失了或是干脆忘在了那边,不想倒是被你找到了。”筠华接过看着,亦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着。

筠华的视线又是看到一旁桌上的一叠字,身边的卉秋和习珍亦是围上来,卉秋笑道:“甘棠这字倒是有长进了,起码能叫人知道这是个什么字了。”

筠华也是低声笑着,转头见着甘棠作势要去打卉秋,笑着拉住甘棠,道:“你今日也算是功臣,可饶了卉秋吧,今晚我做些东西亲自犒劳你便是了。”

“多谢王妃!”

习珍此时从内室里出来,上前对筠华道:“王妃,热水备好了。”

筠华闻言点了点头,甘棠见着,亦是笑笑,见好就收,道:“那王妃先行沐浴,食材我去备着。”

卉秋见着甘棠的样子,不放心,便是向筠华道:“奴婢随她一道去。”

习珍伴着筠华进了内室。

水雾氤氲,在一片热气中晕开了白色的蒸汽。

“你也觉着我太过惯着甘棠了?”筠华懒懒地倚在浴池中,尽管昨日的新婚墨昶放下她这个正妃去了侧妃安氏那边,但是正妃应有的待遇,墨昶倒是一应俱全,不曾漏了半分。

习珍闻言沉默片刻,也不愿说假话,点了点头,道:“从前在大漠的时候甘棠是个欢脱性子,便就罢了,只是这如今到底是在湛王府,只怕……不好。”

筠华低头轻声一笑,问道:“你觉着我到金陵这两个月有余的时间里,可有什么变化?”

习珍倒是不曾意料到筠华有次一问,自己也是摸不准,想了想才开口道:“王妃似乎……话少了许多。”

“是啊,日日嬷嬷在身边教导谨言慎行,怎么能还似以前那般。”筠华自嘲一笑。

“王妃纵着甘棠,是因为她还是大漠那个甘棠?”习珍似是明白了筠华的意思,却又觉着这真正的意思如同雾中花,看得见形状,却是不知道这具体的模样。

“甘棠,只是活泼,并非天真无邪。”

筠华没了声音,习珍也不多话。

此时临近夏日,筠华也不贪恋这水汽荡漾的室内,不多时便起了身。

正当习珍为筠华用帕子绞干头发时,卉秋有些匆忙的进来,有些气喘吁吁的,道:“王妃快去东苑那边瞧瞧,安侧妃身边的采与甘棠起了争执。”

筠华望着卉秋焦急的模样,半晌,只是微微一笑道:“甘棠吃不了亏,你且先去准备个东西。”

卉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瞧着筠华云淡风轻的模样,知道筠华是不急的,故而只能听着筠华的吩咐。

不多时,甘棠回了来,面上的笑容倒也是明媚,丝毫不见方才卉秋的焦急。

筠华放下书卷,看着甘棠的笑容,自己也是忍俊不禁,道:“没吃到亏?”

“这是自然,那采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比不过我脑子灵光,自然是只能吃亏。”甘棠倒是神采飞扬地说着。

“安侧妃身边的人,你也敢得罪,你不怕?”筠华笑道,其中的意味倒是叫身侧的人皆是看不明白。

“理亏的又不是我,吃亏的也不是我。”甘棠见着筠华没有生气的意思,故而还是之前的嬉笑模样。

“为了什么?”

“方才我去厨房,安侧妃身边的采便是过来,吩咐厨房安侧妃想吃杏仁酪,不过厨房的杏仁已是不多,故而……”

“故而争执了起来,对吗?”筠华只是平静地看着甘棠,叫人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饶是甘棠,也是瞧出了筠华的神情过于平静,有些不寻常之处。

“出去,跪着吧。”筠华瞧了瞧身侧的卉秋,卉秋会意。

甘棠虽是没反应过来,但是瞧着卉秋当着筠华的面与她膝上绑了护膝,便也是明白了。

这不长不短的一个时辰里,甘棠罚跪院中的事情几近是瞒不住的,其他人皆以为是甘棠冒犯了采身后的安侧妃才是得到此惩罚,一时间,自是对这位湛王妃议论纷纷。

“王妃的手艺又是精进了。”甘棠跪完,又是乖巧地坐在筠华对面,吃了方才筠华亲自做的东西。

“今日,其他人等必然会对你议论,你可要沉住性子。”筠华只是摆弄面前的膳食。

“知道,王妃一番苦心,甘棠省得。”

“王妃此举,何意?”身侧的习珍倒是看出了不同,问道。

“明日便知了。”

第二日清早,皇宫那边便是传来消息,说是祖宗传下的规矩不可废,侧室依旧是要与正室请安。

筠华听闻这消息只是抿唇一笑,并没有震惊,亦是没有什么欢喜在,身侧的习珍卉秋只是低头为筠华整理衣衫,其余的也是不多话的。

当筠华到了湛王府的正厅时,墨昶早已在了那边,安凝倒是还没在。

筠华行完礼,只是在墨昶手边的位置上坐下,一时间,大厅里头又是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不多时,安凝款款而至。

天水碧的襦裙衬着安凝同样清秀的面庞,眉眼间,倒是一股子书卷气,发髻简单,大方,倒不像是个骄横的。

“妾身参见王妃。”安凝在墨昶面前缓缓一拜,筠华清楚地看到,在安凝身子下去的同时,头抬起来看着墨昶,唇边的笑意含情脉脉的,叫人也是看着舒心。

墨昶的神情筠华没有转过头去观察,心中想着必然亦是情意绵绵的,唇角泛起,心下似乎是了然。

“妾身参见王妃。”安凝在筠华面前款款一拜,模样倒是瞧不出什么其他的意味来。

“妹妹无需多礼。”筠华抬手示意。

“前几日的风寒还没好全,今后,这些个繁琐规矩能免便是免了。”墨昶的声音叫筠华听着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明明是关心的话,但许是因为平日里本就是一副生冷的面庞,有些个冷然,倒也是正常。

安凝却是十分受用的,眼睛瞥了瞥筠华,虽是不明显,但也能瞧出她的欢喜在,笑道:“多谢王爷关心,原本也是不打紧的,婚前也好了七七八八,也不劳得王爷新婚之夜匆匆赶来,是妾身的不是了。”

安凝的话不免叫筠华看着安凝的笑意久久不语,虽是请罪,但也是重提旧事,叫筠华心里头不畅快,新婚之夜独守空房,这是如何的大辱。

“既然是妹妹身子不好,王爷前去照料也是应该,到底已是了湛王府的人,出去若是病恹恹的,只怕倒是会说我这个王妃不好了。”筠华知道安凝是对着自己来的,也不管墨昶如何想法,自己直接回了过去。

安凝虽是一愣,但是到底是国公府的人,自小耳濡目染得到的自是多的,微笑道:“姐姐哪能啊,姐姐身价不凡,身边的人亦是不错的。”

筠华会心一笑,知道安凝说的是昨日甘棠的事情,自己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道:“阿爹是个武夫,苏府,自然也是以军中的规矩治家,前厅后宅,皆是如此,倒是,与王府有些相像。”

墨昶闻言转头看着筠华,见着其形如点墨般的双眸,面上的笑意盈盈倒是叫墨昶只能顺着筠华的话了。

“这样,也好。”墨昶只是低声说罢,便是起身朝着安凝的方向走过去,道:“天气闷热,且先回去吧。”

安凝见着墨昶面上的微笑,余光瞧了瞧筠华,却是只见其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自己只觉着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但是瞧着墨昶的笑意,不免也是高兴。

“妾身告退。”安凝倒还是记着规矩,与墨昶一道出了去。

筠华也没有多坐,随着习珍回了自己院子。

“王妃,这安侧妃看着虽是知书达理,但是只怕也是个不好相与。”习珍道。

筠华只是一笑,道:“今日,她也是吃了闷亏了。”筠华见习珍不解,解释道,“昨儿不管是采主动挑事,还是只是个意外冲突,今日在湛王面前,她必然会提及此事,说笑了不过是奴仆间的玩笑,说大了,便是我这个湛王妃不会管家,接下来,你应当知道她会趁机提出什么。”

习珍面色颇为震惊,她不知道原来放在大漠这么小的一件事儿可以做出这么大的文章,而自家的主子却又是看得如此通透。

六、省

新婚后的第三日,是为归宁省亲的日子。

这日一早,筠华身侧的人便是开始忙碌起来,一分也是不敢懈怠。

墨昶虽是对于筠华冷冷淡淡,似乎是筠华的事情皆是不闻不问的,但许也是顾忌着苏氏的面子,该有的东西也是一应

俱全,王府的人倒也是不敢懈怠。

筠华与墨昶上了会苏府的马车,市井之音透过车窗传入筠华耳中,墨昶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车内,带着一身冷冽坐于车内,闭目端坐。筠华倒也是习惯了墨昶的沉默不语,自己亦不是个多话的,素手轻挑开了车帘,带着隐隐热气的

微风扑上面来,发间的流苏颤颤而动,发出些许声响。

筠华瞧着街上人来人往,大抵皆是中原人,与在大漠之时满目胡人的景象大不相同。

马车稳稳停下,墨昶睁眼时,便是见着筠华嘴角上引的浅笑模样,自己却也是一笑,不过随即消散了就是了。

待筠华微微回神去瞧墨昶时,墨昶神情已然是淡漠,径直下了车。

筠华只装作没瞧见,亦是跟着下了车,才开了车门,便瞧见墨昶转身朝自己伸出手来,筠华只是会心一笑,就着墨昶

的动作,稳稳落地。

苏府的管家早已是候在门口,瞧见筠华与墨昶过来,忙不迭地进去通报。

苏黎见着筠华与墨昶一道进来,见着筠华面上的浅笑,心中的担忧隐约少了些。

“臣参加湛王、湛王妃。”

筠华见状,想上前拉着苏黎行礼的身子,但是身侧的墨昶却是先一步阻止了苏黎的动作。

“苏将军不必多礼。”

众人落座后,苏黎见着筠华面上依旧是浅笑,没得半点不悦,倒也是放了心,对墨昶道:“今日见着王爷王妃琴瑟和鸣,可见圣上的旨意,是不错的。”

苏黎虽是战场上闯下的战绩,不屑于朝堂那些个争斗,但也并非是不会说话,此话亦是提醒着墨昶这桩婚事哪怕墨昶再是不满意,却也是圣上赐婚,容不得墨昶因着自己的喜好折辱了筠华。

筠华亦是听出了苏黎的意思,故而只是一笑,抿唇不语。

“皇兄,自是不会错的。”墨昶简单地说了一句,继而抿了一口茶。

“听芙居那边的荷花已然盛开,你是等了许久的,去看看吧。”苏黎对着筠华道。

筠华的目光在苏黎与墨昶之间,微微打量了一番,知晓了苏黎的意思,便是起身出去。

苏黎见着筠华出去,对着墨昶道:“王爷于同一日娶了小女与安国公的长女,不知道是何意。”

墨昶知道苏黎一贯是直爽的性子,只是不想竟是问得如此直接,不免有些错愕,沉吟片刻,道:“苏将军以为,本王是什么意思。”

“臣自然是对王爷风月场上的事儿没什么了解,亦是不想着了解,但是筠华自小在大漠长大,自是不比安氏在金陵长得心思通透,望王爷多加照拂。”苏黎说的诚恳,墨昶一时间亦是没有瞧出些什么其他的意思在。

“既然已是湛王妃,该有的礼遇本王自然会照顾到,至于其他的,自然也是尽力而为。”墨昶淡淡地回着。

“昨儿,皇上召臣进宫议事。”苏黎看着墨昶的神情,继续说道,“安氏的事。”

墨昶闻言果然一顿,问道:“皇兄与将军的事自然是要事,本王也是不便多问。”

苏黎见着墨昶回答得小心,自己也是一笑,道:“安氏,还嘱咐臣先是别与王妃说,先与王爷,知会一声。”

墨昶心下顿时了然,看着苏黎,道:“既然是皇兄的意思,本王自然也只能从命。”

苏黎虽是一介武夫,但是墨昶说的话倒是没有高深莫测到哪里去,两人皆是达成了共识。

这边筠华自己一个人,倒是真的到了听芙居边的荷塘。

有些毒辣的日头被头顶的柳枝遮挡了些许,只留下斑斑点点的投影。

满目的碧色,里头夹杂着亭亭玉立的清荷,粉的极为好看。

“许久没见的如此好看的荷花了。”身后熟悉的声音令筠华即便是不回头亦是知道是谁。

裴翊踩着步子缓缓走到筠华身侧,两人相视一笑。

“今日,你倒是在。”筠华的视线重新放回面前的荷塘上。

“知道是你回门的日子,有些事儿过了今日只怕也是找不到机会说了。”

裴翊与筠华到一旁的凉亭中落座。

“什么事?”筠华问道。

“萧氏,今日是要在金陵过的除夕。”裴翊嘴边不自觉流露出一抹苦笑。

筠华见着裴翊的神情,自然也是知道这缘由所在,道:“阿音去年已然及笄,他们,不会在意的。”

裴翊看着筠华,沉默良久,道:“可是我在意,北麓侯府全靠着我,偏偏都是武将,我不想叫她受苦,也不想,叫人觉着我是高攀了萧氏。”

“那你今日想与我说些什么?这个事儿困扰了你许久,我原以为你随我回了金陵,是想……”筠华没有说下去,看着裴翊颇为落寞的神情,自己也是不忍心,到底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筠华也不好过于责备了去。

裴翊叹了口气,道:“若是回来了,你……”

“本王不知,原来裴少帅与王妃如此熟络了去。”墨昶的声音叫裴翊话音一顿,两人双双看着过来的墨昶。

筠华缓缓起身,道:“王爷说笑了,不过是一道说些事儿。”

“何事?”

“私事。”

筠华与墨昶的一来一往,倒是叫一旁的裴翊有些心惊胆战,怕一个不小心叫墨昶误会了什么,惹怒了他。

“私事?”墨昶反问着筠华。

筠华一直看着墨昶,道:“是。”

墨昶亦是看着筠华,两人又是沉默,谁也是不说话,半晌,墨昶才冷声道:“不早了,回府罢。”

墨昶率先转身离开,裴翊颇为担忧地看着筠华,筠华只是笑笑,道:“无事,我且回王府了。”

回了王府,墨昶却是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的一般,两人亦是分道扬镳,一日便是如此过去了,直到天擦黑时,墨昶这边亦是没有什么反应。

此时,王府寒君斋中,烛火拉长了两人的身影,皆是挺拔伟岸之姿。

“户部,兵部,吏部,刑部,安氏的势力太大,动一人便是官官相护,若是不动,这大玥,早完事他安衍的。”隐藏的戾气在一片烛光中带着奈人不得的不甘、无奈在。

“近年来,北羌一直向西北扩张,领土增长十分之快,此是外患,苏氏从北境回来,但是苏家军却还是驻守北境,西北方有着朔门军,这些,都不是吃素的。”墨昶沉稳有力的声音带着杀机与狠厉。

“安氏呢,他们同样是有武将的。”

“只怕是他们没有,抗旨的罪名无人可担。”

“一阶纨绔,你不怕耽误了军机大事?”那人问道,颇为忧虑。

墨昶一笑,道:“北境的将领是苏氏的心腹,自然是不怕的,况且,皇兄的意思他们即便是不愿,也是不得不从。”

“看着倒不像是不愿的,你可要掌握好分寸。”那人之前的情绪此刻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慰一般,话语间也是轻松了不少。

“安氏的人,遣几个不安分的,便罢了,再寻个错处,免得生了防备。”墨昶亦是减轻了不少紧张,似是想起了什么,一笑。

那人瞧着却是新鲜的,不由得问道:“许久不见你笑了,今儿是为了什么,是你的王妃,还是外头以为你们情深义重的侧妃?”

墨昶闻言却是不答,只是问道:“裴翊此人,如何?”

“裴翊?”那人稍加思索,回答道:“北麓侯府的世子,只怕明年及冠便是承袭这爵位,虽是在苏黎的军中长大,但是苏黎不过也是提点一下,这少帅的位置可是自己靠着战绩挣来的。”

墨昶闻言,道:“倒也是个人才,希望与苏府一道立场便好。”

“只怕是会的,他与那王妃自幼在一处长大,感情好得很,后来苏黎领命驻守北境,他两亦是在北境一道长大,北麓侯夫人似乎也是喜欢你那王妃的……”

那人明显着说着笑,但是墨昶的面色却是有些阴沉,并不是那么好看的在。

“我不过是说笑,他们二人若是能成,只怕也是轮不到你,你可要知道,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两府平静的很,且听皇后说,这裴翊是与萧氏的独女颇有些渊源,你可莫听风就是雨的,硬生生地误会了去。”那人也是怕墨昶有什么冲动之举在,故而也是有些着急。

墨昶闻言沉默良久,才道:“这样……最好。”

“人是你求来的,可别为了一个安氏便是将人推得远远的。”那人劝导着。

墨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一片沉默。

那人见状,却是悄然离开了去,墨昶显然是习以为常的,打开了窗子,此处正是高楼,望下去,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方向,看着依旧亮着的窗户,脑海中是熟悉的人的音容笑貌。

浅笑盈盈之下的处变不惊,平淡如水。

只愿一切,如自己预料的那般便好……

七、嬉

阴沉沉的天气带着夏日的燥热,似是要下雨,但是阴沉了一个上午偏偏是不见雨滴,午后最是闷热的时候,雨瓢泼而下,水汽蔓延开来,白花花的一片。

筠华早早用了午膳,小憩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倒是雨停了。

筠华起身,懒懒地坐着,浅浅饮了一口茶,静静看着屋檐滴答而下的雨水。

“王妃,文茵公主来了,晌午过来便是在侧妃那边坐着。”习珍为筠华换上新的茶水,对着筠华说道。

筠华望着清澈浅碧的茶水,低喃道:“文茵畅轂,驾我騏馵,外柔内刚……倒是很好的封号。”

文茵公主乃是唐太后之女,墨尧的嫡亲妹妹,墨嬛。

“王妃睡了大半日,可要出去走走,索性雨也是停了,倒也是不似之前那般热了。”卉秋说道。

“是啊,听闻王府里头的荷花全开了,王妃可要考虑一下。”甘棠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筠华看着甘棠笑出了声,温声道:“那便去罢。”

甘棠与习珍取了东西过来,伴着筠华出去。

青叶连天,风轻乍,萍得其中,花叶不掩,觅红得莲。

筠华静静地坐在荷塘边的凉亭里,看着甘棠与习珍划了小舟欢快地采着莲,加上夏日里隐隐的燥热,两人面上的红晕也是不免深了些。

筠华望着两人一笑,缓缓走到亭子边上,恰好瞧见那边的两人也是过了来,瞧着小舟上的荷叶莲蓬,笑道:“如此贪心,也不怕累着我。”

一旁的奴仆将这些东西小心地捧了回去,甘棠上了岸,兴致却是不减,道:“那些个累人的只管给我们做便好,哪里敢累的着王妃。”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是说起我狠心来。”筠华用手上的帕子给甘棠拭了拭汗,道:“你们快些回去沐浴罢,闹出了一身汗,也不嫌难受。”

两人福了福身,便是下去了。

筠华索性出了来,也是不想这么早回去。

“安姐姐可是看到了,到底是大漠粗鄙,贪心些新鲜的,连皇兄府里的荷花都是不放过。”微微不悦的声音在筠华不远处想起,筠华闻言缓缓望过去,入目的是一神情高傲装扮贵气的少女,身穿湖蓝襦裙,臂上挂着淡粉披帛,乌发挽髻,既不失了端庄,又是有着少女的活泼,流苏颤颤垂下,灵动可爱。其身侧是依旧是浅笑的安凝,雪青的襦裙很是淡雅,盈盈一笑,将安氏一族的书香之气展现淋漓。

筠华看着两人,倒是认出那少女的身份,垂了垂眼睫,也不出亭子与其说些什么,只当做什么都不曾听过,只静静地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素手提着茶壶,青瓷茶壶衬着纤长的葱指,竟是一副赏心悦目之姿。

文茵公主一向与安凝交好的事情在金陵只需稍稍打听一下便是知道的,既是闺中密友那么对方的心思皆是知道些一点的,如此一来,倒也是……

“奴仆不懂规矩,想来也是逃不开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的。”墨嬛与安凝一道步入亭中,说话并不客气。

筠华缓缓放下茶盏,才欲开口,便是听到安凝温声道:“公主今日来湛王府是为着疏解心情而来的,既是不懂事的人,公主自然是不必为着其计较。”

筠华听着安凝的话,如今湛王府的管家权在她的手上,虽说不是自己的人冲撞了什么的,但是安凝如此暗讽着自己,那也是没得必要忍让的。

筠华起身,清亮的眸子映着安凝笑意盈盈的面容与墨嬛傲气的神情,微笑道:“各地风俗不同,出来金陵,虽也有了两月,这管理内院一事到底是不如妹妹自幼耳濡目染来得得心应手,不足之处,还是希望妹妹多多协助才是。”

一番话,筠华也未否认自己对于甘棠今日采莲的不满斥责,倒是将矛头带到安凝的头上去,听着倒是安凝不愿帮衬着什的也不懂的筠华来。

安凝明显是愣了愣,倒是一边的墨嬛沉不住气,皱了眉,道:“王妃便是应做好王妃的本分,别人不帮着是本分,帮衬着不过是念着一同侍奉皇兄的情分在,哪里便是能怨了人的。”

话堪堪出口,墨嬛便是有些紧张地瞧了瞧身侧的安凝,瞧着安凝面色有些个惨白,心中明白,这湛王正妃的位置于安凝而言,只怕如今是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儿了。

“今日倒是没有什么毒辣的日头,但是到底还是有些个热气在,我瞧着侧妃的面色不大好,不如先行回房歇着罢。”筠华笑着出口,这其中倒是有些个别的滋味在,在墨嬛与安凝的耳中便是成了讽刺。

墨嬛闻言还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安凝及时制止了墨嬛,福身道:“多谢王妃关心。”随后便是快步离开。

筠华见着两人离开,自己也是觉着无趣回了院子。

“王妃,王爷回来了,去了……去了侧妃那边。”卉秋于外头进来,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筠华原本是捧着书卷的,闻言也不抬头,静静地将这一页看完,等到翻页时,才抬头道:“去了又如何,来了我这儿才是新鲜事。”

卉秋闻言愣了愣,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但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王妃……”

“忧心什么,既然他是情深义重的,那我怎好去棒打鸳鸯了去,皇室中的人有情的能有几个,他若是真的如此,倒也是好的。”筠华似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墨昶一贯冷着的情境。

“厨房那边可是准备好了?”筠华又是问道。

“甘棠与几个小丫头手脚麻利,都是准备好了,莲子去了皮洗净了,荷叶也是。”卉秋见着筠华不想说着墨昶的事情,自己也是识相的不说下去,顺着筠华的问题回着话。

筠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了身,道:“走吧,甘棠想了许久的荷花酥我总不能叫她失望了。”

卉秋闻言亦是笑笑,两人往自己院子中的小厨房走过去。

八、孤

入夜不过几分,习珍便是进来禀报墨昶正是往筠华这边过来,筠华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让身边的甘棠与卉秋皆是退了下去。

不过一会儿,墨昶便是踩着步子进来。

筠华依旧是手执书卷卧在贵妃榻上,似乎是对墨昶进来的轻微声响并未听见一般。

墨昶也不出声唤着筠华,对其手上的书卷也是没有探看的心思,之在筠华五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筠华。

明亮的烛火笼着筠华卧在贵妃榻上的身形,到没有什么妩媚,配着书卷,倒是一股子书卷气,倾泻的墨发柔软地搭在筠华的肩头,月白的襦裙在榻上柔软地铺开。

二人心中皆是知晓对方的存在,但是皆是默契地不出声,似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墨昶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室内的装饰摆设,在迎娶筠华过门之前的一段时日里,墨昶倒是没怎么来过这个院子,相比起安凝的瑶光阁,倒是显得极不尽心了,院中的景物虽是不至于荒芜,该有的生气却还是在,不过是比起瑶光阁倒是逊色了几分就是了,该有的一应俱全,该有的规矩也是都在,王府之中也是没有人敢因为墨昶的冷漠便是对这位王妃不理不睬的,旁人见着也是跳不出毛病来,这样,对于双方也是好的。

二人皆是不说话,直到卉秋进来。

“奴婢参见王爷,王妃。”

墨昶不理会卉秋,静静等着筠华的反应。

筠华也是不见慌张,叫了卉秋起来,放下书卷,到墨昶面前,行了礼,道:“外面人颇为懈怠了些,倒是叫王爷白白站了半日,望王爷恕罪。”

墨昶见着低下身子的筠华,道:“若是是外头的人不懂事,自己是要记着些教训的,不过这次是本王叫着他们不进来,王妃若是怪便是怪着本王的好奇便是了。”

筠华微微一愣,随即起了身,只道了一句“不敢”。

一旁的卉秋处境倒是颇为尴尬,所幸墨昶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卉秋放下了东西便是如释重负地出了屋。

墨昶坐在一旁凳子上,看着桌上卉秋刚刚放下的点心,白瓷碟中摆放着精致小巧的荷花酥,粉粉的花瓣层层堆叠,簇拥着中间米黄的莲蓉,极是好看。

墨昶收回了视线,看着一旁的筠华,道:“王妃也坐吧。”见着筠华坐下,墨昶问道:“王府中……可还习惯着。”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道:“王爷之前留的规矩极好,故而,也是没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墨昶听着筠华的话,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道:“府中的使,自己这边若是觉着力不从心,侧妃生于世家之中,也可在一旁协助着。”

筠华闻言,心中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怕又是,为着那个管家权罢了。

“如此,倒也好。”筠华笑着应承下来,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什么不满在,倒是一股乐得自在的,筠华心中只是想着,墨昶这是念着自己与安凝青梅竹马的情分在。

对于筠华如此平静的反应,墨昶心中有些惊异,按着自己想着的,筠华本该是挽留几分,如此,自己便也是顺着下来,毕竟在王妃没什么过错却是由侧妃掌权的情况,并不是好事,说了出去,也是无光的事情。

“王爷?”筠华见着墨昶没得是没反应,试探着叫了一声。

墨昶只是道:“如此,有的什么不懂的便是遣人请了过来讨教便是了,今夜夜深了,王妃早些歇息吧。”

墨昶说完,便是离开了。

筠华望着墨昶的背影,只是一笑。

卉秋从外面进来,见着筠华神情没得什么一样,松了一口气,道:“王妃没事就好。”

“能有什么事儿。”筠华唇边依旧是挂着笑,只是其中的意味有些复杂,自己都是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如何的。

“奴婢以为侧妃回去狠狠告上一状。”

“有什么状可以告的,本就是小事,虽是被呛了几句,但若是这些事情都说,只会叫人觉着安氏出身的人原也是如此小题大做,没什么容人之量的人,他过来,或许,只是试探罢……”筠华说道最后,自己的声音亦是低了下去,唇边的笑亦是悄然消失。

卉秋看着虽是有些担心,但是筠华挥手示意她退下,也是只能退了下去。

筠华起身到窗边,开了窗,外头夜色深沉,外头有些燥热的空气与屋内冰块发出的冷气于窗口流动交汇着,筠华静静地立着,望着天边的残月。

脑中不由浮现了这几日墨昶的身形,似乎皆是墨色的衣袍,面容也是硬冷,对着自己似乎也是没得什么表情,但是那日安凝的请安,还有方才来的那一遭,似乎皆是对于安凝隐隐的爱护,可若是细细一瞧,又是说不上是什么深情厚谊,但是成亲后的日子,墨昶来自己这边连同成婚那日应行的礼数,也不过两次,倒是在瑶光阁那边的时间多,这事也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筠华自嘲一笑,自来了金陵,见着人皆是得挂着得体的笑容,自己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套上了枷锁。

筠华关了窗,带着心思入了睡。

墨昶这边却是没有去瑶光阁,回了自己的寒君斋,在桌前抄起公文,却也是看不进去,索性放回原处,又随手执起手边打发时间的一本杂记,却也是看不进一个字。

墨昶出了房门,屏退了众人的院落寂静一片,安宁得很,墨昶在院中踱步,午后一场大雨,随后虽是依旧热着,却也是没有什么毒日头,地上的水迹已是没了,周遭的空气却还是热着。

黑暗中无声闪出一人,在墨昶身后恭敬道:“王爷,户部侍郎袁定贪污一案相关的证据已送到左相处,后日早朝便会重审此案,重新下顶多,另,吏部尚书告老还乡的折子被安国公压下,今夜安衍密访薛、袁两府,其子安隋去了吏部尚书董平与袁利府中。”

墨昶依旧是沉默,那人也是识趣退下。

墨昶反复咀嚼着方才那人传来的消息,安衍是一品国公,其子安隋是兵部尚书,次子安炀任从二品将军,嫡女又是湛王侧妃,无可比拟的富贵,宫中还有个先帝留下的安太妃,处处皆是有人的……

墨昶想到这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墨成,招阿瀚回来。”

“是!”

九、孕

天还未擦亮,金陵东街这边却是聚集了许多人,车水马龙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时辰如此晚了的。

自先祖解了前朝留下的宵禁以来,金陵的西市、东街两处成了最繁华的地带,最不缺的便是酒肆勾栏。

东街最是出名便是倚芳阁,里头的艺伶皆非凡品不说,来者亦是非富即贵的,只与普通青楼不同的是,若是里头的姑娘不愿与你一度春宵,哪怕你身后沾着文帝亦是无用的,传闻这背后有着位贵主儿,文帝皆是敬着几分的。

“王妃可知道,倚芳阁出事儿了。”筠华堪堪起身,甘棠便是进来对着筠华颇为神秘地说道。

筠华一笑道:“什么事儿。”

“恩……我也是听着采办回来的管事说的,说是出了人命了。”甘棠的声音难得地低了几分。

筠华闻言,示意着甘棠继续说下去。

“出事儿的是吏部侍郎袁定的之子,袁利,王妃知道的,他可是个整日沉迷酒色的纨绔,亲爹刚下了狱,自已却还是在倚芳阁寻欢作乐,听说是与唐太后母家的人争一个艺伎,那袁利出手伤了唐家公子,对方也是不客气,却是没了轻重,叫那袁利……”甘棠没有说下去,但是筠华却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筠华闻言并没有说话,面色也是淡淡的,半晌才出声道:“此事,圣上与太后会处理,既然事不关己,便也是别参合,今晚的中秋夜宴,都小心这些吧。”

一旁的三人应下。

“王妃,若是没记错,这袁定,似乎与薛姑娘那边的薛氏有些关系。”卉秋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却也是不好地开口道。

筠华闻言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是,阿瑾的的姑母是许给了袁定的,只是虽是阿瑾的姑母,却是薛左相的庶妹,似乎,是不太亲近的。”

“虽说不亲近,奴婢听闻这袁夫人也是到薛府求了好几回了,但是皆是无功而返,今晚的夜宴,圣上吩咐三品及以上的官员皆是可以携家眷赴宴,倒是只怕……”卉秋有些忧心地开口道。

筠华还没说话,匆匆进屋的习珍附在筠华耳边说了一句话,筠华听完手中的玉簪滑落在地上,口中低声呢喃着:“怎的如此快……”

筠华黛眉微皱,却又是很快舒展开来,由身边的人服侍着梳洗完毕。

待到日落时分,筠华动身准备着前往皇宫。

筠华行至大门口时,墨昶与安凝还未到来,筠华也是不急,恰好门口那几株金桂开了,筠华便是到那边赏玩着。

墨绿粗糙的枝叶围着一团一团的小巧的桂花,香气萦绕在鼻尖,初闻到好些,若是待得久了只怕也是觉得过于浓郁,反倒是不好的。

“几日不见,门口的金桂倒是开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倒是叫筠华回过神,转过身,只见着安凝笑意盈盈地在墨昶身边,身上浅紫的襦裙配着嫩黄的外裳,倒是温婉好看的。

“此处与市井不过一墙之隔,落英院中的才是上佳。”墨昶虽是语气淡漠,但是相比起与筠华说话时的神情,叫筠华都觉着这不同来,叫安凝看着,更是如此了。

安凝闻言果然是温婉一笑,叫人瞧着当真是极为般配的璧人。

筠华看着安凝请罪来迟了,自己也是敷衍几句,随后便是上了马车,眼瞧着墨昶上了安凝的马车也是没什么变化,心中明了着原因。

马车到了宫门口,已近黄昏,昏黄的余晖笼着宫门口的众人,今日清晨发生的事情想来已是人尽皆知的了,人群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道,大抵都是在说那起袁利与唐家的命案。

众人见了湛王府的马车过来,皆是放眼看过去,墨昶率先与众人视线中出现,随后便是伸手去扶安凝,而筠华却是在另一辆马车上由侍女搀扶着落地,这一下子亲疏分别,众人心中皆是明了。

筠华环顾着四周,不去关心众人心中的想法,远远地见了薛瑾,两人皆是极有默契地微微点了点头,远远地问候了一声。

不多时,众人便是到了摆宴的落羽阁。

文帝与王皇后进来,唐太后借着身子抱恙,却是没有出席,倒是筠华不曾见过的安太妃出席了。

安太妃是安国公安衍的嫡亲妹妹,也是先帝的宠妃,膝下却是无子,原本有着一个七皇子,只是先天不足,三岁时便是夭折了,安太妃生产时便是险些难产,落下病,又因为七皇子早夭,伤心过度,毁了身子,竟是再也没有产下一儿半女的。

筠华不过匆匆一瞥,安太妃通身的气派倒是与安凝差不了多少,倒也是不奇怪的,毕竟是一个府里出来的,又都是嫡长女,自然是被自家母亲宝贝着,好好教导着的。

“今日中秋,只奈何母后身子不爽,故而臣妾遣人不必备着那些丝竹管弦的欢快之音,换了舒缓的曲子,皇上觉着可还好?”皇后浅笑盈盈,对着墨尧道。

墨尧会心一笑道:“皇后的心思一向是最好的。”

墨尧的话音刚落,不大不小的干呕声传过来,令众人寻声望过去。

“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安太妃颇为关切地出声道。

“娘娘恕罪,早起便是身子不适,惊扰了娘娘,是臣妇的不是。”安凝一脸歉意,话语也是轻飘飘的,叫人瞧着的确是身子不爽利。

“既然是不适,那便宣太医来瞧瞧。”皇后吩咐着,身边的人会意,便是下去请了太医过来。

安凝去了偏殿,不多时,太医便是与安凝一道回了大厅。

“回皇上,皇后,侧妃这是喜脉,已是一个月有余。”

太医的话一处,殿中的人表情各异。

“当真?那便是恭喜皇兄了!”墨嬛闻言自是高兴无比,“此乃皇兄的长子,可得当心着。”

筠华见着墨嬛说道后来看着自己,心中明白,这既是警告,亦是炫耀。

“倒是我的疏忽了,竟是不知道妹妹有了身孕。”筠华身为湛王妃,此时自然是要说话的。

“也是我自己不注意,竟是有了身孕皆是不知,倒是惹得娘娘,王爷担心。”安凝面上的笑容此时是收敛不住的,恰好墨昶在身侧,身形便是向他这边依偎了几分。

一时间,倒是有不少恭维的话过来,只谁也没有注意到墨尧与墨昶两兄弟之间对视时眼中流转的光芒。

十、忧

晚宴不过刚刚开始,安凝便是先入为主地占据了众人的注意,倒也是个好的对策,筠华瞧着安太妃与安氏的人,面上皆是神采奕奕的,显然是对安凝此举以及这个孩子极为满意的,筠华看着墨昶,却是瞧不出什么大的欢喜,不过也没有厌恶便是了。

筠华往薛瑾那边望过去,恰好薛瑾也是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便是见着薛瑾起了身往外头走去。

筠华朝皇后那边望过去,手悄悄指了指外头,皇后见着颇为无奈一笑,微微点了点头,筠华便是起身出了去。

夜风颇有些秋意,夹杂着金桂的香气,若隐若现的正好闻。

筠华才出了大殿,便见着薛瑾在外头候着,见了筠华过来,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迎了上去。

“成婚了一月有余,今日才是见你一遭,也着实不易。”薛瑾牵了筠华的手,两人并肩走着。

筠华亦是无奈一笑,道:“我也是想着你,只不过也是没得法子。”

薛瑾闻言,叹了口气,道:“方才见着她如此模样,我便是猜到会是那么回事,不想,真的是……如此一来,你的日子……”

筠华见着薛瑾忧心忡忡的,自个儿心中其实也没得什么舒坦在,低了头,道:“迟早的事儿,只不过来得太早了些就是了。”

“有了身孕,湛王看着也是爱护的,希望她的心思不要那般歹毒才好,不然怎的都是你的错。”薛瑾望着筠华,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只是其中又是有着不同于出嫁前的东西,过于复杂得叫薛瑾一时间不知道是好是坏。

筠华闻言不语,两人便是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阿姒……”薛瑾停下了步子,转过身面对着筠华,面色颇为难看,欲言又止。

“怎么了?”

“阿音稍信来……说……说是他已动身来金陵了……”柔和的月色化不开薛瑾低沉的面色,月白的襦裙在这样的夜色下少了平日的温婉,多了几分凄凉。

筠华闻言,只是握住了薛瑾广袖之下颇为冰冷的手,犹豫着开口道:“你们……再拖下去,你已及笄,薛夫人只怕也是等不下了。”

“阿姒……等他回来,再说吧……”薛瑾低着头,话语间也是无奈得很。

“到了那时若是真的困难,我自会帮着你。”

薛瑾也是自嘲笑笑,两人随后又是继续走着,薛瑾也不提方才的事情,道:“今晨倚芳阁的事儿你也应是听说了,我那表姑母今日许也是没脸出席。”

筠华点了点头,道:“薛氏想如何处理此事?”

“事关太后,阿爹也是不好插手,其实阿爹也从未想着搭理这件事情,这些年因为表姑母是从左相府出去的,其实明里暗里用着这层关系行了不少方便,阿爹和祖母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面上不说,心中也是有了不满。”

“只是那袁夫人丈夫下狱,独子暴毙的,若是真的死赖着相府,薛相不管,又是被人说不近人情了去。”筠华也是担忧着薛氏在此事中名声因为一个早早嫁出府的庶女名声有损。

“阿姒,此事连唐太后都是不好插手的,出事的是太后最小的弟弟的独子唐易华,因是老来得子,家中溺爱万分,故而养出了这幅性子,说起来与袁利也没得什么不同。”薛瑾意有所指,一脸正色地对着筠华说道。

筠华心中隐隐明白了些,但是却又觉着此事不像是表面上两个纨绔子弟为了争一个歌姬出事的,真相又是像雾中花,隐隐有了形状,却又看的不真切。

“我们且回去罢,免得叫湛王见了也是不好的。”薛瑾说罢便是与筠华折了回去。

“阿瑾。”筠华在离大殿不远处叫住了薛瑾,微微环顾了四周,对着薛瑾压低了声音,匆匆交代了几句。

薛瑾闻言,有些疑问还是想问着,但是却被筠华打断:“此话你回了薛相与薛夫人便是,尽管说是我转告的,他们会明白的。”

薛瑾闻言倒也不在说些什么,理了理思绪,与筠华进了殿。

夜宴也是极快便是结束,众人回了府。

马车到了湛王府门口,筠华才下车,便是见着安凝与墨昶并肩立着,瞧着虽是身形相依,但是却又有些别的意味在。

安凝见了筠华,带着令人极为舒心的微笑,道:“姐姐,妹妹今日得此喜讯自己喜不胜收,但是唯恐自己照料不周,伤了胎儿,不知姐姐可否帮衬着妹妹,照顾一二?”

筠华对于安凝的直接,也不意外,回道:“既是这样大的事情,我也自然会尽心尽力。”说罢便是看了一眼安凝身侧的墨昶,正好对上墨昶看过来的视线,神情淡漠,对于安凝的话也不阻止。

“姐姐如此,妹妹便是放心了,妹妹听闻姐姐极其擅长膳食,倒是有劳姐姐了。”安凝笑得舒心,说出来的话叫筠华也是推拖不得。

这说好听些是作为一个王妃的照料,说的难听些,便是厨娘了,到时王府自然是以安凝的肚子为重,若是不称了安凝的心意……筠华不敢想象。

“更深露重,回去吧。”墨昶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安凝乖巧地点了点头,两人便是离开。

筠华不在意地笑笑,只是望着那两个背影的叹气还是泄露了筠华的心境。

夜风微凉,卷起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月明星稀,月圆之夜,却总有人不如意。

“王妃,今日那侧妃如此大张旗鼓地于众人面前宣布了此事,又遣了您去照料,这用心昭然若揭啊。”甘棠在筠华身后用帕子为其绞干头发,想着安凝,愈发是愤愤不平。

筠华知道甘棠为何如此,道:“提醒院中的人警醒着些,瑶光阁的人平日里能避着便是不要起了冲突。”

“王妃!”甘棠闻言极为不乐意,皱了眉喊道。

筠华转过身,看着甘棠的神情,不由轻笑道:“好了,这些事我心中自有计较,自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去,你明日替我去一趟北麓侯府,告诉阿翊一声,后日午时镇泉寺一见。”

甘棠只好领命退下,只留着筠华一人想着自己的心思。

十一、起

到了这日日,因着过了中秋,天气也是开始连凉下来,习珍一早禀明了墨昶,只说是要去一趟镇泉寺,给侧妃肚中胎儿祈福,墨昶闻言随时有些迟疑但是好歹也是点了头。

筠华带着甘棠与习珍一道出了门,刚出了王府的大门,便是有着婢子去了安凝那边。

“侧妃,王妃出门了。”正在用着早膳的安凝闻言只是笑了笑。

“王妃既没有被禁足,又是身体康健的,出门便是出门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对于安凝的失笑,全然不在意,本就是进来回话的采却是着急,道:“侧妃有所不知,昨日我看着甘棠小心翼翼地出了门,便是遣了人跟上去瞧了瞧,只见着她去了北麓侯府,今儿王妃就出去了,侧妃你说会不会……”

安凝明白采没说完的话里的意思,沉默半晌,颇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王妃今儿出去,是去与北麓侯世子……”

采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道:“奴婢听说,王妃与北麓侯府的世子自小在一块长大,感情自然是不必说,你说他们会不会背着王爷早已经……”

“采!”安凝皱了皱眉,制止了采的臆测,只是自己到底还是因为采的话有些猜测,也不是那么坚定地认为筠华与裴翊之间的事有着那么简单。

“侧妃,今日王爷正好休沐,不如与他一道去看看。”采见着安凝不说话,自个儿便是继续怂恿者,只盼着能够将筠华推进这深渊里去。

安凝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起身去了墨昶处。

这边筠华到了镇泉寺,秋风微凉,隐隐传来金桂的香气,也是好闻。

“惠安大师可还在?”筠华上前询问小沙弥。

“施主好,惠安大师恰好前几日动身,又是云游去了。”

筠华点了点头,先是去了庙中许了愿,既然是借着祈福的由头出来的,若是不做,既然是落人口实。

筠华去了镇泉寺后面的竹林,将甘棠与习珍屏退下去,自个儿一个人进了竹林。

“来了多久?”筠华见着裴翊已然在竹林中候着,微笑着上前打了招呼。

裴翊见着筠华,自己脑中的思绪一收,微笑道:“也是没有多久,今日找我,为了什么?”

筠华见着裴翊的神情倒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此说起来倒也是轻松。

“金陵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阿瑾那边多少被牵扯到,我若是明说,自然是不好,由你出面正合适。”筠华简单阐明了自己的意思。

裴翊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你果然是这个意思,你是有了对策了?”

筠华点了点头,道:“此事阿瑾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薛氏不可能不牵涉其中,阿瑾的庶妹前几个月许了婚配,许的,恰好是那袁利的庶弟,袁定涉嫌贪污一案,证据确凿,但是如今只是关押狱中,不见圣上有什么裁决,你难道没看出什么吗?”

裴翊闻言皱了皱眉,摇头道:“这背后难道还有别的人?”

“是谁我是不能不能肯定的,但是圣上在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其实圣上,并不相信薛氏,袁定与薛氏的关系圣上能不知道吗,但是直到此时,圣上那边对于薛氏不闻不问的,不就是等着阿瑾他们的动作?”筠华给裴翊细细分析的一遭,两人到了一旁的凉亭中坐下来说着话。

“如此,圣上是何意?试探薛氏,抓出幕后真凶,袁定如今不过也是成了圣上手中引蛇出洞的棋子罢了。”裴翊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筠华的话,表面明朗的局面但是此刻却是迷雾一片。

“阿翊,薛氏,枝繁叶茂,圣上不能不顾及这样的世家大族,薛相是个沉得住气的,亦是个公私分明的,如此一来也是为薛氏躲过了圣上的责难。”筠华说道。

裴翊只点了点头,瞧着筠华,只见着筠华继续说道:“阿翊,今日休沐,一会儿回去你与阿爹说,叫他上一道折子,只说是袁定的案子拖了许久,应当予以了解,而你明日上朝时,只需说在袁定下狱之前,安国公的长子去了袁府。”

裴翊闻言明显是有些震惊的,只问道:“如此,能如何?安隋去了袁府……”

裴翊本是想问着筠华,但是说着自己便是反映过来。

筠华见着裴翊的神情,知道他已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的,会心一笑。

“薛氏……”裴翊沉吟道,:“圣上借着袁定,一来是敲打朝堂的贪污之风,而袁定的正妻出身薛氏,二来也是给了这样的世家大族一个警钟,连薛氏都不敢救得人,谁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一举两得也是好的。”

筠华心中却是猛然跳出一问,面色有些迟疑,叫裴翊觉着奇怪。

“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适?”裴翊关切着问道。

筠华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只按着我说的便是,明日,最迟后日,只怕就会有个了结。”

裴翊见着筠华如此说,只能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是问道:“这件事儿,你与湛王说过吗?”

筠华闻言一愣,看着裴翊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的面色看了许久,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望着面前似乎是没有尽头的绿。

“哪个男人希望自个儿的后宅会有如此手长的妇人,管起了朝堂上的事情,本我也是不想理会,只是与阿瑾多少关系,故而才与你说上一说。”筠华的话听着虽是漫不经心,但是其中到底还是叫人能察觉出有些个无奈凄凉在。

裴翊闻言自己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人沉默了许久,还是筠华说道:“今日出来的时辰久了,我得回去了。”

裴翊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筠华在回府的马车上发着呆,连一旁本就闲不住的甘棠瞧着筠华的模样,也是禁了声,不说什么话。

筠华到了王府,见着卉秋在门口颇有些着急地候着,卉秋见着筠华回来,连忙上去,道:“王爷在我们院中坐了许久,面色不是很好……”

十二、怒

筠华不过是点头会意,倒是与卉秋的着急不同,回了院中。

进了房中,墨昶果然是坐在里头,面色依旧是往日里淡淡的,但是里头又有一分难看在,隐隐有些怒气在。

筠华上前行了礼,墨昶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叫筠华身后跟着的三人出去,甘棠她们虽是关心着筠华,但是却也是不敢过于逗留。

屋内只剩下了筠华与墨昶两人,墨昶似乎是故意为难这筠华,叫着筠华保持了半蹲着的行礼姿势没有出声。

筠华摸不透墨昶的用意,只能如此僵持着。

良久,墨昶才是上前,大掌抓着筠华手腕,先是拉着筠华缓缓起身,筠华站直了身子后却也是不放开。

筠华双腿虽是有些酸,但是墨昶如此,半分不适也是不敢流露出来,因着墨昶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腕,有些疑惑墨昶此举,筠华抬头对上了墨昶的视线。

“今日,去了镇泉寺,怎的这么久回来。”墨昶就如此问着筠华,语气的淡漠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在。

“遇到了熟人,攀谈了几句。”筠华亦是平静地回答道。

“谁?”

“裴翊。”面对墨昶的追问,筠华不惧地说出裴翊的名字,反正,亦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

墨昶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昨日中秋夜宴,他陪着苏将军去了城西军营巡视,今日便是在镇泉寺偶遇,王妃与他倒真的是好缘分。”

墨昶话里的嘲讽不加掩饰地飘进筠华的耳朵里。

“所以,王爷想说什么?”筠华毫不畏惧地直接逼问着墨昶,唇边亦是勾起了嘲讽的弧度。

“王爷想质问什么?妾身自幼与裴翊一同长大,王爷应是知道的,王爷如何想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王爷的事情,这恐怕不是妾身能够控制的不是吗?”筠华对着墨昶道。

墨昶听着筠华的话,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剑眉亦是皱了皱,道:“你问心无愧,那么别人呢?本王不想……”

“王爷!”筠华打断了墨昶的话,带着方才起来的嘲讽的微笑,道:“王府的面子便是我的面子,我不会叫自己失了名节,亦不会叫王府沦为笑柄。”

墨昶闻言却是愣了愣,继而缓缓松开了手,道:“最好如此。”

墨昶说完便是绕过筠华离开。

“王爷!”墨昶堪堪转到筠华身后,便是听得筠华开了口,自己便是停下脚步等着筠华的话。

“王爷今日一举一动,是因为在乎,还是因为如今妾身,是湛王府的人……”

墨昶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大步离开。

筠华唇边的笑意愈来愈大,好一会儿才是恢复过来,走到窗口,看着院中盛开的菊花,倚着窗框凄然一笑。

这边墨昶回了寒君斋,满身的戾气虽是微微收敛,但是叫一路上见到墨昶的侍从皆是不寒而栗,皆是猜测墨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恼成这幅模样。

“王爷……”在寒君斋门口守着的墨成见着墨昶如此,心下虽是奇怪,但是也是不提。

墨昶却是以为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墨成依旧是是个没有眼色的,从牙缝中挤出字眼来:“下去!”

墨成没得法子,只好默默退了下去。

墨昶自个儿进了屋,静静站立了一会儿,脑中神思异常的混乱。

“难得见着你如此模样。”突兀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伴着缓缓走出来的脚步,墨昶寻着声音望过去,入目的果然是男子熟悉的面庞。

墨昶别开了视线,并没有顺着男子提起的话头说下去,只是问道:“袁利与唐易华的案子你要如何处理,还有那个袁定。”

那男子见着墨昶顾左右而言他,也是不触了霉头,面上的笑容收了收,道:“袁利,必须死,袁利出手杀了唐易华,太后那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至于袁定……留着还有用。”

墨昶闻言,思考许久,才道:“薛氏和袁氏是有姻亲的,薛氏与王妃的关系……你想着薛氏如何。”

“你觉着应当如何?”对方却是不答反问,面上原本的正色此时被笑意覆盖着。

墨昶倒是没有料到对方如此的反应,抬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道:“本就是没有牵扯进去,如此……不管了就是了。”

“是因着薛氏本就没有牵扯其中,还是因为湛王妃?”对方却是不依不饶地问着。

墨昶因着对方这追问颇为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抿了抿唇,良久才说道:“公事公办罢了。”

对方却只是了然一笑,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我便是先走了。”

墨昶闻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轻车熟路地离开,也不起身有什么动作,只是定定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深邃的眸子叫人看不透他的思量。

第二日,在朝堂上,苏黎上了折子,内容大致也是与筠华交代给裴翊的差不多,劝着文帝将此案尽快了结,文帝看过之后,倒也是没有什么反应,文帝堪堪看完了折子,敬安候却是站了出来,只道是袁定下狱之前,安国公的长子安隋去了袁府。

敬安候的话倒是叫朝堂之上议论之声大了起来,人人皆是知道敬安候眼中最是容不得沙子的,故而说出来的话大抵也是真的,既是如此,那么此事便是得重新定论。

父亲因为贪污下了狱,继而就是儿子出手杀了唐氏的人,随后又是安隋……这接连起来,矛头似乎直指安氏,似乎是安氏只是袁利杀人,其中原因叫人不由得想着这袁定的贪污是否与唐氏有关,叫安氏知晓了,故而出了这档子事儿?

朝堂之上,安氏一放的官员面色皆是有些难看,这件事儿他们多少是有些知道的,所以敬安候说的也不是假话,也是无从抵赖的。

安衍看了看墨昶的面色,却是瞧不出什么情绪,安衍见着心中微微叹气,却也是习以为常的。

“皇上,那晚臣的确是去了袁府,但是不过是因为臣与袁利有些交情,臣听闻袁利那几日心情不佳在家酗酒,故而过去安慰一番,不想竟是被有心之人见着了,告到侯爷这边来,皇上明鉴。”安隋见着情况对着自己是极端的不妙,故而是急急的站了出来为自己坐着辩解。

敬安候闻言却只是冷哼一声,道:“安大人这是觉着本候不会明辨是非,这事儿是本候自个儿没事找事的了?”

