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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盗》


第01章 黑岭亡魂

过关岭、渡盘江、经普安、抵云南,拨马西南行,遂入万山之间——少年冷红溪,他只不过一十七岁。

在短短的五年时间,他已尽得武林名宿钟先生一身真传,并被推崇为当前不可多得的少年奇才之一。

冷红溪并不自满,他的看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欲学惊人技,需下苦功夫”,自己眼前这一点成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体上说来,他是个高身材、宽肩、明眸,有着坚强的毅力的英俊少年。

这一次黔滇之行,在他来说,实在是冒险的大胆尝试,事买上他也果然遭遇到了极大的灾难!

人马奔行万山之间,路径崎岖,榛莽林密,已有十天之久,而瘴毒蛇兽,断崖悬谷,处处皆是,引颈前路,真有“行不得也”之苦!

在一处四周满是钟乳岩百的斜峰上,他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可是一觉醒来,不幸得很,坐马竟走失了。

冷红溪怅恨万分,他背着行囊,单手仗剑,继续一路攀行前去。

翻过了这处乱岸,形势豁然开朗。

他真没有想到,在这断崖悬岭之间,竟会有这么美丽的一处地方。

眼前林木苍郁,泉声潺潺,天也似乎低了,大片的云块,白红相间,轻轻的浮在树林的上面。

冷红溪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他匆匆的扑奔了过去,但见林木中夹杂着红黄不等的大小杂花,美极了。

他想:“我的马,也许跑到这里来了。”

林木之间,老藤纠葛,荒草过膝,只是那些红白不等的野花,却像是为人栽种一般,左右前后,很有规律的衍生着,行列井然!

冷红溪微微怔了一下,如果说这地方有人居住,也实在有些难到令人置信!

他徐徐的步入林内,惊动了大群的野鸟,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高有半人的野菊,一色的粉红。

正在这时,他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那声音,乍听起来,就好像距离一个朝代那么的深远、晦暗……说不出的阴森、阴涩,令人闻之毛发耸然!

冷红溪吃了一惊,他后退了几步,目光很快的向这附近转了一周,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那是不可能的!”

他对自己说:“这里怎会有人居住,除非他不是人!”

因为他目光望不见一幢房屋,甚至于这林木之中,连一处岩谷也没有,如果说有人,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

冷红溪否定了这个怀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声叹息又清晰的传了出来。

苍老、阴晦,那确实是人的叹息!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长剑一扬,道:“什么人?”

回答的是一阵阴沉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是来自空中,又像是发自左右,沙哑的道:“人,不错了,这一次真正的是有人来了。”

“天啊!”

像是一个囚困在死牢里的犯人,对着光明祈祷一般,沙哑的声音继续说:“这不是在梦中吧?啊!冥冥的苍天……”

那是多么抖动、苍老而令人战粟的一种祈祷:“二十年……二十年了,老天爷,你曾经在梦中答应过我,十年以前就赐给我自由的,为什么直到今天……为什么!”

接着是一阵令人为之鼻酸落泪的干泣之声,每一个音阶和声韵,都像是来自地狱的深处,那声音,好像令这些散布在眼前的野花,也都罩上一层愁云惨雾,而天空中美丽的云块,也黯然失色。

冷红溪持着剑,缓缓的转了一遍,他张大了眸子,心忖常闻人言,深山大泽中有木枭怪物出现、这该不是一个幽灵吧!

“孩子……”

那个声音是一种辛酸的抽搐,低沉、沙哑,但每一下,都像是有力的石柱,而深深的撞入冷红溪的心扉,他说:“不要怀疑我的存在,我和你一样……孩子,我同样也是一个人……一个最不幸的人!”

冷红溪战抖了一下,可是他到底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他谛听了这几句话之后,不由面色一沉,叱道:“你是谁?身在何处?”

回答是一阵冷涩的笑声,道:“不要这么对我说话……”接着冷冷一笑道:“由你的声音上判断,你大概还不到二十岁,该是不错的吧?”

冷红溪倒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到底……”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我该是比你祖父还要大上很多了,这大概不会错吧!”

这一点,冷红溪倒是深信不疑,他皱了一下眉,讷讷道:“可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一阵含糊的低语,老人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接着又凄惨的笑了,说道:“你自然会看见我的,孩子!”

冷红溪向前疾行了七八步,他隐约看见一些嵯峨的崖石,但那只是视线中一个模糊的阴影,像是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他紧紧的握住剑把,惊异的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老人咳了一声道:“孩子,我相信你的勇敢,更可断定你是一个充满了同情仁爱的好少年,这些,我只从你的声音中,就可明白的判断出来。”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也不一定,我的仁爱和同情,是绝不会浪费在恶人身上的……”

他似乎已经发觉到,这隐身不出的老人,对自己在从事一种可怕的说服!

老人笑了,他说:“世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也没有一个绝对的恶人,善恶的观点,只在你个人的判断,这一点,孩子,你有何意见?”

冷红溪怔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像是默认了,老人不待他回答,又接下去道:“那么,一人在阴深的石牢里,叹悔了几十年……即使他是一个典型的恶人,也嫌太过分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你是被人关在石牢之内的了?可是,我怎么看不见你?”

他茫然的四下望着,希望能看出一些倪端来。

老人阴森森的笑道:“孩子,如果你被人关禁在石牢内,数十年之久,你会对人生出一种什么看法?”

冷红溪怔了一下,讪讪道:“这个……我不知道!”

老人冷笑了一声:“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说到此,他又咳了一声,非常温柔的笑道:“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吧!”

冷红溪怒道:“可是我连你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我们又能谈些什么?”

“自然是可以的……”

老人嗡嗡有声的笑了,他继续道:“说实在的,我现在极需你的援手帮助,你该不会拒绝我吧?因为你是我二十年来,惟一见到的人……”

说到最后,笑声已为一阵怒哼所取代!

冷红溪呆了一呆,他已明白了老人不幸的遭遇,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讷讷的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助你!”

老人呵呵的笑了,可是紧接着他又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不妨谈个交易,老实说,你也不见得就吃亏,我很不高兴听你所谓的也许,或是可能,一个年轻人行事要果断、干脆……”

说到此,长叹了一声,道:“我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毛病!”

冷红溪冷冷一笑,讥讽地道:“所以,你才会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老人狂笑了一声,声调嘶哑的道:“骂得好!孩子,我们不必谈这些,我是说,你是答应了吧?”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就算是吧!”

“很好!”老人笑了一声,可是立刻又道:“我要告诉你,我很讨厌听你这种口吻,你还是换一种语气吧!”

冷红溪也忍不住笑了,老人继续道:“首先,我们应该移近一点,这在你来说,可以省很多力气,不需要再大吼大叫!”

冷红溪笑了笑,道:“你也一样!”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一点也不一样,你是不能和我相提并论的!”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红,事实上他在和老人对话时,确实每一句话,都以丹田真力发出,那是很费劲的,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

老人笑了一声道:“好!好!我要想一想……”

冷红溪正自不耐,老人咳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少年,你先告诉我,在你身前,是否种有一排排的树?”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是一排排种得整齐的花,不是树!”

老人大笑了一声,道:“这是一样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它们共有五排,该是不会错吧?”

冷红溪依言一算,果然是有五种不同颜色的花树,参差的生着,乃点了点头道:“你猜得不错!”

“自然是不会错的。”老人颇为自信的道:“现在你听我说,先由第一排花树之间横走过去,再由左面穿入第二排。”

冷红溪已迫不及待的依言行去,老人大声道:“再由第二排正中直入第三排,千万不可走错,否则你将走不通了!”

冷红溪不由一惊,他站住了脚步道:“这些花树排列的秩序,莫非是一个阵式么?”

“一点也不错!”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你只要照我之言前进,那是万无一失的!”

冷红溪呆了一呆,现在他才觉得有些后悔,暗责自己也太冒失了,如果老人心术不正,自己可能受害不浅!

但他为人仁厚正直,心中微微一动,却又立刻把这些疑念打消了,继续依言前进。

他照着老人指示,一直走到了第三排花树之间,那是一丛红色的夹竹桃,开得如火一般的红。

老人微微问道:“现在你要前行七步,数出数目字来!”

冷红溪毫不迟疑的前进了七步,高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好!”老人大声道:“现在你仔细看一看在你眼前花木之间,是否有一个空隙,或者有一个石块?”

冷红溪低头一看,只见眼前夹竹桃之间,果然立有一块白色的石碑,约有半人高。

如果不是老人提醒,自己是万万看不出来的,他手按向石碑之上,还未说话,老人已焦急的问道:“怎么,你没有发现?你仔细的再看一看!”

冷红溪冷然道:“我发现了一个石碑!”

老人惊喜的大声道:“推开它,孩子!”

冷红溪依言一掌推去,他掌力极重,一掌下去,那石碑霍地向后一翻,发出了“砰”的一声。

在冷红溪的视觉里,仿佛是眼前猛然一亮,足下一跄,不知怎么,身子竟自然进到了第四排花树之间。

他口中“哦”了一声。

老人对于这些声音,似乎清楚极了,他呵呵笑道:“好,你现在大概已进来了,我们距离已在两丈左右了。”

冷红溪吃了一惊,道:“可是,我仍然看不见你!”

老人冷笑道:“你马上就可以看见我了,不过,孩子,现在我要提醒你了,你已处身在微妙的“太极两仪阵”之中,你的进退只能由我,却由不得你了!”

冷红溪呆了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一笑道:“不信,你回过头去看一看就知我所言非虚

冷红溪猛一回头,不由顿时就呆住了,那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目光所见处,竟是无限无穷的红黄花树,密密森森的展了出去,来时所见的林木山泉,却成了一个虚无的缩影,远得令人望之模糊不清!

冷红溪不由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猛地身形纵起,足下拔起了七八丈高下。

可是当他身形向下一落,才发现到,仍然是立身在原处未动,这一惊,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昔日,他从钟先生习艺时,也曾研究过所谓的阵图之学,可是均不外八卦、五行之类,今天这种情形,他却感到意外,惊奇不已!

老人呵呵大笑道:“少年,你还不相信么?”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叹道:“这是一个奇妙的阵式,可是我只要有时间,定能破开!”

“好大的口气!”老人不屑地笑道:“孩子,你是没有办法的,此阵足足费了我五年的思考之力,才算洞穿奥秘,我想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破开它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沉声道:“我该怎么才能走到你身边?”

老人道:“现在就容易了,你我相距就在眼前,其实此阵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冷红溪有些不耐,他真不明白,这老人身处牢内,居然还有心说这些闲话。

令他真正惊奇的是,老人谈话的声音,果然像是近了许多,就如同在眼前一般,这时又闻得老人道:“现在你不妨把身子蹲下来,就可看明一切了!”

冷红溪将信将疑的蹲下了身子,说也奇怪,他本来所见如同“海市蜃楼”的那些远景,赫然竟在目前。

只见无数高峰,嵯峨入云,怪石嶙峋,老藤蔓延,完全是换了一个乾坤。

他忙站起身子,情形却又回复如初,由不得口中惊奇的赞了一声:“妙哉!”

老人冷笑了一声道:“有啥了不起?我能设下更好的,管老儿还梦想这阵式能羁绝我的一生,哼哼!简直是做梦!”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道:“管老儿是谁?”

老人狂笑了一声,怒道:“管青衣,那老天杀的!”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他好像听师父曾经说过,有这么一个怪人,武技高不可测,一向出没在番苗部族之间,他虽是一个汉人,却极少管汉人的事。

当时不禁对眼前这个老人囚禁于此,感到惊奇与怀疑。

老人冷冷一笑道:“孩子,不要多耽误时间,我还预备在日落之前,赶到黔南的飞云岭去呢!”

冷红溪不由又是一惊,因为飞云岭他来时曾经经过,距离这里至少也有五天的路程,这老人居然说要在日落之前赶到,显然是太夸张。

他不由微微一笑,并没有当面取笑他,遂道:“我怎么通过这最后一道阵呢?”

老人紧张又颇焦急的道:“你的轻功如何?”

冷红溪奇怪的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老人冷笑道:“管老儿这最后一关,名谓“子午高桩”,你如果没有能跃腾八丈以上的轻功,休想妄入雷池,那么,你和我也都完了!”

说到此,竟沙哑的笑了。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下,心想:“好毒的老人,这话他在开始的时候,竟不告诉我,如我没有这身轻功,岂不要被困阵中,和他一样的,终身不得外出了?”

想到此,真有点儿不寒而栗,对于这个老人,更不禁生出了很大的戒心!

“试试看!”老人急迫的道:“使出你全部的内力!不妨用一鹤冲天!身躯微微向前一点!”

冷红溪到了此时,已是“进退维谷”的局面,他也只有一切听从于老人了。

当时一提丹田之气,两手高提腋下,足尖轻举,猛地两臂一振,蓦地把身子腾了起来。

他自幼从师,元气充沛,轻功上更有独特的造诣,此刻全力施展,身形一起,足足有九丈高下!

在空中翩跹的一折,如同平沙落雁一般,已把身子斜飘而下!

身形一落下,发现眼前景色和方才已迥然不同。

此刻他立足之处,竟是一片悬崖飞岭,四周乱石崩云,天风劲冷,老人于此时大声笑道:“好孩子,真了不起,你已经进来了!”

冷红溪目光四下一打量,只见高峰如林,泉水淙淙,还有高挂的瀑布,山岩之间,遍生着翠绿的松树,浴着天风,时发松啸。

老人又哈哈的笑了,由笑声中证明,他的身子是在剧烈的跳动着,那是一种喜极欲狂的声音:“我自由了……想不到我莫环竟还有今天!”

接着是一阵悲怆的笑声,声如豹吠,闻之令人毛发悚然!

冷红溪这时已能清晰的辨出笑声的来源,他循声扑过去,却见是一处危耸的巨岩。

那声音,竟是自岩壁之中发出,他伏身其上,更证明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以剑柄,重重的在石壁上击了一下,里面果然传出老人喘息的笑声道:“对了……对了,我就在这里面,孩子,快救我出去吧!”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无意间,却发现岩前立有一棵古松,高可参天,粗能合抱。

松树之下,置有一块石碑,其上似刻有字迹。

老人这时在里面更急促了,他大声道:“在左面你可找到一个暗门,快去吧,想办法弄开它!”

冷红溪却为那石碑所吸引,走了过去。

也许是年代太久了,石碑上的字体,已很模糊,看不太清楚。

冷红溪蹲下来,用手抹去碑面浮尘,细辨之下,只见上面刻着:

“武林不肖莫环,为余囚禁于此,按其罪状,本该伏诛,但余已久戒杀孽,并体上天好生之德,听其生死于绝谷寒涧之间,壁侧余设有生死门一扇,此门只可由余自行出入,不可妄启,戒之!

天残老人管青衣于

大明宣德甲寅岁末”

看到此,冷红溪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这“莫环”二字,他也像似听师父提到过,只是其生平事迹,已无从记忆了!

可是他就其上的年代屈指一算,果然已整整的有二十年之久了。

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年代,二十年,想一想一个人关在石壁之内,竟达二十年之久,该是多么吓人?

对石碑之上所谓的“绝谷寒涧”,他不禁有些费解,他想:莫非石壁内还有道路,可通达一个涧谷不成么?

老人在内问道:“小朋友,你可曾找到了暗门?”

冷红溪这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在这石壁侧边,果然发现了一扇凸出的石门!

那石门的形状极特别,如一面扇子似的伸出来,石门正中,设有黄铜机钮,只是年代太久,那铜钮早已成为黑色!

冷红溪一时不敢以手去触摸它,这时壁内的老人,又大声的叫道:“你看到石门上的机钮没有?喂!喂!”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能够看见你么?”

老人笑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小朋友你应该相信我,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十分犹豫的道:“可是天残老人管青衣,留有言语说,不能妄自放你出来……”

洞内的老人,发出了一声怪笑,道:“你后悔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事已至此,我还会有什么后悔?”

老人呛笑了一声,道:“小朋友,你放我出去就会知道,我会好好的报答你的!”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我救你是为了道义与同情,并不贪图你的报答!”

说着大步走到了门前,用力的扭在铜钮之上,左右扭了一下,铜屑纷纷坠落,石门丝毫未启!

他皱了一下眉,壁内的老人渴望的道:“向前推!”

此言方了,冷红溪已提贯真力于拇指之上,用力向铜钮之上按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大震,冷红溪就觉得足下立处猛地一陷。

同时他目光似已看见,一个周身一丝不挂,枯黑干瘦的矮小老人,自洞内“一闪而出”,不幸的他却是“一闪而入”。

就像是走马灯似的,那石门竟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活门,老人出来了,他自己却转了进去!

冷红溪惊啸了一声,猛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往身前的石壁上推去,可是那高有数丈,厚有丈许的大石门,他又岂能推得动?

同时他感到自己已置身在一个几乎是伸手不辨五指的黑暗世界里。

这时,他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他只觉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阵发软,顿时就坐了下来。

洞外传来一阵声如枭鸣的怪笑之声,道:“小朋友,谢谢你了……”

冷红溪像是又生出了一线生机,他伏在石壁上,大声道:“莫环,你快快救我出去!”

洞外传来无情的笑声,道:“小朋友,你上当了,这就是你的报应,如果在十年以前,你救我出来,我不会这么对你,可是现在,太晚了!”

冷红溪大声叫着,声泪俱下,他双手用力的拍打着石壁,可是他的老朋友,似乎已弃他而去,仍然可以听见冷冷的笑声传来道:“你现在的情形,和我当年是一样的,孩子,不要太心急,有一天,你会出来的!”

冷红溪悲怆的大叫道:“莫环,你的良心何在?如果不是我救你,你这老鬼……”

失望、悲切,无比的恐怖,这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竟热泪滂沱而下#蝴开始绝望,不再出声了。

莫环像是去而复还,他冷峻的声音,传入石壁道:“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公理的,不久,你将会学得生活的办法,石壁中有暗道可通涧谷,那里可解决你每日的饮食问题,你会过得很好!有一天,你也会以同样的手段去对付另一个人,那人和你一样,也是无辜的……”

他接着狂笑着,怒声道:“仇!仇!仇!这一切都是仇!”

空中荡漾着他残酷的狂笑之声,冷红溪擦干了脸上的泪,他知道自己再想出去已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同情和仁慈的结果,竟换得了如此下场!

他身躯靠着冰冷的石壁,微微的战抖着,变得比先前镇定多了,他咬紧了牙道:“那么莫环,你记住,今世我必杀你,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孩子!你也知道的,那是梦想!”

声音很小,充满了得意,显然的,莫环已经走远了!

悲痛、伤心、绝望……

这一切都过去以后,人,终归还是要活下去的。

第三天了。

冷红溪简直不敢想,这两天他是怎么度过的,每天,他都在失神、痛苦、疯狂、半昏迷之中。

他甚至于各处敲打着石壁,希望能听见一个人的回音,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是真正的绝望了,并且已经想到,自己今后所面临的日子,那不是梦,不是幻想,而是事实,就好像自己用手摸到冰冷的石壁,是一样的实在。在这荒凉、冷酷的高山之上,也只有像自己这种傻子才会来,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来这里了!

其实,即使是有人经过,又有什么用?他能识破那些伪装的阵式?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声?能知道在这绝壁之间,还囚禁着一个人?

莫环内功已至绝顶,能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隔石对自己说话,而自己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现在他也渐渐想开了,三天以来,他一直守在石壁面前,不食不睡,现在他却必须要舒畅一下,而且要吃一些东西!

这是一道长长的石廊,其黑如墨,可是当他顺着走下去不远,就可看见一点星星大小的亮光。

在黑暗之中久远的双瞳,甫一接触到这点亮光,只感觉到双目一阵剧痛!

他用手遮住眼睛,慢慢的继续前进着,却见无数的大编幅,由洞内向着那一点亮光飞出去,投进来!

冷红溪镇定一下,他想道:“那天残老人管青衣石碑之上,所说的深谷寒涧,大概是从这里前去吧?”

想着就继续前行,道路愈走愈窄,到了最后,甚至于要伏身而行!

现在他看清了,那点亮光,果然是一个比面盆略大的出口。

冷红溪心力交瘁已极,三天以来滴水不沾,人已恍恍惚惚,可是这点亮光,振奋着他,使他又生出了一些活力生机。

身子缓缓的往前爬行,也不知道这一条石道,到底有多长,约摸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到了那个洞口!

冷红溪喘息了一阵,才把头探了出去,却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心道好险呀!

原来目光望处,这洞口竟是在一个悬崖的正中,下临涧底,少说也有数十丈高下,翻过头来再看一看上面,更令他胆战心惊,只见峭壁千丈,一平如削,其上除了些青青的苔藓之外,竟是寸草不生。

冷红溪不禁吓得呆了,心说天呀!我可怎么出去呀!

四周一打量,敢情这是一个盆状的涧谷,四周全是高可人云的峭壁,那种高峭的程度,真可谓飞鸟难登,更不要说一个人了。

他心中这才明白,难怪那怪老人莫环,如此高深的功力,也无法脱困,看起来,今后自己要想打算从这里出去,那是休想了。

看到这里,他内心真有说不出的失望、悔恨!发了一会怔之后,这才又仔细的去打量下面的涧谷,说真的,那倒是一个颇为雅致的地方!

只见涧底总共约有二十丈方圆大小,倒是有花、有草、有树,断崖正中,还垂挂着一道飞泉,淙淙的流水自高而下,溅出了满天的碎银珠儿。

垂首望去,真是景致如画。

只是冷红溪一想到,在这个地方,要住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一辈子,他那一点幽情闲意,顿时又消失了个干净。

爬行了这一段路之后,他已感到相当疲惫,尤其是三天来,粒米未进,那种饥渴情形自可想见!

现在他目光看见了那道泉水,不禁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口腔内阵阵裂痛,干燥得都似要喷出火来。

只是,望着二三十丈的涧底又不禁有些惊吓。

最后,他只得试图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绝技,慢慢的向涧下降去!

这种功夫讲究的是一气呵成,中途是不能换气的!

冷红溪以轻功见长,他曾练过“混元一气童子功”,所以轻功提气造诣颇深。

可是素来师父在传授这种“壁虎游墙”的功夫时,只不过是以数丈高的墙壁为限,像如此高的峭壁,真是想也未曾想过!

他勉强提着真力下游了七八丈左右,已是面红耳赤,双耳内嗡嗡直响!

这时只要气一松,定必下坠入涧底,粉身碎骨无疑,这可真是一个惊险的场面!

他只得把速度放快,算计着离涧底,大概也只有十来丈高下的时候,他是再也提不住气了。

当下只觉得双手一滑,直向涧底坠了下去!

所幸他轻功不弱,在千钧一发之间,犹未忘记强提真气,把身形蓦地向上一提!

就如此,“砰”的一声,地下虽是厚厚的草,却也摔了个不轻。

冷红溪口中“啊哟”一声,好像觉得骨头都散了!

他伏身在潮湿的草地上,好半天之后,才能慢慢的站起来,望了望那洞口,不由有些“不寒而栗”#葫幸这一下还没有摔伤,真是万幸。

先前在那地道洞口之时,他尚还觉得冷不可耐,可是这涧底下,却是热得如同火炉一般,四面连一点风也没有!

冷红溪长长叹了一声,现在他也想开了,他想:“我必须要生存下去,否则这么死了,不清不白,连一个收尸的也没有!”

无限的愤恨、激动和复仇的意念,使得他这一刹那变得坚强了!

“管他的,先找点吃的喝的再说。”

在那道瀑布之下,他畅饮了个够,只觉得水质清甜;可又之极!

现在精神好多了,可是饥饿却随之加重#蝴想:“我不妨找一找看,那莫环,他也是要吃东西的,看看有些什么!”

求生欲是每一个人都与生俱有的,先前,他还打算着设法出去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现在已丝毫没有了。

他如今一切都顺其自然,听凭上天对自己的安排,他知道自己眼前还没有能力挽回这一步劫难,惟一聪明的办法,是设法活下去!

有了这种念头,他就不再盲目行事,而且多少有些“随遇而安”的心了!

首先,他要把这不足二十丈方圆大小的涧底,仔细的察看一番!看看有些什么!

环绕着涧谷四周,生着无数的刺木,也不知是些什么树,结着一个个形同柑橘似的果子,有青有黄,他初步的判断认为,这些是可以吃的!

在这些刺树附近,开有大片的花,花形如人的手掌一般大小。

冷红溪望了一会,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花,只觉得异香扑鼻,十分好闻!

靠西面角落处,也是惟一见到阳光的一片地方,他发现,那地方种有百几十棵玉蜀黍,且有篱枝围着。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心道:“这老儿,倒也聪明,居然在此还种有庄稼,难怪他没有饿死!”

心里虽这么骂着,可是到底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这些玉蜀黍,都已结了果实,一根一根,垂吊在茎上,看上去似较一般玉米大得多!

冷红溪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就过去摘了两个下来,却见靠墙边,似为人工挖了一个凹入的石洞,内中还有一些冷红溪没有想到的东西!

那里面有石几石凳,石灶石斧,还有一束束干柴,堆在一边!

冷红溪不由大喜,他忙跑过去,在石灶一边,找到了全套的生火玩意儿。

最妙的是,还有一个铜锅,擦磨得十分光亮,他好奇的拿起来观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原来是一个古式的战盔!也许是原来落在这涧底的东西,却为那怪老人莫环找到而加以利用了!

有了这些东西,他就不愁会饿死了!

他把铜盔盛了些清水,然后点着了火,把玉蜀黍放在里面煮,倚墙而坐,只等着熟了好吃!

这时候,却忽有另一种声音,把他惊动了!

在那些刺树的尖梢,他发现了数十只长着尾巴的雉鸡,颜色红黑不一,它们可能是结巢于峭壁之间。

冷红溪抬起了一枚石子,正要投手掷去,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放下了手来,他想:“我不能惊动它们,否则以后它们怕不会来了,我必须要另外想办法!”

想着就仰首四处望去,却意外的发现,那些刺树之上,有一个个像是为人结上去的小藤圈,每一个都约有杯口大小,也不知是怎么结成的,未免心中奇怪!

就在他引颈观看的时候,忽有一只黑色的雄雉,为那小藤圈紧紧的套在了腿上,那只雄雉用力鼓翅,竭力地想能腾飞开去,反倒是越套越紧!

这么一来,别的雉鸡纷纷四飞,只剩下那被套住的一只!

红溪不由叹了一声,心想那莫环老鬼,倒也真有些鬼聪明,这种捉鸡的方法,倒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他见所有的雉鸡都飞光了,才匆匆的走过去,把那只大雄鸡取了下来!

藤圈一离鸡腿,又恢复原状,似如此,真可以无限制的用下去!

就这么,他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在热烘潮湿的涧底,一晃已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长时间下来,冷红溪已多少能够适应这种环境,他每天都在涧底,天一黑,则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爬到峭壁上的石洞之中,借以栖身!

他也曾数度跑到那个大石门外,用力的敲打叫喊,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在这十万大山的峭壁绝峰上,是不会有人来的!

也不知多少次,他在那无人、冷森森的壁洞中,饮泣痛哭,可是可怜的孩子,谁能够听得见?谁又会来救他?

他有时候天真的想到,那个叫莫环的怪老人,也许会良心发现了,来设法搭救自己,可是这个想法,在过了五十天之后,已令他感到失望,不再梦想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武功,竟是大有长进,当然一多半也是环境所逼迫的!

比方说,他每天上上下下,就是一种对轻功、内功、体力的绝好锻炼,这种锻炼,竟生出令他不可思议的效果!

另外,这也许是冷红溪独特的发现!

他发现那峭壁上的洞口,是一个锻炼目力、视力最好的地方。

处身在黑暗的地道里,睁大瞳子向着那一点明星般的洞口望去,起初那是极为痛苦的。

可是日子一久,他竟觉得,自己的双瞳在甫一接触那洞口强光之时,居然不再那么刺痛了!

这一个发现勉励着他,每日清晨,尤其是日出的一刹那,他都把握着时间,忍着刺眼的红光,凝神对着洞口直到日光升得看不见了,才肯罢休!

有时候,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被人关囚在这个地方,他只是日复一日的这么生活着。

时间是最无情的,也是最有情的!

亲爱的朋友,那只是要看,你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对付它。

就像这个可怜的孩子冷红溪,我敢说,时间现在对于他也是有极大恩惠的。

在淙淙的流水声里,那些无法记忆的日子,就如同是岩石上的水珠一样的模糊,令人无从去捕捉!

天空飘着鹅掌大小的雪花,是冬天来了。

厚厚的积雪,使得整个的岭陌都变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当然,那个冷酷的涧谷,也不会例外。

冷红溪现在却面临着一个大大的难题!

各位可曾想到,由他居住的壁洞到涧底,要经过数十丈的一段距离,这其间,一平如削,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着手的!

在以往没有落雪结冰的日子,冷红溪可以运用他超人的轻功绝技,不费力地游上游下。

可是如今,冰雪已把这峭壁冻住了,冻得滑不留手,丝毫不能沾身。

冷红溪试了几次,都因为人体的热量融化了壁上的结冰,而险坠涧底,成了涧底游魂!

现在,他才真正的感到寂寞了。

所幸他在壁洞之内,集存了大批的玉蜀黍,这东西是可以久置不坏的!

每天,他都来回的在这深长的地道里上下游行着,一来是怕生疏了功夫,再者,也是借此取暖。

虽然他随身带来了不少的衣物,可是这些东西,他不得不极为小心爱惜的去使用。

他知道衣服破了,自己只能赤身露体,其它各物也是一样的,哪怕只是一条破布,一根短索,他都无不珍惜着它们的价值,因为一旦用着了,对他都有莫大的裨益。

这一日,他默默的坐在壁道之内,望着光亮的洞口,正在练习瞳子。

忽然,他耳中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吱吱”的清脆鸣声,在这大雪的寒天,听起来十分悦耳!

自从住在此地以来,这涧谷之内,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他陌生的,哪怕是飞鸟的鸣声,他也能断定出是哪一种,甚至于是哪一只!

可是这种新奇的声音,却是他第一次听到。

他赶忙潜到了洞口,展目望出去,整个的涧谷,一片银白,大雪似已停了,可是气温冷得很,处身在高壁上的冷红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几乎为之冻凝。

他紧紧咬着牙根,把头探出去!

一件新奇的事情,被他发觉了。

他看见对面峭壁之上,竟出现了十几个前所未见的小动物,那是一种大小如同猴子的东西,只是头形却很像狗,一身白毛,又细又长,两只红色的眸子,就像两颗小玛瑙一般,闪闪放着红光!

冷红溪不由大为奇怪,因为这种峭壁绝峰,一向是没有什么走兽之类的动物出现的,怎会忽然来了这么一批家伙?

这为数约有十几只的白色小猴,正在峭壁断崖之间嬉闹着,吱吱之声,正是发自它们口中。

冷红溪不禁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自从来到这地方以来,他还是首次有这种快慰的感觉。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了,起码还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小伙伴!

高兴之下,不由把身子探出了一半。

对岩飞戏着的一群雪猴,大概是新近方由别处迁来的,它们很欣赏这块地方,这可由它们的欢鸣声中得到证明!

它们那小巧的身子,来回上下的在峭壁上飞驰着,有如星丸跳掷,像是在玩着一种游戏,那种惊险的情形,真令冷红溪为它们捏一把冷汗。

他真担心,它们倘若一个矢手,落入洞底,那还不粉身碎骨!

可是他这个疑虑,一会儿也就消失了,他发现它们是那么纵跃自如,丝毫也不勉强的嬉戏着。

它们之中,有大有小,一共是十七只。

这一群小东西,真正的提起了他的兴趣,消除了他不少寂寞!

他默默的伏在洞口,观赏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才发觉到,原来这群小雪猴,一半玩耍,一半却是在觅寻食物。

它们所要吃的,是峭壁坚冰之下的青色苔藓。

这是一种很惊险的场面,在它们吃食这种食物的时候,冷红溪注意到它们的身手,这种身手,令他感到颇为佩服。

只见它们整个的身子,平平的贴在峭壁之上,一双足尖,也是绷贴得紧紧地。

似如此,把小巧的身子,半转过来,分出右手,用尖锐的指甲扣落坚冰,只一勾,就有一块绿绿的青苔,落入它们如樱桃一般大小的小口之内。

一口吃完,绝不稍留,左腕一分,足尖一点,整个身子就会如箭矢一般的再次飞了出去,贴向了另一处峭壁!

冷红溪不由张大了瞳子,几乎看得呆了。

他心里毫无意识的设想:“如果我们人类能有这种身手就好了!”

人们的智慧、灵感,成功或者失败,往往是基于一动念之间所生的反应能力。

冷红溪这一个随便的念头,就如同电流一般的,刹那之间,震动了他的全身!

他不禁脱口“唉呀”了一声:

这一声“唉呀”固然是带来了他自己的一点灵机,却也惊动了雪壁上的那一群雪猴。

只听它们吱吱一阵惊鸣!

在那千仞的冰雪峭壁之间,它们就像是洒出手的一把银珠一般,只一闪,已纷纷逃游得无踪无影!

冷红溪不禁惊得呆住了。

他真后悔自己的愚鲁,望着冷峭的冰壁,他默默的想:“我为什么不能模仿它们的动作,它们不是一群最好的老师么?”

这么想着,内心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只是,由于自己的愚鲁,竟把它们都惊走了,它们可能是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想到这里,真有无限沮丧,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候了许久,仍不见它们回来,他真正的感到失望了。

返回洞中以后,由随身革囊内,找出了纸笔,仅就记忆所得,把那些雪猴的动作画了几种下来,自己在壁边学样练了半天,丝毫不着边际,一气之下,也就不再苦苦的练了!

在洞内,长日的无聊,每天,他除了苦练内功眼力,以及静坐调气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好作!

望着洞口的白雪,真不知何时冬去春来?

黄昏的时候,他凝目望着那些蝙蝠,自洞口穿进穿出,心里就更冷漠了!

他最怕静下来,因为一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想到自己未来的下场,难免会悲痛伤心!

所以他除了每日子午二时静坐调息之外,其余的时间,只要一空下来,必定要找一些事情做的!

这时,望着那些黑翼编幅,心内不禁动了一动,暗忖道:“自从来这涧谷以来,我每日苦练内功、轻功、目力,却把暗器这一门疏忽了,眼前闲着无聊,何不拿这些蝙蝠来试一试暗器手法?”

这一动念,立刻付诸行动!

好在洞内石子甚多,信手拈上一粒,用弹指功的打法,把这枚石子信手弹了出去!

他原以为自己暗器手法,素来造诣甚高,定必是一击即中!

谁知石子飞出,那蝙蝠只一合翅,就轻轻的让了过去,冷红溪又向另一只蝙蝠接二连三的发了几枚石子,也都落了空!

这么一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并不容易,因为这些蝙蝠,飞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令人眼睛都难看清,要想打中它们,非得目力、指力、准头,全都配合到极妙之处,差一点都不行!

“好了!”他冷冷的一笑,自语道:“从今以后,我又多了一门功课了!”

从这一天开始,他在他每日的功课之中,加上了这一门练习,以弹指功,用细小的石粒,去打那些进进出出的蝙蝠。

这是一门极为艰难的课程,在开始的几天,由于他选定的距离较远,几乎连石子都弹不到。

渐渐的,石子可以达到距离了,渐渐地,这些石子已构成了对蝙蝠的威胁。

这一天,天色刚刚微明,冷红溪注目洞外,练习他的视力。

他耳中忽又听到了一片“吱吱”的清鸣之声。

这声音,是他熟悉、盼望已久的了,他不由大喜,匆匆取出了纸笔,潜至洞口!

大雪弥漫里他探首出去,果然他看见那些小雪猴,成群结队而来。

它们可爱灵活的小身体,飞跃起落在峭壁白雪之间,那种姿态真是美妙极了!

冷红溪这一次,却是再也不会错过机会了。

他偷偷伏身在洞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那群雪猴正在雪壁之上,互相斗殴为戏,起落纵跳,有如星丸跳掷一般。

在冷红溪的眼中,它们有好几次,似乎就要滚落涧底,可是却都能化险为夷,它们那种轻灵的身手,真玄妙到了极点。

如果这些动作,不是出自它们的示范,冷红溪认为人类是绝对无法想象出来的。

他内心怀着无比的激动,一面细心的观察,一面用笔把那些动作,简单的绘画出来!

整整的一个多时辰,他都伏身在洞前,一动不动的观察着,直到日光大现,那群雪猴才呼啸着起落如飞而去!

冷红溪在它们去后,又用了一番心思,在百余个生动的图形之中,选择了最生动的几种,反复的练习。

他发现这群雪猴,最妙的是能利用它们的手掌和足心,还有它们的腰颈部位。

只是这几个部位,也是人们最疏忽的几个地方!

冷红溪抱着钢铁一般的意志,誓必要创出一些人类前所未见的奇招,他是那么的锲而不舍!

日子像箭矢一般的过去了,转眼之间,冬去春来,春残夏至……

又有谁会想到,冷红溪是如何的打发着他的日子!

这两年多以来,他的进步,真令人不敢置信!

那活跃在岭陌上的一群雪猴,虽然是不再出现了,可是由于它们整整四个月的帮忙,冷红溪自它们身上,已学得了耸人听闻的绝技!

他把它们窜伏纵腾等诸般动作,以图像线条,整整的绘制了三百多种不同的姿式,日日勤习。

在这一座涧谷内,他已能一腾十丈,壁虎游墙的功夫,更能一气贴行二十丈高下。

除了一些在先天上不能和雪猴相比之外,其它的地方,他真能把这三百余姿式,模仿得维妙维肖。

这些雪猴,其实它们本来名字应该唤作“狗面白猱”,是天山上的一种稀有动物,不知怎么,这十几只移居到了此地来,它们生性喜雪、喜寒,只有在冰雪的天气里,才会出现,气温一变,它们也就立刻销声匿迹。

它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性情喜高爱洁,非千仞以上的高峰它们是不会出现的,而且爱洁成癖,周身白毛,绝不使沾染一丝污垢,如果团体之中,有一个白毛染上了泥污,其它各猴定必弃之不顾,永不理睬!

由于它们自幼即生长在峭壁冰峰之上,又喜食壁上青苔,所以身手矫捷在所必然,断非一般猿猴所能望其项背。

冷红溪亲眼看见它们其中之一,掠身追逐一只大鸠,而手到成擒,可是玩了一阵之后,又把它放了,也曾经看见它们在雪化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在涧底戏水,竟能在水面上踏波而行,当真是天地之间,一种奇特的异兽!真是闻所未闻!

这三百余招式之中,冷红溪把它们规划成了七套不同的掌法及擒拿法,以及小巧的腾掠身法!

他一日不停的苦练着这些掌法身法,产生了梦想不到的奇迹!

其次在内功调息方面,他也有了不可思议的进展,往往一次静坐能达一昼夜之久,有时性发,引吭长啸一声,四谷齐应,有如雷鸣,自己听来,也不胜惊异。

至于目力、指力,以及暗器的打法,那更不在话下了!

对于目力的精锐程度,他可以用阳光作一个测验,即使是正午时刻,他也能正视烈日,在盏茶的时间之内,目不交睫!

在暗黯的地道里,他能够清晰的分辨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块,这些真是他以往所不敢梦想到的!

在这将近三年的日子里,他的暗器手法,也有了惊人的进展!

现在他能够很准确的把那些来回进出的蝙蝠,用弹指之力,发出小石子,自空击毙坠落!

时日一久,那深涧中的蝙蝠几乎已为他打死了一多半。

所以他不得不改变打法,常常以小石子儿逗着它们玩!并不立刻就打死它们。

这么长久的日子以来,每天,他所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声音,喘息、心跳……

西边的老玉米,在他的耕种之下,又多了一大片,秋天时候,结下了大堆的果实。

那道泉水,也经过他巧心的引导,居然在涧底汇积了一个两丈方圆的水池子。

水色清碧,每日,他都在池内洗濯游泳一番,池面虽小,但是很深,你定是不会相信,在这个小池子之内,他竟练就了超人的水性。

在如此漫长、无情、规律的日子里,他几乎忘记了一切,连自己的存在也几乎都忘了。

你也许有过这种感觉或经验吧!

当你静极了的时候,你感觉到整个的天都变得低压下来了。

尽管那是无限的叹息、怅惆、孤独……可是,它毕竟是一种属于你的正常情绪,在这种情绪里,你觉得升上去,沉下来,涨得无限的大,又缩得一点点小……有时候你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你也许还有过一种感觉:

在一个热闹,乱嚣,也许别人都认为是快乐场合里,你会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虚、厌恶,你感到你必须要一个人安静一会,于是你走到旷野中,或者独处在一间静室之内,那一刹那,你的灵魂,忽然感到升华,感到无限的安慰。

这两种情形,说起来,都只有在“静”中,才能体会出来,前者是静的低潮,后者是静的升华,我们往往是无从选择,只有等待它们来选择我们!

但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却善于养性,所谓“运用之妙,发乎一心”,就非长时间的修行,所能见功了。

冷红溪,如果说他麻木不仁,不如说他是已学得了养“性”的方法。

他能在一片落叶,一宗流水,一朵白云之间,得到他自然的快感,可是却也会在一阵秋风里,簌簌泪下,因为他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啊!

他含蓄了闪烁的活力,这并不是说它们就消失了,而是待机而发,他绝不甘心,在这冷寞的涧底,虚度此生!

在水面上,他曾发现过自己长长的须发,最初他还常常的用短刃刮剃,日子久了,他也就听其自然了!

春花秋月,寒暑交替……

冷红溪已算不清,自己在这涧谷里,到底消磨了多少个年头!

他只感觉到,峰顶的白雪积满了又化,化了又堆满了,象征着一度春秋,如此,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有一些显著的情形,令他感觉到,大概是岁月不短了!

他感觉到自己完全发育成了另一个人,以前个子已是不矮,而如今却成了昂昂的汉子,来时的鞋子也穿不下了。

除了他留下的一套衣服,以备有一天出去时穿的而外,其它的七八套衣服,都破烂得成了线裙,他仍然舍不得把它们丢弃掉。

在平静的过了好几年之后,他那静止的心,好像又复活了。

尤其是这最近一两个月以来,他简直是有些憋不住了。

他变得和刚刚来时完全一样。

每天,他都会跑到石壁的尽头,大声的吼叫,希望能有任何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对他加以援手,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

他相信自己是不能再忍下去,再下去必定是要疯了。

有时候,他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

“如果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把我救出去,我必定把我这一身绝技倾囊传授给他,那么,他必定是天下无敌!”

可是,有时候他又会生出无比的恨意:

“我要用这身功夫,杀尽天下的人……杀死每一个拿刀动剑的人。”

有时候,也会和那个怪老人莫环生出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想找一个替身来关一关,叫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想到了莫环,他更不禁切齿痛恨!

他之所以这么无日无夜的苦练功夫,主要的是想有朝一日,自己出去以后,用来对付这个狠心的老人!

这么想着,他就更加紧的苦练他的功夫!

雪猴传授给他的那些鬼神莫测的身手,已经被他练得出神入化,并且融汇贯通,自创了无数的绝招,他相信这些招式是骇人的。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对手,好用来试一试这些招式的神妙。

内功已练到连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程度,他能像一条蛇一般的卸下肩骨,在涧壁上游行数十丈,劈空掌力能使对岩的冰雪纷纷四溅!

他能够在高岩之上,发掌溅起池中的水,像柱子一般的耸立起来。

涧谷里的蝙蝠已完全绝迹,他的暗器打法,也是惊人已极!

他能够先弹出数粒石子,遂后再追上数粒,而把前面飞临半空的石子打得粉碎!

武功到了如此的境界,也真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自此而后,他再进一层,即使是极为轻微的进步,也需要一段极长的时间。

冷红溪这才了解到,武学之不易!

他囊内原带有十余卷旧书,这多年以来,他把它们都读破了,连字都看不清了。

其中他最欣赏的是一部《唐宋词选》,这部词选共分七卷,举凡杜、李、万、秦、周等各家,无不收罗净尽。

他能够把这些人的诗词一字不漏的背出来,进而推敲研究,也颇能填出一些像样的词句来。

那些书籍中还有一卷诗经,一卷易经,以及本朝张太和的红拂记手刻本,宋石湖居士的一卷诗抄,另外就是师授的几卷拳剑掌谱!

这有限的几本书,也就是他所仅有的。

虽然他把它们都念烂了,可是在这一方面的成就,是不能和他的武功相提并论的!

这一天,他练功夫练得疲了。

天气热得实在难受,他就在泉水里洗濯了一番,方自睡在石上闭目小慈,忽然当空起了两声鹤唳!

冷红溪不由睁开了眸子。

在悠悠的白云衬托之下,他看见了两个小白点,正由云端直向这绝高山峰投落而下!

他目光精锐,只一眼已看出了,那是一双极大的白鹤,自高空而下,就像是两粒银丸一般!

冷红溪正要注意看时,这双白鹤已落在了峰上,他心中忽然一动,想道:“常闻鹤性通灵,我何不打它一只下来,养着玩玩,也好给我解解闷儿!”

想着就翻身坐起,由地上拾了一个石块,身形贴着壁边,一阵手足交替,已揉升上去了十五六丈。

他把身子整个贴在峭壁之上,挪出一只手来,那样子同那些雪猴是一模一样的!

这么长久的时间下来,他早已熟练了这种身手,丝毫也不觉得吃力!

似如此在壁上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闻得鹤鸣复起,两只红顶白羽的仙鹤,自峰上鼓翅而起。

冷红溪自来此地,也曾见过无数野鹤游云,但是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只见这两鹤双翅张开,足有半扇门板大小!身形一起,快若箭矢一般的,直向云端投去!

冷红溪见机会难得,口中疾叱了声:“着!”

右手拇食两指用力,“叭”的一声,把一枚石子弹了出去!

他此刻手劲之大,已能弹石为粉,这枚石子出手“哧”地一声,紧随着第二只白鹤,直上云霄!

他因是存心要活的,又怕伤重难医,所以这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正打在第二只白鹤的左翅翅根上。

那白鹤吃这枚小小的石子打在了翅根之上,负痛“呱”的一声尖鸣,直向着云下峰涧直坠了下来!

冷红溪弹石之时,早已考虑到那鹤落下的部位!

这时那鹤就空打着跟斗,一路直翻而下,不偏不倚,正是向这涧谷之内坠来。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大鹤若非一路扇着双翅,这一下早已骨肉稀烂。

就如此,也够它受的了,只听它“呱”一声,白翼一展,肚腹朝天,顿时就不动了。

冷红溪飘身而下,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他忙赶上去,只以为这一下把它摔死了,用手摸了摸它身上,觉得心还在跳,大概还有救!

当时就小心的把它提到池边,但见这只白鹤果然极美,身材之大,几有常鹤两倍!全身雪白,更无一根杂羽!

他匆匆取出一根绳索,预备系在白鹤的足上,当他目光方自一接触到这仙鹤的足踝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原来那仙鹤足爪胫之上,本就系有一道红色的彩带,尚还打着一个蝴蝶结扣的扣花!

那个绸带之间,更系有一个小小的翠色牌子。

这两样东西,一入红溪眼帘顿时使他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一个与人有关系的东西,他内心的激动,竟使得他那只递出的右手,疾速的颤抖了起来。

“哦……”他自语道:“这只鹤原来还有主人!”

说着,他紧紧的抓着鹤爪,细细的翻看那面小玉牌,只见牌形微呈椭圆,其上刻有“二白”两个小篆。

冷红溪不由信口道了声:“二白!二白!啊……”

谁知“二白”正是这白鹤的名字,冷红溪这么一呼,那只白鹤竟在地上“呱”的叫了一声,双翅啪啪的打动起来。

冷红溪忙把它轻轻按住,这一霎时,他几乎兴奋得跳了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得救了。

当时匆匆用绳子把这鹤足系好,一头系在树上,正要转身龋寒,那只大鹤己抖身站立了起来。

冷红溪见它睁着一双火红的眸子,望着自己,头上白毛根根倒竖,样子像是怒到了极点,一双眼睛,不时的朝自己端详。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道:“摔伤了没有?”

那白鹤“呱”的叫了一声,长颈一伸,竟向他身上啄来!

冷红溪轻轻一闪,已把身子躲到了一边,那大鹤一啄不中,更是大怒,长鸣一声又向冷红溪扑了过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好厉害!”

遂又闪身躲到一边,那头白鹤两啄未中,不禁连声的长鸣了起来,双翅用力的抖动着。

这时冷红溪才注意到,它的右翅根下染有一大片血迹,显然是为自己所伤,可是这大鹤视他如仇,却叫他无法近身。

当时为难了一阵,只得取了一些水,放在它身边,自己忙又闪身让开。

那大鹤像是余怒未消,犹自厉声鸣叫着,冷红溪只得悄悄守在一边,过了一刻,那只白鹤才上前饮了几口水。

冷红溪又取了一些玉米,丢过去,白鹤倒是吃了一些,只是他只要一走近,那白鹤定必连声厉鸣不已。

如此,一直过了五六天,那白鹤的性情才稍稍的变得顺和了些!

这日,冷红溪把备好的刀创药,乘着它闭目休息的时候,硬性的给它敷上了些。

却发现那一石子把它伤得不轻,竟把它翅骨打碎了一半,侥幸还未全断,只是它一时要想飞,那是办不到了。

冷红溪不禁大为失望,就只觉得全身都凉了。

可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不能就此甘心,他要靠这一只大鹤来救自己,如果它不能飞,一切也就完了。

自此,他每日都小心的看护着它。

鹤性通灵,何况这只仙鹤原是为人豢养的,日子一久,它竟和冷红溪建立了奇妙的感情!

冷红溪仍然不敢把它足上的绳子松开,每天他都使它练习着那只受伤的翅膀。

渐渐的,这只白鹤已能在涧底翩翩的飞舞,只是还不能飞得太高!

冷红溪又怕它和自己混得太熟了,以后放它也不走了,岂不糟糕#葫以这些日子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都远远的避开它!

这一天黄昏,冷红溪见那头大鹤,在树下来回的疾行着,口中呱呱连声,像是已完全痊愈的样子。

他就把早已书好,署名为“亡命人”的一封信,放在一个竹筒之内,用破布封住了竹筒的口儿,然后用细线,紧紧的绑在仙鹤一只足上!

冷红溪满怀希望的松开了它腿上的绳子,它“呱”的叫了一声,在涧底飞了一转之后,又懒懒的落在附近一块岩石之上。

它歪着头看着冷红溪,口中只是连声的叫着,竟是不忍飞去。

冷红溪眼巴巴的望着它,长长叹了一声,道:“二白!去吧,把这封信交给你的主人,叫他来设法救我,快去吧!”

说着扬了扬手,那白鹤歪头又叫了一声,张开双翅在涧谷之内低飞了一圈。

冷红溪还以为它留恋不去,正自失望,却忽见它接着长唳了一声,长颈一扬,竟冲霄而起,一刹那间,已置身青冥,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它在白云里又徐徐兜了个圈子,径自凌云而去!

仰首望着当空,冷红溪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一个梦想。

“如果这鹤儿一去不回,如果它并未飞回到它先前主人之处……”

“或者是它根本就没有主人,那脚上的牌儿,只是早年某人放生时留下的记念呢?”

果真如此,那么一切也就不要再谈了。

一天、两天、三天……

冷红溪都以火热的心情期待着,每天他都大声的叫着,希望能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好令那个好心来救自己的人听见。

可是,他又失望了。

整整的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一点点消息,他火热的心情,也终于又凉下去了。

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如果没有这个希望,他还好过些,最残忍的,是希望的幻灭。人,谁又能生活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

绝望的感觉,再次侵袭着他,他看来是再也振作不起了。年轻人,能够经得起十次失望,而却经不起一次绝望的!

现在,他那支持了多年的意志力,竟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整个的粉碎了。

他觉得自己是没有救了。

整天,他都沉沉的睡在那块大石之上,连每天的功夫也不练了。

惟一的希望,只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是的,除了“死”以外,他还能期待什么?

这一日,在他生命里,该是最不平凡的一天!

当他正懒洋洋的倚着树身,遐思异想的时候。

他想着外面的人群、房屋、牛、马、百兽……想着师父、家人……悲哀笼罩着他,他感到一种几乎要窒息的死亡气氛。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清亮的鹤唳!

那声音,正是他梦中都祈求的。

一只红顶雪羽的大仙鹤,缓缓的在高空中盘旋着,它是那么的焦急,一转又一转的在白云里转着。

冷红溪翻身由地上跃起,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二白,正是自己亲手放出去的二白!

他放开了嗓子,提足了丹田内力,引吭长啸了一声,这声音足能裂金开石,而传出数十里之外!

他用力的舞着他的手,然后,他发现那只大白鹤果然转了一圈之后,直向着他处身的涧谷束翼下投!

冷红溪不禁喜极而泣,他放声呼道:“二白!二白!”

那只仙鹤缓缓的落下地来,以那双红红的瞳子瞪着他,口中呱呱低叫了两声,直向他身前走过来。

冷红溪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它,却见它足胫之上,系着一枚青色的竹管!

那竹管正是上次他系去的东西,冷红溪几乎要昏过去了,他抖着手解下了竹筒儿,发现筒口是用棉花塞着,这不是他原有的东西。

他觉得心中一阵狂跳,血液一阵暴涨,几乎都要喷了出来。

他对自己说:“不要慌,定下心来吧……”

冷红溪!你坐下来慢慢的看吧,上天是不会绝人的!

竹筒内是一张绯红的信笺,卷成了一个卷儿,打开来,只觉得似有一阵微微的余香。

信笺上面用画眉小笔写着几行字……

“亡命先生:

大札敬读,对于阁下处境,万分同情,只可惜不知阁下详细困处,云贵万山如林,欲觅一涧无异海底捞针,请即绘一详图赐下,以便荆嘿相救!

即颂

愉快

字迹娟秀,走笔如春枝着露,分明出于女子手笔,末尾并无具名,只有一颗圆形小印,细判之下,可看出是一个“雁”字。

另有附白,云:

“又:二白翅伤,幸为先生治愈,因其完全康复,始令上门,故姗姗来迟也!”

冷红溪只觉得眼前金光乱闪,纸上字迹,好像一个个都跳了出来,他读完了这封信,高高的叫了一声:

“苍天!苍天……我真的得救了……”

他竟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四谷齐应,当空的白云,也似为他的哭声震得滚滚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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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山崩石裂

这悲恸的哭声,使整个的山涧都为之震动了。

他是那么的激动、狂喜……几乎接近疯狂,一群火鸠为他的哭声,惊得纷纷鼓翅而起。就像是一片绛雪似的,冉冉升上去。

山谷、峭壁、枯洞,也都为之动容,发出了有如电鸣一般的回音。

冷红溪也不知伏在石上哭了多久,直到他觉得声尽力竭,一些也提不起劲儿,才慢慢的止住了声音!