安衍闻言,怕着安隋不知道轻重,又说出些什么话来惹祸上身,于是道:“敬安候息怒,是犬子不会说话,他不是这个意思,侯爷与皇上自然是明辨是非的,但是若是告密之人心思过于缜密,要想陷害我安氏一族,亦非不可能。”

安衍虽是不知道发现了这事儿的人是谁,但是这心必然不是好的,如今在朝堂之上,却是不敢表现的太刻意了些。

墨昶此时抬眼看着文帝,两人视线极有默契地对上,墨昶率先移开了视线。

“安氏若是真的清清白白,那又何惧他人的诬陷,更何况,本候只是说了安大人在那个较为特殊的时期去了袁府,其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倒是安大人字字珠玑,不知道是在辩解什么。”敬安候的语气极是不屑的。

安衍与安隋对视一眼,却是说不出话来,毕竟敬安候说的也是真的,敬安候先是在朝中颇受敬重,二来,也是因为他是陈留长公主的长子,陈留长公主可是先帝一母同胞的长姐,即便是文帝,亦是敬重这位公主的。

文帝瞧着安氏的反应,唇角微勾,道:“敬安候不过是觉着事有蹊跷,故而如实禀告,安卿放心便是,若真是莫须有,那么朕亦会查实。方才苏卿呈了折子,倒是提醒了朕,袁定的贪污一案,证据确凿,是该了结了。”

十三、结

文帝瞧着安氏的反应,唇角微勾,道:“敬安候不过是觉着事有蹊跷,故而如实禀告,安卿放心便是,若真是莫须有,那么朕亦会查实。方才苏卿呈了折子,倒是提醒了朕,袁定的贪污一案,证据确凿,是该了结了。”

朝堂上的人闻言皆是敛神屏气,听着文帝的裁决。

“袁定,身为户部侍郎,贪污白银五百两,黄金二百两,流放西北,袁利,出手伤人,赐鸩酒。”文帝简单说明了两人的下场,其余牵扯其中的人,皆是没有提及。

众人先是被文帝对于袁氏父子二人的下场先是唏嘘,却也是罪有应得,其后皆是反应过来,其余的人并没有提到其中,这下子,却是不知道文帝的用意了去。

文帝却是不欲多言,退了朝。

文帝一走,众臣皆又是议论起来。

安衍面色微沉,朝着安隋看了一眼,随后便是到了墨昶这边。

“王爷,此事不知您是如何看的。”安衍倒是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墨昶垂了眼睫,只是道:“皇上既然已有圣裁,安国公自然不必过于忧虑。”

安衍听着墨昶的话,倒是密不透风,听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轻笑了笑,有道:“不知侧妃在王府如何了?听闻她颇不懂事的叫了王妃去照料,不知于王妃而言可有不便,到底是臣宠坏了侧妃,叫她不懂规矩了。”

墨昶闻言,宽袍之下的手令人不可见地握了握拳,面上表情不改,道:“王妃管理王府,侧妃既然是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多加照料了,这也是本分所在。”

安衍闻言倒是回心笑了笑,道:“倒是劳王妃费心了。”

墨昶只是点了点头,率先离开。

此时,安隋却是追上了同样想离开的敬安候:“敬安候留步。”

敬安候回头见着是安隋,面色冷了冷,身边的裴翊见着敬安候的面色变化,唇角微勾。

“怒晚辈冒犯,方才在朝堂之上,我不过是一时着急,并非对侯爷有心冒犯。”安隋说着倒是一副诚恳的模样。

敬安候的面色却是没有缓和,道:“是不是冒犯,话已然出口,如何做想是他人的事情。”

安隋见着敬安候如此,却也是不敢如何,只是陪笑了几声,还是问出了来:“不知今日侯爷所说一事是如何得知的。”

敬安候冷笑一声,道:“原来安大人是在这里等着本候!如何得知的有什么要紧,本候不过是知道了安大人拜访了袁府,安大人便是如此紧张,不知道若是日后真的查出了什么,安大人是否会想杀了本候泄愤?”

敬安候并没有压制自己的声音,此时官员皆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亦是有驻足看着这事态走向的。

闻声过来的安衍闻言,面色不由得紧了紧,他比谁都知道敬安候的分量,且不说是陈留长公主的独子,更何况是深得文帝信任,早年间处理的案件手段皆是了得,结果亦是得了百姓的拥戴。

安衍只能是将安隋拉到自己身后,对着敬安候道:“侯爷莫怪,犬子今日冲动了些,侯爷肚量大,不妨绕过犬子,老夫回去必然严加管教。”

“本候怎么敢和安国公谈饶恕一说,即便要谈,也是希望安大人饶恕本候,不然本候的脑袋能在脖子上留几日都是难说!”敬安候说罢,便是拂袖离去。

安衍面色很是难看地在原地,将安隋拉回了府中。

安府。

“跪下!”安衍到了自己的书房,背对着安隋,口中颇为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安隋自知理亏,便是默默跪下。

“儿子自知有错,不该如此大意,留人把柄,今日不该冲动冒犯了敬安候。”安隋双手紧紧握成拳,面上亦是与言语不符的一脸不甘。

安衍闻言良久,叹了口气。

“此事目前还没有什么波浪可以掀,原先知道此事的人也都是我的心腹,至于袁利……”安衍顿了顿,冷声道:“不必留着了。”

此时,王府澜娰居。

墨昶的突如其来倒是叫筠华措手不及,她原以为墨昶只怕短时间内不会来这边。

筠华静静地立在墨昶身侧,两人皆是无言,屋内也只有两人在,又是诡异的沉默。

“你是怎么知道,安隋那夜去了袁府。”墨昶看着筠华,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波澜,但是筠华却是没叫墨昶如愿,即便是墨昶如此问着,也是一脸平静。

“袁府不远处是一家酒楼,那边的一位厨娘与妾身有过交情,她瞧见了,觉着不妥,故而来妾身这边回了妾身。”筠华温声答道。

“一个厨娘,有如此警觉?不妨叫本王见识见识。”墨昶冰冷的视线看着筠华,但是却始终不得任何结果。

“她只当是说笑说起,不过是妾身留了个心眼。”

墨昶听着筠华的话,似乎是滴水不漏,却总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叫人找不出是哪里。

“既然留了心眼,为何不来告诉本王。”墨昶始终是看着筠华平静的面庞。

“当时没出袁利这档子事儿,若是如此草木皆兵,叨扰王爷,也是不好。”

“那么敬安候如何得知?”墨昶步步紧逼。

“王爷笃定与妾身有关?”筠华对上墨昶质问的视线,看不出丝毫的畏惧。

“昨日,你去了镇泉寺见了裴翊,今日敬安候在朝上便是说了此事,本王记得,在裴翊被放在苏将军那边历练之时,敬安候亦是在苏将军那边待了一年有余,听闻颇为赏识裴翊。”墨昶点明了其中的关系。

筠华却是不见慌张,只是弯唇一笑,道:“王爷已然是有了答案。”

墨昶听着筠华只说了这一句,抿了唇,别开了视线,两人又是良久的沉默。

筠华静静地等着墨昶的回应,墨昶这边,只是重重得叹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筠华捉摸不透墨昶的想法,在原地自嘲笑笑。

到底还是猜到了,还是因着此事气着了……

十四、歹

王府中,人人似乎皆是能看出来,墨昶对于身为正妃的筠华似乎颇不重视,虽是去过几次筠华的院子,但是每每,出来的脸色也是不好看,这样一来,这关于筠华的议论便是多了起来。

“你们知道吗,王妃到了王府这几个月,似乎是很不得王爷欢心,王爷好不容易去了王妃的院子,但是都是脸色不好看的出来,不知道是为着什么?”

“我听说……这王妃是大漠长大的,与北麓侯府的世子,自幼青梅竹马的……”

“所以……他们之间会不会早已……”

“或许有这个可能,被咱们王爷知道了,王爷不想自己的面子过不去,又实在弄不出好脸色来。”

“我说呢,怎么与侧妃一同入府,到现在肚子还没有动静……”

“你们在背后嚼什么舌根!”甘棠本事去厨房取点东西,只是不想竟是听到这样的话,自己最是清楚筠华与裴翊之间的,自然是容不得他人如此诋毁。

那些人听到这个声音,本就是偷偷摸摸着说话,这下子被人撞见,也是一惊,因着甘棠来厨房的次数也是较多,故而倒是很快认了出来。

“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背后议论王妃!”

那些人见着甘棠今日发这么大的脾气,与平日的嬉笑不可同日而语,皆是不敢出声。

“我当着是谁,原来是王妃身边的人。”一旁不冷不热的嘲讽声却是毫不畏惧地响了起来。

甘棠看过去,只见着一个身着杏色撒花襦裙的女孩,年纪瞧着倒是与甘棠相去不了几岁,不过面上那一副目中无人的狂傲倒是叫人瞧着喜欢不起来。

甘棠瞧着,自是能够认出来的,道:“安侧妃身边如此缺人,竟是叫了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来厨房?”

那人正是安凝身侧的采,因着前几个月的冲突,故而两人也是不对付。

“王妃若是照顾得当,我家主子怎么会遣了我过来!现在看来,王妃只怕自己那点子破事都是解决不好吧!”采也是不甘示弱地回了过去,将这件事情直直地往筠华的身上扯了过去。

甘棠见着采又是诋毁了筠华去,自己自然是忍不了的,一个步子冲上前。

“啪!”

采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刺痛的脸颊,双眼瞪着甘棠。

“你们都给我记着,王妃始终是王妃,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诋毁的,回去告诉侧妃娘娘,王妃会好生照顾她,不是因为安国公,亦不是因为王爷,而是因为她的孩子是湛王府的人,王妃,是湛王府的主母!”甘棠说完便是转身就走了,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这边筠华被甘棠进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一旁的卉秋见着,亦是一愣。

“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的收到气,早知道便是不带着你来了。”卉秋只是以为像上回与采那般的小事儿,故而也是笑着打趣道。

甘棠本是因为厨房的那些人的话就是生气,更何况采的话也着实难听。

筠华见着甘棠气鼓鼓的神情,亦是笑着,只等着甘棠自己说出这缘由来。

“王妃!”甘棠对着筠华刚想说些什么,便是见着门外匆匆进来的习珍。

“王妃,瑶光阁那边来人了。”

习珍的话音刚落,便是见着进来一位打扮得颇好的嬷嬷,面上的神情虽也是恭敬的,但是叫人瞧着终究是不好的意味。

“王妃,侧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那嬷嬷福身道,“王爷也在。”

筠华听着,知道这只怕是墨昶的意思,随即也是不推脱什么,答应了那嬷嬷,起身跟着那嬷嬷去了瑶光阁。

筠华进了瑶光阁,虽是对着里头明显好上许多的装潢摆设早已视若无睹,亦是早已习惯的。

“妾身参见王爷。”筠华见着安凝并不在墨昶身边,虽是疑惑却也是压下不谈。

墨昶却是没有想要叫筠华起身的意思,沉默了半晌,才是叫筠华到一旁坐下。

“说罢。”墨昶的话叫筠华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大夫,静静看着那大夫回话。

“回王爷的话,侧妃娘娘方才食用的燕窝中,有着马钱子,生草乌等不利于安胎之物,所幸侧妃服用少量,胎儿无恙。”

筠华听着那大夫的回话,原本平放在腿上的双手渐渐握紧,面色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的看着那大夫。

马钱子、生草乌……

好狠的心思……

墨昶挥手叫那大夫退下,屋子里本就没有多少人,眼下更是十分诡异。

“本王之前是叫你好生照顾侧妃的,如今,你有什么解释,侧妃身边的人说,方才,见着你身边的甘棠在厨房,和那里的人起了争执,动手,掌掴了采?”墨昶平淡的语气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在。

筠华却只是问道:“王爷既然心有猜疑,拿了甘棠来审问就是了,还是王爷以为,因为甘棠是妾身的人,所以怀疑妾身?”

身后的卉秋见着筠华将这浑水往自己身上揽,在身后着急,却也是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筠华再一次的直面对上墨昶,没有半点退让可言。

墨昶却是没有料到筠华会如此,似乎一点都是不怕的,似乎,一点都是不在乎的。

“王爷,侧妃娘娘醒了。”里头服侍着安凝的采青出来回禀了墨昶。

墨昶看着筠华毫不畏惧的神色,自己也是神情不改,道:“一道进来进来罢。”

筠华随着墨昶进去,内室已然是为着安凝养胎没了什么熏香,床榻上,安凝倚着身后的引枕坐着,面色有着些许的苍白,青丝无力地倾泻下来,如此瞧着,当真是叫人觉着下药之人的可恶的。

“如何了?”墨昶见着,快步上前,坐在安凝床榻边上。

安凝还没说话,一旁的采便是抢先道:“王爷,这次若不是侧妃娘娘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口,不然那一碗下肚,只怕王爷的孩子便是保不住了,搞不好还会要了侧妃的命还说不准!”

采说着便是直直地盯着筠华,似乎一切已然下了定论,是筠华做的一般。

“采,没规矩!”安凝不仅是面色苍白,说出的话亦是没有什么力气的,唇边虚弱一笑,只是道:“王爷莫听采胡诌,许是厨房的人不小心,我们的孩子还在便好。”

筠华瞧着面前这一副美好的夫妻景象,只是垂了垂眼睫,不做言语。

“倒是劳得姐姐走一趟了,姐姐这段时日照料妾身的孩子也是辛苦,方才妾身也是听了采说的,这些个许也是不懂医之人不知晓的,故而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安凝唇边的微笑叫人看着极是心疼。

筠华抬了抬眼睫,看着安凝人畜无害的神情,同样是微笑道:“此事,是底下的人疏忽了,我回去必然会好好审问。”

“还审问什么!今日奴婢看见甘棠在厨房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动手打了奴婢,保不准儿是她一时气愤做了这样的事情!”采在一旁气鼓鼓地说道。

“甘棠为了什么事儿发的脾气?”筠华看着很是义愤填膺的采,淡淡问道。

“我……”采没有想到筠华竟是会这么问,一时间竟是说不上来。

“去唤甘棠过来,王爷借妾身一个人跑个腿应当是可以的吧?”筠华选择了墨昶的人,这一切明里暗里指向甘棠,那么便只有叫上甘棠才是能解决问题的。

十五、情

十五、情

甘棠被墨昶身边的人带了过来。

“方才回院子之前,你可是在厨房发了脾气了去。”筠华方才瞧着甘棠如此气鼓鼓地回来,想着便是如此,只是还来不及得问其中缘由便是来了瑶光阁。

甘棠见着此时屋内的情境,安凝与墨昶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一旁的采屏死死地盯着自己,而不远处的筠华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筠华见着甘棠不回话,对着她微笑道:“实话实说就是了。”

甘棠这才是反应过来,仿佛是一下子看见了主心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是,但是……”

“王爷你瞧,他都承认了,必然是对着此事对侧妃不满!”采屏立马打断了甘棠的话,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叫人不得不信服了几分去。

“此事?何事?”筠华却是转头看向了采屏,神情虽是瞧不出咄咄逼人,亦是没有什么凌厉在,看着虽是温和,但却是极有震慑力。

采屏本就是有些个心虚,如今虽是矛头直指筠华这边,可是到底还是没有证据在。

“甘棠。”筠华唤了一句。

甘棠自然是明白筠华的意思,心中也是不复方才的惊慌,镇定地说道:“回王爷,王妃,婢子今日照例去厨房给王妃拿东西,只是不想一进了厨房的院子,便是听到厨房婆子在那边嚼舌根涉及到王妃,婢子不过是维护了王妃几句,这时采屏却是进来一同侮辱了王妃,言语比那些婆子更甚,婢子忍不过才是掌掴了采屏。”

甘棠将方才的事儿简单说明,筠华听着也是了然,面色没有一丝波澜,看着采屏渐渐变白的脸色,只是勾唇一笑,却不做言语,直到将视线转移到了墨昶身上。

墨昶听着,面色亦是瞧不出什么来,一抬眸,便是对上了筠华淡然的双眸,薄唇微抿。

“说了什么。”墨昶沉声问道。

甘棠愣了愣,看了看筠华,才是回禀道:“王妃,与北麓侯府的事。”

甘棠说的隐晦,但是墨昶听着明白,筠华听着亦是明白,筠华此时却是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

“今日的事情本王自会查清楚,你也是累了,今晚本王会与你一个答复,且先歇着吧。”墨昶说完,便是起了身,离开。

筠华见着墨昶出了屋子,唇边绽开一笑,道:“妹妹……下次注意些……”说罢亦是离开。

安凝见着一屋子的人渐渐散去,锦被之下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成拳。

“主子……”采屏见着那些人的离开,早已是面色惨白,此时连忙跪了下来向安凝请罪。

“下去!”安凝只从牙缝中蹦出两字,其余的却是不多言,只是双眸之中的恨意却是掩盖不了。

筠华回了院子,却是不想墨昶方才的离开原是先她一步到了澜娰居。

“王妃,没什么想解释的?”墨昶没有像上几回那般,先是令屋子保持诡异的沉默,倒是开门见山。

“王爷希望妾身说什么。”筠华的处变不惊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是如此。

“裴翊……”墨昶细细念叨着这个名字,深邃的眸子看向了筠华,道:“你知道的,本王的一句话,北麓侯府,亦是算不得什么的。”

筠华却是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微笑道:“王爷真的会吗?北麓侯府子孙飘零,到了这一辈,唯有裴翊一个男丁,朝堂上的人谁不想拉拢世代功勋之家的北麓侯府,可是北麓侯府世代清廉,不论是党争还是其他,皆是中立立场,王爷除了一个北麓侯,以后,会有多少人因此反戈?”

墨昶看着筠华的云淡风轻,冷笑道:“你是量定本王不敢,故而如此放肆?”

“是。”筠华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墨昶原先是落座于椅子上,见着筠华如此的反应,自己“嚯”地起身,大步到了筠华面前,双眉深深皱起,沉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湛王府出乱子!”

“王爷,你我没有情爱,王爷敬着妾身,妾身自然会恪尽职守,后宅安宁则前朝安,今日王爷如此公正处事是妾身之幸。”

墨昶听着筠华的话却是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哪怕前朝沙场再是气定神闲的墨昶,此时也是不禁变了脸色。

试探,原来皆是筠华的试探……

墨昶定定地看着筠华,面前的人,唇边微微泛起的微笑不过只是端庄的疏离,谁能看得出这是大漠长大的女子,即便是对于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依旧是试探,哪怕对方可以全心全意地相信她……

“自妾身入府以来,王爷与侧妃情深义重,妾身毫无怨言,不嫉不妒是作为正妻容忍的雅量,王爷自可与侧妃夜夜笙歌,王爷要妾身保全湛王府的面子,妾身不敢不从,不过王爷最好亦是要保证妾身身边的人无事才好。”筠华渐渐收敛了唇边的微笑,平淡的面色与毫无感情的字眼,太多的理智。

墨昶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是道:“湛王妃的殊荣,本王那日给了你,自然不会令你,令苏氏面上无光。”

墨昶说完便是大步离开。

筠华没有理会墨昶的神色变化,没有解释自己与裴翊的关系,就如墨昶所理解的那般,厨房中甘棠出的那档子事儿是筠华自己安排的,他想知道墨昶对于湛王妃的态度,她想知道,墨昶,对于苏氏的态度。

院中的甘棠等三人见着墨昶离开,忙不迭地进来,见着筠华依旧是平淡的面容,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没有多动。

是夜,秋风瑟瑟,带着一丝寒冬的冷意卷起落叶,沙沙的声音带着一丝超乎自身自带的寒意,朝着院中站立的人席卷而去。

“王爷,为了身子,还是进屋吧。”墨昶的心腹墨成见着墨昶在寒风中肃立了许久,没有进屋的意思,自个儿也是为着主子的身子着急万分,却是没得回音。

“下去。”墨昶冰冷的字眼被夜风带着飘散在空中,墨成无奈,只得退下。

此夜无月,更加漆黑的夜里,墨昶一身黑色长袍似乎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深邃得叫人看不出什么情感的双眸晦暗不明,静静地伫立在庭院中,寂静无声,似乎世俗的喧嚣再也与这位位高权重的皇亲贵胄有关。

“传令下去,侧妃今日之日,实属王妃失责,禁足半月。”墨昶淡淡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有人于虚空中应下,却是谁也见不到墨昶挣扎的神色与紧握的双拳。

十六、异

第二日,墨昶将筠华禁足的消息传遍了湛王府的每一个角落,人人皆是像议论个什么,但是墨昶却是不许了,将议论此事的人下令重罚了去,此后,再也无人敢说了筠华的不是。

此时,瑶光阁。

安凝对于筠华被禁足的消息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表现的不明显就是了。

“侧妃这下看见了,那日王爷不过是念着王妃身后的苏氏,给他个面子,说是给您一个交代便是一个交代,这不是禁足了她了去。”采屏对于这一结果高兴万分,溢于言表。

安凝听着采屏的话也是高兴,只是对于墨昶的处置,总觉着哪些个地方不对。

“侧妃在想什么?”一旁的采青却是察觉出了安凝高兴之下的忧虑,轻声问道。

安凝微微叹了口气,道:“总觉着哪些个地方不妥,却又是说不上来。”

“要我说,侧妃您是因着怀着小世子,奴婢听闻怀孕之人难免想的多些,但实则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采屏在一旁嘻嘻笑道。

安凝闻言,觉着也是这个理儿,倒也是不做其他的想法。

墨昶不知为何,虽是在府中下了这个命令,但是澜娰居那边的供给却是一切如旧,对于湛王府外头也是没有传出去。

澜娰居中。

筠华对于墨昶的处置没有多说什么,整日气定神闲地看书写字,若是一时兴起,去厨房做些吃食权当自娱自乐了去。

甘棠见着筠华如此却是心急,对着习珍、卉秋道:“你们瞧着王妃这模样,自打进了王府,什么事儿也是不在意,如今被那边的人冤枉了去,也是如此!”

对于甘棠急的跺脚的反应,卉秋也是不平静,心中亦是十分着急,道:“你以为我就是不着急的,但是王妃自从被禁足,连我们都是近不了身了去,这模样与在大漠时候,相差着大了去了。”

习珍在一旁倒是还较为镇定,见着两人的反应,自个儿沉默着,良久,沉声道:“要不告知大漠那边,唤了那位过来。”

甘棠、卉秋闻言,相视一看,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夜,筠华依旧是坐在榻上看书,习珍进去换茶水,见着筠华如此,也是着实沉不住气了,开口道:“王妃,您当真无事?”

筠华闻言,却是放下了书卷,看着满面忧色的习珍,笑道:“你们到底还是来问了。”

习珍闻言一愣,却见着筠华直起了身子,道:“你觉着皇上与王爷的关系如何?”

习珍思索良久,道:“似乎……不太融洽?”

对于习珍的不确定与试探性回答,筠华了然一笑,道:“是啊,不融洽,当年的湛王可是危及他太子之位的存在,如今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如此,又怎会融洽的起来?”

习珍静静听着,倒是听出了筠华的意思。

“但是,应当不是这样的……”筠华沉吟道。

习珍等着筠华的下文,但是筠华却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亦是疲惫的:“睡吧……”

习珍闻言,心下虽是有些疑问在,但是瞧着筠华疲倦不欲多言的模样,也是压下心中那些个疑问,服侍了筠华就寝去。

“谁!”筠华堪堪脱下外衣,便是听得习珍警觉地一声怒喝,随即便又披上外衣随着习珍出了屋。

不停歇的夜风卷着寒意而来,屋外,没有朗月,唯有亮着的廊灯投下一星光亮。

寂静无声的庭院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可是发现了什么?”筠华问道,她知晓按着习珍的警惕与本事,自是能准确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的。

习珍望着静悄悄的四周,皱着眉摇了摇头,道:“方才察觉出了有人在外头,但是如今却不见了……”

筠华闻言,没有质疑习珍的话,只是习珍转过身见着筠华堪堪披了外衣出来,一惊,连忙道:“外头寒凉,许是奴婢敏感了,谁敢在王府造次,王妃快些进去,莫着凉了。”

筠华见状,点了点头,屏退了习珍。

筠华独自到梳妆台前,拉开装匣最底层的抽屉,取出里头的木盒,筠华爱抚地摩挲着看似极为平常的木盒,上头的缠枝梅花纹棱角已然不在,玉指缓缓打开木盒,烛光映着里头的物件,显得格外的温润。

通体澄澈的白玉被制成了琯,静静地在木盒里头躺着,筠华将这琯取了出来,放在掌心细细端详,不同于白日面对墨昶的微笑,此刻的美好叫人不忍打破。

筠华只是静静地端详着,不去吹奏它,亦是不把玩,仿佛是生怕一个不小心亵渎了它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筠华才是将她放回木盒里。

一夜无话。

半月的时间说长不长的,便是过去了,墨昶解了筠华的禁足,倒是没有借机将筠华手上管理王府的权利移除,据说是因着安凝怀有身孕的原因,不愿其劳累。

筠华听着这样的结果,没得什么表示,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安凝这边,不知是不是墨昶不信任她,倒是不叫她插手了,安氏这边拨了人手过来,墨昶亦是调派了人手过去,还特意召了医女进府,可见这重视程度了。

一时间,王府中的人,只是觉着墨昶对于安凝的情深义重,纷纷在背后歆羡,安氏这边看着墨昶的态度,亦是喜不胜收,金陵城中倒是渐渐传扬开墨昶对于安凝的爱护,也是羡慕虽是屈身于侧妃之位却得湛王百般宠爱的安凝来。

寒君斋。

墨昶坐在书桌前,案上的公文日不减少,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墨昶,眼神略有些无神地望着手中的公文,上头的字竟是一点都看不进去。

“少见你如此心不在焉。”不知何处传出来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逼近墨昶,只见着来人绛紫的衣袍配着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的折扇,墨发闲散地披散下来,只是挑出几缕在脑后一束。

墨昶闻言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自嘲一笑。

萧瀚自顾自地落座,见着墨昶的神情,倒是新奇,问道:“朝堂上的事情你一向运筹帷幄的,不见你如此,那么,就是后宅了?”

墨昶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戏谑观战的萧瀚,只是道:“后宅,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瀚听着,敛了敛笑容,道:“你明白亦是好的,我这边也是听说了,你的王妃瞧着岂止不是个多事的,连你这留恋安氏那边不顾及她的作为都是没得反应,可见一斑了。”

萧瀚见着墨昶面色沉了沉,自己也是轻笑一声,道:“也怨不得她,才回金陵就被这一道圣旨被迫入了湛王府,虽说没和这儿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意愿,如此相安无事何尝不是好的,不然像华安伯幼子的那位,三日两头的因着妾室大吵大闹的,家宅不宁,惹得丈夫有家不回的,你愿意受?”

墨昶缓缓站起了身,踱步到了窗子口,外头的光线映着墨昶棱角分明的面庞,只听着他缓缓说道:“阿瀚,这次,只怕不能没有你。”

萧瀚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殆尽,只余下严肃……

十七、逢

澜娰居,卉秋颇为高兴地进来,道:“王妃,薛姑娘来了。”

筠华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书卷,笑道:“快请进来。”

卉秋领着薛瑾进来,随后便是知趣地退了出去。

两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皆是欢喜的,皆是执手落座于榻上,筠华率先道:“上次还是中秋夜宴时见得你,这间隔倒是长了。”

薛瑾亦是欣喜,道:“日日想着见你,只是府中也是有事的,你这边我若是出入频繁,于你于我皆是不好,故而耽搁到今日。”

两人相视笑着,薛瑾环顾四周,打量着屋内装潢,筠华看出了薛瑾的心思,笑道:“知道你在忧心什么,湛王再怎么和侧妃情深义重,但是不至于连一个正妃应有的境遇都是吝啬了下来,亦是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的。”

薛瑾听着筠华并不在意的语气,心中虽是有些个对于墨昶的不满,也是不提,只笑道:“知道你是个不愿多事的,只是旁人不这般想着,半个月的时间,倒是苦着你了。”

筠华知道薛瑾说的是先前因为安凝的事墨昶禁足自己的事情,安凝身后的安氏在是如何强大,但是也改变不了安凝如今为人妾室的事实,但是如今安凝怀有身孕,到底还是得事事以安凝为先,但是只怕这不是筠华这边做得好便能完事的。

“倒也是个清静的,只不过这事儿连你都是知道了,只怕整个金陵应也是知晓了吧?”筠华自嘲笑笑。

“湛王的消息护得极好,我知晓不过是递了几次拜帖皆是被退回,派了人询问才知晓的,被问的人亦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走漏了风声。”薛瑾眉宇间也是不解之色,继续道,“我也是奇怪,既然湛王下了禁足的命令,却不愿叫人外露出去,照理而言,他应当是恨极了你占着王妃的位置,叫他心爱之人屈身于侧妃之位,侧妃说着好听,不过也是个妾,既然寻到了机会罚你,自然是要叫世人看清楚,到底谁是他心尖上的人,这次倒是奇怪的,况且……”

“况且,我为何会成为湛王妃,是因为圣上赐婚的圣旨不得不受着,而圣上与湛王的关系,并不融洽。”筠华接过了薛瑾的话,颇为置身事外地说道。

薛瑾闻言,对于筠华的态度倒是有些意外,不知道该是如何说道,一时间有些沉默。

筠华见状,倒是自己笑道:“今日你来,本是寻我说话要好好高兴一番的,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且带你逛一逛可好?”

薛瑾闻言,点了点头。

时为暮秋,金桂的香味早已不在,夏日满眼碧绿的荷塘亦是衰败一片,残荷尤立,香莲不在。时不时过来的秋风亦是夹杂着寒意,似乎预示着今年的冬,该会是如何的冷寂。

薛瑾随着筠华的脚步,慢慢走着,道:“阿姒,你莫怪我多嘴,你与湛王,实则不应如此淡漠。”

筠华闻言,明显一愣,脚下的步子亦是一顿,低头自嘲笑了笑,又是往前走着,道:“这事儿,不是我一人所能决定的。”

薛瑾闻言,亦是无奈,一个倔的碰上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二人之间的关系偏偏又是绑在一起的……

“是这个理儿,但是到底还是需要双方都跨出一步,湛王那边保不准儿,也是再等着你。”薛瑾劝道。

筠华的神情却是浑然不在意,道:“阿瑾,我不会,我从未做过。”

薛瑾闻言,还是想说些什么,但是瞧见前面迎上来的两人,虽没完全看清,但是还是能认出其中一人,故而闭了嘴。

“参见王爷。”过来的人正是墨昶,筠华与薛瑾纷纷行了礼。

墨昶抬手示意她们起身,薛瑾抬眸,见着墨昶身后的人,面色显然不自在几分,交叠着的双手亦是不自觉握紧,被袖子掩着才是没有叫人发觉。

萧瀚亦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这边见到了薛瑾,负于腰后的手亦是紧了紧,眸子定定地望着薛瑾。

薛瑾为了不叫对方瞧出异样来,连忙将视线从萧瀚身上移开,转头对着筠华微微一笑。

墨昶见着筠华,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下子,不由得尴尬。

“妾身不知王爷会客,无意间撞上,王爷恕罪。”筠华福了身子,自是请罪地说道。

墨昶轻咳一声,颇为不自然地道:“无妨,没得什么要紧的事情。”

萧瀚此时亦是为了不叫人瞧出自己的异样,笑道:“早先便是听闻了湛王妃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真是佳人。”

“萧公子谬赞。”筠华对着萧瀚淡然一笑。

萧瀚对于筠华知道自己的身份倒是不意外,点了点头,随后便是跟着墨昶离开。

此处又是只留下了筠华与薛瑾两人。

筠华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又是看了看薛瑾,不做言语,只是与薛瑾回了澜娰居,薛瑾却是没有心思做下去,筠华也不留着,便是放薛瑾回去了。

薛瑾并着自己带来的侍女月绾向湛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疾行的脚步却是被旁边蹿出来的身形止住。

薛瑾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却又是迅速将视线转移到别处,遵着原本的礼数,只是道:“萧公子好。”

对面的萧瀚见着薛瑾如此,手负于腰后狠狠攥成拳,却是笑道:“一别数年,薛姑娘风采依旧。”

薛瑾闻言,自是听出了其中礼貌却是疏离的意味,自己也是端庄一笑,道:“萧公子于南境历练,如今这般,也是全了萧将军的意。”

萧瀚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道:“薛氏的风水养人,薛姑娘也是及笄之年,不知道可是定了亲?”

薛瑾没有料到对方会问得如此直白,当下便是愣了一愣。

“有与没有,萧公子是站在怎么样的立场上问?”薛瑾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对着萧瀚冷冷的嘲讽道,说完便是绕过了萧瀚离开。

“你知道当年我没有办法!”萧瀚的声音极其不稳,似乎是在极力忍着。

“这一切,与我无关,不必向我解释。”薛瑾只丢下这一句,便是匆匆离开。

十八、祸

日子倒是过得快,筠华这边亦是清闲地过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即便是将近年关的时候,但是这事情却是不多的,每每想起了什么事儿没去做,府中却是已然是安排妥当了,筠华虽是想着是否是墨昶作为,但到底还是想不出这其中缘由来,索性也是不去想。

这段日子,金陵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儿,若是真的说得上的,也只怕是镇守南境的萧氏回京的消息,原本是要来金陵过了这除夕的,但是今年的冬却是寒冷,萧氏虽是早早动身,但是还是被冰雪堵住了去路,耽搁了下来。

除夕夜晚,照例是要在宫中举办夜宴的,这次到不似中秋那日那般,不过是皇室众人稍稍聚一聚,便也就罢了。

筠华因着王皇后,早早地进了宫。

凤鸾殿内,里头的地龙暖暖地烧着,皇后与筠华同侧坐着,皆是一样的端庄。

“之前倒是不知道,这金陵冷起来倒是与大漠别无二致。”筠华微微侧过身透过窗子,看着院中的景致,白皑皑的雪早已是覆盖了整个金陵。

皇后瞧着筠华的神情,自己不禁一笑,道:“今年也是异常冷,你隔了这么些年,觉着如何?”

筠华知道皇后问得不只是金陵的天气,自然是还有其他的,心下了然,笑道:“不过也就是那个模样,他再是不喜,但是到底是皇上的赐婚,还有阿爹那边,若真是如何亏待了,两边都是不好交代的。”

皇后闻言却是叹了口气,道:“这样,倒也是好的,安氏这边倒也是安静得很,想来因着那个孩子,也是觉着能稳稳压你一头,如此一来,倒也是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既是如此,娘娘似乎不大乐意?”

皇后知道筠华是个心思通透的,也不瞒着筠华,故而说道:“王府那边虽是安静,想来也是湛王的功劳,宫里头,安太妃那边倒是有些不安宁。”

筠华听着也不多嘴,只是听着皇后继续说道。

“你也是知道的,这安太妃也是因着安氏,故而得以在宫中颐养天年,只是前不久身子不爽利,请了太医会诊多日也是不见好转,宫中法华寺的方丈说是有奸人为非作歹,这皇上一来是为了整一整宫中风气,二来也是为着全了安氏的面子,结果在徐充容的房里查出了小人,这下子,徐充容这命也是前几日了结在了冷宫里,但是事情却可没结束。”

筠华听着,皱了眉,道:“这徐充容可是大理寺卿的独女,久闻才名,是与安太妃积怨太深,还是……”

皇后也是无奈叹气,道:“本宫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着的,但是皇上下的圣旨,不许旁人再议论此事,故而此事便权当是徐充容自个儿想不明白,做出了这种糊涂事,只是安太妃那边却是有些不饶人,似乎想将徐氏拉下水。”

筠华闻言也是一惊,见着屋内没有旁人在,便是开口道:“若是我没记错,这徐充容的母亲与娘娘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徐充容也是与娘娘有些关系的,安太妃如此的目的是……”

皇后点了点头,道:“安氏最近在朝堂上虽是看着春风得意,但是皇上还是动了手脚,安氏有些人被安排去了北境,那是苏将军一直镇守的地方,他们一去,其中最高的职位也是敌不过苏将军在那的心腹,处处被压着,但是没有皇上的命令又是回不来的,心中怎会乐意。”

筠华听着,倒是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却总觉着哪里不对,又是说不上来。

“北境那边安宁着,皇上倒也就罢了,只是安太妃这段日子着实不太安宁,安凝既是安国公的嫡女,安太妃的嫡亲侄女,那么一会儿自然免不了对你的一番责难,你且小心些。”皇后对着筠华不免有些忧心,细心地嘱咐着。

“我省的,安氏的枝叶如此茂盛,我自然会是小心着。”

皇后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笑道:“也是不早了,去凤羽阁吧,想来湛王也是快进宫了。”

筠华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皇室宗亲亦是接踵而至,相互寒暄一番便是因着墨尧的到来按着位次入了席。

筠华落座于墨昶左侧,一旁的习珍布菜,倒是没有人来叨扰,乐得自在。

倒是一旁的安凝,因着有着身孕,故而是不是攀谈的人也是多,一面微笑着应对着,一面时不时看看墨昶,得到对方一记眼神回应也好。

上头,太后与安太妃皆是在列,筠华方才细细打量着两人,先前倒是也有所耳闻,只道她们二人自先帝还是王爷时,入王府那时便是不对付的,唐氏与安氏皆是一等一的大族,母族一面谁也是压不倒谁,至于先帝的宠爱,虽瞧着是给安太妃多一些,但是安太妃至今无子,而唐太后在如何也是当今圣上的亲身母亲,如此一来,高下立见。

“凝儿,你如今孕中,可还有什么不妥?”安太妃与安凝同为安氏的主支,亲厚得很。

“回太妃的话,儿臣先前倒是有些不适,但是好在姐姐悉心照料,王爷也是上心,故而今儿算是好些了。”安凝微笑着回道。

“如此倒是好的,也是有劳湛王百忙之中关切着,不然叫人有机可乘了,伤了湛王府的血脉,也是伤了凝儿的身子。”安太妃的话倒是意有所指。

筠华只是自顾自地放下手中的酒盏,不理上头的安太妃如何,只是对方倒是不想放过。

“湛王妃今儿怎的不说话,可是看着众人关切着凝儿,心中吃味了?”安太妃虽是笑着,但是这话中的意思却是阴狠。

筠华倒是不惧地望着安太妃,笑道:“回太妃,儿臣本就嘴拙,如今妹妹帮着儿臣,哪里能如太妃说的那般了去。”

“好了,今儿除夕夜宴,倒是只是听你一人在说话,也给旁人说几句的机会罢。”一旁的唐太后虽也是和善地笑着,但是惹得安太妃讪讪一笑,倒是不再言语了。

筠华收回目光,不经意的往身侧的墨昶身上一瞥,对上了他的眸子,里头的意味叫筠华看不透,索性也是不看了去。

筠华往自己身后望了望,问着习珍道:“甘棠呢?”

“方才她道来之前吃了太多茶水,这会儿去更衣了,许也是头一回见着这场景,紧张了去。”习珍倒是不觉着有什么异样,玩笑道。

筠华点了点头,也是不想其他。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歌舞声也是不停。

不知进行了多久,筠华被暖酒熏得有些醉意,却是被身侧的两道惊呼声惊醒过来。

“侧妃!”

“凝儿!”

十九、叛

“侧妃!”

“凝儿!”

筠华闻声望过去,只见着安凝面色惨白,脸上尽是痛苦之色,一手紧紧抓着身侧的墨昶,一手抓着小腹那边的衣服,显然是腹痛难忍。

上首的墨尧与皇后见状也是变了面色。

“将侧妃抬进偏殿,去宣太医!”皇后率先反应过来,对着墨昶这边喊道。

墨昶将安凝横抱起,向偏殿的方向过去,筠华见状,也是跟了上去。

“血!”此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将原本放在墨昶抱着安凝离开的视线转移到了原本安凝的席位上,这下子多多少少都是明白了些什么。

墨尧与皇后并着太后与安太妃也是跟着墨昶到了偏殿,一屋子的皇室宗亲虽是想一探究竟,但是墨尧离开前宣布散了晚宴,众人也是只好回府,毕竟惹了墨昶,下场是绝对不好的。

此时偏殿内,原本不大的屋子此时挤满了人,一面屏风算是挡住了里头安凝的具体情况。

除了里头时不时传来安凝的痛呼之外,其余的没有一丝声响,筠华与墨昶亦是随着墨尧他们在屏风外头,墨昶一向沉静的面色此时被急色掩盖,眉宇间尽是担忧。

筠华在一旁亦是紧张的,大袖之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出来,道:“回皇上,皇后,王爷……侧妃的孩子……怕是……怕是保不住了……”

“你说什么!”太医的话音堪堪落下,墨昶便是冲上前紧紧抓着太医的衣襟,血红的双眼之中剩下了暴怒。

那太医本就是害怕的,如此一来,话更加不利索起来:“王爷……此次,侧妃被人下了毒……自己也是险些性命不保……臣……臣也是尽其所能报下侧妃一命……至于孩子……王爷恕罪……”

在场之人闻声,皆是面色一变。

“查清楚!”墨尧率先吩咐的下去,也不管墨昶丢下那太医冲进了里头。

墨昶到了安凝床前,安凝昏睡着,比之方才更加惨白的面色显示出她的虚弱,没有消散的血腥之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屋内的人,那孩子走得真实。

一旁的采屏与采青皆是红肿着眼眶,显然是对于安凝这副模样担忧伤心之至。

墨昶此时嘴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言,采屏与采青亦是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有了动静,墨昶走了出去。

匆匆赶回来的沈洛在下首回着话:“回皇上,王爷,在给侧妃的膳食中查出了鹤顶红,据御膳房传菜的宫女说,在来凤羽阁的路上,遇上了湛王妃的侍女,甘棠。”

筠华一向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口中喃喃道:“你说什么?”

筠华的话音还没落下,便看见甘棠被两个内监押着进了殿,跪在了众人面前。

筠华看着垂下头不敢看着筠华的甘棠,颤抖的嘴唇此时说不出一个字。

“皇上!甘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从哪里去弄鹤顶红这样的毒药!湛王妃你好狠的心思!你怕凝儿的孩子会危及的地位,你未来孩子的地位,就要以这样的手段一尸两命是吗!”出声的安太妃,厉声质问着筠华,似乎是看清了这是筠华的手笔。

皇后看了看没有说话的筠华,立马跪在墨尧面前,道:“皇上明鉴,若真的是湛王妃所为,又怎会派去自己的贴身侍女,还是当场拦截了御膳房的宫女,如此一来,不就是自己往枪口撞吗?”

“正是如此,所以湛王妃大可说是他人的裁脏陷害!”安太妃并不打算放过筠华,直面将皇后的话顶撞了回去。

“太妃!你过激了!”太后却是此时帮衬着皇后,看得安太妃不再言语。

“湛王妃,你有什么要说的。”墨尧在上首的座位上沉声开口,看着筠华的神情变化。

“甘棠……为什么?是不是谁胁迫了你,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对不对?”筠华缓缓到了甘棠身边,自己也是蹲了下来,颤抖的双手抓着甘棠的双肩,声音亦是颤抖万分。

甘棠抬头时,明明是筠华熟悉的面容,但是一股子寒气却是紧紧包围了筠华。

杏眼之中的泪水不断往下滑落,对着筠华哭道:“王妃!对不起……是甘棠办事不利……你说了,等奴婢办完这件事,就放奴婢回家的……”

“回家……回家……”筠华颤抖的双唇反复呢喃着甘棠方才说出的话。

“王妃……对……对不……”甘棠话还没说完,口中便是喷出一口乌血,随后便是往后昏了过去,只留下筠华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

一旁的太医在墨尧的示意下过去看了看甘棠的情况,摇了摇头道:“回皇上,还是鹤顶红,甘棠姑娘暴毙。”

这下子,似乎所有的证据皆是指向了筠华,派甘棠下手,事情败露便是对甘棠痛下杀手。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墨昶冷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十足十的杀意,叫人不寒而栗。

筠华闻声向墨昶看过来,却不想迎接她的是飞来的茶盏。

青瓷茶盏砸向筠华的额角,筠华被这突如其来的茶盏砸的身子一斜,倒在地上,其中滚烫的茶水透过层层宫装依旧是叫筠华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筠华也不去看众人的反应,索性定定地看着地上,一旁的习珍立马是上来护着筠华,生怕墨昶还要做些什么。

筠华的视野中出现一朵血花,滴落在地摊上,格外的妖艳,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将王妃带回王府,听候发落!”墨昶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果断,随后便是到了里头抱着安凝出来离开了这地方。

墨尧对于墨昶反客为主的举动除了阴沉的面色以外,其余的皆是不做表态,知道墨昶的大步离开,亦是不说一句话。

“今夜的事,朕不想听到有关议论,带湛王妃回府,母后与太妃先行回宫休息,皇后也是。”墨尧沉声说着,众人闻言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只能退出了殿内。

皇后极其不放心筠华,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了宫殿,到了自己的凤鸾宫,吩咐自己的亲信道:“赶紧去苏将军那边将今晚的事告知!快去!”

皇后知道,今晚墨昶的反应实在是叫人后怕,筠华一旦回了府,是都不能从墨昶的手底下救下筠华,除了……苏黎……

二十、怒

筠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湛王府门口的,一路上,面前的景象尽是甘棠的背叛以及最后甘棠惨死的景象,与往日甘棠的活泼撒欢对比鲜明,一幕幕场景在筠华脑中交织着,筠华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纷纷扬扬的大雪又是从天而落,天地间的银装素裹在筠华眼中已然是满目冰冷,夹杂这的寒风和着雪粒吹在脸上,生硬的冷。

金陵的冬天,真的很冷……

“王爷呢。”筠华站在寒君斋门口,木然的神情,冷声问着寒君斋门口的侍卫。

“回王妃,王爷在里面……”

筠华闻言,跨出步子向往里头走,但是那侍卫却是不让,伸手拦着筠华。

“王妃,王爷一贯不喜他人闯入,王妃……不要让小人为难。”

“让开!”筠华双眼只是看着寒君斋的房门,冷声对着侍卫喝道。

“王妃!”

“让王妃进来。”里头传来的声音叫侍卫放着筠华进了屋。

筠华进了屋,见着墨昶负手背对着她,自己也是不动,站在那等着墨昶转身过来。

墨昶随即转身,看着筠华,视线触及筠华额角的血迹,那是方才他用茶盏狠狠砸向了筠华留下的,干涸的血迹混着微微凌乱的发丝在筠华脸颊上,带着满头的雪粒,模样狼狈,但是倔强冰冷的眼神,面色又是有着遗世独立的气势。

墨昶在筠华不远处站定,也不出声,似乎是等着筠华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是甘棠!为什么!”筠华看着墨昶,好不容易才平静的神情又是激动起来,忍不住冲上前紧紧抓住墨昶的双臂,凌厉的眼神质问着面前神情同样冰冷的男子。

墨昶看着筠华的面色变化,薄唇紧紧抿着,没有出声。

“她没有动机的……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她死!为什么!”筠华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声,全然没有以往的平静与淡然。

眼角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滑落,手上的力道也是加重了许多。

墨昶看着面前的筠华,宽袍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强忍着不让自己流露一丝一毫的心疼。

“墨昶!你应该明白的,不是甘棠,也不是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筠华推开了墨昶,自己也是后退了几步,整个身子都是在颤抖。

墨昶却还是没有说话,筠华看着墨昶的反应,自己清亮的冷笑在这寂静地夜里格外的清晰,随即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待下去,转身离开。

一出屋,凛冽的寒风将筠华紧紧包裹着,比之之前更大的风雪在天地间肆虐着,湿透的鞋袜,拖着繁琐的宫装在雪地上走着,被冻得木然的身子缓慢在雪地上前行。

到了澜娰居门口,筠华凄然一笑,喉间一直忍耐着的腥甜在此刻爆发出来,洁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妖媚的血花,紧接着,筠华整个人载了下去。

出来的习珍与卉秋见到筠华这副模样,连忙上前,索性习珍习武,力气大些,将筠华背回了床上,与卉秋并着几个小丫头将筠华梳洗干净。

“这可怎么办,王妃这副模样必然是要请大夫的,但是今晚的事儿,不知道还请不请得到。”卉秋在一旁急的跺脚,看着筠华昏睡的模样,这状态显然是不好的。

习珍也是手足无措的,外头风雪这么大,即便筠华身着披风的,但是只怕也是要得风寒的,而且今晚突如其来的变故,再加上甘棠的背叛,只怕是气急攻心……

“明日,我们且试试能不能找得到大夫过来。”习珍也是没得法子,今晚她是眼瞧着那一桩桩事情朝着筠华席卷而来,自己还是震惊之中,何况筠华这个当事人……

习珍与卉秋在筠华身侧照料者,到了天快擦亮的时候,筠华浑身滚烫着,发起了高烧。

习珍与卉秋才想出澜娰居给筠华请大夫,但是连院子的门都是没有出去,便是被门口新增的守卫拦着。

“王妃病着,你们好大的胆子,若是真的延误了病情,可担当得起?”习珍对着那些个守卫冷声道。

那些个守卫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松口了。

“王爷下令叫你们对王妃严加看管,你们可别被这些小贱蹄子的花言巧语迷惑了。”眼见着那些守卫要放了习珍与卉秋出去,却是因着采屏的话,还是没有松口。

“习珍姑娘,卉秋姑娘见谅,也不要叫卑职难做。”

习珍与卉秋狠狠地盯着突然到来的采屏。

采屏原本是要去厨房给醒过来的安凝去些吃食,但是听到了澜娰居这边的动静忍不住过来看一看,这一看倒是真是好的。

“你家主子心思恶毒,害得侧妃如此模样,在如何不过是上苍有眼,你们又何必在这故作可怜,一切都是苏筠华自作自受罢了!”

采屏的话音刚落,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习珍却是到了采屏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匕首架在采屏脖颈处,匕首的寒光叫采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焰。

“习……习珍……你要知道,王府中擅带利器是怎样的下场!”采屏的话因着害怕有些不利索。

“这一点不牢你费心!王妃在如何也轮不到安氏的一条狗在议论!”习珍冷声道,“现在都给我让开!”

习珍挟持着采屏,对着围拢上来的守卫,缓步向前走去。

上前的侍卫见着习珍手上到底是挟持了一个人,自己也是有些个害怕,不知道还是如何才好,一方面面面相觑着,另一方面也是不自觉的给习珍退让出一条路来。

“何人在此放肆。”墨昶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一样的冰冷。

习珍一愣,待到自己看见墨昶出现的时候,手中的采屏已然是挣脱了自己的禁锢,踉踉跄跄地奔向墨昶。

“王爷……王爷救我!”

习珍看着面前的情境,沉了面色,身后的卉秋亦是白了面色,两人齐齐跪下。

墨昶的面色亦是阴沉无比,一边是采屏的控诉,一边是危在旦夕的筠华……

“王爷,苏将军来了,且朝着这边过来了。”

墨昶正想说话,身后匆匆跑过来的侍卫便是回了这样一句话,不多时便是听到身后沉稳急匆的脚步声。

二十一、回

苏黎身后并着裴翊踏着大步而来,在墨昶这边站定。

“王爷,除夕夜宴的事臣有所耳闻,今日在此,不知道王爷是个何说法?”苏黎一贯是武人的直爽性子,对于昨夜的事情,从一开始的暴怒到现在足以心平气和的与墨昶说话,已然是不易的。

墨昶面对苏黎的质问,沉了面色,道:“此事,还需仔细调查。”

“那不知现在,臣能否探望王妃?”苏黎倒是没有紧抓着墨昶的回答不放,如今最是叫他放心不下的,是筠华的状况。

“怕是不便。”墨昶冷冷地回道。

苏黎紧锁着眉头,一开始便是见到了跪着的习珍与卉秋,心中不由得更加不悦,提高了音量道:“王爷!”

“苏将军要知道,这件事情还是没有传出去,若是一旦传出去,苏将军今日又是如此作为,不是坐实了罪名?”墨昶在苏黎到了时候便是悄然命人将采屏带回了瑶光阁,此时倒是也不怕如此说。

“既然是非还未有定论,湛王照顾一个侧妃自然是分身乏力,那么王妃就交给臣回府照料!”苏黎此时是真的有这些怒气,无论这理由是有多么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他还是要与墨昶据理力争,出了昨晚的事,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回禀的人口中说着墨昶当场向筠华砸过去一个茶盏!

墨昶闻言面色变了变,话音不由得更加冰冷,反问道:“将军觉得合适吗?”

苏黎这次却是不想多说,只迈开了步子往院子里头走去。

墨昶见状,急是上前阻拦,苏黎却是不肯了,反手紧紧抓着墨昶,墨昶用力挣脱了苏黎的钳制,苏黎却是被墨昶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激怒了,竟是还了手过去,两人竟是在这澜娰居外头动起手,过起招来。

一旁的裴翊见状,心中有些慌张,虽说此事是苏黎占着理儿,可是如此动起手来,即便苏黎是墨昶的岳丈,但是墨昶到底还是位高权重的湛王,单单是这一层身份就是能压死苏黎。

裴翊正是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突然瞥见澜娰居门口那一抹瘦削的身形。

“阿……阿爹……”虚弱的声音在两人对招的环境中同样是十分清明。

苏黎忙是停了手,对面的墨昶亦是连忙收回自己的招式,朝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去。

杏黄的披风看上去虽是厚实,但是难以掩住筠华单薄的身子,素白的中衣隐隐可见,连外衣都不曾批,显然是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的,披散的墨发衬着惨白的面色,一侧的侍女扶着筠华,筠华似乎是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放在她身上,身子摇摇欲坠。

苏黎见着筠华这副模样,心中狠狠一疼,他原本想着筠华当真受了如此冤枉,心中愤懑自然是有的,故而是想自己带回家中,唤薛瑾也好,或是即将进京的萧冉音也好,总能劝着一二,可如今一见,不想竟是虚弱憔悴成了这样。

墨昶见状,亦是惊讶的,心中,亦是狠狠一抽。昨晚看着出于崩溃边缘的筠华,墨昶心中不是不疼,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是一晚,若是真正算起来,还是没有一晚,不过是几个时辰,筠华竟已是如此憔悴虚弱了去。

苏黎见着筠华如此模样,连忙是大踏步上前,扶住筠华,关切着问道:“阿姒!你如何了!”

筠华对着苏黎虚弱一笑,摇了摇头,手臂紧紧地抓着苏黎,靠此支撑着自己,随后又是抬头,看着墨昶,虚浮的步子勉勉强强迈开,苏黎忙是搀扶着筠华,顺着他的动作来。

筠华缓慢的到了墨昶面前,自己确实挣脱了苏黎的搀扶,却是一个身形不稳,竟是直接跌倒在依旧是残留着冰雪的路上。

“阿姒!”苏黎见状,连忙是想扶着筠华起来,却是被筠华摇头拒绝。

“王爷……妾身恳请王爷……放妾身……回苏府……”气若游丝的话语在异常寂静的周围同样是显得十分清晰,试不试呼啸而过的北风吹散了筠华的字眼,随风飘走。

谁都是没有注意到,墨昶墨色衣袍下的手,紧紧握着,骨节发白,墨色的衣袖被染深了一圈色泽,唯有墨昶知道那是掌心滴落下来的血滴。

墨昶嘴唇微微颤抖,对面的苏黎听着筠华的请求,直起身子冷冷地对着墨昶。

不知别北风几度光顾,墨昶沉沉地落下一个“恩”。

苏黎不愿去看墨昶比之周遭环境还要冰冷的面色,扶着筠华起来,然而叫苏黎想不到的是,筠华堪堪站了起来,又是晕了过去。

墨昶这回再也顾不得起来,上前推开了苏黎,将筠华横抱起,沉声道:“苏将军的马车在哪,烦请苏将军带路。”

苏黎闻言虽是被墨昶的行为一愣,但是也是明白过来,既然墨昶准了筠华会苏府,那么便是不会反悔,如此一来倒也是好,于是便忙不迭地在前头走着。

苏黎这次来湛王府,便是铁了心要带着筠华回苏府好好休养的,但是裴翊之前在一旁劝着,虽说带回苏府养着固然是比在湛王府好的,但是此事还是不便叫外人知道的,不然折损的不仅是湛王的面子,只怕这湛王与湛王妃之间的事儿便是叫人津津乐道了去,故而将马车接筠华的马车停在了湛王府后门。

墨昶将筠华送上马车,自己虽是想跟上,但是被苏黎看穿了心思,冷言拒绝道:“王爷府中有一侧妃需要照料,王妃的事情还是交与臣为好。”

墨昶闻言,心中亦是百味杂陈,退回了湛王府的后门口,看着苏府的马车渐渐淡出自己的视野,融入新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或许谁都是不知,一向是运筹帷幄的湛王,此时,似乎是遇到了人生第一个难关……

阿姒……

此事,到底是我失算了……

灰蒙蒙的天似乎又是飘了雪,远处的人们却是依旧沉浸在新年的欢喜中,白雪,似乎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二十二、转

筠华被苏黎带着回了苏府,苏氏虽不是如安氏、薛氏一样的大族,但是墨昶那边不知怎么的,直接是将太医院院判送了过来,湛王府的珍贵药材亦是无所保留地送到苏府上。

苏黎见着这样的场面,又回想起那日墨昶极力拦着自己不叫自己带走筠华的场面,不由得是开始思索起墨昶的用意来。

筠华在那些个太医的照料下,额角的伤口倒是渐渐不见与周遭肌肤看不出什么差异,除夕那日晚上找了风寒,倒是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因着甘棠的事儿,筠华的神情皆是恹恹的,整个人似乎皆是不好的。

苏黎瞧着筠华的状态,心中着急,虽说也是劝过,但是筠华的神色却总也是回不到之前的模样。

筠华虽不是终日卧在床榻之上,却也是不出门,终日在自己的落雪居中。

“王妃,裴少帅来了。”卉秋进来禀报着,颇为小心翼翼,亦是因着筠华这几日的状态。

筠华依旧是在看书,听到卉秋的回禀,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卉秋见着筠华如此,只能缓缓退了出去,随即便是裴翊进来。

裴翊落座于筠华不远处,看着筠华的动作,两人沉默了半晌,裴翊道:“这几日你一直如此,可知将军有多少担心了去?”

裴翊的话带着隐隐的质问,声音虽是不大,但是却是气势逼人。

筠华放下书册,转头看着裴翊虽是担忧却又不得不质问的语气,却是一记轻笑,道:“阿翊,你本不是何如此。”

裴翊闻言一愣,随即也是笑出了声,之后说道:“你知道有哪些个人在担心着你,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也是明说着,你如此,叫着将军担心,但是安氏那边,只怕你这一病,起不来了才好,且你与湛王的隔阂愈来愈大才好的。”

筠华闻言不语,如今对于湛王,对于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筠华如今的情感复杂得很,若说之前是不信任,是试探着不管不顾,但是如今,筠华多少存着气恼在,这不是随着时间流逝便是能减少消散的。

“阿翊,甘棠……我没办法,我已经很冷静了不是吗?”筠华由开始的叹息到最后的冰冷,平静的神情和着依旧是惨白的面色,叫人看着心疼的同时亦是一愣。

裴翊也是着实一愣,回过神来却又是不得不点头承认筠华的话,若是换了旁人,无辜受冤,自己的亲信不知道什么原因毫无征兆的背叛,丈夫不信任,大有宠妾灭妻的架势,筠华不过只是当晚跑过去质问,连过多的纠缠都是没有,第二日便是回了自己母家,如此平静……

裴翊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继续劝着筠华,原先准备好的话竟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室内,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阿姒,安氏出事了……”裴翊见着筠华如此,只好说了原本不想说的事情,裴翊见着筠华询问的眼神投过来,继续道,“圣上前些日子查了出来,除夕那晚的事情,是安衍的庶子安华所为,说是嫉恨嫡母待他的生母姨娘不好,心存怨恨……”

筠华听着裴翊的话,愣了半晌,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

裴翊见着筠华如此,心底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如今筠华最关心的事儿其实也是莫过于除夕那晚的事情。

“皇上不知是如何查出来的,因着安凝的孩子到底是没了,故而将安华下了狱,据说最后的裁决会是交由湛王处置。安氏那边,那姨娘却是不肯了,那姨娘也是个得宠的,只是近几年安衍有了新宠,都是对她不怎么关照了,可是先前得宠之时恃宠而骄的,安夫人早就看不下去,这次那姨娘闹得很,本想着自己上吊吓一吓安衍的,但是不成想那丫鬟早就被安夫人收买了去,没有及时救下来,便是去了。”裴翊阐述者这事儿的前因后果。

筠华闻言,心中了然,若是真的只是死了一个姨娘,有什么要紧的,怕只怕这背后还是有事情。

果不其然,只听着裴翊继续说道:“这事儿自然不是只是去了一个姨娘这么简单的,这事儿传到了天牢里头,那姨娘早年间得宠,故而安华早先是放在她那边教养的,母子情深的很,安华一听自己的生母去了,在天牢里大闹了一番,随后竟是说出这事儿原本是安隋一手操办的,为的就是将你这个正妃拉下马,将自己的嫡亲妹妹扶上正妃之位。”

筠华听着,痛苦地闭了闭眸。

又是正妃一位……

自己不想要的,却是别人争破了头颅想得到的……

“湛王那边呢,什么动静?”筠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裴翊能看出来,筠华已然是在隐忍着。

裴翊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出来,道:“湛王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安凝那边,因是自己的亲兄长被牵扯进去了,原本小产后就是身子虚着,这下子又是担忧又是激动的,也是病倒了,据说……据说湛王衣不解带地照顾着。”

筠华的眸子暗了暗,低头自嘲地笑了笑,道:“所以那日,他能这么放了我回这儿,是因为自己要去照顾侧妃,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只怕他也是觉着我也是罪有应得,占着正妃的位置,叫他心尖上的人只能为人妾室。”

裴翊听着筠华的话,心中亦是一酸,原本是只是想告诉筠华那事儿有了着落,洗脱了筠华的冤屈,但是说着说着竟是说到了这个上面,叫裴翊也是猝不及防。

筠华转头看着一旁的窗,日子还是在正月里头,外头的雪虽已是停了几日,但是早先下的雪却是大的,院中的雪一时半会儿竟也是难以消融,还是厚厚的积着。

“我记得,之前大漠也是经常下雪的,但是每每下雪,甘棠总是最欢喜的,忙不迭地拉着我们去外头玩雪,今年,真是不习惯……”筠华语气中的悲怆悄然飘满了整个屋子,叫人一时间竟也是说不出话来。

裴翊亦是索性不语,不知道这样的沉默过了多久,筠华开口道:“过几日便是元宵,叫上阿瑾,我们出去走走罢……”

裴翊闻言一喜,筠华愿意出去走走终是好的,点了点头道:“好。”

二十三、偶

过了几日,便是元宵,金陵的元宵花灯带着江南的柔情,带着作为一国之都该有的气势。

筠华这日被卉秋于习珍裹得紧紧的,生怕还是清寒的冷风将筠华又是着了病,筠华也是无奈,瞧着她两认真的模样,也是不好阻拦。

薛瑾一早便是被裴翊通知了,在苏府门口候着筠华,见着筠华出来,莞尔上前,道:“终是见到你了,阿翊与我说的时候我还怕着只是他的意愿,如今见着你了,才是放下心来。”

筠华听着,心中也是涩涩的,筠华心中也是明白,这段日子,先前是自己病着,连着下床的力气皆是没有,又是碰上新年的,薛氏这样的大族,往来自是不可少的,薛瑾作为薛氏唯一的嫡女,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但即便是如此,筠华也是知道薛瑾几乎也是每日过来,有时只是匆匆一瞥,有时却是留着一两个时辰帮着照顾筠华。

“这段日子叫你担忧了。”筠华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显然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薛瑾正想着开口,便是瞥见苏府大门里头匆匆出来的身影。

“阿姒!”苏黎在后头喊道。

筠华转过身去,看着大步而来的苏黎,道:“阿爹不必担心,阿瑾配着,阿翊也是在的,不会出什么事儿。”

苏黎叹了口气,只是道:“早些回来,灯市人多,你身子还是弱着,可别去人挤人。”

筠华乖巧的点了点头,似乎还是那个尚未及笄在大漠任由驰骋的姑娘,若是这妇人的发髻时刻提醒着,只怕筠华连自己皆是不愿相信的。

“这儿风大,我们且上马车罢,苏将军放心便是,左右还有暗卫在。”薛瑾说罢便是拉着筠华上了马车。

辘辘的马车声在耳边响着,筠华挑开马车的窗帘子看着外头的景致,夕阳欲颓的天色,人群开始熙熙攘攘起来。

“今儿你应是第一回在金陵过新年,只怕一会儿会遇见不少人。”薛瑾对着筠华道,有些许担忧在。

筠华自然也是知道薛瑾说的那些人是谁,笑道:“若是存了这些个心思,只怕是怎么也躲不了的,既然如此,那便是好好应对就是了。”

薛瑾闻言也是一笑,两人又是说了会话,便是下了马车,去了早先与裴翊约定好的地方用了晚膳。

出了酒楼,天色已然擦黑,放眼望去,街上尽是五颜六色的花灯,照亮了的天际,人群亦是熙熙攘攘,说笑声,吆喝声交杂着,叫人身临其中,感受这这番热情喜庆,心中的烦忧亦是减了不少。

“今日是元宵,原先也是男女见面的好时机,原本阿翊应也是盼了许久的,不想阿音那边被风雪阻了道路,又正逢新年,索性也是不赶路安安稳稳地过个新年再是到金陵来。”薛瑾对着一旁的裴翊调笑的。

筠华听着也是一笑,望过去,不只是花灯的光还是裴翊自己使然,面上红彤彤的一片,手放于唇边尴尬地轻咳一声。

“说起来,倒是这样的,阿音去年十二月行了及笄之礼,可惜我们皆是没有去。”筠华似是无意地说起一句,说着还是观察着裴翊的神色变化。

“是啊,原本也是可怜,一个在西一个在南,这下应是三年未见了,不过今年倒也是好的,终是能见一见了。”薛瑾亦是跟着筠华戏谑着。

“好了,你们笑得倒是欢快,早知如此就不该与你们一道出来,去找那些兄弟吃酒了。”裴翊看着薛瑾与筠华两人一唱一和着调笑着,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的。

薛瑾与筠华相视一眼,皆是觉着裴翊如此模样甚是好笑,皆是笑了起来。

“阿姒……”薛瑾本也是笑着,但是却突然唤了筠华一声,接着便是变了面色,朝着一个方向定定的望过去。

筠华顺着薛瑾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着那边人群中,萧瀚颀长的身形挺立其中,绛紫的衣袍亦是扎眼的,若是若此,薛瑾到还是不至于面色渐渐惨白下去,只见着萧瀚身侧还是站着一女子,被周围的花灯的光晕笼着身形,水色的斗篷罩着其身形,鸦发散散地绾乘发髻,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一颦一笑颤颤而动。

筠华见着如此场景,自己也是明白了薛瑾的反应,随后听着一旁的裴翊沉声道:“武国公府的人?”

筠华还来不及反应,薛瑾便是颤抖着出声道:“是武国公的小女,郁玲。”

筠华抿了抿唇,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武国公郁行年似乎是湛王一派的人,而萧瀚作为萧氏的大公子,行为处事自然是代表着萧氏一族的态度,虽说金陵如今依然不似前朝那般对于男女一事封闭严厉得很,但是萧瀚如此,若不是心中认定,只怕也是不会的。

随后,薛瑾拉着筠华的衣袍,勉强撑出一笑,道:“阿姒……我……我们去别处……”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与裴翊相视一眼,两人皆是心领神会,去了别处。

那边的萧瀚却是将薛瑾这边的情况看得清明,对着薛瑾远去的身影正是愣愣地出神,却是听见面前的少女的笑声,道:“你看看,我说着薛姐姐是对你有意的吧,你我不过说说话,薛姐姐便是如此了,你若是真的上倚芳阁去,不知道薛氏那边会怎么对你。”

萧瀚闻声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这听着郁玲接着道:“你是个男人,却是等着薛姐姐主动想你低头解释,你真是活该收着这苦,好不容易从南境回来了,难不成今年又是这样的回去?”

萧瀚望着对面的少女看着许久,丢下一句“多谢”,随即便是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

筠华这边被突如其来的萧瀚吓了一跳,颇有些警惕地看着萧瀚。

萧瀚自是知道筠华如此的意味,只是道:“湛王妃,怒臣冒昧,不知可否让我与阿……薛姑娘说些话。”

筠华看着薛瑾,对方倒是愣了愣,终是犹豫的点了点头道:“阿姒,你且与阿翊去别处,一会儿我再派辆马车来接你回去就是了……”

筠华听出了薛瑾的意思,道:“无妨,阿翊在,不会出什么事儿,你一会儿先行回去便是了。”

随后便是将走开了将地方留给了薛瑾与萧瀚。

筠华与裴翊看似没有目的地走着,但是叫裴翊总觉着筠华是带着他自己往哪个方向走。

二十四、晓

墨昶于窗口俯视下头的人群,不知从何起来的灯市一直再延伸,一眼望不到头,看似杂乱无章的人群却也是井然有序着,起码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墨昶静静的立着,元宵夜的风依旧是寒冷,墨昶却是不知道这感觉一般,任由冷风刮着自己的面庞,直到在人群中瞧见了一抹丁香色的身影。

三千鸦发被玉簪束起,被花灯照的红光满面的脸庞倒是显得有些许气色,风拂过,卷起斗篷裹着身体,依旧是瘦削的身子。

墨昶定定地看着,被那抹身影牵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望过去,一颦一笑皆是明显,倒是可以瞧出那莞尔一笑的真实,瞧不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来,只是墨昶倒也是看得清明,那身侧的男子亦是笑得宠溺着,远远望去,两人着实是登对的。

墨昶剑眉微皱,不动声色的大袖下却是早早便是紧握起来的拳头,掌心传上来的痛觉已然是算不上什么了。

“王爷……”身后传来安凝温声的呼唤,随即便是肩上一重,安凝将手中的斗篷披在墨昶身上,亦是颇为贴心绕到墨昶身前,为其系上系带。

“窗口风大,王爷怎的还站着如此长时间,小心着了风寒。”安凝的温声细语叫人听着十分舒心,何况又是如此贴心的话。

墨昶闻言不自在地笑笑,随即便是关上了窗,不知是否是因为怕安凝瞧出什么,倒是没有朝那个方向看过什么。

筠华这边与裴翊一道坐在街边摊贩摆的座椅上,虽是简陋,但是也是整洁,面前摆着两碗汤圆,白滚滚的团子静静地躺在青瓷碗底,冒着热气。

筠华静静望着墨昶那边的窗子关了,唇角微勾,着手处理面前的汤圆起来。

一旁的裴翊只当是不知道筠华的心思,见着筠华动了勺子,便也是开始吃起来。

“大漠这东西即便是有,味道只怕也没有这儿的纯正,你也是会找地方的,这地方在热闹之中算是冷门的,如此倒也是好的。”裴翊漫不经心地说着。

筠华倒是没有想其他,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汤圆,笑道:“碰巧罢了。”

裴翊闻言亦是一笑,其余倒是不说其他的。

因着这处摊贩人不多,摊主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对着方才裴翊的话倒是起了些兴趣,索性没有什么人,便是与裴翊聊起天来。

“公子是来自大漠的?”那老翁问道。

裴翊一愣,但是瞧着那老翁倒是没有恶意,点了点头,道:“是,不过是因着职务在那边,还是金陵本土的人,前不久才和小妹回了金陵。”

裴翊说着示意了一下筠华,筠华亦是心领神会,知道是裴翊不愿叫人误会了去。

那老翁却是叹了口气,道:“那原本可是个好地方,原本也是有些广袤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只是后来北羌过来,烧杀抢夺,人走了,草原也是渐渐荒漠了……”

筠华听着那老者话中无尽的悲怆,心中也是不忍,道:“北羌早些年被打回了自己的部落,西北那边,已然是安定许多了。”

那老翁闻言,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也是多亏了苏将军这几年一直驻守在那边,而且湛王也是心系西北,我听说啊他每年都是回去西北,动辄便是一两月才回来,这样也是好的……”

筠华听着黛眉一皱,疑惑地向裴翊看了看。

裴翊自己也是不解,自己与筠华之前是一直待在西北的,但是没有听到老者说的湛王曾经来过西北的消息。

“或许是我职位低了些,竟是不知道湛王也是去过西北的。”裴翊试着问道。

那老翁明显是一愣,随即却是了然,道:“欸,许是湛王不想兴师动众,唯有几个高级将领知道便是了……”

老翁如是想着,但是裴翊却依旧是疑惑,照理而言,苏黎那是时西北的最高将领,裴翊作为副帅,筠华身为苏黎的独女,不可能会不知道……

筠华还想着问些什么,却是见着那老翁那边来了人,于是便去招呼了。

筠华见着老翁似是有的忙了,便也是用完了汤圆与裴翊一道走了。

两人又是逛了一会儿,裴翊便是送了筠华回府。

外头的车水马龙渐渐安静下来,一夜的热闹似乎已然是翻了篇章。

马车于苏府门口停了下来,筠华稳稳落地后,却是没有立即进府,看着对面的裴翊,笑道:“阿翊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裴翊轻笑一声,道:“你我自幼一道长大,我是多少知道些,你若是愿意告诉我原因我自是听着,你若是不愿,我却也是不强求的。”

筠华莞尔,道:“你觉得那老翁的话真假各有几分。”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湛王若是真的来过大漠,那么将军那边不可能会没有一点风声,你我处于如此身份,自然会知道这一点的风声。”

筠华闻言,亦是点了点头,道:“今儿也是晚了,我也是平安回府,你也是早些回去,莫叫夫人担忧。”

裴翊点了点头,看着筠华进了府,自己才是离开。

裴翊架马回府的路上,这路最是僻静,却见着不远处,亦是听着一人一马,那人同样是坐于马上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冷风卷起墨色的大氅在夜色中张扬。

裴翊在不远处拉住缰绳,月色下,终是看清了那人的脸。

“湛王不知何事?”裴翊平静地问出声。

墨昶在裴翊对面,看着裴翊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与筠华一样,平静到叫他看不出一丝波澜。

“今夜元宵,裴少帅可是尽兴?”墨昶冷冷出声,讥讽的意味甚是明显。

裴翊一下子便是明白了墨昶的意思,同样是冷笑,道:“湛王这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自己的王妃。”

墨昶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手中的缰绳,清冷的月色更是增添了墨昶身上散发的寒意。

“湛王在此堵着臣,若是叫安氏的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是如何编排,届时,伤的只会是湛王妃。”裴翊声音亦是冷冽着。

“你知道多少?”墨昶问道,但是也是平静的很,瞧不出一丝什么事儿被裴翊知道的慌张。

“安氏,以及传闻的情深义重。”裴翊说着却是一收自己之前对着墨昶的嘲讽,道:“臣自幼跟着苏将军长大历练,知道何为正,何为邪,安氏的事儿之前袁利与袁定的事儿是王妃找我的不假,但若是没有她,臣亦会如此,北麓侯府,需要的不是攀附权贵,而是真正的伯乐。”

墨昶看着对面的人,久久未语,周遭又只剩下了寒风以及远方时不时传来的灯市上人们的欢喜声。

不知沉静了多久,墨昶驾着马到了裴翊身侧,深邃的眼眸却还是看着前方,沉声道:“即使如此,该有的距离还是请少帅注意些,她信任着你,却不代表有些事儿,便是任由着胡来。”

墨昶说罢便是策马离去。

裴翊留在原地,勾了勾唇角。

阿姒啊阿姒,只怕唯有你不知道他的情意了吧……

二十五、解

筠华望着窗外冬末的景象,今年的金陵似乎格外的冷,冷到筠华不敢出屋走上几步路,六岁时长在边疆的筠华早已适应了凛冽的寒风中,时常随风而来的沙粒,筠华亦是习惯了的时,然而时隔十年回到金陵时,却是娇弱成如此模样,筠华自己亦是不敢置信的。

"小姐,萧姑娘来访。"习珍轻声上前,回禀道。

驻守西境的萧氏一族与前几日回到金陵,筠华因病着,苏黎纵然知道筠华与萧氏的嫡出姑娘,萧冉音交好万分,只是依着筠华的身子状况着实不宜出门。

"阿姒!"爽朗的叫声已响起在门外,筠华闻声望去,与记忆中无什的区别的面庞多了一份隐于深处的稳重,只是时不时便是欢脱的性子到底还是没变。

筠华还为来得及起身相迎,冉音便兴冲冲地迈着大步到了筠华身边,见着筠华依旧有些苍白的面色,原本脸上的兴奋淡了下去几分钟转而是一丝愤怒漫上心头。

"之前听着哥哥说金陵风水养人,如今的却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好看的柳眉蹙起,直言直语,暗里对于湛王的指责不加掩饰。

筠华因着此乃自己居所,也不惧什的外传出去,只是冉音说的到底还是当朝湛王,终归是不好的时候,故而道:"倒也并非全然不好的时候也是自己不懂得照顾好自己,哪里癞的那些风水去。"

冉音见筠华消瘦的身形,面容虽是经过调养,然也还是掩盖不住微微的憔悴,声音不禁提高几分道:"赖不得风水人总可赖的,他当全天下的女子皆是仰慕他湛王一个个都想往他府中钻的不成,不惜眼前人,来日有得他后悔的去。"

筠华见冉音江湛王明晃晃的提出来,只道是不能在此事上与冉音多做什的深入下去,便笑着将话题带过,道:"如今我不是还好着,且说说你,你这几年在西境潇洒自然,如今到了金陵,可还习惯。"

冉音之前如此说着,不过也是觉着筠华如此,替她不值罢了。只是筠华不愿在这事上多做言语,冉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就着筠华的话题说下去,道:"除了那些人情来往又是复杂了些,其余的倒也并未有多大改变。"

“如此,便好。”筠华知道金陵规矩繁琐,对于在边境长大的萧冉音而言,无疑是最头疼的,听着冉音如此说,心也是放下。

“王妃,薛姑娘来访。”习珍进来禀报道。

筠华点点头,对着冉音道:“你也是好久不见阿瑾了,我也是懒得起身,便让阿瑾领着你在苏府走可好?”冉音听着,心中也念着许久不见薛瑾,故而一点头由人引着出去了,待冉音出了门,筠华望向习珍,微笑道:“他,也来了?”

习珍有些惊讶于筠华的料事如神,点了点头,看着筠华随意的装扮,迟疑道:“王妃,可要梳洗……”

“还未邋遢至不能见他,你且下去罢。”

习珍不多言,悄然退下。

且说冉音与薛瑾在小径上走着,冉音有些兴奋地讲着这些年来在西境的经历,薛瑾微笑听着,不时跟着说笑几句,气氛很是欢愉。

迎面走来的墨昶令薛瑾微微一惊,忙拉住了欢脱无形的冉音。

“臣女见过湛王。”薛瑾福身行礼。

冉音闻言,面上的笑容立刻转为了微怒的神情,但是碍着身份便也是随了薛瑾一道行礼。

墨昶知道这二人与筠华交好,便也不多停留,示意免礼之后,便走过。

“湛王!”墨昶走至冉音身侧时,冉音却唤住了他,墨昶驻足。

冉音缓缓转过身,道:“王妃身子还是未好,王爷还是多多注意些,莫要又是惹怒了去。”

墨昶对于冉音有些放肆的话只淡淡撇了她一眼不多言,步子大步迈开。薛瑾知道冉音虽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但也是知道分寸的人,故而在冉音唤住墨昶的时候,未拦她。

墨昶进听芙居时,由习珍引路进屋。只见筠华半躺在窗边贵妃榻上,月白的衣裙显得身形愈发消瘦,挽起的青丝很是随意,纤细的长指衬着微微泛黄的书卷,盖着厚实的锦被,屋内暖和的温度却晕不起筠华脸上一丝血色。

筠华缓缓放下书卷,嘴边泛起微微一笑,头亦是微微抬起,轻声道:“王爷还是来了。”

墨昶薄唇微抿,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筠华,除夕夜宴对于筠华而言同样意外的事,原本心安理得在这一刹那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愧疚。那夜他将手边的茶杯狠狠地向她掷去,下了她苏筠华连带着苏府的脸面,他很清楚会引来什么,人言可畏,这是他自小明白的道理,所以,这次他也利用了这四字。

“怎么,曾怀疑过本王将你留在苏府安逸度日。”冰冷依旧的话语在温暖的室内,落到筠华心间时,却加以温暖包裹。

“不曾。”筠华回答得干脆,缓缓转头,墨色的衣袍与同色的大氅将冷冽与不容亲近流露。“王爷是打算以这样的距离说话还是让筠华起身。”

墨昶只得缓缓走上前,于塌边的小凳上落座。

“筠华,今日只想问王爷一句话。”

“嗯。”墨昶微微点头,心中亦是在猜测筠华将问出的话。

“王爷,何以如此不信我。”唇边泛起的微笑有些无奈,又有些一探究竟的执拗。

墨昶有些惊讶,惊讶于筠华的问题,亦是惊讶于筠华的睿智,他明白筠华此问的最本质原因。

筠华毫不避讳地迎上墨昶的视线,墨昶眸中的惊讶她看在眼里,面对墨昶的沉默,筠华少见地选择了追问:"王爷是在怀疑我,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抑或是觉着筠华不配。"

筠华过于平淡的语气在墨昶耳中却是十分刺耳犀利,此时此刻,他明白,面前这个女子与平常女子最大的不同在于不会以吵闹的方式去索要一个对于自己不公的事实的解释,那夜的质问或许已然是筠华所能做的最越矩的事情,但是,她也会生气,她也有怒火,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墨昶大胆地将自己的视线放在筠华身上,他记得除夕那夜的筠华,没有刻意的装扮,却依旧光彩夺人,身量何以是如今的消瘦所能相比。

"你,知道了什么?"墨昶竟是有些迟疑地询问出口。

"安氏,留不得。"浅浅的微笑依旧在筠华嘴边,用最简单的字眼诉说自己知道的事,没有要求墨昶告诉她除夕夜事件的解释,因为她知道,墨昶今日既来了此处,必会将该告知筠华的事尽数告知。

"是我的计划,未提前告知,抱歉。"墨昶深色微微不自然的说出最后二字,并不是敷衍,在他心中,真真正正是对筠华生出了愧疚之情。

筠华对于墨昶的解释只回以微笑,没有话语来打破这一寂静。

"王妃是何时知道的。"墨昶还是问出了口,他同时也想知道筠华知道的事。

"那夜的甘棠不是真正的甘棠,还有那夜王爷过于冲动果断的行为,以及事后阿翊告知的安衍的事情,安衍是安凝的嫡亲兄长,他出了事儿,但是王爷没有一丝行为。"筠华微笑着说着,全然没有了上回的剑拔弩张。

对于筠华所说的三件事,墨昶无法不惊讶,无论是他人告知的也好,还是筠华自己察觉出来的也好,所得出的结论的准确性毋庸置疑,墨昶惊讶与筠华的聪慧,从前的忽视,对于安氏一事所表现出来的不信任,竟是如此可笑。原来口口声声说的爱护,竟是如此伤人……

"甘棠如今无事,你,不必担心。"墨昶正是清楚甘棠与筠华之间的主仆之情不可能令甘棠做出那样的事,哪怕只是演戏,筠华显然在事后亦是明白这一点。

"如此便好。"筠华微微点头,"王爷已做好湛王妃回湛王府的准备了?"是疑问,又是简单陈述。

墨昶点头哈腰却没有说明该是如何消除除夕夜自己的行为带给筠华的不理影响,但是筠华却是相信墨昶的能力。

"王爷今夜是回王府还是屈尊此处。"筠华头微微抬起,看着墨昶依旧冷峻的面庞。

"后者罢。"

"好。"

二十六、夜

墨昶今夜是在苏府留了夜,自个儿在院中用了晚膳,苏黎得到消息之后忙不迭地给墨昶准备厢房,好巧不巧地被安排在了筠华落雪居的旁边。

是夜,月光柔和地洒下,笼着院中墨昶颀长的身形,脑中回想着白日的情境。

“王爷还不就寝?”柔和的女声在墨昶身后响起,虽是有些关心的字眼在,但是这语气平淡的很。

墨昶装过身,只见着月色下,筠华踩着步子缓缓而来,倾泻而下的青丝多了些随性,水蓝的衣裙在披风的遮掩下隐隐可见。

墨昶低头轻笑一声,道:“你不也是。”

筠华微微一愣,墨昶的话语却是给了它一种老夫老妻之感。

“夜里凉,进屋吧。”墨昶自然不会认为筠华只是看一眼便走的,看着筠华反应过来,自己跟着筠华抬步进了屋。

筠华落座在屋中的座椅上,墨昶亦是在自己对面坐下。

“不问问我来做什么?”筠华笑着出声道,颇有些戏谑在。

墨昶低声笑了笑,道:“这是在苏府,王妃自是放心,不拘束,自然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筠华莞尔,问道:“她的孩子……这般,是谁的主意?”

筠华的笑意随着话音缓缓一收,有些严肃。

墨昶也是收敛了笑容,道:“先前,她陷害你要害她的孩子,自己在燕窝中下了毒,这毒终究还是危及到了,太医说这孩子只怕是活不过八个月,太医告知了我,她却是不知的。”

筠华在墨昶的话语中,久久不能平静,墨昶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墨昶亲手弄死的他,哪怕他原本就是不能出世的。

“所以……王爷……”筠华的话音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颤抖,“亲手了解了他?侧妃知道吗?安氏……知道吗?”

墨昶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对安氏,除之而后快。”

筠华闻言,久久未语,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许久,轻笑道:“你如此,不怕我去与他们说?”

墨昶却是很快道:“不会。”

筠华对于墨昶这般的斩钉截铁有些意外,定定地看着墨昶等着他的解释。

“你不会,为了苏氏,你不会的。”墨昶说的十分自信,“筠华……那事儿,是我做的不假,伤了你……亦是不假。”

筠华却只是不在意地轻笑道:“所幸,该解开的误会该是解开了不是么?王爷的计划天衣无缝,自己既是没有留下流有安氏血脉的孩子,亦是将安衍贬了职,安国公府亦是因为这档子事儿混乱不堪,最是可趁虚而入的时候,至于我……王爷应是觉着只不出了人命便是好的吧?”

筠华的话语愈来愈嘲讽,唇边绽开的笑容亦是愈来愈讽刺,看着对面的墨昶变了面色,自己却只觉着难以接受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安氏那边……”墨昶有些艰涩的开口,对于筠华的质问,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却是想问问,王爷对于安氏既是除之而后快,何为求娶了安氏的嫡长女,宠爱万分?”筠华打断了墨昶,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墨昶倒也是没有想到筠华会问的如此直白,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沉声道:“父皇在时,安氏的人便是三番两次的在朝堂之上大有独揽朝纲之势,后宫中,安太妃亦是想着自己领养的孩子为帝王,但是都没有成功的安氏,这次必然是要将整个大玥的姓氏改为安!”

筠华听着,亦是皱了眉,原本她是想着不过是安氏的枝叶繁茂,如此世家,必然是君上忌惮的,故而是要除之而后快,不想除了忌惮之外,安氏亦不是个安分的,竟是将手伸到了那把龙椅上面。

“安华的事儿,是他觉着自己的死竟是能拉了安衍下来,亦是值得的,那姨娘这些年着实是被欺辱的狠了,故而配合着自家儿子,演了这么一出,安氏内部不过是腐朽不堪的。”墨昶继续说道。

“那么安凝呢?金陵皆是传言湛王与安凝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却是因为皇上的一道圣旨,叫如此之人屈身于侧室,叫人惋惜,亦是叫人不知道背后说了多少去。”筠华自嘲着说道。

墨昶却是皱眉,叹了一口气道:“她不是……从来不是。”

筠华被墨昶郑重的语气与深邃的眼神给惊住了,她不知道墨昶如此说的意义何在,亦是不知道墨昶在解释些什么。

“只是为了安氏,是吗?”筠华试探着问道。

墨昶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答,内心中的回答是肯定的,但是若是真的点了点头以表肯定,那么筠华心中会是如何做想?

墨昶有些犹豫,却是见着筠华继续开口道:“是因着考虑我的看法,还是王爷还有其他考量?”

“她是,你,不是。”墨昶听着筠华的逼问,看着她郑重地说道,一脸正色,看不出任何的欺骗以及什么敷衍在。

筠华却是没有想到墨昶会如此的认真以及会如此作答,这是她所不能意料到的。

筠华却只是一笑,垂了垂眼睫,道:“夜色深了,王爷先行休息吧……”筠华说完便是起身离开。

筠华到了屋外,夜风还是清寒,却是令筠华清醒了几分。

纵然对面的人优秀至此,但是只怕除了一腔的算计再也剩不下其他的空余去论情情爱爱,筠华只是该庆幸着那满腹的算计是为了给大玥一个清白没有污浊的朝堂,而不是为了自己弄权,独揽朝政。

筠华迈开了步子,似乎是对着院子独特的地理位置不知道一般。

墨昶依旧是静静地坐在原处,明亮的烛火却是叫墨昶一贯清冷的面庞变得柔和几分。

此时此刻,墨昶远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无助,哪怕是在弹尽粮绝的战场上,依旧是镇定自若地,反败为胜,但是面对于筠华,过于冰雪聪明的女子,他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自幼生活在大漠的环境原因,叫筠华生成了这种大胆的性子,直截了当地说话。

但是墨昶心中也是明白,筠华的直截了当并不是愚蠢,相反只是一股子豪气在,行为举止却是与金陵世家女子一致的温婉得体,乍一眼,却是瞧不出什么区别来。

“阿姒……”墨昶轻声吐出两字,带着无尽的柔情,在这寂静的夜里无人而知。

二十七、别

之前筠华在除夕夜宴上受了冤屈的消息其实并没有传出去,只是后来随着安华与安衍的事情,众人才是知晓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但也是没有什么大的水花,故而今日墨昶从苏府接了筠华回府的消息亦是没有多少人关注着。

马车稳稳地在湛王府门口停下,墨昶先行下车,转过身子朝着马车门口伸出手,筠华探出身子看着墨昶这般熟悉的姿势,看了墨昶一眼,便是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内,稳稳落地。

安凝从王府里出来,见着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于她眼中这异常和谐的画面,再加上之前除夕夜宴上墨昶对着筠华大发雷霆的模样,如此的大相径庭,叫得安凝一时间竟也是难以接受。

安凝勉强扯出一笑,迎了上去,道:“姐姐可是回来了。”

筠华温声看过去,是安凝带着温和的笑意迎了上来,便也是莞尔,道:“是,回来了。”

安凝见着筠华如此回答,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墨昶却是给筠华拢了拢披风,道:“外头风大,进去吧。”随后便是揽着筠华进了大门。

筠华虽是一愣,但是由着墨昶牵引着,倒是一边的安凝见着墨昶如此亲昵的动作变了面色,表面虽是平静,只是眸子中的怒火到底还是泄露了安凝的情绪。

筠华与墨昶一道回了澜娰居,两人坐定后,筠华颇有些不自然,倒是不敢看着墨昶了。

“子时,我会安排你们想见。”墨昶轻声说道。

筠华闻言,却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朝着墨昶看着,一来是对方如此洞悉自己的心思,二来也是因着墨昶竟是已然安排好了相关事宜。

半晌,筠华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

墨昶见着筠华如此,倒是也不多说,只是道:“早些休息。”便是走了。

是夜子时,月明星稀,依旧是寒风吹着。

墨昶身后领着一人,宽大的黑色的斗篷掩住了身形与容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墨昶领那人进了寒君斋,房门关上的瞬间,那人亦是将自己斗篷的帽子取了下来,赫然是筠华平静的脸。

筠华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四周,回想上回,也是第一次进这墨昶的书房,是那样冰冷的场景,似乎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质问,墨昶的平静一如之前自己那般。

墨昶回眸见着筠华的动作,也不出声打扰,只是等着筠华自己点了点头,才是继续带着筠华去了一个书架前。

一本毫不起眼的书册被墨昶缓缓拉出,随后便是响起门移动的声音。

一条被打亮的密道赫然出现在筠华面前,筠华跟着墨昶的步伐进了密道。

最先直行的路转个弯便是一处空旷的所在,只摆放了一张案几与四方软垫,已然是有两个人在那候着。

其中一人便是甘棠,另一人却是叫筠华震惊的,只见着那人身着墨蓝龙袍,衣着便已然是证明了身份所在,正是文帝墨尧。

对着筠华震惊着忘了反应,墨尧却只是一笑,倒是与墨昶有几分相像。

筠华的惊讶只是在于对于墨尧与墨昶关系的揣测,她此时倒是有些迷茫于两人的关系,不知道该是如何。

“王妃!”甘棠见着筠华的到来却是兴奋,率先开了口打破了这密室中的安静,急忙向着筠华那边跑去。

筠华也是因着甘棠的声音反应过来,一笑,接着甘棠跑过来的身子,道:“没事便好。”

甘棠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扑在筠华怀中,舍不得撒开手,筠华见着墨昶去墨尧在,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墨昶似是看出了这一点,带着墨尧离开了此地。

筠华微微松了一口气,劝着自己怀中的人儿,道:“可是收到什么委屈了?”

甘棠抬起头,抹了抹眼泪,摇摇头,哽咽道:“是甘棠叫王妃受委屈了……可是……”

“我知道……”筠华打断了甘棠,温声道,“即便那一夜我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怒,不过也是恨着湛王为何如此要了你的姓名,为何要将这样恶毒的事情加在你身上,可是后来阿翊打晕了运送那人尸体的护卫,细细检查了一番,我知道你脖颈后面有一块梨形胎记,因着平日里被衣领掩盖着便是看不见了去,我才知道,我的甘棠没有死,她必然是好好地。”

甘棠听着筠华的话不由得又是红了眼眶,道:“是我……是我平日里不知道约束,白白惹来了灾祸……”

筠华爱抚地摸了摸甘棠的头顶,温热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莞尔道:“甘棠,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努力了,但是敌不过他们的心思,我们日后多加小心便是了,湛王对于你可是有什么安排?”

筠华知道墨昶必然是不会再留着甘棠在湛王府,这是筠华与甘棠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但是筠华自己都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墨昶对着甘棠的未来必然是有了安排的,也必然是个好的安排。

感叹闻言,有些失落地道:“王爷说……王爷说不要让我继续待在王府了……他说我要是愿意可以回苏府继续伺候将军,也可以找出安逸之地,衣食无忧……”

筠华闻言,对着墨昶的安排亦是满意的,起码是没有叫甘棠委屈了去。

甘棠咬了咬唇,道:“王妃……我想回苏府……王爷说我王府是肯定不能了……所以,还不如……不如回苏府……”

筠华点了点头,温声道:“好,阿爹那边我会去说,你也莫伺候阿爹了,左右也是因着我,将来我会叫阿爹与你一门好亲事,以苏将军义女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出嫁。”

甘棠愣愣的听着筠华的话,温声微笑一如以往,只是今时今日,却也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过的。

甘棠跪下向着筠华行了大礼,声音是明显地颤抖:“谢王妃!”

筠华带着甘棠起来,摸出了帕子,为其拭干了面上的泪痕,微笑道:“以后若是想着我,便是来王府也是方便的,苏府,也不会拘束了你的。”

甘棠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再多的感激也是不知道如何说着……

二十八、清

墨昶命人带走了甘棠,但是墨尧却还是没有离开,跟在墨昶的身后倒是颇有趣味地打量着筠华。

筠华倒也是不躲闪,毕竟自个儿亦是打量着墨尧,准确的说应该是墨昶与墨尧两人。

墨昶示意筠华落座,三人便是在这一方案几周围坐了下来。

“湛王妃倒是沉得住气。”墨尧唇边噙着笑,戏谑地看着筠华,倒是不见之前筠华见着的阴沉,此时的墨尧多了几分少年的随和,少了几分为人君者的疏离。

筠华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会,笑道:“不过是在皇上您的解释。”

墨昶也不拦着筠华如此大胆的回答着。

墨尧亦是不恼的,轻笑一声,道:“到底是不负阿湛对你的夸奖,到底是个聪明的……”

筠华闻言却是有些惊愕地看着墨昶,不可置信的神色充斥着双眸,却只见这墨昶平静的面色没有什么不妥,筠华只得收回自己的视线,敛了敛神色,便是低头。

“安氏的事儿,你知道了?”墨尧问道。

筠华看了眼墨昶,点了点头

墨尧的面色却是在此时变得凌厉,沉声道:“他们对于我大玥的皇位觊觎了已然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王妃可还记得父皇那时显赫一时的季氏?”

筠华点了点头,听着墨尧冷笑道:“季氏一门,英才辈出,季氏家主的女儿还是父皇的宠妃,贤良淑德,但是便是这样的世家,被诬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来往书信,密库中的金银与龙袍,一桩桩,一件件无法不令父皇相信,自己之前最钟爱的臣子,最心爱的枕边人,竟是如此的居心叵测,季氏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倾族全灭,季贵妃,自缢于宫中……”

筠华静静听着,却瞥见墨昶极度隐忍的面色,猛地想起来,墨昶一直是寄养于唐太后膝下,而他的母妃,恰是季贵妃……

“是安氏!”墨尧说得极为肯定,“是安太妃在宫中劝着季贵妃自证清白自缢,一直附庸着安氏的华北侯,被安氏用作那把最尖利的刀,最后,也是被安氏无情地退了出来,做了替死鬼……”

筠华随着墨尧的阐述回想着当年举国震惊的事件,先是最为忠烈的季氏惨遭灭门,数年后,几个季氏的幸存者拼了自己性命去翻案,但是只翻出一个作为安氏棋子的华北侯,随后便是不了了之。

筠华此刻全然明白了墨昶对于安氏的感情,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而于墨尧而言,少了如此一门忠贞烈士,自然是痛失一臂。

墨昶的表情一直紧绷着,三人诡异的沉默在室内伴着时间艰涩地流淌着。

“皇上今日坦诚,是想臣做些什么?”筠华此时自然是对于墨尧的用意十分清楚,便也是直白地问出口。

墨尧对于筠华的直接到已然没有什么意外的,倒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道:“安凝。”

筠华愣了愣,唇角上引,不知是否是墨昶的错觉,其中竟是带着隐隐的嘲讽在,筠华道:“这也是为何我是湛王妃的原因?”

墨昶闻言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连带着墨尧也是看向了墨昶。

墨昶对上筠华的视线,里头的嘲讽竟是墨昶意想不到的浓烈。

“是,却也不是。”墨昶沉声答道。

筠华却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然了解,这一下却是打断了墨昶原本想要说的话。

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了声音,筠华似乎是极擅长沉默。

三人倒是没得什么东西可以说了去,墨昶先是将筠华带了出去。

寒君斋门口,夜风依旧是清寒,拂过筠华的衣摆,微微张扬。

“王爷,你的信任我很是感激,只希望除夕那夜的事儿不会重演,哪怕是提前告知一声也是好的。”筠华虽是笑着说完,但是其中的嘲讽却依旧是在的。

一切不过只是为了一个安氏……

墨昶,愿此事如你所愿,亦不伤我……

筠华说完便是踩着步子回了自己院子,迎着风,任由自己的斗篷随风飘散了去。

墨昶便又是看着筠华的背影渐渐远行,一夜风,不停歇,吹走了原本的疑问,亦是最关键的疑问,只留下了满地的凉意。

墨昶又是回到了密室,见着墨尧并没有走,便是有落座下来,衣袍之下不知何时藏了坛酒,被墨尧搬了上来。

“如今解决了一桩事儿,你我兄弟也是许多没有喝过酒了,今日有月不得赏,有风不得乘,但是有你这满腹心事便也是够了。”墨尧笑道,戏谑的神情一丝一毫都是没有君王的拘束,倒是有些江湖中人的洒脱。

墨昶也是不推脱,便是接过酒,大口饮着,辛辣的感觉穿肠入肺。

“后悔吗?”墨尧问道。

墨昶摇了摇头,笑道:“若说真的,我不该在新婚之夜晾着她的,满满的期待,不安,竟是叫后者成为了现实……原先以为我是有时间解释的,但是这误会似乎是愈来愈大了……”

“你还算是个脑子清楚的,知道你两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以后呢,要知道,王府中,还有个安凝。”

“我不想装了……皇兄……我不想装了……”墨昶的低声呢喃倒是叫人分不清这是清醒着还是被接连不断的烈酒熏得有些醉意。

“可是想清楚了?安氏的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墨尧却是有些担忧。

“我原先想着,我冲着安凝,安氏的人便不会对付她,可是,不尽然,那次的陷害即便没有后果惨重,谁知会不会有第二第三次……二十二年前,我护不了母妃,所以我失去了母妃,但是我不能再失去她,我要护着她……”墨昶抬头望着上面的石壁,喃喃道。

墨尧只是在一旁一笑,道:“阿湛,我很羡慕你,我也是想护着她,可是,我却是不得这么随性了去……”

“不求她能懂,只愿着她能一世平安……”

无尽的惆怅在并不广阔的空间里无尽蔓延,烈酒的香味和着浓浓的愁意飘向远方。

二十九、醉

筠华回了湛王府,日子倒依旧是清闲的,似乎是与没出事前那般,没有什么异样,王府中的人也是没有什么议论,闲话。

只是筠华这边,没了一个甘棠有些不习惯也就是了,墨昶念着如此的情境,故而派了几个人过来,只是虽然是墨昶亲自选的人,但是筠华却也是不大信任的,远远打发了他们干些杂活,近身的事情却还是由习珍与卉秋做着就是了。

墨昶倒也不是不知道,但也只是一笑,不问什么。

春日的温暖送走了寒风,只是夜间还是有些寒风就是了。

“王妃,王爷过来了……”卉秋进来回话,但是说着还是有些犹豫的神色。

筠华也是听了出来,故而也是抬头望着卉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卉秋依旧是犹豫不定的,咬了咬唇,颇为担忧道:“方才瞧着,王爷步子踉踉跄跄的,应是……应是吃了酒……”

卉秋话音刚落,院子外头便是有些动静传来,筠华急忙是迎了出去,夜风拂过,只见着墨昶被墨成扶着,脚步很是踉跄地过来。

筠华见状只能是快步过去,许是墨昶见着了,一把推开了原本扶着他的墨成,自己却是向着筠华走过去。

筠华有些始料未及,墨昶如此的身躯便是整个放在了筠华身上,筠华身子一开始虽是有些不稳,但是好在没到在地上。

墨昶温热的吐息在筠华脖颈间隐隐作痒,混合着酒气在筠华的鼻尖萦绕。

筠华没得法子,见着墨昶似乎是缠上了自己,也不好将墨昶推给墨成,自己也是一步三晃的进了屋子。

习珍帮着扶着墨昶,将其放置在床上。

“去煮醒酒汤来。”筠华淡淡地吩咐道。

卉秋会意,拉着习珍一道出了去,带上了门。

筠华看着面色微醺的墨昶,以便如此,衣冠依旧是整洁万分,与那些整日泡在秦楼楚馆的纨绔全然不同。

筠华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想要到一旁坐着,但是墨昶却是一把拉住了筠华的手,紧接着身子翻下床,很是不稳的站了起来,筠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墨昶的长臂便是横在筠华腰间,禁锢着筠华。

筠华深深皱眉,但是墨昶的力气大得很,叫筠华动弹不得。

“阿姒……”墨昶在筠华耳边轻声唤道,听着似是带着无尽的眷恋。

“王爷醉了。”筠华冷静地说道,尽力令自己保持着最平静的状态。

墨昶似是听到了,在筠华轻声笑起来,大掌渐渐附上筠华的柔荑,温热的大掌包裹着筠华有些微凉的手,却是抱得更紧了些。

“怨不怨我……”墨昶声音有些低沉,若不是时有时无的酒味,只怕筠华以为墨昶这是清醒着问出来的。

筠华眉头依旧是紧锁着,不发一言。

门外却是响起了脚步声,筠华知道是卉秋带着醒酒汤过来,这幅场景即便是卉秋见着也是不好的,故而筠华挣扎起来。

但是墨昶却是不依不饶的,像是一个较劲的孩子的一般,似是筠华不回答墨昶便是不放手了去。

筠华无奈地叹气,道:“我未曾怨过你……”

墨昶闻言果然是一声轻笑,却还是不放开,抱得更加紧了些。

卉秋此时却是扣了门,问道:“王妃,醒酒汤好了。”

筠华心急如焚,身后的墨昶力气大得很,硬是不放开。

“唤我一声阿湛……我便放开……”

身后又是响起有些无赖的声音,筠华听着没得法子,无奈地喊了一声:“阿湛……”

墨昶倒也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便也是松了手。

“进来吧。”筠华又是将墨昶放在床上,自己走向门口去结果卉秋的醒酒汤,“你们且下去吧,一会儿再是有事儿我自会唤你们过来。”

卉秋倒也是不想多,应允了一声退出了屋子。

墨昶此时倒是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筠华见着颇有些头疼,过去轻声唤道:“多少喝些下去,不然头疼。”

墨昶却是翻了个身不理,不知何时蹬掉自己的长靴,霸占了筠华的床榻,不多时便是均匀的呼声传来。

筠华无奈,只能将醒酒汤放在一旁,自己到了贵妃榻上休息去。

筠华本也是想走,但是墨昶如今这个状态保不准会出什么状况,故而筠华只能在一旁看着。

墨昶只是深深地睡了过去,没有打鼾声,唯有均匀的呼吸声在室内流淌。

一夜无话。

第二日,晨光斜斜地入窗,春日的暖阳似乎是此时有些感觉。

墨昶起身,抬眸看到的是与往日不一样的景致,醉酒后的头疼与睡醒时的混沌一扫而光,打量着四周,瞥见窗下贵妃榻上侧躺着一人。

墨昶细细看去,唇边不自觉勾起一笑,也不管一旁的长靴,就这么下了地轻声到了筠华身边。

因是在窗下,晨光投在筠华的脸上,肤如凝脂,蝶翼般的眼睫投下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柔软的青丝泛着隐隐的金色,显得高贵好看。

墨昶缓缓蹲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看着筠华,不出声打扰这般美好。

忽的蝶翼般的眼睫动了动,墨昶想了想还是快速到了床上躺好。

筠华起身时,便是见着自己的床榻上,墨昶依旧合眼睡着,筠华没有出声打扰,自己轻声到了门口开了门。

卉秋于习珍昨夜生怕有什么事儿,便是一直守在门口,见着筠华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去。

“去备些热水过来,派人去寒君斋取套王爷的衣物过来,早膳也备上,还有醒酒汤在备一碗,醒酒汤快些送过来。”筠华轻声吩咐着,看着习珍与卉秋下去准备着才是回了屋子。

筠华回去时,却见着墨昶已然是醒来,用手揉着太阳穴,显然是头疼着,筠华见状,也是有些不忍,上前道:“已着人去备热水与醒酒汤了。”

墨昶只是点了点头,墨昶自己倒也是真的有些头疼,方才不觉着,只是这会儿后劲儿又是上来了,故而也是头疼得紧。

“昨儿……麻烦了……”墨昶有些犹豫着开口,看着筠华的面色渐渐地变得有些不自然。

筠华低头一笑,道:“王爷品相极好,倒是没有什么不便的……”

一时间,双方倒是无话了,恰是此时卉秋端着醒酒汤进来。

“昨儿王爷喝的有些多,温了醒酒汤也是没有喝,现在喝一些解解头痛。”筠华说着将东西端到了墨昶面前。

墨昶接过却是不急着喝,看着筠华问道:“不问问昨晚儿我去了何处?与何人一道?”