这时,他觉得一个毛乎乎的东西,在自己脸边擦着。

冷红溪惊得猛然抬头,却见眼前竟是那只大鹤二白。

它蓦地展开双翅,呼呼的扇着。

冷红溪才由激动的情绪中,又回到了现实。

他忍不住扑过去,抱住那大鹤的长颈,感激的道:“二白!二白!你可知我内心的狂喜?不要害怕,我是高兴得要疯了,所以才哭的!”

说着,他伸出手来摸了一下脸上的泪!

手触处,却是有如乱草似的一脸胡子!

这不禁又令他心中怦然动了一下!

他猛然跳起来,跑到池边,低头瞧了一下自己,忍不住竟哑然失笑了。

“我是一个鬼……”

他想:“即使不是鬼,也和鬼差不多了!”

池面上的人影,是那么粗壮,有如山魈一般,乱发滋生如云,黑须挺生如刺,发如须,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脸,比之昔日的翩翩风采,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望着水面上的自己,冷红溪呆住了。

那只大鹤摇摆着,走到了他身边,伸出了长颈,用嘴去扯了一下他的裤子。

其实不如说是裙子更恰当一些,因为它破烂的程度,已成了一丝丝的线条,垂挂在下身前后。

冷红溪回过身来,苦笑了笑道:“二白,你也来打趣我么?”

那大鹤呱呱的鸣了两声,不住的摇摆着头尾,冷红溪忽然道:“哦!看我多笨,你大概是饿了吧!”

二白点了点头,冷红溪不由大喜,道:“你听得懂话,真太好了,来!”

说着他纵身如飞,已来到了那片老玉米园内,信手摘下两个最大的丢过去。

却为二白腾空用爪接住,翩飞到一边吃食去了。

冷红溪这一刹那,几乎是乱了章法。

他简直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匆匆又把竹管内的来笺取出,打开细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发出了一阵狂笑之声,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像这么乱喊乱跳了一阵,才觉得情绪安定了下来,再去看那只大鹤。

这时它已吃饱了,舒起一爪,把长颈弯于翅内,竟是睡着了。

冷红溪自语道:“我要赶快绘好一张图,叫这二白送回去!”

在忍耐了长达八年的岁月之后,冷红溪现在觉得一天都忍不住了。

自由的可贵,是在于失去自由者的体会,否则仅是一个空虚的字眼!

他打定了主意,只见他足下一点,已如出巢的燕子一般,向着对崖之上纵去。

他身子向壁上一沾,仅以一腕一足用力,向上一翻,“嗖”一声,已来到了洞口。

紧跟着身形一缩,暴缩如猫,只一伏身,已钻进地道之内,这动作经过长年练习,已熟巧透了,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出任何差错!

入洞之后,他即刻展开工作。

他收藏着几张纸,平日从不敢动,像宝贝似的夹在书卷之内,这时他把它找了出来,尚还平整。

现在他脑子里,细细的思索着此处的位置和地形。

这实在是一个大难题,自己虽然昔日记得出入这山的走法,可是事隔八年,早已模糊了。

冷红溪急得频频捶墙,他用石块,在地上画了好几遍,涂涂改改,最后选择了一个比较近似的图样,又细细修改了一番。

自己看了看,确实也无法再清楚了。

他这才决定,把它画在纸上,于是,他就用牙咬破了食指,直等鲜红的血流出来,他才用它在纸上慢慢的描下来!

如此费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算完成了这件工作。

自己反复的看着这张图样,愈看愈是不像,可是他实在也无法再画出更好更仔细的了。

只好把它小心的叠好,放入竹筒之内,竹筒两边仔细的封好,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些工作做好之后,天色也渐渐的晚了。

同时他也觉得肚子饿了。

自那天以来,由于绝望的侵袭,已令他忘记了饥饿,想不到一旦恢复了生机,立刻就感到想要吃饭了,意念之于人,是多么神妙!

他把长长的头发,挽了一个发结,拖在脑后,胸前的黑胡子,也打了几个结。

这些发须,在近年来,常会使他觉得不便,吃饭、睡觉,以及游行山壁之时,都要经过一番特别的处理!

虽然是这么烦人,可是他却无可奈何。

几天没有到捕鸡的地方去了,现在那些树枝桠上,正拴着三四只大雄鸡,见他过来,纷纷飞动。

只是,这些经过前人设计,冷红溪改良过的绳套,是那么的巧妙,它们是无论如何也飞脱不了的。

其中一只,因为吊得太久,已经死了。

冷红溪匆匆解下一只,其它的都放了生,他把这只山鸡,用火烤熟后,就着泉水饱吃了一顿。

这一夜,他竟失眠了。

自从来这山涧以后,除了才来的几夜失眠,这么长的日子里,他这还是第一次。

他脑子里所思索的,全是些人的影子。

八年以来,他养成了孤僻的怪异个性,只是他自己还无从体会。

对于人群,他是好奇的,他梦想着与他们相处,可是下意识里,却对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忿恨感觉。

他恨他们,这么长的日子里,不来救助自己,他恨他们是生活在天堂的世界,而自己却屈居在活生生的冷酷地狱之中。

这是不平的,永远也扯不平的!

因此,他想到了报复,对整个人类的报复!

想到此,他全身的热血,都为之沸腾了。

整个的一夜,他就是这样的挨过去的!

天亮之后,他最关心的就是那只二白!

因为他全部的希望,都系在二白身上,如果失去了这只鹤一切的希望,也就将成为泡影了。

当他探头外看时,那只可爱的白鹤,正展翅在池面上低飞着,从它啾啾的鸣声中,可以看出它对这个熟悉的环境,是多么的欣赏!

冷红溪飘身而下,中途只在壁上轻轻一沾。

这数十丈高的悬壁,他落下来,竟没有带出一点声音来,这是否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境界?

就连那只二白,似乎也惊得怔住了。

它收束了双翅,歪着头,看着这个怪异的人!

冷红溪跑过去,抱起它来亲抚了一番,然后道:“二白,我的一切,都在你的身上了,这封信,你务必要为我交给你的主人,不能遗失!”

二白连连的点着头,又鸣了两声。

冷红溪知道此鸟已有些通灵,由此推想,他的那位女主人,也必非常人了。

竹管扎好之后,他轻轻的拍了二白一下,这只大鹤一声长鸣,二足向后一伸,箭也似的投了出去。

在这晴朗的天空中,它那白色的羽毛,与阳光对映着,发出了一点白光,随后变成了一个极小的白点,眨眼之间也就不见了。

冷红溪注目着它逝去的方向,那是直奔“西北”的方向。

他冥冥中,祝福那位好心的朋友,向着西北方向,深深打了一躬道:“雁小姐!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是我冷红溪的朋友,你如果能救我出去,我将用我有生之日,来报答你对我的深厚大恩!”

自此以后,他都以一颗火热的心期待着,一天、两天、三天……十天又过去了。

现在他不禁又感到有些失望了,这种日子,真是不好挨呀!

每天,他都像大旱渴望云霓一样的心情,去等待着,可是他又失望了,非但是不曾有人来,就是那只二白也没有再来过!

慢慢地,冷红溪完全绝望了。

多少次的祈求,狂笑、暴跳、饮泣……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他又过着像以前一样的日子了。

他终于不再梦想了。

秋去冬来,当大雪飘飘的落下之时,他才知道,又一个残酷的冬天来了。

现在冷红溪一套遮身的衣服都没有,更不要说御寒了。

他把干燥的玉蜀黍叶子,一片片的穿串起来,周身上下缠起来,当无比的寒流侵袭他的时候,他只能满涧谷的狂跑乱跳着,借以发挥体能的热,来逐退寒冷。

到了夜晚,他就盘坐在地洞里,用内功来御寒。

这是多么苦的一段时间,冷红溪就这么一天天的挨下去。

现在,那自由的意念在他心目中,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不敢去想,想起来,他就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当两壁上的坚冰瑞雪,变成了清水,顺壁湍流而下的时候,他感到春天又来临了!

这几天,他变得异常的懒,所要学的武功,在他来说都已达到了巅峰,可是这些有什么用?

如果永远在这个绝世的涧谷里生存着,武功又有什么用?

他轻轻的滑下了峭壁,见石面上,已生了一层青苔,一种说不出的懒散,令他伏身在地上,痛哭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当空忽然起了一声鹤唳!

冷红溪只当是通常过涧的白鹤,毫未在意。

一刹那间,两只雪白的大鹤,已飘身向着他身边落了下来。

冷红溪猛地跳起来,却见二鹤之中,那一只较小的,正是二白,他不由呆了一呆,狂喜道:“二白!二白!”

那只二白低叫了两声,像是给它那个同伴打了一个招呼,二鹤立即旋翅升空而起。

冷红溪不由急猛跳了起来,道:“二白!二白!不要走……不要走……”

二鹤却是不应,只见它们在洞口回旋了一周之后,便向一边飞去!

冷红溪长长叹息了一声,用力的向壁上劈出一掌,石屑纷飞,他狂笑着,就像是一个疯子,双掌左右挥舞,掌风过处,发为闷雷,一时四山都起了回音!

他如此发泄了一阵,状如疯痴!

当他声尽力竭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涧底浮上一层微微的暮色。

冷红溪失意的爬回到他的地洞之内,倒身在玉米叶铺成的地上。

他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了。

就在他正要入睡的当儿,他耳中忽然听到一种极为清楚的脚步之声。

这声音使得他精神一振,一骨碌由地上翻了起来。

这几年的时间,他的内功造诣,已到了非凡的境地。

这附近数里之内,一些轻微的声音,也能令他立刻惊觉,这和当初莫环所以能发现他的原因是一样的!

他坐起来,贴耳壁上,静静的听下去!

果然,他听见有清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远处的峰石上行走!当时不由兴奋得全身战抖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说:“冷红溪,你得救了!”

“把握着这个机会,不要吓跑了他!”

想着他提起了玄阳真力,贴壁道:“朋友!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那脚步声,忽然停住了。

冷红溪紧张得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忙道:“朋友,你不要怕,我只是一个人,我多么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够为我做一点事情么?”

说了这些话,他不自禁的有些脸红,因为这种口气,使他忆起了当年,那莫环向自己求助的声音,不是和自己现在说话的口气,极为相似么?

他这些话,透过了金石一般的坚壁,传了出去。

立刻,就有了回音!

那是一个惊异的少女口音:“你是谁?是和我说话么?”

冷红溪不由怔了一下,心悦道:“原来是一个女的,我这种样子,岂能见她?”

可是好容易盼到了这个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去的,当下激动的道:“是的!是的!姑娘,请你帮助我一下吧!”

那姑娘突然发出惊喜的声音道:“啊!你就是亡命人,是吧?”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谁?姑娘……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壁间透过那姑娘咯咯的笑声道:“亡命人,我是来救你的,我为了找这个地方,已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说着她又学着佛家的语气,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可算找到你了!”

红溪不由恍然大悟,他感激涕零的道:“这么说,你是雁姑娘了?我不是画有一张图么?”

那姑娘哼了一声,嗔道:“别提那张图了,害我瞎找一气,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好来救你!”

冷红溪犹豫了一下道:“雁姑娘,你静下来,让我告诉你,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必须要仔细的听。”

那姑娘笑了笑道:“好吧!你说,我听着就是!”

冷红溪道:“姑娘,当初我和你一样,一片好心救人,却反被陷在壁内,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所以你要注章的听……”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姑娘,你首先要穿过眼前的一些阵门,这是一位前辈设下的陷阱,很是危险!”

那姑娘笑了一声,冷红溪可以清楚的听见她在翻动一堆岩石的声音。

她一面翻着,一面笑着:“我的鹤儿回来了。”

冷红溪唉了一声,想不到这姑娘如此天真,当下急道:“姑娘,你要注意你眼前那些花树,那是很危险的!”

话声未完,已闻得那姑娘娇叱之声。

红溪忙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少女大声道:“不好了,天上怎么变红了!唉呀……”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忙道:“姑娘,现在你听我说,转过第一层花树,步法是进五步,然后腾身飞越!”

那姑娘依言而行,她一面对她的鹤儿道:“你们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危险么?”

冷红溪清晰的可以听见二鹤在空中高声鸣叫的声音,很是凄切。

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预兆,他倏地回过身来。

透过这条地道,他看见外面天色竟是一片火红,更在此时,耳中听到了一阵极大的隆隆之声。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外面那个姑娘,忽然大声嚷道:“不好了……山崩……我……我怎么办呢?唉呀……”

冷红溪这时也觉出足下的岩石,频频的摇动了起来,耳闻得万山齐鸣,其声有如万马奔腾一般。

那姑娘悲凄的声音,他仿佛听见了。

可是眼前救命要紧,自己身处在岩石的地道之内,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眼前这种巨大的声音,正应上了“山崩海啸”那句话儿,那是一种千年难得遇见一次的天灾!

冷红溪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这时就是喊破了喉咙,那姑娘也是无法听见。

可怜自己九年来,梦想达到的事情,一旦来临,却会在这紧要的刹那之间,遇上了山崩,真正是自己命里该当如此了。

时间已不容许他再作犹豫,他匆匆的爬出洞外,只觉得整个的山涧都在剧烈的摇动着。

当他用最快的身法潜至涧底,这时剧烈的地震已完全发动了,无数的大石由峭壁上滚落而下,所震动的声音,真有惊天动地之势。

这真是惊险绝伦的场面,天空是火也似的红,石滚树倒,山涧在剧烈的摇动着。

冷红溪略一顾视之下,身形飞纵而起,直向对岩的涧壁之上落去。

他身子方向壁上一贴,才发现正有数以千计的大小石块,如万马奔腾似的滚落而下!

这真是一个惊魂欲绝的一刻,冷红溪哪敢丝毫犹豫,当下就壁一滚,已附身到丈许外的一棵古松之上。

松树旁边,有一个半圆形的洼口,他就把身子向里面一倚!

紧跟着一声大震,冷红溪但觉身子重重的在石壁上撞了一下,那种力量,足能把一个人活活撞死。

冷红溪只觉得全身骨节都要碎了,可是接下去的再一次重震,他仿佛被直抛了出去,顿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空飘浮着静静的白云,和煦的风慢慢的吹送过来……几只苍鹰在乱岩之间低低的掠空飞着,觅食山崩后那些丧生的小动物。

冷红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全身上下,几乎都要散了。

他整个的身子,半压在一块巨石之下,全身上下几乎是一丝不挂,并且沾满了鲜红的血!

他不由吃了一惊,勉强挣扎着站起来,才觉出腰脸以及左腿上,都有撞伤的伤痕!

原本穿在身上的玉米叶子,这时早已一片片的散落。低头一看,他连忙又蹲了下来。

他脑子这时才完全清醒了过来,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他目光向四外一扫,又发现眼前的情形已和昔日大大的不同了。

昔日那个如仞峭壁,以及自己存身的地方,现在都已不存在了,只剩下展延百里的巨石断壁,几道泉水兀自在哗哗的流淌着。

冷红溪麻木的又站了起来,眸子里淌出了热泪,他喃喃的道:“天哪!我自由了……这一次,我是真正的得到自由了!”

他一跤一拐的翻过了无数山石,站在一块较高的山石之上,向远处望了望,他看见有几处倒塌的房屋,距离约在数十里以外!

现在他更完全相信,自己是自由了。

想不到这一次山崩,竟使得整个的山峰,一时之间化为平地,大自然的威力真是不可恩议!

冷红溪走到了一处泉水旁边,弯下身来,把身上的泥污血迹洗了洗,随手在附近剥了一些棕树的叶子,随便围在身上。

他只觉得嘴里一阵阵的发甜,百骸荆横。

回想到方才那种惊险的情形,真是犹有余悸!自己这条命,可真是拣来的!

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喘息了一阵,他不禁想道:“不知道那雁姑娘如何了?”

想到此,忙站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发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记得山崩之前,已是暮色将近,怎么这时,日光还这么骄艳?

他仔细想了想,才知道,原来事情已隔了一夜,也就是说,自己已整整的昏睡了一夜!

他必须要尽快的走出这片山地,以免第二次的山崩来临!如果再来这么一次,自己是万万的活不成了。

他勉强支持着身子,一踱一拐的翻越着这些山石,脑中兀自惦念着那个姑娘!

她是一个多么天真而有正义感的姑娘,虽然自己并没有看见她的人,可是可以想象出,那是多么惹人怜爱的一个姑娘!

如果她死了,该是一件多么令自己痛心的事情!

可是眼前,自己实在是没有力量,再去找寻她的下落了,这么大的地方,就是找也无从找起!

他这么向前翻越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前面有一大片庄稼!

只是那些庄稼,东倒西歪,凌乱不堪,耳中却也听到了一些人声。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他定了定神,继续前行,当他绕过了最后的一堆乱石之后,他来到一个倒塌的房舍之前。

这时正有一个农人,用棍子在倒塌的房屋堆里翻弄着,一个婆子,哭丧着脸,坐在一边,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冷红溪的蓦然出现,不免令这两人大吃一惊!

那个农人,吓得手里的棍子也掉了。

他身边那个女人,更吓得尖声的怪叫了起来,小孩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那农夫一跳而出,拉着女人大声道:“快走!快走!这是出魈木客,可是招惹不得!”

冷红溪见状大是羞惭,他忙道:“喂!喂!你们不要怕,我也是人……”

可是那一对农人夫妇,早已跑得没影子了。

地上放着一个瓦罐,一堆破行李。

冷红溪实在是饿了,他走过去,把瓦罐打开,里面是一罐子黑面条,还温温的,旁边是一个粗碗。

他也顾不得了,狼吞虎咽着,把这一罐子面都吃完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又在行李里找出了一套衣服,凑合着穿上,实在是不像个样!

这九年来,他身子已锻炼得像钢铁一样的结实,尤其是两肩和胸部的肌肉,比之原先,几乎宽出了一倍,这农人的衣服,他自然是穿起来太紧了!

他穿上衣服,见包裹内有几两碎银子,也顺手掖了起来,当时正要站起,忽听见一片人声传了过来。

冷红溪忙回头望去,却见先前那个农人,带着一大群人,各持棍棒,直向这边叫嚣着跑来。

冷红溪忙走上去,双手抱拳道:“各位请了!”

他这一句话,不禁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

为首那个农人,一边退,一边道:“你……你是人?”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自然是人了,我因一时缺衣,暂借你一套衣服及几两碎银子,日后必还。你这是做什么?”

那农人张大了眸子,道:“你既是人,怎么留有如此的头发和胡子,你莫非连一件衣服也没有?”

这时四下的人,已团团的把冷红溪围住了,人群之中,一人大声道:“这家伙一定是个怪物,昨天的山崩地动,必定是这妖怪捣的鬼,来!打呀!”

一声喊打,众声齐应,一时之间,棍棒齐飞,直向着冷红溪全身上下齐打过来!

冷红溪虽说是全身疼痛,四肢无力,可是却也不愿就这么的死在这群乡民手中!

他口中大笑了一声,冷哼道:“愚蠢的东西!”

只见他双手连翻,那些棍棒只要挨着他一点边儿,无不飞上了半天,人群更是东倒西歪,乱成了一片。

这么一来,众人更是吓坏了,纷纷叫着跑走了。

“想不到我冷红溪别世九年,竟被人以怪物视之了!”

想到此,又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这么狂笑着,一直笑到声尽力竭,才停住了笑声,自己也很奇怪,怎会有此反常的举动!

那些跑走的人,大概都已尝到了厉害,不再来了,冷红溪也少了些麻烦。

他在众人遗失的物件中,挑选了一口尚称锋利的刀和一支哨棍,又在附近一家倒榻的农家,找了一个地方暂时歇下来,然后把伤处洗涤包扎一番。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来,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复原了,他就插上刀,提着哨棍,独良返回到那片乱石山地中。

他脑子里实在不能忘记那个好心的姑娘,她是死了?伤了?还在不在这里?这要查清楚才是!

崩塌了的山峰虽不多,可是却展延出数十里以外,到处都是大石。土堆和倒了的树。放眼看去,满目苍夷,好不惊人!

冷红溪展开了身法,在这倒塌了的山峰乱石之间、整整的找寻了一天。

从日出到日落,他几乎把每一块能够移动的山石都翻过了,可是那姑娘的芳踪,仍然是一个谜。

现在冷红溪才感到失望了。

他默默的坐在一块大山石之上,心中充满了悲哀的情绪,他想:“她也许死了……”

这多年以来,自己就像是一个死牢的囚犯一样地活着,没有任何人关怀和同情,最后仅有这个姑娘,可是,她竟为了救助自己,而失去了生命。

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冷红溪整个的心都碎了。

西天的斜阳慢慢的落下去,远处的野狗一声声的长吠着。

冷红溪猛地站起身来,他的眸子变得异常的明亮,足飞处,踢碎了一块斗大的山石。

蓦然间,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生出了一种极度的反感#蝴要用这双手,用这一身杰出的武功,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些惊人的事情。

事实证明了,这个思想怪异、行为任性的可怕少年,在武林之中,所造成的震惊、恐怖,以及一些血淋淋的事迹,果然是五百年以来所罕见的!

一件震惊官署民间的新闻,首次发生!

开封府相国寺街——府衙,十二日夜晚,来一巨盗,该盗身高六尺有余,着黑色长衣,背插红灯一盏,入衙内狱房,杀捕快二人,开死牢铁门,放走服刑待斩之死刑犯六人。

捕头双钩吴虎偕干捕四人赶至,为该盗以凌空掌力,击毙于十步以外,死相极惨。

红灯盗劫狱杀人后,长笑而去,云云……

十日后,洛阳府发海捕公文说:

缉大盗红灯贼一名,姓名不详。

该红灯大盗,身高六尺余,相貌堂堂,着黑衣,背插金色细竿,挑红灯一盏。

该盗夜入府衙,如法炮制,开狱门,凡死囚皆纵之,余仍囚之。

捕头金刀曹子秋,偕其子曹放双双出擒,为该盗以指力凌虚点毙,该盗随即腾身登屋,如青烟升空,顷刻不见踪影,目睹者皆疑为妖魔云云。

曹州府为鲁西大镇,红灯盗竟也光顾。

该盗夜入牢狱,开启死牢,犯人吴天化,妖道士黄羽真人,皆为纵放。

捕头钱二金,俱其威不敢擒,卒令该盗扬长而去。

钱二金忆该盗年貌,谓为一二十四五少年,身高六尺许,方面大耳,仪表极俊,背树红灯。

该红灯大盗,来无影,去无踪,一跃十丈,劫狱时以手捻铁链,链即碎。

捕头钱二金及手下捕快七人,有亏职守,现已收押,详情待查……

红灯大盗,就像一声迅雷,一道闪电一般,震惊了整个天下。

江湖武林中,更如同起了一阵旋风。

对于这个来去如风的大盗,江湖上众说纷坛,有人说该盗是一嗜杀如狂的怪人,有人则说该盗是一侠盗,颇负正义感。

可是平心论之,这个怪客实在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他嗜杀如狂,有几件案子他丝毫不染血腥,只是劫狱而去。

如果说他是江湖侠士,也不然,他的手段太毒辣了,正经侠士,岂会如此为之?

再者,此人所纵放之人,皆为死狱的重犯。

细想起来,这个红灯盗并不认识这些犯人,那么他这么做,为了什么缘故呢?

这真是千万人百思不解的一个问题!

江湖上,对于这一连串有如暴风雨一般的事情,虽然是谈虎色变,却也极具兴趣。

奈楼酒肆间,这位红灯大盗是最热门的话题,到处都在谈论着他。

也有人叫他是红灯大侠的,不管是红灯盗也好,红灯侠也好,此人确是一个生具怪性的奇人。

紧接着以上三件大案子以后,这位诡异莫测的红灯怪客,又在大名府南宫县做下了同样的案子。

整个的河北省被震动了!

很显然,这个红灯大盗,一路北上,其目标,似为当今天子脚下的北京!

所以这两天,天津、保定、北京的大小衙门,无不战战兢兢,就连朝廷也为之不安起来。

由九门提督府发下来的告示,贴遍了天下。

对于这位红灯大盗缉捕的赏格是:

“凡通风报讯因而成擒者,赏白银五百两;

擒交官方者,赏白银三千两。”

这真是一笔巨大的赏额,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大街小巷,人人都嚷着要拿红灯大盗了。

可是这位来去如风的大盗,是什么样儿,在哪里,他们都还不知道呢!

人们捕风捉影,官方锣鼓大张,构成了一股史无前例的缉盗浪潮。

整个的北京城,简直没有一个人不在谈这件事。

由于红灯大盗作案时,背树红灯,标志明显,提督遂颁令京城,今后半年之内,各衙门以及店商民间,一律禁用红灯。

这一规定,实在很在意思,其用意无非是孤立这个红灯大盗,使其无从遁形。

其实这是一件很幼稚好笑的事情,试想,这个怪人,如果不愿暴露形迹,又何必标新立异的在背后树立什么红灯?

提督大人,这一个月以来,日夜为这件事发愁,就是做梦有时候也会梦见这个红灯盗!

北京是在天子脚下,可不比一般。

不要说被这红灯盗杀人劫狱了,只要让对方在这地盘上出现两次,他这个提督也就够瞧的了。

用罢了晚饭之后,这位提督大人万冀舟,在花厅内来回的踱着方步。

他左手上托着白银的水烟壶,两道寿眉紧紧地皱着,花厅内灯光如昼。

这位万大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身后侍立着的是身着青布长衫的长随金福,主仆二人都显得很焦急的样子。

万大人踱了几转,立定了身子,回身道:“金福,你再去看看,派人去请一趟!”

金福躬身答了一声:“是,大人!”

方自转身欲出,目光至处,随即高声道:“禀大人,郭班头到!”

万大人点头道:“快请!”

话声一落,门外已走进一个六十上下,花白须发的老头儿,此人双目深陷,精神抖擞,正是职掌京城三班六衙的大总班头,金豹郭松明。

他面色十分沉着,入厅之后,背墙而立,向万大人请了一个安,道:“禀大人,顺天、宛平的捕头们都在门外听传!”

万大人点头哼了一声道:“传他们进来!”

金豹郭松明答了一声是,上前一步,小声道:“卑职已托人请得大内的皇卫倪大人,以及卑职的一位好友紫面叟邱池出面……”

万大人面色一喜道:“哦!快请!”

金豹郭松明低头一笑道:“此二人身份不同,卑职已把他们款待在安福客栈……”

万大人点头道:“我马上命人去请!”

郭松明面色一红道:“还是派车去接较好!”

提督万冀舟眉毛一皱,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

遂命人套车,去迎接这两位高人异士。

这里万大人才算松下了一口气道:“郭捕头你快请他们进来吧!我可是急死了!”

金豹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厅,领进四个人,一一向万大人见礼。

万大人命他们一一落座,他们是宛平县的捕头飞爪谢子威,顺大府大班头夜猫子井上飞,副手乾坤掌向英,以及天津县的班头金刀徐永昭!

这几个人,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捕役了,在他们手上,大大小小也不知侦破过多少案子了。

他们手底下全不含糊,像这样劳师动众的结合在一块儿,还是十年以来第一遭。

这几个月来,红灯盗把他们搞惨了。

每个人恨在心里,可是却也怕在心里!

因为从红灯盗的杀人手法上,他们都能看出共同的一点,这个红灯盗,手法之高,是他们简直不能望其项背的!

金豹郭松明虽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可是在他审理各处公文之后,对这个怪盗,他也是自叹弗如!

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落座之后,不发一语!

万大人皱眉道:“请各位此来的目的,郭班头必定已说得很清楚了,这个红灯盗太横行了,现在闹得到处鸡犬不宁,此人不除,北京城永无安静的日子……”

说着他叹了一声道:“今天早晨北代王交待下来,说圣上已知此事,嘱我务必要留意……”

说到此,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很发怒的道:“你们要明白,北京所关的犯人,都是些涉及重大案件的人,可不能随便叫他放走的!”

他转过身来,对金豹郭松明道:“关于这件事,你的主意如何?”

郭松明立起来,道:“禀大人,卑职也曾想到这一点,依卑职的意思,北京监狱太多,防守不易,不如统统合在一起,集中全力防守,谅那红灯盗一人终也难以施展!”

万大人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

郭松明冷冷一笑道:“这红灯盗所纵放的,全是死刑犯人,以卑职看,就把所有死犯,囚在一处,卑职等合力日夜防守,同时该处监所还要加强建筑,设高墙、丝网,明灯暗卡,另外再请大人调一些弟兄来负责巡察,这样就可放心些了!”

万提督点头道:“这些事都不成问题,我会交侍下去,你们自信能拿祝蝴么?”

金豹郭松明不由面上一红,笑了笑道:“卑职等已集结全力,再有卑职好友邱池及倪大人,这二人武功都高出卑职数倍,如全力以赴,那红灯盗谅也不敌!”

万大人跺了一下脚道:“光不敌也不行呀,你们要设法拿下他来!”

郭松明连连点头道:“是!是!”

万大人一双手摸着唇上的短胡子,冷笑道:“这个红灯盗有这么厉害呀?他有三个头?六个胳臂?”

才说到此,金福来报道:“禀大人,倪大人及邱老义士到!”

万提督忙率同众捕快一起步出花厅,花厅外,立着两个年岁相差不多的老人。

但见那位朝廷四品侍卫,一身便服,面色白净,看起来十分瘦弱,一双八字眉,两只精干的眸子。

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武的人,相貌衣着都很文静。

那位紫面叟邱池,此人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紫面”老头,两颧高耸,生着一圈绕口胡子,年岁约在六十上下,此人睡眼惺松,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二人只对着这位提督大人点了点头,万大人忙笑道:“有劳二位,快请入内待茶!”

金豹郭松明也笑着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一行人进入花厅落座,交谈不久,那位皇差倪大人便冷笑着对万提督道:“万大人,圣上对这件事很是不放心呢!”

万提督赔笑道:“这事北代王已告诉我了,这一次有倪大人同邱老师帮忙,谅那红灯盗是插翅难飞了!”

这位倪大人,号称一手双镖,姓倪名少英,一身轻功不弱,穿瓦行梁如履平地一般,他最拿手的是暗器,两只手轮替发镖,堪称一绝。

他倒是真心实意想要拿下红灯大盗,借此一显威风,几个人在厅内密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算得到了结果!

就在第二天,所有的重刑犯人,都被集中了。

北京城的“花石子牢房”,真正是如临大敌一样的戒备起来了。

这花石子牢房,特别由金豹郭松明督促着,加高了牢墙,设下了暗卡,丝网,由五十名快刀手,五十名弓箭手,不分日夜的分作四拨,在墙内外守护巡逻。

这一切的准备,不过只为了对付一个人——红灯大盗!

但到如今,这个红灯大盗,他叫什么、姓什么,还没有一个人知道。

整个的北京城都陷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里!

三杯老酒下肚之后,顺天府的那位班头,乾坤掌向英不禁有了些醉意。

他把酒杯重重的向桌子上一放,愤然道:“红灯盗不来便罢,来了老子要他啃我脚上的泥!”

才说到此,他忽然眼珠子一翻,嘴角直向后抽咧着。

同桌的四位捕头,都不禁一呆!

夜猫子井上飞皱了一下眉,用手拉了他一下道:“兄弟,你喝多啦!”

这一拉,却见他这位卖命的兄弟,身子一个骨碌就倒下了,众人一时大惊!

金豹郭松明马上走过来,扶起他一看,只见他全身缩得弓也似的,顺口流着白沫子。

郭松明面色一变道:“不好了,他是让人家点了穴了!”

众人闻言,刷地散了开来,俱都操起了家伙。厅外传来一声阴森森的笑声。

窗前红光闪处,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夜猫子井上飞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就站在窗前,不由猛的推开了窗子。

他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和一盏晃动的红灯。

井上飞吓得退了一步,哑声道:“红灯盗!”

屋里的四个人,就像是着了一记闷雷似的呆住了。

金豹郭松明咬了一下牙道:“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上!”

说着话,他忽地甩出了一把椅子,发出了咔的一声,人也像一股烟似的跟着窜了出去。

紧随他身后的是飞爪谢子威、夜猫子井上飞和金刀徐永昭!

他们三个人,全都抽出了兵刃,面色紧张!

郭松明身子向下一落,便看见了那个怪人,但见那怪人是那么的沉着,不慌不忙地向前面行着。

金豹郭松明,并不能看见对方的正面,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和立在颈后的那盏红灯。

他冷笑了一声道:“相好的,久候了!”

说着足下用力向前一点,如同一只猛虎似的扑了出去,同时口中吐气开声的“吭”了声,双掌向外一错,用双撞掌的重手法,直向对方背心上猛击了过去!

说来好笑,那人却是连头也不回一下。

金豹郭松明双掌递出,尚离着那人背后尺许远近,却就为一股无形的潜力反弹了回来。

他被迫得一连后退了三四步,差一点坐倒于地。

这一惊,直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他身后的金刀徐永昭和夜猫子井上飞,也交叉着自两侧扑上来。

徐永昭的一口鱼鳞刀,由下而上,直向着那人右肩上削去,夜猫子井上飞的一支万字夺,却是向着那人肋上猛扎过去!

这两个人的身手,确是够快的了。

两口兵刃甫一递出,那背树红灯的汉子,忽地一声狂笑!

只见他身形向前一塌,斜侧着拧了过来,双手同时向外一伸。

徐、井二人为之大骇,急切间看见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魁梧少年,长眉斜飞,虎目如星,好俊逸的一副外表!

就在这时,一口刀,一支万字夺,已双双捏在了来人手中。

遂见他剑眉一挑,叱了声:“去!”

双臂一分,徐、井二人就像是蓦然分飞的一双燕子,双双栽了出去,各自滚出数丈以外,顿时人事不省。

这种惊人的身手,使得在场的金豹郭松明和飞爪谢子威,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飞爪谢子威忽地高声叫道:“拿红灯大盗!拿贼!”

正当他还要再大声的喊下去,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那高大的黑衣少年,已立在他的面前。

谢子威不由脸色一青,他发觉这个年轻人,那双亮若晨星的眸子里,似乎含着无比的讥诮。

当下厉叱了声:“好强盗!”

双手的鹤爪,分左右直向着对方双肋上撩去!

黑衣少年一声冷笑,双手蓦地向两边一分,谢子威生恐兵刃又为他抓住,当下忙向当中一合,用“韦陀捧杵”之势,向上一弹,直取红灯怪人的面门!

这位宛平县的大捕头,仗着自己鹤爪双廉上的功夫不弱,这么一来,却是为自己结上了死缘!

他的鹤爪双廉方自挑起一半,黑衣人不知怎么左手心向下一压,已贴在了他前心之上,随又微微一抖,叱了声:“去!”

飞爪谢子威整个的人,斜飞起七八尺高下,向下一落,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顿时命丧黄泉!

总共不过是一照面的时间,五位大班头,倒有四个折在了人家手中!

金豹郭松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动了。

这时整个的“花石子”牢房,已被惊动了,胡哨、鸣锣之声,响彻云霄!

十数道灯光,自各处射了过来,构成了一个焦点。

焦点的正中心,也就是那个昂昂风仪,背插红灯的少年怪客!

他面色是那么的沉着,不回不避,在红光照射之下,缓缓的回过身子,直向牢房扑去!

金豹郭松明厉吼了一声:“射!”

弓弦响处,数十支强弩,如同雨点一般的射了过去!

红灯少年霍地回身,只见他双掌往空中一吐,疾射的弩箭,倏地箭锋向上,哧哧全都射空了。

随着,他又复转身,直扑牢房正门。

守在牢门前的是二十名抱刀的快刀手和四名本城的捕快,把牢房正门护得水泄不通!

这时见少年扑近,呼地一声围了上来。

为首两名捕快刀还未递出,就被红灯少年横掌微劈,把他二人震得飞了出去。

一时之间,但闻兵刃相磕之声和鼎沸呼叫的大声,响遏行云。

就在众人大乱的时间里,那盏红光四溢的明灯,已来到了牢门的正门口!

他双手向前一搭,搂在了粗如儿臂的铁栅门之上!

很显然,这是一扇经过改装的铁栅门,尺码分量,都比以前加重了一倍!

红灯少年双手向上面一搭,不由得发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只见他二臂向前一抖,整个的铁门发出了一阵“嗡嗡”之声,屋顶都似乎要塌下来了。

门前的众捕快见状,俱都吓得向两边狂奔了开去!

金豹郭松明却在这时,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

他职责所在,虽明知以自己这点本事,难和对方一较长短,可是如果走失了要犯,自己也免不了一死。

他双目赤红的怪笑了一声道:“朋友,你这是何苦?”

说着话,他竟是拼出了死命,身形向前一塌,运集内家真力,向外一逼。

同时左右手霍地向当中一凑!

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抱树铁胎”的硬功夫,郭松明在这一手功夫上,足足花了有十年的苦功,慢说是血肉之躯的人,就是一块石头,在他这抱手之下,也得立时变得粉碎!

金豹郭松明满以为这一手功夫定能奏功,起码可以把对方镇住!

谁知道,他双腕一合之下,只觉得对方少年,全身酥软,如同无骨一般。

他心中不由大吃了一惊,正要加强功力猛夹而下。

就在这时,空中一人喝叱道:“郭班头使不得,还不退身!”

金豹郭松明,本就是惊心万状,此刻闻声,知道是那位皇差倪大人到了。

此人既来,总算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自己这条命也就不必非拼不可了。

同时他也觉出对方体内,这时像有一股极热的潜力,向外溢出来。

郭松明知道不好,他用力的向后一个倒窜,箭也似的射了开去,可是当他身子落下地时,却仍似有一种无形的潜力,附在他身上。

他只觉得通体上下一阵阵的发涨,不由自主地步履一阵蹒跚,有些头重脚轻之势!

就在这时,他眼前刷的落下了一人。

郭松明抬眼一看,认出来人果然是倪少英,他这时已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不由呼道:“倪大人救我……”

一手双镖倪少英面色甚为慌张,他双手猛地向金豹郭松明双肩上一搭,向下一杀腰,“呼”地一声,把郭松明摔了出去!

在场之人,无不吃惊!

因为他们不明白,这位皇卫倪大人,怎会反而下手对付起自己人来了!

金豹郭松明更是大吃了一惊。

可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血液一阵怒涨,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被倪少英掷了出去,足足飞出有两丈以外,才“砰”一声,落在地上。

说也奇怪,金豹郭松明,本来的那些痛苦,竟在这一摔之下,霍然都消失了。

可是这一摔之力,也是不轻,直把他摔了个鼻青眼肿,遍体伤痕!

立时就过来了几个人把他扶起来,同时有人怒声叫道:“姓倪的反了,打自己人,弟兄们上呀!”

郭松明挣扎着喝道:“不要胡来!”

他明白,倪少英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替自己解除体内的痛苦!

金豹郭松明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完全栽了,栽在这个红灯大盗的手里。

他头昏目眩,在手下人扶持下,咬着牙道:“红灯盗走了没有?”

这时人声较先前更为乱嚣,鼎沸的人声,几乎把天都要给叫塌了。

灯光、箭弩、暗器,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网,乱打、乱杀一气,这其中一半以上的人,却根本还没有看见红灯大盗这个人!

那个背扎红灯,高大的黑衣少年,虽是只身犯众,可是态度从容,丝毫也不慌忙!

他双手按在铁栅门上,用力的向外一带,只听见“轰隆”、“哗啦”一阵大响!

尘沙碎石漫天,弄得人人连眼睛也难以睁开。

当尖沙碎石散尽后,大家才看清了,那扇重有千斤以上,粗如儿臂的大铁栅门,竟为那红灯少年,整个的给拉了下来。

如此一来,这石牢的牢门算是大开了。

守在牢内的十五位汉子,大惊失色!

他们目睹这红灯盗的神威,谁又敢独当其锋?一时都吓得呆在那里,进退维谷。

他们不约而同的一齐退向墙壁,没有一个人敢挺身动手。

红灯少年星目向他们一扫,微微冷笑了一声。

他背后那一盏红灯的红光,照着他的脸,那种神威勇武,确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向众人看了一眼,目光遂向前面的牢房中望去!

牢房中的犯人,早就景仰着他的大名,这时见状俱皆欢声雷动了起来,叫嚷道:“红灯侠,救我吧!”

“大侠客,我是冤枉的呀!”

“救命……救救我们吧!”

一时呼声震天,每个铁窗里都伸出了手,这位红灯少年,看到此情,竟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突然笑声一敛,道:“你们之中,只怕没有一个好人,死有余辜。”

众犯人不由一怔,旋又纷纷嚷了起来,红灯客接着又发出了一声狂笑,道:“我恨牢狱,恨透了牢狱,我救你们出去不为别的,只为吐出我心中一口恶气!”

接着他冷峻的目光,扫向每一个犯人的脸,冷冷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之中谁是待死的犯人,可以走出来!”

他说着上前几步,双手用力扳住铁门往上一拉,牢门连着大块的砖石都落了下来,整个的牢房都晃动了,声势端的惊人!

一时之间,犯人像潮水似的涌了出来。

可是紧接着他一声大喝道:“先不要动!”

这时有两个赤着上身的犯人,欲夺门而出,却为红灯少年赶上一步,双掌一吐,二犯应掌倒地,口吐鲜血而亡。

如此一来,再没有一个犯人敢跑了。

他们都纷纷扑倒地上,哀声求告起来。

红灯少年贴墙而立、道:“凡是杀头的犯人走出来。”

众犯哀告道:“大侠客,我们都是要杀头的呀!”

“我们都是死刑犯人啊!”

黑衣少年闻言不禁一怔,他细看了看这些犯人,为数约在百十左右,一个个衣衫褴楼,蓬头垢面。

这种情形,蓦然令他回想起了自己困处绝谷的情形,他整个身子就像抽筋似的抖了一下。

那些犯人,还在乱嚷着:“大侠客,我们是天津来的!”

“我是宛平来的。”

“他们把我们都集合到北京来了,就要问斩了,红灯大侠呀,你可得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红灯少年沉声笑道:“这样倒省了我的事了。”

这时门外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冲进来。

红灯少年挡在门口,向众犯道:“你们要想不死,却要好好做人!”

众犯立时同声应是。

红灯少年点头道:“那么很好,现在你们排好队由我身前走过去,不要争先恐后!”

众人全都点头答应,立时排起了一条长蛇队伍。

有那老弱病痛的,也都由其他犯人搀扶着。

当他们由这位红灯客身前走过之时,俱都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同时在红灯客的掌缘劈划之下,他们身上的脚镣手铐全数脱落,这条长蛇一般的队伍完全通过之后,红灯客冷森森的一笑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已被我点了隐藏在内脏内的死穴!”

众犯人都不由吓得怪叫了起来,有那胆小的,竟自吓得哭了起来。

红灯客接着又冷笑了一声,他背后的那盏红灯,更增加了一些恐怖的气氛!

他对众人道:“我已取得你们每一个人的记录,今后五年之内,会有人对你们每一个人暗作调查,如果你们确实改过了,就会有人为你们解开穴道,否则,你们就只有断命归阴了,各自去吧!”

众犯人这才又高兴了起来,叩头如捣蒜一般,可是这时门外,兵马成群,喊杀之声惊天动地。

这些犯人,却没有一人敢走出去。

红灯客一声长笑道:“救人救到底,你们跟我来!”

说着身形微飘,已到了门外。

迎面飞来了一排弩箭,可是这位怪客,却有一身鬼神莫测的功夫。

他双掌挥处,那些弩箭,纷纷的折回,反倒伤了对方自己的人!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用箭射了。

眼看着他,带领着大群的犯人,一字长龙似地,突出重围。

这时却有一人,闪身而出,拦在了前面:

这人是一个面如紫铁的干瘪老头儿,他嘻嘻一笑道:“年轻人你这么做,太不值了!”

红灯少年怒目而视,道:“你是谁?快闪开!”

这老头儿嘻嘻一笑道:“我很钦佩你的这身功夫,只可惜你走错了路,你想想,你所放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些坏蛋,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红灯客哈哈一笑,用手指了一下他背后的那盏灯。

那盏形如一只小桶似的红缎灯笼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字!

这老头儿就是紫面叟邱池,借着说话的时间,他已把对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红灯客厉声叱道:“老头儿,你再不闪开,我就不客气了。”

邱池发出了一声怪笑道:“小伙子,无法无天,你以为你跑得了么?”

言未尽,抖掌直向对方面门上打去。

邱池自从看到了这年轻人的身手之后,内心已自知不是对手,他这么做,另有用心,是想探出对方一点根底来!

红灯客单掌向外一封,邱池霍地向后一仰,掌风掠空而过,紫面叟邱池又复向上一挺,又用右手中食二指,向着红灯客腹下点去!

红灯客身形猛地一侧,却看见无数兵勇,飞扑过来,叫喊着要把这些犯人抓回去。

他不由大怒,只见他左手一翻,打出了一把暗器。

那些来犯的兵勇,几乎每人都着了一粒,纷纷呼叫着退了回去。

当他们检视所中的暗器,才发现只是一些小小的红豆,可是在红灯客的手腕劲力之下,这些小小的红豆,却都深深地陷入了他们肉内。

这真可笑得很,偌大的提督衙门牢房,这么多的人,对这么一个少年,竟是莫可奈何!

紫面叟邱池,一式点穴手递了个空。

他忽觉得眼前红光一闪,有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了过去。

这老头儿一身功夫,也非泛泛。

见状之下,就知道不妙,当下拧身错臂,却见那红灯少年双掌突然抖开,直向自己双肋上按来。

紫面叟邱池,暗提真力,猛地吐气开声“嘿”了一声。

双掌同时抖出,直向红灯少年两只手掌上迎去,他这么做,是安心想要试一试对方的真实功力。

只听得“啪”一声,四掌相合之下,紫面叟邱池身子先是向前一塌,接着又向后反弹了回来。

只见他就地一滚,挺身站了起来。

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冷汗涔涔而下,兀自咬牙切齿道:“年轻人,你报一个万儿吧!”

红灯少年哈哈一笑,首次报出了他的名字,他朗声道:“冷红溪!”

紫面叟邱池蓦然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心中动了动,他好似很早以前曾听到过这么一个人,只是这个记忆太模糊了。

他咬牙退身念道:“好个冷红溪!”

当他试着举起双手来的时候,一阵剧痛,差一点令他昏过去,这才知道一双腕骨的骨环,竟是碎了。

这时那红灯客,已带领着一群牢犯,向大门扑去!

他那一盏红灯所至之处,简直加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敢拦阻他,眼看着他行出了大门。

大门外,早已人山人海,虽是深夜,却也挤满了人,这群犯人,很容易地就挤进了人群,溜得无影无踪!

这时四方高叫捉拿红灯大盗的声音,响彻云霄。

冷红溪目视着众犯溜掉之后,仰天发出一阵大笑,蓦地拔下颈后的那盏红灯,身形飞纵而起,落身在正门外的一处刁斗之上。

他把那盏灯插于其上,紧接着用双足一踹刁斗的柱梁子,身形倒窜而出,翩然地落在人群之中。

就这样,他随着乱嚣的一群人,混出了胡同。

他对自己所做所为,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他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他的那种粉碎牢狱的报复心理,在他破坏了这“花石子”狱房之后,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这是他欲求报复发泄的第一宗。

在这件事告一段落后,他却又要计划另一件事了,那是他九年困处绝谷,日夜思索的“复仇”。

在这茫茫的人海里,要去找寻一个人,一个老人——莫环!

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可是,这却是冷红溪必要做的一件事!

也许那个叫莫环的老人已经死了,也许他已经改了名字了……

最令冷红溪感到愤慨的是,自己除了可以清楚的断定对方是一个老人之外,就连对方是什么一个长相也不清楚!

可是他内心却充满了自信,因为他觉得他目前的这些所作所为,似乎已经把自己在冥冥之中和那个叫莫环的老人,拉得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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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冢内枯魂

成都南门外有草堂寺,为杜工部故宅,多梅竹,风景清雅,时值暮春之交,柳绿桃红,浣花溪上风光如画。

这时,也就是夕阳将下的黄昏时候。

一群水鸟,自溪边的花树丛中飞出来,翩跹戏逐在如带的水面上,红白的羽翼在落日里,点缀出万点天花,它们低空飞掠时,很像是剪空的燕子。

溪边立着一座草亭,红色的亭柱,现出点点剥蚀斑痕,可是它仍然是挺挺地伫立着,有如是一个风骨高超的汉子,傲然地立向人群。

这时正有一个少年,倚柱持竿,面向溪水垂钓。

他身上穿着一袭宝石蓝的绸子长衫,足下是一双黑面薄底的京靴,样子很像是时下一般仕子的模样。

只是他的身材却显得太魁梧了,那一袭绸衫,并不能掩饰他灼烁的内在力和坚实的两膀肌肉。

这些,你只需看一看他那如剑似的一双眉毛和亮若晨星的眸子就知道了,这人是大有来历的!

他已经在这里有相当的时候了,所钓得的鱼,用柳枝儿串着系在浅水边上,为数已达十数尾之多!

提起了这个人,你也许并不陌生,这人正是闹得北京城天翻地覆的红灯大盗_——冷红溪!

只是知道此人真实姓名的,却太少了。

在他大闹北京之后,这一段相当长的时日里,一直都没有再惹事生非,谁又会知道,他是在浣花溪上,这么平静的打发着日子呢!

对于数月前所做所为,他内心感到了一些忏悔,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因为他真正的大敌,所要找寻的,只有一个人——莫环!

每当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情不自禁的就会咬紧了牙,全身血脉也几乎要炸开了。

这种加诸在心灵上的仇绪是任何人也解不开的,冷红溪一息尚存,这种仇是必须要报的!

只是这茫茫的乾坤里,去找这么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人,那是多么的难!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因此,冷红溪也只得暂时安静下来。

他相信这个人自己必能找到的,因为上天既然把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人拉在一块,巧妙的作过一番安排,总不会就此草草了事,两个人总会有见面的一天,这一天冷红溪是梦寐以求的!

他望着鱼纹似的水面,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冷笑,他是在嘲笑冥冥的上天,既然不能终生将他囚困在那寒涧里,如今就必须要接受自己的愤恨与报复!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正当他凝思的时候,这亭子里又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头戴竹笠,身材高瘦的老者,一袭黑衣,长可及地。

这人六十开外的年纪,肤色黝黑,面上生着一部落腮胡子,其上却坠着一把竹篦。

他一声不哼地走到冷红溪身边,靠着另一根柱子站了下来,面色微微显得不悦!

然后他由腋下拿出一根短棒,陆续地抽出,变成了一根长长的钓竿,放下竹篓,遂也开始垂钓。

他的这些动作,看起来很是熟练,很像是一个专门垂钓的渔人!起码是一个老于此道的人。

冷红溪不禁眉头皱了一下,他是不喜欢有任何人来破坏自己的安宁的!

当时偏过头来,打量了来人一眼。

却见这个人,黑瘦的脸颊,双目微陷,眼圈微微发黑,很像是一个有病的人。

红溪不由微微一怔,心忖自己来此垂钓,已有不少的日子,怎么却从未见过此人!

想着忍下了心中的不悦,继续回过身去钓鱼。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钧丝一紧,已经有鱼上钩,冷红溪微微抖腕,把一条半尺许长的鲫鱼钓了起来!

可是巧得很,他身边的那个老人,竟也发出了一声惊呼,提起了钓竿。

他钓起的是一条大头鲢鱼,在钓竿上乱蹦乱跳!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拉竿,因为距离太近,鱼线竟纠缠在一起!

冷红溪不由怒声道:“哪里来的老头儿,莫名其妙!”

那老人也怒道:“岂有此理!你才莫名其妙!”

各自回过身来,猛力地带动鱼竿。

奈何两条鱼线纠缠得是那么紧,就像是弓弦一样,拉扯得笔也似的直。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凭自己手腕上的劲力,竟未能一抖之下,抖脱对方鱼线,来人的手劲可想而知了。

这时那个老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不识相的娃娃,这玩艺儿岂能硬来的么?待老夫解开便了!”

红溪不由剑眉一挑,朗朗大笑道:“老头儿,不要倚老卖老,有本事自行拉开,用手解开又算什么本事?”

瘦老头鼻中哼了一声道:“老夫在此垂钓,已达十年,你这娃娃从哪里来的?岂有此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钓鱼,也有多日,就从来没有见过你,你这老儿信口胡言,真是老不知耻!”

不想,这老人听了这句话,面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忿忿地道:“最近我卧病在床,自然不能来此垂钓,你这娃娃好没来由,你既来浣花溪,难道也不打听打听我‘一竿老人’,真正的年少无知!”

说着瘦臂抖动了一下,两根鱼竿俱都变成了弓也似的弯,钓丝却是仍然未能脱开。

老者似乎也吃了一惊,一双瞳子睁得好大。

冷红溪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他朗笑了一声道:“你这老儿,既是如此夸大,可见有些来头,老儿,如果你能摆脱我的鱼竿,我就服了你,否则你往昔盛名,扫地不要算了。”

黑衣老者,忽然抖动了一下道:“莫非你是蝇面叟的弟子,前来探听老夫的虚实的?”

说着一双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冷红溪。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说些什么,我一概不知,老儿,你只要拉开了钓竿,我就饶你不死!”

黑衣老者面色一阵大变,嘿嘿笑道:“果然不错了,想不到蝇面老儿如此无信,巴山之约,尚有一月,莫非他还怕老夫不践约而去么?”

冷红溪越听越是莫名其妙,不由冷冷一笑道:“你休要胡说,顾左右而言他,要去巴山,先得逃过我这支钓竿,否则岂非废话么!”

黑衣老者苍须颤动,狂笑了一声,道:“娃娃,如此说,你果真是有心而来了!”

他分出一只左手,把胸前的长髯打了一个结,目光闪烁,现出了一片杀机。

冷红溪怒目注定着他,一语不发!

他自从滇南脱困后,这将近一年来,行走江湖,如同虎入人群,所向无敌,从未见过一个敌手,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却能借一钓竿,和自己争持不下。

虽说是一支鱼竿,可是在武功有造诣者手上,无异兵刃一般。

冷红溪怎能不惊?他冷然道:“老儿,你叫什么名字?冷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老者哑声一笑,声调发抖,可见全身内功,已贯入鱼竿,他讷讷的道:“我已说过,莫非你耳聋了不成?”

说着鼻中哼了一声,又道:“娃娃,你叫什么?蝇面叟能有你这么一个弟子,也值得骄傲了!”

冷红溪冷冷的道:“你说些什么,我一概不知,不过你问我姓名,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冷红溪!”

微微一笑,又道,“你知道了我的姓名,大概也活不长了!”

一竿老人斑白的头发抖动了一下,道:“娃娃,你好大的口气!我们今天就看一看谁死谁活吧!”