筠华一愣,一旁的卉秋见着及时退了出去。

“王爷洁身自好,自不会那般。”筠华如是答道。

墨昶只是轻笑一声,便是将手中的醒酒汤慢慢饮尽。

习珍那边也是从寒君斋取来了衣物,墨昶亦是没有多话,在筠华这儿沐了浴,用了早膳。

“王爷。”两人无声用完早膳后,刚把膳食撤了下去,人还是没起身,筠华便是唤住了墨昶。

墨昶静静等着筠华的问题。

“阿湛……是王爷的小字?”筠华颇为小心地问道。

墨昶却是一愣,只当是那日墨尧在筠华面前如此称呼,筠华记在心里便是了。墨昶点了点头,道:“是小字,母妃那时最喜‘如冰与雪,湛不可污’,故而唤我阿湛,湛王这一封号也是如此。”

筠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妾身唐突了。”

两人不多话,墨昶便是回了寒君斋,留下筠华满腔的疑虑……

三十、挑

春日渐渐过去,迎来初夏的一丝燥热,但是这几日,金陵大街小巷议论着的皆是一件事儿,那便是文茵公主墨嬛大婚的消息。

湛王府瑶光阁中,安凝侧卧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鹅黄的衣裙因为轻薄,故而将安凝的身姿完美地勾勒出来,鸦发挽起,上头的金镶玉发簪多着那些个华贵在。

“长姐……”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只见着说话之人的眼眶中泛着盈盈泪珠,好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景象。

安凝闻声却是一笑,道:“安晴,你已在我这呆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倒不如花在谢景桓身上,他虽是尚公主,可是你也是说了,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你还怕什么。”

安晴闻言却还是咬了咬唇,不发一言。

安凝此时睁开眸子,对着安晴冷笑一声,道:“他即便不尚公主,他也会娶其他世家的嫡女为正妻,谢氏是何等大族,谢景桓又是主支嫡长子,她的妻子必然是谢氏的主母,怎么会娶一个庶女为妻?你出身安氏,最高不过一个平妻就是了。”

安凝的话带了一丝嘲讽,安晴的确是庶女,但也是安国公府除了安凝之外最是得宠的女儿,原本的确是可为人正妻,但是那些人必然地位比安国公低上多少都是不知道的,如谢氏一般的开国便是簪缨世家的大族,怎会允许自家未来的主母是个庶女出身。

安凝打了打呵欠,招了招手,道:“今日你依然坐的久了,回去告诉秋姨娘,谢氏的门你若是想进不是不可能,为人妾室还是宁做寒门妻,抉择好了阿娘自会为你们安排。”

安晴自然是心不甘地就这么走了,但是她也明白,安凝现今先是湛王侧妃,再是自己的长姐,也是没得法子,便这么走了。

看着安晴离开,安凝冷笑一声,一旁的采屏不屑说道:“二姑娘的心可真是大,居然想嫁谢大公子做正妻,连侧妃您都……奴婢该死!”

采屏说着,便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连忙是跪下来请罪。

“下去!”安凝的面色果然是有些不好看,阴沉地吐出两字。

安凝走到窗边,看着一处高楼,眼底是翻飞的怒意。

苏筠华……很快你就会意识到,你根本不配做这个座子。

“主子,文茵公主来了。”采青进来回禀。

安凝收了收面上的阴鸷,温和的笑容又是重新出现在脸上。

“嫂嫂。”墨嬛进来,面上是难掩的喜悦之情。

安凝也是迎上去,拉住墨嬛的手,道:“怎的这么高兴,果真是长大了。”

墨嬛的面色微微红了红,顺着安凝的牵引坐了下来,道:“我是高兴,只是不知道桓哥哥是怎么想的……听闻他有心上人的……”

安凝倒是没有想到墨嬛会是知道得这么快,虽是一愣,却也是立马就恢复过来,笑道:“皇上的圣旨都下了,你的桓哥哥必然是要娶你的,日久生情,他呀,也是能发现你的好的。”

墨嬛却还是有些个不确定,道:“可是,我知道,依着桓哥哥的地位,必然是要纳妾的,到时候万一看都不看我……”

“放心便是,谢氏的嫡长子,如此宠着一个妾室,在正妻又是圣上唯一的妹妹的情况下,传出去,那些个言官御史可是不会手软的参上一本,何况谢景桓双亲健在,怎会允许他胡来?”安凝微笑着劝道。

墨嬛听着这才是心中稍稍放宽心了去,但是见着安凝带着愁思的模样,又是有些担心,道:“嫂嫂是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不适?”

墨嬛其实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只知道除夕那晚筠华被指证是她给安凝下了毒,害得她的孩子没了,当时墨嬛还是气了好了一会儿,但是后来又是说是安华与安衍惹出来的祸事,安华还好些,这安衍好歹也是安凝的亲兄长,故而墨嬛认为这安凝心中必然也是不好受的。

安凝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身子是早就恢复过来了,阿兄那边我也是知道他是为着我好,只是许久没见着王爷,想来也是在忙着,故而没有去叨扰。”

墨嬛听着却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道:“怎么,皇兄最近没来看过吗?”

一旁的采屏方才是引着墨嬛进来的,故而此时也是站在一旁,插话道:“岂止是最近,自王妃回府,便是不见着王爷的人影了,好几次都见着王爷往澜娰居那边跑……”

“采屏!”安凝微微皱眉喝道,随后又是对着安凝笑道,“你也知道采屏的性子,听风就是雨的,那边本来也是王妃,王爷多关照些也是没什么……”

只是安凝的话音最后难免还是有些难以言状的哀愁在,听得墨嬛亦是皱了眉,道:“这话你虽是不好说,但是我可以,皇兄此时可在府中?”

“方才回来了,此时应是在寒君斋。”

墨嬛稍稍坐了一会儿,便是起身离开。

安凝望着墨嬛离开的身影,势在必得地笑了笑。

“王爷,文茵公主来了。”进来的墨成对着正在写东西的墨昶禀报道。

墨昶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是见着墨嬛大步进来。

“皇兄!”墨嬛进来便是对着墨昶喊了一句,但是墨昶却是没有抬头。

墨嬛倒也是知道墨昶的性子习惯,故而见着此场景,也是没有继续说话,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等着墨昶。

不知过了多久,墨昶才是放下笔,望向等了许久的安凝,道:“婚期将近,该学的都是学完了?”

墨嬛本事向质问的,但是墨昶却是先声夺人,叫墨嬛原本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差不离了……”墨嬛到底是有些心虚,加上墨昶此时不苟言笑的神情,故而眼神也是不自然地到处看着。

“说罢,什么事。”墨昶问得直接,却是叫墨嬛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墨嬛心中斟酌了一番词眼,才是道:“听闻皇兄最近看王妃看得勤快?”

墨昶心中有了计量,似笑非笑地看着墨嬛道:“你既是知道他是王妃,那便是本王的正妻,将来若是谢景桓去你那边去的勤些,不喜你的人自然觉着不好,那么那些望着你们好的,自然也是高兴的。”

墨嬛闻言,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墨昶的话,她也是不得不承认,墨昶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只是觉着哪儿还是有些不对。

“可是嫂嫂才是小产,又是自己的兄长害得……”

“墨嬛!”墨嬛还没说完便是被墨昶沉声打断,“你的皇嫂,一个是中宫皇后,还有便是本王的王妃。”

墨嬛全然没有想到墨昶会是如此的作答,顿时有些不满道:“那么安姐姐呢!”

“墨嬛!玉牒上的安凝,只能是湛王侧妃!”墨昶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墨嬛愣住了,她全然没有想到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原以为最是感情深厚的墨昶与安凝,今时今日,墨昶这边竟是这样的变故。

“皇兄是……是心属他人了?”因为不敢置信,墨嬛的声音也是带着几分颤抖。

墨昶看着墨嬛的面色变化,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走到窗边,负手背对着安凝,道:“有些事儿,之后你自会明白……”

“那如今……安姐姐算什么……”

“墨嬛,一颗心装不下两个人,何况有一个人,她从来进不了这颗心,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那皇兄为何娶她!”墨嬛有些恼怒,问出了这致命的一问。

墨昶缓缓转过身,对着墨嬛沉声问道:“你觉得谢景桓娶你是为了什么?”

墨嬛又是愣住,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呆呆的看着墨昶,心底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墨嬛一次次地把他压下去,不愿承认……

“嬛儿,你对谢景桓的心思我知道,皇兄也知道,所以为着你皇兄赐了婚,但是这并不代表,一道圣旨你能进了他的心,不管他有没有自己的心上人,日后,你不再是文茵,而是谢氏的少夫人,未来谢氏的当家主母。”墨昶的话将墨嬛从对未来的憧憬拉回的现实。

墨嬛才是猛地反应过来,的确,作为大玥的公主,不应是一天到晚的谈论情爱,更应该是肩负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太平盛世有着太平盛世的责任。

墨昶看着墨嬛有些灰白的面色,知道自己的话必然是间接打碎了墨嬛对于未来的憧憬,但是墨昶不得不如此。

“皇兄……若是他不喜欢我……我如何?”墨嬛声音极其细微,听着有些不忍。

“嬛儿,没有鹣鲽情深,那便相敬如宾。”

墨嬛张了张还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所有的字眼尽数堵在喉咙,发不出一个字来。

“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回宫。”

随后墨嬛便是送回了宫,带了满腹的心绪,到了熟悉的地方,静静地迎接着原本是充满欢喜憧憬的日子的到来,只是此时此刻,多了几分不安……

三十一、婚

五月初七,正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是日,文茵公主下嫁谢氏大公子谢景桓,太后唐氏为其备着的嫁妆,谢氏备着的聘礼,真正做到了十里红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也是着实为金陵为人议论许久的美事。

墨昶这边,作为湛王,亦是作为墨嬛的兄长,必然要先去宫中见着墨嬛与谢景桓摆了太庙的。

筠华也是知道这日子的重要性,早早起身梳洗。

“王妃,王爷昨日命人送过来的。”习珍手中的锦盒缓缓打开,里头躺着的赫然是一套礼服,墨蓝的丝绸流转着暗纹,光影下时隐时现的,很是好看。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选了一套与其相配的头面便是罢了。

筠华打开房门时,见着院中立着一颀长的背影,墨蓝的衣袍似乎是与自己身上的如出一辙,连同衣上的花纹也是时隐时现的。

墨昶听到声音,便是转过身来,只见着筠华立在那边,发髻高挽,五彩珍金勾玉凤头面多增了几分富贵,端庄。

墨昶见着筠华如此,虽施粉黛,却是不娇柔,头面虽是金碧辉煌,却也是不俗气,墨昶会心一笑,朝着筠华那边走过去。

筠华见着,只是福身规规矩矩行了礼,墨昶见状眸色不可遏制的暗了暗,却也是没拦着。

“今儿嬛儿大婚,一切都是准备好了。”墨昶温声说道。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墨昶也不多说,与筠华并肩出门。

到了大门口,便是见着安凝等在那边。

安凝眼尖,早早地见着了筠华与墨昶两人并肩过来,原本就是面色不好看了去,但是又见着了两人的衣衫,竟是相互配着的一套,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心中也是不平静。

筠华见着安凝,这倒是筠华回府之后与安凝少有的交道,原本墨昶便是免了安凝每日请安,筠华回府之后也是没有提过,另外安凝那边倒也是没有挑起什么事儿,也是相安无事。

安凝笑了笑,上去行了礼,道:“许久没见着姐姐了,还以为姐姐还是因为阿兄的事儿责怪着。”

筠华倒是明白安凝的意思,只是安凝却是不知道筠华是知道这其中来由的,便只是莞尔道:“这事儿已过去许久了,倒是有些不记得了,妹妹原是记得这么深,倒是我不是了。”

安凝没想到筠华会如此应对过去,顿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听着筠华的意思,好似是安凝自己小题大做了去,耿耿于怀。

“侧妃经历了如此变故,心思敏感也是有的,王妃不必介怀。”墨昶在一旁开了口,听着虽是为着安凝解释,结尾,但是细细听了去却还是护着筠华。

安凝还是想说些什么,只见着墨昶迈了步子出去,也是只得跟上去,便是眼睁睁地见着墨昶与筠华上了同一辆车。

到了宫中,因着安凝与墨嬛熟识的缘故,便是去了墨嬛那边,筠华被皇后这边的人请了过去,随后墨昶去了墨尧这边。

凤鸾殿中,虽是也有些人来人往,但是比起墨嬛与唐太后那边,却是显得清闲。

“原以为你会忙着,不成像倒也是清闲。”筠华看着殿内的人,道。

皇后屏退了一干侍女,笑道:“文茵公主可是皇上与太后的心头肉,太后更是恨不得凡事亲力亲为,哪有我的事儿。”

筠华见着,也是如此,也是笑了笑,倒是皇后想起了什么,颇为担忧地说道:“安凝那事儿可是解决了?湛王可有为难你?”

筠华摇了摇头,知道是皇后关切着,道:“没有,第二日阿爹便是将我接回了苏府,甘棠也安置好了,应是罢了。”

皇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那日我着实被吓了一跳,虽是知道是湛王主动向皇上求娶你的,但是那晚左右也是……”

“娘娘说什么?”筠华听着皇后的话一惊,顾不得什么便是打断了皇后直直问了出来。

皇后被筠华打断,也是一愣,随即便是反应过来筠华问的是什么,亦是反问道:“你竟是不知?”随后皇后便是轻笑出声,“那日我也是被湛王吓了一跳,他先是来我这边说的,随后我去回禀皇上时他也在,这一唱一和的倒硬是求了道赐婚的圣旨下来,皇上心底跟明镜似的,见着湛王主动如此,当场亲书圣旨,赐了婚。”

筠华楞楞的听完皇后的阐述,一时间竟也是反应不过来的,他却是不知道那道赐婚的圣旨竟是墨昶主动求皇后的。

罢了,不过早也是知道了这是一枚棋子罢了……

皇后见着筠华的眸色渐渐暗淡下去,便是猜到筠华误会了什么,想想墨昶那日的情景,怎么样也不会是筠华应该是如此的神情变化。

皇后刚想说些什么,便是有侍女进来,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派人过来了。”

皇后反应过来,牵起筠华的手道:“瞧我都忘了时辰,吉时快到了,走吧。”

皇后拉着筠华的手出了殿,便是见着墨昶在殿外候着,皇后见着墨昶身上的衣衫,有回头看了看筠华,心中颇是了然。

“既然湛王在此候着你,我也不拉着了,我去唤阿阮。”皇后笑着,便是去了偏殿中,留下筠华与墨昶在此相互看着。

筠华没有动,倒是墨昶率先走了过来,温声道:“时辰快到了,皇兄备了轿撵,走吧。”

筠华点了点头,却是忘了本该步行去的命妇何来的轿撵。

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和鸣殿,原本空旷的大殿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人人面上皆是一副喜气的模样,今日,苏黎与安衍皆是在的,原本因着双方女儿的事便是不大对付,随后除夕那晚的事儿,更是令两人势同水火,但两人都是明事理的,今日的局面,都是知道不好惹事。

内监尖利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墨嬛进殿对着唐太后,墨尧与皇后行拜别礼,此时并没有盖头盖着,筠华站的近,清晰见着,平日里欢脱无忧无虑的公主,今日多着将为人妇的稳重,新嫁娘的欢喜,与皇室公主该有的端庄华贵,一举一动,皆是诠释着金陵的柔与皇室的宏。

“儿臣,拜别母后,皇兄。”

相比起墨尧的稳重,唐太后已然是眼眶中闪着泪花,唐太后膝下不过只是一个墨尧与墨嬛,今日墨嬛出嫁,唐太后自然是感触最大。

筠华看着唐太后,了然她的心思,低头一笑,牵起一片苦涩。

只筠华不知的是,身边的男子全是看在了眼里,抿了抿唇,手在宽袖之下几经挣扎,终究还是没有动。

冗长的行礼结束,谢家的仪仗已然是在皇城外等着,众人拥着墨嬛上了谢氏的花轿。

十里红妆,远远望去,甚是壮观,只是不知前方是怎样的路等着。

因着墨昶与谢景桓私下有些交情,故而墨昶带着安凝与筠华又是去了谢府。

谢氏作为大玥开国以来的簪缨世家,今日谢氏的大公子成婚,又是尚公主,来恭贺的人自然是多的。

墨昶来时,门口的管家一早是候着了,忙不迭地迎上来,引着去了谢氏家主谢凌泽那边。

谢凌泽如今任内阁首辅一职,今日前来的人多少也是为着见上谢凌泽一眼,指不定便是便是得了眼缘,能够青云直上了去。

“臣参见湛王,湛王能来,着实是犬子荣幸。”谢凌泽得了消息便是迎上来。

墨昶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道:“景桓与本王是自幼的交情,今日他成婚,又是与嬛儿,本王应当出席。”

谢凌泽见着墨昶身后的筠华,笑道:“这便是湛王妃,当真是与当年的苏夫人一般,模样气派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大人谬赞。”筠华只是莞尔,笑了笑礼貌地回了过去。

众人说了一会儿,那边谢景桓与墨嬛便是被迎了进来,众人皆是看着这对新人行夫妻跪拜之礼。

“一拜天地!”

筠华在旁瞧着,脑中不由是浮现自己成婚那日的场景,将近一年的时间,却还是历历在目。

“二拜高堂!”

主位上,谢氏夫妇皆是对着堂下的新人一脸慈爱。

筠华不知那日自己那块玄色盖头之后是什么,今儿放眼望去,倒是有些知道,那日,只怕也是这些人是这么个表情罢。

“夫妻对拜!”

新人对着缓缓一拜。

那日随着动作入目的锦靴,对着未来,比起自幼结识的墨嬛与谢景桓,筠华自己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去接受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为夫君。

“礼成!”

众人拥着新人进入洞房,筠华却是没有动身,只是视线追随着他们,墨昶亦是定定地站在筠华的身侧,将筠华的神情观摩细致。

筠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亦是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落入了墨昶的大掌之中,温热的触感如此真实。

筠华反应过来,抬眸便是撞进了墨昶深邃的眸子中,依旧是看不懂的情绪。

“谢府大,如此,不易走失……”

三十二、难

筠华倒没有如何,只是轻轻将手抽了出来,轻声说道:“安隋在”

墨昶一愣,方才他虽是瞥见了,却只道是与谢家恒有些故交吃杯喜酒罢了,之后却是并没想的那么多。

谢氏极为看重这一婚礼,来往的家丁中不乏有晴卫乔装的,生怕出了什么岔子,遭了罪。

谢宅此时人来人往,见了安凝与安隋一道,却是知道远远避了开去。

“你可看见了?”安隋的目光安放在不远处的墨蓝身影上,言语间的冰冷与周遭初夏的热浪格格不入。

安凝自然知道安隋在说什么,虽只是远远望着,却不难感受到她的怒意在,不知为何,自筠华回王府起,墨昶似乎总留在澜姒居那边多些,瑶光阁这边屈指可数,如此一来安凝不得不怀疑筠华那边使了什么手段叫墨昶迷了心窍。

“安晴这几日如何?”安凝却是不提筠华与墨昶的事儿,只这脸色依旧不好看。

“不大好,平日里安安静静的,这几日动不动就摔了杯子,暴躁得很。”安隋亦是颇为暴躁得说着。

“今儿,阿娘关着她没叫她来?”

“阿爹也不敢,毕竟文茵公主身后的唐太后,皇上,谁敢确保安晴能不出岔子,不给安氏惹祸,不过说到底也是她心大了,一个庶女罢了,谢景恒是何身份,也敢想。”安隋颇为不屑地冷哼着。

安凝面色沉了沉,压低了声,对着安隋说了几句,换来安隋极为震惊的脸色。

“那是文茵公主!”安隋皱了皱眉,颇为不赞同的看着安凝。

安凝只是冷笑道:“不,不过是谢景恒心中有旁人,薛氏的嫡女配谢氏的大公子,绰绰有余。”

安隋心中左右权衡了许多,随即点了点头。

“参见湛王妃。”筠华闻声回头,原是萧冉音唤的,伴着薛瑾笑嘻嘻地站在筠华身后。

墨昶此时亦是在筠华身侧,见着两人过来寻筠华,自个儿便也只是静立着。

“湛王”薛瑾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一个墨昶,随即福身行礼。

“好些日子不见,在金陵呆着确实圆润了不少。”筠华打趣着素冉音道。

萧冉音嗔怒道:“哪里就是了!”随后又是拉着筠华道:“阿娘想着你许久了,可得随我去见见。”

筠华被萧冉音拉着,回头看墨昶点了点头,便也放心地随着萧冉音的步子走开了去。

墨昶看着筠华离开的背影,吩咐了身后的墨成:“好生护着王妃,别叫她发现!”

“萧夫人当真要见我?”筠华对着萧冉音笑着问道。

萧冉音果然是不好意思笑笑道:“阿姒到底还是聪明,许久没见你了,这回好不容易见着了,又是被湛王那东西拘着,看你也是闷得慌。”

筠华轻笑。

“可是薛姑娘?”薛瑾原本也是笑着,却见着不知何处走上来一人,侍女的模样,极是恭敬地唤着、

薛瑾点了点头,问道:“何事?”

“这是一位公子命婢子送过来的。”说着便是向薛瑾递上一纸条。

薛瑾打开一看,一旁的萧冉音凑上来,轻声念道:“流心小筑,一见。”

“是阿兄的字迹。”萧冉音很是欢喜的叫道,“他定是看着今日的场景颇为触动,故而想叫你过去说话来着!”

筠华一旁看着却是觉着有些不对了去,在一旁对着习珍道:“碧环,好生照看你家姑娘。”

薛瑾闻言一愣,身后原本的碧环亦是一愣,随即都是反应过来,这是筠华不放心,担心其中其中有诈,故而将自己身边的会武的习珍保护着薛瑾。

薛瑾点了点头,便是随着那侍女的步子往前走去。

筠华见着薛瑾的前行的步子,心中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对着萧冉音道:“阿音,你去瞧瞧你阿兄在何处,左右是你兄长,你寻他是不会有事的。”

萧冉音点了点头,没有问其他的,便是去寻萧瀚。

“碧环,去寻裴少帅。”筠华又是沉静地吩咐着。

薛瑾这边跟着那侍女的步子,只觉着自己周围的人声越来越少,愈来愈僻静起来。

那侍女在一处院子门前停下,恭敬道:“薛姑娘,萧公子吩咐叫姑娘一人进去,婢子与碧环姑娘在此候着。”

薛瑾闻言,与习珍对视一眼,却也是只点了点头,进了里头。

薛瑾迈出的步子十分小心翼翼,忽的不知哪个方向出来了一人,薛瑾听到声音,猛地转身,却只见着一抹玄色。

“怎的是你?”谢景桓在薛瑾不远处皱了眉头,沉声问着。

薛瑾亦是皱了眉头,瞬间明白了什么,来不及回了谢景桓,便是往门那边跑,但是却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

“谢大公子这是跑哪去了,怎的酒宴要开始却是不见了人?”

薛瑾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但是知道若是被自己与谢景桓在一道,不知道会编排出怎么样难听的话来,污蔑两人。

“前头那院子里去瞧瞧。”

谢景桓跟了上来亦是听到了这话,看了看薛瑾,薛瑾却是发现方才那侍女说是守在门口,此时却是连习珍一块不见了去。

“谢公子与我在这只怕不好,里头可有厢房?”薛瑾在短时间内只能想出这样的对策,自己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但是谢景桓不同。

“里头随意找一间就好。”谢景桓此时也是大抵明白了过来,自己走了出去,薛瑾则是提了裙摆跑进了里头的房间。

谢景桓一出去便是碰上了安隋与裴翊以及身后还有些人。

安隋见着谢景桓出来,却是一愣,立马笑着道:“景桓原是在这,可让我们好找,不知有什么事儿惹得我们的驸马爷来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安隋说着便是想往里头走。

谢景桓不动声色地拦着安隋前行的步子,笑道:“方才从那边出来,原本想抄了近路,但是一时间记岔了,走错了。”

若是不知情的必然是信谢景桓的说辞,但是安隋不然。

“原是如此……”安隋却是向里头张望着什么,但是谢景桓却是拉着安隋离开此地,算是绝了安隋的心思。

一群人离开了这里,裴翊对着里头额方向,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薛瑾在屋里,虽是不安,但是同时也不敢走出去,拼命平复自己的心绪,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薛瑾一惊,心中本就是颇不平静,以为是歹人过来想带她出去泼些脏水上去。薛瑾扫视了一眼屋内,急忙将不远处的凳子举在手上。

门被推开,薛瑾将手上的凳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出去,却没想到被一股力量生生遏制住,停在了半空中。

“阿瑾!是我。”来的人一把将凳子夺过来,看着薛瑾惊慌得惨白的脸,心中宛如一千把刀子在划一般。

薛瑾看清了来人的连,是萧瀚。

萧瀚将手中的凳子扔在一旁,接住了薛瑾不稳的身形,再也是不顾什么将其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萧瀚颤抖的嘴唇说不出其他字,只能手上加大的力道,紧紧抱着被冷汗浸湿的薛瑾。

不知过了多久,薛瑾离开了萧瀚怀中,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抓着萧瀚有力的双臂,轻若蚊蝇的声音渐渐响起:“我知道被人发现意味着什么……薛氏的名声不能毁在我手上……阿瀚……我真的怕……”

萧瀚在薛瑾额上落下一吻,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道:“不会的……”萧瀚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薛瑾极是郑重地说道:“阿瑾,回去,我就让阿爹阿娘提亲……”

薛瑾闻言,抬头看着萧瀚,入目的是记忆中一样的少年干净的笑容,带着一直有的宠溺,没有风花雪月的情话,只有一句郑重的承诺,带着双耳微微泛起的羞涩的红晕。

泪珠顺着薛瑾的面庞蜿蜒而下,半晌,才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许多人在婚宴结束之后皆是回了府。

谢景桓站在廊前湖边,月光洒在湖水上,又是映在谢景桓微醺的面庞上,化不开沉重的面色。

墨昶缓缓走进谢景桓,没有说话,静静站着。

谢景桓不知道立了多久,唇边牵起一抹苦笑,道:“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墨昶只是轻笑,道:“还是放不下?”

谢景桓点了点头,道:“不是她不好,只是我心中,已然有了人。”

墨昶同样望着湖面,回忆似的说道:“去年的今日,我与你思考着一样的问题,我不爱她,但是我不得不娶她,给她名分,如此,是否对她公平,对我心中之人公平。”

“你说,我该如何?”

“嬛儿……会是个好主母……”墨昶只能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其余的却是多说不了……

谢景桓只是依旧苦笑着,连墨昶的离开都是没有做出反应,不知站了多久,终究还是一拂袖,朝着自己那新房走去。

墨昶转身离开的刹那,痛苦地闭了闭眸,大步离开。

阿姒,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三十三、拷

是夜,瑶光阁。

明亮的烛光被满地的碎瓷片割裂,一屋子的狼藉不难看出安凝的气愤。

“娘娘莫担心,即便明月被他们薛氏的人带走,但是她家人的命可是在娘娘手上的,难道他是不想要命了吗?”采屏对着气急败坏的安凝如是劝着。

采青在一旁搭腔道:“是啊,再者说是那薛姑娘自个儿与萧大公子没有什么,又怎会使我们功亏一篑。”

安凝却是没有因此平息怒火,冷笑道:“你们倒是好意思说,没见着晚宴是薛氏与萧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采屏与采青皆是一愣,相互看了看,皆是没有说话。

他们是见着的,不止他们,在谢府的人皆是见着了薛、萧两家关系亲昵的模样,薛氏的大公子薛怀秉更是与萧瀚一道把酒言欢的,薛瑾与萧冉音亦是形影不离着,即便这事儿后来被怎么编排了去,薛瑾与萧瀚之间的关系只怕不会叫人往龌龊那边想了去。

安凝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挥了挥手,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第二日,筠华唤薛瑾来了湛王府,一同审问那侍女。

只奈何,除了知道那侍女叫明月之外,其余的便是再也审问不出来,嘴巴紧的很。

筠华索性将明月先关上一阵,拉了薛瑾过来说话。

“昨日我唤了习珍过去,原是想着能够好好护着你,但是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狡猾,引开了习珍,好在那谢景桓知道轻重,不然今日必得满城风雨的。”筠华也是心有余悸,昨日的事情真的被发现传了出去,即便是谢景桓也是只是落个风流的名声,惹着了墨嬛,便是惹了唐太后。

薛瑾只是莞尔,道:“是你反应快,知道去唤了阿瀚与阿翊过来,不然只怕也是无法……”

“萧瀚不是我叫过来的。”筠华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我是唤了阿音去寻萧瀚,但是阿音并没有找到,后来还是习珍回来见着萧瀚过去,过来告诉了我才知道的。”

薛瑾闻言也是惊讶,还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是听到习珍匆匆忙忙进来回话道:“不好了王妃,明月咬舌自尽了……”

习珍话音还没有落下,便是见着筠华迅速起身朝着关着明月的屋子过去。

筠华到了那边,只见着满地的血迹从明月的口中蜿蜒下来,筠华上前探了探鼻息,皱了眉头。

薛瑾随后赶到的时候,筠华从屋子出来,拉着薛瑾不叫她见着如此场面。

“现在该如何,明月一死,什么都问不出来。”薛瑾明显是有着急。

筠华安抚地拍了拍薛瑾,她也是知道薛瑾为何这么着急,对方既能想出如此的招数,无论是对付薛瑾还是薛氏,都可见其用心险恶,决绝不能就如此顺了对方来。

“习珍,传信给阿翊,叫他去问问谢景桓明月的所有消息。”筠华依旧是沉着地对着习珍吩咐道。

习珍应下后便是转身想离开,却是不想转身便是碰见进来的墨昶与萧瀚。

“奴婢参见王爷。”

习珍的声音叫筠华下意识地看着墨昶,却见着其面色颇为阴沉,显然是不高兴的。

筠华虽是不明白为何如此,却只是恭恭敬敬与薛瑾一道行了礼。

“不必去了,明月不过只是昨日趁着谢府混乱被安排进的,谢府的奴仆名册上并没有这人。”墨昶沉声说道。

筠华愣了愣,与薛瑾对视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阿瑾。”萧瀚看着薛瑾开口道,“过来。”

筠华瞧着萧瀚有些个不自然的模样,不禁勾唇一笑,见着萧瀚拉着薛瑾去了别处,留下墨昶与筠华两人。

墨昶却是收了收方才颇有些阴沉的面色,道:“这事儿我听阿瀚说了,的确是事关重大的,但是如今死无对证,那人又不是谢府的,只怕查起来颇为困难。”

筠华抿了抿唇道:“若我说,我已然有了猜测,王爷会听吗?”

墨昶倒是没有想到筠华会如此,但还是点了点头。

“瑶光阁。”筠华唇边依旧是挂着浅笑,平静地说出这三个字,已然指明了一切。

墨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是眼神示意筠华继续说下去,筠华道:“阿瑾与我相熟交往亲密的事儿并不是秘密,阿瑾若是因为昨日的事儿名声受损,那么紧接着薛氏会有影响,阿爹如今在朝堂上如此顺风顺水薛氏功不可没,阿瑾的是表面,实际还是针对着我,想一想我有何人瞧着不顺眼,除了瑶光阁,还有哪处?”

墨昶被筠华的话有些惊到,紧接着,筠华的话更是叫墨昶猝不及防:“王爷信不信是王爷的事儿,到底说起来也是王爷心尖上的,本就觉得委屈了她,此事儿还是查清楚好些。”

委屈……

墨昶猛地想起昨晚儿与谢景桓说的话,只怕是叫筠华听到且误会了去。

墨昶不知道这样的误会已是多久了,可是满腹的解释在筠华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索性是避开不谈。

“阿瀚说是要去薛氏提亲,日后有他护着,也可安心了去。”墨昶淡淡道。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大的表示。

“一会儿我派人处理了这尸首,你且先去我那头,免得脏了你的眼。”墨昶温声说着听着竟是格外叫人舒心。

筠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墨昶来到寒君斋的,望着周围陈设简单的屋内,书籍林立。

“日后你若是想来,随时可以。”墨昶见着筠华情不自禁地走到书架前,于其身后温声说道。

筠华转身便是见着墨昶微微浅笑的面孔,也不拒绝,点了点头。筠华却是没有伸手拿书,而是转身看着墨昶道:“安氏,近几日如何?”

墨昶到一旁落座,见着筠华也是跟过来落座之后,道:“你可知道安晴?”

筠华努力回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安凝的庶妹?”

墨昶点了点头道:“是,但是她与谢景桓倒是有段风月往事。”

“所以谢景桓其实不想娶文茵公主,但是不得不如此,也是因为圣旨。”筠华的话有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墨昶看着筠华微微上引的嘴角,心中最是明白她的想法,只是这事儿却也不是一番话说得清楚的,左右想出时间还是长着……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什么?”筠华见着墨昶神色颇有些纠结,也不纠结于此。

“若是谢景桓行为过分,我自不会放着不管,只是安氏那边,却是不知道为了一个庶女,或者说,为了一个谢氏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墨昶声音微沉,却是没有明说自己的举动。

筠华却是不说话,看着墨昶,墨昶无奈轻笑不得不继续说道:“自是不能听之任之,安晴不过是个庶女,即便进了谢府不过也是个妾室,嬛儿亦不是任由欺负的性子,我也是不担心着,有她压制着,也好。”

筠华听着,却是有些不明白,她不知道即便谢景桓娶了墨嬛,依着筠华见着墨嬛的那几面,却不想是个大度到这般地步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谢景桓必然是偏着安晴,而谢凌泽只怕会是念着墨嬛的身份帮着她,这样一来,三方只怕都是离了心。

“这样才好。”墨昶似是看出了筠华的想法,笑道,“嬛儿不肯吃亏,但是若是真的出了事情,其实不过是些后宅琐事,皇兄太后那边知道了也是不太会管着,谢氏闹翻了天,欢喜的是安氏,安氏自然会做些动作,这样一来我们自能抓到些什么。”

筠华听着恍然大悟,原是打了这个心思,利用着墨嬛,利用着谢氏,还是为了一个安氏。

筠华低头笑了笑,只是墨昶依旧是看出了筠华的嘲讽之意。

“昨日,你大可以直接叫卉秋来叫本王。”墨昶冷不丁地提起昨日的事情,眸色深沉得厉害。

筠华有些惊讶,同时亦有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心慌,她不得不承认,昨日的情境,即便知道薛瑾一去却是自己没有动作必然会出大事的情况下,筠华没有想过墨昶。

“王爷昨日那般,走开到底不好。”筠华只能说出自己都是不大相信的理由来。

墨昶面色沉了沉,一步一步走进了筠华,筠华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是撞到了身后的书架,面前的墨昶却是到了筠华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周遭又是那般寂静,连墨昶一呼一吸之间的温热都是能清晰的感觉到。

墨昶面色虽是阴沉,但是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双手紧紧包裹住筠华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姒,你知道我会护着你的……”

筠华垂了眼睫,避开墨昶的视线,没有言语。

墨昶见状松开了筠华,身子亦是后退了几步,给筠华离开的空间,筠华也是不管其他,绕过了墨昶,加快了步子迅速离开,带着满腔的被扰乱的心绪。

墨昶在原地,自嘲地笑了笑,不去看筠华离开的背影……

三十四、扰

筠华回到澜娰居,心中颇不宁静,她原本以为,自己之所以能够坐上湛王妃的位置不过是因为苏黎克己奉公,只是忠于君主,故而可以用来牵制狼子野心的安氏,可是自回了王府之后,墨昶的种种表现却不是如此。

他说,他会护着她……

筠华不知道墨昶说出的话,几句的真心,几句是算计。

卉秋与习珍发现,筠华这几日总是喜欢发呆,有时是看书时,有时是梳洗时,有时是写字时,她们见着虽是奇怪,但却是不敢出声。

筠华自个儿也只是觉着心绪不宁,墨昶的面孔动不动就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不论手上在做些什么,都是做不下去,总会停了下来。

筠华觉着如此下去却也不是个办法,索性告知了墨昶一声,只道自己许久不见着甘棠,想回去看看,墨昶不思其他,允了。

筠华回了苏府,苏黎也是高兴,倒是一时间没有发现筠华的异样,但是裴翊不同,敏锐地捕捉到了筠华的异样。

“这几日,你心中颇不宁静,为了什么?”裴翊直截了当的问着筠华。

筠华低了低头,随后又是避开裴翊的视线,望着一旁的荷塘,早已是碧叶连天,几株粉嫩的花苞挺立其中,微热的风拂过,卷起一阵碧色涟漪。

“他……我摸不透他……”筠华看着满塘的碧色惆怅着叹道。

裴翊看着面色不大好看的筠华,问道:“是因为,你对他起了心思?”筠华回头不解地望着裴翊,听他解释道,“若你是不在意地,那么他的什么事儿都是与你无关,就像去年这时候,皇上赐婚,接旨时,你不在意,后来他向皇上要了同一天迎安凝进府的旨意,将军在意你,当日便是勃然大怒,可是你知道了也是不在意,可是现在却是因为他的言语,行为,困扰至此,你不能否认他对她还是如之前那般。”

筠华无言反驳,心中却是依旧不解,喃喃道:“看我不知那是何时的事情……”

裴翊微笑道:“情,从未有人知道是何时起的,只是知道一起来便是一往情深,不知何止。可是如今你为了想明白这事儿,直接是回了苏府,你还能否认?”

“可他说了,湛王妃的名头给我,不过是因为阿爹……他心中……是有人的……”筠华的话语间是自己从未意识到的失落。

“那便是当他心中有他人,但是他与你湛王妃的名衔,王府内一切以你为尊,从未亏待你半分,你做什么也从没拘着你,他也不认为自己的王妃总喜于厨房中做些吃食是何登不得台面的事儿。他能如此,已是不错,且他也从未觉着你占了湛王妃的位置委屈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可有提起过她?”裴翊最终还是问出了筠华最是不想面对的问题。

筠华摇了摇头,努力回想这自己与墨昶为数不多的对话,只是找不出墨昶对于自己那心尖上的人的任何消息,倒是……

“阿翊,你知道吗,他曾对我发过脾气……”筠华唇边的笑极是难看,不顾裴翊的惊讶,继续嘲讽着道,“原因是,怀疑你我的关系,怀疑你我有染……”

裴翊一愣,他是第一回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儿的发生,一瞬间也是说不出话来,但是随即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道:“阿姒,你说会不会他是……吃味了?”

筠华看着裴翊云淡风轻的笑意,亦是找不出言语来回话,似乎是所有与墨昶相处的画面席卷而来,令筠华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姒,除夕那晚的事儿传到将军耳中之时,我也是在场的,过后将军虽是将你带回了苏府,但是还是气不过,我怕将军直率的性子会出了事,便是代替将军去了王府,但是我见到的画面是寒君斋中湛王酩酊大醉的场景,他亲口与我说,是他失算,伤到了你,不只是为了迷惑安氏砸向你的那个茶盏,他说那晚回府之后那般,先是着了风寒,再是失望,他看着难受至极……”

筠华依旧是愣愣地听着裴翊说话,听着他口中的墨昶。

裴翊叹了口气,道:“阿姒,有些事儿或许并非你想的那般……”

“阿翊!”筠华却是打断了裴翊接下去的话,“别再说了……”

裴翊不再言语,看着筠华渐渐远行,自己亦是叹了一口气。

筠华回了自己的院子,盛夏已至,颇有些燥热,筠华手中的书卷停留在此页已是许久,筠华的目光放在面前的茶盏中,看着碧色的茶汤中的茶叶忽上忽下,最后停留在了一处地方不再上下。

甘棠与习珍进来,又是见着筠华如此的面貌,相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王妃……”习珍在一旁轻声唤着筠华。

筠华却是一惊,就这么定定地瞧着习珍与甘棠,良久才是问道:“何事?”

“湛王来了。”

筠华闻言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愣愣地看着回话的习珍。

“王妃若是不想见,奴婢去回了话,王爷不会为难的。”习珍见着筠华没有反应以为她是不想见墨昶却不知如何回绝。

筠华却是摇了摇头道:“他在哪儿?”

“在明轩堂,正和老爷说话。”

筠华点了点头,最后还是问出了口道:“你们觉着,我们在王府的日子如何?”

甘棠与习珍对视一眼,不知筠华为何如此问着,但是回头瞧见筠华执拗的目光,知道这是非答不可的。

“除却瑶光阁那边,王爷……王爷虽是不常来,但是我们在王府没有人为难,我去厨房去的多些,只知道那边的人不论王妃要什么都是准备齐全,有时即便要候些时辰,但是也是不久的。”甘棠小心翼翼的说完,看着筠华却是并没有神色变化,心中也是忐忑。

筠华又是看向了习珍,习珍也是不得不回答道:“王妃应也是感觉得到的,除了王爷不常来之外,王妃何尝不是顺风顺水的,吃穿用度有时可能比不上瑶光阁,但是一切也是选了精的送过来。”

筠华勾了勾唇角,里头有着太多复杂的情感,亦如她对墨昶……

筠华挥了挥手,习珍与甘棠无奈退下。

筠华放下了书卷,起身出了屋,漫无目的地走着,再抬头时却是见着墨昶迎面而来,周遭没有其他的路,只能是如此遇上,无法避开。

筠华只得是迎上去,行了礼。

再起身时,便是撞进墨昶清澈的眸子里。

“瘦了……”墨昶喃喃地吐出两字,不知是否是筠华的错觉,她觉着墨昶话中带着一丝心疼在。

筠华牵强笑了笑,道:“许是近几日天气热起来,没得胃口……”

墨昶只是一笑,也不揭穿筠华如此蹩脚的借口,只是道:“走走吗?”

筠华点了点头,本是想默默跟在墨昶后头,但是墨昶却是放慢着步子,筠华不得不与墨昶一道并肩走着。

“阿爹不善于园林一类的,这院子倒是叫王爷笑话了。”

墨昶莞尔:“将军的心思自然是在沙场,这样才是好将军,没有什的笑话一说。”

一时间,筠华也是无言,两人便是这么默默地走着。

“阿瀚与薛姑娘的婚期定了,在九月十八。”墨昶不知怎的便是提起萧瀚与薛瑾的事儿来,叫筠华微微一愣,随即只是点了点头。

“阿姒……”墨昶唤着,冷不防地便是转身到筠华面前,叫筠华差点撞进了墨昶怀中。

筠华有些惊慌地看着墨昶,只听着他道:“何时回家?”

他说,回家……

筠华被墨昶口中说出来的两个字惊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亦是难受,她只怕,从未将那个地方当成过家……

清风掠过,引起筠华的青丝拂过面庞,墨昶出手将它重新别回耳后,动作轻柔,似是做过千百遍那般娴熟。

筠华颇为不自然,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明日……”

墨昶会心一笑,道:“好,明日我接你回家。”

墨昶本是要离开,但是筠华却是叫住了墨昶,道:“安氏……如何了……”

对方倒是一愣,随后笑道:“不必担心,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动作,那日你派习珍跟了去,将那明月带过来,安氏明显没有动作,只怕是脱不了干系,但也是投鼠忌器不敢有动作。”

筠华点了点头,见着墨昶的大掌覆上自己的面庞,轻柔的摩挲着,忘记了该有的反应。

“一切有我。”

温热的触感如同对方的话语一般,即便是在盛夏,却是叫人觉着无比舒心。

筠华不知自己是怎么送走墨昶的,亦是不知自己又是如何回了院子,唯一尚有感觉的,只怕是自己那边温热的面庞。

筠华不知自己这番江南之人特有的风月柔情是何时开始有的,原本在大漠时的豪爽似乎总在有意无意之间被生生的抑制住,只怕现如今剩下的便只有厨艺了罢……

微风乍起,带着丝丝荷花的清香,卷入人的心脾之间……

三十五、深

筠华回了王府,墨昶对于筠华这边,时不时遣人送了东西过来,有时竟是自己亲自送过来,筠华对此不解,有时虽是问上几句,但是来的人都是笑而不语,连墨昶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倒是一旁的习珍与卉秋一副了然的模样,之后筠华倒也不去管他。

天气渐渐进入一年最是燥热的时候,院外的阐明响得十分聒噪,筠华虽是自个儿能够静心,但是终日这么不知疲倦地叫着,终究是烦着,筠华不过堪堪与墨昶提了一句,第二日便是听不见一声蝉鸣。

筠华对此虽是惊讶,随即便是想着墨昶,第二日抱着试试的心态,亲自下了厨房做了冰镇莲子,又是亲自送去寒君斋。

筠华才到了寒君斋门口,便是瞧见了安凝。

“侧妃娘娘莫让卑职为难,王爷歇下了,侧妃娘娘还是回去吧。”墨成拦着安凝,显然是不让她进去。

安凝本就因为天气闷热心中颇为烦躁这,如此一来,更是沉了面色。

“大胆!这真的是王爷的话?侧妃你也敢拦!”一旁的采屏沉不住气,破口大叫了起来。

墨成面不改色,不做言语,却依旧是拦在门口,意思十分明显。

安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筠华没想到安凝这么快离开,自己本就是站在门口不远处,安凝这么过来便是直直地碰上,双方皆是一愣。

安凝见着筠华身后的习珍手上端着东西,便是知道这是筠华送过来给墨昶的,当下便是不屑地冷笑道:“本以为王妃是个不同的,想来也是个不能免俗的。”

筠华笑笑,道:“本就是俗世中人,不能超脱,自然得安分些。”

安凝听出了筠华的话外之音,唇边亦是绽开一笑,道:“王妃如此想着自然是好,妹妹也是受教。”

两人擦肩而过,筠华到了寒君斋门口,墨昶恭敬地退到一边,筠华接过了习珍手上的东西,自己独自进了去。

迎面而来的凉爽与外面的燥热不同,屋内寂静无声,筠华放缓了步子,走到墨昶平日里办公的书案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筠华还未环顾四周,便是觉着腰间传来一阵温热,后背亦是被贴上,裸露的脖颈处仿佛有游丝在浮动一般。

“王爷……”筠华不曾想过墨昶会是如此出现,头偏了过去唤着,不想却是碰上墨昶温热的唇瓣,耳根子便是一红,烫的很。

墨昶被筠华这样的反应逗笑了,松开了筠华,反手将筠华的身子带了过来,四目相对。

筠华面色微红,别开了视线,只听着墨昶轻快的笑意,道:“是什么?”

筠华见着墨昶问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轻声道:“前几日采了莲子,今晨取了荷露,冰镇了几个时辰。”

墨昶笑着,便是一手端着冰镇莲子,一手牵着筠华到了一旁的塌上。

筠华静静等着墨昶的动作,却是见他将东西放在一旁,双手握着筠华的柔荑,一只手因着方才端了冰镇莲子显得有些凉意。

“何时起的心思?”墨昶眉眼间尽是欢快的笑意,发自内心的欢喜。

筠华一愣,但是反应过来墨昶说的是什么,见着墨昶如此高兴,筠华却是猛的想起墨昶心中的人来,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墨昶见着筠华如此,也不出声打扰,见着筠华渐渐抽回了自己的手,也是不拦着。

筠华作势瞧了瞧一旁的公文,道:“王爷还有事情处理,我……妾身便是不打扰了……”

筠华起身行礼离开,墨昶见着筠华离开,眸色深了深,见着一旁的冰镇莲子,伸手取了过来,凉意沁脾。

安凝从暗处见着筠华从寒君斋中出来,眸中的怒火已然是卷起惊涛骇浪,一旁的枝叶被安凝紧紧攥在手中,变了形。

回了瑶光阁,采青送上来的茶盏被安凝扫落在地,紧接着便是安凝狰狞的面孔,怒道:“她苏筠华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我争!”

采屏与采青被方才安凝的动作吓了一跳,匍匐在地上,大气都是不敢出。

压抑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安凝重重地一叹息,烦躁道:“你们且下去……”

两人对视着看了一眼,采青才要退下,便是听着身侧的采屏开了口,道:“主子,奴婢有一个法子。”

安凝闻言却是颇为嘲讽地看着采屏,语气亦是不屑着,道:“说说吧。”

采屏不觉有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与王妃成亲一年有余,王妃却是始终不见反应,这不是恰好说明王爷不曾碰过王妃?”

安凝闻言眼前一亮,示意采屏继续说下去,采屏撞了撞胆子,道:“奴婢瞧着王爷对王妃好是好,但是也是及不上我们瑶光阁的恩宠,王妃亦是对王爷好的,但是被人提起自己身为湛王妃,却是从未与王爷有过福气之实,自个儿也是丢人。”

安凝闻言却是皱了皱眉,道:“若不是如此,不过只是她身子差或是运气差些,打脸的便是我们。”

“可是有一件事儿可是大家真真儿看在眼里的……”采屏志在必得地笑了笑,道,“王妃从未有过子嗣。”

听到这儿,安凝也是勾唇一笑,全然明白了采屏的意思。

“去,去大嫂那边送张拜帖,只说我新的些茶叶,请她过来品一品。”

“是。”采屏应声退下,亦是阴沉一笑。

过了立秋之后,天气便是渐渐转凉,筠华外出走动地次数也是多了些,自个儿也是不愿闷在院子里头。

这些日子,墨昶总是忙进忙出的,见不着几面,到了子时寒君斋也是烛火长燃,筠华几次做了点心给墨昶送进去,有时墨昶竟也是会问这筠华一些朝堂上的事情,起先筠华颇为不适应,后来瞧着墨昶放心与筠华讲着话,筠华自己也是放下心来,有时着实能叫墨昶豁然开朗。

这几日,闽南那边正是惨遭暴风雨的袭击,劳作了一年的作物便是就这么毁在了这连日的暴风雨之中,墨尧这边的得到了消息,连夜召了墨昶,安衍,薛相等重臣进宫商议,但是始终是没得法子。

墨昶为着此事亦是头疼许久,筠华照例送了些东西进去,一进门便是见着墨昶用手撑头的烦恼模样,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缓步到了墨昶身边,玉指轻轻揉着墨昶太阳穴,为其缓解烦忧。

墨昶却是包住了筠华的一只手,微微转过身看着筠华,又瞧了瞧一旁的东西,笑道:“这么晚了,怎的不好好歇着。”

筠华却是不回答,瞥了一眼墨昶打开的东西,是闽南地区的地形图,上头被墨昶用朱红的比圈出了几处地方,赫然是闽南那边受难虽是严重的地方。

“还是烦忧着那些事儿?”筠华柔声问道。

墨昶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今日刚收到的消息,皇兄派去的官员才到了闽南境内,灾民的情绪甚是激动,即便最是有经验的许大人亦是没吓了一跳,先前派去的官员层层贪污下来,真正用在赈灾的银两所剩无几,他们以为这回也是一样的场景,不如先给那些官员一个下马威。只是这许大人是出了名的廉洁,再加上之前袁利的事儿,是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筠华闻言了然,也是明白,一方面是迫在眉睫的灾情,另一面又是情绪激动的难民,都是不好处理却又是亟待解决的事儿。

“这回朝堂的银子可是播下去了?”筠华问道。

墨昶点了点头,道:“下去了,皇兄直接给了许大人,叫他直接带回闽南,只是那些个灾民总觉着,这银子的数目比之前多上许多,但是又说是许大人或是其他官员依旧贪污了一大部分。”

筠华皱眉,这儿也是的确是个麻烦事儿,抿唇沉默着。

抿唇见着筠华陷入沉思,也不打断,自己亦是努力找寻法子去。

良久,筠华开口道:“这事儿着实棘手,但也不是一丝头绪也没有,不如排些许大人的仆从扮成难民,混入其中说些许大人的事儿,再是有皇上亲书一道圣旨,将赈灾的物件一一写明,叫许大人与灾民一道领赏,最好是将每人每户各得几何说明白,如此,他们便也不会怀疑此次存在贪污的现象在。”

墨昶闻言亦是眸色一亮,他倒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一出去,只想着如何处理镇压下民愤来,却是没有想到本就是问心无愧的事儿,只要将真相推到大众面前便是好了。

且这闽南这边的暴风雨也不是一回两回,只是这回最是猛烈,朝廷也是重视闽南这边的收成,故而是格外重视。

但是一旦解决了最主要的民愤,那么一切便是迎刃而解,许大人最是擅长处理这等事务,如此倒是解决了。

墨昶感激地朝着筠华笑了笑,道:“多亏了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墨昶倒是没有多说,便是快速将筠华刚刚说的法子写成奏折,只怕打算明早呈上去。

筠华对于墨昶做事的效率也是一愣,而对于墨昶的信任,更是有些难以置信……

三十六、诉

墨昶按着筠华说的法子直接给身在闽南的许大人飞鸽传书,筠华等了几日,墨昶却是还没有说起闽南那边的状况,筠华有些心急,若是出了岔子,她便是担着首要罪责的。

筠华并着卉秋往寒君斋的方向走着,经过一段长廊,长廊一侧是荷塘,一侧垂下紫藤交缠在一起,许是有了些年头,竟是能与墙媲美,五月的紫藤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绿叶,也是养眼。

“王爷……”紫藤墙那边的叫声令筠华停下了脚步,抑制不住地细细听着。

“闽南那边许大人已是传书来,那法子甚是奏效,现在难民的情绪已是安稳下来,许大人以劳赈灾,那些难民用自己的劳动换来果腹之食,且能够是使闽南恢复起来……”

筠华闻言也是松了口气,莞尔一笑。

墨昶亦是“嗯”的一声,筠华听着知道墨昶便也是高兴的。

“王爷,有句话臣不知该不该说。”

墨昶回应的只是一句冷笑,道:“该说与不该说,你都是要说的。”

“王爷成亲一年有余,如今却还是膝下无子,臣瞧着……王妃似是没有那个心思……”

“沈安,摆好你的身份!”墨昶不悦的声音响起。

那人却是不折不挠,告了罪:“臣僭越了……只是王妃到底是正妃,所出是嫡子,将来也是名正言顺些……”

“沈安,你的话多了!”墨昶周身的寒气,叫筠华即便是隔着那厚厚的藤蔓墙亦是能察觉的到。

“可是王爷……”对方却依旧是百折不挠的,还是想说些什么。

“沈安!湛王府何时有世子是本王的事,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今日便是罢了。”

对方只好道了一声“是”,脚步声许是因为离开而想起,但是却又是停下,对着墨昶继续道:“王妃再是贤德,但是万事还是子嗣为重,望王爷明白……”

随后那人离开,墨昶重重的叹息声伴着离开的脚步声响起。

卉秋看着筠华,却是见着筠华惨白了脸,身子摇摇欲坠的,吓得卉秋连忙上前,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是天气时热时寒的,身子不适?”

筠华身子一晃,手抓着一旁的藤蔓,粗糙的质感擦着筠华的手掌心,手指骨节发白也是没有异样,紧紧攥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许久才是自嘲一笑,道:“我们回去……”

卉秋想要上前搀扶着筠华回去,但是却是被筠华拒绝,筠华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依旧是直直的挺立着,只是也唯有筠华一人知道,跨出的每一步,自己的心,钻心的疼。

夜幕渐渐降临,明月的银色光辉浸润着大地,似是给那些东西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如水一般轻柔。

湖面波光粼粼,虽是一方小湖,若是种一株莲便会显得小的湖,亦是有些容不下多人的凉亭相伴。

亭中,筠华懒懒地倚在栏杆上,唇边绽开一笑,里头噙着自嘲、失落,一如手中的酒液,辛辣之中隐隐有些甘甜,复杂得很。

筠华身边不知堆了几个空瓶子,纤长的葱指稳稳地握着酒壶,举手将酒尽数入喉,几滴溅在外头掩着脖颈柔美的曲线蜿蜒而下,浸染了月白的衣襟,染出更深的色泽。

到最后一滴酒的滴下,筠华面庞在月光下,明显的熏红,手滑落,酒壶顺势滚了出去,接着便是去摸手边满着的酒壶。

筠华一阵摸索,酒壶没有寻到,却是抓到一只温热的手掌,筠华转头瞧去,微微模糊的视线叫筠华辨别不出人来。

墨昶看着如此模样的筠华,抿了唇,任由筠华胡乱的摸索,等着筠华的下一个动作。

筠华却还是没有认出墨昶来,自己松开了手,轻笑道:“我以为……不会有人找到的……”

墨昶心中抽疼,手上前,将筠华北风吹乱的青丝别在耳后,轻声道:“遇到烦心事了?”

筠华点了点头,嘲弄着道:“嗯……我以为,我只要……只要帮着他,做他想做的,必做的,便是一个合格的湛王妃……可是,孩子……”

筠华长叹着,也是理会不了墨昶猛然间变了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我自七岁起,在大漠长大……那里有广阔的天地任我骑马驰骋,不比金陵这四方的天……可是我知道,到了进来,自己是怀恩将军的独女,是金陵的贵女,要大方得体,然后又成了湛王妃……不能为人说笑,一举一动皆是考究……”

墨昶没有打断筠华,静静听着,看着筠华痛苦万分的神情,自己亦是如鲠在喉,难受得紧……

筠华说着,头转过去看着墨昶,道:“可是……我压制着,但是我好像还是动了不该有的情,我知道他心中有别人……所以我不能这样拴着他啊……可是……可是……”筠华眼中的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身子亦是过去,双手紧紧抓着墨昶的衣襟,“他们说……他需要子嗣……可是我没有资格……我努力做好我原本不想做的,可是……他们还是不满意……”

墨昶深吸一口气,长臂将筠华揽入怀中,怀中之人的颤抖,一切动作宛如刀刃在狠狠地刺着墨昶的心。

“皇室……真的不该有情……”筠华最后还是冷笑着,松了手,只整个人还是在墨昶胸口。

墨昶显然是感受到怀中人不在有所动作,寂静的周围叫墨昶清晰的听见筠华均匀的呼吸声。

墨昶将筠华横抱着起身,沉稳的步子大步迈开。

卉秋与习珍见着墨昶如此带着筠华回来,相视一眼,皆是不知该如何做。

墨昶不理会两人,到了房门口,才是沉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卉秋与习珍虽是不放心,但是也是没得法子,悄然回了自己的屋子。

墨昶将熟睡的筠华轻柔地放在床榻之上,欲起身时,却是发现筠华不知何时又是抓着墨昶的衣襟,墨昶本是想轻轻掰开筠华的手,但是只要稍稍一动,筠华便是皱了眉,抓得更紧了些。

墨昶见状失笑,就着筠华的动作于其额上落下一吻,顺势躺在了筠华身侧,一只手臂被筠华压着,看着便是墨昶拦着筠华一道。

翌日,晨光堪堪洒满院落,屋内开始亮堂起来。

筠华皱着眉,眼皮挣扎着睁开,不知为何似是比往日有些刺眼的光线令筠华不由得将头埋向枕头中。

筠华虽是刚醒脑子有些混沌,但是还是能感觉到着触感与往日不同,睁开眼,入目是云纹提花的墨色锦袍。

筠华一惊,猛地坐起身子,只见着墨昶安稳地躺在自己的身侧,长臂朝着筠华的方向平摊着,显然是叫筠华枕了一夜的。

因着昨晚饮的酒又是猛烈又是不少,筠华此时头隐隐发疼,想绕过墨昶下床,但是不想传来墨昶低沉的声音:“醒了?”

筠华回神去看着墨昶,只见着墨昶缓缓睁开双眸,清澈的眼眸映着筠华微微呆滞的面庞。

等到筠华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然是在墨昶怀中。

墨昶起身拉过筠华揽入怀中,堪堪睡醒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特有的柔情,伏在筠华耳畔道:“阿姒……你一直很好……”

筠华垂了眼睫,掩住了眸中的失落,却是听着墨昶继续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阿姒……我似是……难以自拔……”

筠华被墨昶的话惊着,此时墨昶正好是松开了长臂,手指轻捏筠华的下颚,送上自己温热的唇瓣。

十指相扣的瞬间,墨昶扶着筠华倒在床榻之上,温热的气息交缠着,一方是平稳,一方是急促。

墨昶松开了筠华的唇,却是不起身,四目相对。

筠华面色微醺,极为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起伏的胸口极是不平静,慌乱地开口:“王爷……”

“阿姒!”墨昶说这话,头伏了下去,唇上轻轻一啄,道:“唤我阿湛便好……”

筠华唇瓣微张,她清晰记得,此乃墨昶的小字……

墨昶见着筠华久久不语,也不强求,拉着筠华起身,长指理了理筠华微微凌乱的发丝,手便是顺势下来,摩挲着筠华的面庞。

“有些事儿,不必在意,相信我,哪怕是尝试着,也好好试上一试。”墨昶真挚的神情找不到一丝破绽,筠华一时间不知是点头还是一贯这沉默以对。

“王爷……”筠华轻声唤着,“若是真的需要,王爷不必顾虑,我会安分守己……”

墨昶愣了愣,他没想到筠华还是执著于此,昨夜筠华为何于湖边宿醉的原因他已知晓,方才也是表明心迹,却是没想到筠华还是对那件事儿,对那个误会偏执着。

筠华见着墨昶不说话,自己眸色暗了暗,轻笑着下了塌,转到屏风后头换了衣衫。

墨昶静静地待在床榻上,唇边浮现一抹苦笑,望着因光线能隐隐描出轮廓的屏风,最终还是无话,轻声下了塌,出了门。

阿姒,其实我们,两情相悦……

三十七、真

筠华因着墨昶不知已是心绪不宁了几回,王府中一切相安无事,瑶光阁那边亦是平静着,惹不出什么事情。

墨昶这边,闽南那边的事儿算是完结,灾情已是得到了控制,许大人已是将将关事宜接手于当地官员,便是起身回了金陵。

金陵没的大事儿发生,寒君斋中,来的人大抵也只是萧瀚,前几日送了请帖过来,是与薛瑾的婚期,薛瑾这几日忙着婚嫁之事,被薛夫人拘着,筠华也是不得多与相见,萧冉音那边也是与裴翊一道狩猎什的闹得欢快,一时间倒也是没有与筠华说过话。

一切都是相安无事,平淡无奇。

筠华闲来无事,总会是闲着出去走走,这日连习珍与卉秋都是没带着,走着猛然间抬头便是瞧见了“寒君斋”三个大字。

筠华见着步子亦是一顿,停在原地竟是不知道做出怎样的动作。

不知停了多久,筠华终是抬了步子,进了去。

筠华环顾四周,一样的陈设,案几上的香炉袅袅熏烟冒着,和着好闻的墨香,充斥在屋内,却是不见墨昶的人。

步子缓缓抬起,到了书桌前,井然有序的摆放着,满案的公文似是从不见少,每每筠华送些东西过来时,墨昶若不是在凝眉思索,便是抬笔疾书,从不见闲着。

世人都道湛王位高权重,一人之下,甚至那一人都是可以随意顶撞了去,但他们皆是不知墨昶案头的公文比之那张龙椅前的,只多不少,于墨昶这边的时辰,只恨不能在多一些。

墨昶似是从来不惧筠华将这些东西看了去会是有怎样的后果,有时甚至主动询问这筠华有些事儿,筠华也不主动过去看着,只到了墨昶问得时候才是接上几句话。

筠华没有动他们的心思,却是被一摞公文之下的一本册子吸引了视线,大小比公文大出了一些,不同于一般书册的古板深蓝的封面,而是用着上好的梨花木。

筠华轻手轻脚的将那东西从最底下拿了出来,上头竟还是被雕刻了小小的一朵睡莲,还是衍生出其他几道纹路来,看着显出几分笨拙来。

葱指轻抚上去,凹凸不平的触感直白地告诉着人雕刻之人的手法稚嫩的很。

筠华缓缓翻开,细腻的纸张摸着触感极好,上头的小楷透着一股力道。

“乾帝三十八年,西北荒漠,吾与其初见,她道唤她阿姒便好,是年,吾被逃难与此,不敢告其名讳,故称阿湛……翌日,吾于农家小屋醒来,见其着布衣而灼灼其华……”

“虽为大漠人,却只性情豪爽而不见粗俗,不喜女工而恋庖丁,所做之食,可口不失该有之风味……不落诗书之教,更有马上风采,虽只两日,所见颇多……”

“今日为其及笄之礼,吾偷潜莫城得以一观,无铺张,唯亲眷在旁,戴及笄之冠,宣以成人,笑靥如花,周遭失其芳华……”

“文帝三年,三月十九,苏氏回京,吾于金陵门外静静候其队伍,虽见而不得上前……三月二十,以防他人求苏氏女,吾求皇后下赐婚之旨,吾知安氏安凝恋湛王妃一位已久,安氏不轨亦久之,恐其遭安氏歹计,故迎安氏女入府……”

“三月三十,求解于惠安,只道情在而心领神会,无情责则嫌半句多,因是不得宣扬,故以面具覆面以掩容貌,出门却见佳人等候已久,金陵温柔水色,润其筋骨,柔色一片。”

“文帝三年,四月初八,终迎心中人进府,佛若婵娟,动人心魄,不见羞涩,平静以对……心中欢喜,欲揽温玉入怀,却恐安氏生疑起歹心,无奈离去……”

“袁定袁利一案,忙之焦头烂额,闻其往镇泉寺会见裴翊,虽知无关风月,却不信吾而交与他人经手操办,怒而不得法……”

“安凝诊出有孕,吾只念可与其释先前之误会,却见安凝诬其欲害其子,吾虽知来由却不得禁足姒,夜半欲探其安危,却被侍女警觉,无果而返……”

“除夕之夜,吾做好万全之算,死胎已落,矛头剑指吾姒,为迷安氏,不得已将手边茶盏置出,只道尘埃落定释其所有,却不想因伪甘棠之殁而万念俱灰……其心痛吾却不得解释,翌日求吾欲回苏府,不愿囚之故点头允之……”

“不知其情之所起,欢喜其情之所动,却时时压抑,不解其故……偶见其醉酒于一隅小亭,才知其原以为吾心中另心有所属……”

筠华细细看着,手不知从何时开始颤抖不已……

开门而入的声音叫筠华一惊,手中的册子滑落,发出异常清晰的闷声。

墨昶见着筠华惊慌,又是眼尖着瞧见了筠华原本手上的册子,神情却是没有多少的变化,关上门,缓缓走向筠华。

筠华被墨昶拉到怀中,力道十分的霸道,唯恐失去了什么珍宝一般。

“阿姒……”头顶的声音轻轻起来,无比的眷恋。

筠华离开墨昶的怀抱的时候,清泪不知道何时滑落下来,蜿蜒着面庞而下,双手紧紧抓着墨昶的双臂。

“为何……你明明是有机会说的……为什么不说……”筠华的声音颤抖万分,突然间,脑中猛地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墨昶,不顾墨昶挣扎的神色,道,“所以……除夕那晚,不是为了稳住安氏,是为了……为了……护着……我……”

若不是为了护着自己的心尖上的人,怎么会走了一步险棋,明知唯有三分的把握,但是也便是这份胆魄将这三分的可能便是化为了成功。

墨昶温热的指腹拭干筠华面上的清泪,笑道:“都过去了……”

筠华却是一个劲的摇头,道:“不是……阿翊说……我回苏府之后,你也是难受不已……对么……”

“阿姒,这事是我……”

“我却还是怪着你,自以为了解了一切,知道了一切……但是,我却不知,你心中无比煎熬……”筠华身子颤抖着,话语间亦是不连贯着。

墨昶见着筠华如此,心中更是难受,拦着筠华到了一旁的榻上,胸前的衣襟被筠华的泪水浸湿也是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筠华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依旧是依偎着,墨昶不愿意放开筠华,两人不多言语,与之前的那些个诡异的沉默不同。

“我从未想过我竟有一日,会如此庸人自扰……”筠华沉重地叹息着,会想着先前的那些个事情,只觉着惭愧。

墨昶却是不在意地轻笑着,安慰着筠华道:“阿姒,情之一字,祸害了多少人,你我还未被其荼毒至深,也是幸事……”

筠华点了点头,离开墨昶的怀中,面上隐隐可见泪痕,眼眶亦是依旧红润着,看着似是委屈着。

接下去,令墨昶意想不到的是,筠华身子缓缓前倾,随后竟是将唇瓣贴着墨昶的的薄唇。

墨昶明显的感受到,筠华的动作生疏的很,颤抖的身子带着蜻蜓点水般的若即若离。

墨昶长臂揽住筠华的腰身,顺势与筠华一道倒在榻上,十指相扣的温情,此时是真正的心与心的贴近。

墨昶只是细细吻着,没有继续的动作,最后只是将筠华揽在怀中,安详的面容叫人不忍心打破这一美好的画卷。

“阿姒。”墨昶轻声唤道,“我已期待许久了,与你相依偎,在这一隅天地之中。”

墨昶带着向往的话语如同一方石子在筠华心中泛起涟漪,筠华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不知,从那年我与你还是孩童的时候你便是起了心思……便是这么久的心思……”

墨昶只是轻笑着,道:“西北荒漠,当时如入鬼镜一般,但是叫我遇见了你,我不能否认当时环境带来的影响,但是之后的那一日,你与我的惊喜叫我深深记下,我刻意掩藏了身份,但是他们都是知道你的,所以……”

筠华静静听着,随后问道:“那本册子是何时开始记得,那朵睡莲,是何意?”

“乾帝三十八年,后来觉着那些字丑了,又是誊写了一遍……那朵莲,我记得你那是说,大漠什么都好,唯独是没有江南之地特有的莲,本以为你是喜欢他的那些个意境,不想竟是考虑着如何将莲做入菜肴之中,很是特别,记了下来。”墨昶耐心地解释着筠华的问题,大掌摩挲着筠华的发顶。

筠华亦是轻声笑着,与往日对墨昶的敷衍、疏离不同,而是会心的喜悦。

“先前与安凝亲近,后又是不了,不怕她因着嫉妒而在做些事儿?”筠华问道。

“不,我护着,她若是真的要做些什么,只怕也是会将自己搭进去的蠢事。”墨昶说的极有信心,唇在筠华头顶落下一吻。

筠华起身,唇边绽开会心一笑,低了头,葱指缓缓握住墨昶的手,有些灼热,墨昶也是不急,静静等着筠华的动作。

筠华心中挣扎了些,还是说出了口。

“阿湛……今夜我在澜娰居等你……”

三十八、融

筠华从寒君斋回来,便是匆匆遣了习珍与卉秋去厨房拿些东西,随后便是自个儿近了澜娰居的厨房中做些东西。

晚膳时分,墨昶过来,筠华恰好此时迎了出来,墨昶见着原本面上的笑意更是明朗了一些,牵着筠华的手便是进了屋。

“可用过晚膳了?”筠华问道。

墨昶摇了摇头,笑道:“到如今,还未曾用过你准备的晚膳。”

墨昶说的倒也是真的,往日筠华虽是会送些东西到寒君斋,但是时间大抵是下午时分,那时不早不晚的,只备着点心,虽也是筠华自己下了厨房做的,但是比起真正的膳食来,还是不同而语。

筠华引着墨昶到桌前坐下,戏谑笑道:“临时起了心思,便是去厨房随意拿了些,湛王不弃才好。”

筠华在一旁站着,拿起筷子为墨昶布菜。

墨昶却是在筠华将菜夹到他碗里时,握住了手,道:“一道吃吧,你我不必讲那些规矩。”

筠华微微一愣,见着墨昶很是倔强的神情,也不固执,只之前生怕出哪些纰漏,一步一步很是规矩,若说是越矩的只怕也是今儿上午一时间情难自控的,如今恢复过来却是保持了之前的难以改变。

筠华虽是到了墨昶身边落座,但是动作小的很,时不时抬眼看一眼墨昶,很是小心。

墨昶见着筠华颇为拘谨,也不说破,期间倒是时不时将较远的菜肴放在筠华的碗中,一来二去倒是轻松了许多。

随后,传了侍女将东西收拾好,室内便是剩下了筠华与墨昶两人。

筠华拉着墨昶到了梳妆台前,将自己妆匣最后一层中的木盒取了出来,展示在墨昶面前,莞尔。

墨昶接过,缓缓打开木盒,便是见着通体澄澈的白玉被制成了琯,静静地在木盒里头躺着。

墨昶取了出来,对着筠华轻笑道:“你还是留着?”

筠华点点头,道:“当年你吹着好听,我便是朝你不知羞的讨要了过来,心中歆羡的很,回去却是怎么也吹不出一个好听的音节来,想着还是不要亵渎了去,便一直放在里头。”

墨昶笑意加深了些许,将手中的琯送到唇边,悠长的声音蔓延在各个角落,使人听着仿佛是解除了一天的疲惫,厚重却又不失轻快。

墨昶修长的手指在白玉琯上轻按轻放,奏出绵绵之音。

筠华听着失了神,达到反应过来时,便是见着墨昶灼灼的目光看着筠华,一直叫人或摸不透的双眸此刻只有筠华在。

筠华被墨昶瞧着,面色也是红了几分,别开了视线。

墨昶见着,只觉着可爱的紧,轻揽筠华入怀,充斥于鼻尖的是筠华不施粉黛的清香,一时间叫他迷了心。

墨昶将筠华横抱起,入目的是被这动作吓了一跳的筠华,还未反应过来,墨昶便是将筠华放置在床上,倾身压着筠华,四目相对,其中的柔情缓缓流转。

墨昶附身,灼热的唇瓣与筠华相贴,细细吻着,如同在呵护什么珍宝一般,不忍其受到什么损伤。

“阿姒……”墨昶俯首在筠华脖颈之间,温热的吐息尽数在筠华肌肤上,晕红了一片,低沉的嗓音意外的好听,“你可愿……”

拖长的尾音似是带着哀求,似是有些不忍。

“不为其他,莫想着那日的话,只为这你我之间的情……”墨昶说着抬首看着筠华亦是微有红晕的面庞,墨昶的眼中是对着筠华满满的呵护之意,不忍其受到一丝损伤。

筠华微微点了点头,双手在墨昶腰间一阵摸索,墨昶也不拦着,随后便是觉着腰间的衣物亦是一阵松垮,了然地一记轻笑。

衣衫褪尽,青丝交缠,满室的春色暧昧构成温柔一夜。

第二日,墨昶先醒来,锦被之下,两人坦诚相待,怀中之人睡相憨甜,肤如凝脂,比之昨夜羞红的脸颊,此时多了几分魅惑。

墨昶落下一吻,却是惊醒了怀中的人儿,蝶翼一般的眼睫微微颤动着。

筠华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墨昶赤裸着的胸膛,视线往上,便是墨昶充满笑意的面庞,筠华微微动了动身子,却是全身的不适,皱了眉。

墨昶转换了身形,在筠华皱了的额上落下一吻,道:“昨夜是我没了轻重……”

筠华却时因着墨昶的话羞红的脸,轻声道:“早上说什么胡话……”

墨昶又是轻笑,看着怀中的筠华,双手抱着不忍放开。

筠华亦是觉着身子不爽快,故也只是懒懒地窝着,不愿多做动弹。

日头渐渐偏转,筠华又是沉沉睡过去,到了正午才是醒来,一睁开眼便是笑意盈盈的墨昶。

“该起身了,不然可要看笑话了……”墨昶伏在筠华耳边轻快地笑着。

筠华又是红了红面颊,给了墨昶一记拳,墨昶扶着筠华酸软的身子起身,唤了习珍与卉秋进来侍候着。

筠华红着脸,习珍与卉秋却只是憋着笑意,但是看着筠华与墨昶感情日渐笃深,亦是高兴。

墨昶今日休沐,索性与自己一日彻底的假期,便是连寒君斋都是不去了,便是待在筠华这边。

“看什么?”墨昶沐浴完回来,见着筠华卧在贵妃榻上,看着书卷,过去揽了筠华入怀。

“开国先皇的一些杂记,闲着看了些。”筠华抿唇笑道。

“墨氏先祖……”墨昶微有些叹息,“也是可惜……”

筠华点了点头:“得到了江山,失了自己心爱之人,原本身为敌对之国的贵胄,平心相对也是不错,后相爱却也是没得什么,他们好着便也是了,只是日后这误会层层叠叠,到了死时才解开,已然是晚了……”

“他们皆道‘了却丝竹不长门’,却不知若不是那般的身份,只怕相遇都是难的,何谈相知相恋。”墨昶叹息着。

“了却丝竹不长门……”筠华沉吟着,随后只是莞尔一笑,不想竟是尽数被墨昶看了去。

筠华抬头看着墨昶,却见着一旁被墨昶丢着的帕子以及墨昶一头湿润的墨发,起了身,取过帕子,到墨昶身后拭干头发。

墨昶任由筠华的动作,两人静静待着,岁月静好,莫不如此。

“昨儿画了半幅画,今日想继续画完,不知道阿姒可愿一道?”墨昶说的突然,也不知是何时起来的想法。

筠华手一顿,见着墨昶的头发已是大干,便也是放下了帕子,轻轻“嗯”。

墨成送来的新的衣袍被习珍送进来,筠华亲自给墨昶换上,随后又是拖着墨昶到了梳妆镜前,木梳缓缓梳着墨昶很是柔顺的发丝,玉手穿梭其间,最后用发冠固定着。

“阿爹之前说,阿娘还在时,便是如此为其束发……”筠华在墨昶身后轻声说着,无尽的眷恋。

墨昶起身,看着筠华有些哀愁的双眸,温热的指腹覆上筠华的面颊,温声道:“以后,有我……”

筠华倒也不是悲秋伤春之人,也不愿这次话题上多纠缠什么,没有多言,微微一笑只当做是什么也不曾感受到,任由墨昶牵着,去了寒君斋。

墨昶没有克制着,即便是去往寒君斋的路上,也是牵着筠华的手,不避讳什么。

墨昶取了早些日子一时兴起却未完成的画来,筠华瞧着,原是一副墨梅,画纸上只是寥寥几笔,便是勾勒出梅花的形态,交纵的树枝并不多,却是不显单调。

墨昶只是将画卷展现在筠华面前,却是不动笔,筠华见着,便是提笔,行云流水的线条在画纸上勾勒出形状,不多时,便是墨梅临窗图跃然纸上。

筠华抬笔,于纸的一侧落笔题字。

“红窗晓月又孤眠。”

“何为红窗月?”墨昶望着筠华写下的字,问道。

“红梅映窗,月色清皎,可不就是?”筠华笑意盈盈,望着墨昶,又看了看画卷。

只是墨昶心中默念的,是“孤眠”两个字,他能够瞧得出筠华笑意之下的失落,不是对着墨昶之前的怨念,只是幼年娘亲不在身侧的孤寂,他记得,筠华的生辰是在冬日……

墨昶取过另一只笔,在一侧写下“鹣鲽引枕再双栖”。

筠华见着,看了看墨昶,只是一笑,不多言语。

“王爷,文茵公主来了。”门外是墨成的回禀声,墨昶闻言却是没有反应,墨成在外头也是轻声退开。

“一道去看看吧,你如今,也是她名副其实的皇嫂。”墨昶握着筠华,温声说道。

筠华心中对着墨嬛,倒是说不清,虽是没有见过几面,但是因着墨嬛与安凝交好的缘故,对着筠华的敌意也是深了些,不过怨怼归怨怼,不过也只是言语上有些冲撞,其他的,只怕那文茵公主的身份便是禁止了她不准胡来。

筠华点了点头,只想着墨昶在,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墨昶拉着筠华的手出了去,却是见院子外头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一侍卫,见着墨昶连忙上前,道:“王爷不好了,文茵公主……公主提着剑……去瑶光阁了……”

三十九、离

墨昶闻言,面色一变,他不是不知道墨嬛与安凝交好的事儿,他不管着也只是因为墨嬛是明事理的,且先前安凝一直是温柔贤淑之人,只后来的事儿却是叫墨昶寒心,但随后墨嬛被赐婚,倒是也少了来往,墨昶便也是不管了。

今日,墨嬛若是照常来找安凝也就罢了,只是这提着剑的架势,叫墨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我且与你一道去看看。”筠华在一旁见着墨昶的面色不大好看,自己也是明白,他记忆中的墨嬛,从不是这么没有方寸的人。

墨昶点了点头,快速迈了大步去了瑶光阁。

瑶光阁中,因为墨嬛气势汹汹的到来,众人皆是吓得不轻,其中便是包括安凝与一旁的女子。

“嬛儿……有什么话不能与我好好说的,快些把剑放下……”安凝强撑着笑意,劝墨嬛放下剑。

墨嬛却是冷笑着,道:“你前几日是与我怎么说的!转眼就是把自己的庶妹推上了平妻的位子!”

一旁的女子白了面色,怯怯的看着两人。

那人便是安凝的庶妹安晴,今日本是想就着平妻一事想好好谢谢安凝,却是不想自己与侍女的一番交代叫墨嬛听到了去,竟是就这么提着剑跟了过来。

“公主……”安晴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住口!”墨嬛的表情很是狰狞,看着安晴与安凝两人,只恨不能将其直接杀了来的痛快,“你是不是也知道安晴和谢景桓相好已久,接着本宫,踩着本宫上位!”

墨嬛质问着安凝,安凝没有想到墨嬛竟是会如此反应过来,当即便是摇着头,道:“嬛儿,以往我与安晴本就不多来往,这回是她的生身母亲求到了我阿娘那边,阿娘不得不才是答应的。”

墨嬛却是不信安凝这一套,冷笑道:“一个姨娘,道主母那边求自己女儿的婚事,不得不答应?你真当我墨嬛是傻子吗?”

安凝不知在编什么说辞回应墨嬛,却见着一旁的安晴爬着到了墨嬛脚边,只见着其已然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见着很是心疼。

只墨嬛是最厌弃这么一副娇柔造作的样子,不知与那些青楼女子勾引的男人的伎俩无什的区别。

安晴紧紧拉着安凝的裙摆,模样很是俯首做小,哭着道:“公主饶命,妾与桓哥哥之前两情相悦,着实不知道公主也是爱慕桓哥哥的,今日若是公主了解了这贱命,便也认了,只是妾身肚子里的孩子是桓哥哥的亲骨肉,将来可是要唤公主一声娘亲的啊!”

墨嬛被安晴的话惊得失了面色,看着安晴喃喃道:“你说什么……”

安凝见状,亦是上前,劝着墨嬛,道:“嬛儿,阿晴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墨嬛面色却是又惨白了几分,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冷笑道:“谢景桓是上个月二十抬你进的府,两个月身孕,你们早已珠胎暗结?安氏的庶女好歹也是安氏的人,教出来便是这样的女儿吗!”

墨嬛因为着一连串的事情一下子蜂拥而至有些头疼,身后响起沉着的脚步声也是不管,依旧保持着自己剑指她们的姿势,不加收敛。

墨昶与筠华到了瑶光阁,便是见着一屋子的人跪着,墨嬛面色惨白的站在中间,安凝与哭的极其委屈的安凝好不悲惨的在墨嬛身侧。

“嬛儿。”墨昶沉稳的声音从墨嬛身后传来,却是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墨昶上前将墨嬛手中的剑收起来,墨嬛由着墨昶的动作,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失了魂魄。

“公主情绪不稳,吓着侧妃,侧妃一向宽容,想来也是不怪的。”墨昶的视线未及安凝,却也是想象的出安凝虽是不甘却又是不得不应下的神情。

墨昶看了筠华一眼,筠华会意上前,拉过墨嬛的说,温声道:“公主想来还是没来澜娰居瞧过,这几日我新得一副马鞍,公主去看看可好?”

筠华真挚地看着墨嬛,墨嬛此时却是木木的,筠华也不管其他,牵着墨嬛的手便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墨昶看着屋子里的人,冷声道:“公主今日不过是来找侧妃叙旧,见着侧妃房中挂着的长剑很是感兴趣,一时兴起摆弄了一番,你们,不过是担心公主伤着!”

屋内的人见着墨昶都是如此发话了,哪里敢有不应的。

墨昶看了一眼安晴,又是开口道:“去宫中寻个太医过来,既然怀了身孕,今日又是被公主吓坏了,那便好好瞧瞧,免得到了谢府又是兴师动众!”

安晴面色一白,就算墨昶请了最是太医院院判过来,安晴的胎也是一样不会出事,叫安晴害怕的是这是墨昶明晃晃地告诉安晴莫要回去装病什的将所有罪责推给墨嬛。

墨昶说完便也是大步离开。

筠华这边带着墨嬛回了澜娰居,关上门的刹那,墨嬛的眼泪滑落,十指插进因为方才的疯狂而有些凌乱的发丝内,身子蜷缩在一起,如同受伤的小兽,因为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惨事,不由是有些心力交瘁。

新婚丈夫的背叛,昔日密友的倒戈,令才及笄不久的墨嬛心中充满了绝望。

筠华见着墨嬛如此,心中也是无奈地叹息,却不上前,静静地看着墨嬛在那边大哭着发泄,这样的事情只怕憋着才是真的不好。

墨嬛这边渐渐止住了哭泣声,墨昶亦是进来。

墨嬛听到墨昶进来的声音,反应过来时墨昶已然拉着墨嬛起身。

墨嬛脸上的泪痕十分明显,身子亦是还在抽泣,不知所措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墨昶,不知道该是如何才好。。

筠华早早的会意取过帕子递给墨昶,墨昶将墨嬛面上的东西擦干净,墨嬛怔怔的不知道做些什么,任由墨昶摆布。

墨昶停下动作之后,沉声问着墨嬛道:“恨他吗?”

墨嬛抬头,看着墨昶良久,低下头摇了摇头。

“原本他纳妾不是大事,但你恼的是他不顾你的颜面,身为驸马却抬了安氏的庶女做平妻,是吗?”墨昶问着。

墨嬛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却依旧是不发一言。

“嬛儿,记着,安晴今日的模样你是见到了,皇兄可以护着你这一次,但是下回,她若是害了你,她依仗着腹中的孩子,即便你是我大玥额公主也是不能护了你半分。”墨昶沉声为墨嬛分析其中的利弊。

墨嬛的面色又是白了一层,双唇颤抖着,道:“皇兄……我要由着她吗……”

墨昶摇了摇头,道:“你是大玥的文茵公主,谢氏的少夫人,安晴身后是有安氏,但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谢景桓如今是宠着她不假,因着之前的情分,你现金要做的,是一个正妻该有的大度,不吵不闹,安晴要什么便是送过去,谢景桓能拿你如何?”

“皇兄……我不明白……”墨嬛颤抖着出声,隐隐的抽泣声又是起来。

墨昶极其耐心地问着:“自安晴入府,谢府可安宁过?”

墨昶先前是知道谢景桓这一动作的,除了安晴的身份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意外衍生出来,今日的墨嬛若不是被逼的紧了,怎么会提了剑到瑶光阁来,不说安凝这边,单单一个安晴,这事儿若是叫谢景桓知道了,墨嬛与谢景桓的关系只怕又是得恶化了去。

墨嬛不敢直视了墨昶的眸子,却也是不得不摇了摇头。

墨昶子也是知道,按着墨嬛的性子,如此还没闹到墨尧那边已然是不错的,谢府的后宅并不似苏府那般简单,谢氏的孩子更不止谢景桓一个,诸多势力在谢府风起云涌,谢景桓对着自己这个只会因争风吃醋发脾气的妻子,怎么会好得起来。

“一会儿,我会遣人去谢府,在一旁帮着你,你记着,一切都是听他的,此人完全信得过。”墨昶沉声交代着。

墨嬛点了点头,墨昶见着墨嬛稳定下来,便是派了墨成送她回府。

筠华见着墨嬛面色不好的离开,方才也是在一旁听着,心中大概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按着你那边的算法,可是如意?”筠华轻声问着。

墨昶微微一笑,道:“谢景桓这回的确是过分,即便是单单为了嬛儿,我也是敲打他,嬛儿这边,有人帮衬着,起码不至于叫安晴欺负到她。”

筠华亦是了然一笑,墨昶虽是想接着谢府后宅的乱引出安氏,但是这件事儿的前提便是墨嬛安然无恙。

“安晴与安凝……今日应也是故意的吧……”筠华还是颇为不确信的出声。

墨昶一笑,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安晴故意泄露了自己到瑶光阁来,嬛儿怎么会直接提了剑过来,但是他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偏帮着嬛儿,而不是安凝……”

筠华却是狡黠一笑,道:“为何她会认为你会偏着安凝?”

墨昶看着身侧之人的盈盈笑意,长臂一览便是揽过了人,什么话也不多说,唯有落下细碎的吻作为回答。

四十、歉

萧瀚与薛瑾成婚的日子到来,筠华因着是薛瑾闺中密友的缘故,与萧冉音一道去薛府薛瑾的院子里恭贺着。

“阿姒成婚的时候我没来,想来定是比阿瑾这边热闹许多的。”萧冉音带着一丝遗憾说着。

筠华只是抿唇一笑,一旁正在梳妆的薛瑾笑道:“阿姒那日被盖头盖着,见到的唯有那一片玄色,我在一旁看着却是好的,现在想来湛王是早早地备着了,我可是听着阿翊说了,连安氏那日的仪仗队伍都是逊色了阿姒好多。”

筠华倒确实是不知的,萧冉音笑着:“阿姒也是不好,居然与湛王有这么一段渊源也是不与我们说。”

筠华歉意笑笑,道:“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便是没说……”

“姑娘,夫人来了。”一侍女进来禀报着。

薛瑾闻言便是起身,随后便是见着薛夫人疾步进来,面上的神情带着不忍母女离别的哀痛,却又有自己女儿将要出嫁为人妇的喜色,十分复杂。

“阿娘……”薛瑾见着薛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傻孩子,哭什么,今儿可是你大婚的好日子,最是见不得眼泪的。”薛夫人嗔怪着,却是难掩眉目间的慈爱。

薛夫人带着薛瑾到梳妆台坐下,拿过一旁的木梳,细细地为着薛瑾梳着头发,道:“大玥惯有的说法,若是女儿出嫁当日,有母亲为其梳发,将来必定福泽深厚……”

筠华在一旁看着,说着不羡慕自然是假的,母女两人虽是不忍离别,但是都是懂得往后的日子,皆是要自己好好地去过,现金便也只剩下了对未知的日子的美好祝愿。

吉时将近,薛夫人极是恋恋不舍地离开,薛瑾由其兄长背着出了院子,到了前厅,拜别了父母,众人簇拥着送上了萧府的花轿。

墨昶因着与萧瀚的关系,一早便是在萧府的,只派了墨成来接筠华与萧冉音去萧府。

筠华静静地看着萧瀚与薛瑾行了礼,心中对于两人的事儿了然无比,从一开始的为之担忧到现今便是只剩下了祝愿,也是能预知将来两人的日子只怕也是只会好了去。

众人簇拥着新人入了洞房,筠华不愿去凑这份热闹,望了一眼身侧的墨昶,只见着墨昶也是低头看着,两人皆是一笑,宴席还未开始,墨昶牵着筠华的手出了大厅。

“少见你如此开心,薛姑娘于你看来是极为重要的。”墨昶自筠华道萧府便是一直陪伴在侧,故而是将筠华面上的笑意看在眼中。

筠华点了点头,道:“阿爹与薛大人交好,连带着两府的往来也是多,阿瑾幼时贪吃得很,见着我总做些吃食,一来二去,也是谈得来,直到阿爹去西北镇守,故而才分别了,但其间一直有书信往来,阿瑾也是来过西北几回。”

墨昶点了点头,笑道:“阿瀚先前纠结过好几回,后来终是去说明了这一切,不然只怕是明年依旧没得成婚。”

筠华了然一笑,随后一抬眸,便是见着墨嬛迎面上来,身后只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比起先前见到的墨嬛,此时的她面上有着许多憔悴。

墨嬛见到筠华没有什么惊讶,显然是等着筠华的。

“皇兄,可否容我与皇嫂说几句话……”墨嬛怯怯地看着墨昶,生怕墨昶不同意。

筠华一愣,见着墨昶,墨昶微微点头,算是放心着墨嬛不会对筠华不利。

筠华便是放心跟着墨嬛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墨嬛遣了自己的侍女在外头守着,筠华亦是叫习珍去了外头

墨嬛视线却是不敢看着筠华,还是筠华率先开了口,道:“公主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墨嬛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先前……先前对皇嫂多有冒犯……我……是我不识人心……”

筠华没有料到墨嬛会是如此郑重的当面道歉,没有金玉礼物为衬,唯有自己难以出言的真实。

筠华愣了愣,不知如何开口,墨嬛却是见着筠华灭有反应,只当是筠华不愿原谅之前自己的失礼,抬头看着筠华,急匆匆地开口道:“皇嫂若是不愿原谅,我愿意听候皇嫂的一切差遣,只愿……只愿皇嫂能够指点迷津……”

看着墨嬛的着急,筠华不由轻笑,道:“我从未怪过你,比起他人暗地里说着我的不是,你依然是比他们好上许多,你既是叫我一声皇嫂,那我必然尽自己所能帮衬着你。”

墨嬛闻言,一脸的感激之色,道:“皇嫂知道……我在谢府……我……”

“入茶,你怎的在这儿,你家主子呢,在这守着,可是公主有什么不适?”墨嬛的话被外头突然响起的话语打断,墨嬛面色稍稍惊恐了几分,看着外头,手抓紧了筠华的衣袖。

“夫人,公主与湛王妃有话要说,不便外人打扰。”入茶的话不卑不亢,对着安晴说道。

对方却是冷笑着,道:“入茶,你好大的胆子,谁人不知文茵公主一向不喜湛王妃,若是真的与湛王妃说话,为何如此遮遮掩掩,挑了这样僻静的地方,可别是……”

安晴的话说得隐晦,自己与身后的丫鬟心领神会地笑着,仿佛这事儿已然是真的一般。

一旁一道守着的习珍心中的白眼却是翻上了天,天晓得谢景桓的眼睛是哪里瞎了,放着好好的贵女不要,偏偏是去宠着一个只会装着可怜以博男人疼爱的蠢货,天生的一副姨娘做派。

“安姨娘说话自重,里头到底是公主。”习珍在一旁沉声说道。

安晴却是被习珍话中的称呼气红了眼,当即便是给了习珍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方格外的响亮。

“贱婢!你唤我什么!”安晴面目狰狞,瞪着习珍,不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这么个道理!”

“安氏,不妨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筠华从里头走了出来,面色是难见的清冷,看着安晴,不带一丝情感。

安晴看着筠华,迅速认出了她的身份,一惊,她可是从安凝知道了,如今墨昶对着筠华宠爱得紧。

“参见湛王妃……”安晴面如土色,全然了无方才的气焰。

筠华看着习珍的脸庞,赫然可见的红印在白皙的面颊上躺着,筠华看着安晴,拉过了身后的墨嬛,道:“你是谢氏的少夫人,正妻即便比妾室位高一等,却永远比不上你这个正妻。既然如此,你便是有权管教着。”

墨嬛被筠华的动作不知道该是如何作为,她怕了安晴,只因谢景桓对她无所质疑的信任,此事若是传到了谢景桓的耳朵里,不知还会有这样的风波出来。

筠华看出了墨嬛犹豫与害怕,心中不禁是心疼,原本是什么事儿都是不怕的皇室公主,但是如今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畏手畏脚。

筠华正打算开口,便是听着墨嬛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本宫不知谁给你的胆子敢亲自掌掴湛王妃的贴身侍女,但是既然已然是犯下了过错,必然是要罚的,习珍,还过去!”

一旁的习珍瞬间反应过来,习珍一贯不是个怕事的,直直地到了安晴面前,福了福身,说了一句“得罪了”便是狠狠地挥出一掌。

安晴看着筠华在,即便这火辣辣的疼痛直直地传到心尖,燃起一股子怒火也是不敢发泄,灰溜溜的出去。

“皇嫂……你觉着这样如何?”墨嬛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筠华温声道:“与你而言已然不错,只是你可曾想过,安氏顶着这个巴掌印回去,谢景桓见了必然会问,安晴自然是将过错往往自己身上揽,可是她身后却是跟着丫鬟的,她说出来,那么安晴便是受了十足的委屈的,虽是我为你撑腰,但是湛王府他不敢惹,唯有找你了。”

墨嬛面色一白,怯怯问道:“那我应该如何?”

筠华笑了笑,问道:“你皇兄可是送去了一位嬷嬷帮着你?”

墨嬛闻言,极有愧色的点了点头。

筠华见着便是猜出了几分,想来墨嬛是不大信任着嬷嬷的,无奈笑道:“你一会儿将这事儿说与她听,他自会告诉你解决之法,若是得以圆满解决,那么日后你自当可以放心用人,若是不行,寻个错处送回你皇兄这边就是了。”

墨嬛郑重地点了点头,对着筠华行了跪拜大礼,道:“多谢皇嫂不计前嫌,相助之恩。”

筠华兀的想起墨昶对于墨嬛那边的事情的处理,心中也是愧疚,连忙是扶了墨嬛起身,道:“日后,来湛王府多走动便好,你还未尝过我亲手做的吃食,只待日后有着机会。”

墨嬛也不愿在薛瑾新婚的日子搞得过于沉重,当下便是点头答应道:“多次听皇兄说起过了,下回必然多去皇嫂那边坐着,只希望皇嫂不厌我才好。”

筠华失笑,牵了墨嬛的手一道去了大厅,本是想叫墨嬛会谢景桓那边,但是墨嬛却是不肯走,跟着筠华,所幸谢景桓见着也不敢上来要人,筠华也是与墨嬛说笑着,倒也轻松。

四十一、错

婚宴依旧是继续着,夏冉音今日也是高兴,一来是自己的兄长与薛瑾终是佳人能成,二来自也是为着一人。

“阿翊!”欢快的叫声伴着跳跃的动作到了裴翊身侧。

裴翊听着声音,紧接着便是觉着自己的肩膀被人借力往下一压,萧冉音便是出现在在了自己身侧。

水红的衣裙,在这一片玄色的萧府内还是格外耀眼,垂髫一般的发髻用简单的红色发带一束,不经意间便是几分英姿豪爽流露出来。

萧冉音见着裴翊身侧的苏黎,便是行礼道:“苏将军好。”

苏黎见着两人,心中也是了然,笑着应着:“一别几年,阿音可是越来越出挑了。”

萧冉音笑嘻嘻地接下苏黎的话,道:“将军可有事儿与阿翊说,若是没有,便先借我了!”

苏黎哪敢拘着裴翊,笑着招了招手,随了两人去了,慈爱地看着两人远去。

“苏将军。”背后一妇女的声音将苏黎的视线拉了回来。

苏黎转身一看,原是北麓侯府的夫人,裴翊的母亲。

裴夫人今日一身墨蓝袍子,隐隐浮现的暗纹有着几分该有的一侯府夫人该有的贵重,却又是低调着。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裴夫人浅浅笑着,但也正是这样的笑容,叫人看不出裴夫人的真实想法。

苏黎看着如此的场景,知道裴夫人是有要事的,便也是点了点头。

两人选了一处较高的走廊,那里恰能看清萧冉音与裴翊一道穿梭与期间的身影。

裴夫人定定地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不知多久,才是开口:“将军觉得萧姑娘与阿翊两人之间如何?”

“郎才女貌。”苏黎也只是看着两人,没有注意到裴夫人脸上的担忧便是脱口而出。

裴夫人却是叹了口气,苏黎惊讶的回头,只见着裴夫人满面愁容,道:“我知道阿翊的心思,知道他们两个的心思,若是北麓侯府还是二十年前的北麓侯府,这自然是一桩美事……”

苏黎闻言反应过来,裴夫人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北麓侯府自从二十年前北麓侯战死沙场时起,便是逐渐衰弱,现金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靠着祖上留下的北麓侯的爵位罢了。但是萧氏与谢氏一样,是大玥开国是流传下来的开国功臣,萧氏的先祖可是追随墨氏先祖上战场打下了着大玥的江山,一代一代下来,已然是大玥一等一的簪缨世族。

“阿翊自幼便是跟着将军,最是听将军的话,我希望将军能够劝上几句,萧氏……阿翊不能因此为人诟病……”裴夫人也是甚为纠结,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找到心爱之人成婚,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是不想因为如此地位悬殊叫人看了笑话。

苏黎有些不忍地开口道:“如今圣上正是提拔着阿翊,很是看重,北麓侯府在他手中自然能与之前一样……”

“可是,萧姑娘已行了及笄之礼,萧氏等不起……”裴夫人何尝不希望裴翊将北麓侯府重新振兴起来后,风风光光地迎娶萧冉音,但只怕裴翊愿意,萧冉音愿意,萧家二老却是不愿的。

苏黎闻言一怔,也是惋惜,道:“回去我提点几句,希望能劝着……”

“多谢将军……”

天渐渐擦黑,萧瀚被一众公子灌着酒,好不容易才把墨昶从筠华身边拉过来,给自己挡了挡酒。

时辰渐渐过去,墨昶也是连带着喝了不少,一方面是为了萧瀚这边,既然是挡酒,自己自然是要喝些的,另一方面,那些人见着墨昶今日高兴,胆子也大起来多灌了些酒,以至于墨昶到了回府的马车上时,面色微红的倚靠在筠华身上。

筠华失笑,在习珍与墨成的一道搀扶下,将墨昶扶回了澜娰居,一道下车的安凝见着如此的场景,虽是想上前,但是墨昶身边有人紧紧围着,根本不能近身,只能在原地恨恨地看着墨昶又是去了筠华的院子却是没得法子。

筠华吩咐了卉秋去准备醒酒汤,习珍见状立马端了热水上来,筠华解了墨昶的衣袍,擦了擦身。

待一切都是好了之后,屋内又是只剩下筠华与墨昶两人,筠华失笑,推了推墨昶,笑道:“都回府了,别再装了,起来。”

墨昶嘴角上引,起身将筠华圈在怀里笑道:“怎的发现的……”

“那些人似是见你高兴放心地灌酒,但是也是拿捏着分寸,不过是四两烈性不高的春日酿,也能将你灌醉了去,说出去你这湛王的脸面还是要不要了。”筠华戏谑地调笑着墨昶。

墨昶抱着筠华的手不愿松开,头放在筠华的脖颈处,呼吸间的气息尽数在筠华那边的肌肤上,很是酥痒。

“今日嬛儿与你说什么了?”

“道了歉,后来安晴打断了,掌掴了习珍,我叫嬛儿还了回去。”筠华简单说着。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墨昶失声笑道。

“被安氏的庶女欺负得这么狠,何况平妻也不是什么登得上台面,倒不如安安分分的妾室,哪里便是这么猖狂了去,将嬛儿放在了哪里。”筠华的话也是颇为墨嬛不平。

墨昶只是轻笑,道:“嬛儿的事儿卫嬷嬷在旁帮衬着,不必担心,安晴就算真的有什么动作,吃亏还是安晴。”

筠华见着墨昶胸有成竹,也不多做纠缠,筠华先前给墨昶擦了身子,换了中衣,自个儿还是没有沐浴,所幸墨昶虽是没有大醉,但是被灌了酒懒懒地也不想动弹,便是放了筠华前去沐浴。

不多时筠华回来时,便是揽了人在怀中入睡。

第二日,苏府。

裴翊在苏府的日子比在北麓侯府的时间都是要多,裴夫人虽是想念自己的孩子,但是也知道裴翊差不多可以说是在苏黎膝下长大,不论是感情还是苏黎能给裴翊的东西都是远胜于裴夫人这个深宅妇人的,这也便是为何昨日裴夫人会是找上苏黎的缘由。

苏黎见着裴翊过来,脑中总是裴夫人昨日说的话,看着裴翊意气风发的面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阿翊,许久没与你打拳了,去比试一番如何?”

裴翊虽是不知苏黎这般突然的请求是什么原因,但是也不想其他,便是应了下来。

两人到了比试的场地,裴翊的出招从一开始的防守到渐渐地开始出击,却又是顾念着苏黎,最后败下阵来。

苏黎看着裴翊,心中满满地叹息,原本不顾一切的少年已然是渐渐长大,知道了什么叫顾虑。

“今日是怎么了,你的水平我可是清楚的。”苏黎也是这么一来清醒了过来,知道改与裴翊如何说。

裴翊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道:“许是昨晚喝了酒,今晨起来有些头痛,没在状态……”

苏黎自然知道裴翊的搪塞,心中划过一个猜测,问了出来:“你阿娘找过你了?”