说着手中鱼竿,又抖动了一下。

冷红溪就觉得对方竿上,传过来一股绝大的劲力,劲力之大,竟差一点使得自己把持不住。

他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赶忙定住心神,使出“乾元真力”,随着手腕一抖,一股内力顺竿传了出去。

他寒涧卧冰,九载苦功,内力之充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思议!

这种内力甫一逼出,就见那黑衣老人,整个身子,霍然大动了一下。

他那原本黑瘦的脸上,这时竟泛出了一股红光,两太阳穴上,暴出了无数青筋!

可是他仍然紧紧握住手中的鱼竿,鼻中微微哼了一声。

二人这时俱都不再发言,那两尾原先在空中蹦跃的鲜鱼,这时俱都不再动了,就像是两片鱼干似的,悬在当空。

良久之后,忽见那黑衣老人,身子向前猛的一倾。

他手上的鱼竿,却在这时一折为二!

脚下不由自主,向前一连跑了三四步,才扶柱站住。

他脸色这时变得苍白十分,前胸频频起伏着,同时发出了一长串的轻咳。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老头儿,你可服气了?”

黑衣老者忽然大吼一声,身形一飘,已到了冷红溪身前。

他手上仍然拿着那断了的半截鱼竿,这时竟随着这声怒吼,向冷红溪胸前点来。

冷红溪虽然施出内力,震断了对方鱼竿,却也觉得两腕酸疼,心中不禁对这个老人,生出了一些钦佩。

这时见他向自己下手,自是不敢大意!

他身子霍然向旁一闪,只觉得老者竿顶,透出了一股尖风,所幸未被它点中。

黑衣老人一击不中,更形暴怒。

他口中哑声笑道:“你还想跑开么?”

遂见他足尖向前一迈,黑衣旋回之间,身子竟比一只燕子还要轻快,从冷红溪头顶上直掠了过去!

可是就在这时,他口中又发出了一串咳声。

冷红溪不禁吃了一惊,将近一年来,他一向冷面无情,从未对任何人生过怜悯之心,可是这一刹那,不知怎么,竟会对这个老人,生出了同情之念!

当下,足尖倒点,已飘出了茅亭,摇手道:“你大概是有病在身,我们改日再打如何?”

黑衣老人这时瞪目如炬,全身战抖,闻言之后,狂笑道:“小子,你害怕了不成?”

说着他又咳了一声,步履踉跄的道:“蝇面叟大概是老了,打不动了,才搬出了你这么一个人,你的功夫比他好……你不是他的弟子?”

冷红溪奇怪的望着他,冷笑道:“我看你病势不轻,你回去吧!”

一竿老人又发出了声狂笑,身形忽起,手中的断竿第二次打出,夹着一股无比的尖风,直向着冷红溪当头猛打了下来。

红溪右手向上一伸,“巧猿献果”,这一招无形中含着雪猴的奇异手法。

此式一出,老人神色大变。

连忙向外拧竿,可是对方少年这样的手法,竟是他生平仅见,怪异十分,手中鱼竿,在不知不觉间,已为对方操在了手中。

黑衣老人夺未能夺下来,更因气血上冲,旧疾触发,忽然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只见他双肩一动,手指红溪道:“你……你到底是谁?”

说着,足下一跄,“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形往前就倒!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身形一窜,已到了老者身前,右手一伸,把老人揽在臂间。

但见这老人,双目直翻,喘息之声更加急促了。

他的身子慢慢由冷红溪的臂间滑下来,躺在了地上。

这时更见他身子连连颤抖着,那原本黝黑的面色,一刹那,竟变得煞白。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道:“你不是……蝇面叟……”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你大可放心,你我是无心而遇,蝇面叟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老人这时全身抖动得更厉害,他咬着牙关道:“我的老病又发作了……快抱我回去……呵……”

说着伸出一手,向附近的桃树丛内指了一下。

冷红溪伸手摸了他一下,只觉得他通体冰凉。

他那双翻出来的眸子,就像是一双大鱼的眼睛,那么无神地看着自己,他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援手。

冷红溪这一霎时,忽然觉得心软了。

他点了点头,丢下了手上的鱼竿,道:“我送你回去,你家就在这附近么?”

老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右手抬起来,又朝那桃林指了一下!

冷红溪就把他抱起来,径自向桃树林中行去!

他进了这片桃花林内,但见眼前一片绯红,满目缤纷,小桥流水,亭馆楼榭,好美丽的景致,真有武陵人骤入桃源一般的感触。

他不禁左顾右盼了一下,不知老人住处何方。

这时他怀内的老人,抖动得更厉害了,并且由喉咙内发出一种沙哑的声音,只听他讷讷的道:“我……不行了……快快……”

冷红溪忙蹲下身子,把老人放在地上,冷然道:“你不要急,我既然救你,你就不会死!”

说着分开双手,分别按在老人肩头之上,默默的贯注内力于双掌,向下一按。

老人眸子忽然张了开来,他像是忽然受了大力,有些不堪负荷之感,可是他却咬着牙道:“少年……你听我说……”

冷红溪摇头道:“你不必多说,只告诉我家在哪里就行了!”

老人苦笑道:“不行了……你还是听我说,我名盛昆,号一竿老人……”

说着一只手探入怀内,掏出一张素帖,抖颤着道:“拜托……你……”

冷红溪好奇的接了过来,只见其上写着:“四月十五日黎明,巴山摘星崖,蝇面叟闵苍拜。”

一竿老人这时喘息得更厉害了,他断断续续的道:“告……诉他……我非失约,我死了……”

冷红溪不由推摇了他一下,冷笑道:“振作一些,也许你还有救!”

一竿老人频频苦笑道:“少年……你知道什么?我这是绝症复发……这一次是不行了!”

说着又沙哑地咳了起来。

冷红溪皱了皱眉,这真是一件棘手的问题,可是自己既然碰上了,却又不能置身事外。

他叹了一声,道:“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说话之间,忽见桃林内,走出一个彩衣少女。

这少女一身鲜艳衣裙,足下是一双青缎子面的弓鞋,绿绸的汗衫,露出一双雪腕,加上亭亭玉立的身材,看起来委实不同凡俗。

从桃花丛里出来,也正是“人面桃花”,她那弯弯细长的双眉,冰冷冷的一双剪水瞳子,再衬以薄薄的唇儿,这姑娘看起来,确是艳丽绝伦,聪颖可人!

她肩头上荷着一柄花锄,套着一个小花篮,篮内放着几束桃花。

这时她以一双惊异的目光,向地下的老人及冷红溪望了一眼,却匆匆走开了。

红溪本想问问她,看她可知道老人住处,对方既走开,也就算了。

一竿老人在他的臂弯里,汗下如雨。

那张瘦脸,这时又浮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冷红溪的膀子,疾速的抖动着。

红溪不由暗暗吃惊,他知道,这老人活在世上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当下不禁生出一种凄然之感,说道:“盛老,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我么?我必定为你做到,你可以相信我!”

老人眸子里,涌出了两行泪来。

他点了点头,那只抓住红溪的手更紧了,他努力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亲人,你是我惟一的朋友……少年,我死之后,你把我葬在桃花树下……”

说着一只手又向着桃花林内指了一下,微弱地道:“那棵最大的……我……生平最爱……桃花……”

红溪点了点头,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必定依言做到!”

老人感激的点了点头,死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迟滞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着道:“少年……你的好心,会得到好报的……我送你一样东西……”

口中喃喃的又道:“幸运的人……幸运的年轻人……”

说话之时,勉力把一只左手抬起来,停在空中,抖动得更厉害了,又说:“这是一个大隐秘……大神秘,你……”

忽然喉头一梗,紧接着全身猛地一挣,顿时就不动了。

冷红溪不禁“啊”了一声,他用手摸了老人脉搏一下,证实老人确已死了。

当下心中升起了一种黯然之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天空的暮色,这时更深沉了,风起处,落英缤纷,冷红溪也不禁眼圈微微红了起来。

他执起老人一只手,无意间,却发现老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制钱大小的戒指。

那是一枚红色透明玛瑙所制成的戒指,只是花色图案,都显得极为别致。

冷红溪看了看,虽觉得甚为可爱,可是这是死者一件随身的东西,他不愿据为己有。

当时并没有从老人手上取下来,这时天色十分昏暗,他低头看着老人冰冷的面孔,僵直的尸体,心头涌起一阵伤感。

犹记得老人方才之言,他没有亲戚朋友,孤单单的一个人,正和自己相仿佛,现在他死了,所能照顾他的,却只有自己这个陌生的人!这老人的一生,是多么的可悲?

冷红溪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抱着老人的尸体站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

却忽见迎面又走来了那个姑娘,她只向这边望了一眼,就低着头又匆匆而去。

冷红溪不由猛然呼道:“这位姑娘请转来。”

那少女闻声先行站住,慢慢转过头来,冷漠的道:“有事情么?”

冷红溪上前一步,道:“这位老丈急病发作,死于中途,姑娘家居附近,可知道此老底细,家住在哪里?”

那姑娘似乎还不知老人已死,闻言后面色突然一变,口中“哦”了一声,忽地转过身来。

冷红溪道:“此人姓盛名昆,姑娘认得他么?”

这时那少女的神色,已平定下来,闻言淡淡一笑,道:“啊!我不认识……不认识!”

说着妙目又向着红溪面上扫了一眼,匆匆转身而去,冷红溪还想问她一些别的,可是她却走远了。

这是一处冷清清的桃林,附近并没有一户人家。

冷红溪想到老人方才的嘱咐,就一路向林内走入,抬眼望去,一片花山,山风吹过,更是乱红点点,落英如霞。

他在林内,找到了一棵最大、开放得最盛的桃树,把老人尸身放置树下。

心中却不禁又想到,老人虽说和自己并无交情,可是自己却受他遗言托咐,料理他的后事,如果这么草草把他埋葬,可于心不安!

于是他目光又落在老人那瘦削的尸体上,心中想道,无论如何,一口棺木是应该有的!

可是,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怕惊动了附近官人,再说尸体无人看守也不好,万一在自己离开后,为野狗拖食,岂不是更糟!

想到此处,他只得决定一切从简了。

当他决定埋葬时,却又发觉手头缺少一件锄头之类的东西,两个人身上,连一口剑也没有。

冷红溪不得不暂时抛下老人的尸首,到别处去找一找,他匆匆的走出桃林,眼前是几块早田,两三个农人在田里挖着地。

冷红溪很容易的,就向他们借到了一把锄头。

匆匆回到桃树林内,他突然意外的发现了一件奇事!

他看见先前那个肩荷花锄的少女,正匆匆的向桃林内行去,这是他第三次看见她了。

冷红溪不禁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老是在这附近出现呢?

他心中甚为奇怪,就把脚步放轻,隐身在一棵桃花树后!

那个姑娘,匆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接着就见她足下一点,如同一片彩云似的,纵身到了老人尸身旁边。

冷红溪为之一惊,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对一个死人,还会有什么举动不成?

想到此,便更是不动声色,看她准备如何。

少女这时匆匆弯下身子,井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才把老人一只手拉起来!

冷红溪忽然看见老人手上那枚红光闪闪的戒指,不由心中又是一动。

那姑娘,也正全神贯注在那一枚戒指之上,她把老人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之色!

随即匆匆把戒指自老人冰冷的手指上取了下来。

可是当她转过身来,正想离开的时候,却吓得面色一白,原来冷红溪已站在了她的身前。

少女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这个人……”

红溪面色沉着,冷冷的伸出一只手,道:“拿过来!”

少女脸上一红,微嗔道:“拿什么?我只是看看他是谁。”

红溪冷笑道:“你不要骗我,我什么都看见了,那戒指拿给我!”

少女细眉一挑道:“你有什么资格要,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红溪鼻中哼了一声,目射奇光,向前逼近了一步,少女神色紧张的道:“这戒指原来就是我的,我自然要拿回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你很会扯谎,这枚戒指,老人临终时,已赠送给我了,你还是拿来吧!”

说着又把手一伸,他忽然想起了老人临死前的神情,明白了一切,这戒指,正是老人要送给自己的东西,差一点为这少女偷去。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愤怒,提高声音道:“拿过来!”

少女柳眉一竖,冷笑道:“好,你拿去吧!”

说着,她忽然右腕向下一压,肩上的花锄向前一翻,没头盖顶的,直向着冷红溪当头打了下来。

冷红溪一声朗笑,右手一翻,已把对方的花锄握在了手内。

少女用力向外一夺,却是纹丝不动。

这一来,她显然是大大吃了一惊,冷红溪一声狂笑,右手向后一带,花锄就到了手中,少女花容骤变,那只持锄的右手,竟自皮破血流!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有如此神力,一时又惊又怕,竟呆住了。

冷红溪花锄到手,只见他右掌作刀状向下一切,那杆花锄顿时从中一折为二,信手抛于一边。

他鼻中哼道:“你还不拿来么?”

少女忽然一咬牙,顿足就跑。

可是她才跑出了两步,冷红溪就到了她身后,她霍地一个翻身,右手五指直向着冷红溪肋下插来!

冷红溪向左一闪,少女右手走空之下,倏又一个翻身,右掌用“小天星”掌式,向冷红溪侧背上打来。

怜红溪右腕一抬,看似无奇,可是那姑娘竟是撤掌不及,为红溪叼住了她的手腕。

她用力向外一挣,只觉一阵彻骨的奇痛,好像骨头都要断了一般,仍然未能脱开对方的掌握。

她忍不住口中“啊哟”了一声。

冷红溪沉声道:“快拿来,否则我会把你这只手捏断!”

少女咬着牙,痛得全身战抖,最后只得匆匆把那戒指递了过来,冷红溪接过,遂自松了手。

少女这时痛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指着冷红溪道:“你记住……我不是这么好欺侮的!”

冷红溪朗笑一声,道:“我已经尝过你的厉害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少女脸色绯红道:“我总有办法报复的,这只‘两相环’,总有一天会到我的手中!”

红溪一怔道:“两相环?这戒指对你有什么用?你为什么要它?”

少女眸子一亮,忽然一笑道:“你看,这戒指对你并没有什么用吧#狐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我却很喜欢它!”

面颊上,现出了一双浅浅的酒窝,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妙目望着红溪又道:“给我吧!我会感激你的!”

红溪哈哈笑道:“你这是妄想!”

说着把那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上,少女见状,顿时不禁现出了失望之色。

她望着冷红溪道:“那么,你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你和一竿老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么?”

冷红溪一笑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萍水相逢,谈不上交情,不过他死时曾说把这戒指送给我,却是真的!”

少女微微冷笑了一声,抚着那一只流血的手,道:“这么说,他并没有告诉你别的什么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他来不及说出,就死了!”

少女脸上微现喜色,冷冷地道:“这么说起来,这只戒指,虽在你手中,其实也等于是一件废物了!”

说着她取出了一小条白色的带子,把手上擦破的地方,包扎了一下,现出很轻松的样子!

冷红溪见这姑娘,彩衣霞帔,风度仪表,均是上乘,只是不明白她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闻言之下,冷笑道:“本来是一件废物,可是我却不愿被你拿去!”

少女耸肩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就是我不拿,也会有人拿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把它戴在手上,那样太招摇了!”

红溪剑眉一扬,轻狂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一个人有本事能从我手指上把这枚戒指拿去!”

少女似乎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她留恋地望着红溪手上的戒指道:“一竿老人,就是为了保全它,才隐居于此,他武功高绝,一般江湖上人,虽是垂涎这戒指,却是莫可奈何,只是你……”

说着极为轻视的笑了笑,鄙夷地道:“那就太不自量了,江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这只戒指,他们是志在必得,你一个少年人,虽有点本事,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能力抵挡他们!”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无知的姑娘,你且看来!”

说罢转过身子,右掌向外一挥,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大响,那百十棵盛开的桃树,一齐都弯下腰来,随着红溪掌势过处,弹起了万点飞花,就像是飞舞在当空的蝗虫一般!半天才散落下来。

少女面色顿时大变,她吓得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你去吧,再要在此罗嗦,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少女闻言又惊又怒,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脚,这才转身如飞而去!

冷红溪傲然的笑了一声,才拿起锄头,在桃花树下挖了一个大坑,把一竿老人的尸身埋入士中。

这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冷红溪站了起来,心中却不无落寞之感!

一竿老人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却想不到临终是如此的凄惨,英雄惜英雄,冷红溪怎不为之黯然?

他在墓前做下了一个标志,心中思忖道,有一天发现了他的家人,也好通知来此为他起灵厚葬!

他在墓前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子,却发现面前的一枝桃花上,栖息着一只全身白毛的鹦鹉!

这只鹦鹉正偏着头向自己望着,像是在观察着自己的动静!

冷红溪不由淡然一笑,觉得它很可爱,只见它一身雪也似的白羽,顶上一络毛,像一面扇子似的竖着,那双眼睛更像是两粒小玛瑙珠儿。

冷红溪正想用内力隔空把它擒过来。

不想,他的手方抬起,那鹦鹉却“呱”地一声窜空飞去了。

他慢慢的踱出了桃林,来到了茅亭,天已大黑,再说,发生了这件事情,已使他没有雅兴再钓鱼了。

四月十五日。

天微明,巴山摘星崖上忽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三个人是一老二少,全着白衣。

他们三个人,骑着一白二黑三匹快马,来到了崖前的“垒在亭”前,一齐勒住了缰绳。

为首是一个白冠白面,白发白须的老者,他伸出手来一摆道:“我们下马吧,看来,我们比他先到!”

说着翻身下马,身形一掠,就到了亭内。

他身后的一双白衣少年,年岁均在二十五六,生得豹头环眼,貌相甚为英武!

这两个年轻人,各从一匹黑马上翻身下来。

然后他们把三匹马,拉至亭后系好,才步入亭内,分侍于老人左右!

天上的彤云,这时仿佛为风吹开了,空中现出了一片灰蒙蒙的晨光。

老人伸出一只白瘦的手,摸了一下胸前的胡子,他那张隐藏在长发内的面颊,竟是那么的窄,乍看起来,简直像一个巴掌那么大小,两颧高耸,衬托得他那无血色的一张瘦脸更可怕了。

这老人身材倒是不矮,只是看起来太瘦了,瘦得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他左右的那一对年轻人,看起来,极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事实上也确实是的。

二人的高矮胖瘦,几乎全是一般,古铜色的脸腮上,有着青色的须痕,浓眉大眼,一副赳赳气概。

在左边的一个年轻人,双手捧着一口短剑,黑色的剑鞘,佩着同色的剑穗。

他们二人侍立在老人左右,很是恭谨。

这时那白冠老人落坐在一面石鼓之上,他看了一下天色,阴沉的道:“时间还早,你二人留心动静,为师我略为静坐一会,那老儿也该到了!”

说着两只瘦手,轻轻的放在膝头之上,一双眼睛微微闭上,竟安然入定。

不一会儿,东方布满了红霞,天光遂也大亮了起来,瘦老人身形微一晃动,即睁开了眸子。

他身侧的一对少年,兀自直直挺立着,一副神威不可侵犯的样子。

白冠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盛老儿也许有自知之明,不敢来了!”

他身边那个捧剑的弟子,冷冷一笑道:“一竿老人如果不来,师父莫非就算了不成?”

白冠老叟阴森森的一笑,道:“算了?嘿嘿!没有那么便宜!”

右边那个少年,浓眉一挑道:“师父,依弟子之见,不如此刻就登程,往成都浣花溪去找那老儿……”

白冠老叟摆了一下手,冷笑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还嫌过早!”

说着又冷哼了一声,道:“盛老儿生平说话,倒是言出有信,今日如无特别事故,他必然会来的!”

那个捧剑的弟子道:“他要是不来呢?”

白冠老叟嘻嘻一笑,道:“日出后他若仍然不来,我们就可回去了,依照规矩,这场比试,他是自甘认输了!”

那弟子神色一喜,道:“往后又该如何?”

白冠老叟一只手捻着长须,冷笑道:“依照约定,我就可索回那件东西!”

他说完了这句话,往东方看了一眼,只见红霞更多更浓了,日出已在刹那之间。

于是他由石鼓上站了起来,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捧剑的弟子道:“师父,我们再等他一会吧!”

老叟一笑,道:“他不会来了!”

说话之时,一轮红日,突地由东方天际一跃而出,红光大盛,远天被渲染成了一大片火红。

白冠老叟一笑,道:“带马,我们赢了!”

可是,当他目光向侧面一扫之时,却不由微微一怔,遂又坐了下来,道:“且慢,有人来了!”

两个弟子为之一惊,顺着师父目光望去,但见一个长身少年,正一步步的向着这边走来!

白冠老叟口中“晤”了一声,道:“我说这老儿是言出有信的!”

说话时,一双瞳子微微合拢,隐隐现出一片杀机。

他身侧那个持剑的弟子怔然道:“不是的,怎不见那一竿老人呢?”

白冠老叟目光再次张目注视,这才发现来人是个少年,一身青衣便履,鼻直口方,神采飞扬。

他那高壮魁梧的身材,似乎比自己这对弟子,更形雄伟豪迈!

这个少年是谁,他并不认识。

三个人俱都好奇的向来人望着,望着对方一步步向这亭子走来。

来人走到亭前,才站住脚步,双手抱拳道:“三位请了!”

白冠老叟冷然道:“少年你来此作甚?是游山过路的么?”

青衣少年目光炯炯的道:“不是的,我是来找你的!”

白冠老人一怔道:“你是谁?”

少年冷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尊驾必是蝇面叟闵苍了!”

老人面色微惊,点头道:“老夫正是,少年你是谁?找老夫为了何事?”

那豪迈的少年,脸色一沉道:“在下姓冷,只为受一故友所托,前来会你!”

说着手指老人身后二人道:“这二位是谁?”

老人脸上现出一片失望,冷笑道:“一竿老人怎么不亲自前来?莫非死了不成?”

少年冷然道:“你说得不错,我那盛昆老哥,已然物故了!”

白冠老人不禁大吃了一惊,他霍地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少的冷笑道:“盛昆已死,在下是受他所托,前来代他会见尊驾,听候尊驾发落。”

蝇面叟面色剧变,口中“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信,小伙子,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

说着一双凸出的瞳子,鄙夷地望着对方,冷森森地一笑道:“他以为不出面见我,派一个少年,就能把这件事情化解了么?”

青衣少年一声朗笑道:“闵苍,你误解了,一竿老人确实是死了,在下受他临终所托,前来见你,确是实情!”

蝇面叟听这少年竟然如此狂傲,直呼自己姓名,不禁勃然大怒,冷笑道:“你是盛昆什么人?”

冷红溪道:“朋友!”

蝇面叟强忍怒火,道:“盛昆不来,叫你一个孩子前来,莫非以为我会网开一面不成?”

冷红溪一笑道:“谁又叫你网开一面了?”

蝇面叟脸色一变,怒容满面道:“你说你是代盛昆前来,有何为证?”

冷红溪自怀内掏出了那张帖子,手微扬,那张请帖,便平平的,直飞向闵苍面前!

蝇面叟闵苍,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少年,竟会有如此精湛的功力。

当下徐徐伸出一掌,把那张帖子接在了手中,低头一看,正是自己亲笔所书,邀请盛昆来晤的字帖,不由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少年,我就向你说话了!”

说着反掌向外一挥,那张帖子,又平平正正的飞回来,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主人既已过目,足证不假,这帖子还要它何用?”

只见他掌心迎着一翻,当空响起了一声轻炸,那张帖子,竟炸成了粉碎,随风消散。

冷红溪这一手功夫,顿时把对方师徒三人全都看得呆了!

就在他翻动掌心之时,蝇面叟无意间发现了他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更为之吃了一惊。

他呵呵一笑,抖动了一下身上那袭白绸长衫,道:“如果老夫这双眼睛不花,你手指上所戴的那枚式指,正是一竿老人收藏的‘两相环’,可是?”

冷红溪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一枚小小的戒指,江湖上竟是如此重视,足见这戒指定有一番来历了。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这是盛昆老哥临死时,赠给我的东西……”

闵苍打断他的话,怪笑了一声,道:“只怕你还不配戴它!”

说着遂直直的坐了下来,并回身望望两侧那一对少年道:“这是我两个弟子,少年,我给你介绍一下!”

当下手指那个捧剑的弟子道:“这是我大弟子雷鸣!”

又指着左边那个少年,道:“这是二弟子雷九!”

冷红溪却连正眼也不看那两个少年一眼,蝇面叟嘻嘻一笑。继续道:“看来,你们年岁相差不多,老夫我偌大年纪,如同你交手,不免落人话柄,少年,你如能胜得我这一对弟子,你就可离开巴山自行而去,否则……”

说到此,阴森森的怪笑了一声,道:“小伙子,你这只两相环却要留下来,这是我与一竿老人盛昆的约定,你却不能不遵!”

冷红溪面色冰冷的道:“我那位老友嘱托在下之时,只提到尊驾,却并未说明要会见尊驾的弟子!”

蝇面叟面色一寒道:“这么说,你是要同老夫比试了?”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如果尊驾甘愿令高足送死,我倒也无所谓!”

此言一出,雷鸣雷九两兄弟,都不由勃然大怒,只见他二人身形一晃,就双双飘身到了红溪身前。

蝇面叟呵呵大笑道:“你二人打一个,不算英雄,雷鸣你回来!”

其中之一,闻言之后,极为勉强的转身而回,剩下了雷九一人。

雷九望着冷红溪忿忿的道:“足下口出狂言,只怕未必能胜!”

红溪一笑道:“雷九,我本无伤害你兄弟之意,只是你师父强迫你上来,我也就说不得了!”

雷九浓眉一挑,虎目圆睁道:“雷二爷不能在二十招之内,把你制服,这身武艺也就白学了!”

说着身形向下一塌,左右双掌同时递出,直向着红溪双肩之上猛然抓来!

冷红溪猜忖这雷九双掌之上,必有千斤之力,而一出手就向自己两肩上下手,分明是想以内力制伏自己,不由微微一哂!

在寒涧九年,不分日夜苦习绝技,他窥通了武术的真谛,身体各部似乎对任何方向来袭的动作,都有一种自然的反应!

雷九的双掌方一袭到,冷红溪两臂一分,便反向他两处脉门之上扣去!

这一招,看似无奇,其实却是奥妙无穷。

雷九向右一偏,可是冷红溪的动作太快,如影之附形,任何人也无法思议。

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双手脉门,已为对方实实的抓住了。

这一惊,直令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厉吼了一声,右足倏地抬起,直向红溪心窝上踢来!

可是冷红溪怎会为他踢中,只听他发出一声狂笑,双手向外一翻,雷九偌大的身子,竟为他硬生生的掷了出去。

亭内的蝇面叟闵苍睹状,忽然大叫了一声。

只见他双手一按,已如箭似的飞身而出,身形一落,双手向空一抱,把自空落下的雷九接在手中!

雷九虽是侥幸没有丧命,可是这时却已吓得面无人色,几乎呆住了。

蝇面叟又羞又怒的道:“退下去!”

雷九面红耳赤低头退入亭内,那雷鸣这时却怒容满面的自亭内窜身而出!

他手上已掣出了一口鱼鳞紫金刀,身躯向前一欺,刀尖向上一挑道:“姓冷的,你纳命来吧!”

刀光一绕,“长虹贯日”,由上而下,划出了一道金光长弧,直向冷红溪颈上砍到。

冷红溪鼻中冷哼了一声。

雷鸣的紫金刀砍到,他却是纹丝不动,只剪张二指向外一翻,一贴!

这是冰涧雪猴,采食苔藓的一种绝妙手法!

二指分“八”字式的张开,向外一递,不偏不倚,当一声,正正的压在了雷鸣的刀刃口上!

雷鸣向上用力一起刀,不料刀口粘在对方指尖之间,竟有如夹在石缝内一般,休想撼动分毫。

他这时才知道厉害,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他慌不迭的松刀而退,却听得红溪一声冷笑道:“兄弟,慢一点!”

只见他二指一翻,夹在指尖间的那口刀,化作一道金光,一闪而出。

雷鸣身形,本已纵出。却为这口刀自后追上,站在亭边的蝇面叟断喝了一声道:“徒儿小心!”

雷鸣闻声双手一按,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霍地腾身而起。

可是他逃过了上身,却是逃不开下身。

当时刀光一闪,那口刀直直的贯入到他的右腿之内,刀尖由后贯进,自前面穿出,鲜血洒淋得一地都是。

雷鸣惊呼一声,足下一个踉跄,仆地就倒,却为雷九自后赶上扶住。

蝇面叟闵苍这时脸色苍白,发出森森的一声冷笑,道:“姓冷的!难怪你竟敢代盛昆出头,果然是有些功夫,我倒是小看了你了。”

说着把双袖卷起,露出了一双瘦腕,错齿出声道:“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小伙子,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蝇面叟闵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说到此,仰头怪笑了一声,双手一扬道:“小伙子,告诉你一句话吧,今天你要再想活着离开巴山,只怕万万不能了!”

冷红溪一双眸子,神光四射,微微一笑道:“闵苍,我不妨也告诉你,如果在十招之内,我不能制伏了你,我也就不敢来此现丑了!”

闵苍神色一变,面色发青道:“你……你说什么?十招之内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冷某一生言出必践,闵苍,十招之内,我如不能制你于掌下,我就溅血在你的面前,反之,我如胜了你,你又当如何?”

蝇面叟闵苍后退了一步,森森的道:“小子,你给我赌命,就吓得了我么?”

说着他也发出了一声狂笑,面色一沉道:“如果在十招之内,我败在了你的掌下,我就从这山涧跳下去,我们一言为定!”

冷红溪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真的?”

说罢微微一笑,回身对雷鸣雷九兄弟道:“你们赶快准备令师的后事吧#蝴死定了!”

蝇面叟闻言大怒,厉叱道:“徒儿,把我的剑拿来,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惊人的功夫,竟敢如此轻狂!”

雷九巴不得师父出面,为自己兄弟一出胸中怨气。

这时闻言,赶忙把石桌上的那支短剑拿起来,身形一纵,双手奉到了师父面前。

蝇面叟闵苍右手往剑柄上一搭,中指一压剑上哑簧,就把剑身微出鞘来!

冷红溪一打量对方这口剑,只见剑长不过二尺三四,白光闪烁,耀目生辉,二人距离尚有丈许,冷红溪却已能感到剑上阴森森的寒气。

最奇的是,这口剑的剑尖,竟是平的,整个剑身,就像是一条长细的带子。

这样怪异的宝剑,冷红溪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闵苍一声狂笑道:“这口剑,你认识么?”

红溪冷然的摇了摇头,闵苍哑笑道:“谅你也不知,小伙子,我不妨告诉你,此剑名‘平湖’。乃楚国名匠赤松子生平仅铸的一口利刃……”

说着又是一声狂笑,掌中剑向空一举,白光一闪,距他三尺以外的一截松枝,竟平空折落。

蝇面叟冷笑道:“少年,在你准备和我赌命之前,你未曾料到,老夫我拥有这么一口宝刃吧?”

冷红溪冷冷地道:“倒是没有想到!”

他脑中却不禁忖道:“此剑落在这老儿手上,未免辱没神物,我如今正恨没有一口称手兵刃,真是天赐我也!”

闵苍这时抖了一下剑身,发出一声脆鸣,冷冷的道:“实在告诉你吧,此剑是一位前辈暂借与老夫用的,老夫原要以它对付盛昆老儿,想不到你却代他出头,来抢着做替死鬼!小子,你快亮家伙吧!”

红溪嘻嘻一笑道:“在下对敌,只凭一双肉掌,并没有什么家伙!”

蝇面叟闵苍面色一变,阴冷的笑道:“好狂的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怨不得什么人!”

说到此,足下一点,已到了红溪面前,掌中剑向上一点,直取印堂!

冷红溪身子一个倒仰,窜出了丈许以外。

可是闵苍因有十招之约,决不容他有缓手的时间,连忙再次向前一窜,如影附形,掌中剑抄着地面,斜展了出去,带出了一道长虹!

冷红溪一声朗笑,他那未定的身子,仅靠着两手的指力在地面上一个反弹,身形一个倒卷,不偏不倚的落到了闵苍身后。

这位红灯少年,开始发出了他的第一招。

只见他单膝向前微微一曲,双掌一合,猛的向外一推,这是一招“醉倒山门”。

雄浑的掌力,就像是两股风柱,自他掌心内突然涌出!

蝇面叟猛觉得背脊上一种奇热的劲力疾袭而至,不由大吃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使出全力,霍地向上一拔,对方的掌力,把地面上的山石骨碌碌的飞卷了出去,声势之大,委实骇人!

蝇面叟侥幸逃过一招,已是面无人色。

他身形向前一跄,用手中剑一点地面,瘦躯霍地一个倒翻,就在这时,他左掌向外一扬,只听得“铮”地一声。

由他掌心里,飞出了两道蛇似的暗器!

这两样暗器一出手,一上一下,直向着冷红溪咽喉及小腹上射来!

对于暗器,冷红溪简直是太内行了。

年前在壁洞之内,以石子打蝙蝠,已练成了超人的暗器手法,这样的两件东西,他自然不会看在眼中。

他发出一声狂笑,身子向左一偏,双掌斜着向外一推,巨大的掌风,顿时把这一双蛇形暗器,冲得向一边飞了出去!

这两支暗器在石面上一击,只听见“波”的一声,冒出了一片黄烟!

冷红溪一惊,却见黄烟中,竟飞出了一蓬细如牛毛的小针,向着自己这边反卷了过来!

这一着,倒是冷红溪所没有预料到的!

他长啸一声,第二次向下一塌腰,双掌齐推,掌风像海涛一样的卷了出去。

那为数可观的细针,在这种劲风一卷之下,立时无踪!

这等惊人的功力,当即把对方三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蝇面叟闵苍这才忽然为自己这条性命,担起心来!

他用力的一咬牙关,用“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起伏之间,已到了红溪身前!

掌中剑平正的劈了出去!白光像抖开了的一匹白绸子!

他把本身内力,悉数贯入剑身,因此使得剑上光华,霍然增强了数倍!

这一剑,看似无奇,其实是暗含着“劈一挂二”的手法,冷红溪面门双肩,全在他剑锋之下!

剑势一出,那蝇面叟危耸的身子,竟是立得笔也似的直,俨然大家身手!

可是,这个借山崩而脱险的少年,他的一切,已不能以常人的能力去加以估计!

他实在是有凡人所不能想象的身手!

这时候,他口中叱了声:“好厉害!”

遂见他整个的头向旁一闪,分出二指,霍地向外一弹,“当”一声,点在了剑身之上!

蝇面叟那原本直立的身形,竟陡地大摇了一下。

他顾不得再使别招,身形一阵蹒跚,足足退出有七八步之多。

当他站定之后,一张脸,已变成了紫色。

他用手中剑,一指冷红溪道:“你……”

“哧”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是这个老人,生就倔强的脾气,冷红溪一记“弹指神功”,虽然实际上已然伤了他的内脏,他却不甘心就此认败服输。

当时身形向前一扑,运集他仅剩的“一元内力”,双手持剑往外一辉,剑光暴长数丈,如同神龙剪尾一般的卷了出去!

冷红溪微微一笑,身形蓦地向下一缩。

蝇面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为眼前这个少年,这时竟会缩得如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般大小。

那道剑光一掠而过,竟是丝毫也没有伤着他。

闵苍一甩剑把,想把剑锋转回过来!

他这种手法,用来对付冷红溪,显然是太慢了。

就见冷红溪的身子,猛然暴长。

蝇面叟不及抽身,顿被一只铁掌,叼在了他那只持剑的手上。

冷红溪另一只右掌,向下直着一切,闵苍发出了一声痛吼,掌中剑已到了对方手中。

他一连退出了三四步,靠壁而立,脸上的汗珠,如同黄豆一般的洒落了下来。

冷红溪已含笑站在了他面前。

他极为得意的看着手中那口宝剑,微笑道:“闵苍,你输了,这口剑我暂时收下了!”

言到此,身形如巨鹰似的,猛然跃起,又到了雷九身前。

雷九手上拿着那口“平湖”剑的剑鞘,见状,连忙右臂一挥,以掌中剑鞘,向红溪顶门上打下来。

可是冷红溪如何会把他看在眼中,只见他左掌向上一抬,已抓住了袭来的剑鞘。

紧跟着,他右手的剑向前一送,就贴在了雷九项上,雷九吓得面无人色,手上的剑鞘自然的就松了。

雷九就像一尊塑像似的,他只要微一偏动,架在项上的宝剑,定会使他脑袋搬家。

那一边待死的闵苍,却发出了一声断喝道:“住手!”

冷红溪含笑回头道:“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服气么?”

蝇面叟闵苍,一副沮丧的样子道:“姓冷的,你不要伤他,我既败在了你的手下,自当坠涧而死,只是你却不能伤他们分毫!”

冷红溪抽剑退身,目射奇光,道:“这么说,你是认输了?”

蝇面叟面色灰白道:“少年,你武技精湛,令人不可想象,我只想明白,你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你告诉我,我死也甘心了!”

冷红溪像是触动了伤心事,他面色极为难看,干笑了笑,道:“我是无师自通,你不会明白的!”

闵苍面色一怔,冷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目光转向他两个弟子,道:“你二人记住,这是你们杀师的大仇人,只是,你们不必为我报仇,你们的武功差得太远了,你们应该去找那位老前辈……”

说到此,又望着冷红溪苦笑道:“也许那位老人家,能够制服你,少年,你是想不到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我叫冷红溪!时间到了,你不必再多所留恋!”

蝇面叟乍听对方报出姓名,不由全身一震,他惨笑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红灯盗……老夫久仰了!”

冷红溪一言不发,他把那口新得的剑系于身后,点足退出了丈许以外!

这时雷鸣雷九各自跪地,向着蝇面叟痛泣叩首,同声哭道:“师父万请珍重,不可意气用事!”

蝇面叟一声怪笑道:“为师我生平言出无悔,你二人快快起来离去吧!”

雷氏兄弟,知道师父脾气,虽不敢多言,却仍然跪在一边,蝇面叟望着冷红溪惨然一笑道:“冷红溪,我死之后,我那位前辈,不会与你甘休的,你要注意!”

冷红溪心如铁石,目光直视着他,不发一语,其实对方与一竿老人结仇的经过,他根本是一概不知。

他默默的念着死者的名字道:“盛老哥,你可以安歇了!”

默悼刚完,只见那蝇面叟闵苍,猛然转过身形,一声长啸,直向着山涧之中跳了下去!

雷鸣雷九如同疯了似的扑了过去,可是冷红溪却迎面拦祝蝴们二人,冷冷的道:“你们不要傻,这么死太不值得!”

雷鸣怒啸了一声,道:“红灯盗,我与你拼了!”

说着猛扑了过去,手中刀猛地挥出。

可是他还离开冷红溪有数步距离,就似为一种无形的潜力挡住,倒撞了回来,手中刀也摔了出去!

他身边的雷九也发出一声怒吼,把身侧的紫金刀掣了出来,道:“冷红溪,你欺人太甚,难道我兄弟连寻死的自由也没有么?”

冷红溪一笑道:“你师父死了,你们就不必再死了!”

雷九一扬刀道:“我们来个玉石俱焚吧。”

说着连人带刀,正要不顾生死的扑将过来,就在这时,一连崖峰上,忽然响起了三声极为悦耳的钹声。

三人都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岭头站着两个绿衣少女,其中之一,手上拿着一面三角形的小旗挥摇着,娇声道:“雷氏兄弟还不知趣快走么?”

这时山风极大,吹得二女身上绿衣猎猎作响,二女装束迥异一般,尤其是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连着披风的风帽,远远望去,直如画中仙女一般。

奇怪的是,雷氏兄弟闻言睹状,都不禁面上变色,雷九站起身来,远远抱拳道:“二位姑娘,可是小寒山庄来的么?”

二女之一,发出一声冷笑道:“你又何必多问?你二人技不如人,尚要与人家死拼活缠,真正不知羞耻,我家姑娘看得有气,才颁下法谕,令你兄弟快去!”

雷九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我兄弟与你们小寒山庄素无瓜葛,为何助纣为虐,欺人至此!”

那个手持铜钹的少女,冷然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你们那老鬼师父,平日为恶多端,和我们小寒山庄早有大仇,今日我们姑娘来此,正是要会一会他,不想却有这位冷相公中途出手……现在,你们那老鬼师父已死,冷相公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请你们逃走,你们还要寻死作活,真把武林人物的脸面都丢完了!”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又道:“你们再不知趣,惹恼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制死的手法,可又比这位冷相公厉害多了。还不快滚!”

雷氏兄弟,闻言之后不由互看了一眼,小寒山庄的玉鹰雪雁两位姑娘,他们是久仰了,不要说自己二人,就是师父在场,听见了她们的金钹旗令,也没有不任凭差遣处置之理!

事实上所谓“玉鹰雪雁”两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还没有一人见过,可是江湖上却有一首歌说得很清楚,那首歌的内容是这样的:“小寒山上有双禽,

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针,

狂歌罢剑江湖来,

莫忘寒山拜彩裙。”

这首歌,近年来在江湖上是脍炙人口,人人争唱,无形中更把“玉鹰雪雁”这两位姑娘说得活灵活现,有如天神一般。

所以雷氏兄弟,听了来人一番话,惊心动魄,十分绝望,当时只得忍气吞声退了开去!

他二人狼狈离去之后,冷红溪尚在五里雾中,他进入江湖不久,哪里知道什么寒山二女?玉鹰雪雁?只是心中微生狐疑。

当下一言不发,因为对方是两个姑娘,也不愿与她们多话,转身就走。

不想才走了两步,就听得崖上姑娘一声娇笑道:“冷相公暂留云步,小婢尚有话说!”

冷红溪不由停身回望,只见二女连袂自崖上飘身而下,就像两朵绿色的云彩似的,是那么轻飘飘的落地无声。

红溪剑眉微微皱道:“你们有什么话,请快快说来,我这就要下山了?”

二女之中,一个娇笑道:“冷相公超人奇技,小婢已经拜赏,令人钦佩,我家姑娘,特命婢子邀请一晤,不知相公可肯赏光么?”

红溪冷冷的道:“你家姑娘是谁,在下并不相识!”

才说到此,忽见另一个姑娘。矣着推了那个姑娘一下,小声笑道:“怪!还有不认识我们姑娘的哩!”

那个头插山菊的姑娘,微微瞪了她一眼,遂把手中三角小旗,扬了一下道:“相公莫非也不识得这面鹰旗令么?”

说着似笑似颦的瞅着红溪,把那面小旗子抖动了一下,冷红溪向那小旗望了一眼,只见旗色纯黑,闪闪放光,正中却用金丝绣有一头展翅金鹰,扬爪张翅,栩栩如生。

他摇头冷冷一笑道:“请恕在下眼拙,这旗子我也不认识,莫非是一面镖旗么?”

那姑娘以手捂唇,“噗”地一笑,又气又恼的睨着他道:“唉!相公,你这句话要是被我们姑娘听见,可就够你受的了,你这人……难道连寒山二女玉鹰雪雁都没有听说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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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智斗玉鹰

冷红溪寒脸摇头道,“什么玉鹰雪雁,我可是不知道,我还有事,告辞!”

说着转身就走,二婢子不由同时一怔!

那个手持鹰旗令的姑娘,一声妖笑,身形一纵,已落在红溪身边,娇声道:“唉!你这人真是,莫非我们玉鹰姑娘的金面,你也不看么?”

红溪面色一沉道:“你这丫头好没来由,我与她素不相识,见她作甚?你再要惹厌,我可就不客气了!”

谁知他这种态度,对方并不害怕。

就见这姑娘,眼珠子一转,嘻地一笑道:“鹰旗令下,没有一人敢不遵从,相公,我劝你还是识趣一些的好!”

红溪双眉一挑,正要发作。

可是他忽然又忍住了,原因是以自己这身功夫,去同对方一个小女孩争执,传扬出去,岂不惹笑?

当时他冷冷一笑,道:“小姑娘,我劝你最好识趣些好!”

那姑娘一双亮油油的瞳子一转,笑嗔道,“相公你别傻,我们姑娘不会怎么样你的!”

说着抬起一只手背,掩在嘴唇上,低头一笑,似乎有些话,不大好出口的样子!

冷红溪心道怪也,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个头戴山菊的姑娘,也姗姗的走了过来,她娇声道:“相公,你就是不知道我们小姐,想必这首歌,不会不知道吧?”

话语一顿,竟自婉转的唱了出来,道:

“小寒山上有双禽,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雁最可人啄如针,

狂歌罢剑江湖来,莫忘寒山拜彩裙。”

她歌声清脆,听来十分悦耳,歌声一敛,秀眉微扬了一下,道:“怎么,这首歌也不知道?”

冷红溪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们那位小姐的爪子很厉害了?只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左掌向外轻轻一送,掌风过处,逼得那个持旗的姑娘后退了一步。

接着就大步前行,他这种行为,立刻使二位姑娘大为震怒,那个持旗的姑娘一声叱道:“站住!”

红溪回身冷笑,道:“你要如何?”

那姑娘一摇旗令道:“我们姑娘,曾有话交下,违令者死,相公,你要一试么?”

冷红溪闻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朗笑。

这笑声,使得这双小婢,都不禁面现红云,俱都怒目看着他,冷红溪笑声一敛,道:“我只知道人家的命要听我的,却不知道我的命倒要听人家的!”

他双掌向上扬了一下,道:“你们上来看看!”

那个头插菊花的姑娘,眼珠子一转,足下一点,就到了红溪身边,旋见她双手一分,直向冷红溪双肩之上捏去,动作十分快捷!

可是红溪又怎会把她看在眼中?

只见他身形一旋,那姑娘已走了一个空招。

这时那个手持旗令的姑娘,也似十分气愤,她冷笑了一声,道:“相公,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谁来!”

说着足下一转,手中那杆旗令,带起了一阵疾风,直向着冷红溪头顶上扫了过来。

红溪见那旗令周身黑光闪闪,其质非金非铁,也弄不清是何物编织而成,杆首上那雪亮的锋刃尖子,看来却是锐利无比。

冷红溪容她旗子卷在了面前,忽地身形向左一偏,右手“藏云拿月”,霍地向外一抖,直向她的旗杆上抓去。

这姑娘发出一声尖叱道:“你敢!”

玉腿向前一迈,纤腰猛地一拧,掌中旗令,随着一拧之势,“呼”地一声撤了出来!

这种“倒展旗”的手法,确实是够疾、够快、够狠。

旗面带着一片尖啸,直向冷红溪面颈之间扫至!

那另外的一个姑娘,趁机一垫步,两只玉腕也同时向冷红溪腰上勒来!

冷红溪倒是小看了她们俩了!

这一动手之下,他才知道,这两个姑娘,虽是名属婢女之流,可是一身功夫,却是得自名家真传!

他微微有些惊慌,由此推想,她们二人的主人,那个叫做玉鹰姑娘的人,定必是一个具有非常身手的人了。

在两个姑娘合力出手之下,冷红溪发出了一声长笑,只见他右掌顺着对方的旗边向外一推,对方那掌上的力量已为他化解了一半。

他左掌却也不闲着,只用了五成功力,向外一翻,指尖霍地向上一扬,道了一声:“去!”

潜力发出,那头戴山菊的姑娘,禁不住嗵嗵嗵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

持旗的姑娘,见状一声怒叱道:“你真正是自己找死了!”

说着一敛掌中旗,正想用“秋扇挥萤”的一招,再将鹰旗挥出。

可是就在这时,冷红溪的二指,已然贴在了她的旗杆之上,他朗笑道:“撒手吧,小姑娘!”

这位姑娘,顿时就觉得手掌心一阵发热,掌中那杆鹰旗令已到了对方手中。

鹰旗令是小寒山庄的威严象征之一,如何能落到外人手中?

这位姑娘旗令脱手,立时吓了一个花容失色。

她惊叫了声:“好贼子!”

旋即忘命似的扑了上来,可是她身子还没有扑到冷红溪身边,这位红灯少年,突然一声狂笑。

只见他手上的黑鹰旗向外一展,由旗身上带出来的风力,竟使得这姑娘站立不住,身形一阵蹒跚,摔了出去,如此一来,两个姑娘,全不禁为他怪异的手法镇住了。

冷红溪哈哈一笑,反复的看着手中的那一杆旗子,只觉得很是沉重,旗身为百炼柔钢打制而成,尤其是顶端那个尖子,寒光闪闪,令人望之生畏!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信手一丢,那杆鹰旗令就“刷”地飞了出去。

可是旗子尚未落地的刹那之间,却由树丛中猛地闪出了一条人影!

这人只一伸手,就把这杆鹰旗令接在了手中。

冷红溪本欲离去,见情倒不由吃了一惊,他惊诧的向来人望去,发现来人竟也是一个妙龄的少女。

只见她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岁,身材中等,皮肤白嫩,两只玉臂之上,各套着一双绿玉的翠环。

她的衣着,更是奇特有异于一般。

一般少女们所穿着的裙子,多是长可及地,而这少女,身上却是穿着一条长仅及膝的短短黑裙。

那袭黑裙,闪闪发亮,看来轻柔异常,衬着她那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腿,格外令人望之销魂。

她双足上,穿着一双长可及踝的黑皮蛮靴,更加神气兮兮!

这姑娘左肋之下,用黑皮带子系着一口长有尺许的短剑,剑柄像是真金所铸,为一个牛头形状。

她头上的云发,用一条银色的链子微微的束着,现出她长长的两弯蛾眉和半截粉颈,右肩头上,用一个水晶的扣花,咬扣着一袭黑色披风,看起来,确实神采飞扬,美绝天仙!

尤其令人奇怪的是,她左腕之上,正栖歇着一只全身白毛的鹦鹉!

她这么蓦然的出现,并不慌张,右手已把冷红溪掷出的鹰旗令接在了手中,神色之间,并不现出一些怒意!

她远远地望着红溪一笑,道:“红灯大盗,果然武技非凡!令人佩服!”

红溪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他的身份极为隐秘,这少女怎么能一瞧之下,就认出了自己,这岂不是怪事?

当时他神色一变,道:“你是什么人?”

这少女轻移莲步,行抵红溪身边。

只见她嘴角微启,轻轻一笑道:“红灯侠不要多心,方才我一双小婢无礼,得罪了你,已为你教训过了,算她们咎由自取,你也就大人不见小人过,如何?”

冷红溪见她说话时,美目时盼,秀眉轻扬,就知道她是一个十分聪颖的姑娘。

当时他冷冷一笑道:“方才还称红灯大盗,突然又变成了红灯侠?不觉变得太快了么?”

少女咯咯一笑道:“侠和盗,有时是不易分清楚的,是不是?”

她说着话,分出一只手,轻轻摸着她肩头上的那只鹦鹉,显出十分怜爱的样子。

冷红溪忽然心中一动,这只鹦鹉,太眼熟了,他想起了一竿老人去世的那一日,在桃花林内,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只鹦鹉,不就是这一只么?

他不禁暗自呆了一呆,忖道:“莫非我的一切,她已由这只鹦鹉口中得知了?

当时佯作不知,哼了一声道:“我与你素昧生平,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少女轻笑了一声,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枉自有这一身功夫,却怎地这么胆小,莫非我还会害你不成?”

红溪心中又是一动,点了点头道:“那么你意欲如何呢?”

少女吟了一声,道:“我在前面清风亭内备有清茶,阁下如不见外,即请就近一谈如何?”

红溪点头一笑道:“也好!既然你们一再相邀,我就打搅了!”

少女闻言,眉角一扬,似甚欢喜,当时转过脸来,对一边的二婢嗔叱道:“没有用的东西、就凭你二人那一点小小的本事,就敢向冷相公递爪子?我看你们简直是找死,还不过来磕头赔礼,要惹我生气么!”

二个婢子,似乎怕她到了极点。

这时闻言之下,慌不迭走上前,真的竟向着冷红溪跪了下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不要来这一套,快起来吧!”

说着目光视向少女,浅笑道:“凭她二人这种功夫,还是少出来现眼的好!”

少女闻言脸色一红,更为恼恨的瞪了二女一眼,道:“还不头前带路?”

二婢同应一声“是”,相率前行。

前面是一座石峰,峰势颇陡,这玄衣少女似乎有意在红溪眼前卖弄身手。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请随我来!”

说罢,身形蓦地腾了起来,竟自舍路不行,而向峭壁之上落去!

她玉腕上的那只白鹦鹉,却也在这时飞了起来,就在她头前上空翩翩飞舞盘旋着。

但是这位姑娘,在这只白鹦鹉的前导之下,只用一双足尖,飞点着峭壁上凸出的部分,就像是一粒跳动穿行的弹子一般,不多时,已到达峰顶。

她娇声一笑,回身道:“冷相公见笑了……”

可是使她惊奇的是,身后并不见那位冷相公的踪影,这时却听见身后有人答道:“冷相公在这里!”

少女蓦的回身,只觉脑中“轰”一声,差一点要倒在了地上。

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的身手、与对方比起来,仍然是显得太慢了!

那位以红灯为标志的怪客,竟早已先自己来在了亭前,且正在观望着亭前的花草,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

这位玄衣少女,不禁又面上一红。

她微微冷笑了一下,即轻移莲步,行到了亭前,浅笑了一声,道:“相公好快的脚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快请入内用茶吧!”

红溪回过身来,一笑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就请实话实说吧,在下是一个直爽人,不惯于吞吞吐吐!”

玄衣女面上又是一红,可是她却很轻松的又掩饰了过去,依然笑脸相向,回身吩咐道:“与冷相公献上一杯南仁松子茶!”

亭内石桌上,置有一份精致的茶具,一旁生有一个炭火小炉,炉上正烹着一个瓦壶,一阵阵的清香随风送过来,令人嗅之神爽。

玄衣少女又环顾左右而言他的笑道,“小寒山的南仁松子茶,闻名天下,只可惜产量极少,采摘不易,功能清心醒神,消火生津,相公你饮上一杯,尝尝滋味如何?”

说着玉手微引道:“请入亭一坐吧!”

冷红溪到此,自不便再现出犹豫不前的样子,当时步入亭内。

在亭内,除了先前那两个婢子以外,另外还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模样打扮,皆与先前二女相似,分立在石桌左右。

石桌一旁,设有一张湘妃竹编成的靠椅,椅上置有一个厚厚的锦垫。

玄衣女道了声:“请坐!”

自己就在那张椅子之上坐下,冷红溪遂也落坐在一旁的石鼓之上,这时一个婢子献上了一个细瓷的盖碗,传出香喷喷的茶香。

冷红溪寒涧几年,吃尽了人间至苦,从不曾如此享受过,他接茶在手,轻轻呷了一口,忍不住点了点头。

玄衣女微微一笑道:“这种南仁松子茶,我们小寒山庄倒是采存不少,你如喜欢,等一会包上一些送你就是!”

冷红溪欠身微笑道:“不必了!姑娘芳名在下还不知道呢!”