裴翊惊讶地看着苏黎,面上尽是“你如何知道”的神情在。

苏黎叹了口气,道:“昨日裴夫人也是找过我,叫我劝着你一些,可是这种事儿哪里是劝劝就好的,你们的心意我不想知道的清楚,可我知道阿翊你,心中既有萧姑娘,也有北麓侯府,但是一个人心不该这么大……”

裴翊哪能不知道,昨夜回府后的话还是清晰在耳边回响着,多年以来,这样的抉择一直束缚着裴翊,知道不该两全,却是依旧不甘心想要一试……

“将军当年……是如何去了夫人的……”裴翊的声音少见的低沉,其中的沮丧不难发现。

苏黎一愣,没有想到裴翊会是这么问,但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般,道:“当年我不过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空有一身抱负,参加了武举,却是因为文试不行落了榜,说来也是幸运,得了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的青眼,招我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随后成了乾帝三十二年的武状元,与先生的女儿成了婚,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先生正是王氏的家主,王凌之先生……”

裴翊听着苏黎口中如此简单的故事,但是心中明白这事儿远没有如此简单,他知道,如果苏黎不是开国先祖墨绾手下亲信苏展的第二十四代玄孙的关系,王凌之怎么肯把自己的二女儿交给苏黎。

说到底还是个家世……

裴翊亦是清楚地知道,苏氏比起安氏来根本不值一提,为何安凝只能屈身于筠华之下做个妾室,只因着墨昶的位高权重,墨昶对着筠华的宠爱足以如此……

苏黎看出了裴翊的思索,叹道:“你阿娘昨夜原话是怎么样的我不知,但是必然也是为了你,若是不愿错过自己心中之人,唯有尽快的强大,你阿娘想必也是与你说了,萧姑娘是能等,但是萧家二老也是不愿的……”

裴翊望着天,秋日的天意外的湛蓝,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眼中的迷茫在一瞬间便是不见,暗暗下了决心……

四十二、言

时间慢慢过去,便是到了十月,大玥每四年一次的秋日狩猎便是开始,此次狩猎也是墨尧登基一来头一回,莫说是墨尧觉着自己与之前的那次狩猎心境不同,连不跟着与的朝臣们亦是觉着今年许多事儿大不一样。

之前那回,是先帝还在时,也是最后一年,乾帝本就是病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却驳回了众多终止狩猎的折子,吩咐了还是太子的墨尧与湛王墨昶将这秋日狩猎好生举办,乾帝也是争气,倒也没将自己的命落在了行宫,只是回宫的一个月内,病情急转而下,最终是驾崩,传位与墨尧。

本是没什么的大事儿,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是墨昶在行宫之时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乾帝虽是宠爱墨昶,但是却不能叫墨昶得逞,墨昶见着自己的败露,便是下毒暗害了乾帝,将药量控制与一月内爆发,这般便是能够完美地逃脱嫌疑。

可流言也只能是流言,墨尧决口不提此事,众人也不敢提及,更何况墨昶对外的手段不能不叫人畏惧,如此一来,人人都是不甘将这件事儿摆上来,只是今年又是举行狩猎,自然就是想起了之前的事儿。

承乾殿内。

“皇上,湛王先前虽是为乾帝处理过行宫狩猎事宜,可是皇上,当年也并非只有湛王一人在操持……”

“是啊皇上,若是乾帝的事儿再是发生,湛王只怕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我大玥的江山怕是难保啊。”

“皇上,湛王先前的事儿虽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先帝回宫一个月便是驾崩,此事做不得假,即便湛王不似传闻中的那般,但是皇上,自您登基以来,湛王每每与您意见不合便是出言顶撞,不得不防啊皇上!”

墨尧此刻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堂下的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边争论不休,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事儿,前天拖到了昨日,昨日搞到了今日,竟是为了一个无稽之谈的笑话便是搞得这般田地。

这些人,似是看到了墨昶造反的证据一般,那般的确信,那般的衷心为主!

但是明明知道是空穴来风,但是依着目前的形式,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

“那么,众卿家觉得,何人能够担此大任?”墨尧唇角上引,简单的动作却是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意味,堂下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皇上,臣以为,安国公之子,安隋可担此大任。”说话的是刑部尚书沈华年,其嫡女正是安隋的正妻,另还有一子,便是沈安。

墨尧剑眉一挑,这显然是墨尧意料当中的局面,近几年的大事儿不管其中有了多少兜转,最后还是到了安氏的人的头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便是手底下的人的过错,顶多是个管教不严,但是若是做得好的,那便是安氏的人一人的功劳,这么多庄事件,墨尧看得透透的。

整个大殿又是陷入了一片沉寂,随后墨尧轻笑着,道:“传朕旨意,令安隋安排此次狩猎事宜,另着北麓侯世子裴翊在旁协助。”

墨尧的话沉沉落下,在殿内唯有落下一句“是”。

墨尧没有和他们多做纠缠,随即便是起身出去,不理会殿内随即响起的一片应和之声。

沈洛跟在墨尧的身后,他是自幼便跟在墨尧身边的,他自然是知道墨尧方才的笑意代表着什么,心中颇有些忐忑,但是又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跟在墨尧身后。

“你下去吧。”墨尧不知何时收敛了唇边的笑意,沉声吩咐着沈洛,沈洛有一瞬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也不能说些什么赶紧地退了下去。

墨尧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便是朝着熟悉的方向过去。

凤鸾殿内,皇后坐于窗边的榻上,正与公主墨翊歌嬉闹着。

“阿歌,到阿娘这边来。”皇后温柔的声音在殿内不急不缓地响着,其中的欢喜轻松是墨尧听着极其少见的。

榻上,墨翊歌身着鱼白的袄子,下配绛红的襦裙,身子被沁荷托着,朝着皇后跌跌撞撞地迈出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随后身子一歪却是倒在着皇后怀中,响起“咯咯”的笑声。

皇后瞧着自己怀中的孩子,也是喜上眉梢。

墨翊歌许是见着了墨尧,便是挣扎着想要下地,皇后心想着地上皆是地毯便也不会出事,便是放了手。

墨翊歌脚步蹒跚,秋风瑟瑟的,皇后怕她冷着,也是穿的多了些,背影看上去如同一个小球慢悠悠地前行一般,甚是可爱。

许是踩着了裙子,较小的身形稳不住,便是往前倒去。

皇后一惊,原本端着茶盏的手一抖,也顾不得还是烫着的茶水溅到自己的手上,连忙是过去接着跌倒的身形。

“阿歌怎么样?”皇后心中很是慌张,生怕墨翊歌出了什么事儿。

墨翊歌却是没有说话,拉着皇后的手朝着一个方向过去,皇后也是顺着墨翊歌的动作,等到见到墨尧的时候,墨翊歌已经冲到了墨尧的脚边。

“阿……阿爹……抱……”墨翊歌对着墨尧张开了自己了的手臂,堪堪学语的稚童吐字不清,带着奶声,叫人听着免了一日的烦恼。

墨尧展颜一笑,蹲下身子抱起了墨翊歌。

“参见皇上。”皇后反应过来,看着墨尧还是行了礼。

墨尧只是点了点头,便是抱着墨翊歌到了榻上坐着。

“阿歌今日可高兴?”墨尧笑着问着墨翊歌。

墨翊歌重重地点了点头,展露的笑颜,露出了尚未长齐的牙齿,含糊的字眼缓缓吐出:“阿……阿爹……来了……好久都没来了……”

墨尧看着毫无遮拦的墨翊歌,心中愧疚,温热的指腹抚上墨翊歌稚嫩的面庞,道:“阿爹这几日事情多,过几日,秋日狩猎,阿爹带着阿歌一道去。”

墨翊歌虽是听不懂什么是狩猎,但是听到后面的“一道去”,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墨尧放下了墨翊歌,叫沁荷领着墨翊歌出去。

“去取医药箱来。”墨尧对着一边沁兰吩咐道。

皇后与沁兰皆是一愣,沁兰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取了医药箱过来。

“下去。”墨尧简单地吩咐着,沁兰没敢不应的。

待殿内没得其他人时,墨尧起身,牵着皇后的手一道落座,从箱内取出了药膏来,手指沾了一点,拿过皇后的手,轻柔地涂着。

皇后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果然是红肿了一块,起先担心这墨翊歌没得反应,但是此时静下来,倒真的是不适起来。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是对自己不上心。”墨尧涂好药膏,手却是不放开。

皇后也是失笑,道:“是我不注意了些……”

一时间竟是无话,两人谁都是找不出话来。

“今日皇上怎的有空过来了……”皇后也不愿如此尴尬着,便是出了声。

“朝堂上的事儿今日该处理的都是处理完了,想着许久不见阿歌,过来看看。”墨尧此时倒是觉着这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皇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想起了墨翊歌,面上也不禁多出了几分慈爱的笑容,道:“阿歌这段日子长得快,许多衣物都是没怎么穿便是小了,也是能说上许多话了,走的路也是比之前多了许多……”

墨尧看着皇后的表情,心中亦是如春日暖阳照拂着一般,舒适得很。

“安太妃这几日,可还安宁?”

皇后微微收敛了自己方才想起墨翊歌时慈爱的笑容,点了点头道:“自出了徐充容的事儿,安太妃虽是想将事儿扩大,但是好歹还有母后压着,这几日身子似又是不爽利,倒没有什么动静,只是沈婕妤倒是日日在安太妃面前侍疾,也是殷勤。”

皇后最后难免有些嘲讽的意味在,墨尧听着不过也是一笑。

“这几日皇上去沈婕妤那边有些多,想来也是……”

“皇后怎么想?”墨尧打断了皇后的话,面上依旧是叫人瞧不出墨尧做什么想法的笑容。

皇后一愣,唇边的微笑多了几分疏离,道:“皇上去哪是皇上的喜好,只是沈氏,终究是与安氏交好,皇上还是不要忘了这个……”

墨尧听着皇后的话渐渐疏离开去,面上不显什么神色,手上紧了紧,抓着皇后的力道大了些,道:“皇后的劝诫,朕自然铭记于心。”

随后两人找不出话来,墨尧也是不多待着,起身离开。

皇后望着墨尧离开的身形,平静的双眸终究是多了一丝裂痕。

从何时起,墨尧,你我说话已然是如此的疏离,是我知道你是太子的时候,还是成婚后不停地那侧妃,抬妾室……

墨尧这边出了金銮殿,抬头看着蔚蓝的天际,原本看着墨翊歌与王嫣欢笑的场景心中的烦闷已然去了一大半,但是后来又是怎么闹得不愉快的……

是因为安太妃,还是因为沈婕妤,还是因为徐充容……

嫣儿,何时起,我看不透你,永远的冷漠与疏离,是我伤了你,还是你本就是如此……

四十三、切

墨尧宫中发出的旨意很快,安隋也是想着这回的狩猎事宜好好办着,升回自己的官职,安氏也是安安分分的,裴翊在一旁却是插不上什么手,心下也是了然,毕竟安隋也是不敢。

墨昶原本是被任命安排秋猎事宜,但是出了那些子流言,墨尧安排了安隋,朝中又没有什么大事,这几日墨昶在府中与筠华一道,也是乐得自在。

到了秋猎启程那日,湛王府本就是早早地开始准备着,那日清早井然有序地将东西装在马车上。

安凝在门口早早地候着墨昶,石榴红的衣裙在这秋日叫人瞧着多了几分热情,挽起的发髻上面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是斜斜地插着一只步摇便是了。

安凝原是等着墨昶过来,但是过了许久,见着一个方向,墨昶过来,只是面上的笑容在墨昶出现的那刻出现又快速地凝住。

筠华与墨昶一道并肩过来,月白的交领襦裙被银线装点着花纹,墨发并未完全束起,留出几缕碎发在面颊边上修饰着,发间垂下的流苏随着步子颤颤动着,在青丝之间,意外的好看。

安凝神情变化的原因不止是墨昶与筠华的一道出现,墨昶身上的衣袍赫然是与筠华相匹配的月白袍子,随着步履隐隐可见的花纹,流露出几分金贵出来。

“参见王爷,王妃。”因着安氏之前出的事儿,安凝此时在王府中规规矩矩的,倒也是寻不出什么事情,见着筠华与墨昶情深义重,回屋摔杯子归摔杯子,人前自是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来。

墨昶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筠华唇边一直挂着浅浅的笑,见着安凝的衣裙,心下了然。

墨昶没有多语,恰此时行装都是打点妥当,墨昶领着筠华上了马车,前往行宫。

浩浩荡荡的人马出发,路上的行程将近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到了围场已然是中午时分,墨昶与筠华简单用了午膳,自个儿去了墨尧那边,筠华先前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午后没得什么困意,恰此时萧冉音过来。

此次狩猎,墨尧许了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携家眷一道前往,萧冉音与薛瑾皆是在着。

“磨了阿娘好一阵子才是肯放我过来,想着我会叨扰你休息。”萧冉音嘟囔着,亲热地挽着筠华的手。

筠华失笑,道:“也是你会磨人,换做其他的姑娘还不是乖乖听话。”

萧冉音瞥了瞥嘴,因是第一次来猎场,便是拉着筠华到处闲逛着。

“听闻这围场与山林相邻,珍禽野兽是最多的,皇上择了此处,真的是合了我的胃口。”萧冉音望着周遭的环境,很是满意。

筠华只是莞尔,心中有些许猜测,只是今日才到围场,且又是在萧冉音面前,有些话只怕还是不好说的。

“皇嫂。”筠华的视线被不远处的一声呼唤牵引过去,只见着墨嬛带着一个嬷嬷缓缓走过来。

筠华瞧着墨嬛,倒是一愣,妃色的衣裙下墨嬛的身形是能看出的消瘦,比之之前的墨嬛,面色也是不大好,只唇边的微笑倒是真实的很。

筠华微笑着,应着道:“原本听着你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以为你会好好休养着,今儿上午舟车劳顿的,身子可还好?”

墨嬛听着筠华的关切,心中暖意融融的,道:“多谢皇嫂关心,风寒而已,也是不打紧,明日还想与皇嫂好好策马同游。”

墨嬛似是注意到了筠华身侧的萧冉音,刚才远远的望过去,萧冉音的衣着一贯简单,发髻亦是用简单的发带一绑就是好了的,墨嬛以为是个侍女,只走进一看,明明瞧着眼熟却是记不起来是谁了去。

筠华见着墨嬛的目光,笑道:“阿音也破没规矩了,见着文茵公主忘了行礼了?”

萧冉音倒是记得墨嬛的,只是方才见着墨嬛与筠华说话,插不上嘴,便也是静静的不说话。

“参见公主。”

“萧姑娘好。”墨嬛也是点了点头。

“阿姒的马术极好,明儿公主不如与我一道?”萧冉音有些突兀地说出来,叫另外的两人皆是一愣。

墨嬛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许久皱了皱眉,道:“萧姑娘是什么意思?”

“臣女瞧着公主身子单薄,阿姒自幼在大漠长大,习惯了烈马,公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萧冉音却是觉着没得什么,如是说着。

筠华瞧着墨嬛依旧是紧皱着眉头,知道墨嬛回错了意,笑道:“阿音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也是关心着公主。”

墨嬛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道:“如今倒是轮到一个堪堪相识的人来关心本宫了……”

筠华与萧冉音皆是一愣,不知道这是该怎么接话才好。

“公主,若是如此妄自菲薄怕只会将人推得越来越远,公主的境遇于臣女而言并不是秘密,如此作茧自缚,一心妄想着他人关切着自己但是却给他人冷脸,若不是因为墨氏的血脉,文茵公主的封号,何人会多瞧一眼?”萧冉音本对着墨嬛带着同情的意味在,只是见着墨嬛的状况着实是瞧不下去,本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便也是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

“放肆!”墨嬛身后的卫嬷嬷厉声喝道。

筠华即便是知道萧冉音的话虽是不中听,但却是没有恶意的,比之那些一贯只会阿谀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只墨嬛现在是个敏感的,再加上这么多年过来,谁不是顺着墨嬛的,一下接受不了自是能理解的。

“你这老奴凶什么!”萧冉音却是个不怕事儿的,直直地回了过去,“见着你跟着你家主子,知道你也是个衷心的且是你主子的心腹,你帮着你家主子在谢府走着,出了安晴那东西惹出来的一桩又一桩的事儿,但是你不在的时候,你家主子可是学到了一点半点的东西?我可是听闻前几日安晴差点小产,你家中有事便是稍稍离开一会儿,会来的时候公主可是在自己房中哭闹不止的,这便是你教出来的?”

萧冉音也是上了火气,一口气不带着间歇的说着,筠华只见着墨嬛的面孔从红渐渐转为了惨白。

连萧冉音都是知道了,那么金陵还有多少人还在看自己的笑话……

筠华默默拉了拉萧冉音的衣袖,但是萧冉音本想不语,见着墨嬛低头的模样甚是窝囊,又是瞧不下去。

“你瞧瞧你之前,仗着自己是皇上的亲妹,太后的独女在金陵的作为,为何嫁为人妇便是什么威风都是耍不起来了?谢景桓可不会因你的安生,不愿惹事儿移情与你,瞧瞧安晴惹出来的事儿,谢景桓最后还不是吼着他骂着你,你若是拿出之前的模样闹一闹,叫她们知道你墨嬛还是文茵公主,怎么会叫你落得如此田地。”

随着萧冉音的话语的继续,墨嬛渐渐张大的眸子,颇为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冉音。

是了,自她嫁入谢府一来,哪一步不是规规矩矩的,哪有之前在宫中那股子刁蛮劲,旁人都说许是谢景桓喜欢温婉的,她瞧着安晴倒也是个温柔的,故而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但是收效甚微,倒是叫旁人觉得自己好欺负的一般。

萧冉音见着墨嬛,却是不愿多说了,道了一句“臣女告退”便是拉着筠华走了,留着墨嬛一人呆呆的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走出了一定距离,筠华止住了萧冉音的步子,失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的,不怕她治罪于你?”

萧冉音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道:“有的什么罪好治的,阿姒在这她也不敢造次,且你看看他那副模样,文文弱弱的,我十岁随阿爹去南境,那时候她也有九岁了,可是将先帝赐给安太妃的琉璃盏抢去,后又是敲碎了,都是没什么的。”

筠华不过也是低头一笑,脑海中,墨嬛因着自己自大漠回来无所顾忌地嘲讽甘棠与自己粗鄙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只如今,原以为是嫁与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便能长久甜蜜,但是降临的竟是如此脱胎换骨又令人心疼的变化。

萧冉音却是不再说话,筠华朝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着了裴翊踩着步子缓缓过来。

萧冉音却是瞥了瞥嘴,只见着裴翊见到了萧冉音,却是择了另一条小路走。

“这是怎么了,他倒是一般,以往你见着早就飞奔过去了。”筠华不解地问着萧冉音。

“我怎的知道!”萧冉音恼怒地跺了跺脚,“自那日阿兄大婚见了一面,之后不论我去北麓侯府和苏府都是寻不着人,不是去了军营便是在宫中议事!”

筠华听着也是觉着不对,照理而言,裴翊这段时日不过只是在旁帮着安隋安排狩猎的事情,应不会是如此忙碌才对。

若不是如此忙着,那便是……

“不说了!我先回阿娘这边了!”萧冉音像是想起了什么,越想越气了去,看着裴翊消失的地方,愤愤说着。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见着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过去……

四十四、坠

第二日,才算是皇家狩猎的真正才是开始,前一回,墨尧与墨昶像是铆足了劲儿一把争得头筹,今年墨尧虽也是会亲自下场,但是地位不同,墨昶若是心中明白,那便是不能争的,这么一想,倒是没得什么热闹可以看了去。

筠华与墨尧到了场上时,大抵都是到了,筠华望过去,最是显眼的只怕就是萧冉音身着玄色骑装的身影。

筠华只是跟着墨昶一道,去了墨尧与皇后面前行了礼,随后便是一系列的骑射表演。

“这东西也是安隋安排着的,你觉着如何?”墨昶在筠华身侧,两人身子贴得极近。

筠华神情淡淡的,对着墨昶也是无所顾忌,回道:“不过尔尔,比起大漠那边的骑射来,多了几分拘谨,倒也怪不得……”

墨昶听着筠华的话自然是知道筠华话中的意思的,只差还没明说这与安隋一般的阴柔了……

墨昶因着筠华的话绽开一笑,倒是叫一旁的安凝瞧见了心中又是妒火从起。

所幸着骑射表演也是没有多长时间,墨尧这边宣布狩猎开始,自己也是身着墨色龙纹骑装下了场。

墨昶亦是牵着筠华的手,上了一早便是备好的马。

一记扬鞭,马蹄儿便是得到了解脱撒欢地往前跑去。

筠华身下的马不温不烈,对着自幼骑马却是荒废了一两年的筠华正是合适,墨昶念着筠华单单骑马也是无聊,也是给筠华备了弓箭。

“那时见你,你便是能够开弓射箭,不知道到现在是精进了还是抬不起弓来?”墨昶在筠华身侧不远处一道驾着马,对着筠华很是戏谑的说道。

筠华笑笑不语,手上却是动起来,开了弓朝着一旁蹿出来的野兔上头射过去。随后便是朝着墨昶得意笑了笑。

墨昶失笑,林间的飞鸟掠过,随着墨昶手上剑羽的射出,应声下坠。

筠华瞧着墨昶的动作,失笑,手上拉着缰绳,止了马蹄向前的步子,墨昶见着亦是如此,两人相对着。

筠华率先下了马,小跑过去将方才自己射的野兔提了过来,举到墨昶面前,只见着箭羽贯穿了兔子的双眸,很是精准。

墨昶见着应着说道:“果然是厉害着的。”

“这儿的东西皆是经过驯养的,性子温和不少,大漠那边的才是凶猛,虽同样是兔子,但是这速度上便是快了许多,那时也是一见一个准的。”筠华轻快的笑声在林间想着,宛如小铜铃那般清脆悦耳。

“那今儿看看,今年不能与皇兄比,那便看看湛王妃的骑射技艺。”墨昶也是顺着筠华的话戏谑着道。

筠华翻身上马,马鞭一扬,便是出去。

夕阳欲颓,青葱的草地,筠华与墨昶席地而坐,草掩着他们的身子,天边的残阳下狱橙红的余晖笼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今日可是尽兴?”墨昶揽着筠华的身躯,低沉的嗓音在这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中甚是动人。

筠华点了点头,只是静静地靠在墨昶怀中。

“要试试融雪吗?”墨昶问道。

筠华抬起头,看着墨昶今日不曾将笑意消减下去的面庞,点了点头,墨昶拉着筠华起身,只是堪堪起身,便是听着不远处一记虎啸传过来,墨昶闻声面色一变。

筠华自幼长在大漠,自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与墨昶对视一眼,顺着墨昶的动作一道上了马。

墨昶从背后拥着筠华,附在筠华耳边道:“一会儿择小路回去,会有颠簸。”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任由着墨昶一记扬鞭出去。

融雪一路狂奔,期间虎啸声又是传来了两声,墨昶一颗心吊着,却也是根据着声音选对了方向。

等到筠华到了那边时,面前的景象着实叫筠华惊讶,三只吊睛额眉的白虎正是围绕着一人一马转着,玄色的身形在马上不断掉转着身形看着周围的白虎。

萧冉音虽是被白虎围着,但是脸上却是没有惧色,到底也不是养在深闺的,只是一下子被三只白虎围着,面色到底还是有些惨白的。

周围是萧瀚与萧冉音的父亲萧翎,两人皆是沉了面色看着被困其中的萧冉音,心中纵然是焦急万分,但是都知道不可轻举妄动。

远处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愈来愈近,墨昶见着裴翊出现,裴翊的面色亦是惊讶,随后是浓浓的担忧。

“阿瀚!”墨昶一边叫着萧瀚,一边手上搭着弓箭,凌厉地箭尖直直地对着其中离墨昶这边最近的白虎。

萧瀚会意,亦是用手搭着弓箭,口中道:“阿音,不要动,不要惹怒他们,阿兄过来了……”

随后萧翎也是上了弓箭,墨昶对着萧氏夫子二人点了点头,三人将箭齐齐射出。

然不想,其中一只白虎却是猛地向萧冉音这边扑过去,伴着沉重的虎啸声,此时萧冉音胯下的在再是忍受不了,发出尖利的嘶鸣声,前蹄高高扬起,饶是萧冉音将缰绳抓得再怎么紧也是被马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从马上坠落下来。

“阿音!”筠华与裴翊的叫声同时而起,但是筠华被墨昶拥着无法下马,这也是墨昶的本意,不然叫筠华涉足如此险境出了事该是如何?

裴翊却是没有任何束缚,眼见着那白虎朝着萧冉音这边过去,自己便是拿出了袖中的短匕,身子直直地朝着白虎扑过去。

短匕直中白虎的脑门,白虎吃痛将虎头一甩,竟是将裴翊直直地甩了出去,墨昶与萧瀚却是看重了时机一道射出箭羽,白虎这才是毙命。

筠华翻身下马,过去看着萧冉音的状况,只见着萧冉音蜷缩着身子,惨白的面色上多了几分痛楚,被缰绳勒的通红的双手捂着自己的小腹。

萧瀚亦是飞奔到萧冉音身侧,急切的唤着“阿音”却是不见回答,长臂一览将萧冉音抱着上了马,拥着萧冉音昏迷的身子往行宫的方向过去。

裴翊面如土色的爬起来,亦是翻身上马朝着追着萧瀚的方向过去。

“墨成!给本王查清楚原本养在东山的白虎为何会到了猎场!”墨昶冷冷的声音在周遭充满血腥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的渗人。

墨昶下了马,上前看着筠华的状况,只见着筠华定定地望着萧瀚抱着萧冉音离开的方向,神情木讷。

“阿姒,不会有事的,一切有我……”墨昶将筠华揽入怀中,温柔的语气与方才冰冷截然不同。

墨昶带着筠华回到了行宫,筠华连骑装都是来不及换下来,带着一身血污便是去了萧冉音的院子,到了那边,萧瀚与薛瑾在那边守着,裴翊在角落中亦是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湛王,湛王妃。”萧瀚与薛瑾见着墨昶与筠华过来,简单行了礼,随后也是望着床上昏迷的萧冉音,沉着面色,扯不出其他的表情来。

墨昶也只是点了点头,静静等着太医的诊断结果。

“回湛王,湛王妃,萧姑娘从马上坠下,右腿虽有断裂但是臣方才已然为萧姑娘接上,只是……只是萧姑娘小腹那边被马蹄狠狠踢下,只怕……受孕困难……”

随着太医的回话,萧瀚的面色愈来愈难看,墨昶派人跟着太医去处理之后的事情。

萧瀚的身子却是猛地一动,到了角落中,一把拉出了裴翊,不知何时变得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裴翊。

“皇上吩咐你帮着安隋安排秋猎的事宜,你便是这么安排的吗?还是你依然与安隋一道,仗着阿音与你的情谊,还害死阿音才甘心吗!”萧瀚的厉声质问逼得裴翊说不出话来。

萧瀚放开了原本抓着裴翊衣襟的双手,却是化作了拳头蒙的挥了出去,裴翊不察,整个人飞出去几米远。

萧瀚却觉得还是不够,紧追着上去又是给了裴翊一拳。

薛瑾见着萧瀚的反应,忙是上前拉着:“阿瀚!阿音尚未醒来,阿翊只怕也是遭人利用了去,你如此不是正好衬了奸人的意?”

萧瀚闻言,依旧是恶狠狠地看着裴翊,拂袖离开了裴翊这边。

“别叫我在看见你!”萧瀚转身不想见着裴翊,冰冷的字眼从牙缝见一个一个的蹦出来,可见怒火之盛。

薛瑾亦是示意裴翊离开,见着裴翊狼狈起身,出了屋子,亦是微微松了口气。

筠华看着,亦是不放心,见着墨昶点了点头,便是出去瞧着裴翊。

“阿翊!”筠华追上了裴翊,见着裴翊脸上微有些红肿,只怕是方才萧瀚毫不留情的那两拳所致。

“萧公子也是因着阿音的伤,一时难以自控,我们自是相信你不似他话中的那般。”筠华温声说道。

裴翊却是自嘲一笑,道:“安隋……只怕大的也是这个心思……”

筠华有些发愣,她不知裴翊竟是如此快的反应过来此事的主使。

“阿姒,帮我好好照顾阿音……我……”裴翊苦涩一笑。

筠华也只点了点头,不多言语:“我自会,你……也放宽心,阿音不会有事的……”

筠华看着裴翊远去,面上的表情叫筠华清楚的知道裴翊对于萧冉音的在意,那一份的心疼只怕不会亚于作为萧冉音亲兄长的萧瀚……

四十五、诉

当天夜里,萧冉音醒过来,一旁守着的是萧夫人。

“阿娘……渴……”干涩的声音从萧冉音口中艰难地发出。

萧夫人见着萧冉音终于是醒了过来,忙不迭地递了温水过来,亲自扶着萧冉音饮下,随后萧瀚闻声亦是过来。

“阿娘,我的腿……”萧冉音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腿与以往不同,看着萧夫人面色渐渐凝滞,心中也是猜出了些。

萧夫人不想着萧冉音担忧,迅速牵扯出一抹笑意,道:“太医过来看过了,给你接了骨,只要好好休养便可,不妨碍的。”

萧冉音只是能点了点头,便是挣扎着要起身,萧夫人见着连忙是上前扶着萧冉音起来。

“阿娘……还有吗……”萧冉音拉着萧夫人的手,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是叫萧夫人觉着自己挣脱不得,似是被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一般。

“阿音……”萧夫人看着萧冉音询问的面盘,里头的探寻叫萧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娘,你今日守了一日,我来吧。”一旁的萧瀚看着萧夫人有些为难的神情,开了口。

萧夫人回头见着萧瀚面色坚定,便也不留着,出了去。

萧瀚坐在萧冉音床边,看着萧冉音依旧是惨白的面色,声音有些低沉,道:“想知道什么?”

“除了腿……我还有哪些地方伤着了……”萧冉音固执地重复问着方才的问题,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

“想知道?”萧瀚却是不答反问道。

萧冉音一愣,却还是固执地点了点头。

“你从马上坠下,被马蹄踢到了小腹那边,以后……只怕难以……有孕……”萧瀚终究还是不忍告诉萧冉音这一事实,声音亦是有些艰难。

萧冉音闻言愣了几秒,原本放在锦被上的手紧紧攥着被子,变了形状,面上的神情却是固执地很,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萧瀚见着,心仿佛也是被紧紧抓着,想象过自己如实相告萧冉音的反应,宁可是大吵大闹一番,也是不愿见着一直捧在手心的妹妹如此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萧冉音才是艰涩地开口,道:“阿兄,我想见他……”

萧瀚一愣,随即便是反应过来萧冉音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夜静静过去,天际吐白的时候,筠华渐渐醒过来,一摸身侧,却是不见了人,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见着墨昶已然是穿好了衣袍,静静地立在窗前。

筠华起身到了墨昶身侧,墨昶听见声音转过来,便是见着筠华堪堪批了外衣下地。

“怎么了?”筠华问道。

墨昶知道是满不了筠华的,自嘲道:“昨日叫墨成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筠华听着墨昶并不太好的语气,便是知道只怕这结果是墨昶也不想要的。

墨昶看着筠华,默默叹了口气,只是将她揽入怀中,没有言语。

天渐渐擦亮,筠华去了萧冉音那边,却是告知裴翊在里头,筠华了然,吩咐侍女不必进去回禀,叫两人继续说话即可。

里面,裴翊静静地站在萧冉音床榻的不远处,面上的红肿消下去不少,只是还是叫萧冉音见着。

“昨日,阿兄冲动了,抱歉……”萧冉音依旧是靠在床上,看着裴翊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裴翊在那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萧瀚昨日的两拳他挨得实在,萧瀚亦没有手下留情,只是想着萧冉音收到了痛楚,觉着不算什么。

“阿翊……这么多年,你明白吗?”萧冉音没有去看裴翊,声音压得低低的,似是不忍,亦是害怕,害怕裴翊的答复。

“阿音……”裴翊的话语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沙哑,看着床榻上面色依旧不好看的少女,将她的害怕准确地捕捉到。

“我不知道你如何,可我,是真的动了心思的……”萧冉音没有等着裴翊艰难的开口,头缓缓转了过去,看着裴翊因为萧冉音的话而渐渐凝滞的神情。

萧冉音苦笑着继续说道:“阿爹与苏将军交情颇深,我也喜欢与阿姒一道完,去苏府的次数也多,故而你我结识,那时候我多么羡慕阿姒,能与你朝夕相处,第一回见你,你是在习武场上练武,一把长剑耍得既好看,后来我回府便是缠着阿兄教我使剑……”

裴翊听着萧冉音的叙述,往日的场景清晰的浮现在面前,似乎昨日还是束着马尾,不爱襦裙的孩童,今日便是及笄之年的姑娘了。

“你总会是在苏府,妹妹过去寻阿姒你总会在,后来我在阿兄那边学有所成便是时不时缠着你与你比划,我知道我没有阿姒那般好的机会与你日夜相处,唯有这样的法子才能叫你记得我……”

“后来,你说你要随着苏将军去西北,你还记得临行前我说什么了……”萧冉音的声音微微哽咽,渐渐失落下去。

“君归来时,吾已长成……”裴翊缓缓重复着那年的小姑娘稚气未脱说的话,他那时便明白了那份心意。

萧冉音有些惊讶于裴翊的记忆,有些欣喜,但是也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低落下去,道:“后来我随阿爹去了南境,之后天南地北,搁置一方,再后来,你我终是能回来了,你也弱冠,我已及笄,我以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没想着,你竟是开始躲着了……”

裴翊心中苦涩无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不忍说出来。

“阿翊……如今……是我不配了……”眼眶中的泪珠终是滴落下来,在锦被上润湿出一朵又一朵的水渍。

“阿音,不是……”裴翊有些慌乱,听着萧冉音低落的话语,咫尺的距离,裴翊怎么能不知道萧冉音的情绪变化,可是当真要说出来吗……

“北麓侯府振兴的担子在你肩上我知道,萧氏一族过于盛大我也知道……阿翊……我今日寻你是想与你说,不论你心中之前拿我如何看待,我希望你我门第不会成为正常交往的阻碍……之后你若有良人相对,我自会以好友的身份祝福你……”

裴翊听着心中更不是滋味,他不知道一夜的时间萧冉音竟是想了这么多的东西,仿佛是一夜之间的成长,可着长大却是叫裴翊有些措手不及。

此番话,若是别人说出只怕还有些其他的意味,但是萧冉音不会,自幼养成的直爽的性格注定了没有弯弯绕绕的肚肠,亦是没有那些个故作挽留的手段,恰如表面那般的美好祝愿。

“我乏了……我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萧冉音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对着裴翊笑着,只是那红了的眼眶为唇边的笑容徒增几抹牵强。

裴翊走出来的时候,心中却依旧是压抑无比。

待君归来,吾初长成……

候卿及笄,红妆相迎……

这样的承诺没有说出口,便是只能压在心中,永远不得说出……

裴翊出来看见筠华,上前恭敬的行礼。

“阿音,如何了?”

“堪堪睡下。”裴翊压制住心中的复杂情感,强撑着一片平静来对着筠华。

筠华看着裴翊,见他也是辛苦,点了点头,道:“此事,王爷派人去彻查了,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裴翊不免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王妃,文茵公主在您院中等着了……”匆匆进来的侍女看着筠华便是上前回禀。

筠华点头,与裴翊道了一句“珍重”便是离开。

筠华到了房间,便是见着墨嬛候在那边,只见着墨嬛面色依旧是惨白着,比之之前的憔悴病态,此时更是多了几分惶恐,惴惴不安。

墨嬛见着筠华,便是急急地起身,不慎踩到了裙摆便是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筠华见着忙是上前扶着,道:“这是怎么了……”

墨嬛起身,望了望筠华身后的习珍。

筠华会意,叫习珍下去且看好了门。

室内终是没有其他人,墨嬛却是跪下,语气也极是害怕着,道:“皇嫂救我……”

筠华一惊,尚不明白是什么事情,扶着墨嬛起来,温声安抚着墨嬛:“什么事儿慢慢说。”

墨嬛任由筠华扶着坐下,手却是紧紧地抓着筠华的衣袖,道:“皇嫂,我方才去皇兄那边,听到了有人在禀报,说这回萧姑娘坠马……是……是我做的……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筠华用锦帕拭去了墨嬛着急留下的泪,温声道:“不急,你慢慢说,你听到了什么,还有昨日你做了什么。”

“我……里面的人跟皇兄禀报说我遣人去东山引了白虎过来,想害萧姑娘,但是我昨日晨起身子不适,想大皇兄告了假,大皇兄这是知道的呀……”墨嬛不由是几分着急,生怕筠华不相信。

筠华皱了眉,看着墨嬛,这几次接触,她虽还未那么了解墨嬛,但是墨昶做事一向小心,这样的事情连自己都没告诉,居然是被墨嬛给听到了……

筠华正是想着,门外便是一阵子的喧闹声传过来。

四十六、明

院子里头的喧闹声似乎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筠华也是坐不住,便是起身到了外头一看究竟。

墨嬛也是跟着筠华出来,只见着安隋带着人在院中,习珍与其他人拦着安隋不让其进屋,二也是此时,安凝款款而至。

“这是怎么了,阿兄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姐姐这儿做什么。”安凝问着,似乎是真的全然不解的模样。

安隋却是冷哼道:“方才捉到一个奴仆鬼祟得很,押过来一问才知道是文茵公主身边的人。”

安隋招了招手,身后的侍卫便是押上来一人,那侍女垂着头,叫人看不清样貌,随后安隋便是猛地将那人的头抬起来,对着筠华这边。

筠华听见身后的墨嬛倒吸一口冷气,筠华微微偏头转过去看得时候,墨嬛定定地看着那侍女,眸中有些不可置信,亦是有些惧怕……

“着贱奴已经审问过了,那个时候正是在处理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也是拿给太医瞧过了,正是引诱那白虎的东西。”安隋话语中带着嘲讽在,虽是在阐述一件事儿,但是筠华听着却总是觉着不对。

“这是……”安凝在一旁十分惊讶地叫起来,“嬛儿,这可是你身边的木香?”

筠华听着,察觉出了什么,却是不语,感受到墨嬛在身后拉住自己的衣袖,筠华为着安抚墨嬛便是转身牵过墨嬛的手,面上的柔色也是安抚着墨嬛原本就是慌乱的心,示意着墨嬛对此事做出自己的辩解。

墨嬛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本宫身边的木香,你们……”

“这便是了!”安隋却是十分高兴地叫起来,像是什么事儿得到确认一般,“这丫头说了,文茵公主吩咐她将那脏东西处理了,说是万不可被人发现,但是这丫头是第一回做这事儿,恰好被我发现了,因着此次着手准备狩猎一事,一丝都不敢马虎,就是带了过来,公主发现木香不在了几个时辰,不想着寻人,却是来找湛王妃……”

安凝听着,却是故作不明白的问着安隋,道:“阿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不会,姐姐与萧姑娘姐妹情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安凝的话仿佛是将这一桩事儿直直地往筠华身上套,叫人听着便是只能推测着这事儿与筠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姐妹情深,碰上了一个男人,哪里还有什么姐妹之情可言?”安隋的唇上引起嘲讽的弧度,看着筠华,似是将筠华看透了一般,带着浓浓的不屑。

筠华松开了墨嬛的手,看着墨嬛躲避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一切。

“安大人。”筠华清冷的声音在秋风中响起,参了冰渣一般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安隋,似是要将人看穿,“安大人知道信口开河,污蔑这一品王妃的下场是什么?”

安隋却是毫不畏惧地对上筠华,道:“若真的是污蔑,臣自当是甘愿受罚,但是若是不是,着蓄意谋杀命官之女的罪名,不知道王妃担不担得起。”

“那么安大人有什么证据,是这个小小的奴婢,还是那不知道在何处的药粉,还是凭着文茵公主不过来寻了本妃,便是能臆测其中一切?”筠华缓缓走向安隋,一步一步皆是带着清冷肃杀的气场,渐渐逼近安隋这边的人。

“姐姐,阿兄不过是合理推测,姐姐莫要……”

“安侧妃,你莫忘了,在这你先是侧妃,再是安国公的嫡女。”筠华依旧是冷冷的话语,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安凝,也不理会安凝红了的面庞。

安凝压下自己的不甘,只是静静地看着在安隋如此的状态下筠华会是如何收场。

安隋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自然是不能够说明什么的,臣斗胆问王妃,去年秋日可是独自出门去了镇泉寺会见裴少帅,除夕过后王妃回苏府以及立夏之后回苏府暂住,裴少帅可是来往苏府频繁?”

筠华明白了安隋想说的话,也是嘲讽地笑了笑,没有什么躲闪地点了点头。

安隋见状,更是笑得大了些,道:“王妃还不明白?要臣继续说下去吗?”

“安大人但说无妨,我倒也想听听安大人口中证据确凿的真相会是怎么样的。”筠华云淡风轻地说着,面上挂着极其讽刺的笑意。

安隋见着筠华如此模样,心中倒是有些不安起来,但是想着自己手头的东西,又是有恃无恐的,继续说道:“据臣所知,王妃自六岁之时便是在随着苏将军去了莫城,裴少帅应也是同时前往,一直陪伴与王妃身侧,期间若是没得什么,王妃自己可信?”

“按着安大人的猜测,应当是有什么?”筠华却是不答反问。

“萧姑娘从南境回京,便是与裴少帅来往亲密,王妃纵然与萧姑娘交情颇深,但是相比起裴少帅来,只怕这东西也得靠边了,这次萧姑娘坠马,太医诊断其不能生育,王妃知道按着萧姑娘的身份,将来也必是嫁入世家门第且为宗妇,如此一来,即便将来依旧是宗妇,但是没有子嗣,这样为人说道的痛楚王妃应当是了解的吧……”安隋皆是低眉顺眼地说着,但是其中的一字一句无疑不像一把尖利的匕首悬在筠华心口,稍有不慎便是致命一击。

“安大人说完了?”筠华的面色依旧是之前那样,全然是没有将安隋说的话放在心上的。

安隋面色显然是一僵,筠华这样的反应是安隋没有想到的,若是筠华会辩解一番,那么安隋便是能够抓着筠华的话将其推进不可反抗的深渊,但是筠华如此平静的反问,这倒是叫人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筠华见着安隋没有言语,便是开口道:“我知道,安大人既然是将我与裴少帅之间往来如此清楚,想来是不想与我辩解的机会的,只是安大人可知道湛王是和想法吗?”

“这……”安隋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是如何回答筠华。

“姐姐何以如此为难阿兄于自己逃脱,姐姐方才也是承认了这些事儿是真的不是吗?”安凝在一旁语气甚是温柔。

“王妃承认什么了?”众人身后冰冷的声音突然之间便是响起,安凝与安隋面色一僵,显然是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筠华莞尔一笑,看着那些人下意识地为墨昶避开一条路来。

墨昶也不看他们,将视线放在筠华身上,很是熟悉地拉过筠华的身子,一手握着筠华原本交叠着的柔荑,一手揽着筠华的身子。

“手这样凉,也不知道多穿一件。”墨昶关切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方才冰冷的话语还是回响在众人耳畔,一下子便是如此温柔亲昵,叫人适应不过来。

安凝见着面前的场景,明明是看过许多次的,但是还是控制不住的会不自在,继而便是努力压制下自己的不甘。

“安大人如今好歹也是四品的中书侍郎,怎的如此不懂规矩,本王的地方想带人闯进来便是进来,王妃和文茵公主都在这,眼睛若是长着无用倒不如挖了!”墨昶下一刻便又是冷冷地出声,目光扫到安隋这边,令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

“臣……臣只是寻到了些线索想来问问王妃……”不论方才安隋再怎么嚣张,但是此刻在墨昶面前,完全是焉了的病猫一般。

“安大人倒是闲得很,竟是有时间做这么多事儿,对着本王的王妃也是费心得很,连裴少帅与王妃见面了几次都是查的一清二楚,接下来可是要本王何时在何地做什么事儿都是要与安大人好生报备一声!”墨昶是不打算放过安隋的,话语也是咄咄逼人,不给安斯一丝的退路。

安隋只觉着即便是在秋风之中,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这事儿不牢安大人费心,本王将相关的事已然交给王洵王大人,安大人应是没得什么意见吧?”

安隋此时哪里敢多说一个不字,况且那王洵是什么身份,王氏的家主,皇后王嫣的嫡亲祖父,之前还是太子太傅,就连先帝爷也是王洵教出来的。

“既是没的意见,那么还请安大人将之前调查的事儿一并销毁了才好。”墨昶冷笑着,在安隋忙着点头的时候,又是加了一句,“连同今日的事儿,一同在脑子里忘了才好。”

安隋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下,全然是没有之前的一丝半点的气势在。

在场的人哪里有不明白的,见着墨昶对着筠华如此的爱护,安隋之前说的那些话便是做不得真的了去,安隋能知道的事儿,墨昶能是不知道,既然是知道的,但是如今这独独的一分宠爱又是摆在那儿的,显然是安隋在一旁的揣测想要陷害着筠华的。

随着安隋的离开,院中的人也是散去,墨昶转过身看着一旁的墨嬛,沉了面色,丢下了一句“随本王进来”便是进了屋。

墨嬛在原地咬了咬唇,怎么敢反抗墨昶了去,抬着沉重的步子跟着墨昶进了屋。

四十七、罚

墨昶与筠华到了屋内,墨嬛亦是惴惴不安地进来,看着墨昶的背影,这才是想起面前的人先是大玥的湛王再是自己的兄长,此次,只怕……

“跪下!”墨昶冷峻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在周遭寂静的环境中更添了一分危险在。

墨嬛闻言下意识地跪倒在地上,看着墨昶的锦靴缓缓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继而是更加冰冷的声音在墨嬛头顶盘旋:“谁给你出的主意。”

墨嬛这个身子抖如筛糠,对着这样的墨昶,墨嬛一贯是怕的,只是墨昶这几年在墨嬛面前不大如此流露出自己的这一面,但是并不代表墨昶便已经是心慈手软的人。

“没……没有……”墨嬛断断续续的话连不起来,但是使劲摇头的动作可见了其是要为背后的人掩盖了。

墨昶缓缓蹲下身子,手捏着墨嬛的下巴,迫使墨嬛对上墨昶充满了杀意的眸子,墨嬛见状果然死多了几分害怕,下意识的将自己求助的目光投向筠华。

墨昶却是识破了墨嬛的伎俩,冷笑道:“怎么,这个时候知道他是你皇嫂了,刚刚呢,若是本王不来,你知道你自己会给她带来多大的苦楚吗!”

筠华在旁边沉默不语,面对这样的墨嬛,她宁可是之前那样对着自己满满不屑却是直言说出的墨嬛。

墨嬛的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顺着脸庞下来,浸染了衣领,颤抖的嘴唇中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以为你不说本王便是不知道了吗,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值得你如此,你全当你身边的人是傻的?墨嬛,这几个月你还是没有看清楚么!”墨昶的冷声中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与痛心。

“皇兄……”墨嬛只是抽泣着,显然也是对着自己方才的所做作为悔恨着。

墨昶不愿看着墨嬛如此模样,起身背对着。墨嬛见状,爬到了筠华脚边,紧紧攥着筠华的裙摆,口中亦是含糊不清的哽咽着:“皇嫂,我求求你,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筠华见着墨嬛如此,微微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将墨嬛从地上扶了起来,温声道:“告诉你,方才若是你皇兄不来,你们打算如何?”

墨嬛闻言,惊慌地朝着墨昶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是畏惧极了墨昶的模样。

“我……”墨嬛咬了咬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阿桓说,不过是些皮肉之苦……会没事的……”

“你们,想把这件事推给谁?”筠华看着墨嬛,不想错过墨嬛的一个表情。

墨嬛没想到筠华会是问得如此细致,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是如何回答。

“你皇嫂问什么,就答,到如今还有什么要隐瞒的!”墨昶冷冷的声音将墨嬛吓得一个战栗。

“是……是裴少帅……阿桓说,裴少帅是北麓侯遗腹子,皇上念在这一层的情面上也是不会多做苛责,故而……故而……”

“故而我不过是只是给了某人泄愤是吗?”筠华接了墨嬛的话,平静的目光就这么看着墨嬛,但却是叫墨嬛抬不起头,不敢对上筠华的视线。

墨嬛却还是点了点头,不敢在扯什么谎。

“谢景桓给了你什么好处!”墨昶对着低着头的墨嬛问道,他心中虽是有数的,但是还是想听着墨嬛自己亲口说。

“阿桓……阿桓说……这事儿一成,便是回给我一个孩子……”墨嬛的面孔红了个透顶,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被墨昶这么样子问出来。

墨昶清亮的冷笑在室内响起,带着浓浓的不屑与嘲讽:“墨嬛,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墨嬛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墨昶,只见着墨昶继续说道:“大玥的文茵公主,皇兄的亲妹妹,唐太后唯一的女儿,如今看看变成了什么样子!在谢府的后宅,活成了这副模样,为了一点点恩惠便是肆意陷害如此真心帮着你的皇嫂,告诉我,下一个是不是要害本王,要去算计皇兄!”墨昶也是气急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带着冰渣子,有着尖利的棱角在,又冷又硬。

“皇兄……不是……”墨嬛干净的摇头想要否认什么,但是一切在墨昶面前显得那么无力,在发生了方才那样的事情的情境下显得那般敷衍。

“嬛儿……我们现在依然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筠华在墨嬛身侧叹息着说道,其中有太多的痛心疾首以及失望。

“皇嫂……”墨嬛此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还弥补,方才自己说着谎是真的,安隋的咄咄逼人也是真的,但是那一瞬间自己心中浓浓的悔恨也是真的。

“来人,将文茵公主带下去!好生看管!”墨昶再也顾不得什么委婉,沉声吩咐着,也是不管墨嬛不可置信的双眸。

随后便是有人进来,带着墨嬛出去,墨嬛也是自知有罪,愧对于筠华与墨昶,也不反抗,由着那些侍卫带着自己走。

见着墨嬛的离开,室内又是剩下筠华与墨昶两人。

墨昶重重的如初一口浊气,对着墨嬛的失望只怕是这一口浊气所不能吐完的。

筠华见着上前,道:“莫担心,嬛儿还小,这次也是一时糊涂……”

墨昶见着筠华的模样,明明快要受罪的是她,但是却总能想着他人,不在一丝杂质,墨昶颇为苦恼地说道:“都已是谢景桓的妻子了,不小了,这回,要敲打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谢景桓,原本以为他是个董事的,没想到竟是被安氏的人迷惑了去!”

筠华听着墨昶说道最后还是生出了几分怒火来,温声道:“你瞧着我这不是没事……”

墨昶将筠华拉入怀中,双臂紧紧地抱着筠华,口中尽是劫后余生的担惊受怕,道:“若不是卉秋来的及时,我只怕……安隋折磨人的法子我是知道的,哪怕是一丁点,我也不允许你收到什么损伤!”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筠华闷闷地说着。

墨昶拉着筠华坐下,外头的秋风将筠华发间的碎发吹了出来,袖长的手指上前替筠华将发丝别在耳后,温声问道:“怎么发现的……”

筠华勾了勾唇角,道:“嬛儿方才说她是在门外听见了你那边的下属禀报说是这回的事情与她有关系,单单这一点便是不对了,你做事仔细,而且这回又是大事,怎么会叫嬛儿在门口外就是听去了到我这边求救。”

墨昶却是苦涩一笑,道:“你可知他们为何会是如此笃定?”