玄衣女眸子注定着他,一笑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也不必告诉你,这些年,人们都叫我玉鹰,我还有一个妹妹,被称雪雁,相公,你也许有个耳闻吧!”

冷红溪道了一声“久仰”,又道:“姑娘既是住在小寒山庄,怎又会在此清晨,来到这巴山呢?”

玉鹰微微怔了一下,遂点头道:“不瞒你说,年前一竿老人与蝇面叟定约之时,我也在场,因他二人都是当世名家,所以我才赶了一个早,想来看看热闹!”

红溪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他们二家因何定约,姑娘必定知道了?”

玉鹰摇头笑道:“老实说,我不大清楚!”

她说话之时,无意间,看见了红溪手上那枚戒指,不觉瞳子一亮,接着笑道:“你手上这枚戒指,可肯借我一看么?”

冷红溪打量她不至于存有异心,遂把戒指取下递过去,玉鹰接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阵,面现惊异的笑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戒指,是一竿老人的东西,却又怎会落到了你的手中?”

冷红溪微哂道:“这是我那位老友临终之时,送给我的!”

玉鹰又向手上戒指看了一会儿,面上现出无比羡慕之容,她把戒指还到了冷红溪手内,微笑道:“这枚戒指所藏着的隐秘,你不会不知道吧?”

红溪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迟早我总会知道的!”

玉鹰淡淡一笑道:“我也许可以告诉你一点,但不一定对!”

她笑眯眯的望着红溪又道:“你把这戒指翻过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新奇的花样?”

红溪本不想借他人之口以了解这戒指的底蕴,现见对方肯自动说出,好奇心促使他,遂就把这枚戒指翻了过来。

玉鹰眼睛望着他道:“你可曾看到有一个白色凸出的小圆珠?”

红溪目光至处,果见那戒指底圈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白色的小珠子。

玉鹰似甚紧张的问道:“看见没有?”

红溪点了点头道:“不错!”

玉鹰突然站了起来,她掠了一下散披在额角上的头发,自语道:“那就完全不错了,两相环!”

红溪怔了一下道:“什么两相环?”

玉鹰愣了一下,道:“两相环就是这枚戒指。好!你试着按一下那粒小白珠看看!”

红溪不觉用手指向那粒小珠子上一按,只听得“铮”一声,整个戒指的上面一层,全部错了开来。

这真是一种非常巧妙的设计,在戒指的第二层上,现出一幅美丽的图案。

那是两个老人对坐的凸出的图形,两个老人雕凿得栩栩如生,一个是长须垂胸,寿眉出颊的老叟,另一个则是瘦小干枯的和尚。

二老各坐在一方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面对面的坐着,状甚安宁。

至此,冷红溪才知道,这枚戒指之所以披命名为两相环的意思了,他不禁惊诧地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鹰这时已经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身边,她用手指着两相环上的那两个人道:“这二人,你认识么?”

红溪摇了摇头,玉鹰叹了一声道:“你自然不认得,他们是已经故世达数百年的两个老前辈,这个老人名叫‘天哑’,这个和尚名唤‘二呆’,他二人在数百年前,被天下视为武功至高的武尊,到目前为止,很多的武功学说,还都是出自这两个人的发明与创造!”

说着,她又轻巧的笑了一下道:“红灯侠,这两相环你能暂借我一段时间么?至多一月,我必定双手奉还!”

冷红溪哂笑道:“不行!这是敌人的一件纪念物,我怎能随便借人!”

玉鹰不禁面色一冷;道:“并不是随便借人,你借给我,其实并不吃亏!”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我只是不愿借人!”

玉鹰面上顿时现出失望之色,她勉强的笑了笑,道:“我可以把这其中的隐秘告诉你听,只要你能借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红溪摇了摇头道:“我宁可不知道,也不愿把它借给你!”

玉鹰闻言,粉面一红,两道蛾眉蓦地向上一挑,退后了一步,道:“你未免太不通人情了!”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自袖内摸出了半锭银子,往石几上一放,道:“这银子大概可以够付茶钱,打搅了半天,告辞!”

说着正要举步下亭,却不料那位小寒山庄的玉鹰姑娘,忽然身形一闪,挡在了他的面前。

她面上带出一丝笑容道:“红灯盗,我劝你还是答应的好!”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再谈了!”

玉鹰气得吁了一口气,道:“这些年以来,从没有一人敢像你这个样子对我的!红灯盗,别人也许怕你,可是小寒山庄的玉鹰雪雁却不会怕你的!”

冷红溪面色一沉道:“我又何惧于你们?”

玉鹰见他发怒,冷冷一笑道:“我不想过分为难你,只是你应该知道,你得罪了我,今后在江湖上是十分不便的!”

红溪一笑道:“我也正想这么告诉你!”

玉鹰姑娘杏目一睁,却又微微眯起,道:“你太不识趣了,我就不知道,有谁能在我鹰旗令下走得开的……你也不会例外!”

冷红溪见她一只玉手,叉在纤腰上,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不觉淡淡一笑,道:“你的鹰旗令我已见识过了。不过如此!”

玉鹰哼了一声道:“红灯盗,你要三思而行!”

红溪拂袖道:“我已三思过了!”

才说到此,玉鹰已带着一阵香风,扑了过来,这姑娘右手向上一抖,中食二指分开,直向着冷红溪双瞳之上点至。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说也奇怪,玉鹰双指已几乎要点上了,却忽然撤招抽身,如同旋风似的退出了数步以外!

她面色微红道:“你的内功潜力,虽是不弱,却休想伤我!”

红溪冷然道:“你敢一试么?”

玉鹰愤愤的道:“我方才反手扣你脉门,以左手击你天灵盖,只怕你那潜力也发不出来,那样,你后悔也无及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只是你却近不得我的身,我所练的内功潜力,与一般人不同,能在五步之内,制人于死命!”

说着五指向外一抓一放,当空炸出了一声轻鸣。

玉鹰及手下四婢,全不禁面色一变。

这姑娘冷笑道:“我方才如以‘风摇墙苇’的手法,以内力暗袭你的两肋,你就会大大的失策了!”

冷红溪一笑道:“那么,我身形下伏,以巧点花灯一招伤你胸腹,你的双掌掌风,正好伤了自己双肋,岂不是自己断送性命在自己双掌之下,那不是更为失策么!”

玉鹰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她生性好强,到此仍不肯服输,当时秀眉深锁道:“那也未必,我如果拼着性命不要,以‘绞盘沙’毒招攻你两臂,岂不玉石俱焚了?”

红溪一声狂笑道:“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玉鹰怒嗅道:“怎见得?”

红溪冷然道:“你莫非忘了我双掌上发出的无形内力,这内力岂能容你近身分毫、不过姑娘,你的武功的确已很不错了!”

说到此,他轻视的一笑道:“只是要同我比起来,不是我小看了姑娘你,你至少还要再下十年的苦功,才能和我一较长短!”

玉鹰姑娘面色显然变了一下,可是冷红溪的话,确也令她内心折服。

她发出了一声长叹道:“你的武功,确实高明,你能告诉我,你这身功夫是谁教给你的么?”

冷红溪冷如冰霜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道:“没有人教导与我!我走了!”

说着他步下了亭阶,玉鹰气得咬了一下下唇,恨声道:“冷红溪,你的武功虽高,可是我们寒山二女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怕你……”

跨前数步,又道:“如果你肯把这枚两相环借我一月,我将来必重重报答你!”

冷红溪哂然道:“不必再谈了!”

玉鹰冷冷一笑道:“好!那么,你今后要格外小心,我会用尽方法,对你不利!”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道:“随时欢迎指教!”

说着大步前行,玉鹰姑娘在背后紧紧咬了一下牙齿,道:“你记住就是了!”

说罢,返身自石桌上拿起红溪留下的那一锭银子,冷叱道:“拿走你的银子!”

玉手向外一甩,那锭银子已在她掌心中变成粉碎,就像是一蓬银雨似的射了出去。

这一蓬银雨,分上中下三路,直向冷红溪背影上射了过来,一闪即至。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姑娘,你太客气了!”

霍地回过身来,右手轻抬,已把一蓬碎银接在了掌中,随着他哈哈一笑,张开手,掌心内竟又是一锭完整的银子。

他一收笑容道:“冷红溪出手的东西,概不收回,姑娘既不要,那我就改造给这亭子吧!”

说着右掌向左掌一合,略用玄功,双手蓦地张开,那银子又成了一把细粉。

冷红溪“噗”地一吹,掌中银粉,顿时化成了一片银雾,卷向石亭上空,历久不坠!

这种功夫,使玉鹰又是一惊!

因为谁都知道,银子是软的,捏成碎块并不太难,可是如搓成粉未,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冷红溪这么随便的一手功夫,正显示了他超人的内力,那是一般武林中人梦想不到的!

就在这位小寒山二女之一的玉鹰姑娘惊骇欲绝之际,冷红溪已步下了巴山,时间不过是略为晚了一会儿,太阳正悬挂在中天!

在蒙蒙月光之下,一座巨大的白色坟墓,静静的睡在山窝。

坟墓的四周,闪着点点的鬼火,偶尔传过来一两声野狗的吠声,更增加了这一带的恐怖气氛!

这时,却有两个高大的少年,正向这边行来。

二人面貌相似,身材高矮也相差不多,各人穿着一袭素白色的长衣,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对鬼魂一般!

他二人各人手持着一只自纸灯笼,一路翻腾着,甚是快捷,不多时就来到了这座巨坟面前。

然后他们熄灭了灯笼,互相低语了几句,一起在这坟前的大墓碑前跪了下来。

其中之一,伸出手来,在那方碑石之上,用力的拍了三下,沉声道:“晚辈雷鸣雷九,向祖师爷爷问安!”

说着,各人朝着坟前磕了个头。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喀喀之声,那块大墓碑,竟向一边移了开去,墓内泄出了一片昏黄的亮光。

一个冷峻的声音传出来道:“只你们兄弟二人么?”

雷九肃然道:“是的!”

那声音停了一刻才道:“进来。”

二人伏身而迸,进墓之后,雷鸣信手拉动了一下一条通向底内的绳子,又听得一阵喀喀之声,那墓碑,又自行合了起来。

他二人面上都现出极为惧怕的神色,因为他们此刻所要会见的这个人,就连他们死去的师父,对之也是敬怕十分,更不要说他们二人了。

雷氏兄弟,徐徐步下了石级。

石级之下不远处,有一间极为坚实的石室,石室前,垂着一块用各色彩线织成的帘子,它是那么死沉沉的垂着,看起来,把室中的那个怪人与人间的距离,隔得更远了!

在帘边左上方的石墙上,插有一支细若手指粗细的松条,这时已被点燃,放出昏暗的绿色光芒。

二人连带这一次,不过是第三次来到这神秘的坟墓,前两次他们都是站在帘外,只由师父独个人见的。

从他二人脸上的情形,看出兄弟二人似乎都处在极度的惊慌恐怖之中。

雷九这时垂手肃立道:“我兄弟二人,奉恩师遗命,前来晋见祖师爷爷,请准入内一见!”

那人吃惊的道:“遗命?闵苍死了?”

雷九凄然道:“师父已在巴山投涧而死!”

“啊……”那人过了甚久,才道:“你们进来吧!”

雷氏兄弟互看了一眼,答了声:“是!”

当时雷九在前,雷鸣在后,揭帘而入,一入垂帘,他二人鼻端立刻闻到了一种极为浓厚的烟草气味。

在白色的烟雾中,他们看见了那个过去只听过声音,而未目睹过的怪人,禁不住各自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看见室内砌有一个高约三尺的石台,那石台打磨得极为光洁。

就在那方光滑的石台之上,坐倚着一个怪相的枯瘦老人!

这个怪人的年岁,似乎远比他二人想象得还要高,特别瘦,简直瘦得可怜。

这还不说,最惊人的是,这种天气并不能算热,可是他们眼前这个怪老人,竟是全身上下脱得一丝不挂。

不过在前阴后股的地方,分别遮着极小的一片黑布。

室内只点有一盏小小的松子油灯,似乎这个怪老人,很不喜欢亮光,亮度仅仅容许他们彼此看清对方的脸。

石台一边有一个厚而大的棉垫,是老人用以靠背的。

在他正前面,设有一盘残棋。

其实并不能称为一盘棋,因为并没有棋盘,只是在石面上散放着几粒五色的石子,并画着几道线。

另外在他右手上,架着一支极大极大的烟袋杆儿。

那支烟枪的烟斗看起来足足有西瓜那么大小,而在如此的大斗头之上,却仅仅有黄豆大小的一个小孔,其中插着一小卷黑色的烟叶。

那种刺鼻的烟味,正是由这上面传出来的。

雷氏兄弟几乎不敢向这个怪人直望一眼,他二人进门之后,就跪了下来。

老人徐徐的喷出了一口烟,才直起了身子。

他向兄弟二人望了一会儿,冷冷的道:“你们的师父,是怎么死的?他借我的那一口宝剑呢?”

雷九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吓得一呆。

他这才看清楚这个辈份极高的老人,是一份什么长相。

只见他头上白发乱蓬蓬的,就像女人似的披到两肩上,乱发中,是一张苍白的脸,苍白得怕人。

他前额生得极高,两颧高高的耸起,一双眼睛,呈“八”字形,向两边垂下,那双瞳子,却是黑油油的发亮。

雷九只敢匆匆一看,就又把头低了下来。

他很是害怕,讷讷的道:“师父他老人家,不幸落败,被迫跳涧身死,至于祖师爷爷那口宝剑,却为对方那贼子抢去了!”

怪老人闻言顿时面现怒容。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发作,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道:“怎么,他连一竿老人也打不过么?”

雷九叩头道:“祖师爷有所不知,一竿老人已死,往巴山赴约的,乃是另一人,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

老人猛地怔了一下,冷哼了一声,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少年?”

雷九战战瑟瑟的道:“此人正是目前在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的红灯大盗,不知怎么,他竟和一竿老人盛昆是朋友!”

怪老人放下烟杆,发了一会儿怔。

雷鸣想起前恨,犹有余痛的道:“这人年纪虽轻,可是武功之高,确实惊人,师父在这人手下只不过走了数招,就落了败,被迫落崖而死,祖师父的那口剑,也被他抢去了,老前辈……你老人家务必要设法为我师父报仇才好!”

怪老人闻言后,发出了一声哑笑。

他重新倚下了身子,道:“你二人先站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二人遂依言站起,把当日的情形,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老人只是狂喷着烟,室内整个为白色的烟雾所布满,雷氏兄弟被烟呛得连声的咳嗽,可是老人的烟兀自狂抽不已!

他听完了全部经过情形之后,鼻中哼了一声,道:“这红灯盗少年,到底有多大年岁了?”

雷鸣忙道:“不过二十五六!”

雷九却道:“二十三四!”

老人那双眸子,眯成了一道细缝,点了点头,道:“他的肤色是否同我一样的白?”

雷九怔了一下道:“好像看起来也很白,祖师爷,你老人家问此作甚?”

老人突然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在乱发上用力的搔了一下道:“果然是他……一定是他……”

他说着话,显得情绪很激动,忽然双手抱住头,把身子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鼻中哼了一声,一只手搔着瘦腿,咧着一张大嘴,哧哧哈哈的道:“我的卦象每一次都是很应验的,我出山的时候到了!”

说话时,他的眼睛、鼻子、眉毛,似乎任何一个地方,都在抽动着。

他跳下石台,走到一张石桌旁,石桌上放着一个瓦壶,壶内似乎泡着茶水,他端起来,口对口的大喝了一阵子。

放下了手上的瓦壶后,他才又转过了身子,对着那双惊愕的兄弟冷笑了一声道:“其实,你们的师父,只不过是偶然发现了我,他的武技很差,他答应供我差遣做些事情,我不过传了他三招两式……”

说到此,目光闪闪的道:“他并没有什么长迸,死了也就算了,你二人用不着替他报什么仇!”

二人一怔,未免心中气愤。

怪老人目光再次看向他们。哑声道:“那个红灯盗,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是方才我听了你们所说的情形,已然知道一个大概!”

说着又操起了那杆烟袋,就近灯火吸了几口,喷出一口浓烟。接下去道:“你们要是找他报仇,无论你们请出什么人来,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雷九咬了一下牙,道:“莫非祖师爷你也不行么?”

老人挥了一下手上的烟袋,怒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你们师父关系平常,不必如此称呼我!”

雷鸣叩了一个头道:“先师故世之前,曾关照我兄弟二人,前来请你老人家……”

才说到此,那瘦小的老人摆了一下手道:“没有我什么事,不要找我!”

雷九打了一个寒颤道:“莫老前辈……”

怪老人忽地颤抖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雷九吓得面色发青,怔怔的道:“我只是称你莫老前辈……并没有说什么呀!”

老人面色一沉道:“谁说我姓莫?谁说的?”

雷九怔然道:“师父生前好像告诉过我们,你老人家大名是叫莫……”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那是你听错了,我并不姓莫,我姓骆!”

雷九低下头道:“是!骆老前辈,莫非你老人家那口剑也不要了?”

怪老人呵呵一笑,他双手连连搓着,道:“那是我的事!”

雷鸣雷九,二人对望了一眼,全是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虽不知这怪老人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只是从以往师父对他的那种恭谨情形上,知道这个人似乎是武功已达化境,高不可测!

因此,他二人尽管心存犹豫,满心不服,却不敢表露出来。

二人之中,雷鸣性较鲁莽,为人直率,他满以为这位老前辈在闻悉师父遇难之后,必定会代为报仇,万未想到,他竟说出这话,非但不肯自己出头,却反倒说出叽嘲自己弟兄之言。

他当时强忍着心中一口怨气,对着老人叩了一个头,怒冲冲的对雷九道:“既如此,我兄弟算是白来了一趟,走,我们上别的地方去再找能人吧!”

雷九闻言,生恐他这几句话,触怒了老人,吓得面色一变,当时忙拉了他一下,正要向老人叩头谢罪,却不料那怪老人,早已会意。

他发出了有如儿啼似的一声怪笑,道:“你二人,以为可以随便来去么?”

雷鸣这时已站了起来,讷讷的道:“老前辈既无意援手,愚兄弟只有告辞……这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瘦老人森森的一笑道:“太晚了,你们是不能走了!”

雷九这时面色铁青,吓得跪在地上道:“老前辈,你老高抬贵手……我弟兄无意前来冒犯你老人家,只是师父遗命如此,不得不来……”

老人一双瞳子,骨碌碌在二人身上转着。

他嘻嘻笑了一声,道:“你们并没有什么错,只怪你二人知道得太多了,我本来是打算放你们出去的,如今……哼!”

说着用手指了雷九一下,道:“我的姓名,从来无人知道,你师父必定是趁我不在室内,偷看了我的手卷等东西……”

他冷森森的一笑,道:“他真是死有余辜!”

说着目光向二人一扫,又道:“所以,你们两个人,也就该死!”

二人闻言,就好像当头响了一声霹雳,吓得各自后退了一步,雷九讷讷的道:“不……老前辈,我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名字叫什么并不清楚!”

老人森森一笑道:“这已经够多了!”

说到此,他吸了一口烟,望着二人道:“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死的方法,只是不得在这间石室之内!”

说罢缓缓坐到一张石椅之上,拿起了茶壶,又喝了几口,似乎根本就不怕他二人跑走似的!

雷氏兄弟浑身战抖,相互对望了一眼,雷鸣紧紧咬着牙道:“老前辈,你不能如此,此事传扬出去,只怕要为千万人耻笑!”

老人怪笑了一声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我知道,又怎会传扬出去!”

他说着,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们是自己下手,还是我替你们下手?”

雷鸣忽然转身就跑,雷九犹豫了一下,也随其身后奔了出去,老人却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二人扑到了阶前,用力的去推那石门,可是一任施出了全力,却休想推开一些!

雷九脸色大变道:“这可怎么办?我们真要死么?”

雷鸣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拚了……”

雷九打了一个哆嗦,道:“这……千万使不得!”

雷鸣鼻中哼了一声,以无比的勇气,道:“横竖都是一个死,还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他紧张得额角上己见了汗,一面推门,一面道:“你听着,我们现在重新回去,假装跪地求饶,你准备好一把暗器,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他打出,我再猛然出手,制其于死地,你听见没有?”

雷九两腿直抖,但是事实上,也只有这么做了。

他抖着声音道:“要小心呀……”

雷鸣冷冷一笑道:“我知道,我们下手要快!”

室内的怪老人,这时忽然发出一阵儿啼似的笑声,道:“没有用的,你们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二人一怔,雷九道:“他知道了?”

雷鸣一咬牙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走!”

说着一拉雷九,二人转身重入石室,却见那瘦老人,又已坐到了那个石台之上,正在抽烟。

雷氏兄弟入室之后,一齐跪下,双双道:“老前辈饶命!”

瘦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已很久没有杀过人了,可是从现在起,可就说不定了,只怪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雷九痛泣道:“我们知道什么呢,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姓莫又怎么样呢?”

瘦老人冷冷一笑,点了点头道:“在你们死前,我可以叫你们知道一下,也免得你们死了也做一个糊涂鬼!”

二人咽了一下口水,连连点头。

瘦老人于是冷冷的道:“一点都不错,我姓莫,叫莫环,我前半生,有着一段极为离奇的遭遇,那段遭遇,几乎使我离开了人世,可是我毕竟又活着出来了!”

二人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瘦老人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有一个最可怕的仇人出现了,他与我,必定是势不两立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红灯大盗!”

二人全是一怔,老人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这个人如果真是我那个冤家,他的武功必定是高不可测,我不能不事先防备一下,虽然他必定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也不会相差多少!”

雷鸣苦笑道:“老前辈如此说,我们正好是同仇敌忾,却又为什么非要取我二人性命不可?”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我对敌向来是一个人,尤其是对付这个人,稍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你二人既知我的一切,保不住日后就会走露口风,如此岂不坏了我的大事?”

二人听了这话,才知道他所以要杀自己二人的原因。

怪老人莫环森森的一笑,又道:“再者,你师徒损失了我一口心爱的宝剑,已是该死,我所要的两相环,又没有取回来,反倒落入红灯盗的手中……”

说到此,伸出一只白手,在鸡窝似的头上,用力的搔了一下,怒容满面的道:“这两相环如果落在一般人手中,还没有什么大不了,偏偏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以他今日武功,再加上这件东西,不出一年之后,红灯盗只怕天下无敌了!”

说着,用手指着二人,气得发抖道:“你们想一想,你们为我做成了些什么事情?你们还有脸来此求助于我,要我为你们那该死的师父报仇?”

他说到这里,又发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真比哭还要难听,听得兄弟二人身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粟儿。

雷鸣睹情见状,知道自己兄弟二人,要想讨得活命,已是万不能够了。

他把心一狠,暗中提贯真力于双掌之上。

同时向雷九递了一个眼色,雷九听对方这么说,心也就寒了。

事到如此,也只好与对方一拚了。

这时见雷鸣向他一递眼色,他立刻就会了意。

他兄弟二人双双又拜了下去,口称:“老前辈饶命……吧!”

就在一拜抬起头的刹那,他兄弟各自发出了一声厉吼!

雷九右手向外一扬,自掌心里,一窝蜂似的,飞出了一蓬铁莲子。

这一蓬铁莲子,就像是一片云似的,直向着那石台上的怪老人,全身上下罩盖了过去。

雷鸣却也在同时,又发出了一声厉吼。

他那原本跪着的身子,就像一阵风似的,直向着莫环身上扑去,双掌分左右疾进,发出两股劈空掌力!

他兄弟二人这种双管齐下的动作,确实是厉害到了极点!任何人在无防之下,也是难以应付的。

可是眼前这个怪老人,却是不能以常情去加以衡量!

在两个人这么快的合攻之下,他只发出了一声长笑,雷九的一蓬铁莲子,首先就偏了方向。

只听剥剥落落之声不绝,全都打空了。

雷鸣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劈空掌力,却连对方的人影子也没有沾着。

二人先是一呆,惊顾之下,却发现那个瘦皮猴似的怪老人竟把整个的身子,平平的贴在了屋顶之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平帖!

二人不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事情一经发动,自无再中途住手之理!

雷鸣大吼了一声,身上向上一长,自双掌之内,发出了两股真力,整个石室都为他这种真力震动了,发出了“轰隆”之声。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掌力击中了对方。

而对方的身子也就像一张纸似的,飘落而下。

雷九又惊又喜,以为兄长已得了手。

他跟着一个垫步,扑到了老人身前,口中喝了一声道:“打!”

他双掌向外一吐,使出了“双撞掌”暗合“小大星”的掌力,只听“呼”一声,击了个正着。

瘦老人被击得像不倒翁似的摇晃了起来。

可是跟着,他却又轻轻飘飘的飞到了一边。

兄弟二人打量着这个怪异的老人,都不自禁的呆住了。

那个赤身白皙的老人,竟像平常一样的含笑站立着,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就不像有一点不对的劲儿。

二人这时已不容再有第二个念头了。

他们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当时一左一右,又向着老人左右两侧猛扑了过去。

他二人俱都使出了“蝇面叟”所传授最厉害的“桑皮掌”,生死关头,掌力格外雄浑。

在他二人忘命合击之下,那个怪老人只是轻轻地笑了一笑,旋即双手不经意地向两边一分。

说也奇怪,二人那么快的动作,并不见得比对方占了一点先!

莫环的双手迎着二人的来势只不过轻轻向外一送,雷氏兄弟,立时就嗵!嗵!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双双跌倒在地!

至此,那位怪异的老人,才发出了一声尖笑,道:“你们俩死心了吧?”

雷九禁不住又跪了下来,大哭道:“老前辈饶命,我……”

雷鸣却不愧是一条汉子,他重重的跺了一下脚道:“雷九,你这是做什么?”

雷九经哥哥如此一喝,跪又不是,不跪也不是,一副可怜的样子。

瘦老人望着雷九怪笑了一声,道:“你真没出息!”

说着又狞笑了一声,道:“我正好借你二人,试一试我新练成的‘无极掌’功,事实证明已离大成不远,你二人可以死了!”

话落,忽地双掌平着向外一翻。

雷氏兄弟,只觉耳边如同响了一声焦雷,一股劲气透耳入脑。

当时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双双栽倒在地。

鲜血,由他们双耳之中,汩汩的流出来,他们只抽动了一下,就一命呜呼!

莫环随即料理二人的尸身。

他把二人用衣服紧紧的扎在一起,然后拖出墓外,就在附近,挖了一个洞,草草的掩埋了。

可是、他的心里,并没有因为杀了这两个人,而得到平安的感觉!

回到了石墓之内,他只觉得心神很是不宁。

他喃喃的自语道:“红灯盗……你真的就是那个人么?”

说着他发出了一声冷笑,返身自一个瓦罐里,取出了几粒红豆,按先天易理推算法,把这几粒红豆洒出去,略为更换了几粒的位置之后,立刻现出了一个卦象。

莫环注目微微呆了一下,旋即缓缓收卦,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就不错了……”

在这间石室内,他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站定,狞笑道:“红灯盗呀红灯盗,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抹斜阳,正向西边天际沉去,红红的霞光,把附近的景致渲染得更美了。

在翠绿带彩的溪水之滨,那美丽的桃林深处,冷红溪总算有了一个安适的住处,他那幢完全用青色竹子搭制而成的小楼,确实别致得很!

冷红溪自巴山返回后,暂时他哪里也不想再去了,在他以为,一动不如一静,而且现在气候渐热,不如在这地方过了夏天再说!

浣花溪边蔓生着无数的藤萝,他看中了其中的几株,于是连根带本,挖了回来,把它们移植在自己所居住的小楼四周。

他用绳索把那些幼嫩的枝桠,一枝枚的系好,如此,到来年的今日,这些藤蔓就会长得很好了。

九年的孤独生活,使他信赖他自己的这一双手,现在在享受到自由之后,再回想一下昔日涧底石道中的那些日子,真是……。

当他用石块砸着泥土之时,又使他不由联想到了那些涧底的玉米,自己也是这么一株株的培植它们的!

地洞、石崖、寒涧、大雪、蝙蝠,以及那些不知名的雪猴……这些东西,整整的打发了自己九年时光。

九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日子?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自己是如何地以铁一样强的毅力去挨过的。

这一切,无非是自己基于一个人应有的道义,同情心,去对一个陌生的老人莫环加以援手所得到的不合理的报应!

如果一个人,为了道义,去救助、同情另一个人,却得到了如此的报应,请问,这种怨气,又将如何去发泄?

所以在他得到了自由之后,他发誓自己要做一个硬心肠、完全没有同情心的人!

他恨关禁人们自由的牢狱,因此他肆意的到处打开牢房,一批批的放走了犯人。

当他目睹着那些待死的犯人,在获得自由生机后那一霎时的喜悦情形,他以为,那真远比格杀百十个恶人要痛快得多!

其实,这是一种报复的心理作祟,不久他自己也就明白了。

在避居到浣花溪以后,由于静中的体会,使他对这些任性的行为大感不安,他知道由于自己这些行为,己被人们在自己名字下加上了一个“红灯盗”的绰号。这实在是一件令他痛心的事!

因此,他发誓,要还自己清白,要重新在江湖上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物!

人们并不见得都是该死的,除了其中极少极少的大恶人之外,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善良的,他们和自己更谈不上什么仇恨。

如果说到“仇”这一个字,这茫茫人世上,却仅仅只有一个与自己有仇,那个人就是莫环!

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全身不禁血液怒张,眼前金星直冒,他简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找到了这个人之后,应该如何的去处理他?一刀把他杀了?那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他怅怅的站起了身子,长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桃花,喃喃低语道:“桃花啊桃花,你能告诉我那该死的莫环,他还在人间么?他在哪里呢?”

微风过处,落英缤纷,就在这时,他耳中听到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冷红溪的视听力极强,能在静中体察十丈以外的任何细微动作,可是这时由于沉思愤怒,竟让来人趋近咫尺,方始发觉,他不禁吃了一惊!

他蓦地转过身来,却见桃林边的小路上,站着一个高瘦的老头儿。

这老人头戴一顶马连波的大草帽,身着一套蓝布裤褂,腿下打着高脚绑腿,足下是一双青脸布鞋,一副朴实模样!

但见这老头远远的抱拳道:“请问,这里是红溪兄的居庭么?”

红溪不由剑眉微轩,因为目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并不多,这人怎么一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当下不动声色道:“足下是谁?来此何事?”

那人向前跨了几步,笑道:“在下姓丘,此来是专访冷大侠的!”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这时那人已把头上的大草帽摘了下来,现出了一张紫黑色的脸膛。

冷红溪一望之下,不由冷笑道:“足下可是北京城的大捕头么?”

那人怔了一下,又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红溪几眼,道:“啊呀!原来兄弟你就是冷大侠呀,看我这双眼睛,唉!你可真会享福,这地方美极了,简直是人间仙土!”

红溪冷漠地道:“足下莫非是来擒我的么?”

这人抱拳呵呵一笑,左右看了一眼,又上前几步,小声道:“兄弟,你猜错了,我丘池可不是替官府卖命的鹰爪子,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红溪怔道:“你不是北京城的三班大捕头么?”

丘池摇了摇头道:“兄弟,你错了,我可不是吃公家饭的料,北京的金豹子郭松明,乃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那件事我只是替他帮个场,我要是知道兄弟你这么大本事,这么大的英雄,我也就不现眼啦!”

说着哈哈一笑,一只手在胸前一拍,压低了嗓门又道:“兄弟,你放心,北京的那件案子,冲着我已给你压下去了!”

顿了顿,小声又道:“九门提督那边可是催得真紧呀,这件事要是弄不好,他提督也交不了差,非丢乌纱帽不可!”

一笑又道:“可是,那是他们的事,兄弟你不知道,做官的那份奸、那份坏呀!妈的!这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冷红溪冷漠地道:“那么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丘池面色一红道:“兄弟,说来话长,我们进去细谈如何?”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丘池怔了一下,笑道:“一样!一样!”

他说着就在门旁树根上坐了下来,冷红溪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丘池抱拳道:“冷兄弟,你那一手功夫,实在令人佩服,在下是拜服之至!”

红溪一言不发,丘池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今天我来,是因为有几位好朋友,对阁下你的大名敬佩之至,因此想见一见兄弟你!”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敢当,我暂时不想走动,待以后有机会,再拜访他们吧!”

丘池立刻笑道:“兄弟,你太客气了,我们怎敢劳动你的大驾,只要兄弟你看得起我们,点一点头,我那几位朋友,改天一定来专程造访!”

冷红溪正要一口回绝,可是转念一想,遂又笑道:“丘兄太谦虚了,这几位朋友,目前是作何买卖?”

丘池嘿嘿一笑,眯着一双小眼,道:“这么说,兄弟你是答应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对于义气朋友,一向是求之若渴的!”

丘池不由面色大喜,他用一只手遮着唇角,道:“兄弟,这就对了,这几位朋友,可以说都是当今线上顶尖儿的人物!”

声音变得更小的道:“老实一句话,兄弟,你本事虽然大,可是一个人到底难成大事,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的是人多、手众!”

他那两撇小黄胡子翘了翘,又道:“我这几个朋友,可说都老于此道久矣,只是目前江湖上,正派也很有几个厉害人物,如果兄弟你能加入的话,那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

冷红溪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含笑道:“如果你们看得起我,我倒是愿意参加的!”

丘池鼠眉一翘,喜道:“唉哟!这是什么话,像你红灯大侠这么大的招牌,我们就是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呀!”

冷红溪不由牙关一咬,可是他仍然带出一个微笑道:“丘老兄,你所要给我介绍的朋友中,有些什么人物?武艺如何?”

丘池一笑道:“南北十几省的几个人物,都在里面了,武艺虽不能同兄弟你比,可是也够瞧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么就烦你老兄作一个召集人,定一个日期,由小弟作东,设几桌筵席,请一请这些了不起的朋友如何?”

丘池双掌抚搓道:“这太好啦!兄弟你真够意思!行!”

说着并挑了一下大拇指,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可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遵守!”

紫面叟丘池一呆,道:“什么……条件?”

冷红溪冷漠的道:“我要请的是绿林道上的第一流高手,鸡毛蒜皮的角色,你也就不用找了!”

丘池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个没问题,兄弟,就冲着你红灯侠三个字,来的人也差不了!”

冷红溪淡淡一笑道:“还有,正派的人物,你可别邀请,我不侍候!”

这句话太对丘池的心意了,他点头道:“这还用说吗!咱们要对付的就是正道上的人,还能请他们来?兄弟,你放心吧,来的人,说一句老实话,可是没有一个好人!”

说着一笑,道:“都是些绿林豪客,江洋大盗!”

冷红溪面色阵阵发青,他强忍着心里的不悦,冷然道:“丘兄,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

紫面叟丘池皱眉道:“只要有名有姓的,我都知道,是谁呀?”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人姓莫名环,是一个老人,你可知道么?”

紫面叟丘池“哦”了一声,道:“是这个人呀,可是很久没听说过他了!”

红溪一笑道:“此人是我一个老朋友了,我一直想见一见他,只是不知他身在何处!”

丘池点了点头道:“这个不难,我慢慢给你打听!”

红溪站了起来,伸出一手道:“丘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为我请的客人,名单列好后,请先送给我过过目,我也好略为准备一下!”

紫面叟丘池弯腰笑道:“冷兄弟,你真是太赏面子了,这件事你放心。人是一定到,我明后天就把名单送来,绝错不了,要是没有能耐的人,我也不敢往你府上请!”

红溪一笑道:“不送!”

丘池兴冲冲的戴上了草帽,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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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鸿门之宴

桃林深处,设有一桌精致的筵席,雪白的台布上,是十样银质的杯箸器皿,在缤纷的落英里,前眺着西下的太阳,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写意情调呢?

红灯客冷红溪,身着白绸衫,在领口左侧上,别着一枝并蒂的桃花,衬着他那长身健美的身材,看来真是英俊极了。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下穹空的浮云,回过身子,对着一边的紫面叟丘池道:“时候已差不多,他们应该来了!”

丘池嘻嘻一笑,弯身道:“你老放一百个心,误不了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问道:“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紫面叟丘池笑道:“这个也请放心,你老关照下的菜单,特地从‘新味余’找来的大师傅,还会错得了!”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是问,准备好了没有?”

丘池道:“随传随上!”

他说着拍了一下手,表示自己这件事办得漂亮。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桃林内,此刻不许任何闲人通过,以免败坏了我们的清静!”

丘池一笑道:“兄弟,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带来了几个人,叫他们负责就是,闲人绝进不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丘池哈哈一笑,走上一步,轻声道:“兄弟你可是一举成名了,现在天下谁不知道你呀!今天请的朋友,无不是江湖上响当当叫字号的朋友,可说全是冲着兄弟你,来捧你老的场的。”

说着又上前一步,小声道:“我们私下里,已经有了个决议,今天就公推兄弟你做我们的总瓢把子,你老要是不打算动,总舵窑子就设在你老府上,兄弟,你看怎么样?”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这都不是问题!”

才言到此,就见一个汉子由林内走出,远远的道:“丘爷,来了一个客人!”

丘池忙道:“是谁?”

那汉子弯腰道:“血牛峡的峤道长!”

丘池笑向冷红溪道:“兄弟,快请,峤道长是西北道上有名的一个魔头,此老对于御女之木,很有一手,且杀人如麻,这人可是厉害极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快请!”

说着离座迎出,丘池随后步出,一面道:“峤道长能来这里,真是天大的面子,看起来,他对兄弟你……”

话声未完,却见桃花树下,出现了一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六尺高的身材,满头黑发又细又亮,黑油油的挽成了一个大道髻,一张长形的马脸,又红又胖,只是其上凹凸不平,看起来叫人很不舒服。

道人足下是一双高筒靴子,靴上绣着一个裸体的女人,真是不伦不类。

他一步三晃的行到了近前,远远抱拳道:“哪位是红灯侠?贫道失敬了!”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紫面叟丘池,忙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这道人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番,笑道:“久仰,久仰!”

并伸出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往冷红溪肩上一搭,冷红溪微微一笑道:“道长请落座吧!”

说着袖子向一边微微一拂,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就身不由主地一连向里面摇荡跌出了三四步。

他往位子一坐,面色一阵大红,遂呵呵笑道:“冷大侠真太客气了!”

冷红溪微微笑了一下,未再作声。

可是一边冷眼旁观的紫面叟丘池,却是肚内雪亮,他知道这位峤道长,必是近日多近了女色,身体淘虚。

这是一个很窘的场面,所幸没有拖得太长,跟着就有人来报告,又有客人来了。

所来的是三男一女,三个男的是鄂北二寇项英、项凤和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

至于那个女客,却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生得妩媚妖冶,风情万端。

坐在位子上的峤道长,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三尾狐傅春娘也来了,稀客稀客!”

说话之间,这一行四人己来到近前。

冷红溪面色沉重的道:“各位太赏光了,请坐!”

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是一双生得极其矮小的汉子,四十左右的年岁,二人全是光头,没有留发,头皮刮得闪亮发光,那项英留着两撇胡子,生就一双黄眉,黄眼,看起来很不顺眼。

那个叫项凤的,也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的怪相,下巴上也留有两三寸长的短胡子。

这鄂北二寇兄弟二人一身打扮,也是不伦不类,老人都穿着一件丝质的马褂,穿在身上异常肥大,实在是不堪入目。

可是那位紫面叟丘池,却对这两个人,甚为巴结,立刻为二人让座。

兄弟二人落座之后,一副昂然自得之态,不时的左右看着,好似在座之人,全都不是和他二人同来的,那位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却抱拳向着冷红溪欠身道:“冷大侠你太客气了!”

冷红溪见这人,七十左右的年岁,生得皓首白发,一身青布衣裤,瘦长的身材,双耳之下,各生着一条长长的白髯,十分清癯,当时不由内心微微一动。

他很是惊异,想不到这群人中,尚有如此一个人物,自己对他,可不能一视同仁了。

于是抱拳道:“阁下太赏光了,快请坐吧!”

铁针羽落座之后,便闻得隔座的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阵媚笑,道:“嘻!我还当红灯盗是个糟老头子呢,没想到竟是个小伙子!”

说着那双勾魂的眸子,直向着一边的冷红溪身上瞟过来,另一边的峤道长却呵呵一笑道:“怎么,我们的娘娘又动了凡心啦?”

边说边大笑了起来,三尾狐不由脸上一红,唾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亏你还是个道士呢!”

峤道长挤着一对猪眼,大笑道:“我这个道士,可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怎么样,饭后咱们两个……”

三尾狐虽是淫荡成性,可是峤道长这副尊容,她还看不入眼内,再者,在冷红溪面前,她更带着几分做作。

这时闻言尖叫了一声,笑骂道:“我骂你这个臭妖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居然敢打姑奶奶我的念头,哼哼!”

说着把手上的一杯茶,隔桌直浇了过去。

峤道长好似存心不躲,就让这杯茶浇在脸上,一面大笑道:“喝!好浇(骚)!好浇!”

举座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只有金翅鹏铁针羽,却是冷面毫不动容,他冷笑了一声道:“道长不要再取笑了,这样对主人不是太失礼了么!”

峤道长不由面色一红,旋又双目一瞪,可是紫面叟丘池,却拉了他一下,道:“算了,道长忍一忍吧!”

这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勉强忍下了一口气,嘻嘻一笑道:“久仰铁老师的铁琵琶功夫,得自独门真传,有机会贫道倒要瞻仰一下。”

金翅鹏铁针羽一声朗笑道:“道长不要轻信传言,其实我老头子这一把瘦骨头,哪里受得起道长你一根手指头?”

峤道长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按,猛地站起身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告诉你铁针羽,别人怕你,道长我却是不在乎你……”

铁针羽笑道:“我对于道长,却是怕得紧!”

鄂北二寇闻言全都大笑了起来,项英摇了一下头道:“难得!你二人口说无凭,何不动手一分高下?也好给我们饱一饱眼福?”

金翅鹏铁针羽冷然道:“项老师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当着冷大侠的面,岂容我们撒野?”

可是那位峤道长,却误以为项氏兄弟在为自己撑腰,更有意一显身手。

当下他忽地抖手,打出了一支银筷。

这支银筷子,一出手就“哧”一声,直向着金翅鹏铁针羽的咽喉飞去!

冷红溪此时并未在座,他远远的站在一株树下,等待着尚未来临的一个客人。

席上的笑闹,他似乎是充耳不闻。

可是这时,他却猛地回过身来,右手平空一指,只听得“叮”一声。

峤道长那支飞在半空的银筷子,竟自落了下来!

众人全是一惊,一齐向冷红溪这边看来,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各位如有意一显身手,等一会儿是有机会的。”

说罢,他忽又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们不等了,请丘兄关照上菜吧!”

紫面叟丘池答应了一声:“是!”

却见桃林之外,踱来了一个麻面瘦老人,这瘦老人一头乱发,一颗大头,有如巴斗似的,身上穿着一件走了样的大褂,长仅及膝,背上却背着一把铁伞,还有一顶破斗笠。

他一现身出来,就哈哈大笑道:“我来迟了,主人多担待!”

众人纷纷立起身来,这麻面老人,一面走进来,一面摘下了背上的帽子和伞。

他走到了冷红溪身边,嘿嘿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红灯大侠了?失敬!失敬!”

冷红溪冷观这大头老人,见他双目神光四射,两边太阳穴更是隐隐凸出,就知道这老人必定有非常身手。

他知道,此老正是这次来客之中,最厉害的一个角色,在两淮道上无人不知的一名巨盗——满天星范鹏!

据说此人,掌中一把铁伞,在两淮一带,横行了将近三十年从未遇过敌手。

这满天星范鹏作案,向以稳重见称,他能十年不作案,可是一作案就可吃上十年,非万金不下手,而且下手必毒辣,哪怕是在场有百人以上,他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也绝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江湖上,一提起此人,无不魂飞胆落。

冷红溪在丘池口中知道此人以后,特别关照丘池务必要请到他。

为请此人,紫面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算请动了他。

冷红溪这时见他来到,不由暗喜,他抱拳微晒道:“多谢范兄赏光!”

满天星范鹏卧光朝席上一扫,狂笑道:“难得难得,好朋友来了不少呀!”

说罢望着冷红溪一笑道:“看来主人很够意思,有心给道上朋友拉个交情。”

紫面叟丘池这时抱拳一笑道:“红灯侠因久慕各位大名,是以特着小弟邀请各位来此一聚,范大哥你老能来,真是太好了!”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恐怕这并不是红灯侠真正的意思吧?”

说着目光望向冷红溪一笑道:“冷兄你说是与不是?”

冷红溪心中一震,暗忖道:“这范鹏果然是一个精明之人,莫非他竟已看出我心内的企图不成?”

当时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别有用心的!”

范鹏微微一怔道:“可否说出一听?”

冷红溪道:“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请各位都入座吧!”

当时由丘他的两个弟子,负责斟酒上菜,冷红溪看了看天色道:“天已黑了,待小弟点上灯火,我们来一个挑灯夜饮岂不是好?”

众人连说妙!妙!紫面叟丘池忙道:“冷大侠你不须自己劳动,我来代劳吧!”

冷红溪摇了摇手道:“我这灯笼只怕你不会点,不必劳神,我自己来!”

说罢欠身而去。

这时已陆续上了六个冷盘,菜肴极为精致,满天星范鹏正待举箸,忽的一愣道:“噢,一盏红灯!”

抬起目光,向前面望去。

众人顺其目光视处望去,果见桃林正前方,悬起一盏红灯,也都不由哦了一声。

紫面叟丘池哈哈一笑道:“红灯侠请客,以红灯为记,何足为奇?”

众人不禁一齐点头恍然。

就在说话之间,四面八方,一时间,竟又接着亮起了数盏红灯!

这些红纸糊就的灯笼,或高或矮,或远或近,一共八盏,挂在五个不同的方位,看起来八点红星,极为悦目。

血牛峡的峤道长,不由呵呵一笑道:“主人红灯助兴,真好主意也!”

三尾狐傅香娘数了一下,笑道:“八盏,一共八盏红灯,喂!红灯大侠,再多点几盏,才好玩呢!”

她话声一落,却忽有二人推座而起。

这两个人,一个是金翅鹏铁针羽,另一个则是大头麻面的满天星范鹏。

二人几乎是同时之间,各人一按桌面,直向林内扑去!

他二人所扑奔之处,正是来时的道口。

只是当他二人身形刚扑近道口的刹那,却由迎面涌来一股极大的劲力。

二人那么快的势子,吃这股劲力一击之下,竟又双双退了回来。

旋见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了冷红溪的身影。

他对着二人微微一笑道:“来到我这桃花林内的客人,却是来得去不得呢!”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姓冷的,你这是什么心意?”

金翅鹏铁针羽怔了一下道:“冷兄,你这是……”

冷红溪望着铁针羽一笑道:“铁朋友,你速速向我手指处奔去,切莫回头,否则我也无法救你了!”

铁针羽不由大吃了一惊、已见冷红溪手向一旁一指,手指指处,正有红灯一盏,应手而灭。

金翅鹏铁针羽已看出了,冷红溪是借请客为由,其用心竟是想将在座之人,一举而歼。

他所燃亮的八盏红灯,乃是按照先天如意八卦图形所设置,在座之人,全被困于灯阵之中了。

这种阵法高深奥妙,绝非他所能突破。

这时闻言,不由惊喜万状,想不到这位红灯盗,居然对自己网开一面,他哪里还能不识好歹?

当时感愧交集,抱拳朗声道:“红灯大侠网开一面,铁某拜领了!”

话落身形急腾而起,直向冷红溪所指之处,如飞而去,果然丝毫无阻。

一旁的满天星范鹏见状,陡发一声狂笑。

只见他双足一点,身形绝快的,也向着冷红溪所指之处扑去,可是当他身形方一接近,却见那原本已熄了的红灯,忽的复明。

满天星范鹏就觉得眼前一花,身落处,却仍然是原处未动,不由吓得呆了一呆。

这时座中众人,睹情之下,无不大惊,纷纷离座而起,紫面叟丘池惑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丘池,你还要装糊涂,我们上了你的当了!”

说着他身形一扑,双掌之上,各发出一股绝大的劲力,直向着紫面叟丘池身上袭来。

可怜紫面叟丘池,自己也还在五里雾中,一时躲避不及,竟为这两股掌力,击了个正着。

只听他狂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为范鹏的掌力击得飞了出去,“呼”一声,撞在了一块大石之下,顿时一命呜呼!

鄂北二寇中的项凤怒声道:“范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天星范鹏嘿嘿一笑道:“你兄弟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了,难道还没有看出这红灯小子的用心么?我们已中了他的计,被困在了他的红灯阵中了!”

项氏兄弟闻言面色一变。

三尾狐傅春娘却咯咯一笑道:“我却不信,哪会有这等事情!”

他们目光一齐向着冷红溪望去,这位红灯怪客,朗笑了一声,缓步而来。

在场各人连忙蓄势以待,生怕冷红溪骤然对他们下手。

冷红溪这时含笑由他们面前走过,自桌上倒了一杯酒,举向众人,哈哈一笑道:“这杯酒,是为各人送行的,干!”

说着仰首而尽,诸人全是一愣,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怒声道:“红灯盗,你究竟弄什么玄虚?”

冷红溪放下了杯子,莞尔道:“因为各位即将大行,一去不复返了!”

项凤一声狂笑,手指冷红溪道:“小子,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困住我们么?哈哈!你真是做梦!”

冷红溪朗笑道:“并非做梦,乃是实情!”

项凤冷哼道:“你困住我们用心何在?”

冷红溪冷冷的道:“我并不是困住你们,而是要把你们送出这个世界!”

项凤退后了一步,狂笑道:“我就不信,这数盏红灯,就能奈何我们,看我闯给你看!”

话声中,身形霍地腾空而起,双掌之上,各发出凌厉的劈空掌力,直向着最近的一盏红灯扑去。

可是这称“红灯阵”,正是冷红溪在涧底石洞内,潜心竭智所研创出的厉害阵法之一,项凤哪里能窥出其中奥秘!

他满以为双掌上发出的真力,定能将红灯击灭。

可是掌力发出之后,那看来近在咫尺的红灯,却连摇也没摇动一下。

而项凤却只觉得眼前形势一变,万根巨木,竟好像直朝着自己头上压了下来。

这本是阵法的一种幻觉,项凤也未尝不知,但他仍不能控制内心的惊吓,顿时不由自主踉跄后退,一跤跌倒在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你们之中如果有聪明的人,就不必再试了,还是留一点力气的好!”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才知道了厉害,只吓得花容色变,她抖颤着道:“这是为什么呢?”

大头麻面的范鹏,这时却坐回位子上,反倒比以前镇定了,他用箸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大嚼了一阵,咽下之后,呵呵笑道:“冷红溪,你的心意,老夫我早已识破,你是想让我们自行闯阵,疲极而死么?”

冷红溪冷冷的道:“所以我劝你们最好安静一些!不过,你们迟早都将难免一死!因为你们平日作恶太多,这是应有的报应!”

满天星范鹏狞笑道:“那也不见得,我就不信谁能取我的性命!”

说着手横铁伞,退后了几步,就地坐了下来。

血牛峡的峤道长,狂笑了一声道:“红灯盗,你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好人?现在又装什么正经?岂不令人齿冷!”

冷红溪朗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夜才来上这么一个坏人大会串,看看谁死谁活!”

峤道长自恃所练“雾掌”已有九分火候,他为人桀骜气盛,绝不甘如此受辱,当时一声怒啸道:“道爷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小子倒底有什么真实本领!”

他说着足尖飞点,猛扑而出,右手向外一挥,自掌心发出了一蓬白雾似的东西。

这股白气,隐隐透着一种腥气,直向冷红溪面上罩来,冷红溪一声朗笑道:“你最该死!”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送,峤道长掌心所发出的白气,就像是遇见了狂风似的,瞬即烟消云散。

峤道长二次挥掌,可是这一次他的掌力还未发出来,迎面的冷红溪就如同一只怪马似的自他头顶上猛地掠了过去。

峤道长猛然转身,用双擂掌,又向对方肋上猛擂过去,可是冷红溪不知怎么的,只见他双手一晃,已当胸兜在了峤道长的前胸之上。

这位红灯怪侠,冷笑了一声,振臂一摇,峤道长立即发出一声惨叫,顿时五脏荆洪,七孔流血而亡。

随着,冷红溪手掌向外一送一松,峤道长的尸身就像是一块肉似的,叭一声,摔在了一旁!

他这种杀人的手法,确实吓人已极。

在场这几人,平日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可是当他们看到了峤道长的死态之后,也不由为之动容!

鄂西二寇项英项凤,对望了一眼,项凤哼了一声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哥,我们并肩子上!”

他说着身形向下一矮,手抽处,掌中已多了一口锯齿钩镰刀。

这种兵刃,形象极为特别,看起来有如一弯新月一般,又像是一把割草的镰刀,所不同的是,它的背后却是一排锯齿,通体上下青光闪闪,确实锋利无比。

项凤兵刃在手,似乎陡生无限胆力。

他低叱了声:“大哥,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

项英狂笑了一声:“罢!罢!我兄弟与你挤了!”

单手往那袭半长不短的马褂里一探,也把锯齿钩镰刀掣了出来。

兄弟二人,各自向一边一腾身子,两口钩镰刀,同时举起。

就在他二人正要同时出击的刹那之间,忽见那坐在地上的满天星范鹏,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向二人一扫,大声道:“你二人想死么?”

鄂北二寇一腔热血,不由得变为冰冷。

项英侧首横刀,冷笑道:“范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你们这两个糊涂蛋,亏你们还是鄂北有名的人物呢,你们当真要自己送死,又关我何事?”

项英不由脸上一红道:“老范,你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

范鹏嘿嘿一笑道:“在我看,坐着等死总比送死好些!”

项凤冷笑了一声,道:“大哥,理这麻子作甚,我们闯我们的!”

说罢身子向下一伏,就要腾起,可是满天星范鹏却又大声叱道:“不可!”

他身子霍地由地上站起,跃至项凤身前,狞笑了一声,道:“项凤,那峤道长的下场,你莫非没有看见?”

项凤冷笑道:“他武功不济,又怪得谁来!”

满天星范鹏回过头来,见冷红溪仍然站在原处不动,心中似有所悟,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此刻人手不够,不能再牺牲性命了!”

项氏兄弟微微一怔,项英道:“你莫非有什么主意?”

范鹏嘿嘿一笑道:“主意不能说有,可是却也不容易这么快就死!”

说着回身向一边已吓呆了的傅春娘招了一下手,傅春娘忙走了过去,道:“吓死我了……红灯盗真要杀我们呀?”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东西,死一百个也不算多,只是眼前我们还用得着你!”

傅春娘素来娇柔做作惯了,可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她也做作不起来了。

她闻言之下,脸色一白,道:“范麻子,我们过去多少还有点交情,你们要走,可要带上我,别不管我呀!”

范鹏冷笑道:“那要看你的命了,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过你们要是听我的话,大家或许还有一线活路,否则……哼!”

项凤道:“事到如今,你还卖什么关子?到底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大家研究一下呀!”

范鹏目光向那边的冷红溪一膘,冷冷的道:“你们看他的举动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三人望了一会儿,均摇了摇头,范鹏嘿嘿一笑道:“我已经注意到了,这小子总是不离开那一块地方,很显然的,那地方是他所布下阵势的一个枢纽,我们如果能逼开他,然后由一人把那地方占领,这阵势就大乱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不由动容。

他们依言望去,果见冷红溪含笑负手,站在原处,不言不动,再一想方才他对敌峤道长之时,虽曾腾避回旋,最后却仍回到那块方寸之地!

项氏兄弟不由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到底比我们细心一点!”

范鹏冷冷一笑,道:“我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有如此功力,我们眼前不能力敌,只有智取!”

项英皱眉道:“你准备怎么做?”

满天星范鹏道:“方才他说得不错,我们此刻是一动不如一静,我们且耐下心来,等到天亮再说!”

三尾狐傅春娘喜笑道:“对了,天亮了,他的灯笼也就没有用了!”

范鹏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现在你听我说!”

这个大头麻面的绿林怪老,冷冷说道:“方才我已观察了半天,这小子所布阵势奇妙莫测,委实不易突破,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与他对抗的阵法!”

说着他由地上拾起几粒石子,狞笑道:“你们各人守定我石子所落之处,切莫离开,要注意,只要有一环被他破开,我这阵式就失效了,那时受难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说完右手向外一翻,飞出了三粒石子。

这三粒白色的石子,一出手,落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三处却是成为一条直线。

项英点头冷笑道:“麻子,你这阵式,我明白,你这是蛇头阵,是不是?”

满天星嘿嘿冷笑道:“你倒有些眼力!”

项英后退了一步,道:“很好,那么就由你守头位吧!”

范鹏不由面色一红,他倒没有想到项英明见于此。

换句话说,守“头”位者,危险最大,更可怕的是,这个位子只能被打,不能打人,但却非常重要。

满天星范鹏已亲眼看到冷红溪的功力,自忖难以担当,是以叫别人顶缺,没想到被项英看穿,他为人阴险,诡计多端,当时眼珠子一转,一笑道:“傅姑娘,你守头位,项氏兄弟守二三,我殿尾!”

三尾狐傅春娘微微一怔道:“我为什么……”

才说到此,范鹏已冷笑道:“要不然,你殿后好了!”

傅春娘这时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略一思忖,遂向“头”位上纵去。

项英在她纵去后,冷笑道:“范麻子,你好狠的心!”

范鹏嘿嘿笑道:“你们自己也不肯去,还废话什么?”

项凤冷哼了一声道:“那贱人死活倒不去说她,只是麻子,你切莫再只顾自身安危,出卖我们兄弟!”

满天星范鹏沉声一笑,目射凶光道:“这本来是一条死中求活的办法,谁也没有把握,你兄弟这么能,何不另想一法呢?”

鄂北二寇面色一红,对望了一眼,硬把这口怨气吞下肚去。

项英冷冷一笑道:“麻子,现在我们不得不听你的,可是我们如果中途发现你又生异心,可就别怪我兄弟翻脸无情,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项矮子,你真是知恩不报,如非我即时制止,只怕你现在早已死在了那小子手上了!你们只须注意着自己的安危,就不用管我了!”

言罢身子一跃,到了最后的一棵桃树之下,项凤回头对项英道:“看来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项英沉声道:“我二人前后呼应,必要时,我们顾自己要紧。”

说着二人同时腾身,在当中二三位落下。

冷红溪遥遥立在一盏灯下,见状冷冷一笑,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有此一着。

他所设下的本是一个活阵,因动生变,想不到对方却想出了这个以静制动的方法。

他略一盘算分析,朗笑一声道:“范鹏,你以为这区区的蛇头阵,就能与我抗衡么?”

满天星范鹏呵呵笑道:“我们不动,你也就无法可想,你只要一动,我们就可合作发挥威力,那时尚不知鹿死谁手呢!”

冷红溪哈哈大笑道:“范鹏,你果然有几分聪明,只是你这种弃友自存的私心太令人齿冷了!”

满天星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冷红溪一笑道:“可笑你这三个朋友,竟然不觉!”

听了这话,傅春娘首先动心,吓得花容失色,项氏兄弟也更加疑惑,三个人一齐回头,注目望着满天星范鹏,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总不会相信这话是真的吧?”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蛇头固是送死,蛇身也是两面受敌,你们三人死到临头,尚还不知,真正好笑!”

项氏兄弟,勉强镇定不语,那傅春娘却叫道:“范麻子,是真的么?”

范鹏冷笑道,“他是有意离间,你不要上当,守定岗位,不要听他胡言,否则你命休矣!”

三尾狐傅春娘将信又疑的回过身去,冷红溪这时狂笑了一声,道:“可笑你们竟误把我当作了同类,真正是大错特错了,你四人为恶江湖,恶贯满盈,今日是报应到了!”

“呛”一声,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不料就在这时,满天星范鹏突然抖手打出了一把“摄魂钉”!

这一把“摄魂钉”,挟着一片劲风,直向冷红溪全身罩了过去。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死在目前,尚敢逞凶!”

掌中“平湖剑”,就空一绕,就把袭到的暗器,全数击落在地。

他右手向左右一挥,两盏红灯一明一灭。

就在灯光明灭之间,他身子已跃到了傅春娘身前丈许左右。

三尾狐傅春娘“呛”地一声也掣出剑来,冷红溪微哂道:“无知的女人,你也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

右手长剑向外一逼,三尾狐傅春娘身子急向后退,可是无形中却似有一种力量,约束着她。

她不由吃了一惊,却见冷红溪冷笑看着自己道:“傅春娘,你上了范鹏的当了,不信你动一下你的剑看,看看能伤得我么?”

说着身子向前猛的一扑,傅春娘骇然之下,举剑就刺,可是她剑身还未递出,就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被一股潜力定住了。

当时吓得她忙自收回长剑,冷红溪已带着一声冷笑,自她头顶上掠了过来。

冷红溪一声狂笑道:“傅春娘,你还不醒觉么?”

掌中剑向外一抖,把她一片衣角给削了下来。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真是吓瘫了,方寸全乱,其实,如果此刻她能定下心来,由于这“蛇头阵”法,是四人一体,相互呼应,虽然她位于最暴露之处,短时之内,尚不至于有何危险。

可是这时,她却是意志崩溃了。

冷红溪再次长剑一挥,她就大叫了一声,猛地由位上纵了出去。

满天星范鹏早已有备在先,此刻见状,立即狂啸了一声,腾身而起,直向左侧方猛纵出去。

这位绿林怪杰,身形飞射方向,正好将跃退的三尾狐傅春娘的身子挡住,这女人此时早已乱了方寸,失了主宰。

她见范鹏向侧方飞纵,只以为有路可行。

当时大叫道:“范鹏,带着我走!”

一面加速向范鹏身边扑去。

满天星范鹏好不愤恨,因为傅春娘如不临阵脱逃,他位于最后,本可利用阵尾方便于乱中脱逃。

现在,由于傅春娘的脱离岗位,整个阵式已破,他如不速逃,就没有机会。

想不到这个时候,傅春娘居然又缠上自己!

满天星范鹏恼怒之下,一声冷笑道:“好!我就送你回家去吧!”

说着双掌向外一封,傅春娘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下手,待看出了不对再想闪躲,已是来不及了。

满天星范鹏十指向外一送,竟发出了他独家所练的内气阴功。

只听“砰”一声,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声惨叫,连退六七步,“哧”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顿时栽倒在地。

满天星范鹏身形陡然又拔起来,双掌齐出,直向一旁桃林内扑去,他双目赤红,形同疯狂!

这是他要命的关头,他如果不能在一击之下,突破对方的阵势,自己这条命也就完定了。

所以他双掌之上,已使出了全部内力。

可是他掌风至处,面前的灯笼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这种情形,很明显的是自己仍然失去了时机。

满天星范鹏大惊之下,正预备转身和敌人一拚死活,可是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臂,陡然自林内探出,一把抓在了他的身上。

范鹏大吃一惊,正要出声,却闻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随我来!”

枯臂向外一带,满天星范鹏那么高的功力,竟在这一带之下,就好像是一只小鸡似的,被提了出去。

黑暗之中,他为人带着,就像电光似的飞驰着,当身子被放下的时候,他只觉眼前一亮,已在桃林之外!

身前是几方大石,天上的月光很亮。

满天星范鹏摇了一下头,几疑身在梦中。

他定神再看,面前立着一个一身白丝长衫,极为矮小枯瘦的老人。

这老人正冷笑望着他,满天星范鹏自认阅历极丰,可是眼前这个桔瘦的老人他却不知是何来头。

当下怔怔地道:“阁下是谁?何故救我?”

老人那张瘦脸之上炸开两道笑纹道:“你不要管我是谁,凭你这身本事,对付红灯盗还差得很远,想报仇非得想办法,不可轻举妄动。”

范鹏麻面一红道:“老兄,你……”

那瘦小的老人微微一哂道:“这个仇,你还打不打算报?”

范鹏怒目欲出,道:“自然要报,这个天底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老人一笑,道:“当然是有他没有你!”

范鹏不悦道:“老兄你休要轻视我太甚,我范鹏也不是脓包!”

老人嘻嘻一笑,目射奇光道:“在冷红溪眼中,你就是脓包!”

范鹏不由黄眉一竖,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个老人绝非一般区区之辈,就不敢发作了。

当下咽了一下唾沫道:“你未免太长他人威风了!”

老人目光闪烁的望着他,道:“范鹏,我指引你一条复仇之路,你可知小寒山的玉鹰雪雁么?”

满天星呆了一呆道:“当然知道,不过素无来往!”

老人冷冷一笑道:“很好,现在,你就快找她们二位,然后设法和她姐妹联成一气,再来报仇!”

范鹏退后一步,摇了摇头道:“老兄,你说笑话了。”

老人微怒道:“怎见得?”

范鹏冷冷的道,“你哪里知道,那玉鹰雪雁最是矫情,我又与她们索无来往,怎能……”

才说到此,老人又冷冷一笑道:“我既命你前去投奔,自有道理。”

说着自袖内抽出了一节白玉雕成的竹子,递过道:“你只管到小寒山庄去,见着了玉鹰雪雁,取出此物,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好了。”

范鹏一愕道:“老人家你到底是谁?”

老人双目一瞪道:“我说过不要多问!”

范鹏还真有一点怕了对方,因为由这老人气派、言语上都可看出极为不凡。

当时忙道了声:“是!”

老人回头看了一下,道:“冷红溪现在正在阵内找你,他绝没有想到我老人家能出入他的阵中,有如往来平地一般……”

说到此,唇角带起一个深沉的冷笑。

范鹏绝处逢生,自是庆幸不已,此刻睹情见状,奇道:“老兄,你也和冷红溪有仇?”

老人冷峻的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范鹏又咳了一声:“是!”

老人冷然的道:“你找到玉鹰雪雁之后,只须把这‘玉竹节’呈交,她二人必会待你如上宾,但一切行事,你却要听命于她二人,知道么?”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个……”

老人冷峻的望着他,道:“你莫非不服气?”

范鹏轻咳了一声,搓着手道:“她姐妹固是天下知名,可是我满天星却也是一个人物,再说她二人毕竟是女流……”

老人冷诮的道:“女流?哼!不是我小看了你,凭你这身能为,对付玉鹰也许还差不多,可是在雪雁面前,你却连她一个指头也抵不上!”

范鹏呆了一呆,垂首道:“雪雁姑娘的本事,我是久已知道的!”

老人瘦脸一拉道:“她的本事,是我传授给她的!”

范鹏不由大吃了一惊,口中“哦”了一声道:“老前辈莫非就是古墓老人么?”

老人闻言呆了呆,点了点头道:“不错!”

范鹏立刻拜倒在地,道:“老前辈神龙行天,范鹏今日肉眼得见,真是何其幸也,你老人家只管吩咐一切,范鹏绝对照办!”

老人呵呵一笑道:“有关我的一切,你不许对第二人泄漏,否则虽千里之外,我也必取你的性命!”

范鹏打了一个冷战,道:“是!是……”

老人又哼了一声,道:“我如不是看你武功不错,小有名头,今晚也就不救你了……快去!”

范鹏磕了一个头,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小寒山,拜见二位姑娘!”

老人冷笑一声道:“你告诉二位姑娘,红灯盗绝非易欺之人,嘱她二人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照我所书行事!”

范鹏怔了一下,心说哪里有书信呀!

可是他已为老人神威所慑,不敢多问,只道:“是!是!”

老人冷冷一笑道:“今后无论何处,见我只作未见,你要记住!”

满天星范鹏呆了一下,道:“是!”

老人挥手道:“去吧,由此出去,可直达大道!”

说着抬手一指,满天星范鹏拜了一拜,顺其手指方向一路纵驰而去。

冷红溪在满天星范鹏乍然失踪后,不由大吃了一惊。

起先,他尚以为,范鹏必是被困在阵中,可是当他遍找不见之后,才知道对方竟是真的脱逃了。

这倒是他所料想不到的。

想不到满天星范鹏竟然有此功力,自己倒是太小看了他了。

当时匆匆返阵,却见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正在阵内横冲直撞,连声怒啸不已。

冷红溪这一现身,他兄弟二人就同发一声怒吼,双双腾身扑至,项英身形向下一伏,掌中钩镰刀,“刷”的一声,直向着冷红溪腰上斩去。

冷红溪身子向上一拔,项英的兵刃立时走了空。

项凤随后赶到,怒叱了一声:“我宰了你这小子!”

钩镰刀平着向外一推,使了一招“推窗望月”,掌中刀直向着冷红溪面上削到。

只见刀光一闪,其快如风。

冷红溪身子向后一倒,就地一滚,他这一口刀遂也走了空招。

项凤抽刀换步,二次又向外递,就时间上来说,他显然是太慢了。

冷红溪一声轻笑道:“去吧,项老二!”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探,己握住了项凤的刀柄,项凤急忙向一边旋身,冷红溪左手却已像是一把刀似的,砍在了项凤的脖颈之上。

项风口中“吭”了一声,就一头栽倒地上,一命呜呼!

项英在一边正要递招,见状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他已为冷红溪神勇镇住了,哪里还敢再战,也顾不得身外的阵法,猛地纵身,向外面就闯。

冷红溪一声冷笑,身形陡地腾起。

只一起一落,便到了项英身后。

这位红灯客,是安下除恶务尽之心,他本打算把这些人一举尽歼的。

却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让其中最恶的一个人逃走了。

所以他此刻的愤恨,是可以想见的!

这时他焉能再放走第二个人?

故此,他右臂提贯真力,猛地一抬右腕,正要发力向项英击出。

可是,却有人比他还快。

那项英身子往前一冲,忽觉迎面一股掌风击了过来,这股掌风劲疾的程度,竟不在身后冷红溪之下。

项英再要回身已是不及!

只听见“叭”一声,这一掌正正的打了他一个满脸开花,项英的身子,也为这迎面而来的掌力,打得飞了回来,“叭”一声,落在地上,也就不动了。

冷红溪连忙收掌,不由微微一怔。

却见迎面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一身着白袍的瘦小老人,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说着向冷红溪一抱拳道:“小哥儿,你的手法真利落呀!”

冷红溪打量对方面貌,眉头微皱。

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当时奇怪的道:“老兄,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袍老人点了点头道:“方才我在山后散步,见一大头麻面老人由林内仓仓惶惶跑出去,不知何事,乃就进来看看,却见老弟正和这两个人动手!”

微顿又道:“由外貌上判出,那两个人绝非好人,所以在这人想逃走的时候,就补了他一巴掌……”

他目光向四下一望又道:“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他只道这阵式,是被满天星范鹏所破的,所以并未起疑。

当下目光在老人身上一转,点头道:“多谢老兄帮忙,尚未请教大名!”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姓白,阁下大名是……”

冷红溪由对方双目,以及方才手法上判断,这老者具有非常的身手,自古英雄惜英雄,不禁对这老者生了几分好感。

当下浅笑道:“在下姓冷!”

白老头目光向四下一扫,诧然道:“哦,红灯!你不要就是红灯盗冷红溪吧!”

说着忙以手掩口,道:“请恕我失言,这是人家如此说的。”

冷红溪一笑,道:“红灯盗,红灯侠,都无所谓,白老请稍待,容我把这些尸体处置一下,再与你闲话吧!”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冷少侠,你要如何处置这些尸体呢?”

冷红溪想了想,笑道:“大不了挖一个大洞,把他们埋了!”

白老头摇头一笑道:“那就太费事了!”

冷红溪微怔道:“这么说,莫非白老你有什么妙法不成?”

这矮小的老头,拉了一下身上的白袍大褂,微微一笑道:“老夫身边有一瓶自炼的,化尸神散,正好为老弟效劳一下。”

冷红溪不由喜道:“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太麻烦你老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我带在身边,还未用过,正好用来试一试它们的功效如何!”

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有劳老弟你为我备个灯笼!”

冷红溪身形微起,摘下了一盏红灯,这白老头,已自身上取出一个像鼻烟壶似的黑色瓶子。

二人遂一同来至一具尸身旁边。

白老头抬起一只脚,用脚尖一踩死者下巴,死者就张开了口。

冷红溪见他打开了扁瓶的瓶盖,用小指上的长指甲自瓶内挑出了一些红色的粉未。

然后把这些药粉弹入尸身口内,又在双耳内弹了些,似如此又转到第二具尸身旁边如法炮制。

他走到血牛峡峤道长身前时,注视了一刻,道:“这道人平日无恶不作,死得好!”

又看向三尾狐傅春娘的尸身,摇头道:“淫乱胡为,人尽可夫!”

冷红溪奇道:“莫非这些人,白老都认识?”

白老头嘻嘻一笑,摇头道:“并不认识,我是不与这类人物打交道的,不过,他们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我都知道!”

说着,又用手指着地上的女人道:“这女人,虽是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她生平面首三千,其中很有几个厉害的人物!”

笑了一笑,看着冷红溪,道:“不是我杞人忧天,冷兄弟今后你可要特别小心,这些人可是不容易对付的!”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一点,我倒不放在心上!”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当然,以老弟你这一身功夫,对付这类人物,是游刃有余的!”

说罢收起瓶子,拍了拍手道:“好了,只消一盏茶的时间,这些尸体,就会化作一摊脓血了!”

冷红溪见这老人,双手白皙,很有些斯文意态,不禁对之多了几分好感,当时笑道:“多劳了,如果白老无事,席上酒菜尚热,我们共饮一杯如何?”

白老头目光向酒筵上看了一眼,白眉微皱,冷红溪道:“怎么,白老有事么?”

白老头一笑道:“事情也谈不上,只是我住处步行尚不算近,不便再打扰了!”

冷红溪见他欲去,就婉留道:“白老为我解决了问题,感激不尽,且吃些水酒,容小弟亲自送您回去如何?”

白老头想了想,笑道:“也好,盛情难却!”

说着就入席坐了下来,冷红溪甚为高兴,移过了一盏灯,并为他酌上一杯酒。

这位白老头倒是好酒量,酒到杯干,不多时,就干了八九杯,菜也吃得很凶。

这样一来,就更对了冷红溪的胃口了。

于是他就想问问这位老人的家世一切,可是白老头却不等他开口,就先自推杯而起道:“不行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身子晃了一下,道:“好!好酒!”

冷红溪道:“这是贵州的茅台,白老如喜欢,再来几杯好了,不过,我看你已醉了。”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不妨事!”

伸手拿起桌上酒瓶,嘴对嘴,咕咕噜噜的直灌了起来。

冷红溪见他已是步履蹒跚,哪里再能如此豪饮,忙劝阻道:“少喝一些吧!”

话犹未完,白老头已沙哑的叫道:“痛快!痛快!”

他把手上的酒瓶,霍地向外一掷,叭一声,摔了个粉碎,身子摇了一下,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哈,看来今夜,老夫当真遇上了知心的朋友了,哈,哈……哈!”

突然整个身子,旋了出去,一路踉跄着道:“我……要回去了!”

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冷红溪忙上前扶起他道:“白老,你吃醉了!”

白老头这时眼光发直,摇晃着身子,突然喝道:“臭贼!照打!”

竟自猛地一掌,直向冷红溪面上劈来!

冷红溪只觉得他掌风疾劲,为自己生平所仅见,不由大吃了一惊。

因为相隔距离极近,这一掌如为他打上,那还得了!

当时忙把身子一偏,足下疾点,斜掠而出,白老头充沛的掌力过处,哗啦一声,撞倒了两三株树!

冷红溪惊心之下,却不禁更对这白老头生出几分钦佩,他身形再闪,又回到了白老头身边,道,“白老,我扶你到屋里躺一躺吧。”

这时白老头又已躺倒地上,冷红溪弯下腰来,想去扶他,却忽闻得白老头口中含糊地骂了一声:“老贼!”

一把向着冷红溪腰间抱来,冷红溪生恐对方扑空跌倒受伤,故没有十分躲闪,遂被白老头一把抱了个正着。

冷红溪一笑道:“白老你认错人,我是冷红溪!”

说着正要扶自老头站起,不想白老头口中狂喊了一声:“老贼,我杀了你!”

冷红溪就觉腰间一紧,奇痛无比。

白老头的双腕,就像是两道钢箍似的,冷红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疼昏了过去。

他在地道中九年的冰冻烘焙苦练,已几乎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可是这白老头如此一抱,却使他有筋骨欲碎之感。

冷红溪这才知道了厉害,他此时已不便开口说话,因为一说话,难免真力外泄,那时很可能就要丧身在一个醉老头的手下了。

当时,他强自提起了一口真气,用“坐伏牛桩”的内功,硬把一身童子功力汇集于腰间。

如此一来,才觉压力稍减。

尽管如此,冷红溪也已涨得面红耳赤,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额角上冷汗涔涔而下。

二人持了很久的时间,白老头才忽然咳了一声道:“我……我不行了!”

猛地放松了双臂,又仰面倒了下去。

冷红溪长长吁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角上的冷汗,身形踉跄了数步,才站定了身子。

这时他腹肋等处,兀自隐隐作痛。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他打了个冷战,弯身看了一下地上的白老头,心道:“好险呀!若非我冷戏溪有一身超人的内外功夫,方才必定死在此人的铁臂弓手之下了!”

他吁了一口气,忖道:“好厉害……好厉害……想不到当今天下,除了我冷红溪以外,还有如此高手,看来他尚是在昏醉之中,竟然就有如此功力,若是清醒时,那还得了!”

当时定了定神,就走向老人身前,不过,这一次他有备在先,却不敢靠得老人太近了。

却见白老头,前胸起伏,满头大汗。

显然,他也是疲累到了极点,此刻只是呼呼的打着鼾,弄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道:“白老,厉害的‘铁臂弓手’,如非小弟骨架子硬,只怕早已死在你老的双臂之下了!”

白老头翻了一个身,口中含糊地说道:“我今欲醉,君且去……哦……好大的月亮!”

冷红溪摇头一笑,抬头一看,当空不过是一弯上弦新月,这老头竟说是好大的月亮,看来他是真的醉得很厉害了。

他不由微微感到一些愧疚,因为是自己留他喝酒的,如今他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自己是“莫辞其咎”的!

想着遂又唤道:“白老!白老!”

白老头已鼾声震天,不再答应了。

冷红溪这才敢走近他,当时犹恐他再乱出手脚,就分开双手,分别抓祝蝴一双手脚,轻轻的把他提了起来。

接着身形一纵,回到自己的竹楼之内。

在灯下,他把白老头安置在自己的竹床之上,却发现白老头一张瘦脸,已变为死灰般的颜色。

想是方才用力过甚之故,整个白袍,几乎全为汗水所浸透,须眉上尽是汗珠。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何苦……”

就用绸巾,把老人脸上的汗水拭了个干净。

老人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好像要打架的样子,冷红溪不由暗暗好笑。温言劝慰道:“放松一点,白老,你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就去分开他紧握的右掌,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老人的手竟是握得非常紧。

冷红溪用了很大的力,才分开了些,老人也顺势张开了手掌。

在老人掌心之内,赫然现出一物。

冷红溪一看之下,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了一步,遂又摇头苦笑道:“荒唐!”

说着就由老人掌心里,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那东西非是别物,原来就是他戴在手指上的那枚“两相环”,想必是方才相拥之际,为老人无意抓入手中的。

可笑,冷红溪本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此刻由于热情侠心作崇,竟对每件事都不加深思。

他重新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白老头这时却忽地睁眼,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了?我没有……喝醉……你是冷……兄弟吧?好个冷兄弟,红灯侠……老夫……服了你……啦!”

冷红溪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现在你总算认出我来了……白老,你是喝醉了,不妨在我这蜗居住一夜,明日再回去吧!”

白老头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之声,震得整个竹床吱吱作响。

旋又见他双目连翻,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乱响。

这白老头好似内心充满了一腔嫉愤,平日无从发泄,以至于醉酒之后会有此不自禁的激动表现。

灯光之下,冷红溪仔细打量着这陌生的老人。

这才看清这老人是一副矮小的身材,年岁对于他是一个谜,很不容易猜测,七十岁、八十岁,甚至九十岁,都可能,在他干瘦的面容上,有一道道极深的皱纹。

这些皱纹,每一道,都似乎代表着一个惨痛的生活经历,或是悲苦岁月的剥蚀。

他那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也似是因为长久的背弃阳光所致,他的手脚很大,尤其是那双大手,手指尖上,生有厚厚的黄茧,令人想到他是一个长出苦力的人。

可是,他那一身衣着,却又是那么高雅,丝袍缎履,分别是儒者官宦出身。

这个人,委实令人难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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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笑里藏刀

冷红溪端详着这个人,只觉得此人老迈、苍白,可是却似乎又具有坚强的毅力,天生的是一副强者不服老的性格,老实说,对于这一类的人,冷红溪是非常欣赏的!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方才为对方所抱的地方,似乎仍然隐隐作痛。

由此可见,对方虽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却负有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超人功力,这一点,冷红溪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他也曾偶然怀疑到对方可能是莫环,可是莫环是他所憎恨的小人,而眼前这个老人,却是他所赏识的!

这其中就有了“偏见”的成分,一个人是不肯轻易把罪恶加诸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身上的,这是一般人普遍的通病!

因此,尽管他觉得眼前这个白老头,在某些地方有点像莫环,冷红溪却直觉的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为白老头斟上了一杯白水,扶着白老头坐了起来,白老头很快的把杯中的水喝了个光。

红溪正要把白老头放平在床上,却忽然被他抓住了右腕,只见他双目突开。

冷红溪见他那双眸子充满了血丝,不由十分同情的点了点头道:“老哥哥,你安下心来再睡一觉吧,明天回去也不迟!”

白老头含糊地笑道,“小兄弟……好功夫……好本事!”

红溪微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我冷红溪行走江湖,至今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交的朋友了……”

说到此,他发出了一阵豪迈的笑声。

白老头一双红丝满布的眸子,半睁半闭地打量着他,喃喃的道:“兄弟……我佩服你这身本事,了不起……当今少年辈中,只怕是绝无仅有!”

说罢,他发出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这几句话,似乎深深刺痛了红溪。

他不禁想起了十万大山山涧里,长久的非人岁月,那些忘不了的、生命里的灰色的日子……

当时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苦笑道:“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学得这些功夫的代价……”

说着他自嘲的一笑又道:“谈这些干嘛,你睡觉吧!”

可是白老头却不肯作罢,他似乎对这几句话,很用心的去听。

他坐起来一些,含糊地道:“我清醒多了,小兄弟,你是……”

冷红溪拍着他肩膀道:“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

白老头嘿嘿笑道:“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谁配收你这样的徒弟?”

冷红溪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是无师自通……”

白老头紧跟着问:“无师自通……那么,你是一个人研创出来的了?真了不起!”

冷红溪含笑道:“那是一段非人的遭遇,不谈也罢,老哥哥,你歇息一下吧!”

说着把老人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解开,白老头似乎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时口中喃喃咕咕说了些别的,就倒下来睡着了。

冷红溪吹灭了灯,径自登楼。

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红溪步下楼来。

他早已习惯自己服侍自己,现在有了一个新客人,他是乐意招待的。

他端着一份精致的早点,匆匆步入白老头的房中。

可是当他推开了房门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原来室内的桌案之上,摆着一碗香粥,几样小菜,很是精致,冷红溪不由剑眉微轩道:“怪也!”

却闻得身后,白老头的笑声道:“小兄弟起来了?我正要找你来用饭呢!”

冷红溪放下了手上的饭食,惊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弄的?”

白老头呵呵笑了两声,一面步入室内。

白日看来,这个白老头又是一番容相了。

他那苍白的脸,这时看来,似乎红润多了,头顶那一块缺毛的部分,闪闪发着光。

他眸子里闪着光芒,步履轻便,进室后笑道:“小兄弟,我和你一样,都是习于早起工作的人啊!”

红溪指着桌上的粥菜道:“可是这些……”

白老头不等他说完,就含笑道:“很简单,这粥乃是用附近野生的乔麦熬煮而成的,至于菜……也就是就地取材!”

说到此,他呵呵一笑,对着冷红溪一拜道:“昨夜酒后失态骚扰,感愧良深,这一顿早饭,聊表寸心,小兄弟,你尝尝老哥哥我的手艺如何?”

冷红溪不由朗笑了一声,道:“这就太不敢当了!”

说着就坐了下来,打量着桌上的三样小菜,一碟香菇拌笋丝,一碟火焙竹鸡,还有一小碟是麻油三花!

三样小菜,发出的异香,真令冷红溪有些垂涎欲滴,他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大赞道:“妙!妙!”

白老头盛上一碗香粥,微笑道:“这林内的竹鸡真多,肉厚骨酥,火焙极易,你尝一块!”

冷红溪入口一尝,香酥肥嫩兼而有之,不由赞不绝口,白老头哈哈笑道:“如果没有你的厨房,以及必要的配料,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冷红溪笑道:“怎么我没有看见你呢?我也是才从厨房出来的呀!”

白老头吃了一口,道:“我一向惯于早起的!”

说着,他目光落在了冷红溪的手指之上,哂道:“如果我眼力不差,兄弟你手上所戴的,必是那枚武林中传说的异宝两相环!”

冷红溪微微一笑,摘下戒指道:“是与不是,请你过目便知!”

白老头接过细瞧了瞧,点头笑道:“正是此物,老弟,你的福气不小啊!”

说罢随即递还,冷红溪接在手中,哂道:“人人视此为珍物,我却看不出有何奇处,不过它是一位故友所赠,也就显得很珍贵了!”

白老头沉沉的道:“兄弟,你可知这枚两相环的奥秘么?”

冷红溪一惊道:“不知,白老你莫非清楚?”

白老头哈哈一笑,摇头道:“我如何能够得知?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冷红溪不禁感到十分失望,白老头笑声一停道:“兄弟,你不要多疑,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兄弟,你昨夜设阵杀人,那一着好不厉害,令人折服!”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些人死有余辜!”

白老头嘻嘻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想兄弟你志不在此吧?”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白老此话何意?”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什么事也瞒不过老哥哥我这双眼睛的,我昨夜第一眼看到你,就看出你内心必是怀有深仇,也许你心中怀恨着某些人可是?”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

白老头按着他的手,哂道:“小兄弟,不要骗我!”

冷红溪苦笑了笑,点了点头,白老头诧异道:“这就令我不解了,以小兄弟你这一身功夫,还会有什么仇人不成?”

冷红溪长叹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此人不除,我这一身本事,也就白学了!”

白老头笑哈哈的道:“这么说,这个人必也不是弱者了?小兄弟,你能否说出他的名字来听听?”

红溪黯然道:“白老,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了,我正要向你老打听一个人,你老阅历丰富,也许知道也不一定!”

白老头放下碗筷,不言声。

红溪冷冷一笑道:“此人姓莫名环,是一个武技极为精湛的老贼!”

白老头眯缝着二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么个人。”

冷红溪不由一惊,道:“哦……真的?”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非但知道,我们还有过一度来往,怎么,小兄弟你和此人有什么梁子?”

冷红溪全身颤抖了一下,道:“哦,太好了,此人现在何处?白老,你可知道?”

白老头哧一笑,道:“这就难了,这人一生野鹤游云,只怕找他十分不易!”

冷红溪用力地一拍桌面,发出了嘭的一声。

白老头吓了一跳,微笑道:“怎么了?”

红溪长吁了一口气道:“天涯海角,我也势必要找到他!”

白老头眯眼笑道:“老弟你有这番心意,终必能够如愿以偿的!不过……”

说到此,他面上浮起了一丝阴影,接道:“就我所知,那莫老儿,好像一生与人并无瓜葛,你怎会恨他如此?”

冷红溪直直地看着他,道:“这是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但是,却不幸发生在我的身上!”

白老头咳了一声,道:“照理我本不该多问,不过,我实在想知道一下内情,小兄弟你能够说说么?”

冷红溪恨声道:“说起来只能更增加我的愤恨,白老,你既然和那老贼有过一度交往,我就把这段经过说与你听听也好!”

白老头抚掌称是!

于是,冷红溪遂把那一段往事,沉痛地道了出来,白老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不过,他中途却发出了几次冷笑。

可是这种冷笑,冷红溪只意味到是一种同情的表现,他说完这一段隐痛之后,仇火更炽,频频咬牙。

白老头不由呵呵一笑道:“这的确是一段很动听的故事!”

笑声一敛,道:“原来你是如此出来的,这真是天意如此了!”

冷红溪沉痛地道:“这是上天怜悯我,给我的恩惠,我如一生一世不出来,也只有罢了,可是既然出来了,这笔如海深仇,焉能不报?”

白老头似乎也有些伤感,他低下头,喃喃的念了一声,目光中透出一片黯然神色。

良久之后,他微微一笑道:“我想那莫环,当年在山涧里,只怕比你更苦,过的也是非人的生活!”

冷红溪愤然道:“他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却是他一手所害,这九年来,我真不知是怎么挨过去的,有一天我找到那莫环,我要他受尽了折磨才死!”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接着他又道:“可是兄弟,就我所知那莫环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这九年来,他当然也不会闲着,也许他也练成了惊人的武功,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冷红溪微微呆了一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曾想到了,万一我技不如他,也是命该如此,可是我不能因此而中止了我对他的复仇意念!”

说着站起来,冷冷地笑了一声!

白老头黯然一笑道,“小兄弟,你这九年来,学到了一些什么功夫?”

红溪摇头一笑,道:“也没有什么,可是,我己尽了我所有的努力!”

说到此,一只燕子自楼台下掠空而入,冷红溪霍地回头一指。

那燕子就空一滚,随即坠了下来。

白老头惊慌地离座而起,抬起了那只燕子,可是那只燕子却在他手心上翻了个身,呢喃一声,又翩然的飞去!

白老头面色显然一变,道:“小兄弟,这是什么功夫?”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也说不上什么名字,只是,我常常用这种手法,戏耍山洞中那些来往的蝙蝠罢了!”

白老头点了点头,忽然冷笑道:“小兄弟,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正是‘如意神指’的上乘功夫,你年纪轻轻,有此功力,真也该自豪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白老你对于指法一道也是行家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也说不上是什么行家,只不过年岁大的人,见识多一点而已!”

方言到此,窗前黑影一闪,方才那只燕子,又自剪空而来。

这一次白老头却发了先招。

只见他挥手凌空向外一指,喝了声,“下来!”

燕子像红溪方才所点的一样,“咭”一声,跌了下来,冷红溪走过去,弯腰拾起,嗟叹道:“燕子何辜,白老哥,你真忍心!”

白老头一怔道:“它死了?”

说着走过来,自红溪手中,把那只燕子拿了过来,低头一看,不由面色一变。

原来,那只燕子这时自口中吐出了一股鲜血,己然回生乏术了。

很显然,是白老头凌空指力所毙。

二人这种轻描淡写的举动,事实上等于是在较量内功。

这一个回合里,就表面看来显然是冷红溪赢了!

各位只要想,以他二人的内功指力,要想杀死一只燕子,是不太难的!

可是要使燕子不受伤害,落地,就擒,那却是不容易,白老头显然是明白这一点。

他呵呵笑道:“这也是它命该如此,它如不是先为你指力所伤,也就不会为我指力所毙,所以说,你我二人都是杀它的凶手啊!”

冷红溪微笑不语,可是经此一来,他对这个古怪的老人,也就更生出了一种敬服之心,益发不敢轻视!

他很怀疑地道:“白老哥,你这一身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和你一样,无师自通!”

说着他一抱拳道:“打搅多时,我也该回去了!”

冷红溪正要出言挽留,白老头已步出室外,笑道:“我就住在百里内的景太岗上,过几天我来请小兄弟去玩玩!”

冷红溪道:“我送你走一程吧!”

白老头没再推脱,二人步出院外,红溪忽然想起一事道:“也不知那些尸身如何了?”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我们去看看便知!”

谈说间已来到三尾狐等陈尸之处,只看到了几根头发和黄水几摊,红溪大是惊异道:“这化尸的药真太灵了!”

白老头微笑道:“我炼得尚有,下次见面可以送你一些。好了,不敢再劳步了!”

冷红溪为了收拾隔晚尚未撤除的残乱筵局,也就不再远送,互相抱拳而别。

白老头去后,冷红溪不觉甚是高兴。

想不到,这浣花溪上真有奇人,自己来此不久,先有一竿老人剖腹相待,后有这位白老头的邂逅。

看来,真是人生何处无知己了。

他以一份异样的喜悦心情,去接受这个陌生老人的交情,这份友谊在他来说,是极为珍视的!

小寒山庄前,林木萧萧。

在那镶有琉璃扁石的大院墙外,是一行行的松树,有翠绿茵茵的草地,有艳红如火的夹竹桃花,风景绮丽,令人望之不忍移步。

人人都知道这小寒山庄,人人也都知道,小寒山庄内的玉鹰、雪雁两位姑娘,可是说起来,见过这姐妹两个人的,可就太少了。

本书前面,曾提到过那位风华绝代的玉鹰姑娘,对她有过一个大概的介绍。

至于那位雪雁姑娘,却还未曾见她出现过哩!

其实,玉鹰、雪雁不过是她们二人的雅号,她们都各有本来的名字。

二女是同胞姊妹,玉鹰较雪雁要长三岁,为姐,芳名舒修文,雪雁为妹,芳名舒又青。

姐妹二人,除有一身绝高的武技之外,最了不起的是,还都生有一副姣艳如仙的容貌。

武林中对这么两个绝代娇娃,真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怕也怕到了极点。

二女虽是同胞姐妹,但在作为及个性上,却显然有别。

就性情上来说,姐姐修文人颇自负,任性而为,稍不如意,就会杀人,她风华盖世,一颦一笑,也不知颠倒了多少武林少年。

修文交游不忌,所以那些为数众多的少年之中,颇多蒙受过她的青睐,尝过她的甜头。

可是侍候这位大小姐,真有如公蜂侍候母蜂一般,一个不好就有性命危险。

这位大小姐,可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即使是再亲近的朋友,一个不对,她也是说翻就翻,杀个把人,在她来说,那是“隔壁死头小牛”——小事一桩!

至于那位二小姐,雪雁舒又青,可就不同了。

这位小姐,就容貌上来说,可用“闭月羞花”四个字来形容,较她姐姐绝不逊色!

只是见过她的人,实在不多。

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她很少涉足江湖,偶尔出庄,人们惊艳之下,真有仙女下凡之感。

她天生的一副美人胚子,高身材、白皮肤,还有款款的细腰,和一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

不要说,她对你看上一眼,你受不了,就是偶尔的眼波儿向你一瞟,你也会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这位雪雁姑娘,正如同她的雅号一样的玉洁冰清,她洁身自好,不大喜欢交游。

她骄傲,可是那只是一种女孩子的自尊,她风趣,却不放浪下流。

在小寒山庄内,上上下下提起这位舒二小姐来,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

人们之所以惧怕她,是因为那首歌:

“小寒山上有双禽;

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针,

劝君罢剑江湖来,

莫忘寒山拜彩裙!”

这首歌其中的那句“雁最可人啄如针”,正是形容她的,不知内情的人,由这一句歌词,不知把她想成是一个如何厉害的人了。

其实她之所以被称为“啄如针”,这其中有一个小故事,那是因为某年某日,大荒二老兴师问罪,欲寻玉鹰拚一死活。

是时,适逢那位玉鹰姑娘不在,雪雁姐妹精深,出面应付!

她深知二老非比等闲,不易取胜、因此别出心裁,当场赠二老五言诗一首。

这一首诗,明捧暗损,一面歌颂二老威望,一面却讽刺二老,对付一个女孩子,竟劳师动众,倾巢而来,胜之不武,不胜可笑。

词句美妙,诙谐讥讽兼而有之。

想不到这首诗,竟令二老大惭,收兵而回。

她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手法,博得了全武林的喝彩,因为这一次和大荒二老交锋,不是凭武功,而是凭口才,所以才得了这句“啄如针”的美誉。

其实见过这位二小姐的人,无不赞颂她落落大方,谦和风趣的。

小寒山庄因为二女而得名,正因如此,也就时常有些武林中人,自命不几的常常来此走动了。

这些人,自然大多数是为“寒山拜彩裙”而来的,可是其中也有不少是因慕美色而来的。

因为他们只要能进得“小寒山庄”,总是能有机会,得以见到这两位姑娘的!

在晴空万里无云的酷暑之下,松林间的蝉声,交鸣成了一片。

时间虽已接近日落,可是大地上热气并未少退,除了这小寒山上凉风习习,平地上,真是“人行一尺土,汗也!”

小寒山庄的一扇侧门开着,两个青衣的小子,正在买西瓜,忽然岭陌间响起了一阵蹄声。

两个小子,一名柳串儿,一名杨七,乃是小寒山庄里的听差小子。

蹄声一响,二人一齐侧目而视。

只见一匹灰马,风驰电掣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头戴大草帽的汉子。

这匹马,就在他二人身边,猛地停住,扬起了一双蹄子,发出一声长嘶。

柳串儿已选好了一个大西瓜,由于这马挨得太近了,使他吓了一跳,手一松,西瓜“叭”一声落在了地上,摔个粉碎。

柳串儿破口大骂:“王八蛋,狗娘养的,没长眼睛么?”

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大头麻面,目光如炬,黄发黄须的老人,面色极为狰狞。

柳串儿不由怔了一下,那麻面老人嘿嘿一笑道:“小子说话客气一点!不要出口伤人!”

柳串儿和杨七,平素何等威风,凭着小寒山庄四个字,简直无人敢惹,早已养成了他们骄狂的性情。

眼前这个大头麻面的老人,一副庄稼人打扮,又能有多大来头?

柳串儿把一双小眼一瞪,叱道:“出口伤人?没有揍你这老小子就是好的了,你给我滚下来!”

麻面老人一翻身下了马,笑道:“下来了,又如何?”

卖瓜的一看要打架,忙把担子挑到了一边,柳串儿见对方居然敢对自己回嘴,早已忍耐不住。

这时见他下了马,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当时由地上捡起了那摔烂的西瓜,一抖手,直向着麻面老人面上砸了过去!

这西瓜眼看就要飞到麻老人面上,忽见那麻老人冷笑了一声,右手平空一推,呼的一声。

那西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柳串儿再想闪躲,已是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那原本已摔烂了的西瓜,正好砸在了柳串儿的脸上,摔了一个稀巴烂!

柳串儿啊哟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杨七见状大怒,他也不想一想,对方既能平空用掌力把西瓜打回来,自己一个小厮,能有多大本事!

当时只听他怒叱一声,道:“麻子,你敢来这里打人?”

话声中,身子向前一窜,到了麻老人身边,右拳猛地向前一伸,直向麻老人面上捣去。

可是他的右拳方自走出一半,那麻面老人一翻手,已叼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杨七疼得“啊哟”一声尖叫,向后面猛然夺手,那麻子一声冷笑道:“去吧!”

振腕向前一送,杨七整个身子蓦地飞了出去,“扑通”一声,倒栽在地上!

柳串儿见了,在一边大嚷道:“反了,这简直是反了,我去叫人去!”

说着转身就跑,麻面老人闻言呵呵笑道:“小寒山庄,老夫今天真正的见识了,哈……”

经过如此一闹,庄内焉能不知?一时之间,已自门内跑出了七八个人来,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女的。

她们看见闹事的,竟是一个麻子,一时俱都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麻面老人,非是别人,正是受莫环所嘱,来此投奔小寒山庄二女的满天星范鹏!

满天星范鹏在绿林道上,有着极高的声望,他那一身本事。也确实不弱,因而养成了他目空一切的习性。

这一次虽是受了莫环嘱咐来此投奔二女,可是在内心里,他是非常不服气的,总以为对方是两个女流,自己却是声名显赫的一个前辈,如果真就这么投奔,实在说不过去!

有了这种心意,所以他才故意地惹事生非。

这时眼见惊动了庄中,满天星范鹏哈哈大笑道:“我只当小寒山庄是卧虎藏龙的地方,谁知道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声音宏亮,气态豪壮,目空一切。

话声方了,那柳串儿和杨七,己各自拿着兵刃,带了七八个小伙于,各自操着家伙,飞奔而来。

柳串儿走在最前面,手持双刀,高声叫道:“我宰了你这个麻子,作麻子汤喝!”

说着已扑了上来,手上的双刀,一上一下,直向着范鹏颈项腰肚两处致命的地方砍到。

满天星范鹏一声冷笑道:“你也配!”

只见他双手向外一抖,不知怎么,柳串儿手上的双刀已到了他的手中,紧跟着他一抬右腿,柳串儿就像一个球似地飞了出去,顿时就摔得昏死了过去!

他身后那几个小子,这时一拥而上,叫嚷声中,刀棍齐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如何会把他们这些人看在眼中?

当时就见他手中双刀左右一磕,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刀棍一起飞上了半天,那些小子转身就跑。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要跑可是不行!”

话落身形一晃,已置身在人群之内。

只见他双刀连点,不明白的人,只以为那些小子不死必伤!

可是却不是如此,随着他的刀光闪动之下,那几个小子,俱都顿时如同木塑似的不动了。

如此一来,才把众人给镇住了。

他们这才知道,这个麻子原来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他竟能以刀尖,来点人身上的各处穴道,这种身手自然太惊人了。

满大星范鹏以飞快的手法,点住了那几个拿刀动棍的小子之后,嘿嘿笑道:“奴才被人打了,主人不能不出面吧!”

说着他一丢手上双刀,向一边众人抱拳一笑道:“麻烦哪位入内通知一声,就说我麻子说的,主人若不出来,嘿……”

双眸子里血光迸现,续道:“那可就怪不得我,我就要代你们主人惩戒一下这几个奴才了!”

话声一落,就见人群内走出一个妙龄少女,一身大紫,丹眉凤眼,十分美俊。

这少女伸出一只玉手指着范鹏,道:“你是干什么的?懂得规矩不懂?”

范鹏见对方神态,不由一怔道:“姑娘就是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之一么?”

少女冷冷一笑道:“二位姑娘,岂能随便与生人说话?我不过是二位姑娘手下一个弟子,这庄子里的事,我还能大小拿一点主意,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就是!”

说到此,又冷笑了一声,道:“不过,今日之事,也不能善罢甘休了,你先把这些人穴道解开再说!”

范鹏一听对方,不过是二女手下一个弟子,顿时宽心大放。

他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说得好轻松#蝴们动手打人,莫非就算了不成?”

少女娇叱道:“我叫你解开他们穴道!”

范鹏嘿嘿一笑道:“有本事小姑娘你自己动手解也就是了!”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小点穴手法,又有什么玄虚?待我解与你看!”

说着娇躯一转,已到了被点穴道的众人身边,只见她玉手连出,在每人背后拍拧了一下。

转瞬之间,她又飞身回到原处,冷笑道:“这有何难?”

可是话声未了,她忽然呆住了。

原来方才为自己所解救的几个人,竟然仍自站在当地,纹风不动,那穴道竟是丝毫也没有解开。

少女姓胡名小莉,乃是玉鹰手下的第二个弟子,人称“玉手”,倒也有些实学。

此时见状,不由又气又愧。

当时身形一纵,又到了一名被点穴者身前,双掌一前一后,同时按在了这人的身上,用解穴法再次一拍一拧,却见那人血目怒突,身子晃了一下,仍是不能活动。

当时惊怒之下,她正要以真力解穴,却忽见那麻子呵呵笑道:“小姑娘,这可是万万使不得!”

胡小莉怒目道:“为何?”

范鹏嘿嘿笑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妄想用真力开穴,那么这个人就死定了,那时可不要怪我!”

玉手胡小莉恨声道:“你到底用的什么手法?”

满天星范鹏狞笑了一声道:“你只当是普通点穴手法么?哈哈……”

他说着又朗笑了一声,道:“告诉你吧,这是‘分心闭血扣手’,岂是你这个小姑娘所能解得的?你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胡小莉一听,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一步,道:“那么你是……”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我姓范。姑娘,你不要耽误时间了,还下去通知你的两位主人……”

说到此,冷冷一笑,鄙夷地道:“你们两位姑娘,能够解开也不一定!”

胡小莉秀眉一竖道:“姓范的,你也太狂了,你要见玉鹰、雪雁二位姑娘,自是可以,只是二位姑娘一出来,只怕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如不去通禀,那么这些人也性命不保了!”

抬手指了指那些被点了穴的人道:“在一盏茶时间内,如不解开,这几个奴才全要精亏血耗而死,信不信由你!”

玉手胡小莉闻言不禁一惊,她一打量这几个被制的人,见他们无不是凸目怒张,状极痛苦,这才心中有些着急。

她当时向一边姐妹丛中递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会意,转身向庄内走去。

这一边,胡小莉冷笑道:“在你会见二位姑娘之前,先要看一看你是否能够抵挡得住我!”

说着身形一转,向满天星范鹏扑去。

胡小莉出手,素以“快速”见称,是以得了一个“玉手”的雅号。

她双掌一错,就逼到了范鹏肋边。

满天星范鹏来此虽非为敌,可是他用心却是要使得玉鹰、雪雁对自己刮目相看,所以才会如此冒失!

这时眼看胡小莉掌到,范鹏哈哈一笑道:“你大概还差了一点!”

话声中身子向后一坐,两只大手由左右向正中一抄,向胡小莉两只腕子上叼来。

胡小莉身形向后霍地一退,就势双掌抡起,以“大摔手”,猛然向范鹏两臂之上打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身法奇快,她双掌尚未上身,范鹏的大手就霍地向上一翻。

只听“砰”一声,胡小莉一声娇呼,一路向后退了回来。

范鹏赶上一步,正要再发掌力,当场令对方出丑。

就在这瞬息之间,门内一声清叱道:“大胆!打!”

“哧”的一股掌力,正好迎上了范鹏所发的掌力正头,两股力道一接,范鹏身子微微一摇,向后退了一步。

他面色一变道:“什么人?”

只见门前彩衣连闪,走出来五个少女,前四后一。

前面四女,各着一身紫色风裙,绿色水袖绸衫,秀发之上,各系着一条金色带子,看起来益发显得亭亭玉立,婀娜生姿!

四女一出门,立即向两边一分,让后面那个长身玉立,锦衣彩带的玉鹰姑娘走到前面来。

范鹏对寒山二女虽是久仰,可是还从未见过。

这时他一打量这个少女,但见她云鬓轻摆,娥眉淡扫,一双瞳子不怒自威,却又有说不出的妩媚!

她长长的身材,白如凝脂的肌肤,再睨着她身上那一袭玫瑰色的裙衫……

范鹏几乎看得呆住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忖道:“这大概是正主子来了,难怪她姐妹使武林中许多人迷成那个样子,原来竟有如此姿色呀!”

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抱拳道:“这位想必是小寒山的主人之一了!在下失敬了!”

玉鹰一出门,眸子只向他微微一扫,并未发言,这时那个被打的玉手胡小莉,忙扑倒地上哭禀道:“请师父作主,这个姓范的,太欺侮人了……”

说罢,又用手指了指那几个被点了穴的人,道:“这几个庄丁,都叫他给制住了,弟子功力浅薄,解救不了,尚请师父出……”

才言到此,那位玉鹰姑娘蛾眉一挑,一挥玉手道:“知道了,你退下去!”

胡小莉磕了一个头,忙退至一边。

范鹏见状,不禁内心有点后悔了。

他已由器宇动作上看出了眼前这个姑娘,武功绝非泛泛,自己来此本是奉命投奔,如今惹上这个麻烦,岂非不智么?

可是他天生是一副不服人的脾气,自负太甚,身上又有莫环的信物,却也不惧!

当时嘿嘿一笑道:“阁下就是小寒山二女中的玉鹰姑娘么?”

不想,那姑娘却连正眼也不望他一下,他不禁甚是气恼,正要恶言相向,却见随同玉鹰出来的四女之一,一声叱道:“大胆的村夫,见了我家玉姑,还不跪下磕头,想死不成?”

范鹏冷冷一笑,尚未发言,忽见玉鹰舒修文向那少女一摆手道:“你不要多口,我自有道理!”

范鹏听这位玉鹰姑娘口音中,带着很重的四川口音,自己本是四川人,不觉有一些亲切之感!

却见那姑娘向他点了点头,愠然道:“足下可是满天星范鹏么?”

范鹏不由有些惊喜地道:“正是在下,姑娘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玉鹰……”

才言到此,玉鹰展颜一笑道:“不必客气……”

范鹏心神一荡,正不知对方何故如此客气,已见玉鹰手指着那几个被点了穴道的人道:“这几个人,是足下所制的么?”

范鹏麻脸一红,嘿嘿笑道:“既是姑娘动问,在下这就为他们解开就是!”

当时就要上前动手,那位玉鹰姑娘一声轻叱道:“住手!不劳费神。”

言罢,娇躯一闪,已到了那几个人身前,玉腕连翻,叭叭之声过处,每人身上均着了一掌。

随着她的出手,那几个小子,纷纷都倒在了地上。

可是当他们站起之时,每人的穴道,俱都解开了!

满天星范鹏见状,老脸通红地叫了一声:“好!”

玉鹰杏目向他一扫,道:“范鹏,你的死期到了!”

范鹏不由一怔,冷冷一笑道:“姑娘这是何意?”

玉鹰淡淡一笑道:“这多年来,还从未有过一人,敢来到我这小寒山庄撒野的,你姓范的,可算是第一人!”

范鹏嘻嘻一笑道:“姑娘你错了,在下天胆也不敢来此胡闹,实因贵门丁惹事生非,先出手打人,在下才代姑娘略加管束……”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了!”

范鹏双手连摇,呵呵笑道:“那可是不敢当!”

虽在玉鹰面前,他仍然改不掉他那种轻狂的态度!