筠华一愣,摇了摇头,只听着墨昶继续说道:“因为我手上的信息,件件矛头直指的,便是嬛儿……”

筠华怎么也是没有想到,原来墨嬛说的事儿是真的,但是其中,只怕也不尽是似墨嬛说的那般……

“但是,这不过是也是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中拙劣的一环,墨成送上来的东西里,的确是像方才安隋说的那样,但是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那药送给太医瞧了,也的确是引诱白虎的,他们也是不想想墨嬛整日不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是不怎么出院子的,怎么搞来那东西。”墨昶看着筠华,语气也是带着嘲弄与无奈。

嘲弄着他们的愚蠢,但是却也是差一点点真的算计到了筠华,到时候只怕人人的注意力只会放在被他们拉出来做替罪羊的裴翊身上,筠华受的苦只怕不会被人提及一星半点。

灼热的指腹在筠华的面庞上反复的摩挲着,爱抚的意味直显。

“还好……你无事……”劫后余生的意味在墨昶口中显现出来……

入了夜,墨尧与墨昶在屋中细细商议着事情。

“此事,萧翎很是在意,虽说萧氏的门楣已然是不需要萧冉音联姻拉拢权势,但是好歹也是事关萧冉音子嗣的问题,萧翎好不容易才得了萧冉音这一个女儿,这几日见着萧冉音面色郁郁的,几道折子都是上来要朕严惩罪人。”墨尧的语气亦是无奈,若是可以,他也想不顾一切地惩治那些人,但是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墨尧深谙于心。

“今日,安隋差点算计的阿姒,这笔账,我不能不算!”墨昶面色不算好,今日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所幸是没有什么事儿发生,但是这件事儿压在墨昶心中,着实是不爽快的。

墨尧却是没有拦着墨昶,只是绕到了身后的桌上,取过了一道奏折,道:“莫城过来的消息,那几个安氏的人暗中与羌族勾结,妄图以此掌控西北,被原本苏将军的属下赵是暗中发现,快马加鞭传回了这里。”

“羌族?”墨昶闻言眉头皱起,她也是没有想到安氏的野心竟是会这么大,竟是与一直侵犯与大玥西北边境的羌族有所勾结。

墨尧点了点头,道:“当时派遣他们去的时候,同时下了命令,赵是可任意处置他们,但是此次事关重大,故而送了折子过来。”

墨昶闻言稍一思索,便是了然,冷笑道:“既然是他们不要命,那么也是怨不得我们,那便回了赵是,按着军法也好,国法也好,都是活不成的。”

墨尧赞成的点了头,道:“将消息蔓延开来叫羌族与大玥的人都知道,勾结外族叛国的下场,此次嬛儿的事情,你打算如何?”

墨昶闻言,只是道:“我若是拿嬛儿如何,只怕太后头一个不会放过我,我要对付的,现在只有一个安隋。”

墨尧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对着墨昶笑道:“宫中,还有一位安太妃……”

墨昶一愣却也是立马反应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四十八、审

秋猎因着出了萧冉音的事儿便是也没得兴致进行,安隋先前被墨昶如此对付了一道,且安氏这边也是不太平,莫城传回那几个安氏之人的将领因为勾结羌族被处死的密报传过来,安衍本事想借着此事想参那边苏黎的下属一本,但是还没向墨尧提及此事,墨尧便是率先提及了这事,言语间都是偏袒苏氏那边,如此也是没有办法。

“父亲,这回我们还如何,阿凝那边显然是不得湛王的宠,此次借着萧冉音的事儿本是想给好好整治苏筠华,给阿凝出了气,也是震慑了湛王,但是现在莫城那边……”安隋忧心忡忡的话语被安衍的怒喝打断。

“逆子!”安衍这样的反应着实是叫安隋不知道是为何,只听着安衍继续怒声说道,“还好这次湛王来的及时,若是真的被你带走了,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你以为这些年湛王的雷霆手段摆着都是做什么的?”

安隋一下子惊在了原地,他全然没有想过自己那日的行为会有如此的后果,本以为是能够好好震慑墨昶,叫他知道即便他宠着的苏筠华,安氏的人要对付整治也是轻而易举的,但是那日墨昶的突如其来是意外,此时安衍说的亦是叫安隋意外。

“这……是不是父亲过于忧虑了,这些年湛王也没有做出怎样的举动来,他若是要对安氏下手,皇上不会坐视不理吗,还有姑姑……安太妃又怎么会白白看着。”安隋觉着安衍是杞人忧天了去。

安衍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我不管是谁的主意,湛王既然目前不追究那便不要去招惹,还有,告诉安晴,既然谢景桓抬举她升了她做平妻,那么不要去算计文茵公主什么,文茵公主是不算什么,你们当唐氏的人都是吃素的吗!”

安衍的语气到最后还是生出了几分恼怒出来,这件事情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然是发展成了与墨昶直接对峙的场景,心中虽是对自己这些个儿女的愚蠢愤怒,但是又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整个安氏都是被墨昶搞得天翻地覆了去。

“大人,不好了……”一奴仆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二姑娘……不……谢夫人……被王大人带走了!”

安衍面色一变,上前拉过那奴仆的衣襟,怒喝道:“你说什么!带去了何处!”

那奴仆也是被安衍如此的模样吓坏了,一个劲的摇头,道:“小的不知,小人看见王大人带了谢夫人就是跑过来告诉大人了……”

“父亲,王洵被湛王委任调查萧冉音坠马一事,既然押了安晴,要么是去见湛王,要么是去见皇上。”安隋此时倒是冷静地劝着安衍。

安衍将那奴仆丢在一旁,大步离去,安隋见着急忙是跟上。

安衍大步走着,去墨尧那边,却是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一对浩浩荡荡的人马,一看竟是王洵带着安晴。

“阿爹!”安晴一路挣扎着过来,但是奈何不住两边的侍卫力气大,也只能是被钳制着不能动弹,见着安衍,便是如见着救命稻草一般。

安衍见着安晴,倒也不是处于心疼,只是觉着王洵如此对安氏的人将安氏的颜面放在何处?

“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安衍沉声问道。

王洵虽是文官出身,但是通身气派一丝一毫都是不逊色于墨昶的,冷冷地看着安衍,道:“臣逢湛王之命调查萧姑娘被害坠马一事,此时得到了些许线索想要安晴夫人一道过去看一看。”

“这便是王大人请人的态度?”安隋赶上来看着安晴如此,也是沉了面色。

“这便是安氏的教养?若是本官记得不错,本官如今被临时委任大行台尚书令一职,官拜二品。”王洵冷冷的看着出言不善的父子两人。

安衍的面色沉了沉,不由得想起安隋被贬职的原因来,其实安衍心中跟明镜似的,王洵即便不是大行台尚书令,那也是教导过先帝与墨尧的太子太傅,王氏自前朝便是重臣,世世代代以清廉书香闻名于世,谁见着不是得敬上几分。

“是犬子不懂规矩了些,但是王大人要询问好生问着便是了,何以如此押着人,叫人见着难免误会……”安衍不得不放缓了语气,对着王洵,自己即便是有着安国公的爵位也是不得嚣张什么。

“老夫找到了什么证据,一旦被证实不过是去呈给皇上,皇上听着,才叫老夫过来带着晴夫人过去询问。”王洵沉声说道,看着安衍微微变了变的面色,心中只是不屑着。

“安大人若是没事,那么老夫便是去面圣了。”王洵说完也是不等着安衍的反应便是前行。

“父亲……”安隋在原地不知道应是怎么办才好。

安衍面色阴郁得厉害,许久才是沉声道:“把消息告诉谢景桓!还有,沈氏的人,该动了!”

安隋应下一句“是”。

这边王洵带着安晴到了墨尧面前,不多时,便是门外的沈洛禀报,道:“皇上,太长少卿来了。”

墨尧看着安晴了然一笑,招手示意谢景桓进来。

谢景桓迈着大步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安晴,心中不由是一阵子的抽疼,但是在墨尧面前却是不敢显露,恭恭敬敬地行礼。

墨尧见着却是没有叫谢景桓起来,笑道:“外人都说谢景桓与安晴的感情深得很,倒是朕棒打了鸳鸯,强塞了嬛儿进来,所以你们就费尽心思地除掉朕的嬛儿?”

墨尧的话到了最后带着危险的质问,目光亦是有些凌厉的看着下首的两人,低垂的面孔叫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不,皇上明鉴,此时微臣全然不知情,阿晴许也是不知道的,必然是有心之人的暗箱操纵!”谢景桓说的斩钉截铁,似乎是真的与自己没有一丝干系的模样。

墨尧却是不急不缓的,看着下首的两人,突然间地说道:“安晴,抬起头来。”

安晴一惊,不明白墨尧的意思,但是也只能抬起头来。

墨尧唇边的笑意渐渐转变为了嘲讽,看着安晴惶恐不安的神色,冷笑出声,道:“朕当是个什么货色,不过尔尔……”

安晴此时不敢发出任何一言,生怕不经意间便是丢了性命。

“方才,王大人寻到了准确的证据,在东山与猎场连接的围栏出,发现了明显的损毁痕迹,且绝大部分是谁派了什么人去做的……”墨尧说着顿了顿,冷笑道,“之前有个什么药粉送到了太医那边,那太医今日早上刚刚被朕赐了虎刑,与一直饿了几日的老虎关一道去了,那药粉不过是寻常的迷魂药,却说是专门引诱老虎的,你说这不是欺君么?”

墨尧的话听着云淡风轻的,但是也正是这样的话中,将人的生死说的轻描淡写,叫人更加生出几分害怕来。

“谢景桓,你出身谢氏这样的大族,应当知道先是君,再是家。”墨尧警告的意味甚是明显,看着下首的人。

“皇上恕罪!”谢景桓显然是读出了墨尧的用意,一来是在提醒着他不要为了安晴一再欺君,一面落得那个太医一样的下场,二来也是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身为谢氏的嫡长子,深受祖上庇荫的同时更是应该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家族。

谢景桓唇边露出一抹苦笑,俯首道:“皇上恕罪,臣不该唆使文茵公主陷害湛王妃,但是皇上明鉴,微臣的主意是在萧冉音出事之后产生的,那日湛王妃在萧府教文茵公主掌掴了阿晴,微臣是气不过才会如此,但是萧姑娘坠马的事情,微臣确实不知情!”

墨尧面上的笑意渐渐浅下去,但是心中也是知道谢景桓说的也是实话,依着他对谢景桓的了解,不可能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去拖一个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裴翊下水!

“安晴,你可有什么想说?”墨尧将视线转到了安晴身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安晴。

安晴只能将身子埋得更低了些,道:“皇上……皇上恕罪,臣妇不该唆使桓哥哥去教文茵公主陷害湛王妃,但是坠马一事,臣妇也是确实不知情!”

墨尧见着两人颇有默契一口咬定此事与他们无关,谢景桓的话他倒是信,至于安晴……

此时墨尧正是有些不知道该是怎么办,但是看见安晴的面色,想起来一事,心中便是有了计较墨尧道:“晴夫人的面色怎么这么差,朕听闻晴夫人亦是有了身孕,不如叫太医来看看,不然朕也是无法向萧大人交代不是。”

安晴面色更是白了白,但是沈洛却是很快的将太医带了过来,又是墨尧的命令,违抗不得。

“回皇上,晴夫人受了惊吓,但是待臣开几幅安神的药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那便好,不然晴夫人这……这是多少个月了?”墨尧似是真的忘记了一般,问着太医,瞥见安凝的面色,笑意更是大了些。

“回皇上,不多不少,恰好四个月。”

太医的话一处,一旁的谢景桓却是面色大变。

四十九、休

“回皇上,不多不少,恰好四个月。”

谢景桓闻言,面色大变,看着垂首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的安晴,嘴唇也是不自主地颤抖着,不可置信这一切。

他知道这太医说的话不可能是假的,墨尧最恨欺君,之前那太医的下场便是最好证明,但是,谢景桓更加清晰的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碰了安晴的。

墨尧在一旁,一记轻笑在这样的环境中意外的嘲讽,却是什么也多说,只是细细琢磨着这个时间,呢喃道:“四个月……”

谢景桓的面色变得惨白,但是由着墨尧在场却又是不敢质问安晴,亦是不敢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谢少卿果真是风流……”墨尧在一旁冷冷地说着,言语的讽刺对着谢景桓毫不留情地过去。

“臣……”谢景桓对着墨尧重新跪下来,想是说些什么,但是却是被墨尧招了招的手的动作打断。

“萧冉音一事尚未明了,但是朕亦不是暴君,不会随意降罪,在真凶尚未查清楚之前,你们待在着行宫,暂且不要出去了。”墨尧这是将谢景桓与安晴禁足了。

两人皆是唯唯诺诺地应下,随后便是被侍卫带了下去。

“此番,辛苦王大人了。”墨尧对着王洵道。

王旭却只是恪守本分着,谦卑道:“这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皇上信任臣以及王氏一门,是王氏的荣耀。”

墨尧闻言却是心中多了一抹苦涩,面上的神情亦是顺着有了些变化,被王洵看在眼中。

“皇上这是怎么了,还是为着萧姑娘坠马的事情烦忧?”王洵因着之前是担任太子太傅的,亲自教导墨尧,对着墨尧不仅仅只是一个臣子,更是像一个老师一般时时刻刻皆是关心着墨尧。

墨尧看着王洵关切的目光,心中更是颇为不舒坦着,摇了摇头,道:“许是近几日事情多了些,故而有些疲乏。”

王洵自然知道墨尧说得不是真话,但是见着如此也知道墨尧不愿说,也是没有追问。

“师傅……”墨尧轻声唤道,带着无尽的疲惫。

王洵倒是一愣,自墨尧登基以来,再加上自己辞官远离朝堂的缘故,便是许久没有听到墨尧这般唤着了。

“阿嫣她……”墨尧一下子停住,不知道该是怎么说才好。

王洵一惊,试探着问道:“可是皇后惹恼了皇上?”

墨尧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真的是这样,他反倒也不会如此苦恼着。

“皇后贤良淑德,是大玥之幸……”墨尧带着无尽的惆怅,对着王洵道。

是,皇后的确贤良,不嫉不妒,是正妻,是一国之母的该有的气量,后宫之中,即便是有明争暗斗,但是没有一件事情是引得墨尧自己亲自来处理解决的。

但是,也正是如此,对于墨尧这边的冷淡便是与日俱增……

王洵倒是品出了一些东西出来,他们两人一个是他的嫡孙女,一个是他亲自教导的学生,皆是了解的。

王洵斟酌一番,道:“皇上,臣的长媳徐氏自进门起,便是与长子王凌之琴瑟和鸣,夫妻二人鲜有矛盾,婚后虽是多了几房妾室,但是后宅之中依旧是安稳平静,徐氏贤德,兢兢业业的管理后宅,但是终究是力不从心的,不能奢求他管理好了后宅,教导好了儿女,然后同时还要与夫君温存,王凌之也是知道这一点,夫妻二人敬着,虽说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是心中皆是明白对方时对自己牵挂着的。”

墨尧细细听着,听出了王洵的意思,又是听着其继续说道:“皇上,同理,您在前朝处理朝廷大使,皇后管理后宫,臣虽是不知皇后是否及得上她母亲那般,但是想来皇上没有因着后宫的事儿烦恼,应也是不差的,况且皇后膝下已有了公主,闲暇时刻也是教导着公主,皇上难道希望皇后无所事事似那些嫔妃一般亲自做个糕点什的送过来?皇后敬着皇上,心中亦是有皇上的……”

墨尧听着,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儿,但是自乾帝在时,朝堂便是有些乌烟瘴气的,他花了四年的时间整治过来,皇后心中也是和明镜一样,尽心尽力地处理好后宫的事情,这么四年竟是真的烦扰过他,但是,墨尧想要的只有那个会无拘无束笑的王嫣……

王洵看着墨尧无奈的神情,心中也是不是滋味,这两人脾性他都是知道的,只怕是……

墨尧有些疲惫的招了招手,王洵也只能退下。

这边,谢景桓与安晴回了院中。

所有的人都是被谢景桓赶了出去。

“桓哥哥,你听我解释……”安晴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谢景桓,心中的恐惧愈来愈大,清泪也是滑下来。

但是谢景桓如今却是见着安晴如此的模样只觉着心烦,双手紧紧地握着安晴的肩,吓得安晴的面色愈来愈惨白。

“为什么是四个月,当时两个月诊的时候诊断出来明明只有一个月,你告诉我这多出来的一个月是怎么回事!”谢景桓双目赤红,对着安晴大声怒吼着。

“我……我不知道……桓哥哥你相信我……真的……我没有……”安晴被谢景桓如今的模样吓得话都是说不利索。

“相信?你叫我怎么相信你!”谢景桓似是猛地想到了什么,声音又是拔高几分,质问道:“你进府那晚的落红到底是真是假!倒也是巧,手臂上正好有了一道看上去极新的划痕!安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桓哥哥,我……我……”安晴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谢景桓,一个劲地在那说话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奸夫是谁!”谢景桓一想到方才墨尧的嘲讽,不得发作的那种愤懑,心中就是像灌了火药一般,根本无处发泄。

但是安晴哪里敢说,谢景桓看着不免又是窝火,对着安晴恶狠狠地道:“说!不说你们三个都得死!”

安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景桓,似乎是从来不认识谢景桓一般,她怎么都是没有想到,这与之前会温声细语哄着自己,时不时变出新的花样逗自己开心的谢景桓是同一人。

谢景桓看着安晴不说话,一把推开了安晴,瞥到一边墙上挂着的长剑,便是大步过去取了过来,银白的长剑出鞘,凌厉的剑刃直指一脸惊色的安晴。

安晴吓得腿软,索性是跪了下来,对着谢景桓哽咽道:“桓哥哥,我……我当时只是喝醉了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醒过来是已经酿成大错,但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桓哥哥,你知道的,我不过是安国公的庶女,阿爹他们知道了会处死我的!”

安晴说的悲恸,但是谢景桓却是紧皱眉头,冷声道:“那么你又为何要伪造那抹落红,甚至还买通的大夫,一次又一次的哄骗我!”

“桓哥哥……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我怕你因此嫌弃我……这样我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呀……桓哥哥,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我不会让这个孩子威胁到嫡子的地位的!”安晴很是真挚的承诺的。

谢景桓只是定定地看着安晴,原本那温婉善解人意的形象瞬间是灰飞烟灭,那一片的柔色本事他最喜欢的,但是如今,见着只有厌恶。

谢景桓将长剑丢在安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晴,什么话都是说不出来,像是一口气憋在胸中却是无处发泄。

谢景桓大步离开,重重地关上门。

安晴看着谢景桓的离开,所有的抽泣皆是猛地一收,恶狠狠地看着门的方向,回想着方才的事情。

谢景桓……

墨嬛……

你们别想好过!

谢景桓大步走在院子里,迎面见着墨昶过来,心中一愣,却是不敢回避。

“微臣参见湛王。”

墨昶冷冷地看着谢景桓,招了招手叫他起来。

“都知道了?”墨昶问道。

谢景桓一愣,艰难地点了点头。

墨昶冷冷一笑,道:“你还记得那日嬛儿拿着剑在王府对着安晴的事儿么?”谢景桓点了点头,见着墨昶的面色更加是嘲讽了几分,“那个时候,安凝就说了,安晴的胎已有两个月……”

谢景桓面色刷地惨白下去,觉得是自己是最愚蠢的那一个……

“安晴进门后,你的后宅的那些腌赞子事儿你以为你藏着掖着本王就是不知道,每每出事,都是针对着嬛儿,你心中可有愧疚?”墨昶冷声质问着谢景桓。

谢景桓抿了抿唇,心中更是翻江倒海着,或许是原本就对墨嬛的不喜,或许是安晴先入为主以及刻意的引导,正如墨昶所说,每件事情,都是墨嬛的过错……

“谢景桓,本王可以不追究之前,但是你且记着,嬛儿即便是嫁给了你,但是她依旧是大玥的文茵公主,安晴……嬛儿是绝对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的……”墨昶静静看着谢景桓的面色变化,继续道,“王妃不追究你们联手的陷害,但是不代表本王不追究,虽说是安晴的唆使占了大部分,但是不代表与你毫无干系。”

“臣,但凭王爷处置……”谢景桓跪在了墨昶面前,对着墨昶,他不能不害怕。

“处置?”墨昶却是拿捏着两个字,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本王的处置有什么意思吗?”

谢景桓抬头看着墨昶,根本拿捏不准墨昶的意思。

“萧冉音的事情,还没完结,你觉得最后会是谁领下这个责罚。”墨昶说着蹲了下来看着谢景桓。

谢景桓没有想到墨昶竟是会与他谈论起这个事情,似乎是在询问他意见一般。

“或许是……裴少帅……”谢景桓自己也是不确定的说出来。

墨昶嘲讽一笑,道:“你自己可相信?”

谢景桓一愣,心中自然也是不信的,即便真的最后所有的证据指向了裴翊,但是墨尧怎么可能真的将裴翊治罪,最后必然还是其他人。

“你觉得,谁最合适?”墨昶问道。

许久的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

“沈安。”

五十、顶

“沈安。”

墨昶对于的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一把拉了谢景桓起身,颇为感兴趣地瞧着谢景桓,似是在等他的解释。

谢景桓知道墨昶的用意,深深吸了一口,对着墨昶道:“沈安如今任中书舍人一职,是为正五品的官职,若是没有什么过错只怕升迁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次的事情,却是闹到了皇上面前,萧氏是开国下来的老臣,皇上看在先祖的面子和萧将军的战功上都是会格外重视,但是并不代表皇上会是借机打击,安氏。”

墨昶看着谢景桓,一挑眉,讥笑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是安隋的主意。”

谢景桓一愣,看着墨昶似笑非笑的神情,不敢与墨昶对视。

“谢景桓,你知道这件事情,知道得很清楚不是么。”墨昶唇边的讥讽的笑容令谢景桓在对面无所自容。

“没有安晴的唆使,你还是会害嬛儿,会害湛王妃!”墨昶的声音渐渐冷硬下来,看着谢景桓在对面又是猛地跪下也是没有反应。

“原本皇兄会与你最好的惩罚,用不着本王插手,但是,你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本王的人,这次又是将矛头直指湛王妃,那么本王自也不会叫你好过。”墨昶充满杀意的声音冷冷响起,不等谢景桓反应过来,又是继续道,“安晴的胎,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方才本王过来时,休书也是已经送过去了,你知道,既是本王的人送过去,由不得安晴同不同意!”

谢景桓的面色变得惨白无比,比之方才墨昶知晓他一直知道是安隋在幕后操控这一切那时还要惨白几分,谢景桓没有想到墨昶会是这么狠毒地出了手,单单是前面这一条,作为谢氏的嫡子,这足以叫整个金陵的人对他,对谢氏指指点点,而且,谢凌泽的膝下可不止他一个儿子,另外那些庶弟们正是等着他出岔子……

“你记着,这是你该有的代价。”墨昶说完便是拂袖离去。

这一隅小院,今日经历许多的事情转着变化,那么叫人猝不及防,传出来的消息也是多的,谢景桓因不堪安晴给他的羞辱,大怒之下休了安晴,安晴抵死不从,最后两人争执下,安晴滑胎,被赶回了安氏。

筠华在自己的院中这几日都是静静的看着院子外头的动向,时不时去萧冉音那边看看她的情况。

几日过去,王洵在沈安的房中搜出了一样的迷魂药以及在郊外发现了几具侍卫模样的尸身,沈氏的人指认这是沈安院中的侍卫,且有人见到这几人在众人刚刚抵达行宫的时候,看到过这几人偷摸着进了围场。

沈安的反应淡淡的,倒是坦然接受了这些人拙劣的指正,墨尧对于这些事情的阐述,反应亦是淡淡的,嘲讽的笑容依旧是在嘴角挂着,最后将沈安收押天牢,暂且却是没有做出这样的决断。

这件事墨尧顺着那些人的心意告一段落,在行宫的日子也是将近一个月,墨尧也是没有心思,便是吩咐了启程回宫。

这边筠华正是收拾着东西,腰间却是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力道禁锢住,随即便是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怎么了。”筠华索性是放下东西,轻声问道。

墨昶却是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着筠华。

“这几日,你也是累着,我方才备了热水,洗一洗去一下疲乏吧。”筠华温声说着。

墨昶也是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在筠华的脖颈间吐息着热气,最终还是去了净室。

筠华见着墨昶去往净室的身影,此时卉秋进来,手上拿着整齐叠好的衣物。

“王妃,已经熨烫好了。”卉秋恭敬地递上。

筠华点了点头结果衣衫,又是将卉秋遣了出去。

筠华看着叠的规规整整的衣物,想了一想,唇边泛起一笑,小心地捧起那素白的衣衫,朝着净室的方向过了去。

“阿湛,方才针线房送了新的中衣过来,我将东西放这了。”隔着纹理极是好看的玉石屏风,筠华还是能听见其中的水声,对着里头的人温声说道。

墨昶只是简单“恩”了一声,随即又是起了心思,随着筠华道:“这几日未曾沐发,阿姒,帮我一下如何?”

筠华在屏风那一头听着一愣,不知道应该是拒绝还是答案墨昶这样的请求。

“阿姒……”墨昶未曾听见筠华的反应,便是知道筠华是在纠结,情意绵绵的语调在水汽氤氲的室内分外的暧昧。

筠华想着倒也没得什么,便是“嗯”了一声,便是绕过屏风,到了浴池旁边。

虽说是行宫,但是墨昶住的地方也是不会差的,单单浴池而言,其实也与王府中的无异,在地面下沉的浴池氤氲着水汽,墨昶赤裸的身子静静地坐在其中,清澈的温泉水叫筠华看得分明。

筠华别开视线到了墨昶身后,跪坐在浴池边,也不说话,去过了葫芦瓢,将温热的水缓缓地浇下来。

随后便是取过一旁的猪苓,细细地弄在墨昶的黑发上,纤细的手指在墨昶发间轻重极好地按摩着。

“如何?”筠华轻声问道。

墨昶清亮的笑声在室内分外明显,对着筠华道:“甚好,之前倒是从来不知道。”

筠华失笑:“浑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筠华取过葫芦瓢,将上头的沫子清洗干净。

“你是还要待一会,还是就此起身?”筠华在墨昶背后轻声问道。

“你且先出去将自个儿衣衫换了,裙摆湿了也是不知。”墨昶轻笑声响起。

筠华低头看了看,也是失笑,便是起身。

墨昶听着筠华离开的脚步声,自己却是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失笑。

墨昶啊墨昶,你这是何必……

筠华这边自己换好衣衫,墨昶也是出来,素白的中衣外头只是所以批了一件外衣,中衣却也是松松垮垮的系着,筠华清晰地见着裸着的胸膛。

筠华见着,笑着上前,将墨昶的中衣拢好,重新将系带系好。

墨昶将筠华的玉手一把抓住,随即一笑,然后便是圈着筠华到了一旁的床榻上坐着。

筠华微微挣扎了几分,却是发现根本挣扎不动,用胳膊肘向后打在了墨昶胸膛上。

“大白日的,做什么?”

墨昶却是在筠华发间落下一吻,温声道:“很合身。”

筠华一愣,便是转过身来对着墨昶,自己一时间竟是对着墨昶的敏锐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沉默了多久才是失笑无奈问道:“怎么发现的。”

“料子与针线房一贯选择的不同,针脚也是。”墨昶随即便是将筠华的手爱抚地窝在大掌之中,放在唇边落下一吻,“辛苦了。”

“合身便好。”

墨昶将筠华揽入怀中,心中的额感动哪里单单的只是因为筠华亲自给他做了一件贴身的中衣,据他所知,筠华一向不喜女工一类的,这次的中衣,针脚细密,裁剪得当,一看便是花了许多心思的,这叫墨昶如何不感动。

筠华倒是觉着没得什么,随即想到了一件事儿,便是对着墨昶正色问道:“阿音那边事儿,皇上那边,是就算了结,还是还有后招?”

“皇兄那边自然还是不愿这么轻易放过安隋的,今日他敢设计萧氏,明日谁知道会设计谁了去,但是沈安既然已经认罪,皇兄也不愿留着,但是现在为何只是收押天牢,不处置,皇兄也是在等待时机。”墨昶皆是道。

筠华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原本也是如此想着,但是总觉着,安氏与墨尧过于风平浪静,此番过后只怕会是有更大的冲突在才对。

“如今安氏对着萧氏下手,先前又是袁利袁定两人的案子均有牵扯其中,沈氏的嫡女又是安隋的正妻,沈安入狱,安氏如今的处境也是不好,如此明显,他们的防备应当也是加大了罢。”筠华也是忧心着。

墨昶自己的心中自然也是如筠华如此想着,但是面上不显,原本就是叫筠华在一旁时时刻刻操心着,怎么敢承认了去,道:“也不必担心,安氏的枝叶茂盛,远不是我们能想到的,萧氏这几年驻守南境,在那边的人正如苏将军在莫城那边,阿瀚方才接到消息,安衍的亲弟安槐正是回京述职,带着他的一双儿女启程。”

“安槐?”筠华脑中细细搜索着安槐的消息。

墨昶见着笑着道:“安槐是安衍一母同胞的兄弟,据说感情也是好的,当年安衍承袭了安国公的爵位,同一年安槐便是得了外放,到岭南一带做着明威将军一职,不过是个闲散五官,但是其子安谨倒是已经是宁远将军,原本也是个散官,但是他却是有本事掌管整个岭南地区的军事要务。”

筠华听着,心中有了决断,道:“如此说来,安谨倒也是个有才能,只是……”筠华沉吟片刻,虽是不确定,还是说出了口,“安衍承袭安国公,安槐便是外放,这时间未免也是过于恰巧了些……”

墨昶却只是狡黠一笑,道:“所以这也便是我不担心的缘由所在……”

五十二、劝

墨昶虽是这么劝着筠华,但是筠华终究还是不放心,第二日亲自去了萧府。

这日早晨薛瑾在门口等着筠华,见着筠华下了马车,面上虽是牵扯出一抹笑容,但是还是掩饰不了其中的担忧。

筠华见着薛瑾如此,心中惊讶,也是急急忙忙上前,两人牵了手,一边走进去,一边筠华问着:“阿音如何了?”

“昨儿回来便是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儿也不曾见过什么人,阿翊也是不曾见过。”薛瑾也是一脸不解地担忧着说道。

筠华脚步一顿,问道:“昨儿你可是遣人来了湛王府?”

薛瑾却是皱了眉,摇了摇头道:“昨儿我本是想告知你的,但是后来阿音那边出了些许事儿,我便是又将碧环叫了回来,没有出去。”

筠华想着昨日墨昶的话,心中一时间不知道该是做出怎么样的判断,但同时又是牵挂着萧冉音的安危,便是先与薛瑾一道去了萧冉音这边的院子。

筠华到了萧冉音这边,堪堪进了院门,还没来得及进屋,便是听到里头的声音。

“姑娘,你好歹也是吃点,不然如今的模样若是叫老爷夫人,或是裴少帅知道了,不知道又该是心疼成什么样子。”

“你瞎说什么,我们姑娘什么样子关北麓侯府的那位什么事情,先前便是对我们姑娘冷冷淡淡的,我们姑娘何必为着他费心费力。”

“欸……姑娘莫要忧心,不管将来夫人为姑娘许了哪门子婚事都是不打紧,姑娘也不要因着自个儿难以受孕的事儿介怀……”

筠华在门外听着,面色愈来愈沉,不顾什么规矩径直推开了门,令里头原本喋喋不休的两个婆子惊讶的看着一脸怒色的筠华。

“萧姑娘的的身边只怕是容不下你们如此衷心的奴仆,习珍,压下去,剪了舌头发卖出去!”筠华也是怒火上来,顾不得什么狠不狠厉是否会吓到旁人,只念着这两个婆子今日是被她撞见,只怕在看不见的地方指不定是怎么在萧冉音身侧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萧冉音因为坠马不能有孕的事儿。

“你是何人!凭什么动我们萧府的人!”

“没错,你有什么权利……”

“放肆!”这两个婆子显然是不认识筠华的,筠华也是穿的素雅,但是她们不管怎么说都是认识薛瑾的,薛瑾见着他们对筠华如此不恭敬,也是怒火上来,怒喝道,“好几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湛王妃都是不认识了?难道这是要闹到湛王面前去,再落一个不敬王妃的罪名?”

薛瑾也是第一日厉声对着两个下人,平日里虽是温和着,那也是在众人敬着她的份上,今日这两人,不知道为何薛瑾总觉着不是萧府的人一般。

那两个婆子显然是吓坏了,一个劲的求饶,但是这样的声音叫不远处的萧冉音皱了眉,筠华见状赶忙看了看习珍,习珍会意,与薛瑾身后的一个婆子带了那两个婆子出去。

筠华见着两人走了,忙是到了萧冉音的床边。

萧冉音面上的神情显然是不好的,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方才那些婆子的看似衷心的劝慰,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阿姒……”萧冉音见着筠华过来,只是将手紧紧拉着筠华,其余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方才惩治那两个刁奴也是不想在你这边日日嚼舌根,那两人之前倒是没有见过。”筠华温声问着萧冉音其中的事儿。

萧冉音点了点头,道:“的确,昨日才过来的,她们说是嫂嫂准备的。”

但是薛瑾却是皱了眉,摇了摇头,道:“我不曾叫她们两个人过来,先前我的确是有想多派些人过来,但是阿瀚说不要如此兴师动众的,对你也是不好。”

萧冉音也是微微惊讶了一会儿,但是随即也是释然,苦笑道:“她们说的也是真的,我自个儿这个状况,难道还怕别人说吗?”

筠华见着萧冉音的状况的着实不好,那种妄自菲薄是在萧冉音身上从未见到过的。

“阿音,不会的,你且放宽心,心情好些了,再加上药物来调理身子,自然会好。”筠华也只能如此劝慰着。

萧冉音却还是苦笑着,脸颊边上更是有了清泪滑落,对着筠华哽咽道:“阿姒,我现在知道了……不管有没有发生那事儿,阿翊……始终不可能的……北麓侯夫人……本就不希望,她觉得是阿翊高攀,说出去不好听……可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筠华一愣,她不知道原来萧冉音这段时间里竟是知道了这么多,她更不知道将这些事情告诉了萧冉音,最终的目的到底何在,是挑起两人的疏离,还是什么……

“阿音……不会的,你知道阿翊不糊在意的。”

“可是我在意!”萧冉音似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声音也是加大,身子亦是坐直道,“阿姒!我应该知道的,他必须要一个孩子还继承他北麓侯的爵位,可是我……我大抵是……不行了……”

“阿音……”筠华也是说不下去,不知道面对该是怎么样面对这样的萧冉音,最终还是萧冉音自己说着自个儿困乏,筠华与薛瑾才是出了去。

两人出了萧冉音的院子,筠华也没有离开,细细问着薛瑾这些日子萧冉音的状况。

薛瑾也是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儿,我竟也是不知道的,我先前以为那两人是母亲那边的意思,便也是没有问,哪成想……”

筠华见着薛瑾也是自责,便是牵过她的手,道:“若是真的有心之人,只怕不管你防的再怎么厉害都是不能够的,只是依着阿音的性子也不想是在萧府结了怨的人,怎么还是有人要如此?”

筠华也是知道,既然是在萧冉音院中安排了人日日挑唆,那么那人必然是萧府的人,不然怎么会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安排了人手进来。

薛瑾对此显然也是一筹莫展,只叹了一口气与筠华一道走着。

筠华正与薛瑾走着,迎面便是来一人,见了两人,倒是恭敬地行了礼道:“拜见淇王妃,长嫂万安”

薛瑾虽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碰见这人,但也未有惊讶之色,只是筠华道:“阿瀚的二弟,萧辞”

筠华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是听着萧辞问道:“王妃可是来看阿音的?不知她的情况如何了?”

“方才劝解过,见着其困乏着便出来了,想来也是有所好转的”筠华只温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细说。

萧辞点头以表了然,岁就二十颇为担忧地说:“阿音出了这事儿,谁也不曾想到,到底还是那人心思过于歹毒,竟是如此算计我萧氏的人......”

筠华听着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对着萧辞的话,其实也不敢尽信,只是道:“依着王爷与萧氏的交情,自不会袖手旁观,且萧大人对阿音也是视若珍宝,字也不会放过那贼人”

萧辞也只点了点头,借了请安的由头便是离开了。

“那人瞧着,倒不像是个真的关心阿音的”筠华见着萧辞走远,才是对薛瑾如此说道

薛瑾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萧辞远去的身影,随后对着筠华道:“你可是还想着那个婆子的事儿?”见着筠华点了点头,薛瑾笑着说道:“的确,他的生母原是父亲身边的一个通房,是老太太那边的人,但是身子不好,产下他便早早的去了,自幼养在母亲那边,但是性子有些怪,虽是跟着阿瀚到处走的,但是如今依旧是赋闲在家的,不愿与人做接触,待阿音到也说不上什么好与不好,先前阿音是怎样的的你也是清楚,他性子似乎也是因此有所转变,应也是不会有那事的”

筠华细细听着,对着薛瑾的解释颇有些疑惑,问道:“你方才说他不愿与人多做接触,但是方才瞧着,倒也不像如此”

薛瑾也是无奈的解释道:“倒也说不上来原因,但是对着旁人倒是冷冷淡淡许是因着你湛王妃的身份就是了”

筠华却是还是想着那事儿,心中总觉得萧辞会是与那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知道如今阿音的状况你担忧的紧,但也不必如此,那两个婆子是我不慎,叫他们钻了空子,日后我也会多加小心,且方才习珍拖她们出去的时候,她们的求饶声可是巴不得整个萧府都听到,如此一来,叫大家知晓,也倒别想往阿音这边塞什么人进去。”

筠华点了点头,却没有放松下来,心中犹豫了许久,才是对着薛瑾闷闷道:“你说,可是因为我与阿音的亲厚,才叫阿音遭此横祸?”

薛瑾闻言,变了面色,见着四下无其他人,赶急拉着筠华到了自己院中,关上房门,面上的神情已然不复之前的平静,对着筠华道:“阿姒你不可抱着如此想法愧疚度日,昨儿已有一个婆子如此说着,母亲一听大怒,痛打了一顿丢到山野去了,阿瀚思量着安隋正是利用你如此的心思,再来几声闲言碎语,将其坐实了,恰好离间了湛王府与萧氏的关系!”

筠华闻言,不由想着昨日墨昶那些话来,坐在椅子上,整理者脑中纷乱的思绪。

“少夫人,不好了,大姑娘方才动怒摔了杯子,从榻上摔了下来,身子磕在了那些碎瓷片上”门外碧环的声音令屋内二人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忙是开门快步去了萧冉音的院子。

五十三、现

筠华与薛瑾匆匆忙忙地赶到了萧冉音这边,萧夫人也是急忙着过来,大夫正是给萧冉音包扎着,虽说只是手腕上有了一道血痕,但是如此情况下,不得不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阿音……你如何了……”萧夫人一贯是沉稳的人,但是如今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收到磨难,也是失了方寸。

萧冉音目光空洞无比,不知道看着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

“方才这是怎么回事?”筠华见着萧冉音的情况着实是不对的,对着屋内的侍女问道。

萧冉音的贴身侍女盼夏也是吓坏了,对着筠华问题也是哆哆嗦嗦地回答不利索道:“回王妃,方才……姑娘说乏了,这几日姑娘总是睡不好,睡前总是会饮安神茶……是奴婢的不是,没有将茶凉好,烫了姑娘……”

莫说是筠华,连最熟悉萧冉音的萧夫人听着盼夏的话都是皱了眉,显然是不慎相信。萧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是性子不拘一格,但是对着下人,尤其是自幼在她身边的盼夏,更是亲如姐妹般的,莫说是摔杯子,就连说一句重话都是没有的,如今……

“查查吧……”筠华对着那大夫说道,示意了桌上茶壶中还有的安神茶。

那大夫会意过去细细检查着,但是随即过来回话道:“回王妃,夫人,这茶,没有什么异样……”

筠华皱了眉,对着面前的大夫颇为不信任的的打量着。

薛瑾在一旁倒是看出了筠华的思量,轻声道:“黄大夫一直都是为着萧府大小医治着,想来也是不会有错。”

筠华点了点头,门外便是进来一个侍女,禀报道:“王妃,夫人,少夫人,湛王与大公子回来了。”

众人闻言,还是萧夫人开了口道:“我在这陪着阿音,阿瑾你与王妃一道继续查这件事儿。”

薛瑾点了点头,便是拉着筠华出了去。

这边墨昶与萧瀚并肩走着,墨昶因着筠华也是惦记萧冉音的状况,道:“你妹妹如何了?”

萧瀚无奈地点了点头,抬眼看着前方便是见着筠华与薛瑾过来,忙是迎上去。

筠华见着墨昶过来,心中不知为何却是松了一口气。

“方才与王爷议事,只道王妃在府上,便是一道过来了。”萧瀚开口解释道。

墨昶只是点了点头,四人倒是没有去萧冉音这边,去了萧瀚的院子。

“方才阿音说是有些困乏,我与阿姒出来不过半个时辰,阿音便是摔了被子,从榻上摔了下来,索性除了手腕上的划痕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儿。”薛瑾对着墨昶与萧瀚简单阐明方才的事儿。

“是,我想着是否是阿音先前饮的安神茶出了什么岔子,但是叫大夫细细瞧了瞧,却是正常的。”筠华颇为苦恼,着实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会是将萧冉音变成了这么模样。

墨昶闻言,没有马上出声,倒是一旁的萧瀚道:“方才与皇上说着事儿,完毕之后出来便是见着安槐进去,安隋竟也是跟在后头,不知道会是有什么事儿突生出来。”

筠华听着,见着安氏如今没有因为沈安的顶罪而有所收敛,安槐的到来着实是一个新的枝节横生出来,但是如今尚且没有动作倒也是好的,若是有了什么……

筠华下意识地看向墨昶,却是听着墨昶沉稳地声音道:“阿瀚,你叫那大夫把萧姑娘的安神茶的成分以及这些日子的吃食以及药材的成分一一罗列出来,瞧瞧是否有相冲或是能够产生其他效果的东西,皆是本王也会派遣太医过来一同处理这件事情。”

墨昶知道筠华是怀疑萧冉音这几日的吃食上面出了岔子,但是又是不能只盯着一处瞧,不然只怕也是瞧不出什么来。

萧瀚会意,点了点头,其余的事儿也是不多说,墨昶派了墨成过去请了太医过来,帮着黄大夫将萧冉音这几日的吃食细细查看。

虽说只有几日的时间,但是还有行宫的日子,查起来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筠华心中始终是觉得是因着自己的关系才害得萧冉音如此,随着萧冉音的状况愈来愈差,筠华心中的这样的想法也是越来越觉得真实。

墨昶见着,虽是担忧,但是也知道这事儿也是旁人劝解不了,只能靠着筠华自个儿见着萧冉音好起来才是会真的消除。

故而今晚筠华也没有回王府的心思,便是在萧府歇下了。

薛瑾这边也是在为着萧冉音这边担忧着,之前是挚友,现在更是身为她的长嫂,不论是哪一层身份皆是与萧冉音关心笃深的,不得不为着担忧记挂着。

萧瀚开门的声音惊动了薛瑾,薛瑾见着萧瀚回来,忙是上前问道:“如何?可是有了什么结果?”

萧瀚摇了摇头,揽着薛瑾的身子坐下,道:“哪有这么快,毕竟还要差行宫这边,即便是湛王下了密令下去,只怕也是要些时候。”

薛瑾闻言也是无奈,因着筠华的关系,她知道墨昶也是尽心尽力着,但是见着时间一日一日下去,对方着实是过于心思歹毒。

“阿瀚,你觉着萧辞最近如何?”薛瑾想起了白日里筠华的话,对着萧瀚问道。

萧瀚一愣,但也是明白了薛瑾的心思,道:“放心吧,阿辞再如何都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阿音对他只有恩,即便他背着我们去了安隋那边,但是凡事涉及阿音,他都是会思量的。”

薛瑾也是放了心。

是夜,萧府的众人皆是难以入眠。

此时,一处僻静的小院中,深秋的夜风拂过,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因着四下无人的环境,未免也是阴森了几分。

脚与地面上枯叶的摩擦声亦是为着这样的环境增添了几分叫人不舒服的冷意去。

夜风过去,吹灭了手上灯笼中的烛火,是那拿着灯笼的手猛地一颤。

“不要命了,敢在今晚过来?”阴沉而动声音和着夜风显得意外的可怕,从院中的不知道的某一个角落处传过来。

进到院中的人身着宽大的墨色斗篷很好地掩住了面容。

那人听着对方的话,却是将原本心中的恐惧很好的压抑下来,道:“如今湛王派了人手过来彻查,我可是不信你心中一丝慌张都是没有的,即便最后查出是我,你以为你逃得了?”

对于这般讥讽的反问,那声音却是没有畏惧,道:“你是为了北麓侯府的那一位做的,而我,无冤无仇。”

听着如此撇清关系的话,那人不禁有些恼怒,将手中的灯笼猛地摔在地上,道:“你是想你对薛瑾的心思闹得众人皆知?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她如今可是萧府的大少夫人!”

对方果然是不再言语,这使那人更加得意有恃无恐了几分,道:“那些脏东西是我想法子下进去的不假,但是你别忘了,萧冉音变成这幅模样你也有份!”

“那你说说,我做什么?是给了药,还是告诉了你法子?”对方阴森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可怕。

“你!”显然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讥笑道,“你为何觉得你逃不了,你以为湛王的人都是干什么的,我若是得到了十分痛楚!必要你承受八分!”

“真的吗?”随着话音的落下,那人却是从一个昏暗的角落中缓缓出来,但是却不是一个人。

那人虽是被斗篷遮掩了面容,但是却还是能看得清对面的的人,见着显然是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转身想要逃离开去,身形也是因为踉踉跄跄地还被自己里头的衣裙绊了一脚。

“阿萱这是要去哪呢?”不同于方才的声音缓缓响起,虽说没有方才那边的阴沉,但是正是这般含着笑的漫不经心在如此的情境下更是叫人害怕。

院子外头忽的响起的脚步声更是叫那人害怕地后退,最后跑向那两人的方向,全然不见方才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害怕。

萧冉萱跑到萧瀚的脚边跪下,紧紧攥着萧瀚的衣袍,眼泪早就沾满了一张脸,道:“大哥……我不是……不是我……我也是被人唆使的……我没有想害音姐姐,我没有……”

萧瀚嘴边含着笑,缓缓蹲了下来,道:“可是阿萱方才都是承认了不是么?”

萧冉萱最怕便是萧瀚如此的模样,如今的情境下更是叫人害怕的。

“大哥……二哥……你救救我……我错了,不要把我交给阿爹,我会死的……”萧冉萱求饶得很快,很快就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萧辞身上。

“我之前可是有劝过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叫你以为你与我便是统一战线的人。”萧辞的面色十分阴沉,不仅仅是因为萧冉萱方才说着自己与她是一起的话,更是事关着薛瑾……

萧冉萱一愣,说不出话来……

“趁着阿爹还没来,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件事儿,先是你起了心思,然后,阿音何为不将计就计,你以为按着阿娘阿爹的爱护,就叫你有机可乘?”萧瀚嘴边含笑,声音虽是温润,但是在萧冉萱听着,犹如地狱索命的魔鬼一般可怕……

五十四、败

萧冉萱闻言,面如死灰,一时间不知道再说出什么话来撇清自己的关系。

“阿萱,你动的心思着实恶毒,那些脏东西,从何而来,谁教你动的心思,你知道阿爹的脾气的,你若是扯了谎,自然是比你如实供出来更是眼中。”萧瀚对着萧冉萱缓缓说道。

萧瀚的话音刚落,院子外头的脚步声便是逼近,一盏盏灯笼照亮了原本漆黑的院子,萧翎并着裴翊与墨昶皆是沉了面色大步进来。

萧翎见着萧冉萱面色更是阴沉得可怕,萧冉萱转身见着萧翎,只一个劲地爬了过去拉着萧翎的衣摆,道:“阿爹……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想害姐姐……”

“如果不是阿辞率先发现,你想如何?”萧翎沉声说着,到底之前还是带着士兵驰骋沙场的人,此时动了怒,说出来的话亦是叫人害怕万分。

“我……”萧冉萱没有想到萧翎会是这么问着,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说什么话来。

“阿萱,你不会有这么周全的法子的,是谁?”萧翎问道。

萧冉萱却是猛地想了什么,看向了萧翎身后的裴翊,使劲摇着头,道:“不!是我自己恨毒了萧冉音!同样是阿爹的女儿,为什么她可以与翊哥哥成双入对,嬉笑打闹!平日里母亲教导我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与端庄她都是可以不遵守,想骑马便是骑马,想射箭便是射箭!凭什么!”

“萧冉萱!”萧翎面色更是阴沉几分,怒声制止了萧冉萱泼妇一般的发泄。

萧冉萱却是嘲讽地笑着,道:“阿爹……你看看……到现在,兄长,您,母亲,翊哥哥,甚至湛王,圣上都是如此关心着她……呵……阿爹,你知不知道,从行宫回来,我也是受了伤的……”

萧冉萱说着,将自己的衣袖撩起,昏暗的光线下赫然是一道狭长的划痕,上头还未结疤,看着恐怖无比。

萧翎一时语塞,萧瀚却是在旁边是说道:“阿萱,这不是你害阿音的理由……”

“是啊……”萧冉萱对着天冷笑了几声,“原本我怕死……可是现在……我不怕了……”、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萧冉萱猛地向一旁的假山上撞过去,众人想要阻拦,但是皆是来不及,随之而来的是萧冉萱上扬的嘴角与满脸的血污……

萧翎看着毫无声息的萧冉音,原本面上因为怒意而衍生出来的沉色渐渐被一股悲恸代替,到底也是自己的女儿。

“阿瀚……阿萱……为其长姐去镇泉寺祈福,不幸路上坠马而亡。”萧翎说着,也是全了萧冉萱最后一点体面……

众人皆是退散,墨昶对着萧翎的话也是不假反驳,只当是没有听到一般。

萧瀚与萧辞却依旧是站在那边,即便是众人离开,却还是没有说话。

“阿兄,可是还有事?”萧辞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萧瀚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何时起的心思?”

萧辞一愣,没有想到萧瀚会是问得如此直白,当下便是不敢去看萧瀚。

“如今周围没有其他,若是如此都是不能说,那之后也是没有说话的必要了。我不是在质问你什么,我了解她,亦是了解你,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清白。”萧瀚淡淡地说着,旁人也皆是不知此时他在宽袍之下紧紧握起的拳头。

萧辞抿了抿唇,几经挣扎,还是说了出来:“我……她已然是我长嫂,此次没有与阿萱一道,兄长还不知道我的态度吗?日后母亲也会为我安排婚事,兄长若是不放心,我另寻府邸就是了……”

萧瀚却是笑了,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若是没有我,你可会向母亲说明你的心思?”

萧辞抬头看着萧瀚,但是却揣摩不出他的意思,许久,才是艰难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庶子……”

萧瀚也是叹了一口气,衣袖下的手缓缓松开,拍了拍萧辞的肩,什么话也没有说便是离开。

萧辞看着萧瀚的背影,回想起记忆中那人的一颦一笑来,心中清明的很,只要那人永远是这般幸福着便好,即便不是因为自己,即便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也足矣……

萧瀚这边回了院子,轻声进步,却是见着薛瑾在桌上睡了过去,脚步缓缓抬开,上前抱着薛瑾去了床榻之上。

薛瑾本就是浅眠,萧瀚的动作虽是轻柔,却也还是吵醒了薛瑾。

萧瀚见着薛瑾睁开眼,轻声问道:“可是被我吵醒了?”

薛瑾摇了摇头,问道:“阿音的事儿怎么样了……”

萧瀚低头吻了吻薛瑾的额头,温声道:“所料不差,都好了,不会再有事了,睡吧……”

薛瑾迷糊着点了点头,又是很快地睡了过去。

萧瀚为其将被子盖好,看着怀中熟睡的人,低头在如此安静的睡颜上落下一吻。

第二日,筠华去了萧冉音这边,见着萧冉音的神态好了几分,自己面上也是不禁带上了几分笑颜。

“今日觉着怎么样了,前几日我以为这是真的,可把我吓坏了。”筠华到了萧冉音床边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中。

萧冉音也是歉意笑笑,道:“阿兄先前说的,叫我装得像一些,连嫂嫂都是不知道呢。”

筠华手指上前,刮了刮萧冉音的鼻子,见着她没事自己也是放心下来,道:“那腿这边可还是有些不适?”