玉鹰杏目半合,贝齿微露,道:“俗语说,打狗还看主人面,你打了我门下这么多人,岂能就此算了?”

范鹏嘿嘿一笑,道:“姑娘意欲如何呢?”

玉鹰莲步轻移,到了范鹏身前,后者有些不大得劲的后退了一步。

玉鹰望着他冷冷一笑道:“你且看来!”

范鹏一怔道:“看什么?”

玉鹰用手向一边峭壁上指了一下道:“那些生长在峭壁上的古松,你可看见了?”

范鹏顺其指处,果见峭壁上生有十数棵松树,这些松树大异于平地所生。

因为平地生树,大多是由下而上,可是这些松树,却是横着伸出,枝桠几乎全没入云雾之中。

松树向上,约二十丈可至峰顶,松树之下,则是千仞悬崖。

由涧下卷起的寒风,令人遍体生寒。

范鹏点了点头,道:“看见了。”

玉鹰浅浅一笑道:“很好!范鹏,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在武林中略有地位,武功不弱,否则你不会如此轻狂。”

范鹏仍不明究竟地听着,玉鹰接下去道:“我们小寒山有这么一个规矩,就是服强不服弱!”

范鹏心中兀自不解,讷讷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玉鹰微微一笑道:“这个很简单,你的功夫强,就是打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有服了你,非但如此,还会待你如上宾!”

范鹏心中一动,忖道:“我也正是此意!”

想着就笑问道:“如果功夫不济呢?”

玉鹰秀眉向两边一分,冷冷地道:“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要受我小寒山庄的‘七餐七宿’之苦!”

满天星范鹏一怔道:“何谓七餐七宿?”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手指峭壁上的松树道:“七餐乃是餐风,七宿乃是宿露,不过,小寒山的风露,可是有异于一般的!”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禁呵呵大笑道:“妙!妙!妙呀!”

玉鹰等他笑声一停,面色一凝道:“范鹏,你可愿一试么?”

范鹏连连点头道:“在下不才,虽不敢以强者自居,却也不会轻易服弱,但不知姑娘你所谓强弱,如何定法?”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这很容易,足下只要纵身到那些松树之上,在每一棵树尖上踏行一遍,然后再从容上来,这就算是强者了,我姐妹非但对你方才的侮慢不较,且还会以上宾待你!”

范鹏嘿嘿一笑,走至崖前。

他俯身向下看了一看,除了涧底深有千仞,并无其他出奇的地方,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范鹏不是太笨的人,他内心暗想:如果仅仅如此,又有何难呢?

他再细细的打量半隐在云雾里的那几棵松树,自信以自己超人的轻功,定能来去自如,于是回头一笑道:“姑娘可得言而有信!”

玉鹰点头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在未实行之前,你最好三思,否则,后悔莫及!”

范鹏冷哼了一声,道:“姑娘大可放心,范某不试则已,否则断无不成功的道理!”

玉鹰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多年来,来到小寒山惹事生非的人确也不少,可是葬身涧底的,也是不少!”

范鹏一怔,道:“莫非竟无一人能上下自如不成?”

玉鹰一笑,道:“自然是有,只怕足下无此能力吧!”

满天星范鹏不由勃然大怒,可是他终又接着一笑,道:“姑娘不必激将,我范鹏虽是不济,却也未把这件事儿看在眼内,且待我现丑吧!”

这时众人见他竟有意接受这项考验,俱都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把隘口都围满了,他们要看这麻子如何上下自如。

满天星范鹏呵呵一笑,把裤管袖头扎紧了一些,一面问道:“姑娘下去过么?”

玉鹰冷冷一笑:“这是我姐妹时常玩耍的地方……”

范鹏闻言点点头,道:“好!范某下去了!”

话落,右手一捞前襟下摆,整个人先向上窜起了丈许高下,然后笔也似直,直向峭壁间松树上落去!

他身子方坠下一半,忽然发现足下白云有如白浪似地在疾滚狂卷着。

范鹏不由大惊道:“不好!”

可是这时身在半空,已无能为力了。

急切间,还算他聪明,当下猛地压下一口真力,打了个千斤坠儿,就如此,那疾卷而来的狂风仍然把他身子猛地扬了出去。

范鹏心惊胆裂之下,足下一盘,总算被他找着了一棵松村的尖梢,定住了下落之势。

可是他却觉得四下飘来的狂风,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竟使得自己无法站立起来。

并且更觉得自己落身的这棵松梢,似乎像柳条儿似的软。

在狂风里,人和树,都摆动得很是厉害。

看眼前情势,休说踏遍树梢,再爬上峰顶了,单就是定住身子已都困难。

满天星范鹏至此才知上了大当,叫了声“苦也”!

抬头看峰上,众人就像甲虫一样的小,且似乎都在取笑自己,指指点点笑成了一团!

范鹏真是又愧又恨,当时双足分踏在两根较粗的枝桠之上,丹田运力,勉强站了起来。

狂风,紧抄着他的头皮刮过去,这要命的风时上时下,吓得他亡魂直冒!

忽见峰上的玉鹰玉手频挥,道:“范鹏,你武功不弱,只要踏遍了松树,再上得峰来,你就算胜了!”

范鹏冷笑了一声,咬牙道:“那是自然!”

他说着,身形一弹,向着第二棵松树梢上落去!

可是迎面刮来的一阵狂风,却把他硬给挡了回来,急切间,他一翻右手,才被他拉着了一根枝叉,幸免落涧!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先前的自负狂傲,此刻是一丝也没有了。

他攀附在原树之上,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玉鹰居高临下,冷笑了一声道:“范鹏,你此刻知道厉害了吧?”

范鹏怒目向峰上看了一眼,玉鹰是用“千里传声”的功夫,向他说话的。

只听她脆笑咯咯地道:“不知自量的东西,现在你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一摆手,就要离去,范鹏大惊,呼道:“姑娘休走!”

玉鹰回头下视道:“范鹏,这是你自找的,你以为小寒山庄是易欺的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满天星范鹏大声叫道:“你用计陷人又算是什么英雄!”

玉鹰笑道:“这是你自愿的,又怪得谁来?老实告诉你吧,我方才本想杀你,只怕脏了我的手,才想出这个好办法,你认命吧!”

说到此,又脆笑了一声。

范鹏锐气尽去,不由气急败坏地道:“我只当你们小寒山二女,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却只是设计陷人的小人!”

玉鹰并不生气,脆笑道:“随你怎么说,你是活不成了,你不是要七餐七宿么?只怕你一餐一宿,也受不了呢!”

满天星范鹏努力的一弹身,抱在了第二棵松树之上,树梢颤抖得十分厉害。

他俯脸下望,几乎吓昏了过去。

当时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高唤道:“姑娘救……救命!”

就见那峰顶上的玉鹰姑娘,一声笑道:“好!”

玉手猛地向下一抖,满天星范鹏内心一喜,他满以为对方必是抛飞索下来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只见银光一闪,一蓬牛毛似的细针,就像一片针雨般的,直向自己全身射来。

满天星范鹏,虽说有一身功力,可是此刻却苦于无法闪身。

眼看着这一片银雨,随风而下。

如无奇迹发生,范鹏是必死无疑了。

猛可里,他耳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清叱道:“姐姐不可!”

一股极大的风力,由范鹏后方直卷了过来!

那一蓬银雨,眼看已到了范鹏身边,猛地为这股风力一撞,一齐向外一偏,刷一声,向涧底落去。

范鹏惊魂甫定,连忙抬头上望。

但见身后上方,另一座凸出的石峰之上,立着一个白衣白帽的姑娘。

落日的红霞,斜照在她的身上。

虽是距离甚远,可是范鹏仍能很清楚的看清这姑娘的姿容!

她那修长丰腴的身形,有如玉树临风,面容五官之美,真使范鹏疑为“仙女临凡”!

虽是在要命关头,范鹏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他立刻知道,这位姑娘,必是雪雁无疑了。

当时不由大呼道:“雪姑娘救命,我来此是有事的啊!”

只见那白衣雪雁,向着玉鹰道:“此人虽是罪大恶极,既落松上,就该听其自生自灭,姐姐你何必再落井下石呢?”

范鹏闻言,顿时凉到了底。

又闻玉鹰一笑道:“你倒真是菩萨心肠,这麻子自恃武功,打伤我门下多人,岂能便宜了他?”

雪雁轻叹了一声道:“姐姐,你莫非忘了我们恩师临终所言么?姐姐如能手下稍稍留情,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呢!”

玉鹰见妹妹竟然当着敌人以及门下弟子,说出此话,不由大是气怒。

当时一声冷笑道:“想不到对这种败类,你还会代为求情,我就偏要杀了他,看你又如何!”

范鹏这时实在忍不住了。

他大声叫道:“姑娘息怒,在下是奉命而来,与二位姑娘有所商量的啊!”

玉鹰一声冷叱道:“无耻麻子,你还要耍什么花样么?”

说着探手入怀,就要取针,另一边的雪雁生性宽厚,见状忙高声阻止道:“姐姐先不要忙!”

玉鹰冷笑道:“你还真相信他的话么?”

雪雁舒又青道:“听听无妨!”

言罢向着峭壁下的范鹏,清叱道:“范鹏你说什么?”

满天星范鹏抱在松枝之上,冷笑道:“你们要杀我也无妨,只是你们将如何向莫老前辈交待?”

二女闻言,不由对看了一眼。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什么莫老前辈?”

范鹏嘿嘿一笑,道:“古墓老人莫环,二位莫非不认识么?”

此言一出,二女不由面色一变。

玉鹰冷冷的道:“你与他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少胡说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逃得活命么?”

满天星范鹏内心把这位玉鹰恨之入骨,只是这时自己生杀大权操在对方手上,不得不暂时低头。

他强自忍怒,冷笑道:“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你不信就算了!”

一边的雪雁道:“你既是莫老师父差来的,可有信物?”

一言提醒了范鹏,当时冷然道:“自然是有,只是现在不便奉陈!”

玉鹰冷笑道:“你休信他的鬼话,杀了他算了!”

雪雁解颜一笑道:“姐姐你何必如此性急,我们先看看他的信物再说!”

说着就见她身子蓦地直线下落,范鹏几乎还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下来的,对方那亭亭玉立的身子,已然俏立在自己面前。

只见她一双足尖,仅仅立在一根粗如人指的校荷枝之上,一任那树枝为狂风吹得左舞右晃,她身子却像钉在上面一般。

单凭这一手功夫,就使范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远看这位雪雁姑娘,真像是月里嫦娥一般。

她那细长黑黑的柳眉,白里透红的一张清水脸,樱唇欲滴,贝齿生辉。

天下,竟会有这么绝色的女子!

范鹏勉强站起身来,道:“谢谢姑娘活命大恩!”

这位雪雁姑娘,冷冷道:“你说有莫老师的信物,如是真的,自可饶你活命,否则,我姐姐只怕放不过你……”

范鹏鼻中哼了一声道:“范某乃是奉命来与二位姑娘商量大事,不意玉姑娘如此不通人情,令人遗憾!”

雪雁已有些不耐,她伸出手道:“信物呢?”

范鹏平素是多么骄狂的一个人,可是今天在二位姑娘面前,却硬是一点威风也使不出来。

当时叹息了一声,探手腰间,把莫环交给他的那支玉竹节拿了出来,道:“姑娘请看!”

雪雁骤见之下,不由面色微变,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不错,我们上去说话!”

说罢左手猛地向范鹏身上一抓,却又收回,面色微微一红道:“你能上去么?”

范鹏苦笑道:“我若能上去,也不会俯首示弱了!”

说着麻脸上说不出的不带劲儿,雪雁杏目向他一瞟,想笑又忍住了,轻颦道:“仅只这么一点本事,就来这里惹事么?”

话落当胸一把抓出,范鹏方自吃惊,已觉身子为对方提起,接着一晃,贴身壁上,再一弹身,已落在峰顶之上!

满天星范鹏不由暗道了声,“惭愧!”

想不到自己一身武功,在江湖上是如何的声望,今日在对方一个姑娘手下,简直就像是小孩一样了。

心中想着,定神一看,自己正立在众人身前,迎面而立的,正是自己切齿痛恨的玉鹰姑娘:

他不由面色一青道:“姑娘这番大恩,范某人没齿不忘!”

玉鹰冷笑了一声,目视雪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把玉竹节递过道:“姐姐看这玉杖,不正是莫老师的信物么?”

玉鹰接过看了一看,点了点头。

她转望满天星范鹏道:“这东西如何到了你的手中?凭莫老师父身份,岂能与你相交?”

范鹏不由哈哈大笑道:“姑娘你太抬爱了!”

玉鹰不由秀眉微蹙,正自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才好,雪雁忽然抬头,伸手接过玉杖,双手一捏,只听“吱”的一声。

范鹏一惊,再看那节玉杖,已自分为两节。

雪雁并伸二指,自第二节玉杖内,抽出了一片竹叶,玉鹰忙凑近观看。

竹叶上写满了黑字,二女略一过目,似都会意,玉鹰点头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为何不早说?”

范鹏冷冷一笑道:“杖内有书信,我并不知,可肯借范某一观?”

玉鹰冷冷一笑道:“此事与你无关,莫老师既关照你效力,你就在小寒山庄住下就是,只是庄里的规矩你不能不知道!”

说着唤了声:“天青!”

立时就见她身后四个着紫裙的姑娘之一,应声而出,玉鹰面色凝怒道:“传话给留宾室的鬼脸李通,叫他好好招待这位客人,庄里的规矩,要详细地告诉他知道,出了差错,我可是不饶。去!带他下去!”

天青弯腰答了一声:“是,弟子领命!”

满天星范鹏闻言睹情,只气得麻脸铁青,冷冷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我告辞就是!”

说罢才一举步,却忽听那位玉鹰一声叱道:“站住!”

范鹏只觉面前人影一闪,那位玉鹰姑娘,已站在了自己面前,只见她杏目圆瞪道:“你想走,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范鹏道:“这是为何?咦!”

玉鹰冷笑道:“莫老前辈特别关照,你今生今世,休想再出这小寒山庄了一步了。还不进去!”

范鹏呆了一下道:“这……这……为什么?”

说着,他狂笑了一声道:“哦!我明白了,莫老儿好厉害的手段,他是怕我说出了他的隐秘!”

接着又冷笑道:“我偏要走!你们……”

才说到此,玉鹰身后的四大弟子,一齐动手,只听得“呛”的一声,四口剑已一齐抽了出来,剑尖全指向他的身上!

范鹏不由麻脸一涨,怒目向玉鹰面上望了一眼,才叹了一声,道:“罢!罢!我随你们入庄作客终身就是!”

说着转身直向小寒山庄之内行去,玉鹰微微点头,四女随其身后而入!

众人全都退走之后,雪雁不由秀眉微皱,问玉鹰道:“这信中所说的冷红溪又是谁呢?”

玉鹰咬了一下嘴唇,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两相环就在这小子手上!”

雪雁不禁冷冷一笑道:“莫老师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凭他一个后生小子,又能有多大道行?”

玉鹰一笑道:“这人武功委实不弱,你不能轻视他!莫老师既如此交待你,我们就该早日动身下山才是!”

雪雁舒又青那双剪水瞳子,在玉鹰身上一转,道:“这人也就是你说的那个红灯盗么?”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谁说不是!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想不到这小子竟会跑到浣花溪去!”

她说着又不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说你,你不要自命不凡,平日是谁也瞧不上眼,如果你看见了这个人,只怕……”

雪雁冷笑道:“只怕怎么样?”

玉鹰绷脸一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雪雁面色微红道:“别说他是一个强盗了,就是正经的侠客,我也不会瞧他一眼!”

玉鹰想到月前冷红溪与自己敌对时的那种神采,顿时神往不已,她面上浮起桃花一般的笑容,道:“是个强盗,可和别的不一样……”

雪雁不由面色一冷,她真想不到姐姐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轻轻叹了一声,直向庄内行去!

玉鹰不由面色微微一红,用脚在地上踢了一下,啐道:“呸!我这是怎么了?想疯了么?”遂也缓步走入“小寒山庄”内。这片山庄,占地并不十分大,其实所谓“山庄”,不过仅只寒山二女及其弟子等十数个人在此落居而已。

庄内有七座翠楼,是按“七星”形势建筑的,分别名为“摘星”、“探星”、“望星”、“盼星”、“巧星”、“迷星”、“泻星”等七座。

七楼均为二女自己绘图设计,请精明匠工依图建就,真可谓集雅美大成,构造之巧妙,直令人有“鬼斧神工”之感!

二位姑娘,各居一楼,玉鹰住在“盼星楼”,雪雁喜静,则住在后面的“摘星楼”。

夜深了,一切罪恶的事情都在这时发生,但当夜更深时,距离光明的明天也就更近了。

多情的姑娘,常常会在这时想着她们的心事,就像“摘星”、“盼星”楼上的姑娘也是一样的……

偶然的一粒石子,能使一池清水骤起千万涟漪与无穷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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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水上佳人

一抹斜阳,垂挂天际,点缀得这浣花溪更美了。

在和煦的春风里,冷红溪一竿在手,其乐融融,他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在钓一尾“松花鲈”,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工作。

从上午起,到现在为止,这尾老松花鲈,始终在跟他斗法,它甚至已三次吃去了冷红溪钓钩上的饵,而冷红溪都未能觉察。

现在,冷红溪又看见了松枝似的水纹正在鼓动着,向这边移来,他知道这尾老鲈又来了,不禁微微一笑,自语道:“这一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当时钓竿一平,正要全心地去垂钓,忽然间,斜对岸的芦苇里驶出了一叶小舟,带出了一圈圈的水上涟漪。

冷红溪不由恨道:“糟了!”

果然那尾老鲈鱼,只因有一点动静,就被惊得潜下水底,冷红溪一脸怅然,横目前望,只见那叶小舟,正慢慢的向着这边划过来。

船上共是三个人,却没有一个男人!

冷红溪微微有些惊奇,不由认真打量起来。

那是一叶两头高、当中低的平底小舟。

一个梳着大黑辫子的普通乡下姑娘坐在正中操桨,而在两头尖上,却坐着一双绝世佳人。

冷红溪不看犹可,这一看之下,心弦为之一震。

只见二女,各人戴着一顶平顶宽沿的草帽,居然每人手中也持着一根长竿,在水上垂钓。

坐在船头的那个姑娘,一身月白绸衣,腰系着一条绿色的丝带。

她一只雪白的玉手,正自轻轻拉着帽边,远远地向着自己这边微笑着.

冷红溪只能看见这姑娘的一张嘴和隐在帽影下高高的鼻子,仿佛美到了极点,他剑眉微微一轩,再看船后那个俏立着的姑娘,更不禁为之呆住了。

只见那个立在船后的姑娘,一身紫色的衣裤,俏立在船板之上,有如玉树临风,在她后肩上,斜背着一管翠萧,小蛮腰看起来几乎是双手可握,可是腰下那丰腴的臀部,却能令人遐思。

总之,那是任何一个男人看了也会动心的身材,只可惜,冷红溪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眨眼之间,这叶小舟,已划了近来,离着冷红溪立身的这个亭子,已只不过四五丈左右,接着缓缓停住了。

那个摇船的姑娘,甩上了一个绳圈,套上了岸上的石头,小船就一丝也不动了。

冷红溪原非是好色之人,可是这两个姑娘那种绝色姿容,却令他怦然心动。

他暗暗道了声“怪也!我天天来此垂钧,怎么没有发现过这样一对姑娘?看样子她二人又不像是偶然来此……”

脑中如此想着,目光不禁又望了过去。

只见那个背向着自己的姑娘,仍然是背向着自己,一心一意地在水上垂钓。

可是那另一个坐在船头上的姑娘,正微微抬起头来,又向着这边笑了一笑。

冷红溪心中又是一动,因为这姑娘那张脸,看来竟是那么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心中奇怪,又向这姑娘看了一眼。

这一眼,竟惹得那个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

冷红溪只看见她那一口如扇贝似的细齿,在阳光里闪闪发着亮光,心神不禁又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他遂把目光移开,面色同时红了一下。

他本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可是对这样的一双佳人,却是无从发作。

当下定了定神,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的钓竿之上。

那尾老鲈鱼,经此一惊,半天没再出现,冷红溪想下些引子,诱它出来。

就在这时,忽闻那个背向着冷红溪的姑娘,一声清叱,长竿一甩,手上的鱼线,平空甩出了两三丈以外,在水上倏地一掠一拉。

阳光之下,但见水面上鳞光一闪,一条三尺长短,细齿密鳞的鲈鱼,竟被她钓了起来。

冷红溪看清之下,真是又惊又气。

这姑娘所钓起来的这尾鲈鱼,正是自己苦守了整日,而未能钓起来的那尾“松花鲈”。

想不到,这姑娘垂钓之术,竟是如此之高,一上来就把自己猎取的对象抢了去,他心中着实地不是味儿。

那姑娘,钓到了这尾松花鲈,似乎甚为高兴,转身笑道:“姐姐你帮着我,把这家伙取下来!”

她口中说着话,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目光向上一抬,远远的瞟了冷红溪一眼,却赶忙又把目光移开了。

冷红溪这才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只觉得眼前一亮,对方少女朝霞似的面影,竟使他吃了一惊。

只见她一张鸭蛋似的脸盘儿,眉似远山,目如凝波,瑶鼻之下的小小樱口,看起来吹弹可破,那散在前额的数缕青丝,更平添了几许妩媚。

冷红溪几乎看得怔住了。

他确信这样美的一张脸,是自己生平所仅见的,内心禁不住嗵嗵地跳了起来。

这时那姑娘已在她姐姐的帮助之下,把那尾鲈鱼自钩上取了下来,忽然目光向岸上一扫,正好与冷红溪的目光对在了一块。

她脸色微微一红,遂向坐着的那个姑娘道:“姐姐,我们走吧!”

坐着的那个姑娘,偏过脸来向着冷红溪一望,淡笑道:“慌什么,你看人家不是也没有走么?”

说着不自禁的,又向着冷红溪媚笑了一下,无限风情传送了过来。

只是冷红溪此刻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俏立在船尾的妹妹吸引住了,对姐姐的这份情意,竟是未能领会到。

这个坐着的姑娘,似乎心里有气,手上的鱼竿,微微一抖动,立刻有数点水珠,向冷红溪直飞了过来。

冷红溪不防之下,竟为溅在了脸上。

当时只觉脸上一凉,不由“啊”一声,伸手摸了一下,才知自己只顾看那立着的少女,竟遭到了另一姑娘的戏耍,一阵羞惭,同时心中有些不悦。

白衣少女却咯咯一笑,道了声:“傻小子!”

随即回身对那摇船的姑娘道:“咱们回去吧!”

小船在溪水上打了一个转儿,向来路上划去。

冷红溪不知怎么,竟站起了身子,只见他手中长竿微微一扬,竿上的鱼线,平飞出去,不偏不倚的,正好钩在了对方小舟的后舷之上。

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功力,虽只是细细的一条鱼线,却仍然把那条小船给拉得定住了。

小船上的三位姑娘。都不由一惊。

那个坐在中间的姑娘,口中“咦”了一声,加重手力的划了两下,小船仍是纹丝不动。

立在后座的紫衣少女,猛地回过身来,那双剪水双瞳向着冷红溪一瞟,冷冷一笑道:“你……”

只见她玉手向后一挥,“咚”一声,冷红溪身子微微往后一跄,才知鱼线,竟已为她挥断。

那姑娘又狠狠地向着冷红溪瞪了一眼,似要发作,前面那白衣少女已自惊觉,忙回头笑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紫衣女这才回过了身子,小船才又慢慢地向前驶去。

冷红溪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深深的钦佩这姑娘功力了得!

因为这条鱼线,虽是细细的,可是一经自己内功注入,可就非同小可了。

然而对方一个少女,只是这么轻轻一挥,用手上的指甲,竟把鱼线割断了!

再说这条鱼线隐于水中,自己竿尖点水,再精明的人,乍看之下,也不易察觉出来,而这位姑娘竟能一眼识破。

只凭她这种判察之力,已不是一般江湖姑娘所能比拟的了。

冷红溪微微一呆,遂即抽回鱼竿,猛地纵身上了一艘小木船,这条小木船系在一边,主人不在,冷红溪不管许多,运动双桨,紧紧追了下去。

前面那叶小舟在溪水上行驶甚快,冷红溪这时与之相距,最少也在十丈以上。

只见对方划行约有里许左右,竟在一处生满了苇草的岸边停泊下来。

那一前一后两个姑娘,并未等小船靠岸,即双双拔身落向了岸上,冷红溪忙也把小船停下,飘身上岸,却见二女提着鱼具以及那尾活蹦乱跳的松花鲈,向附近林内行去!

冷红溪由好奇心促使,决心要察查一下这两个姑娘的底细。

当时,他匆匆自后面跟了上去,二女已步入竹林之中!

这片竹林,乃是一片野生的高大黄竹,纠结蔓延,范围极为广阔,微风过处,发出一片沙沙哑哑之声,甚是悦耳,只是人行其内,却不易发觉。

冷红溪踏入林内,却已失去了二女的踪影。

他一个人摸索着瞎找了一阵,由于竹林内枝叶丛生,要想找两个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片林子,眼前是一片生满了杂花的斜坡,坡前有一小湾溪水,水淙淙地流着,夕阳下,就像是一条红色的带子一样。

几只翡翠鸟儿正在溪边的石头上,弄着身上漂亮的羽毛,而在溪的两岸,又生长着十数株山茶花,看起来很是清雅!

冷红溪不由赞叹了一声,想不到这附近,除了“浣花溪”桃林之外,竟然还有如此一处美丽的地方。

眼前这条如带子似的小溪,必定是流向浣花溪去的,溪水上头,有一所道观,红红的墙,绿绿的瓦,有几个道士。不知在观前树下做什么。

冷红溪不由点了点头,心说,那两个姑娘,该不会落身在道观之内吧!

想着他就由袖内,摸出了折扇,“呼”的打了开来,一面扇着,一面往前面走过去。

那几个道士,有的拿着竹笆,有的拿着箩筐,正在几棵槐树下,打着槐花。

冷红溪走了进来,一个道人就停住了手,向着冷红溪嘻嘻一笑,道:“先生莫见笑,这些槐花蒸好了可以吃,让它们被风吹跑了怪可惜的!”

冷红溪合上了扇子,一笑道:“这位道长,你可看见两个姑娘,由此经过么?”

那道人立时双眼眯成了缝。笑道:“看见过……嘻嘻!”

旋即甩手向前面一指,缩了一下脖子道:“往那边去了,先生好眼力!”

说着,还翘了一下大拇指,红溪一笑,抱拳别过!

他顺着道人所指方向,又一径走了下去。

草地上,有几个头扎发髻的小孩在放风筝,冷红溪也没有招呼他们,继续前行。这地方看来较诸先前更美了。

又来到一户人家,白粉墙,高大的宅门占地极广,门前立着三根极高的旗杆,象征着此宅主人三代都是科举功名出身的。

冷红溪迟疑间,忽见前面花树丛里,二女的影子一闪而没,他连忙绕了过去。

就在一片刺花花丛中,发现了两扇小红门,门内布置着藤架、秋千,一座娇小玲珑的小楼耸立着,楼前植有桃花和杏花,开得正盛!

冷红溪不由止步,道了声:“是了,必定是住在此地了!”

正在引颈张望,就听得楼内一个女子口音笑道:“快去把门关上,别让那小子闯进来!”

冷红溪面色一红,已见楼内跑出一个一身绿色衣裙的姑娘,模样儿很像是一个婢女,可是看起来比一般的使女要标致多了。

这姑娘高高的个子,细眉大眼,一张清水脸,看起来很是敏慧大方。

她一跑出来,呆了呆,右手指尖轻轻咬在嘴里,“哦”了一声,望着红溪道:“你是干什么来的?”

冷红溪摇头一笑道:“随意走走!”

这姑娘向他瞟了一眼,噗的一笑道:“留心砸了你的鼻子!”

说着双手面前一推,“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冷红溪吃了一个闭门羹,自己也觉得甚为好笑。

他定了定神,想道:“我这是何苦?”

当下正要转身,忽听得身后嘻嘻一笑,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道:“窈窕淑水,君子好逑,老弟,好风流呀!”

同时一只手,在他肩头上轻拍了一下。

冷红溪猛然大吃了一惊,倏地一个转身,却见竟是自己日前甫行结交的好友白老头儿,不由面色微微一红,笑道:“白老开玩笑了,我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白老头今天仍是一身白,白色的丝绦扎在腰间,他那满脸的皱纹,望着冷红溪时,一条条都张开了。

在夕阳下,看起来,这个人似乎是太老了。

但是他这时呵呵一笑,执起冷红溪一只手笑道:“不要赖嘴,年轻人哪个不喜欢这个调调儿!来,小兄弟,你到我那里坐坐去!”

冷红溪既为对方看破行踪,再不承认也不行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吧!”

说着又恋恋不舍地向着朱红小门之内看了一眼,白老头见了,呵呵一笑道:“要说,这两个小妞儿,可是长的真不错,兄弟你真是好眼力!走,我们慢慢谈谈,也许我老头子,还能帮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说罢又嘿嘿一笑,径自向前面行去。

冷红溪忙跟了上去,他本以为这白老头住处必定离这里并不很近,却未曾想到,不过是拐了个弯,就见有一幢花石砌就的小平房。

白老头笑指着道:“呶!你看,这就是我那蜗居了。老弟,你可别嫌简陋!别嫌脏!”

呵呵一笑,右手三指,向着冷红溪肩头之上按了下来。

可是冷红溪却一沉肩膀,白老头三指拍了一个空。

冷红溪并非是有心如此,他只是不喜欢人家拍拍打打的,觉得那样子很不舒服。

白老头却也毫不在意,用手在嘴上摸了摸,呵呵又笑了几声。

其实,又有谁能说白老头是无心的呢?或许这一次,他三指之上,暗含了内家真力也未可知!

二人走到了门前,白老头伸手在门上一根细索上一拉,两扇大门便自行打了开来。

冷红溪随他向门内走入,回身看了看,二女所住的那幢小楼,就在前面不远。

而且她们的后门,正对着白老头所居这间石屋的大门,不由觉得甚为希奇。

入室之后,白老头笑道:“老弟,随便坐,别客气!”

冷红溪见室内陈设很是简陋,几把竹椅子,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瓦壶和几只茶杯。

这大概是一间堂室,堂室之后通连着一间卧房,内中却是十分雅致。

冷红溪可以看见那间房内一些摆设,无不是上等质料,奢侈已极,看起来这老人,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

白老头倒上了一杯茶,笑道:“兄弟,这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冷红溪点了点头,目光一扫,瞥见窗前有一个甚为高大的竹架,架上飘悬着数百根红色的细绳子,每一根绳子上,皆系着一枚通用的制钱儿。

在微风里,这些制钱互相碰击,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声响,十分悦耳!

冷红溪心中微微一动,惊异的道:“白老倒是用功得很,在下真是失敬了!”

白老头怔了一下道:“老弟,你这话怎么个说法?”

冷红溪手指外面的竹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白老哥,你这必定是用来练习暗器听风用的,可是?”

白老头呵呵笑道:“猜错了,猜错了,我不过是爱听它们碰出来的声音罢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心中却止不住暗暗想道:“你也不要对我装模作样了,还当我看不出来么!”

自古以来,凡是有功夫的人,几乎都是犯着同样的病,那就是生怕别人知道会功夫,是以冷红溪对此倒也不见怪。

白老头忽然眯着眼睛笑道:“老弟,你可知那两个姑娘是谁么?这两个人,可是不大好惹呢!”

冷红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老头咳了一声,道:“兄弟,你可知道江湖上盛传的小寒山二女,玉鹰、雪雁么?”

冷红溪不由心头一震,他点了点头,道:“知道的!”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那么,你猜猜她们俩又是谁呢?哈哈!你与她们倒真是郎才女貌呢!”

冷红溪忽然忆起月前为一竿老人赴约之时,所见过的那个“玉鹰”姑娘,果然正是方才坐在船头的那个姑娘,推想起来,那个后面的姑娘,当必是雪雁无疑了。

当下他哈哈一笑道:“久闻这两个姑娘一向是居住在小寒山庄,怎会来到了浣花溪上?”

白老头摸了一下下巴道:“那你就错了,这姐妹二人在各省各郡,凡是风景美好的地方,都有驻脚之处,她们每年都会来此住上一些时候!”

冷红溪冷冷的道:“这倒是冤家路窄了,那位姑娘,不久前与我有过一点过节,想不到在此竟又碰上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其实我看那位玉鹰对你倒是不恶!小兄弟,这件事,我愿作个冰人,给你们双方撮合一下。”

冷红溪摇了摇头,笑道:“白老,你不要错会了我的意,我决没有这个意思!”

白老头笑道:“得啦!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冷红溪淡淡一笑道:“这两个姑娘是不怀好心而来的,我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会找上门去?白老,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白老头那双老于世故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种迷惘的光芒,遂又微微一笑道:“一切随你就是!”

于是二人话锋一转,又谈了一些别的,直到天色大黑,冷红溪才起身告辞。

白老头一直送他走了很远,才独自返转。

此时繁星点点,银河寂寂。

四下环境是那么的静,只有喳喳的昆虫鸣声和轻微的潺潺流水之声。

冷红溪来到溪边,发现自己来时所乘坐的那一艘小船,已经不在了,倒是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叶小舟,其上空无一人。

他就走过去,方待腾身而上的当儿,忽然,他觉得颈后一股寒风吹了过来,劲势甚为尖锐。

他困处涧内九年,早已练成了独特的接发暗器手法,自是不放在心上。

当时身形微微向前一伏一转,顺势右手袖子向后面一拨一拂,“叮”一声,已把袭来的暗器打落在地。

他低头一看,见是一支颇为细长的针状之物。

这种暗器,倒是他生平仅见的。

当下,正要弯身去抬,就在这时,“哧哧”又是两声尖啸。

这一次却一连飞来了两枚,黑夜里看不清发自何方,只觉银光一现,这两枚钢针,已飞临到面前!

由来势上看,是直龋韩目。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好手法!”

说着倏分双手,各以二指,向着飞来的两枚钢针之上点去,“叮叮”两声,两针遂落。

可是就在这两枚针状暗器方自落地的刹那之间,“哧”一声,一枚极小的铁丸,又飞到了他的眼前,直向他眉心“窄窍”之上打到。

冷红溪不由暗吃了一惊,来人这种手法,显然是十分的高妙了。

以不同的暗器,连环发射,这在暗器手法上来说,有一个名字,叫做“暗扣血花”,非得高明传授,是不易做到的!

今夜此时,设非他是冷红溪,只怕谁也不易躲开这三针一丸。

就是他,也是丝毫不敢怠慢,肖下膝头向下徽微一点,双掌霍地向前一拍,“啪”一声,就把这枚红色的小钢丸夹在了掌内。

经此一来,他不由勃然动怒。

他口中低叱了声道:“相好的,暗算伤人,算得了什么英雄!”

他口中说着,双掌同时向着两个不同的地方推了出去,巨大沉实的掌力,使得掌风过处,枝叶横飞。

同时,霍地拔身而起。

但见就在溪水旁边,一座荒弃的石亭,屹然的静立着。

冷红溪拔起来的身子,有如是凌霄的大雁,双手一合一分,翩然向亭上落去。

蓦地,迎面涌来了一股罡风!一个姑娘的口音道:“去!”

冷红溪就势在空中一翻,避开了掌锋正面,向下坠落。

就在这瞬息之间,他看见一条极快的影子,自石亭之内霍然的拔了起来,有如一鹤冲天,足足升高有六七丈高下。

这身影,以极为美妙的身法姿势,直向附近的一棵大黄果树上落去!

在川发境内,这种黄果树遍处皆是,树身奇大,枝叶繁茂,一棵树覆盖八九丈方圆是常见的。

眼前这棵黄果树就差不多这么大,黑压压的,看起来真是吓人!

那条美妙的身影,向树上一落,即隐没不见了。

冷红溪在愤怒头上,如何能甘心受此戏弄就此算了!

当下他冷哼了一声,猛地一个“鹞子翻身”,把身子窜了起来,紧随着向树上落去!

他足尖方自一接触到树枝,目光尚未看清一切,眼前黑影一晃,已有一人猛然欺近身前。

那是一个一身玄色紧身衣靠的姑娘,身材修长,可人已极,一头秀发结成了个奇怪的发结。

最奇的是,这姑娘面上罩了一个“心”形的面具,将五官正中遮去了一半,使人难窥真貌。

这黑衣少女陡然现身,手下可是毫不含糊。

只见她身子向前一欺,右掌已用“梭形掌”向前一推,直取冷红溪肋下穴眼。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右手倏地向外一翻,用切手向对方手腕之上削去,那黑衣少女也冷笑了一声。

只见她双足在树枝上用力一点,全身疾窜了起来,向正中浓密的枝叶间隐去。

可是冷红溪岂能任她如此而去?

他狞笑了一声,道:“姑娘,打了人想走可是不行!”

他口中这么说着,双掌一并,蓦地向外一推。

只听得“砰”地一声,整个树身,都为之震动了。

在动荡着的树波里,一声娇叱,拔起了一条倩影,向一边草坪中落去。

冷红溪见她现了身形,不由冷笑道:“姑娘,你还想跑么?”

说着双手在树枝上一按,“嗖”一声,又复腾空而起,可是草地上的那个姑娘,却似有心在考究他的轻功一般。

冷红溪身子方自一落,她却又蓦地腾了起来。

似如此,三起三落,全是一般无二。

这种情形,看来很是好笑,冷红溪不动,她也不动,冷红溪只要一动,她也跟着起身。

虽只是起落几个动作,冷红溪却已经看出来,对方这个夜行少女,果真是负有一身过人的奇技。

可是这种情形毕竟是不能坚持甚久的,冷红溪急怒之下,使出了“潜龙升空”的轻功绝技,足足地把身子拔起了十丈有余。

他身子平着向外一飘,可就把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夜行少女好似自知跑不脱了,她倏地身子一转,双手互交着,向外一击,整个身子在草地上一个翻滚,避开了正面,来到了冷红溪的侧面。

紧接着,银牙一咬,身形霍地又向下一塌,右手疾探而出。

她竟用“铁弓手”向冷红溪背上猛打了过来。

这是一式内家的重手法,可是冷红溪却视若无睹,毫不回避。

只听得“叭”一声,少女的一只玉手,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正着,她清叱了声:“躺下吧!”

同时莲足飞起,在冷红溪胯上一点,飘身退出了两丈以外。

当她回过身子,再瞧冷红溪的时候,却不由吓得呆住了。

敢情对方就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仍然立在原来的地方,由他面上那种微笑的表情看,分明是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

黑衣少女,平素自负极高,因为差不多的人物,在她手下,几乎是没有一个能讨得好的!

眼前这个红灯盗冷红溪,虽说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可是在她想来,不见得就怎样了不起。

却没有想到,甫一交手,对方竟是如此一个棘手的人物,最后那种情形,更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这两手三脚猫,还差得远呢!”

说罢身子霍地拔起,向下一落,一式“金豹露掌”直向黑衣少女肩上捺下。

黑衣女见自己重手法,居然没有把对方打倒,心中已经有点慌了!

这时眼见冷红溪扑到,忙把身子向下一缩。

那亭亭玉立的娇躯,竟缩成了一团。

冷红溪双掌捺了一个空,才知道对方竟擅缩骨御肌之术,不由也吃了一惊!

黑衣女发出了一声清叱。

娇躯猛然向后一倒,竟比箭还快的倒窜了出去,可是冷红溪今夜已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不叫她逃出手去。

他冷笑了一声,施出了浸淫多年的“隔空取物”内家功力。

只听他一声断喝道:“回来!”

右手五指蓦地向外一抓,五指分发出了几缕内家真气,黑衣女身子本已扑出,却为这无形的内力硬生生地又抓了回来。

她身形一个跄踉,差一点摔倒在地。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姑娘,你可认输了?”

说着身子方自向前一飘,忽见对方少女肩头一沉,一声娇叱,一口寒光夺目的宝剑,已由她手中翻了出来。

冷红溪断断没有料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对方竟能掣出了兵刃。

当时为之一怔,慌不迭向后疾退。

剑光一闪,冷红溪长衣下摆,竟被斩下了一块,黑衣少女乘势一翻腕,掌中剑“白蛇吐信”,照着冷红溪咽喉上就点!

冷红溪因此更被激怒了。

只见他长腕一翻,用中食二指,在剑身上一敲,“当”地一声,黑衣女掌中剑禁不住向下一沉,连手心都麻了。

她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剑尖一抖,正要挺起来,却已是来不及了。

冷红溪右手二指,已捏在了她的剑身两边。

他冷冷一笑,道:“放手吧,姑娘!”

二指向上一提,那口剑“嗡”地一声,猛地冲空而起,黑衣少女面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也太不知自量了!”

说着左手向空一抓,已接住了自空中落下来的宝剑,低头细细观赏起来。

黑衣女此刻似乎已呆住了。

当她发现对方手中所持的宝剑,是自己所有时,立时又猛地扑身而上,双手疾探,向冷红溪握剑手腕抓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剑尖一挺,正好指向在她的前心,她只要再前进一步准死不能活,顿时就被镇住了。

冷红溪一笑道:“我与姑娘素昧生平,何故暗中害人?”

少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个横行不法的强盗,人人得而诛之,对你这种坏人,还有什么客气的?”

声音之美,直令冷红溪心弦震动。

他闻言之下,狂笑了一声,道:“佩服,佩服,只是姑娘诛人不成反被人诛,这却是姑娘没料到的吧?”

黑衣女一双澄波的眸子,在黑夜里,似乎格外分明,滴溜溜地在冷红溪身上转着。

她缓缓的说道:“你的功夫虽然高,可是我却也未荆葫长,实在说起来,我也不见得就不是你的对手!”

冷红溪见事到如此,她仍然还不服输,不禁“哧”地笑了一声。

少女似乎很是气愤,咬了一下嘴唇,道:“你打算如何?”

冷红溪朗笑道:“我要把你擒回家去关起来,臊一臊你的脸,然后再看情形处置你!”

黑衣少女忿忿道:“不行……”

冷红溪一笑道:“不行也得行!”

说着一抖剑身道:“走!跟我上船去!”

那姑娘精眸微转,忽然道:“姓冷的,你看看谁在你背后?”

冷红溪忙转头张望,就在这刹那之间,那姑娘身子猛地向前一欺,左手探处,已捺在了那口剑的剑把之上。

同时之间,右手疾使“玄乌划沙”绝招,向着冷红溪肘腕之间划到!

冷红溪一声狂笑,身子猛地一拧,竟平空倒立了起来。

那姑娘一招失手,连忙双手向外一扬,想用“崩手”,把冷红溪给摔出去。

可是冷红溪的身子,竟像是粘在了她的手上一样,休想甩开分毫,他那偌大的身子,在倒立起来之后,那少女觉得似乎又仅仅只有四两重。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松开了剑把,纵身后退。

她身子刚刚纵出数丈,冷红溪已如同一片浮云似的又落在了她的身前。

他冷冷一笑道:“姑娘,你逃不了的!”

少女又退后了一步,道:“宝剑我不要了,你让我走吧?”

红溪冷笑道:“你说得好轻松,姑娘,我看你还是知趣一点的好!小船就在溪边,我们现在上船吧!”

少女低头想了想,冷然道:“好,看你又敢把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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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登萍渡水

冷红溪把她那口剑反手提着,冷哂道:“你不要打逃跑的念头,一有异动,我的铁掌之下,你就休想活命了!”

黑衣女一声不哼,很快走到了溪边,纵身上了小船,船身不过只轻轻颤抖了一下。

冷红溪不由甚是惊奇,因为就这一点看来,这个少女的武功太好了,她又是谁呢?她为什么要对自己施以暗害的手段呢?

想到此,内心更加纳闷,决心要问个明白。

只是对方是个女流,若于暴烈手段,却不便用在她的身上!

他心中这么想着,亦已登上了小舟。

那姑娘上船之后,俏立船尾,背向着冷红溪,月光映照着她那修长的身段,真是美极了。

冷红溪望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当时微微一笑,道:“姑娘,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黑衣少女缓缓扭过头来,道:“我是谁?”

冷红溪一笑道:“日间在浣花溪上,我们已有过一面之缘,姑娘你忘了么?”

少女似乎因为被对方猜破了行藏,微微叹息了一声。

只见她玉腕一抬,把面上的心形面具摘了下来,信手丢弃于溪水之内。

这时小船已飞快的驶到了对岸,冷红溪率先上岸,雪雁足尖微点,也跟着纵上,她面色如冰的道:“冷红溪,你把我如何?须知这深更夜半,你我男女有别!”

冷红溪冷然道:“等我查明后自会放你!”

雪雁冷冷一笑,耸了一下香肩,回身就走,冷红溪忙跟上道:“姑娘,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他话声方落,忽见雪雁身子倏地一个猛转,右手向外一扬,自掌心内“哧哧哧”一连飞出了三枚钢针。

这三枚钢针一出手,就成品字形,直向着冷红溪咽喉以及两肩上三处穴道射到。

冷红溪早已防她有此一手,见状一声冷笑。

旋见他右手向外一挥,巨大的掌力,使得那三枚钢针一齐反折了回去。

雪雁吃了一惊,顿时花容失色。

她纤腰一拧,“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不料她身子方一落地,却发现冷红溪满面怒容的挡在前面。

说着二指一分,向外一点,雪雁武功高超,强过乃姐玉鹰多多,无奈冷红溪的功夫太高了,高得不可揣测!

她见冷红溪并指点来,知道是隔空点穴,忙自运气,两肩欲待抗拒。

可是冷红溪那种刚柔兼具的指力,足能穿透金石!

雪雁只觉周身一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顿时就萎然倒地,人事不省了。

雪雁舒文青,慢慢地醒转过来。

她觉得身上极其不舒服,试着挪动,才知道双手双足,都为一根有弹性的带子,紧紧地束绑着。

她骤然吃了一惊,慌不迭的睁开了眸子。

室内有一盏昏暗的灯,闪闪烁烁的灯光之下,她看清了这是一间青色竹子的阁楼,自己被反绑在一张大竹床上。

本来,以她的功力,是不难挣脱起身的,可是冷红溪这种绑法,很是内行,令她无法施展力量,现在,即使想转动一下身子也不能够。

她挣了一下,未能挣脱,当时气得玉齿紧咬!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道:“我要是你,我就干脆不动!”

雪雁陡然一惊,她还不知道身后有人。

当时忙转头张望,昏暗中,她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眸子,那种炯炯光亮的程度,真令她为之吃惊。

如不是她此刻亲见,她绝不会相信,人世之间,竟然会有这么明亮眼睛的人。

她这一瞧,也看清了那是谁了,正是那使她无可奈何的少年,冷红溪。

冷红溪整个人坐在暗影里,乍然看去,仅仅只能看见他那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

现在他冷冷的发话道:“雪雁姑娘,你屡次意图脱跑,使我对你没有信心,所以我只好这样来对付你了!”

雪雁涨红了面颊,冷笑道:“你是一个残忍、冷血的人!”

这句话,激得冷红溪发出了一声狂笑。

他站起了身子,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雪雁跟前,注视着她的脸。

那是一张他所见过最美、最可爱的脸……

那微红的面颊,水汪汪的一双眸子,冷红溪几乎对她心软了,可是她这句话,却深深的刺痛了他。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一个狠心的人,我会用厉害的手法来对付你,虽然你是一个女人!”

雪雁冷笑道:“你下手吧,你这个无耻的强盗,杀人如麻,你快点杀了我吧!”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暗中对我下毒手,是谁支使你的?”

雪雁闭上了眸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说着又睁开了眸子,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人人都想杀你!”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支使你来的,现在,我必须要给你尝点苦头。”

雪雁闻言,一双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道:“你果然是个冷血的人!”

忽然,冷红溪双目猛地一张,由他双瞳之内,射出炯炯的奇光,接着仰天发出了一声令人震颤的狂笑。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一个冷血的人,因为我曾无辜地受了九年的痛苦煎熬,我的热血已经冷却了……”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激动的道:“我的冷,是因为我来自一个比冰还冷的地方,我呻吟呼救……天啊!”

这使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一双眸子几乎都要喷出了火来。

雪雁在他的吼声里,似乎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战粟,她留意到,一张檀木椅子的把手,竟然在对方的握力之下,变为粉碎。

冷红溪发出了更大声的狂笑,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手指指向雪雁,狞笑了一声,道:“说!是谁叫你来的?为什么对我暗算?”

雪雁摇了摇头道:“没有人叫我,是我自己来的!”

冷红溪手指一抖,舒又青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她忽然发觉,由对方指尖之上,射过来了一股无形热力,有如一条蛇似的钻进了她身体之内。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惊,她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声。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不会忍耐多久的!”

说着指尖又向前指了一下,雪雁随即就觉得体内那股热气,猛然暴涨了数倍,所过之处,仿佛血脉都为之涨开了。

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全身一阵发抖,竟再次的昏死了过去!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静,天已蒙蒙的有些亮了。

雪雁渐渐苏醒,痛楚已失,内心充满了对冷红溪的愤恨,不自禁的流下两行泪来。

她此刻真想一死算了,她摸不清,对方这样对付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由于心力交瘁,她不自禁地沉沉的睡着了。

这时候,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手上拿着一方雪白的绸巾,小心地为她揩着脸上的泪痕。

雪雁忽然惊觉,猛地转过脸来,却只见一个飘浮的白影子一闪而没入另一房中。

这件白衣服,是她所熟悉的,那是穿在冷红溪身上的,莫非……

舒又青冷冷一笑,扭过头不去理他。

未久,她又沉沉的睡熟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有三四个时辰。

当她再次醒转的时候,天时似已又近黄昏。

她转了下身子,猛地坐了起来,看了看眼前的一切,这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微微发了一阵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为冷红溪捆着四肢的,此刻怎会好好的没事呢?

当下忙自床上跳了下来,才又发现,地上有四截被扭断了的绳子。

舒又青拾起来看了看,确定了正是方才绑着自己的东西后,不由暗暗道了声:“奇怪!”

想着一转身,又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红木的盒子,这是方才自己没有见过的。

她好奇的揭开来一看,竟是一盘尚热的包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忽然,又把手收了回来,心里讶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他方才那种气势,好像要把我打死才甘心的样子,怎么此刻竟又改变了主意呢?”

想到此,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忽又发现案旁,斜倚着一口闪闪发光的宝剑。

舒又青赶忙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正是自己之物。

她摇摇头,把它插回鞘内。

更令她惊奇的是,方才受了如此痛苦,此刻应该是疲累不堪才对,可是她却反倒觉得精神十分抖擞,丝毫也不觉得什么不适!

不过,她此刻对冷红溪仍在深深的痛恨之中。

当时,轻轻把宝剑抽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这间阁楼之内,别无他人,这是一间书房,布置简单,藏书也并不甚丰。

由这间书房通出去,地上铺着一道细细的,像是用竹叶铺成的垫子。

雪雁舒又青秀眉一扬,胆子大增。

她掂了一下手上的剑,想道:“我不如此刻偷偷潜出去,结果了他!”

想着她就悄悄的走出书房,踏着这条竹叶地毯,一直走到了另一间房间之前。

那是一间半圆形,四面轩窗的敞室。

舒又青悄悄的走到近前,才发现室门未拴,只用身子微微一靠,门就敞开了一半。

室内光线很明,此时此刻,冷红溪正盘膝坐在一张又厚又软的大蒲团之上。

舒又青不由吓得止住了脚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把身子隐在门后,向房内望去。

冷红溪面向着窗口,穿着一身很宽的衣服,跌坐在蒲团之上,并非是在静坐调息,而是在练一种功夫。

雪雁注目望了好一会,才看出了一些端倪,一时几乎惊得呆住了。

她看见冷红溪正缓缓的张开一只手掌,比向窗口,那只手掌微微的抖动着,竟有一串为数约有百片以上的青绿色的叶子,由窗外翩翩飞进来。

这些树叶子,都是窗前那棵大树上的,也不知那是一棵什么树。

看起来,那些树叶就像是一列缓缓飞动的蝴蝶似的,一片片的飞进来,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

奇怪的是,它们一片片都在冷红溪的掌心之上叠合起来,很快的,他那只右掌掌心,已聚了厚厚的一叠。

然后冷红溪又缓缓的抬起了左手,展掌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一片片的绿色树叶,又开始自窗外飞了进来,向他左手掌心集中。

只不过刹那时间的功夫,他的一放手掌上,已经聚满了树叶,形成厚厚的两叠!

冷红溪平伸着双掌,忽然双目一张,鼻中闷哼了一声,双掌同时向外一抖,两只手掌上的树叶,就像是乍然起飞的千百只蝴蝶一样,全数的都散开了。

这些骤然散开了的树叶,在室内回旋一匝,又成串的飞出窗外。

在即将落山的红日映照之下,那情景,实在是好看极了。

门外的舒又青,看到此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到现在,她才开始真正的了解到对方的一身本事,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叹为观止。

她本打算伺机下手的,现在却再也不敢动了。

忽然,她看见冷红溪转过身来,向着门前微微一笑,舒又青不由大吃了一惊。

可是冷红溪却又转回了身子,口中自言自语的道:“这一次饶过了你,下一次再犯在了我的手中,可就没有如此便宜了,去吧!”

他是背向着雪雁发话的,说完了这几句话,双掌突然平着向正前方一推。

只听得“轰”一声,似乎整个的竹楼都为之震动了,那沉实的反震之力,竟使雪雁面前的两扇门“碰”的一声关了个结实。

若非她退身很快,只怕非被门扉把脸打肿不可。

雪雁呆了呆,想到了凭自己的武功,与对方比起来,那实在差得太多了。

眼前这种情形,分明对方是对自己留情,有意放自己脱逃了,要是再不走,那可就太不知趣了。

想到此,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

她把宝剑插回鞘内,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黯然的穿窗而出。

气馁、伤心、恼恨……

她恨,恨冷红溪那种狂傲的态度,可是内心却又不自禁升起无限钦佩,对方那一身杰出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羡慕。

她一路走着,想着,不觉来到了浣花溪上,回头看了一眼,未见冷红溪的踪影,她才真正的放心了。

突然,她想到了莫环,心中不由十分纳闷。

对莫环这个怪老人,她实在是认识得并不多,这个人的确是一个怪异而身负奇技的人,他和冷红溪之间,又有什么仇怨呢?

以他那一身功夫,莫非也怕了冷红溪不成?

想到此,她更是满心迷惑!

她还记得,自己姐妹二人,初次在那座古坟之前遇见莫环之时,对方那可怖的样子,后来竟蒙他传授了自己姐妹许多功夫……

以后每隔一个月,自己姐妹二人都必去访他一次,这个怪老人也每次都将一种怪异的功夫传授给自己二人。

可是直到如今,自己对这个怪老人,仍然是一无所知,他又会和冷红溪有什么纠葛呢?

雪雁这么细心的推想着,不觉已来至溪边。

当她操舟渡过溪水,上岸之后,却意外的发现莫环正立在一棵树下。

他好似早知雪雁将在此时回来一样,来此等候。

这时他向左右看了一眼,道:“回去再说。”

说着转身先行,雪雁满腹狐疑,只好快步跟上,一直回到了所居的那幢小楼。

进门之后,莫环立刻回身,道:“想不到,你还能回来,我只道他已下手把你害了!”

雪雁十分气愤的坐了下来。

玉鹰微微一笑,道:“莫师父,你老人家放心,那姓冷的,才舍不得害她呢!”

雪雁叹息了一声,望着莫环道:“莫师父,我姐妹只怕斗不过这个人,他的功夫实在太高了,如非是他手下留情,也许我……”

面色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莫环冷冷一笑,道:“我原来的意思,并不是要你们动手去跟他打架呀!”

雪雁苦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该知道,此人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我看除了老师父之外,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

摇头一阵苦笑,又道:“如果老师父不介意,我想先回小寒山去……”

莫环双手互叉着,桀桀一笑道:“雁儿,你太沉不住气了……”

说着,双目之中,神光闪烁。

雪雁望着他这双眼睛,立即忆起了冷红溪的那双光亮的眸子,不知怎么,在这两双眸子之中,她感觉出有一种同样的色彩。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冷酷和忧郁。

当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莫环双手互捏着骨节,发出一阵“咔咔”之声。

他深沉的笑了笑,道:“难道你没有机会暗算他么?”

雪雁舒又青,摇了摇头道:“那是行不通的……老师父,这个人武功太高了!”

莫环桀桀一笑道:“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舒又青于是把方才隐身室外所见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莫环闻言之后,脸色显然是大大的变了。

他冷森森的一笑,低下了头,切齿出声道:“好小子,这九年他果真没有白费……想不到他竟练成了……”

二女在一旁,都不由怔了一下。

玉鹰忍不住道:“莫老师父你说什么,莫非这个人你老人家很早就认识么?”

莫环一双枯皱的眼皮,无力地耷了下来。

玉鹰这句话,像是令他生出了莫大的感慨。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窗外,点了点头,道:“很早……九年以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不过是武林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说到此,森森的一笑又接下去道:“那是在云贵十万大山里……”

“他这一身功夫,等于是我成就他的……可是,现在,他却要找我这个老头子拼命!”

说着桀桀怪笑了几声,目光望着玉鹰道:“你说,这个人,他的良心何在?”

雪雁闻言到此,不由打了个战抖,她讷讷的道:“老前辈……你是说,这冷红溪是住在云贵的十万大山里?”

莫环点了点头,冷笑道:“不错。”

他似乎显得很不安宁,双手互捏着道:“我原以为,他会死在涧谷之中,谁知这小子命长,非但没有死,九年来,他却练成了惊人的奇技……”

雪雁一张脸,这时变得一片苍白。

她那双眸子里,充满了迷惘、惊奇、喜悦、忏悔……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可是,他终究还是要死在我手中的……”

雪雁强自镇定道:“莫老师,冷红溪既被困在十万大山涧谷中,又如何能出来呢?”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这一切都是天意,你们知道去年那次大山崩吗?”

说着摇头一笑,又道:“你们当然不会知道的……那次山崩,把千仞的高山都夷成了平地,冷红溪就是在那一次逃出来的。”

雪雁舒又青不由“哦”了一声,现在她已证实了冷红溪,竟然就是这数月来,自己所梦魂萦绕的那个人!

“竟是他……这太奇妙了!”

她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一时竟流下泪来。

她内心不住喃喃的诉道:“天呀……就是他啊,他竟然没有死?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接获白鹤二次传书后,是如何焦急地去找寻这个陌生的人,就在即将见着这个人的时候,发生了山崩。

舒又青在一双白鹤的援助之下,侥幸的逃得一命,可是那个被困在山涧内的可怜人,却不知死活。

依雪雁的判断,他是断断的不能活了。

为了这件事,她不知流了多少次眼泪。

这个人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却有一种奇妙的感情,深深的藏在她的心底,直到如今还丝毫不曾改变。

这时,她忽然知道了,那个人就是冷红溪,真有说不出的惊喜。

她只觉得双脚一阵发软,尚幸她是坐在椅子上的。

莫环目光向二女一扫,冷冷的道:“我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不可走漏,要千万记住!冷红溪我自有办法去对付他!”

玉鹰点了点头道:“你老人家放心好了。”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如今我已有了一计,定能送他归阴!”

雪雁不由一惊,道:“什么计?”

莫环冷冷一笑,站起来道:“你二人随我来!”

二女一齐站了起来,莫环推开窗门,飘身而出,率先前驰,玉鹰雪雁紧随其后,向前行去。

只见莫环身形奇快的纵驰着,不多时,已来至浣花溪旁。

这时月正当中,照得四下里亮同白昼。

浣花溪水上泛出万道银蛇,沙滩上的贝壳,映着月光,闪闪如天上的星辰一般。

莫环立住了脚,二女也同时站住了身子。

雪雁十分关心的道:“你老有什么计谋,能害死冷红溪?”

莫环一双深沉的眼睛一转,双眉紧紧凑在了一起,突然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

舒又青不由一怔,玉鹰忙拉了她一下,道:“老师父有计较,我们就暂且走开吧!”

她二人匆匆离开了河边,雪雁忍不住道:“你看莫老师能害死那个冷红溪么?”

玉鹰舒修文冷冷道:“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们上了他的当了!”

雪雁停下脚步,道:“怎么上当?”

玉鹰冷冷一笑,道:“我们只是听从他的差遣,与那冷红溪为敌,只怕等到冷红溪死了,那枚两相环却落在他的手上!”

雪雁此刻反倒不在意两相环,只关心着冷红溪的安危。

自从她知道冷红溪是谁以后,她的一颗心,再也无法安静了。

对于冷红溪这个狂傲的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了,他那英俊的影子,兀自频频的出现在她的意念之间。

现在她所想到的,不再是他那狰狞的一面,而是他为自己拭泪的深情。

他为自己解缰、送餐、还剑……

这种种,不都能说明了,他对自己是有情的吗?虽然他倔强,他固执,可是这些小地方,却在在都暴露出他并非是一个冷酷的人。

想到了这些,雪雁是再难克制自己了。

她深深的为冷红溪担心,当下不由脱口对玉鹰道:“姐姐,你也愿意他死么?”

玉鹰在她脸上注视了一会儿,冷笑道:“我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我只关心他手上那枚戒指,我们得尽快想个办法把它弄过来,否则一入莫环之手,我们就休想再要了!”

雪雁这时心情很乱,她知道玉鹰这个人是心狠手辣的,凡是对她有利的事,她是不择手段的。

当时她没有出声,偕同玉鹰到了楼上,推说想睡就独自退回到自己房中。

她把房门关好,内心不住波动。

这时她连饥饿都忘了,她想到莫环,他此刻又是在如何的部署呢?

想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决心要去查明一下。

当下匆匆推开了窗子,穿窗而出,直向浣花溪边驰去。

她深怕为莫环发现了,对于这个怪老人,她是存有戒心的,一旦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来意,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她不敢直接走去。

浣花溪边有一座小山,占地虽不大,可是山势却很细长,足足逶迤出去三四里之遥。

雪雁为了隐秘行藏,不惜远行。

她展开身形,直驰向这座小山,以她那轻灵的身法,不一刻就到了山峰之巅。

如此,她只需借着一块山石挡住身子,就能清楚的看清下面的一切了。

在平静的溪岸上,那些五光十色的贝壳,在月光之下闪闪发光。

她静静的留意着,果然看见远处的河岸上,有一个蜘蹰的影子,细看之下,正是莫环。

雪雁不由心中暗暗高兴,她轻轻的展动身子,向面前驰出数十丈远近,然后把身子隐好,如此一来,她就距离莫环甚近了。

月光之下,但见那个老头儿正自踽踽独行着。

他是在用他的脚步量地,走几步停一下,然后又走几步,又停下来。

雪雁心中甚是纳闷,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忽然,他看见这个怪老人,猛地把身子腾了起来,直向水面上落去。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惊,暗忖道:“莫非他竟能赤足踏水不成?”

意念中,就见莫环右手自大襟兜儿里摸出一样东西,打出去,一道白光,落向水面。

雪雁看不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她猜想定是一枚贝壳。

但见那贝壳在水面上“哧”地划出了一道白线,莫环的身子向下一落,单足足尖,不偏不倚的在那枚贝壳上一点,随着身子又腾了起来。

接着他又打出了第二枚贝壳,身子同时又向着那第二枚贝壳上落去。

如此一枚接一枚,直向溪水上流而去,他那起伏的身子,宛然就似一只戏水的海鸟般,一刹那就消失在溪水的那一头了。

这种情形,看在雪雁眼中,简直把她吓呆了。

她现在才知道,此人的一身轻功,竟是到了如此的地步。

以他这种身手,若是和冷红溪相较,真不知鹿死谁手了。

正当她惊心动魄之间,莫环却又去而复还。

他那快捷的身手,在如带的溪水上起落着,起先只看见一个小黑点,有如星丸跳掷一般,不多时就显现出身形轮廓,他那蓬散的头发,被夜风吹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鬼魂似的!

他那么倏起倏落的纵驰着,刹那之间,已驰到了近前,他是那么如意的打出一枚枚的贝壳,而每一枚都恰到好处。

最后,他仰首发出一声长啸,足下用力一点,双臂一振,已自水面上拔空而起,飘飘然的落在了岸上。

雪雁几乎看清了他每一个动作。

这时又见他一抖长衣的下摆,把剩余的几枚贝壳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弯下了身子,细细地在自己双足上察视。

雪雁忽然想到了,他是在察看自己脚上的水。

果然就又见他脱下了鞋子,在月下细细的察看,良久之后,他才冷冷一笑,脸上现出一种失望的神色,又把鞋子穿上。

他又开始在沙岸上来回踱步,内心似乎正在考虑着一件重大的事。

寒月下的莫环,形状恐怖极了。

他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一丝丝的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可是自两肩以下,那瘦嶙嶙的骨架子,看起来又活似一具僵尸。

雪雁舒又青躲在山石之后,看得真有些害怕。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但是足尖方移,却不留心踢动了一粒石子。

那粒小石子咕咕一响,直滚了下去。

舒又青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时双掌在石面上一按,整个身子箭也似的飘出,猛地伏了下去。

就在她身子方自躲好的同时,一条飞射来的影子,落在了她原先藏身的地方,现出了莫环那透着张惶失措的身形。

他冷冷的一笑道:“什么人?”

雪雁伏在地上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莫环桀桀一笑,双掌向下一压,道:“出来吧,相好的!”

忽见他掌势向前一推,发出了“轰隆”的一声闷响,似乎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了。

迎着他掌力的正前方,一连三座小石峰,都整个的倒塌了下来,一时树倒石飞,声势端的惊人!

舒又青看得正自惊心,却忽见一只小狸,猛地由身边窜过,向一边的草丛之中逸去。

莫环本是背朝这边,猛然一个转声,叱了声:“谁?”

但见他右手掌斜着向外一分,猛劈而下,草丛中发出了“吱”的一声。

莫环身子跟着纵起,已扑到了草丛中。

他向着深草内一探,右手已提起了那只山狸,看了看,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小畜生,吓了老夫一跳。”

说着一振腕,把那只山狸掷了出去。

紧接着,莫环又复展动身形,向峰下疾驰而去。

雪雁舒又青以为他仍然返回浣花溪边,谁知却是头也不回的一径离去了。

偷看了半天,舒又青再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看见了莫环在练功夫,他究竟搞什么鬼呢?

黑夜里,四下无人。

莫环独自一人,在悄悄的部署着,他把一束束的干柴,远远的包围在冷红溪所居住的竹楼附近。

他做这件事很是小心谨慎。

因为像冷红溪这样的人,是不能轻视的,若是为他发现了一些风惊草动,自己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把这为数无法估计的干柴,一束束的,隐放在竹楼四周的林子里。

这些柴火,他是按照自己所设想的一种阵法,周密的部署起来的,只要火势一起,漫天的大火,再加上他所布的毒阵,相信冷红溪是插翅难飞。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暗中准备了半个月了。

对付冷红溪这样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必要做到十拿九稳的地步,才敢下手。

现在,他自林内找出了早已藏好的十桶桐油,将之慢慢浇洒在设好的干柴之上。

这一切都作好之后,时间已将近天亮了。

莫环怅怅的望着即将破晓的天,他希望这时候能来一阵东南风,那么他就可以趁风纵火了……

他的希望,马上就兑现了。

这真是天从人愿的事,东南风忽然吹起来了,树梢草尖都被吹得弯下了身子,在这夜幕沉沉里,发出了瑟瑟之声。

莫环眉开眼笑,频频点头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遥遥的望着那座冷红溪所住的小楼,狞笑一声,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够逃过我这火蛇阵!”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身上取出了火拆,迎风一晃,火冒一尺。

然后,他就用它引着了一小堆干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一点火,在夜风助长之下,立刻燃开了。

随着他起飞纵跳,四面的干柴,全为他引着了,风助火势,一时之间,这片桃树林子,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顺着莫环的部署,一路烧下去,看起来共分八股,如同龙蛇一般的,直向着冷红溪所居住的那幢竹楼攻去!

大火漫延了整个山谷,整个的半边天,都被照红了。

望着这大片的火海,莫环面上,现出了大颗的汗珠,他眸子里爆出愤怒发泄的喜悦。

在如此的大火之下,他想道:“除非冷红溪是神仙,否则他断断是跑不掉的!”

他立在一块大石上,目睹着火舌爬上了那幢竹楼,发出了吱吱喳喳的声音,大股的浓烟由楼上冒出来,竹楼被燃着了。

他冷笑了一声,心内不禁想道:“这一次他定是活不成了!”狂啸着腾身而去。

这场大火声势之大,惊人已极。

当红红的火光和炙热的空气,隔着浣花溪水,袭过对岸时,玉鹰、雪雁才由梦中惊觉过来。

玉鹰由床上跳起来,大声嚷道:“唉呀!火!火!”

雪雁也惊慌失措的,由卧室内扑出来。

姐妹二人几乎撞了个满怀,雪雁面色惶恐的道:“是哪里起火?”

玉鹰指了指窗外,二人双双跑下楼,跑到门外,只见隔岸的火势,已扑到了溪水旁。

所幸那溪水甚是宽阔,又是逆风,没有漫延过来,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玉鹰看到此,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幸亏有这一道水,好大的火呀!”

雪雁舒又青,这时一言不发。

她面色十分苍白,紧紧咬着下唇。

忽见她身形一窜,纵上了楼顶,然后展目远远地眺望过去,隔岸是一片火红,大火之下,已分不清哪里起火,哪里没有起火,目光至处,只是火和浓烟。

“糟了……”

她紧紧的互捏着手,暗暗想道:“冷红溪不知怎么了?也许他已经……”

想到此,脑中一阵轰然,差一点从房上摔下来。

定了定神之后,她立刻跑回房内,换上了一套紧身衣服,匆匆赶出楼外,飞也似的向着溪边赶去。

玉鹰见状怔了一下,马上也赶了过去,她一面追,一面道:“又青,你要干什么?”

舒又青焦急的道:“我要过去……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舒修文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傻,这么大的火,你要死么?”

雪雁不由秀眉一扬道:“我自会处理,你不要管就是了!”

说着又要纵身而去,玉鹰一把拉祝糊的手,冷冷笑道:“你是担心他?你不要……”

雪雁用力把她的手摔开,又要转身,却忽听一声冷笑道:“你们姐妹不要怕,这火是烧不到这边来的!”

二女全是一惊,赶忙回身,却见莫环,带着一副神秘的冷笑,慢慢走过来。

雪雁只好站住了身子,她强作微笑道:“我怕它会烧过来,想去设法扑灭它!”

莫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姑娘!”

说着走上几步,眼望着对岸,频频点头道:“这火不久就会停的,太好了……太美了!”

他一面说,一面轻抚着双掌,二女不由甚是纳闷,玉鹰忍不住问道:“你老人家早知道了?”

莫环哈哈一笑,目光扫向二女,道:“两个傻姑娘,这正是我老头子苦心计划的呢!”

雪雁不由一惊,面色发白道:“莫非这火,是你老人家放的?”

莫环哈哈一笑,道:“谁说不是,为了这把火,我费尽了苦心,那小子是插翅难飞了,他虽有一身功夫,这一次,却不得不认命低头了!”

听了这几句话,雪雁的腿几乎都软了。

她靠在一株树上,一言不发,只觉得全身上下出了一阵子冷汗。

玉鹰也几乎呆住了,她讷讷的问:“老师父,那冷红溪武功精湛,只怕这场火,未必能困得祝蝴吧?”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傻孩子,你知道什么!”

接着更是得意的道:“在那竹楼四周,我设有极为厉害的一种阵式,分八面向中心集中,每一道火路,有三明三暗,六处火穴……”

说到此,他笑了一声又道:“那冷红溪要是聪明,他最好是在楼内不要出来,虽然仍是一死,却比在外面死得舒服,要是他自恃武功,想涉火而逃,那简直是自找苦吃了!”

雪雁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道:“这么说,冷红溪是不能活了?”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这是自然,姑娘,你的气也可以消了。哈……”

说罢舞臂狂笑了几声,在他的笑声里,雪雁感到一阵无比的寒意,她自语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不到,一个盼望已久的人儿刚刚出现,竟是如此快的又消失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顿时感觉到生趣索然。

莫环目光望着对岸,喃喃地道:“为了慎重起见,你二人不妨过去看看。”

雪雁立时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莫环摇头笑道:“现在不行,等火熄之后,你们再过去,否则,你二人困在火内,连我也是救你们不得了!”

雪雁沮丧的垂下了头,如果这时莫环注意到她,定必会发现她的失常之态,只是他此刻全部心意都在隔岸观火,哪里还会留意到其他!

那阵大火足足烧了有半个时辰,整个的桃树林变成了一片残灰!

在天色微微发明的进候,大火熄灭了。

黑色的焦土上,到处都在冒着烟,远远望去,满目苍凉。

附近的人们,一起围拢到岸边观望。

当他们发现,昔日醉人的桃源,一夜之间,竟变成了焦土时,皆都不胜感慨,纷纷在指点谈论着。

莫环在人群逐渐消散之后,对二女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过去了!”

玉鹰皱了一下眉道:“冷红溪如已烧死,只怕尸身莫辨,如何还能认得出来呢?”

莫环微微一笑道:“这很容易,他手指上戴有那枚两相环,那是不会被火烧坏的!”

这句话,不由使玉鹰心中一动。

她立刻含笑道:“我倒是忘了,好吧!”

说着拉了雪雁一下道:“咱们走吧!”

二人立时纵身登舟,小舟清乃的向着对岸驶去。

上岸之后,地上的热气,仍然十分的烤人,有几处地方,还在冒着火星子。

她二人行了一阵,已能看见冷红溪所居住的那一所小楼,只是此刻看来,实在太凄惨了。

那所原来爬满了牵牛花,绝色可爱的竹楼,如今一半已塌,剩下的一少半,也只剩了几根空立的支架,黑黝黝的,歪歪地立着,只要再来一阵风就能倒下去。

看到此,雪雁不由一阵心酸,她忽然站住脚步,不忍心再走近,玉鹰惊问道:“你怎么了?”

雪雁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去了,你去看看也是一样!”

玉鹰眼珠一转,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说着一只手捂着鼻子,因为地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实在难闻,两只脚站在地上,也烫得很难受。

她纵身来到了楼前,就近看了一下,但见竹楼内的一切已整个的化为灰烬,实在是凄惨得很。

玉鹰脑子里不由想道:“冷红溪绝不会死在屋内,我还是先在附近找一找吧!”

于是她就在附近焦土地上,寻了一周,目光所至全是一株株的枯树林子,都成了焦黑的颜色,却是不见冷红溪的尸体。

她不由甚是怀疑,最后只好走进了那半座废楼,半座楼架仍存,不过变成了木炭,勉强的没有倒下来。

她在楼下的废墟里找寻了一阵,仍未见冷红溪的影子,就腾身上楼!

玉鹰、雪雁姐妹二人,各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工夫,她身子飘然的落在了楼架之上,整个的楼身,轻轻地晃抖了一下,并没有倒下来。

忽然,她目光触及到一样东西——那是一具尸体,玉鹰吓得战抖了一下。

她提起一口丹田之气,轻轻的飘身过去。

就在一根黝黑的横架上,面朝下的垂挂着一具尸身,看起来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

这尸身上的衣服,已烧成了碎片,只是并未裸露,整个的人,看上去黑糊糊的一片。

玉鹰不由叫了声道:“天呀,莫非这就是冷红溪的尸体么?”

继而一想,常听人言,人如是被火烧死,定必会缩小甚多,看来这是一个人,是无疑问了。

想到冷红溪昔日俊逸豪情,再看一看眼前这具尸身,她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内心也起了一丝悲哀的感觉。

玉鹰是一个很现实的姑娘,她只讲究现实,崇拜存在的一切,很少为过去或已不在的事情感伤。

略微定了定神之后,她纵身过去,用脚尖在那具尸身上一挑,“嗵”一声,那尸体就摔落地上。

舒修文紧随着飘身而下,却见那尸体已翻了过来。

她仔细的认了认,辨出果然是冷红溪。

但使她奇怪的是,对方的脸面,仍然很是完整,没有一丝损伤,不过脸色黝黑,似为火烟熏烤所致!

舒修文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傻小子,你这么死了冤不冤呀!”

说着又用足尖挑起对方一只手,在右手手指上,果然发现了那枚两相环。

玉鹰顿时心内一喜,她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人在附近,当下匆匆把这枚戒指取到了手中。

她是一个聪明自私的人,两相环乃是一件武林中人人皆欲得之的异宝,她怎能不谨慎小心?

为了这枚戒指,她曾费了多少苦心,此刻到了手中,怎能再拱手让人?

她心中略微一动,匆匆又把这枚戒指,藏于头上发内,然后转身走出林外。

雪雁眼巴巴地望着她道:“找着了没有?”

话才说完,突然向前面指了一下道:“莫老师来了!”

玉鹰不由心中一惊,忙自回身,就见莫环负手由一株树下,徐徐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灰白的长衫,走起路来飘飘然地,冷冷一笑道:“怎么,死了没有?”

玉鹰点了点头道:“是他,已经死了!”

莫环右手向天空中狂舞了一下,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好#豪得好!”

接着手向玉鹰一伸道:“拿来吧!”

玉鹰神色自若的摇了摇头道:“那枚两相环却不在他手上,也许已被别人拿去了,这可怎么好呢?”

莫环嘻嘻一笑,目光凌厉的望着她道:“修文,你不要来这一套,快拿过来!”

玉鹰强自镇定道:“莫师父,真的……没有!”

话声才了,莫环已风也似的,扑到了她的面前,猛然抓住了她两只手,看了看。

又在她身上摸了一下,玉鹰不禁面红耳赤的挣开来,道:“你……你不能这样!”

莫环阴森森地一笑道:“谅你也不敢骗我,我就不信会有人比我还快!”

说着足尖微微一点,整个身子,如飞也似的窜进了枯树林内,三数个起落,已到了那幢烧焦了的竹楼面前。

他忍不住狂笑了一声,双掌平空向前一推,只听“轰隆”一声,剩下的一半废楼,也倒了下来。

在灰烟迷蒙之中,他发现了地上的那一具尸身。

莫环慢慢走了过去,注视了一下,森森一笑道:“姓冷的,这不能怪我,我老了,是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对付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又仰天桀桀一阵怪笑,道:“我只当你已练成了玄功,不畏火焚,如此看来,你还嫩得很呢!”

说罢他走过去,细细看了看冷红溪的两只手,果然没有那枚戒指,不过左手无名指上,却有一个鲜明的戒指印迹!

莫环不由面色一沉道:“小丫头欺我太甚!”

他正要唤玉鹰过来,无意间,忽见冷红溪那黝黑的脸上一阵颤抖。

莫环大吃了一惊,道:“不好#蝴竟然还未死?”

话声中,更见冷红溪的面部肌肉颤动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冷红溪那双闭着的眸子,猛地睁了开来,射出了两道如炬的目光。

莫环口中啊了一声,猛地一掌挥出。

可是他的掌风过处,冷红溪那看来缩小的身子,却一个疾转,“呼”一声,已飞出了四五丈以外。

只见他在空中的身子,霍地一阵伸动,在咔咔的骨节暴响声里,已恢复了他原来的形象。

莫环猛然色变,他后退了一步,“哧”地又劈出了一掌。

可是冷红溪的身形,就像是一只空中的风筝一样的,轻轻地一飘就躲了开去。

接着他又飘飘然地落下地来,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脸上的烟灰,就好像是一层摔碎的蛋皮似的,全数脱落下来。

莫环这时整个的一张脸,已变成灰白的颜色,他讷讷的道:“你没……没有死!”

冷红溪狂笑了一声道:“白老头儿,原来是你!”

他那如炬的目光中,几乎要迸出火来,向前走了几步,手指着莫环道:“原来你就是莫环!”

说到此,又狂笑了一声,道:“我还一直把你当作朋友……莫环,十年来的这一笔深仇,我们今天要算一算了!”

莫环冷冷地道:“冷红溪你要三思而行,你认定了是我的对手么?”

冷红溪想到眼前之人,正是自己十年黑狱的切齿大敌,也就是这个人,使得自己几乎冤死绝谷寒涧!

面对着这个人,他不禁一阵头昏目眩,差一点坐倒地上,他太激动了。

他一双手缓缓举起,又缓缓放下,他对自己说:“我不能就这么打死他,这样太便宜他了!”

想到此,两眶热泪,在眸子里打着转儿,他用手指着他道:“莫环,在我们决生死之前,我必须要明白一件事!你要告诉我!”

莫环目光旁扫,他很快的就已想到了对付冷红溪的办法,当时阴森森的一笑,道:“有话请说!”

冷红溪双手用力的互捏着,切齿说道:“当初在十万大山里,如不是我救你出来,只怕你早已死在涧内,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莫环冷冷的一笑,道:“小子,这话你就说错了,我这是报你的大恩,怎会是恩将仇报?”

冷红溪气得身子晃了一下,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如不是我,今天你哪会有这一身功夫?你非但不报深恩,却反而对我如此……”

说罢,他桀桀怪笑了起来。

冷红溪闻言之后,只觉得全身汗毛一根根都立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冷然道:“今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下,莫环,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出来就是!”

莫环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太沉不住气了,方才我已说过,我们打起来,你也不一定准行,你不过被关了九年,我却在那里住了二十年……虽然说我年纪老了,不如你年少气旺,可是你自信能打得过我么?”

冷红溪厉叱了一声,道:“有你无我,有我无你,你不必多说,快快动手吧!你可以划出道儿来,我一概接受!”

莫环低头思忖了片刻,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如一再相让,你还当皇我怕了你,冷红溪,你看此时天光大亮,此处纵是偏僻,只怕仍难免有外人干扰!”

说着,嘻嘻一笑道:“如果你真要玩命,今夜三更,我老头子在浣花溪畔的沙洲上候你,小子,你敢去么?”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莫环诡笑道:“你放心,小子,我莫环也是响叮当的人物,我并不含糊你!”

冷红溪咬牙切齿道:“我至时一定去就是了,莫环,你是跑不脱的!”

莫环冷冷一笑,道:“我这项上人头,早就准备好了,小子,只要你功夫行,随时你都可以拿去!”

说到此,耸了一下肩膀道:“只怕你功夫还不够,小子,现在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活着总比死了好!”

冷红溪强持平静,微微一笑道:“莫环,如果你这是向我讨饶,我告诉你,太晚了,今夜三更,我们沙洲上会。你去吧!”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好,今夜三更,我可是过时不候,你记好了!”

话落双臂一振,蓦地腾身而起,落在了一株烧枯了的树身之上,再次腾身,足足拔起了有十丈高下,转瞬之间,已自无踪。

冷红溪微微呆了一呆,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忙纵身出林,却不见了玉鹰的踪影。

他微微冷笑了一声,道:“你也跑不了的!”

淡月稀星之下,冷红溪来到浣花溪旁。

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河,知道此时正是三更,已到了他们约会的时间。

眼前是一片狭长的沙洲,无数的贝壳,闪闪发光。

冷红溪纵身落上了沙洲,惊起了几只水鸟,啪啪的振翅之声,打破了四下宁静的气氛。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传来:“冷红溪你来了么?老夫候你多时了!”

冷红溪抬眼望去,只见在一片乱石尖上,坐着那个老人莫环。

在银色的月光之下,他那瘦削苍白的脸,看来实在可怕得很,这时他轻轻地一按双手,已自乱石尖上飘身而起,落在了冷红溪对面。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你看这地方可好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十分悲切的道:“莫环,闲话少说,我们的一段冤仇,现在就了一了吧!”

莫环嘻嘻一笑道:“你不要慌,莫非还怕这浣花溪的水,淹你不死么?”

冷红溪瞳子一瞪道:“快请出招,冷某要不客气了!”

莫环摇手笑道:“小子,你也太俗气了!”

冷红溪不明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由怔怔的望着他,莫环向溪边踱了几步,微微一笑道:“我们不妨来赌一次输赢!”

说着那双深陷的双目一翻,道:“赌注是你我各人这一条命!”

冷红溪忍不住一声狂笑,道:“这是自然,莫环,你还想拖延时间,妄图幸免不成?”

才说到此,他忽然转脸向着一边的小山望了一眼道:“什么人?”

莫环冷冷一笑道:“小子,那是一只狐狸,不要庸人自扰!”

冷红溪怒声道:“既如此,我们不必再耽误了,我已说过,只要你划出道儿来,刀山剑树,我也决没有退缩之理!”

莫环嘻嘻一笑,道:“这样很好,我先说出你听听可好!”

冷红溪没有出声,莫环手指着水面上道:“我们在这水面上较一阵轻功如何?”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十分纳闷,暗忖道:“这老儿竟然要与我比试轻功,这是什么居心?”

虽然他真恨不能当时一掌,把对方毙于掌下,可是对方既已划出了道儿,自己却不便拒绝。

当时心中思忖道:“这老儿可能轻功不弱!”

不过他自信困处寒涧九年,每日上下冰壁,以及观察雪猴儿嬉戏动作,已练成了绝世的轻功,当不至于输给对方!

想到此,鼻中哼道:“你要怎么个比试法?”

莫环桀桀一笑,道:“寻常轻功,自不在足下高人眼内,我们不妨在这水面之上较一阵‘登萍渡水’,小子,你以为如何?”

冷红溪冷笑道:“我方才已说过了,只要你说出方法,无不奉陪,只是这胜负如何分法,你却要事先交待清楚!”

莫环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

说着跷起了一只脚,道:“我们就以脚上的水迹,来决定彼此功夫的强弱,你看可好?”

冷红溪向他脚上看了一下,他穿着一双软底薄皮的凉鞋,自己再看看足下,是一双鹿皮快靴,俱都是适宜轻功施展的!

当时点头沉声道:“很好,我们就这么办!”

莫环阴沉的咳了一声,道:“小子!我把话先说到头里,你我可是大冤家,不死不休!”

他说着在头上搔了一下道:“这么吧,假如这一阵轻功比下来,如果是我输了,我也不叫你费事,自己就一掌把脑瓜打开,横尸在你面前,你说干不干脆?不过,小子你要是输了呢,又怎么说?”

冷红溪冷然一笑道:“随你处置好了!”

莫环嘿嘿一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说罢伸出一只手来,冷红溪在他手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就算立下了誓约。

莫环又嘿嘿一笑,开始俯身,在沙地上,捡拾着贝壳,冷红溪不由心中甚为吃惊。

他知道对方是要借着贝壳在水面上的漂浮之力,来起落身子,只此一斑,已可想见这老儿轻身功夫有多精纯了。

他看在眼中,遂也顺手折断了几根芦苇。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用芦枝固是好,只是黑暗中,只怕看不清楚!”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没有理睬。

他把手上的芦苇,一截一截的折好,目光投向水面上。

莫环这时已拾够了贝壳,见冷红溪直直的向他足下望来,嘻嘻一笑道:“放心,小子,这是很公平的!”

他手指着足下道:“你我二人鞋子现在都是干的,我们上岸后各人脱下鞋子,互相一看就知道了。”

冷红溪勉强忍着,凭心而论,他真懒得和对方多说一句,自己要目睹着此人即刻死在眼前,才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怨气。

当时冷笑道:“我们现在就各试身手吧,我实在讨厌你这种不干脆的人!”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叫冤家路窄,碰上了你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小子,你也别骄傲,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你小子……”

冷红溪怒道:“你倒是比不比?”

莫环胸有成竹,倒是不慌不忙,他森森的一笑又道:“听着,我们并列由此前进,到了前面钓鱼亭处,再转回来,其间不可偷懒!”

冷红溪一声冷笑,只见他右手一挥,整个身子,嗖一声已纵了起来,直向溪水面上落去。

然后他打出了一截芦枝,足尖轻轻一点,水面上不过微微现出了一个极小的圈圈,他的身子,就再次的腾了起来,身势之轻灵巧快,宛似一只点水的蜻蜓一般!

莫环看在眼中,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他真没想到冷红溪居然有如此的轻功造诣,自己虽然是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与眼前这少年比起来,仍然差了很多。

当下,他微微俯身探手,把两只鞋上的活扣解开。

就在这双鞋内,另有一双同式样的鞋子,必要时他只须一招手,就可脱掉外面的一双,那么可想而知,里面的一双,自然是一双又干又新的鞋子。

带着一个神秘的微笑,这个阴险恶毒的怪老人,也把身子腾了起来。

他从容地打出贝壳,这些他已熟练了。

在那条如带的溪水面上,二人身法施展开来,就像是银汉中的流星也似。

一时之间,已是一度来回。

冷红溪像一阵风似的,飞扑上了沙岸,竟较莫环快出了半箭之多。

就在他上岸背对着莫环的刹那之间,莫环身形一弯,已把穿在外面的一双鞋脱了下来。

那双鞋,自鞋面以下,已为溪水浸得湿透。

接着他身子向前一弹,也扑到了沙洲上,顺势手向前一送,已把手中的鞋,埋入河滩之内。

然后飘飘然的落在了冷红溪的身边。

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各自向着对方的鞋子上望去。

冷红溪那双鹿皮快靴,尖端上,有一道寸许左右的水迹,其它地方,丝毫没有为水所湿,这种轻身功夫,直令莫环咋舌!

可是他却发出了一声怪笑道:“小子,你输了!”

说着脱下了右足上的一只鞋,抖手打过来道:“你请过目!”

冷红溪右手往空一拍,那只飞来的鞋,“叭”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低头,向鞋上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那只鞋上,由鞋面而鞋底,竟连一粒水珠都没有沾上。

看到此,冷红溪面色大变。

他不相信莫环能有如此高玄不可思议的功力,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容自己不信。

这一刹那,他内心骤然感到一阵不可言状的痛苦,几乎为之窒息了。

九年不分日夜寒暑,勤苦练功,一旦发现并不能制胜敌人,这种失望的震撼,就像是忽然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他身子晃动了一下,目光中浸满了泪水,长叹了一声,道:“你赢了……”

又苦笑了笑,道:“我已生趣毫无,足见得上天是有意把我这条命,交到你这种恶人的手里了……”

说到此,他紧紧咬了一下牙,道:“下手吧,快一点!”

莫环轻咳了一声,道:“所以说小子,什么事都不可过分强求,你本来是可以活的……”

说着又阴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很不愿看人流血,小子,你本来可以无声无息的死在深山大涧之中,可是你偏不肯对命运低头,现在又如何?”

冷红溪长叹了一声,双膝一盘,坐在了沙地之上,他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命该如此,不必多言!”

说着,他瞳子里,突又冒出了怒火,道:“如果说人死有鬼,我仍然是放你不过的!”

莫环发出了一声狂笑,道:“小子,你是痴心妄想,在你死前,我还要向你要回两件东西,你肯给我么?”

冷红溪一笑道:“两相环已为玉鹰取去,至于这口剑,原非是我的东西,你也无须向我要!”

解下背上长剑,掷在地上。

莫环一俯身,拾剑在手,看了看,正是自己那口心爱的宝刃,使他所没有想到的,是玉鹰果然欺骗了自己,她竟敢骗走了两相环!

当时微微呆了一下道:“冷红溪,你这话就令人难以相信了,你既是装死,却又为什么任那玉鹰把两相环取去?”

冷红溪苦笑道:“我是要看一看,那位要制我于死的朋友到底是谁。”

莫环面色一变,呵呵笑道:“小子,你很聪明,只是一切仍属枉然!”

狞笑了一声,又道:“我不会用剑杀你,我制人于死的方法,永远是别致的。哈……”

说着,他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浣花溪,道:“我已经为你选择好了死的地方,你看这地方如何?”

冷红溪冷冷的道:“那里很好,你快下手吧!”

莫环点了点头道:“小子,你不会受什么罪的,我要先点住你的穴道,叫你不能动弹,然后再用这一块石头……”

又指了指附近的一块斗大的青石,石上竟连着一条绳索。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冷笑道:“这种方法,果然很是别致,我自点穴道,免你费事!”

语毕并中食二指,向着右肋下“桑门”穴上一点,随即仰身而倒,人事不省!

莫环微微一呆,他走近以手在冷红溪脉门补上一指,狞笑了一声,道:“很好,这小子好硬!”

说着腾身过去,把那块数百斤重的大石提过来。

就用上面的绳子,紧紧地捆在冷红溪的双足之上,然后左右看了一眼,把冷红溪连人带石抱了起来。

他疾行到了浣花溪边,就在此处,溪水湍急,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这是浣花溪一处水最深的地方,转动的漩涡,可以使鹅毛沉底,不要说是一个人了,何况又是一个失去知觉,足垂大石的人。

莫环注视了一刻,发出了一声冷笑,只见他把冷红溪连人带石,向漩涡里一丢,“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水面上浮起了一连串的水泡,转瞬之间,一人一石,踪迹不见。

莫环的身影方自消失,另一条人影随之出现。

那是一个姑娘,她神色至为焦急仓惶的来到了近前,向前面溪水微一注视,即纵身跃入水中。

水面上只微微激起一道细纹,这姑娘美妙的姿势,宛如一条人鱼似的。

她那杰出的水功,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鹅毛沉底的漩涡里,她巧妙的运用着她的双足,瞬息之间,己沉入水底。

然后她盲目的用双手在水底摸着……

上天有眼,冷红溪的身子,竟然为她摸着了。

这姑娘轻轻把冷红溪僵直的身子提起来。反手拔下腰间一口短刀,把冷红溪足上的绳子割断。

这一切动作,她做得又快又熟练。

割断了绳子之后,她并不马上浮起来。

只见她插好了短刀,用一只春葱似的玉手,紧紧捂着冷红溪的口鼻,不使他再继续的喝水。

然后,她上下打动着她的一双脚,就在水底下,一直向前游去。

她的速度极快,不多时,已游出了十余丈外。

可是她仍然不敢浮出水面,怕的是为岸上莫环发觉,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不能和那个可怕的老人相提并论的!

似如此,她又向下游潜游了数十丈,才缓缓的浮出了水面。

在一株杨柳树下,系着她一叶小舟。

这姑娘分出一只手,轻轻的拨着水面,另一只手,却把冷红溪紧紧地抱在怀内;半仰着身子,把冷红溪头露出水外,这些动作写来是如此的累赘,可是在她做起来,却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渐渐地游到了小船旁边,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船头,身形霍地向上一窜,哗啦一声,已抱着冷红溪坐在了小舟之上!

小船晃动得很是厉害。

这姑娘迅速的把身上那件油绸子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船头底下,然后摇了摇满头的秀发。

月光照着她那美丽的脸,大大的眼睛,为水浸湿了的眉毛,微微张动的鼻翅。

她秀眉微微皱了皱,又把冷红溪抱起来,放在自己双膝之上。

接着她用两只手,重重地压在冷红溪的两处后肋上,用力的向下一按,冷红溪立即喷出了一大口水。

这姑娘面色一喜,她连续不断的用力去压,冷红溪也就一口接一口的吐着水。

忽然,她停住了动作,轻轻把小船向树后的阴影内移去。

她那双灵活的眸子,注定在远处的岸边上,脸上现出一种惊慌失措,而又有一些妒忿的表情。

岸上立着的,竟然也是一个姑娘,一身玄色夜行衣,面色苍白。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时地向着这附近张望着。

小船上的姑娘,忙把身子俯下去,不使人船发出一点声音。

似如此,过了一会儿,岸上那个少女,才叹息了一声,踟蹰的转身离去。

岸上的少女走远之后,船上的少女才又悄悄地划动小舟,直向下流驶去。

江水湍急,舟行极快,不多时已行出了数里之遥!

两岸林木萧萧,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小船上的姑娘,忽然横桨把小船定住了,她美目左右的向岸上望着,这时夜幕低垂,除虫声噪耳,别无声息!

她把小船缓缓的向岸边拢去,岸边生满刺人的藤萝,小舟隐入其中,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姑娘似乎一心只惦记着冷红溪的安危,小舟泊岸后,她竟来不及系好,就抱起冷红溪,腾身跃到岸上。

月色之下,这一带环境清幽,清风吹过来,夹着野柚子花香,令人神智清爽。

向前行了约半里之遥,有一大片湖沼。

这片湖水,占地颇大,银月俯照,就像镜子似的明亮,不时有几条银色的鱼跃起来,更显得诗意盎然,就在湖水一边,有一道人工铺成的弯曲小路,循路向一座高岗绕上去,那柚子花香更浓了。

就在柚子花树围绕之中,有一个丝瓜架子,一座玲珑的茅舍,隐在瓜架之后。

茅舍前插着一盏红纸灯笼,照出昏暗的红光。

少女抱着冷红溪一路飞纵而上,来到茅舍前,她用身子向着木门一靠,“吱”一声,门就开了。

室内的布置虽然很简陋,但是干净异常,窗明几净,一个白衣少年,正面窗坐着。

他有一张十分俊秀的脸,只是那双瞪着的光亮瞳子,看起来,却是有些显得过于呆板。

少女一进屋,就把冷红溪放在了一张躺椅上,急唤道:“哥哥,快帮我看一看他,恐怕不行了!”

那白衣少年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冷冷一笑道:“是谁?你怎么又管人家的闲事了?”

少女焦急的看了他一眼,跺脚道:“这可不是闲事……现在没有时间说清楚,哥哥!你得先看一看他,这人身上还被点了穴呢!”

白衣少年身子移动了一下,他右手拿着一支小指粗细的白色竹竿。

只见他身子一转,已来到了姑娘近前。

接着他伸出一只白手,摸在了冷红溪的头上,一面讷讷的道:“一个男人……是谁?”

少女咬了一下嘴唇,道:“红灯盗,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及过的那个人!”

白衣少年怔了一下,这时由他眨动着的瞳子看来,敢情竟是一个瞎子。

只是他双瞳如常地睁着,如果不仔细的观察,很不容易为人发现。

这时他那两道如剑的眉毛,忽然向上一挑,怒容满面的道:“小妹,你疯了么?这种人还要救他?”

少女急得拉住了他一只手,道:“哥哥,求求你,你先别问为什么,听我说,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你先救活他再说吧!”

白衣少年一甩手,坚决道:“我不管!”

说着把身子转了过去,少女顿时面色一黯。

她伸出两只手,微微地按在冷红溪双肩上,仔细的看着冷红溪,突然眸子一红道:“他……他要死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会去同情一个强盗!”

少女闻言直起腰来,叹了一声道:“哥哥,你莫非不想要那枚两相环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慢慢转过身来。

少女见状,知已说动,又冷冷一笑道:“你莫非忘了那两相环是在他手中么?只有他才知道那戒指的下落……”

说到此,又叹了一声道:“如果他死了,什么也都别想要了!”

白衣少年呆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你说得不错,那枚戒指,我们必须得到,不能让别人拿去!”

说着把手上的白色竹竿举起来,放在冷红溪的身上,讷讷的问道:“他落水了么?”

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我已把他肚子里的水逼出了一些,这人本事极大,可能在你之上!”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声,脸上带出了一些不屑之色,道:“既然这么高的本事,怎又会失足落水?”

一面说着,一面提起竹竿,落在了冷红溪左胸上,稍停,他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他死不了,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么?”

少女关怀的望着冷红溪,轻叹了一声,道:“他并不是失足落水的,而是与人打赌,受了那人骗,被迫点穴落水的,如不是我救他,他只有冤死水底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与他打赌的那人是谁?”

少女叹了一声、道:“哥哥你先救他要紧,这人死不得的!”

白衣少年放下了手上的细竿,轻轻叹了一声,道:“七妹,我看你对这个人倒是挺关心的……”

说罢,双手轻轻地摸到了冷红溪的脸上。

一个失去视觉的人,触觉往往有超人之处,白衣少年只摸了几下,就已知道冷红溪的容貌如何。

他睁大了那双瞳子,很是惊异的道:“这人年岁原来并不大啊!”

少女抿嘴一笑,半皱着眉道:“谁又说他年纪大来着?”

白衣少年又长叹了一声,道:“仪表不凡,如此的一个人,却竟会去做杀官劫狱的事,真令人想不通!”

少女扬了一下秀眉,道:“也许他别有隐情!”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声,忽见他双手一转,已把冷红溪整个的翻转了过来。

然后,两只手由颈而至尾椎,很快的作了一次推拿,眉头皱了一下,道:“奇怪!”

说着又在冷红溪左肋之上,沿着肋骨,一根根的推摸上去,右面也照样摸了一遍。

一旁的少女不由甚为忧急的道:“还有救没有?”

白衣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左右动了一下,很是惊异的道:“那个点他穴道的是什么人?”

少女答道:“一个老人,样子很可怕!”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道:“这人手法很高明,所点竟然非穴路脉门,而是骨节扣环,幸亏救得早,再晚片刻,只怕这红灯盗,即使能救活,也要落得一个终生残废了!”

少女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道:“哦……好险!”

白衣少年双手互搓了一下,道:“我今日救他,全是看在那戒指的份上,至于这个人,我是不齿相交的!”

说完,双手向冷红溪两肋骨缝内猛的一插,然后双腕一抖,只见冷红溪伏着的身子一阵疾颤,竟发出了一声长吟。

少女见状,不由喜道:“好了!哥哥你真好本事!”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这个人果然武功高超,要是换了别人,只我这一式插手,他也就挺不住了!”

他说罢把冷红溪身子往下压了一下,又用一只右掌,在冷红溪背心上推按了一阵,只听得“哧”一声,自冷红溪口中喷出了一大口水!

他双手来回推拿,冷红溪一连喷出了五六口水,最后直到一点水也没有了,他才住手。

少女见状,那双紧皱的眉毛,霍然松开了。

白衣少年这时把冷红溪放回到椅子上,道:“不碍事了!”

拿起他那白竹竿,道:“这个人,至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可醒转,我不愿守在他的身边!”

说罢直向另一间房内行去。

少女皱眉道:“他醒后如果知道你救了他,必定会感激你的!”

白衣少年发出了一声轻笑道:“我才不希罕他的感激呢!”

一挑门帘子,走进房内。

少女直到此时,一颗心才放下了,她心中充满了喜悦,端过一张椅子,坐在冷红溪身边。

在灯下,她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脑子里不禁想起了昔日的一幕。

那一天,在桃花林子里,自己本来已由一竿老人手上取下了那枚戒指,却不想又被他夺了回去。

按理说,自己应该恨死他才对,可是……

可是,不知怎么,从那天以后,这个人的影子竟时时出现在自己心中,就像是自己内心的深处,烙上了一个印记。

她用右手支着头,细细地看着这个人。

真的,她活到这么大,还不曾见过这么英俊的男子,他是那么风度翩翩,却又赳赳雄伟,而有丈夫的气概。

想着,想着,她的脸不禁微微有些红了。

冷红溪忽然紧咬牙根,打了一个寒战道:“好冷……”

少女赶忙站起身来,在一边茶桌上,倒了一杯茶,送过来,用一只手,把冷红溪的身子微微托起来,然后把茶杯送到他口边。

冷红溪闭目喝了几口,忽见他右腕一分,姑娘闪身不及,竟为他推出了七八步以外,一跤坐倒。

她惊呼了一声,道:“你怎么了?”

冷红溪忽地睁开了眸子,他一只手按着椅子,猛地坐了起来。

当他目光看见了眼前的少女,不由微微一呆,他摇了一下头,又细细的盯着她看了一阵,讷讷的道:“你是谁……怎么一回事?”

少女一面由地上爬起来,一面冷冷的说道:“我是谁?你可真健忘,再看看吧!”

冷红溪不由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认得你,你是偷取戒指的那个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又气又好笑的盯了他一眼,道:“说话客气一点好么,谁偷你戒指了?要不是我今天晚上救你,你呀……”

冷红溪忽然忆起先前之事,不由面色一阵苍白,坐了下来。

他垂下了头,冷冷笑道:“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多事了。”

少女微微一笑,道:“还说我多事?”

冷红溪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你不知道,我与莫环打赌,有约在先,你如今把我救起,日后相见,岂不要被他耻笑?”

说着,陡然右掌翻起,直向自己天灵盖骨上击下。

少女见状,不由大吃了一惊,她猛然扑过来,双手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腕。

冷红溪怒道:“此事与你何关?”

姑娘急道:“你上当了,冷红溪,你被那个老头儿骗了!”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道:“我技不如他,怎是为他所骗?”

少女“哎呀”了一声,放开了手,道:“那老人是谁我不清楚,不过,他欺骗了你却是真的!其实他轻功比起你来,差得太远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身侧百宝囊内,取出一双鞋子来,冷笑了一声,道:“你自己看看,也就知道了!”

说罢,把那双鞋递了过来,冷红溪将信又疑的接过了鞋子,细细一看,不由面色一变道:“这双鞋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少女浅浅一笑道:“红灯大侠,你受骗了,你大概没有留意到,那老人脚下是穿着两双鞋!”

冷红溪口中低低的“噢”了一声,他紧紧地握住一只拳,道:“你怎会知道?”

姑娘甜甜一笑,一面掠着她为水弄湿的头发,目光看着他道:“你们比武,自始至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怎会不知道呢,那老人最后登岸时把这双鞋埋在沙里,整个的鞋都被溪水打湿了,是我偷偷地挖出来的!”

这几句话,使得冷红溪不由呆住了。

他忍不住冷冷地一笑,用力地咬了一下牙齿,道:“好厉害的莫环!”

他忽然想起,在自己和莫环交谈之时,似乎附近曾传出一些声音。

现在,他才想明白,不由问她道:“莫非你就藏在浣花溪旁边的山上?”

少女含笑摇了摇头道:“我才不那么笨呢?那是另外一个关心你的人!”

冷红溪脱口道:“是谁?”

少女眸子闭了闭,微微一笑道:“雪雁,我看见她了,只是她却没办法救你!”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卜,他望着眼前这个好心的姑娘,只见她一头秀发,被水浸得湿淋淋的,身上虽穿着水衣,却也有多处被打湿了。

他很是过意不去的道:“多谢姑娘,今夜你对我的大恩,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少女抿嘴一笑,道:“这事也是凑巧,那时候,我正在溪水里摸鱼,你们来了,我不敢出来,只好潜在水中,躲在溪边,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救你!”

冷红溪立起身来,向少女深深一拜道:“不论怎么说,冷红溪这条命是姑娘所赐,如非是姑娘相救,说穿诈情,我今生只有含冤而死了!”

少女冷冷一笑道:“那位雪雁姑娘也看见了,她早晚也会告诉你的,她们姐妹一向骄傲,目中无人,我不想答理她们,所以带你来此,并没有招呼她!”

冷红溪一笑道:“姑娘,你错了,她姐妹二人,已为那老头儿收买,与我为敌,那雪雁根本不是想救我,想害我倒是真的!”

少女似乎呆了呆,她摇了摇头道:“不会吧,我看雪雁那小妮子,对你挺关心的,你恐怕误会人家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不必再谈她们了,还没有请教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面色一红,道:“我姓简,名春浓……你听过了也就算了,可别记在心里。”

说着脸色更红了,像似发现说错了话,当时左右顾视了一下,窘笑道:“真正救你的可不是我,你还不知道!”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道:“是谁?”

简春浓一笑道:“我只是把你由水里救起来,带到这里,真正为你解开穴道的却是我哥哥,他叫简秋!”

说完向内屋指了一下,冷红溪忙道:“我太失礼了,可否请出令兄一见?”

春浓摇了摇头,用手指了一下自己双目,极小声的道:“他是个瞎子!”

冷红溪立起身来,道:“既如此,请姑娘带我入内一见可好?”

简春浓摆了一下手道:“他已睡了,明天再见吧!”

冷红溪默默地坐了下来,道:“姑娘你也该歇息了,我可否在这里借住一夜,明日再走?”

简春浓呆了一呆,讷讷的道:“当然可以……你明天就要走了?”

冷红溪忿忿的道:“我岂甘为那老贼所骗?”

春浓冷冷一笑道:“你新伤方愈,自信能打得过他么?”

这一句话,提醒了他,当下他试着运了一下气,才发现果然有些力不从心,当下不由长叹了一声,道:“简姑娘,你说得不错,看样子,我只好在此打扰几天了!”

简春浓眉尖一扬,似乎很是高兴,点头笑道:“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每天有得你吃就是了,再说,我们还有点事求你呢……”

冷红溪一怔道:“姑娘有事请说,我必尽力。”

简春浓一抿嘴,道:“只怕这件事,你不会答应,嗯……现在太晚了,你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吧!”

说着站起来,道:“我带你到房里去吧!”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多谢姑娘!”

于是简春浓端起了灯,领着他走进左边第一间房间。

进门之后,冷红溪见是一间尚称宽敞的雅室,室内设有一张竹床,挂着青纱蚊帐。

一旁有一张方桌,上面有茶壶茶碗,还有四把椅子,一边墙上开着扇窗子,清风吹进来,很是凉爽。

简春浓把灯搁下,道,“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说罢转身自去,冷红溪坐下来,脑子里却不能忘记过去的一切,自己九年含辛菇苦,想不到才一见仇人的面,却又差一点为他所害。

如此看来,这莫环实在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想到此,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热血澎湃,几乎不能自己,这时忽又听得叩门之声,传人简春浓的声音道:“你看我,竟然忘了给你拿衣服换,快拿去换一换吧!”

冷红溪闻言才惊觉自己此刻所穿的,竟然还是一套湿的衣服,当时开了门,从春浓手中接过一套衣服。

简春浓笑道:“这是我哥哥的,你先将就着穿一穿吧!”