萧冉音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的,昨儿走了走,也是可以下床好生活动了。”

“今儿外头也有些温暖,你可要与我走走?”筠华问道。

萧冉音点了点头,唤了侍女进来梳洗。

外头秋风到底还是有些寒凉了去,筠华也是不放心,强拉着萧冉音为其批了一见披风上去。

筠华并着盼夏扶着萧冉音,但是萧冉音却是屏退了一众丫鬟,是要与筠华单独走走了。

“阿姒……”萧冉音停下了步子,转头看着筠华道,“我要回南境了。”

筠华一愣,心中尽是不舍,问道:“这么快,你才是在这大半年……”

“阿姒……”萧冉音却是打断了筠华,继续往前走着,筠华亦是赶忙着扶着,道:“比起这叫人浑身不自在的金陵,我还是更喜欢南境的自由,这次阿爹还有事儿要做,会晚些回去,阿兄任了官职,与嫂嫂会是一直在这。”

筠华抿了唇,心中颇有些苦涩,有个念头在心中滋长,但是还是不忍说出来。

萧冉音许是有些累着,便是在前头的亭子中坐下。

“阿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昨日说的不是假话,他是需要孩子的,北麓侯府……也需要孩子,或许有过继一说,可我不想叫他成为金陵的笑话,我也不想因为此事便在北麓侯夫人面前矮了一头。”

筠华静静听着萧冉音的话,恍然间发觉,或许面前的姑娘再也是回不到之前那般了去,从前的洒脱不羁,在此时因为难以受孕这样的大事上,终是收到了阻碍。

“阿音……”筠华张了张唇,但是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劝着面前怅然若失的萧冉音,这些事情她都不曾想过,哪怕之前臣子劝着墨昶以子嗣为重,但是墨昶浑然不在意,反过来是宽慰那时的筠华。

但是筠华心中清明,裴翊与墨昶全然不同,墨昶的行事作风令那些臣子即便是想要规劝也是不能够,不然一旦触怒了墨昶,不知道会是有怎么样的后果,但是裴翊,他本就是北麓侯的遗腹子,当年的北麓侯夫人不知道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是将他生下来,即便之后是在苏黎的军营中长大,但是北路侯夫人花的心血是不能够否认的。

“阿姒,你也不用劝着我,等到我腿完全好了,我自然是要来看你的,还有阿兄,还有嫂嫂,我也是会挂念着的。”萧冉音的笑容似乎是一如以往的欢快,但是其中掺杂的复杂还是叫筠华看了出来。

筠华也不愿叫萧冉音难过,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秋风乍起,夹杂着丝丝凉意,拂过两人的发丝,筠华也是担心着萧冉音的身子,忙是起身,扶着萧冉音回房。

萧府的一处高楼,将两人的景象看在了眼中,裴翊看着萧冉音被筠华搀扶着回去,心中的苦涩渐渐推积,如潮水一般想要将其吞没。

“阿音快要回南境了。”萧瀚的声音在裴翊身侧缓缓响起,不带一丝情绪,目光却也是追随着远去的两人。

裴翊语塞,他此时,只怕是最没有资格说话的,即便之前是萧冉音将计就计,将萧冉萱揪了出来,但是他知道,萧冉音说的话,只怕也都是真的。

“她很清楚北麓侯府的状况,这样,也是两全……”萧瀚缓缓说道,吐出的字眼不带着一丝一毫的情绪。

裴翊也是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萧瀚见着,转身下了楼,只留下裴翊一个人看着萧冉音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面,带着满腔的思绪,随着秋风引长……

五十五,别

筠华送了萧冉音回院子,到了屋内,筠华不知道该是说些什么,但是心中对着即将要离开的萧冉音亦是不舍万分。

“阿姒。”萧冉音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筠华唤道,“我走后……你好好查查阿萱的事情……”

萧冉音看着筠华一愣,以为是筠华误会了什么,便解释道:“我不是因为她要害我便是抓着她不放,只是她到底是我庶妹,我知道她的,她不会因为阿翊便是下此狠手的,而且她粗心得很,万不可能想到这么周全的法子的……”

筠华闻言,心中也是一叹,不管是墨昶说的还是自己察觉到的,都是知道这一点,她不知道萧氏内部的斗争,也不想参合,但是萧冉音不同,如今既然是萧冉音开的口,那她自然也是尽全力查清楚这一事情的真相。

筠华点了点头,温声道:“你放心,你尽管在南境好好的,金陵的那些肮脏事儿,你不必担心,我在,阿瑾在。”

萧冉音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开始犹豫起来,在踌躇着要不要说一般,筠华见着,只微笑道:“还有什么牵挂不下的,我一定在这儿为你办好。”

萧冉音还是开了口,但是声音极其小,道:“待我离开之后,你……好生照顾他……”

筠华嘴角浮起一抹会心微笑,听着萧冉音继续说道:“我知道他迟迟不肯提亲且后来对着我也是越来越疏离的原因,阿兄不与我说,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还是因为门第……”

筠华见着萧冉音的神色一点一点地黯然下去,神情亦是渐渐开始转为了惆怅,原本是不会有任何烦恼的面庞上,此时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原本不该有的情绪都是出现在了萧冉音现在的面孔上。

“阿音,你莫想这么多,会好的,阿翊也不是那般的人,阿翊不过是有他应有的担子,你不必过于介怀这件事情。”筠华闻声劝道。

萧冉音却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勉强的牵扯出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但是……其余的……便是看天意吧……”

筠华见着萧冉音如此,似是所有的字眼都是堵在了喉间,不知道该是怎么样说才是好的。

“阿姒……”萧冉音又是唤了一声,只是声音压得更低,对着筠华道:“若是日后,他遇见了更适合成为世子妃的人,你告诉我,婚期定了也是与我说一声……”

筠华见着萧冉音的这幅模样,也是不忍心拒绝,便是点了点头,天色也是渐渐沉下来,筠华也是不多留在萧府,回了王府。

夜色微凉,秋风虽是吹着,但是吹着,但是筠华却是不觉得冷,拂过的冷风吹不开筠华脑中杂乱的思绪。

墨昶手中拿着披风缓缓到了筠华身后,轻柔的动作,将披风罩在筠华的身上,温声道:“这么冷的天,手又这么冷,也不怕风寒。”

“阿湛……”筠华却是唤住了墨昶,道:“这件事儿,你到底是参与了多少。”

墨昶为筠华系上系带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筠华却是不肯放过墨昶,直直地看着,周围的气氛邮箱是回到了之前。

墨昶见着筠华不好的情绪,只是问道:“你觉得我参与了多少。”

“你说是皇上将重任给萧瀚的缘故,安隋起了歹心,所以故意上演了这么一出陷害阿音借机打击萧瀚,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阿音,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阿音,这件事情给萧瀚的打击在哪?”筠华的质问紧紧逼迫着墨昶,原本平淡的语气许是被周遭的秋风也是染上了几分冷意。

墨昶看着筠华的神情,也是冰冷的不像话,其中的怒意也是明显,筠华没有明说,只是用逼问的方式想让墨昶自己说出来。

“幼时,阿瀚进宫作为陪读,与我,与皇兄交情笃深,萧冉音不过是比他小了四岁,与我们也是相识,你以为,是我害的她?”墨昶也是不留余地地反问道。

“那你告诉我,安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阿音不过是一介女流,纵然她是萧氏的女儿,但是不至于如此的……”筠华说着,到底还是将那一抹冰冷转化为了不忍。

墨昶看着想要知道一切的筠华,抿了抿唇,心中几经挣扎,一直是权衡要不要开口。

“你总是不说……”筠华轻声叹息道,眉宇间竟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失望之色。

墨昶见着筠华这副模样,心中到底是狠了狠,只道:“你与我过来……”筠华还没反应过来,便是被墨昶牵着手到了寒君斋。

墨昶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带着筠华到了书桌前,将书桌上的一叠公文递给筠华看。

筠华狐疑地结果,细细看着其中的内容,面色终究是一变。

萧氏一直驻守的南境遭到的彻底的换人,筠华看着上头的人,几乎都是安氏的人或是依附着安氏这边的人。

所以,安隋是借着萧冉音坠马受伤,然后再让萧冉音痴痴傻傻,脾气不稳的牵动整个萧府上下为其担忧,分身乏术,南境这边到底是离金陵有些远的,即便是什么职位换了人,但是这消息一时间也是传不到金陵这边来,这样一来算是彻底控制了南境这边。

大玥最是富饶的地方,便是南境……

不管是对自己边境的势力,还是囊中的黄金白银,都是极大的好处……

“这件事情饶是我飞鸽传书得到的消息也是比安隋的动作晚了几日,萧冉音为何此时回南境,除了她的心情郁结,也是阿瀚与萧将军的意思,不然放着这样的萧冉音回去他们也是不放心,萧冉音此次受苦,皇兄已经派人去了萧府,封萧冉音为安南郡主,安南,安定南境,且此次破例封了从一品的郡主,而南境那边的最高将领不过是个从二品的都护。”墨昶对着筠华解释道,“皇兄这回下的是密旨,萧冉音到了那边才是会下正是的圣旨,安氏想要拦截也是不能,况且南境那边原本的老将领一时间还安排不到别的地方去,他们绝对是拥护萧冉音的,一时间一旦乱起来,朝廷更好的介入,这样一来就好了……”

是啊……这样一来就是能将安氏的人从南境扫除了,若是可以,还可以安上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拥护愣愣的看着墨昶,一时间心中甚是复杂,为何她会怀疑到墨昶头上,是因为到现在墨昶还是没有做过是什么动作,安隋也是,但是叫她想不到的是,原来这两人自行宫的时候起,便是暗下斗着许多次。

筠华不禁为着方才对于墨昶的质问感到羞愧,道:“是我不好……”

墨昶上前将筠华揽在怀里,温声道:“我是知道你的性子的,你若是不在意,怎么会这么问,你在意萧冉音,也在意的夫君,你看透了萧冉萱的计谋,也是突破了这个局中重要的一环,这只怕也是安隋没有想到的。”

筠华静静的靠在墨昶的胸前,原本微凉为衣料被筠华的脸颊温着,也是渐渐温热起来。

“那下一步呢,阿音嘱咐我要好好的查一查着萧冉萱的背后之人,她怕不是只有安隋一个人在算计萧氏,她也怕除了一个萧冉萱,会有第二个。”筠华的语气也是担忧。

墨昶抚了抚筠华的发丝,在其额间落下一吻,只是道:“会好的,一切都是会好的。”

筠华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与墨昶对视着道:“那日,萧冉萱誓死都不愿说出她背后指使的人是谁,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在,阿音说过,萧冉萱一不是这么心思恶毒之人,二来也不是什么细腻的。”

墨昶见状,也是锁了眉,道:“这事儿我细细问过阿瀚,但是他也只是说平日里看不出萧冉萱会是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若不是萧辞与他说,只怕他也是不会想到她的,其中的缘由我自会派人去细细查清楚。”

筠华点了点头,双手环着墨昶的腰身,道:“方才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不该……”

筠华余下的字眼尽数被墨昶堵在了口中,缠绵的吻落下,墨昶便是不打算松开筠华一般,两人的身形亦是进了几分。

筠华好不容易推开了墨昶,气息也是不稳,面色亦是红了几分,细声道:“不要在此……”

墨昶闻言一笑,将筠华横抱起,筠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墨昶便是开了门带着筠华出去。

筠华见着墨昶如此不顾的抱着自己,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唤道:“王府中像什么样子……”

“本王的王府还怕他们非议什么,谁敢乱说,明日就是割了舌头!”墨昶的话也是说给一路上经过的那些侍卫仆从听得,那些人见着自家主子恩爱,也是乐见其中,本就因着墨昶的威严不敢多看,这下更是低了头,闭了嘴巴,敢多说一个字。

墨昶抱着筠华又是回了澜娰居,大门关上的刹那,也是关住了一室的暖意春色。

五十六、殁

过了几日,萧冉音便是启程前往南境,筠华也不知何时再能见萧冉音一面,这日也是早早地到萧府候着萧冉音。

薛瑾与盼夏扶着萧冉音出来,见着筠华,因着是在外头,也不好叫人落了口实,便是行了礼。

“难为你这么一大清早地便是赶来。”薛瑾见着此时的时辰也是早,连街上的商贩都是还没出来,冷冷清清的。

筠华只是微笑道:“心中还是挂念着,不得不过来看看。”

萧冉音见着筠华不得不说,也是高兴,只是往筠华身后望了望,没有自己心中的那人,心下不由也是一阵子落寞,面上的神情也是连带着黯然几分。

筠华见着,也不说破。

一旁的萧翎与萧夫人皆是一脸不舍,萧翎对着萧冉音道:“阿音啊,你且先去,阿爹一会就会来的。”

萧冉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萧冉音也是强压下自己心中的不舍,看着众人,连忙是转了身压下眼眶中的清泪。

马车是停在萧府大门一旁僻静地巷子里,众人本是想送萧冉音上了马车再离开,但是萧冉音也是不愿再与他们说什么话徒增伤感,故而也是谢绝了他们相送。

筠华与萧氏二老皆是看着萧冉音被侍女搀扶着转进了那条巷子,眸子里的不舍皆是浓郁,虽然知道还会相见的,但是这样的场景总是叫人不舒服。

远处“哒哒”的马蹄声愈来愈近,似乎是近在眼前一般,众人皆是没有在意,只当是那人着急行路,又是清晨人烟稀少的,倒也觉得不碍事。

但是在众人想要转身进府的时候,尖利惊恐的声音皆是叫众人一惊。

“啊!”

“姑娘!”

随着声音落下,筠华便是瞧见萧冉音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落,随即而来的血浸染了周围的青石地面。

“阿音!”不知道是谁的叫唤,众人皆是跑向萧冉音的身侧,查看他的情况。

但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萧冉音依旧睁着却是一丝生机都没有的杏眼,呆呆地望着天,身下的血泊浸染原本月白的衣裙,显得那么刺眼。

“阿音!”筠华努力的唤着,但是空洞的眼神已然是说明了一切。

萧夫人看着前一刻还是笑着的萧冉音,此刻毫无生机,这几日忍着的泪水终究是泉涌而出,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萧翎,见着自己的女儿此刻横尸面前,面上的悲恸之色格外的叫人心疼,虽是没有泪水出来,但是已然是比泪水更能诠释一个父亲的悲痛。

不知道何处冲出来的裴翊,看着面前已然是毫无声息的人,以往嬉笑打闹的场景又是浮现在面前,身形猛地跪下,看着此时的萧冉音,不禁发出的痛苦的哀嚎。

筠华与薛瑾皆是忍不住流出了泪。

筠华木然地往那条巷子看过去,便是瞧见翻倒在地的马以及另外一个人。

因着距离有些远,筠华远远看过去,倒是也看不出是谁,筠华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子,身后的习珍见着连忙也是扶着筠华,筠华的脚步因为这样的事情虚浮地厉害,根本是走不稳的。

筠华看着那同样倒地昏迷的人,身子因为看见了那人脸也是下的往后倒去,身后的习珍连忙是扶着,但是习珍也是见到了那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不可能……不可能……”筠华见着昏迷的人,已然是想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口中一直呢喃着。

萧翎命人将萧冉音的尸首抬回了萧府,注意到了筠华的动静,也是过来一瞧。

此时地上的人依然是苏醒过来,看着自己的面前的场景,方才的事情一幕一幕仿佛又是重现在自己的面前,原本就是不好看的脸色又是惨白了几分。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墨嬛看着不远处的血迹,方才的事情又是那么清晰地提醒着墨嬛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

萧翎看着墨嬛,立马就是想到了,面色一瞬间便是凝重无比,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又是那么明显,一直在提醒着每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敢问……公主为何这个时候会在这!”萧翎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绪,他不愿面对自己女儿逝世得如此突然的消息,但是同样也是不愿面对这件事情事墨嬛所为。

“我……我只想来送送她……”墨嬛看着那一大滩的血迹,目光亦是空洞无比的,定定地看着,面前重现的是伴随着那一声尖叫而坠落的人儿。

萧翎闻言,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努力地克制下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仅有的理智又是那么及时地阻拦了他。

“习珍,去请湛王!”筠华见着墨嬛的神色,眸中的不可置信骗不了筠华,筠华不得不多想这件事情的缘由,对着习珍吩咐道。

墨昶今日一早便是与萧瀚进宫议事,是以两人都是不在,但是哪怕仅仅是不在这么一会,竟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时辰渐渐过去,筠华不能叫此时的事情叫大家都看到,吩咐了人将墨嬛先安置在萧府,自己努力地平复下自己的心绪,但是一进了萧府,见着萧冉音依然是被合上的眸子,神思恍惚,幼时一道嬉闹玩耍的景象仿佛还是在面前,两人一道骑着小矮马在草原上疾驰的景象还是在眼前,但是一瞬间又是被面前冰凉的尸身模糊了视线。

所有的思绪在此时蜂拥而至,叫这几日本就忧心忡忡地的筠华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在自己即将要倒下的时候,身后是自己熟悉温暖的怀抱。

“没事吧。”墨昶疾步上前接住了筠华。

筠华见着墨昶,原本止住的泪水终究还是留下来,伏在墨昶的胸口浸染了他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墨昶只是轻轻抱着筠华,温声道:“我在,没事的……”

萧瀚这边也是疾步跑了进来,连原本束好的头发都是有些凌乱。

萧瀚见着此时的萧冉音,原本疾步上前的步子此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是迈不动一步,他在怕,突然惧怕,不知道该是怎么样面的萧冉音,怎么样面对身侧的墨昶,一路上,身后禀报的人都是详细说了。

是墨嬛,是墨嬛架马猛地冲向了萧冉音,导致其,毙命!

墨昶对于墨嬛的爱护,萧瀚是知道的,但是墨嬛是墨昶的妹妹,但是萧冉音也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啊!

昨日,她还说莫要叫自己担心,她在南境会是好好的,有了郡主的身份,谁也不敢伤她……

但是今日,迎接自己回府的已然是一具死尸……

萧瀚双手紧紧握起,连自己指甲陷入掌心滴出了血滴都是不自知。

“阿兄,你教我骑马好不好!我不会叫阿爹阿娘知晓的!”

“阿兄,你教我使鞭子吧!免得下回见了阿翊又是被他欺负着。”

“阿兄,你教我射箭吧,改明儿我见了阿姒要好好地猎下几只野味来,叫她好生烤了,也不会说我光会吃了。”

“阿兄,你何时娶阿瑾……我盼她已经盼了好久了!”

昔日那些欢声笑语重新出现在耳边,萧瀚顺了萧冉音的意,教她骑马,教她使鞭子,教她射箭……

他知道,萧冉音最是喜欢马上驰骋的感觉的,但是如今呢,前一次是被马蹄狠狠踢下,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不好容易恢复过来,如今以为墨嬛架马,生生地将他一直护着的妹妹命丧黄泉……

萧瀚狠狠地闭上眼,耳边是因为萧冉音的逝世哭泣哀恸的声音,更有萧冉音往日的欢笑交织充斥着,令其头疼欲裂。

萧瀚猛的转身,大步出去,墨昶在一旁皱了眉,随即想到了什么,拍了拍筠华,筠华见着,只听着墨昶道:“阿瀚只怕会是冲动,你……”

筠华止了泪,她知道墨昶的顾虑,只是道:“那你快去照看着,我会好好的……”

墨昶更是放心不下筠华,但是还有一边,也是他的妹妹啊!

墨昶带着歉意点了点头,追着萧瀚的身形出去。

萧瀚的速度极快,墨昶不得不使了轻功追上去,直直的挡在了萧瀚面前。

“别挡着我!不然伤了你,别怪我!”萧瀚的双目变得通红无比,狠狠得看着墨昶。

墨昶看着此时的萧瀚,面色也是沉了下来,沉声道:“本王相信不是她!”

萧瀚闻言面色猛地一变,对着墨昶吼道:“墨昶!她是我亲妹妹!”

萧瀚说完便是想要往前走,但是墨昶拦着,两人便是如此着动起手来。

“萧瀚!你冷静点!”墨昶也是提高了声音喊道。

“冷静?”萧瀚冷笑道,“我还不够冷静吗!她是我妹妹,从小我一直捧在手心的妹妹,你看看到了金陵,因为墨嬛她到底出了多少事情!”

“萧瀚!”墨昶冷声喝道,一掌过去,直直打断了萧瀚的动作,道:“你以为我不是难受的吗!不管是谁出了事,你认为乐享其成的是谁!你清醒一点!”

五十七、阴

“清醒?”萧瀚此时因为萧冉音的死,所有的笑容皆是换为了冷笑,但问道:“如果我不够清醒,你以为墨嬛还是能活着吗!若是今天是墨嬛横尸在这,你还会如此劝人冷静吗!”

墨昶抿了唇,他反驳不了萧瀚的话,他正是知道萧冉音与萧瀚感情深厚,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必然是饶不了始作俑者墨嬛的,但是这件事情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阿瀚!”薛瑾急匆匆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伴着急匆匆地步子到了萧瀚身边。

“阿瀚。”薛瑾到了萧瀚身侧,心中太清楚了萧瀚此时要做的事情,方才筠华的吩咐只是将墨嬛暂时安置在萧府,若是萧瀚现在去找墨嬛,谁都能知道萧瀚此时会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萧瀚却是此时被悲痛与仇恨牢牢占据着内心,即便是薛瑾现在抓着萧瀚的手臂,但是也是没得什么作用的,萧瀚只觉得所有人是护着墨嬛,已然是没有关心着自己现在已经成为冰冷的尸首的妹妹。

萧瀚心中如是想着,手臂猛地一挥,便是将薛瑾到了地上。

“阿瑾!”随后赶过来的筠华看到这样的场面,连忙是加快了脚步赶过来。

萧瀚此时也是在筠华的惊呼中清醒过来,看着倒地的薛瑾,面上的痛苦之色狠狠地刺痛了萧瀚的心,连忙是上前扶着薛瑾起来,心中也是满满的愧疚,道:“对不起……”

薛瑾只是摇了摇头,温声道:“我知道你心中的煎熬,我与阿姒,与去问问文茵公主这事儿的过程,你……”薛瑾的面色同样也是因为萧冉音的离世而悲痛,“阿音……也希望你好好的……”

萧瀚明白了薛瑾的意思,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若是自己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萧冉音只怕也是不放心。

“我去守着,我去……”萧瀚极为艰难地说出接下来的话,“我去安排后事……”

薛瑾点了点头,与筠华一道去了墨嬛那边。

一进屋子,里头的昏暗叫筠华与薛瑾一道皱了眉,陆陆续续的抽泣声从房间的角落中传过来。

筠华与薛瑾环顾着室内,一时间竟是没有看见墨嬛的身影。

筠华进了屋,寻了一圈,终是在床边上的角落里面发现了墨嬛。

墨嬛见着筠华与薛瑾,原本害怕的神情更是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中,隐藏起了自己。

“嬛儿……”筠华见着这样的墨嬛也是心中狠狠地被抽疼了一下,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唤道。

但是墨嬛一听到这个声音,却是狠狠地挥舞着双手,口中不停地呢喃着:“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筠华见状,她竟是不知道墨嬛竟是已然成了这副模样,与薛瑾对视一眼,薛瑾眸中也是浓浓地不可置信,往日意气风发的皇室公主,如今却是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嬛儿,是我。”筠华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温声安抚着墨嬛,想叫她渐渐平静下来。

墨嬛闻言,抬头看着筠华,看着筠华面上随和的微笑,看着筠华朝自己伸出了手。

墨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筠华拉了出来,坐在了椅子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筠华吩咐了人打了温水过来,自己用帕子为墨嬛轻柔地擦干净面上的尘土与泪痕交纵形成的污垢。

薛瑾只是在一旁坐着,看着墨嬛渐渐反应过来。

筠华也不急问着墨嬛早晨发生的事情,温声问道:“身上也脏了,我唤习珍,卉秋过来给你沐浴如何。”

墨嬛心中知道这两人是筠华的贴身侍女,万不会多说什么,木讷地点了点头。

筠华只是微笑,唤了习珍与卉秋进来,备了洗澡水,带着墨嬛去了净室。

筠华也是在一旁候着,亲自取了帕子过来,给墨嬛擦洗。

墨嬛看着,心中苦涩无比,万般言语皆是在喉中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皇嫂……”哽咽的声音在周遭的安静中,更是叫人心疼。

筠华在身后简单地“嗯”了一声。

“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马为什么会突然失了控,朝着萧姑娘冲过去……”墨嬛的声音中透露出对于方才那样的场景的害怕,连同的身子都是带着颤抖。

筠华只是将被水也弄得温热手放在墨嬛的肩上,温声道:“我知道的,嬛儿不会是那样的人。”

但是筠华如此温柔的声音更是叫墨嬛心中愧疚苦涩无比,颤声道:“大皇兄与我说……萧姑娘要回南境了,我本是……我本是想着好好道了别的……那天的围场的话我知道她是为我好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墨嬛的话语渐渐被哭泣声吞没。

筠华见着也是心疼,也不阻拦着,只是等着墨嬛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筠华才是开口道:“我们先起来,水凉了,对身子不好。”

墨嬛点了点头,筠华唤了习珍与卉秋过来将墨嬛身子擦干,换上衣衫。

筠华这边走出了净室,薛瑾见着筠华出来,忙是上去,见着四下无人,却还是不放心,伏在筠华耳畔耳语了几句。

筠华听了薛瑾小心传过来的消息,皱了眉:“有这样的事情?”

薛瑾面色也是凝重,点了点头道:“王爷方才亲自传过来的消息。”

既然是墨昶亲自过来说的,那也不会有假,但是这里头到底是怎么样的内情?

“谢氏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筠华问道,那回墨嬛虽是被谢景桓唆使来陷害筠华惹怒了墨昶,但是墨嬛到底还是谢景桓的妻子,还是住在谢府的。

薛瑾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也是知道他们的情况的,墨嬛的身份,出府什么的谁敢阻拦,且方才你与王爷都是下了死命令,谁敢传了消息出去……”

筠华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身后渐渐响起脚步声,筠华与薛瑾对视一眼,薛瑾会意。

墨嬛从净室出来,脸上虽是洗干净,但是面上的神情依旧是害怕着,到底是自己的缘故害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之后,随我们一道回王府可好?”筠华见着墨嬛出来,温声问道。

但是墨嬛许是想到了墨昶,面色极为惧怕,看着筠华的目光也是低了下去,生怕自己会被墨昶如何处置了去。

筠华见着,明白墨嬛心中的害怕,也不提那回事情,只是拉了墨嬛到了一旁坐下。

墨嬛看向薛瑾,面色几经挣扎,极为害怕薛瑾要做些什么。

“不是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死……”墨嬛低头低喃着,手指不断绞着襦裙垂下来的系带,心中极为害怕薛瑾不相信她的话。

薛瑾见着墨嬛这副模样,也是难过,她与筠华不同,薛氏这样的大族,何愁接触不到皇室贵冑,不论是怎么样的场合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墨嬛,她还比墨嬛年长一岁,墨嬛这一路成长过来,她亦是看着的,如今的这番境地这是薛瑾也从未想到过的。

薛瑾也是拍了拍墨嬛的手,温声道:“我知道,公主从不是这样的人,我们自会查清楚这一切的经过。”

墨嬛不可置信地看着薛瑾,她说,她相信自己。

“我……”墨嬛的情绪显然是有些激动,看着薛瑾,又看看筠华,很是感激。

“嬛儿,那马是谁准备的。”筠华见着墨嬛的情绪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便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墨嬛闻言,嘴唇微张,脑中一直杂乱无章的思绪,似是得到了一丝清明。

“是……是木槿说,这个时辰出发应是来不及,最好是骑了快马去,然后……然后是谢府的马夫牵过来的。”墨嬛想了一会儿,突然是反应了过来,道,“是不是他们!”

筠华倒是没有想到墨嬛会是反映的这么快,随即只是微笑道:“此事我会与你皇兄好好调查的,若是真的不是你,那绝不会有事的。”

墨嬛点了点头,筠华也不问下去,只是吩咐了人,好生看着墨嬛,不叫什么人接近,也不叫墨嬛自己出了什么岔子。

筠华出了墨嬛这边的屋子,脑中满满地都是萧冉音方才无力的倒在地上的一幕,那双同样不可置信的眸子呆呆地映出天空的湛蓝。

“阿瑾……”筠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空气中依旧还是满满的血腥味,“阿音真的不在了吗……”

像是个倔强的孩子,执拗地向得到这个答案,但是又那么的害怕得到这个答案。

薛瑾看着现在的筠华,又怎么能不难过,三个人,在她十岁那时,一个去了莫城,一个去了南境,过了五六年,终于回来了,一个嫁为人妇,但是好在虽是往来少,到底还是能见上面,另一个……本以为进了萧府,日日相伴,起码在她出嫁之前的日子中好生相伴,但是如今……阴阳相隔……

“阿姒……”薛瑾只是轻声唤了一句,其余的话竟也是说出不来,她是说不出来“阿音永远在我们心中”这样的话来的。

不在了……那便是不在了……

五十八、难

萧冉音的去世到底是瞒不了的,虽说墨尧只是下了封萧冉音为安南郡主的密旨,其他人还都是不知道的,但是好歹最先的目的是要萧冉音去安定南境,食邑封地都是给了一些的,这样那便是正儿八经的郡主,也算是皇室的人,墨尧这边必然是要给个交代的。

萧翎上了折子,只说萧冉音虽有了郡主之名,但是如今要做的事儿也都是没有做,恳请墨尧收回这道圣旨,安葬等后事由萧府安排便好。

筠华去了皇后这边,萧冉音在金陵的这些时日,与墨翊歌处的极好,连带着皇后也是对萧冉音极好,如今的局面,还是得筠华亲自去告知一声。

皇后听着筠华亲口说出来的事情,,一时间也是反应不过来,与墨翊歌欢闹的场景亦是历历在目,但是看着筠华同样哀伤的表情,皇后也是不得不信着,萧冉音所遭遇的事情,以及墨嬛做出的荒唐事儿。

“嬛儿……可是查清楚了?”皇后叹了一口气,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叫她喘不过气来。

筠华摇了摇头,道:“嬛儿那时显然也是吓坏了,不论是有意还是遭人陷害的,萧氏的人看的真真的,尤其是阿音的贴身侍女盼夏,她受了些擦伤,但是是眼瞧着嬛儿架马冲向阿音的……”

皇后颇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对着筠华道:“你知道吗,今儿早上萧夫人来找过本宫,求本宫收回这郡主的封号,且……若是真的是嬛儿做的……不要因为太后的缘故,从轻发落……”

筠华闻言,对于萧夫人的心境何尝不能理解,萧冉音是萧夫人唯一的女儿啊……丧女之痛,旁人又何尝能够体会她心中那般煎熬,明明杀人凶手就在眼前,可是却因为身份不能做些什么。

“参见皇后娘娘,湛王妃,太后知道了文茵公主与安南郡主的事儿,吐了血……”

皇后闻言,心中暗叫不好,看了看筠华,见着筠华也是起身,只是道:“且一起过去瞧瞧吧。”

筠华与皇后匆匆到了太后的寝宫,见着太医与宫女忙活成了一团,墨尧接到了消息也是急匆匆地赶过来,见着皇后与筠华也是一愣,但也是没说什么便是进去探看太后的状况。

“臣参见皇上,皇后,湛王妃。”几个太医见着这三人一道过来,本就是因为太后的状况心被悬了起来,心中更加是忐忑。

“母后如何?”墨尧微沉的面色在此时的环境中更是叫那些太医害怕。

“回皇上……太后气急攻心,这几日又是不得安眠,只怕今日知道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臣开几幅方子调理一番便好……”

墨尧只是点了点头,待人将太医领了出去,环顾殿内,沉声道:“谁今日与太后说了什么!”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皆是不敢抬头,只是将自己的身子伏得更低。

太后身边的林嬷嬷见着众人如此,心中也是叹气,只好上前对着墨尧道:“太后知道了文茵公主那事儿,是安太妃来过,但是安太妃走了也有一个时辰了,倒也是没有提及文茵公主的事儿,是太后后来着人进来回话得知的。”

墨尧闻言手猛地握了拳,刚想说些什么,便是见着一旁床榻上的太后挣扎了些许,缓缓醒过来。

墨尧上前担忧地问着:“母后,你觉得如何?”

太后见着墨尧,,眉宇间也尽是悲色,她已然是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现在心中尽是满满地担忧着自己着唯一的女儿。

筠华远远地瞧着,上回见到太后是在何时……似乎已然是中秋家宴……这回见着,显然是少了几分威严,满满的都是忧色。

太后摇了摇头,强撑着要坐起来,林嬷嬷见着连忙上前扶着,塞了几个引枕上去。

“嬛儿怎么样!萧氏有没有为难他!”太后抓着墨尧的手追问道。

墨尧见着太后如此,只好是宽慰道:“母后放心,嬛儿没事,阿湛当时及时赶过去了,把嬛儿接回了王府,谁都不敢造次!”

太后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将他树为了敌人,但是最后却是他及时到了护着自己的女儿。

“嬛儿……她不可能杀人!你快去查查!”太后抓着墨尧的衣袖,神色也是着急,生怕在这么拖下去,又会什么不利。

墨尧心中也是知道,墨嬛那个性子就算是任性了一些,但是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得。

太后看了看墨尧身后的皇后,又是看看筠华,面上一片凄凉之色。

墨尧懂了太后的意思,便是对着皇后与筠华道:“你们且先退下。”

两人见状,也是知道太后想要与墨尧说些话,也是乖巧退下。

太后见着殿内的人先后退下,紧紧抓着墨尧的手道:“皇帝,这件事情和安氏脱不了干系!”

墨尧一愣,不知道太后的话的意思,只听着太后说道:“方才安太妃来过,你可知她说什么,她说不论安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是不能动他们……”

“这是何意,安氏又是做了什么事情,这些日子如此风平浪静难道又是装出来的?”墨尧皱了眉,但凡是牵扯到安氏的事情他都是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这次又是牵扯上了自己的妹妹。

太后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她若是这么轻易就肯说出来,她就不是先帝爷仅存的妃嫔了,但是嬛儿的事情!必须彻查!嬛儿是哀家的亲生女儿,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后说的斩钉截铁,这是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女儿万分的信任以及了解。

墨尧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答应了太后,随后见着太后的面色不好,好生交代了几句,便是离开。

墨尧去了御书房,墨昶在这边等了许久。

墨尧见着墨昶,心也是落下来,墨昶看着墨尧的面色,却是笑道:“应当没事吧。”

墨尧点了点头,见着墨昶的神色,也是无奈叹道:“多少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若是我的母妃对你那般,你可会原谅她?”墨昶反问道。

墨尧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记忆中的季贵妃温柔可亲,端庄贤淑,但是反过来一想,自己当时面对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的时候,何尝不是温柔的很,那也正是这么温柔的人,竟是对自己唯一的兄弟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墨昶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问道:“嬛儿如今在我府中,人身安全基本是不会受到威胁,但是这次出事的可是萧翎的掌上明珠,南境被安氏的人占据着,必须要萧翎回去主持大局,但是这件事情没有解决,萧氏的人只怕也不会轻易离开。”

墨尧何尝不明白,若是这次肇事的是其他人,大可为了一个萧氏制了那人的罪,可是,那人是墨嬛。

墨尧也是一筹莫展,自己在铲除异己的那种果断已然不见,此时被浓浓的纠结代替。

“那匹马显然是有问题的,被灌了使其疯癫的药物,不然依嬛儿的马术以及萧冉音自身的反应,不可能会有如此结局,但是马是从谢府出来的,那马夫也是被拷问过,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说自己只负责牵了马过来,平日里也是一切如旧的喂马什的。”墨昶面色微沉,那马夫身上能够挖出来的消息都是挖了出来,就连他家中的情况也是了解地细致,但是身家也是清白地很,且家人也是安全,万没有被人挟持的可能。

墨昶将人放回了谢府,着人看着那马夫,同时看着谢景桓的一举一动,有了上回的事情,墨昶已然是不敢相信谢景桓。

“安晴如今在安国公府据说也只是安心养胎……”墨尧沉吟道,突然是猛地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道:“安晴的孩子是谁的?”

当初墨尧为了给墨嬛出口气,当众揭发了安晴的怀胎月份与谢景桓与其圆房时间极为不符的事儿,但是墨尧也只是知道这一点,至于孩子的生父,不过是安晴行为不检点而有的野种罢了。

墨昶闻言亦是面色微变,这一点他也是与墨尧一般,从未想过这件事儿。

“母后方才说,安太妃告诉她如今我们绝对动不了安氏,那么安氏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在,不然怎么会如此有恃无恐,安晴的胎……”墨尧沉吟说道。

“安晴……安晴闺中之时事事都是倚靠着安凝这个嫡姐,这回被揭发必然也是第一个想着想自己的嫡姐求救,逼得紧些,便不怕她会不去找安凝。”墨昶冷笑道,对于安晴这般的人,他也着实软不下心肠来对着她。

墨尧点了点头,随后拿起桌上的一道圣旨递给墨昶,示意墨昶可以随意查看。

墨昶接过,大致看完,随后抬头,对上墨尧笑意盈盈的眸子,自己也是轻笑,只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上了折子,求着去的。”

“自然是他求着去的,一会派沈洛去趟北麓侯府,只怕他是随时等着上路。”墨尧笑道,只是笑意中夹杂着几分哀怜……

五十九、惊

是日,沈洛将圣旨传到了北麓侯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麓侯世子裴翊,宣德明恩,守节乘谊,守西北十余岁,有恩于社稷,年已弱冠,袭北麓侯爵位,另封骠骑大将军,执掌南境楚安城军权,加封食邑三千户,以楚安、颍西、渔阳三城以南至边境为其封地,钦此!”

沈洛的声音落下,裴翊低下的唇边绽开一抹微乎其微的苦笑,随后恭恭敬敬地上前接过圣旨,谢了恩。

沈洛跟在墨尧身侧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是有些明白墨尧为何会下这道圣旨的原因的,对着面前的人,心中也是满满的叹息,但面上还是笑着恭贺着裴翊。

裴夫人亲自送了沈洛出门,沈洛也是识趣地不多话。

裴夫人只觉着这是天大的恩典,其他的也是不多想,毕竟既然是给了裴翊封地,那便是也不存在母子分别之苦了。

裴翊见着自己母亲的欢喜,不过也只是一笑,回到房中,细细看着圣旨,自己不过只是呈了一道请求自己随萧氏一道驻守南境的折子,墨尧便是直接给了北麓侯的爵位以及食邑与封地,这样的结果是裴翊怎么也想不到的。

但是也好,南境的局面他知道的清楚,如此一来,就能好好管理南境了……

阿音,你在时,你我分隔了足足一个大玥之远,如今,我替你,好好守着伴你成长的那片土地……

萧氏也是得到了消息,萧翎不过只是因为职务驻守于南境这一边,但是这次墨尧却是直接将南境如此富庶的地方给了裴翊,萧翎明白了裴翊的用心,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自己在南境时的心腹以及可用之人整理出来,给了裴翊。

筠华这边也是接到了这则消息,她也是先是一愣,随即也是为着萧冉音与裴翊两人的事情感到万分惋惜,比起萧冉音,因着这些年她都是与裴翊一起在莫城的时间长些,她更能知道裴翊的心思,那些纠结,煎熬,她都知道,本以为升了爵位,便是可以不在意的,但是没有想到,裴翊该有的东西都是赏赐了下俩,唯独少了一个她在身侧……

墨昶进屋便是瞧见筠华这般叹息的模样,上前将筠华揽在怀中,这几日金陵的冷风很是强烈,天气也是日转急下,叫人都快是升起了暖炉来。

“阿翊他……可是动身了……”筠华问道。

墨昶轻轻嗯了一声,道:“是今日寅时动的身,他也是不想你前去欢送,多受一分离别之苦,才选了这个时间点儿。”

筠华也是知道,心中除了对于两人的惋惜之外,便只剩下了回忆……

“那嬛儿的事情如何了?”筠华问道,这几日墨昶回来得极晚,在府中的日子也是不多,筠华知道他是在忙墨嬛的事情,萧氏那边逼得很紧,尤其是萧瀚,一直逼着墨尧与墨昶给出一个令萧氏满意的答复。

墨昶牵扯出一笑,道:“不用担心,嬛儿会无事的……”

墨昶知道萧冉音对于筠华的重要,不仅仅是幼时的玩伴这么简单的事儿,可是他同样是知道墨嬛本身的无辜性,这几日,墨嬛的情况虽是好了些,但是还是处在风声鹤唳的不安之中。

“王爷,王妃,不好了,公主与……与安二姑娘闹起来了……”门外传来习珍急匆的声音。

筠华闻言,忙是出门,问着习珍:“安晴?在哪儿?”

习珍一边领着筠华与墨昶,道:“在兰华亭那边,今儿公主好不容易出来走走,但是瞧见了一个鬼祟的身形,就是想跟上去看看,没成想竟然是安二姑娘……”

筠华闻言,加快的步子,与墨昶匆匆赶到了兰华亭。

兰华亭面临湛王府最大的湖泊,湖上吹过来的夜风极是寒凉,筠华本就衣衫单薄,但是也顾不得这些,远远地便是瞧见墨嬛与安晴两人对峙的身形。

“公主有着闲情还是好生关心自己的安危吧,这几日萧氏的人可是紧紧逼着皇上与湛王,就连一向与湛王交好的萧瀚,都是步步紧逼!”安晴嘲弄的声音使周围的夜风显得更加的凉人心骨。

墨嬛本就刚刚才从这件事中走出来,但是此时听着安晴这么一分析起来,冲动的性子叫墨嬛根本是忍不下去的,可是声音却还是带了一丝颤抖,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你以为你还是处处有人护着的文茵公主?自从你嫁进谢府开始,一切都不是了,谢景桓可是愿意看你一眼?他可是碰过你?他可是好生与你说过话?墨嬛,那天这么多人看着是你架马冲向了萧冉音,亲自了结了她的生命!”安晴的声音渐渐有些激动,同时亦是大声起来。

“不!”墨嬛双手插进自己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发髻,面上的表情很是痛苦,抑制不住的泪水沾满了整个面庞,口中不停地呢喃着:“不是我……不是我……”

“安二姑娘好大的气势,可是知道这里是湛王府!”筠华在不远处冷冷的道,随后也不管安晴惊慌的神情,到了墨嬛身边,拉着墨嬛过来,安抚地拍着墨嬛的后背,口中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安晴随后见到了筠华身后的墨昶,原本的惊慌更是多了几分,她可以不怕一个苏筠华,但是墨昶不同,她始终记得自己这样的下场是墨昶亲手给她的。

“王爷……”安晴猛地跪下,战栗的身子匍匐在地上,全然没有了方才嚣张的气焰。

墨昶却是不说话,似是静静的在等着什么东西。

随后,便是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来。

安凝到了这边,看着这边的场景,微微的惊讶之后是想将安晴这个蠢货千刀万剐的怒火。

“王爷,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是安晴这个蠢丫头做了什么事儿惹了您不快。”安凝此时不得不想着墨昶低头。

墨昶没有看安凝,亦是没有说话。

“安晴是来寻谁的,安侧妃可是知道?”筠华冷冷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温润,倒是叫安凝有些反应不过来,筠华也是不等安凝的回话,接着道:“公主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鬼祟的人,本是想着一看究竟,不想安二姑娘竟是如此的心安理得,倒是反过来教训了公主起来,不过我倒是不知原来如今安二姑娘要见一见自己的嫡姐竟是要到了如此鬼祟的地步,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我苛责了安侧妃。”

筠华的话冰冷之极,看着安氏姐妹,再看看自己怀中的墨嬛,是她们一道将原本活泼自在的墨嬛活生生地害成了如此模样,而他们利用的,每回都是萧冉音!

安凝看着安晴伏在地上的身形,心中的怒火更是大了些,但是面上却是歉意的笑着,道:“着实是安晴不懂事,惹恼了公主。”

“既然是惹恼了公主,不是没有先例的,两年前福熙阁的宫女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倾倒在公主衣裙上,公主因此恼了那宫女,第二日,福熙阁再不见那人。”墨昶淡淡说着,仿佛不过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罢了。

安凝闻言,贝齿咬着唇,她怎么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当福熙阁正是安太妃的宫殿,墨嬛本就是不喜安太妃的,但是也不是随意要人命的主儿,时候来太后听闻了这事儿,处置了那宫女,而那宫女,是安衍送进来的,本意也不是做个宫女,只是得不到墨尧的欢喜,继续留在了安太妃的身边做个女官,但是此举也是狠狠的打了安太妃一巴掌。

墨昶这是告诉她,只怕是墨嬛愿意,安氏的人那便是随意处置的!

安晴闻言猛地抬头看着墨昶,她也是知道那件事儿的,那女官是安氏旁支中的人,进宫前来安国公府被教引嬷嬷调教过一段时日,与安晴亦是见过几面,后来的那尸首被丢回了安国公府,安晴即便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但是却也能看到那副凄惨的面容。

安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不知道从那里出来的几个婆子便是拉着安晴起来,力气十分大。

安晴反应过来便是要极力挣脱那两个婆子的束缚,但是自己本就是娇惯着长大的,哪里是那两个婆子的对手。

“王爷!罪女知错!公主!你救救我,方才的话不是是罪女不知道分寸!惹怒了公主!”安晴慌不择言,此时此刻,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命。

“王爷,安晴固然是有罪的,但是王爷念在她的腹中的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罢!”安凝此时也是顾不得跪了下来求着墨昶,此时他虽是处置一个安晴,但是安凝知道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儆的自然是安国公府!

“不过是一个野种罢了!”墨昶的话语冰冷,透露出来的杀机叫人害怕。

“不!不是!”安晴在此时嘶吼起来。

安凝朝着安晴看过去,拼命地想示意她不要在说下去。

但是显然安晴并不想理会安凝的暗示,继续吼道:“我的孩子不是野种!她是皇上的龙嗣!”

六十、果

是夜,承乾殿中灯火通明,安晴在湛王府内为了保命脱口而出的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需要墨尧出面定夺。

墨尧面色极为阴冷地看着看着殿中跪着的安晴,墨尧没有说话啊,旁人也是不敢出声,压抑的气氛在殿内渐渐氤氲开来,叫人喘不过气来。

“你说,孩子是朕的?”墨尧冷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墨昶站在墨昶身侧最近的位置,看得分明,墨尧的脸上是一股嗜血的危险笑意。

安晴身子抖了抖,之将自己的身子伏得更低些,颤声道了一句“是”。

“呵……”墨尧冰冷的笑意回响在落针可闻的殿内,在场之人出了墨昶之外都是不知道墨尧的想法以及动作。

“当时在行宫时,太医诊断出来是三个月,四个月前,你倒说说朕如何碰的你?”墨尧缓缓走到安晴面前,看着脚边颤抖的身子,眸底冰冷一片,继续道:“你又是何时知道这个孩子是朕的?既然是比入谢府要早了一个月,为何要做一个小小的平妻而不来宫中为嫔为妃?”

墨尧字字珠玑,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逼问着安晴,叫安晴只能将自己的身子伏得更低而不敢说什么话。

“朕知道,安氏姐妹的感情一向深厚,那么安侧妃可是知道?”墨尧见着安晴没了分寸,便是将目光转向了安凝。

安凝不过是因为今晚安晴来找的她,若是出了事,比起安晴这个蠢货说出来还是自己主动些出来更好些。但是墨尧这么问着,安宁也是无措,说到底她也是不知道安晴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安凝被墨尧的话以及气势下的也是猛地跪在地上,低声道:“臣妇不知……”

墨尧似是早料到这两人这样的回答,只是一记冷笑。

“把人带上来!”墨尧对着殿外朗声喊了一句,随后便是原本紧闭的大门大开,几个侍卫押着一个那原本的马夫以及一个侍女上来。

安晴看过去,心被狠狠地提起来,看着那两人,只能又将脸埋了下去掩饰掉自己面色上就是显露出来的恐惧。

“回皇上……那日……那日晴夫人用小人的家眷作为要挟,若是……若是小人不照她说的办,她就要……就要杀了小人的家人……”那马夫颤颤巍巍地说着,显然是极为害怕的。

“你胡说!我何时要你去做那种事情!”安晴见那马夫一上来就是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是一并说了,心中的害怕与担忧叫她根本冷静不下来,直直地朝着马夫大声喊叫什么。

墨尧与墨昶却是同时一笑,墨昶此时也是上前,将自己袖中的一个锦囊扔在安晴面前,冷冷说道:“还记得这个么。”

安晴看着自己面前再是熟悉不过的东西,面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那般惊涛骇浪,身子不断地后退,口中亦是有些疯癫地呢喃:“不是……我不认识……”

“晴夫人叫小人将这个东西放在公主的骑得那批的饲料中……皇上饶命!湛王饶命!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那马夫不停地磕着头,看着着实是极其无辜的。

“你胡说!我没有……”安晴只是一个劲地否认这个事儿,倒是一旁的安凝听着,再也是忍不住,急急忙忙拉了安晴。

“晴儿……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即便在想护着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安凝拉住了安晴,严厉的训斥着此时显然已是神志不清的安晴,将这件事儿归咎于安晴的护子之心。

但是安凝却是忽略了,一旁的那位侍女,原本只是以为不过是将萧冉音的死都是来指证安晴的,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叫她们都是始料不及。

“四个月前,你跟着你家主子,看到了什么。”墨昶对着那侍女问道。

安凝此时才是注意到,那侍女原是安晴原本身边一直用着的,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是不见了,如此突然出现了这一副场景,不得不叫安凝怀疑。

可是现在的怀疑已然是没有什么用了。

“那……那日……奴婢看见……看见夫人……夫人喝二公子……行……苟……苟且之事”那侍女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没有一个字眼是认真吐出来的,都是带着颤抖。

“谢家二郎……”墨尧似是第一次听闻,口中细细琢磨着这一字眼,面上的笑容极为嘲讽,道:“倒是好眼色啊……渔阳郡主的遗腹子……很好……”

渔阳郡主是谢凌泽的二弟谢凌明的发妻,谢凌明早先曾任将军出征讨伐南蛮,但是却是被南蛮这边的瘴气以及毒蛊所害,战死沙场,消息传回来时,恰逢渔阳郡主怀胎八月有余,闻讯动了胎气,早早地产下了谢景衡,但是自己却是早早地去了。

而这渔阳郡主是先帝亲弟誉王的独女,很是得太后的欢心,太后念着谢景衡无父无母的可怜,便是养在宫中养了几年,很是疼爱,但是谢景衡因为是在产出来,身子自幼便是虚弱,请了多位名医都是不见效,太后只吩咐了众人好生将养着这位。

但是随着年岁增长,太后也是不忍看着谢景衡无子嗣,开始为其物色起来,但是谢景衡却是屡次拒绝太后这番心思,到后来也是不提了去。

安太妃为何之前刺激着太后道如今有着安晴的孩子,谁都是不敢动安氏,正是吃准了太后对于谢景衡的疼爱,既然安晴的孩子是谢景衡的,那么依着谢景衡的那副身子只怕也是撑不了几年,所以太后必然不会伤害到安晴,或者说是安晴的孩子,但是安太妃为何会如此笃定安氏的人,只怕另一部分也是南境那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

“那龙嗣……你是想要做什么呢?”墨尧似是闲暇时候与人谈天的模样,若不是唇边的冷笑又是加深了一些,只怕连墨昶都是被墨尧的这幅模样骗了过去。

“臣……臣女只是一时糊涂……口不择言……”安晴如今又是重新跪好对着墨尧请罪。

墨尧只是一声冷笑用来回应,接下来的话却是叫安晴觉得此时才是身陷地狱一般。

“叫谢景桓进来。”

随后谢景桓缓步进来,筠华一直在一旁冷言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那些丑恶叫她看得十分清明,她看着谢景桓踩着步子过来,看着原本那一张意气风发的面庞,如今是被生活折磨得十分憔悴,下巴那边竟是隐隐出现了青色的胡渣。

“听到了?”墨尧笑着反问道。

谢景桓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始终是没有想到会是谢景衡,那个自己也是一直照顾着的弟弟,竟是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混在了一道,他始终不能忘记进宫之前,谢景衡的苦苦哀求,他说,一切都是他起了心思,一切都是他的错,求他不要苛责安晴……

可是……这已经不是他谢景桓因为此事蒙羞的事情,而是牵扯到了萧冉音的命案,他可以念着往日的情分放过安晴,那么萧氏呢,只怕难。

“有些话你们若是再不说只怕也是没得机会说,朕如今便是给你们这个机会,先送安侧妃回府!”墨尧说得突然,安凝愣在了原地,她甚至都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墨尧要在这个时候支开她。

但是即便安凝心中很是不愿,那些侍卫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将安凝送回了王府。

墨尧带着湛王与筠华一道去了偏殿,查看墨嬛的状况。

“你……”谢景桓如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的人,为了他,不惜得罪了墨嬛,得罪了唐氏,得罪了墨尧与墨昶,可是换回来的是什么,是一个又一个的笑话,明明还是熟悉的面容,但是以前的温声细语与明媚笑颜都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与阿衡,何时起的心思……”两个皆是他在意的人,但是他不知道原来两人也是互许了心思,那么当她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时候,想的是否也是谢景衡?谢景桓不敢想……

安晴此时宁愿是谢景桓如知道她的孩子不是他的那时那般大发脾气,这样的平静更加叫人心惊胆战。

谢景桓见着安晴没有说话,缓缓蹲下身子,看着面前那张只剩下了害怕的面孔,上头的泪痕交纵着,全然不见之前的模样,谢景桓摸出帕子,将安晴面上的污垢擦洗干净,动作依旧是那么轻柔,叫人看不出两人之间竟是出了那么多的事情的。

“一会儿,萧瀚会带你回去。”谢景桓只是吐出了这几个字,面上的笑容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叫安晴战栗不已。

安晴惊恐地看着谢景桓,她太清楚自己落在萧瀚手中的下场。

“因为念桃看到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所以你要置她于死地,因为是萧冉音救了她,所以你要两次如此害着她是吗?”谢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看着安晴拼命地摇头,只是笑道:“我曾经为了你,不顾家族,不顾君上,可是我现在发现……你好像,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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