冷红溪道了谢,随就关上了门。

看着手中的衣服,想到了姑娘的那张面颊,这位天地之间少有的大英雄,心中不禁微微动了一下。

可是像他这种奇人,是不会向谁低头的,换句话说,那是不容易去爱上谁的!

在灯下,他脱去了湿衣,换上了这身衣服,除了稍瘦一点外,勉称合适!

这时,天色已微微发亮。

他和衣静坐在床上,试着调息顺气,不一刻,竟自浑然入定了!

小院里满是摔碎了的花影,阵阵地郁香,由小窗中送进来,冷红溪醒转过来,天时已是不早。

他试着提了提真力,竟然是完全恢复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却见堂室内静无一人。

冷红溪慢慢踱出去,走到院中,见花园里,种着各种花卉,有海棠、大丽花、美人蕉,开得烂红一片。

另一旁有一个小小的温室,其中种着樱草、望江南等等。

由此可见,主人兄妹,是如何文雅的人士了。

他很少机会能见到如此多的花,心中不禁大为舒畅,不由信步向前面的花棚下行去。

不料他脚下方跨出一步,却忽闻一人冷冷说道:“怎么,想不告而别么?”

冷红溪猛然吃了一惊,忙转身,只见在一处小小的藤萝花架下,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面带不屑,手上拿着一支白色细长的竹竿。

冷红溪立刻想到了这个人必是简春浓的哥哥简秋,连忙上前一步,含笑道:“这位可是简恩兄么?小弟昨日来得鲁莽,太失敬了!”

简秋面上好似没有什么表情,翻着一双眸子,道:“这不关我什么事,是我妹妹救你回来的!”

冷红溪道:“小弟为人点了穴道,幸为简兄解开,否则此刻已不堪设想了!”

简秋冷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多事的,是七妹一再求我!”

说着,手中的竹竿,狠狠的在藤架上抽了一下,怒声道:“我简氏门中,世代清白,还不曾有人与匪类结交,你的身子如已方便,请自去吧!”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变,两道剑眉,猛的向上一挑,可是却慢慢又敛去了怒态。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自语道:“不!我是不能同恩人动手的!”

想至此,就微微一笑道:“简兄,你有所不知……”

简秋在椅于上狂笑了一声道:“红灯盗的大名,我兄妹是久仰了,打官劫狱难道是正道侠士所为?”

手中的细竹竿指向冷红溪,一声朗笑又道:“那是你幸运,我简秋双目失明了,否则,又岂能容你如此横行?”

说着又冷冷一笑,道:“浣花溪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还是快快离开这地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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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两张魔图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他才发觉到,这个瞎子简秋,敢情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必有相当的身手,当下诙谐的道:“我的房子已为人烧了,不搬也不行了,简兄大可放心!”

简秋睁着一双大眼,冷冷的道:“这就是了。冷红溪!我辈人物,习武技,在于行侠仗义,如果自恃武功,又岂管得了许多!”

那白衣简秋,忽地坐正了身子,道:“我是诚心的劝你!”

红溪一笑道:“还是不劝的好!”

才说到此,那简秋手中的细长竹,陡地翻起,直向冷红溪面门上点来。

冷红溪早已防备他有此一手,当下伸出二指,向着点来的竹上一拨,只听得“嗡”一声,那节竹枝,竟如同是一张弓似的弯了过去,枝头反向简秋面上点去。

简秋微微一愣,面色倏地一沉。

他手上的竹枝,再次一挥,又像是一条细索似的,向冷红溪腰间缠了过来。

冷红溪这时已看出了这简秋虽是一个瞎子,可是一身功夫却很了得,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有意试探一下他的身手。

于是足尖一点,如飞似的,自简秋头上掠了过去。

可是简秋就好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红溪的身子方一沾地,他已迅速的转过了身来。

冷红溪身子向下一伏,右手并二指,向简秋肋下就点,简秋道:“你休想!”

左手向外一翻,用手掌向红溪指上切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果然高明!”

身子已像秋风似的飘上了屋脊。

简秋好似为人戏耍,生出疾怒,当下暴吼了一声道:“下来!”

说着只见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右掌平着向外一推,发出了“轰”的一声。

冷红溪就觉得一股暴风,直向自己卷了过来,显然这简秋已动了肝火,居然向自己使出如此重手法来了。

他不由也有些生气,只是再怎么样,对方兄妹,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也以重手相对!

冷红溪这时如再稍有迟疑,连人带屋只怕都不能幸兔。

简秋所发出的这种掌力,足能把这幢茅舍,震成粉碎,茅舍乃是他兄妹本身所有,岂非是太不智了?

冷红溪有见于此,遂一声冷笑道:“何必动怒!”

说着端坐屋脊,右掌以八成内力向外一吐,只听“轰隆”一声闷震。

那简秋不由一连后退了四五步,呼一声,撞在了一棵树上,才算没有栽倒。

那一幢茅舍,也发出了“吱吱”声响,冷红溪叱了声:“不好!”

右掌在屋脊上按了一下,才算把欲倒的茅舍定住了,他的身子,在这时候,也像燕子似的飘了下来。

当时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简秋身边,冷冷一笑,道:“简兄好厉害的气波功夫,小弟拜识了!”

简秋这时面色通红,两腮鼓出甚多,好似正在运气一般,闻言后,他并不能立刻回答,鼻中只哼了一声。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还是不要急于开口的好!”

简秋一双白眼翻了又翻,退后了一步,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冷笑道:“难怪你如此骄狂,原来果然有些功夫!”

红溪一笑道:“你那九转气波固是厉害,却是敌不住我的‘乾元真力’,方才如不是我以真力贯入梁柱,只怕这幢房子,已为你气波所毁,那么你们兄妹今夜只好露宿了!”

语罢又哈哈大笑了几声,退回架下,坐了下来。

简秋不由脸色一阵通红,他冷笑道:“我自毁居屋,又关你何事?”

说着陡然转身,“呼”地一掌劈了过来。

冷红溪双手一按椅把,“嗖”一声窜了起来,只听“叭”地一声脆响,红溪所坐的那张木椅,竟震了个粉碎。

简秋自知没有击中,冷红溪已落到了藤萝花架之上,他紧咬钢牙,第三次出掌猛袭。

所施展的,仍然是“九转气波”,只听得一声大震,那藤萝花架,炸成了寸寸碎片,满空飞舞。

冷红溪长笑声中,身子如同一只凌霄大雁似的向空腾起,足足有十丈高下。

可是瞎子简秋,似乎能测知他身在何处。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翻,“哧”一声,手上竹杖,已化为一截镖枪,直向着冷红溪腾在空中的身子飞去。

树林子“哗啦”一响之后,就静下来了。

良久,没有一点声音。

简秋先是一愣,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移动了一下双足,身子一阵颤抖。

他讷讷的自语道:“噢……他死了!我……”

自语至此忽地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面上现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道:“天啊……我真该死,我……我作了什么事啊!”

说着他跳起来,直向那片树林中扑去,他用双手摸着每一棵树,面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口中讷讷的呼唤道:“冷兄……冷红溪……”

“这时候,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简秋,我还没死呢!”

简秋猛地转过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道:“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如非你这点恻隐之心,只怕已死在我掌下了!”

说着把手上的竹枝,还到他手中道:“拿去你这要饭的棍子。”

语毕转身而去,简秋这时面部肌肉连连的抽动着,又羞又愧,又气又惊,他赶上一步,道:“冷兄……”

冷红溪转过身来,微微冷笑道:“怎么?你还要打么?”

简秋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

红溪微微一笑道:“那么,你又有何事?”

简秋冰冷的面颊上。带着羞惭,道:“红溪兄,你是我所遇最厉害的人,你的武功高深令我钦佩!”

红溪一笑道:“你过奖了,我想,你若非双目失明,武功不会在我之下。”

简秋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双目即使不瞎,也绝非你的对手。”

说着双眉微敛又道:“你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奇人,你的功力太强、太玄,有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我认为,在一个现实环境里,是不能达到的。”

冷红溪不由默然了,他脸上现出了一个钦服的笑容。

这是他所听到过、一个最真切深入的对他的分析。

简秋又接下去,道:“你的掌力充沛,可盖八方,先师曾说过,气机通二眼,可盖上下,通四穴而达左右,开先天而抵六面,走四服伏先天而改六合!”

说着,他紧紧的抓着红溪一只手道:“你……竟然已达到了最高之境界,真正令人难以置信,请问冷兄你今年……”

冷红溪一笑,道:“你的见识卓绝,令人佩服,只是这个天底下,有一些事情是违乎常理的,人的意志力量,可以化不能为能,简恩兄……”

他有些激动的晃了晃手,道:“只要你有毅力,像我如今这种成就,是不难达到的!”

简秋怔了一下,讷讷道:“你学会这一身功夫,如此运用,岂不可惜?”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怎知我是如何的运用?”

简秋不由脸色一红,冷红溪叹息了一声道:“不打不相识,今日一打,我们倒成了朋友了,简兄,我告诉你,我学这一身功夫,只是为了执行一项任务,舍此,别无所求!”

简秋冷冷的道:“总不会是劫狱杀官吧!”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恩兄你误会了,我这一身本事,是为了复仇,我恨牢狱,是有原因的!”

二人谈说着,来至舍前,各自落座,简秋很注意的去听他想急于知道的下文。

风从树梢上吹下来,地上的小草,被吹得一齐弯下身子,简秋的雪白衣衫,也在轻轻拂动。

他是个十分英俊的人物,长长的眉毛,笔直的鼻梁,那双眸子,如果不说出来,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一个瞎子。

冷红溪看着他,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简秋似有所悟,一笑道:“一个人双目失明,倒少了不少的纷忧,所谓目不见、心不烦!”

冷红溪好奇的问道:“这里,只有你兄妹二人?”

简秋点了点头,冷红溪又问:“别处还有亲人么?”

简秋冷峻的面上,浮出了一丝苦笑,道,“自然是有!”

冷红溪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失检,去打听人家不愿说出的事情,是最不识趣的,这就好像别人来打探自己是一样的可恶!

他想到了这一点,就不再多问了。

简秋这时笑了笑道:“七妹下山,八成是抓鱼去了,也应该回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冷红溪,当时转头向岭下看去,却见一条人影,疾行于山道上,已距岭上不远。

果然是简春浓,只见她头戴一顶平顶宽边的大草帽,上身是笋色的小袄,下着八幅风裙,身形之巧快,有如星丸跳掷,霎时间已来到了舍前。

只见她右手拿着一支银色鱼叉,左手则提着一个柳条串儿,串着四五条尚在蹦跳的鲜鱼。

她看见了冷红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好些了?”

冷红溪深深一拜道:“多谢姑娘,我已全好了。”

简春浓提了一下手上的鱼串,道:“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菜待客,我钓了几条鲜鱼,冷兄也好下酒!”

红溪一笑道:“姑娘盛情,怎好打扰?”

简秋这时在旁微微一笑道:“我这妹妹,最是刁顽,今天居然也会有此好心,真是难得!”

话落朗声大笑了起来,春浓偷偷看了红溪一眼,面色一红,扭了一下身子道:“哥哥……”说着就跑进去了。

简秋又哈哈一笑,道:“冷兄,我妹子的‘豆鼓辣鲫’最是拿手,你等一会一吃就知道了,只是冷兄,你与我兄妹结交,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呢!”

冷红溪怔了怔,哈哈一笑道:“俗语说,为朋友两肋插刀,简兄有话但说无妨,就是要冷某我这颗人头,冷某也不会令你兄妹失望!”

说罢又朗笑了一声,真个是气吞山河。

简秋闻言似乎一阵激动,道:“冷兄言重了!”

他站起来笑了笑道:“冷兄快人快语,果然是条热血汉子,我倒是大大的失敬了,请受我一拜。”

说着当真就要拜下,冷红溪忙把他扶住,道:“恩兄要是如此,就太不够意思了,不知有何差遣,但说无妨!”

简秋缓缓坐下了身子,突然摇摇头道,“有关我兄妹的奇特身世,不说也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翻着那双看似有神的眸子,连连苦笑不已,冷红溪立刻就想到对方兄妹,必有什么难言之隐,人家不肯说,自然不便多问。

当下就把话题扯开,又谈了一些别的,这时简春浓已自房内走出,笑向二人道:“饭菜俱已齐备,请吃饭吧!”

说着走过来,拉住简秋手上的竹枝,向红溪极为多情的一笑,冷红溪不禁一阵面热,顿时就把脸转向了一边。

入室落座之后,红溪见桌上的莱,是一盘豆豉鱼,一盘烧豆腐,一盘干焙笋干,还有一盘是甜莱,是用冰糖浇炸的“拔丝山药”,正中的汤,是笋片、香菌、冬菰、豆苗、黄菜、白菜合煨成的,看上去颜色甚美。

这四菜一汤,虽不十分名贵,可是出自姑娘的玉手,却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好闻,令人垂涎三尺。

冷红溪不由赞道:“简姑娘真个好手段。”

简秋这时落座之后,只用鼻子闻了闻,就笑道:“这四菜一汤大致不差,只是笋焙得过老了!”

春浓瞟了红溪一眼,笑哼道:“你就少挑剔一点吧,哥哥!”

冷红溪微微吃惊,因为那简秋,只凭嗅觉的能力,竟能判出有几个菜,甚至还可知道它的火候,不由笑道:“简兄,你虽失明,看来却甚于有目呢!”

春浓笑道:“他呀!鼻子才精呢!别打算瞒他一点!”

简秋突转不悦,嘿嘿一笑。道:“当着高人面前,我岂敢放肆!”

说时,那张白脸上,更现出一片秋霜,春浓忙向红溪递了一个眼色,摇了摇手,又指了指眼睛。

红溪立刻会意,知道这简秋,不愿别人提起他伤心之事,自己无意间说到他失明,定是已触到了他的隐痛,当下就缄口不再多言了。

简秋本是情致很高的,自此以后,却就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饭。

简春浓明白这位兄长的个性,知道这顿饭他是闷定了心中好不遗憾,只得勉强找些轻松的话题,与冷红溪谈说着。

简秋吃了两碗饭,道了声:“冷兄慢用!”

就起身退去,春浓待简秋走后,微笑向红溪道:“我哥哥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

红溪剑眉微轩道:“令兄武技高强,为人正直,不愧是一位侠士,姑娘有兄如此,也值得骄傲了!”

春浓慨叹道:“只可惜他的眼睛……”

冷红溪道:“我看令兄瞳子灵活光采,无异常人,不知病在何处?还能挽救么?”

春浓苦笑了笑,道:“救是有救,只是……”

美目中涌现泪光,伤感的道:“我哥哥是五年前,为一恶魔以化风毒针所伤,针中二目、就此失明,他本是一个十分风趣诙谐的人,如今却变得脾气孤癖,不可理喻!”

红溪放下碗筷,冷然道:“我这次绝处逢生,幸为姑娘所救,令兄亦对我有恩,方才令兄曾言,姑娘有事相托,尚请明言,我必尽力报效!”

春浓不由面色一喜,道:“真的?我哥哥已对你说过了?”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令兄只言有所相托,并未说明为了何事!”

简春浓一双瞳子平视着红溪,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你可会答应?”

红溪一怔道:“什么东西?”

简春浓摇头笑道:“你不会答应的!”

红溪道:“姑娘但说无妨!”

春浓面色微显尴尬,低头绕了一下裙带,方抬头正色道:“我们想向你借那枚‘两相环’一用,可好?”

冷红溪怔了一下,点头道:“我这条命,都是贤兄妹所救,小小一枚指环又算什么?只是那枚指环刻下并不在我的身上,却如何是好?”

春浓不由面色一黯,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借的,这也没有关系……”

冷红溪剑眉一扬道:“姑娘你这就错了,莫非不信我说的是真话么?”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冷兄有所不知,想那两相环,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宝,人人均欲得之,就是冷兄不肯借用,我兄妹也无怨怪之理,只不过我哥哥的眼睛,永生不能复明罢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是为何?”

简春浓黯然道:“两相环内所载的两位前辈,据说尚有一人在世,我哥哥的眼睛,乃是这位老前辈的一个弃妾所伤,当今天下,除了那位老前辈之外,别无救主。”

冷红溪闻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设法讨回那枚戒指就是。”

春浓微愕道:“如此说来,那枚戒指,当真不在你手上了?”

冷红溪冷笑道:“我生平绝不说谎!”

春浓怔了一下,叹道:“听我哥哥说,这枚戒指不可轻落人手,否则被人得了先机,就无足为贵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姑娘可知道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么?”

简春浓点了点头,道:“怎么不知,那位雪雁姑娘还跟到你半路呢!”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我那枚两相环,就是为那玉鹰取去。只怪我当时太自负了,不然她又岂能由我手中把东西拿去?”

简春浓秀眉微颦,道:“这婢子和那古墓老人,似乎已分道扬镳,如果那指环一直在她手中,倒也不足为虑,只怕落入那老头儿手内,就堪忧了!”

红溪知道她所指的古墓老人,必是莫环,当下双眉如戟似的立了起来,冷冷一笑道:“姑娘放心,那枚戒指既然如此神秘,我必定找回来相赠,以谢贤兄妹救命大恩!”

简春浓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似有无限深情,她嫣然一笑,道:“我只是愿意救你,可并未望你报恩!”

说话之间,忽闻室内传出了呻吟之声,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了?”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是我哥哥,他眼睛里的毒又发作了!”

红溪讶然道:“他不是已失明五年了?怎么到如今还会有此情形?奇怪!”

春浓苦笑道:“冷兄不必担心,其实这已是他的老毛病了,这五年来,他都是如此忍受过去的,半个时辰后就好了!”

冷红溪道:“这太可怕了,姑娘,我可以助他一下么?”

说着站了起来,直向室内行去,简春浓忙追上,道:“你要小心!”

冷红溪不解的回过身来,简春浓小声道:“我哥哥最不愿人家这时见他,你想看看,请随我来,千万不可让他发觉,他是翻脸不认人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当时就随着简春浓绕至室外,简春浓又小声道:“他的眼伤每天午时都要发作一次,每一次都要半个时辰左右,他这时的样子很难看,你不看也罢!”

冷红溪摇头道:“看看无妨!”

简春浓叹了一声,向房顶上指了一下道:“你绕到后面,房顶上有一天窗,当可看见一切,只是千万不要为他发觉!”

冷红溪点了点头,纵身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用“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走到了后檐,果见房顶上支有一个小小的天窗!

这时,他更可清晰的听见一声声的呻吟之声,自窗内传出,那声音,似乎较方才更为痛苦了。

冷红溪轻轻伏下身子,室内一切,尽入眼底。

这时只见那简秋全身上下脱得赤裸裸的,仅仅在腰眼之下,围着一块绸巾,全身汗下如雨,正以中食二指,用力的点在双目之上。

那种情形看起来,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一双眸子挖出来一样。

他是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瓦罐,罐盖是开着的,内中装着一种黑色的丸药,每一粒都约有黄豆大小。

简秋似在忍受着一种极度的痛苦,他虽是盘膝坐着,却战抖得很厉害,口中更是不住的发出呻吟之声。

似如此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他整个的脸上,又现出了一片紫色,全身也抖动得更厉害了。

冷红溪目睹如此情景,不禁同情心大起。

他猜想,简秋此刻正是以内家的“阵魔”气功,在与藏在瞳子内的剧毒苦撑,那呈现在面上的紫色,也就是瞳子里的毒汁。

只是,他始终无法把这些毒汁逼出体外,反倒使自己更痛苦了。

这样又过了甚久,只见他伸出一只战抖的手,自罐内摸出了几粒黑色药丸,塞入口内,那紫黑色的脸,才渐渐恢复如前。

这时,他的呻吟声,也才由大而小。

简秋就像是大病初愈似的站起了身子,用一大块布巾,擦着身上的汗,似乎很是疲倦,不久,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是残忍的一幕,冷红溪几乎看得呆了。

他那铁石的心肠,忽然也变得软了,想不到人间竟然会有如此惨厉的酷刑。

一个由痛苦深渊侥幸走出来的人,是最能同情和体会另一个人的痛苦的!

冷红溪看完了这些,冷冷一笑,自茅屋上飘身而下。

他那飞起来的身形,有如是一只白鹤,轻飘飘的落在了简春浓身边,春浓苦笑了笑,道:“你都看见了?这多少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忍受着痛苦……他妄想以自己的内力,把瞳子里的剧毒逼出来,可是这样,只增加了他的痛苦!”

冷红溪喃喃的问道:“那罐子里是什么药,有何功效?”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那是我哥哥自己开方子配制的一种药丸,是用捣碎的百合掺和山药以及纯蜜制成的,功能上痛壮血,我哥哥说,如果不是这种药,他早就死了!”

冷红溪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道:“你能把伤害令兄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么?”

简春浓看了看他,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简家的仇,是不容外人代报的,何况我哥哥更在神前发过重誓,要亲手杀死那人,所以,你就不必多事了!”

冷红溪抬头想了想,也觉势必如此,就好像现在有一个人。蓦然的告诉自己,要为自己报仇,杀死莫环,自己也必定是不乐意的。

他很能体会这份心情,一个人受了不少的苦,总希望能等量的加之于对方,要用自己的手泄恨加在对方身上,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享受那一霎时的快意。

冷红溪是不愿剥夺人家这种权利的,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去找回那枚戒指,把它赠给简秋,这样也就能使得自己心安了!

想到此,他就对简春浓点了头道:“我的身子已完全恢复了,谢谢你的救援,我现在就想走了!”

春浓怔了一下道:“你现在就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走了,我要把那枚戒指我回来。再见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直向岭下行去,简春浓追上了几步,想把他叫回来,可是她的手刚举起来,却又放下了,她想:“我凭什么把人家叫回来呢?叫回来又对他说些什么呢?”

这一刹那,她仿佛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凉了,这是多么奇妙的现象啊,谁又知道,平空的一粒小石子,已在姑娘的内心,激起了多少的波澜呢?

玉鹰舒修文,偷得了那枚两相环后,禁不住内心的狂喜,趁着莫环不在,忘命似的逃出了浣花溪。

这几天,老实说,她也确是吃够了苦头了。

她知道,自己要想瞒过莫环那个老魔头,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小寒山她也不敢回去了。

就在第三天,她已来到了青城山附近。

到了这里,她那一颗悬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因为自己只要往山里一躲,饶你莫环多厉害,也不易找着自己了。

玉鹰是一个私心极重且极为聪明的人!

她知道这枚两相环的一些来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就能练就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夫,那时候自己就谁也不怕了。

这一次逃出来,她除了随身的一些银两外,竟连一个使唤丫鬟也没有带,一路奔行,更是偷偷摸摸的,生恐遇上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发现了自己,传言出去,莫环就会循踪追来,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笑她昔日是如何的身份地位,今天这种形迹,简直比一个贼也不如!

她独自一个人,沿着岷江坐舟而下,到达青城山麓时,正值莺飞草长的季节,青城山上好一派风光。

舒修文在山下买了一匹马,备了几天的食物,就骑上马,向青城山上行去!

“青城”乃是蜀省名山之一,有甚为开阔的山路通向内山,其上庙宇连云,香火十分兴盛,每年上山进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

舒修文乘骑登山,走了一个上午,已入内山深处,山路逐渐的难行,又走些时候,几乎连马走起来也有困难了。

不过,这时的风景之好,却使她心旷神怡,不觉疲劳。

眼前是一片参天的巨石,石色纯青,其上满生着野草飞藤,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条巨蛇伸展出身子一样,仰望天际,白云飘浮,似乎就在山边,伸手可及。

舒修文系好了马,倚在一块大石上喘了喘气。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流水之声,不由精神一振!

长途的奔走,已使得她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全身上下香汗淋漓,是非要洗涤一番不可。

当下由马背上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带了布巾等物,就向那水声发出处找去!

果然,当她绕过了前面那块巨石,就看见了一片石湖,湖水清澈见底,水源则是来自巨崖边的两道泉水。

这时正有三两只白乌在湖上嬉戏,舒修文一来,把它们都吓飞了。

舒修文不由为眼前这种奇景吸引得呆住了。

想不到深山之中,竟会有如此一个地方,如能在此找上一个洞府,静修几年,苦练功夫,岂非是好?

想到此,芳心不由怦然。

可是她此刻又饿又渴,顾不了这些!

当下就以山泉当茶,吃了一些东西,精神也就好多了。

望着清洌的湖水,她实在忍不住,深山无人,自己何不洗个澡,舒服一下?

小寒山上,也有一个巨大的天池,二女天天在池里戏水为乐,长年累月,已养成了一种洁癖,后来搬居到浣花溪后,也常在无人的深夜,在溪水中纵情游戏。

这时,眼见这么一湖清水,四下又无人迹,她如何还能忍受得住。

当下就找了一个凸出的山石,遮住身子,匆匆脱下衣裙,露出了羊脂似的玉体,在湖边试了试水,觉得还不太冷,她就纵身而入,边游边洗,玩了一个舒服,直到兴尽,才上岸,擦干了身子。

这时阳光为当头的树阴和崖峰遮住,只有和煦的风轻轻吹过来。

舒修文只觉得无限的适意,她所坐之处,是一块又平又大的青石,好似为人工打磨过一样的光滑。

她暂时没有穿衣服,懒洋洋的倚下了身子,望着自己丰腴白嫩的身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在想,这一次自己如能学成绝技,再次下山,必定要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才是,起码那人要像冷红溪那样的英俊才行!

冷红溪那张秀逸英俊的面颊,突然呈现她的眼前,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红溪被烧焦的尸体,那种丑陋可怕的样子,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她更体会到了莫环的可惧,不自觉地呆了一呆,自己要是为他抓到,简直太可怕了。

当下就坐起了身子,玉手偶移,红光闪烁,她的心不禁又动了一下,目光凝视在玉指上的那枚红色有如玛瑙一般的戒指之上。这枚两相环约有制钱般大小,通体晶莹亮澈,是用一道银白的玉托子托着的。

其实那红色的既非玛瑙,白色的亦更非是玉石,只是看起来甚为相似而已!

舒修文忍不住就把它摘了下来,自从到手后,她还未曾仔细的看过,为的是逃跑还来不及!

这时深山无人,不愁为人发现,她就凑在眼前仔细的观赏起来,那红光闪烁的宝石两边,有两个黑色凸出的小点子。

舒修文用手轻轻一按,“喀”的一声,那块红色的宝石,竟自动翻转过来,现出了一僧一道两个凸出的坐相。

二人各自盘膝端坐,四掌相对,十分严肃。

舒修文细看这两个人像。

和尚生得方面大耳,貌相清奇,双眉奇长,似是一个有极深造诣的奇僧。

再看那个道人,面相清癯,五官清秀,如柳长须垂挂在胸前。

二人两侧,是两壁悬崖,仅仅留出一线长天,舒修文见其上甚多水迹,当下就用一块布巾在上面擦了擦,愈觉两个人像刻得栩栩如生,试用手在二人身上按一下,却见那一僧一道竟自又转过了一边,现出了另外一面来,是二老的一个蹲相,仍然是四掌相叩,看不出是何用意。

玉鹰舒修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她知道这所谓的两种形相,必定是含有深意在内的,只是不易猜测。

她坐起身子,正想再细细地端详。

忽然一只白手伸过来,把她手上的戒指拿了过去。

玉鹰不由大吃了一惊,吓得倏地转过身去,只见距身侧数尺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面容瘦削的妇人。

这妇人年岁很难推断,看起来约在四十左右,但也许已很年高,因为她双耳上方的发丝,已经有一点点花白颜色!

她生得眉长且细,目深而大,鼻直口小,倒是一个美人的胚子。

只是那一双颧骨,却显得过高,周身上下,瘦得可怜,一双白足,套在一双黑色细鬃所编织成的弓鞋之内,全身看起来,倒是干净已极。

她左手提春一个竹篮,其中放着几束野生的百合,右手却拿着那枚两相环,细细的看着。

玉鹰又惊又怒,当时娇叱道:“你这妇人,好大的胆!”

猛地窜起来,向那妇人扑去。

那妇人冷冷一笑,伸出一只玉手,向玉鹰一指道:“看看你这个样子!”

玉鹰低头一看,不由羞了个满面绊红,原来这时自己还是赤身露体,寸丝不挂。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并蹲下身子,那妇人森森地笑了起来。

玉鹰这时真是又羞又急,偏偏她放在石上的衣衫竟不见了,妇人冷笑了一声,道:“你这姑娘,好没有一点规矩,这地方你也不问一问是谁的地方,竟然如此放肆!”

玉鹰这时真要急疯了,当然,主要还是为的那枚两相环,落在了对方手中。

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弄到了手的东西,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夺去,如何能令她甘心?

当下她气得发抖道:“你……还我的戒指来!”

那妇人阴森森的一笑,过高的双颧更高了,道:“我们慢慢谈,谈到这枚戒指……”

说着她又把戒指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一笑道:“果然不错……姑娘,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玉鹰几乎要扑出去,她冷笑道:“你休要做梦……我的衣服呢?”

说着不自禁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当她发现那妇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时,顿又不好意思的蹲了下去,这一霎时她真急得想哭了。

她大声道:“你这妇人……你要怎么样?”

黑衣妇人点头一笑道:“好一个美人胚子,我若再不给你衣服,看你这丫头还如何做人!”

说罢转身走至一块大石后,拿出了玉鹰的衣服,冷冷道:“拿去穿上!”

随手把衣服丢了过来,玉鹰接在手中,只气得玉面发青,当下转到石后,匆匆穿上,又忙走出来,那妇人,就像是一具僵尸似的,仍然立在原处。

玉鹰扑上去道:“你这女人,还不快还我的戒指来!”

妇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的戒指?亏你说得出口!”

说着缓缓抬起右手,把那枚红光闪烁的戒指,端正的戴在她那瘦削的中指之上。

望着这枚戒指,妇人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她在戒指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玉鹰自这妇人一出现,就知道对方绝非是无能之辈,所以始终忍着没有妄动。

这时见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我名舒修文,江湖上人称玉鹰的就是,你知道么?”

妇人森森一笑道:“什么玉鹰不玉鹰,我可不知道!”

舒修文怒道:“莫非你连小寒山二女都不知道?”

黑衣妇人惨白的脸,又带了一丝冷笑道:“不知道。”

玉鹰不由面色一变,她忍着怒火道:“妇人,这戒指对你是没有用处的,快还给我,它不过是一件寻常的饰物罢了,如果你真需要钱,我可以送你一些!”

那妇人闻言,突然尖笑了一声,道:“既是一件寻常的饰物,你又何必非要不可?姑娘,为了这个,我已祈求了将近几十年了,今天……”

说着把那枚戒指,就近唇边亲了一下,道:“今天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想不到我苦思而不能到手的东西,竟然会送上门来!”

她说到这里,向玉鹰点了点头道:“为此,我特别对你通融,虽然你弄脏了我的湖水……”

冷冷一笑,挥手喝道:“你走吧!”

说罢,她转过了身子,拖着一对僵直的腿,向前面行去。

至此,玉鹰已忍无可忍。

她怒叱一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莫非你家姑娘还怕了你不成?”

话声中,双足一点,飞也似的扑了过去,双手一抖,分向那妇人两处腰肋之上插去。

可是妇人只向前一跄,玉鹰那么凌厉的掌势,竟打了空,这令她不由吃了一惊,当时二次一拧腰,施出了“劈空掌”!

只见她单掌向外一抖,叱了声:“打!”

掌风劲疾,“呼”地一声,直向对方整个后背撞去。

妇人忽地向侧边一旋,有如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儿,玉鹰的劈空掌力,竟是连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

舒修文愣了一下,可是她绝不能就此甘休。

当下娇叱一声道:“你还不还我的戒指?”

说着第三次扑了过去,这一次,她使出了最为得意的“剪翅挑针”手法!

所谓“剪翅”,是指她两只手掌掌缘上的交叉功夫,“挑针”则是翻起的指尖。

这是小寒山二女成名江湖的一种极为毒辣的劈点手法,能在同时之间,伤人筋骨,点人穴道,使对方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谁知道,这么厉害的功夫,施展出来,对付对方这个黑衣妇人,仍然是不见效果。

只见那妇人不知怎么的向前一跄一矮。

舒修文竟然又扑了一个空。

这样一来,玉鹰舒修文,才算真正的被镇住了。

她呆立在当地,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慢慢回过身子,冷冷一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了,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些本事,可是你的这点本事,要想同我来打,却差得太远了!”

接着冷冷一笑,又道:“你还是走吧!”

舒修文银牙紧咬,道:“这枚戒指,你如不还给我,我就不走,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妇人两道细眉向上微微挑起,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总之,这枚戒指,和我有着极深的渊源,我不会白要你的!”

说罢右手向下一抖,自袖内落下了一串光华灿烂的明珠,道:“这串珠子,你拿去吧,足够你享用一生的了!”

玉鹰气得面色发白,道:“谁希罕你的珠子,要钱我多得是,我要你把戒指还给我,否则我绝不与你甘休!”

黑衣妇人面色一沉,只见她瘦躯一拧,已立在了舒修文面前,玉鹰不由退后了一步。

那妇人微微怒道:“你这丫头真太不知趣了!”

舒修文冷笑道:“你抢了我的东西,居然还如此蛮横!”

妇人冷森森地笑了笑,道:“好,你说这戒指是你的,你可知它的确实来历么?如果你说得不错,我就还给你,否则……哼!”

玉鹰怒声道:“它叫两相环,我岂能不知?”

妇人怪笑了一声,道:“武林中何人不知它名叫两相环,只是何谓两相?此物是谁留下来的?图中两像又是何人?你也知道?”

舒修文不由面色一红,旋即冷笑道:“两相是指的正反二相,也是虚实二影……”

妇人微微一怔,冷笑道:“你居然还有些见地,那么这枚戒指,又是谁留下来的?图中二像又是谁呢?”

玉鹰脸色又是一红道,“那和尚是云天禅师,道人是……”

妇人冷峻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道:“谅你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那道人乃是大春岭的风火道人,也就是我的丈夫!”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讷讷道:“你说什么……这太不可能了!”

妇人阴阴的一笑,道:“你知道什么,我那丈夫生性风流,精擅采补之术,遍结红颜知己,共有九房妻妾,我是他的第八房妻子,姓阴名素裳,外号人称‘夺命鬼爪’,姑娘,你可曾听说过么?”

玉鹰打了一个冷战,道:“可是你的年岁还这么轻,你会还没有死?”

阴素裳咯咯一笑道:“年轻?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

玉鹰摇了摇头,阴素裳抬起一只瘦手,掠了一下头发,道:“我今年八十一了!”

玉鹰不由“哦”了一声,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貌似中年的妇人,竟然已是寿高八十,这太玄妙了。

阴素裳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要奇怪,我因深谙驻颜之术,可惜这种功力在我四十三岁时才练成,否则,我看起来不会比你大多少的!”

玉鹰将信又疑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一个老前辈,就更不应该抢夺后辈的东西了,传扬出去,岂不要被人耻笑!”

阴素裳冷冷的道:“这东西,既是我丈夫之物,我理当收回,何谓抢夺?再说我还用这串明珠和你交换!”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珠子。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的珠子!你这些话鬼才相信,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阴素裳冷削的面上,炸开了几条无情的笑容,道:“你以为我是凑巧走来,遇见你的么?那你就又错了!”

玉鹰这时真恨不能一把把戒指抢过来,可是她已领教过对方的手段,不敢造次了。

夺命鬼爪阴素裳说到此,尖笑了一声,她把右手抬起来,目视着那枚戒指,森森地道:“这枚戒指,和我心灵相通,只怪你无知,竟然累次拨动它,昔日我那丈夫招唤我时,就是拨动当中玉石,你更不该以布擦拭,如此我就知道了!”

玉鹰好像是在听神话一样,她冷笑道:“你说得太玄妙了。”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事实如此,不容你不信,好了,我已为你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我要回去了!”

说罢右手微微一提长衣,身子已纵到一块大岩石之上。

舒修文这时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自己拚死弄到手的东西,竟为对方唾手得去。

她急怒之下,脱口道:“且慢,这戒指并不是我的,我如归告,他势必不会与你甘休的!”

阴素裳本已登岩欲去,闻言又慢慢的转回身来,鼻中哼了一声,道:“是谁?”

舒修文上前一步,冷笑道:“是一位老前辈的,他不过是托我暂管的……”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那老前辈叫什么名字?”

玉鹰实在不愿意提起莫环,可是这时候,她实在是逼急了,当即大声道:“那位老前辈姓莫叫环,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你可知道?”

此言一出,阴素裳果然面色一变。

她忽然身子一拧,又落在了玉鹰面前,冷冷的道:“莫环!你是说被天残老人管青衣制服囚禁的那个老儿,又出来了?”

舒修文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如今功力越发的厉害了,阴素裳,这枚两相环如果不还给我,他岂会与你甘休?”

阴素裳森森的一笑道:“你少拿他来吓我#蝴不来则已,如果真要不知死活来找,我正好叫他尝一尝我的厉害!”

玉鹰见威胁无效,大是失望,她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是好。

阴素裳望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可以放你走的,既然你说出了莫环,我只得让你在此委屈些时候了。”

说罢右手一抡,直向着舒修文肩上抓来。

玉鹰不由大惊,她双足一点,已如同燕子似的窜了出去,然后接连几个纵身,逃出了这片石林,来到她的坐马附近!

夺命鬼爪阴素裳如飞追到,尖笑道:“丫头,你跑不了的!”

双臂齐张,向舒修文两肋抓至。

舒修文这时已扑到了坐马身边,她见逃既不成,也只好转身一拚了

当下一振手腕,把插在马鞍上的那口长剑掣了出来,随着一声娇叱,长剑绕出了一片银光,直向着阴素裳头上斩去。

阴素裳身子猛的一腾,让过剑锋。

可是舒修文二次一压剑身,剑走“金鸡抖翎”式,刷地一剑又向着阴素裳双足上削去。

阴素裳冷叱了一声,道:“好丫头!”

长袖一拂,竟向舒修文的长剑卷来。

只听见“呛啷”一声,舒修文掌中的剑,险些脱手飞出。

毕竟小寒山二女,不是泛泛之流。

但见她右足向前一跨,掌中剑“秋扇挥萤”,猛地撩起来,反向着阴素裳面门上劈去。

阴素裳向下一缩,忽然探出一双白皙的瘦手,向着剑身的侧面拍来。

玉鹰冷笑一声,她在这口剑上果然有惊人造诣,也怪那阴素裳太过轻敌。

就在阴素裳的双掌眼看已快触及剑身的刹那之间,玉鹰舒修文长剑倏地一翻,剑面换成了左右之势,而剑刃却成了上下之势。

阴素裳双掌上运有气炁,本不怕寻常刀剑。

可是玉鹰舒修文这口剑上光华闪烁,阴素裳却不敢轻易尝试,她霍地双手向外一分,而玉鹰这口剑却在这时,疾同电闪似的卷了过去。

阴素裳怒叱了一声:“大胆!”

身子倏地反窜而起,舒修文的剑,把她身上那袭黑色的绸衣下摆,削下了一尺左右的一大截来。

夺命鬼爪阴素裳一声厉啸,身子向前一塌,右手向外一掠,自她五指内,发出了极为厉害的五道内炁,玉鹰只觉得右手手腕蓦地一紧。

就听见“当啷”一声,她手中的剑,已落在了地上。

阴素裳猛跃过来,就在这时,玉鹰姑娘口中却又娇叱了一声:“打!”

玉手向外一抖,刷#孩!两股尖风起处,自她掌心里,飞出了一双拇指大小的钢镖。

这两支镖一出手,分左右直向阴素裳双瞳打了过来!

这一次,玉鹰可是不容易再伤着对方了。

就见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是休想!”

她那双瘦手忽地一扬,已把双镖接在了手中。

玉鹰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转身就退,身子霍地腾了起来,向那马背上落去。

可是阴素裳比她还快,只见人影一闪,阴素裳已先她而落在了马背之上。

玉鹰双手一分,想用“飞鹰搏兔”的手法,把她打下马去。

然而阴素裳在马背上的身子,忽地不见了。

舒修文方自一怔,忽觉得腰眼上一麻,顿时“啊哟”一声,已掉下地来。

她脑子里仍然很清楚,可就是四肢麻软无力,想说一句话也办不到。

夺命鬼爪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要逃跑呢。来,跟我回去吧!”

说着抓起她的身子,向马背上一放,拉着马,向一旁的山道上行去!

前行不远,路旁山花开放得更美了。

玉鹰舒修文坐在马上,暗暗忖道:“完了,这女人不知要如何来摆布我!”

想着之间,阴素裳又停下马来,把她自马上拉下,用手在马身上拍了一下道:“好,吃草去吧!”

这附近,遍地都是翠草,那匹马早已饿了,就低下头,慢慢啃嚼着青草。

阴素裳一只手夹着舒修文,走至一道峭壁前,只见她用手向壁上一推,壁上现出了一间洁室。

然后她把玉鹰抱进去,重重地放在地上,冷冷一笑,道:“现在我把你的穴道解开,你不要妄图逃跑,否则我手下是绝不留情的!”

说罢双手平空一按,舒修文身子不由地在地上一滚,顿时就恢复了过来。

自问是逃走不脱了,倒也安下心来。

她低低叹了一声,道:“你这是何必呢?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我这个人!”

阴素裳指了一下椅子道:“你随便坐!”

玉鹰舒修文恨恨的坐在了椅子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只见甚为宽大,后壁上有两扇木门,分别通往另外两间内室!

最怪的是,这石洞内的四壁上,竟悬挂着数十张挂图,图中的人像,是一个清瘦的道人。

她留意看了看,认出那道人正是戒指内的那个“风火道人”,不由大是惊异。

阴素裳这时解颜微微一笑道:“小妮子,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了吧,我丈夫四十九张行功坐图,有一半在我手里,你看!”

说着,她向壁上指了一下,又冷笑道:“现在加上两相环上的虚实二影,不出一年,我的功力,就能大进,天下无敌!”

玉鹰心中一惊,当下冷冷的道:“原来风火道人的绝学,落在这里,只是你只有一半行功坐像,又有何用?”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这丫头,果然有几分见解!”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再说那和尚的坐相,你却一张也没有,而根据那环上虚实二影,僧道二人的绝学显有生克之妙,你怎敢胡练乱来?”

夺命鬼爪阴素裳,咯咯一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却不知道那和尚的四十九张行功图,以及我丈夫的四十九张坐图,全数都藏在一个地方,这地方,我不久就能知道了!”

舒修文冷冷的道:“只怕不会如此容易!”

阴素裳高兴得手舞足蹈,扬着手道:“两相环,就是这枚戒指,这枚戒指里不但可以告诉我那些行功图的藏处,而且能告诉我成道飞升的八个字诀!”

说罢她更大声的笑了起来,一面手指着舒修文道:“可笑你这丫头,竟然如此愚昧,到手的东西,竟是无福消受!白白的便宜了我!”

玉鹰听得头发丝儿一根根的发炸,她冷冰冰的道:“既是如此,你就应该与我分享才对!”

阴素裳狞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一般江湖中人,只是以讹传讹,人人都想得到这枚两相环,其实这戒指即使在你手中,对你也一无用处!”

玉鹰冷冷一笑道:“你难道以为我功力不足么?”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当然,你的修为是不够的,只是那九十八张行功坐图,如无二十年的静中功夫,也万难参透,更遑论飞升八字诀了,所以你不必后悔!”

舒修文听她所言,内心一阵热一阵凉,反正戒指已不在自己手上了,后悔也无用处,不如安下心来,先设法在此住下,以后再伺机盗得戒指,想必也不见得就有多大的困难。

当时叹了一声道:“我如今失落了两相环,就是你放我走,我也已不敢回去,因为那位莫老前辈是放不过我的。”

阴素裳双眉一挑,道:“你只管在这里住下,我看你根骨禀赋,都还不错,你如愿意,我就收你作个徒弟……”

冷冷一笑,又道:“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如拜我为师,将来不愁学不成绝技,那莫环如找上门来,自有我来对付,你看好是不好?”

玉鹰舒修文闻言,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她站起身子,上前一步,拜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阴素裳想不到,只随便一说,对方竟然立时答应了,心中好不高兴。

盖因舒修文武技不弱,根骨又好,人又如此漂亮,这样的徒弟,她又到哪里去找,自是大喜。

当下立刻堆下了笑脸,道:“快快起来,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玉鹰就坐在了一旁,阴素裳笑道:“你拜我为师,我必不会亏负你,想我在此青城山,已有数十年了,平日只是在这山上走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你来了,我倒是不再寂寞了!”

舒修文一言不发,她心里这时正在想着:“看这阴素裳武功不弱,不在莫环之下,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在此安心住下,先学些本事,以后有机会再说,那两相环我一定是要拿回来的!”

阴素裳这时又问她多大岁数,以及身世等等情形,她一一照实答了。

二人这一谈起来,倒显得十分亲近了。

阴素裳就叫她把马上简单的衣物拿进来,把她带到一间内室之中道:“以后你就睡在这里,虽没有床,但是我可以拿几张兽皮给你,这里入夜甚冷!”

玉鹰昔日是如何身份,何等的享受?落得如此惨况,情何以堪。

可是她外表并不带出一丝不满之色,反倒作出一片喜悦神情,笑道:“这地方太好了,今后我要好好的在这里下苦功,向你老人家学些真工夫!”

阴素裳笑道:“我的功夫,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今后你学了也就知道了!”

接着又问玉鹰道:“你断荤没有?”

玉鹰摇了摇头道:“没有!”

阴素裳笑了笑,道:“你既拜我为师,就要依从我的规矩,从今以后你要慢慢试着吃素,像我一样!”

玉鹰只得点了点头,阴素裳又带着她,前后走了一周,看了看附近的情形。

舒修文满心想去看一看对方居处的情形,可是阴素裳并没有带她去,只对她说:“我的居处,你不可妄闯,我素性喜静,你如有事,只要在门边石上轻叩一下,我也就可以听见了!”

玉鹰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

阴素裳见这个弟子既聪慧又可人,更是高兴。

自此玉鹰舒修文在这青城山住了下来,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已是一月过去。

一月以来,这师陡二人倒也彼此相安。

只是玉鹰舒修文却发现到,这个师父性情甚是古怪,尤其是她所居住的那间石室,最忌人近,记得有一次玉鹰无意由她门前走过,就惹得她大发雷霆。

这样一来,舒修文不觉更动了疑心。

她知道师父素来练功,都是在晨夜子午二时,她练功夫,绝不让外人偷看,始终是紧紧关闭在那一间石室之内!

因此,在一个天尚未亮的清晨,修文早早地起了身。

她悄悄步出室外,想由后山绕过去,至师父居处后面探看一下究竟。

可是当她绕过后山,却发现师父早已起来了,正在湖边练着一种奇怪的功夫。

玉鹰不着犹可,这一看不禁大大吃了一惊,一张玉脸顿时涨得绯红。

原来那夺命鬼爪阴素裳,此刻竟脱得一丝不挂,露出一身瘦骨。

她这种样子,并非是沐浴戏水,而是在练着一种不堪入目的功夫——可能是一种魔功!

只见她双腿骑马似的分开立着,一双瞳子似睁又闭的直视着前方的湖水,却见湖水竟被吸起一股,直直的注入到她小腹上的肚脐之内。

一刹那间,她那看来瘦小的肚子,竟膨胀得如皮鼓一般。

玉鹰看得心惊肉跳,忽又见阴素裳拖着奇大的肚子,走出约有十步以外,然后站立住身子。

舒修文心说:“天啊#糊这是在干什么?”

阴素裳那赤裸的身子,蓦地仰翻下去头顶几乎都挨到了地上,隐隐听得她口中长长的哼了一声。

玉鹰正看得莫名其妙,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由阴素裳肚内狂喷出一股水柱。

这股水柱,由阴素裳肚中喷出来,足足喷起了有三四丈高下,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条细长的水龙一般,这股水花,足足的喷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喷完。

这时,阴素裳才立正了身子。

只见她面色通红,气喘吁吁,走至一块平石之上,坐了下来。

玉鹰不由看得呆住了,她不知道师父所练的是一种什么功夫,反正她知道,这是为一般正派人物所不取的。

当下偷偷地潜回房内,师父在外面练功中,这倒是一个偷察她房中情形的好机会。

想到此,她心里跳了一下,当下,悄悄的行至师父房前,试着用手推了一下,木门微微启开了一缝。

玉鹰舒修文,深怕师父此刻转回来,所以不敢立刻进去,只敢在门外向里面张望。

这时,她见阴素裳那间房内,燃着十数盏青灯。

这些灯光,乍然一望之下,几乎耀花了修文的眼睛。

整个房内的布置,也令她大大的吃惊!

只见那十数盏灯,放在十数个不同的地方,每一盏灯,都是放在一个灯架之上,那些灯架更是长短不一,所以室内的光线很不调和。

修文目光再向四处一扫,才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每一盏灯光,都照着一张壁图,由于壁图悬挂得或高或矮,所以灯架的高度也不一致。

舒修文再一留意那些壁图,那张粉脸,顿又变得绯红了。

她低低地啐了一口道,“倒霉!”

当时正要缩回头来,无意间目光掠过其中一张画上,却发现了师父的色相,竟也在图中。

好奇心的鼓励,终于她大着胆子,向那张图上望去。那是一张春图。画中人之一,正是自己的师父——阴素裳。

只是画上的她,显然比如今年轻多了,称得上是花容玉貌,雪肌冰骨,尤其是眉目之间,洋溢的那种冶艳淫荡之色,简直令修文感到面红耳赤。

她本想不再看了,可这是师父一件不可告人的大隐秘,自己太想知道了,究竟这些图,对她有什么用呢?

有了这种心情,她只有忍着内心的羞涩,继续看下去。

她留意到那春画中的男人,是多么俊美的一个男人,身材修长,眉秀目俊,尤其是那一身结实的肌肤,看起来简直栩栩如生。

这个男人,经她细认之后,终于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两相环上的那个道人——风火道人。

玉鹰看到此,两朵红云直飞上双颊……

她是一个天真性纯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些,那一颗处子芳心,禁不住怦然大动了起来。

须知舒修文这个姑娘,本就有些任性不羁,只是年轻不更事,从未涉及过男女间事。

这时,这些惟妙惟俏的春画,就像是一支尖锐的钢针,深深地刺入她的芳心内,她再也挺受不住,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当时就如同吃醉了酒似的,吱地一声,推开了门,大胆的走了进去。

立时,她感受到了另外一个新奇刺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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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枝头春意

玉鹰舒修文面色绯红地推开了这扇门,目前为那些奇异的色彩,炫耀得几乎为之昏眩。

她感受到一个她有生以来,从未经过的色情奇异世界,使她害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可是,眼前的一切,对于一个本性冶荡的少女,该是多么大的一个诱惑?

终于,她慢慢地移身而入,轻轻地又掩上了房门。

映在她眼前四周的,乃是十数幅巨大着色的春情图,这些春图,比之以前所见更要神秘刺激多了。

只见图上那个俊美的男人,正自以各种不同的姿态,与数名美女周旋着,或坐或卧,或立或仰,无不惟妙惟肖,令人心惊肉跳。

玉鹰先是一眼也不敢看,可是当她看了一眼之后,全身上下,立时起了一种微妙的作用。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是那么的春意盎然,懒洋洋地。

于是第二眼,第三眼……

她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了。

那些大幅的图布之上,炫耀着人性与灵肉的魔影,或高或矮,或上或下,真可谓之春色无边,如醉如痴。

这时,她已失却了理智了。

只见她惺忪着那双剪水双瞳,绯红着双颊,如痴如醉的逐幅往下看去。

那些图布上,是以一种独特的颜料所着色的,看起来每个人物英奇魁伟,娇艳欲滴。

由于这些图悬挂的地方特殊,角度、灯光配合到“恰好”的地步,是以,当你每转一个身,抬一下头,或者侧一下身子,无不有一幅新奇刺激的图画映在你眼前,使你激动的内心更加激动,有如是“火上添油”一般!

舒修文一个天真热情的女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种魔鬼的诱惑!

当她看到第五六幅图时,已禁不住春心荡漾,粉面汗湿,当时只觉得身子一颤,手一抖,端在手上的那盏翠灯壶“叭”一声摔了个粉碎。

舒修文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禁不住腿一软,一跤坐倒在地上。

可是,她那春意盎然的一双眸子,却始终离不开这些荡人心神的春图。

她弄不清这些图实际的用途,阴素裳何故把这些东西悬挂在起居的内室,这些都是猜不透的事,可是她却已无心再去思索这些事了。

当她再进一步观赏,始认出了那个俊美的男人,正是前室所看到的同一个人,也就是戒指上的“风火道人”!只是那时并未作道家发式而已。

九女之中,其中有一个,正是阴素裳!

如果不是舒修文亲目所睹,她真不敢相信,阴素裳竟是这么妖冶荒淫的女人。

不同的灯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图画,构成了令人心神战瑟的意乱情迷的情境。

玉鹰只看得香汗淋漓,面泛桃花。

她勉强站起了身子,却发现就在这间房子正中的地方,立着一个奇怪的手把状的东西。

舒修文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机关枢纽,就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伸出右手,抓住了那个木柄,向下微微一压。

立时,就觉得眼前一花。

她这微微一压之下,眼前可就另外又现出了一种奇景,那所有的挂图,竟全部转成了另一面!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细向那些转过的挂图上看去,却发现是男女裸体练功的十数帧功谱,其状丑怪到了极点,那种丑恶大胆的程度,几乎要把她给吓得昏了过去。

当时忙又一扳把柄,一阵丝丝之声后,才又恢复了原样。

玉鹰这时芳心嗵嗵直跳,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忽然,她觉得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猛然转过身来,却发现原来是师父阴素裳。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已回来了,她站在距离玉鹰约有丈许光景处,满面青霜,似有微怒。

玉鹰不由得脑中“轰”一声,猛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弟子误入禁地,罪该万死,尚请念在无心,你老人家饶了我吧!”

阴素裳这时像是方才浴毕,全身裸露,现出羊脂似的一身白肉,只在要紧之处,披遮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细绢,隐约的现出粉脐玉股,甚是诱人。

这时,她闻言之后,冷冷一笑道:“我早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偷偷进来的!”

玉鹰垂着头,羞愧得无以复加,闻言竟哭了起来,一面泣道:“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哭,我只问你来此有多少时间了?”

舒修文挥泪道:“不太久……”

阴素裳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胆子太大了,这些东西,并非是我不许你看,只是……唉!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

说着她丢开了身上的薄绢,裸着身子,在一张象牙扶手的靠椅上坐了下来,面上带出了一个十分神秘的微笑,向舒修文瞟了一眼。

这一眼,令舒修文不由得心神又为之一荡。

她叩了一个头道:“弟子不该来此,事出无心,师父你老……”

阴素裳摇了一下手,微笑道:“你也不必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说你也就明白了!”

用手向四下一指,又道:“这些图,你自然都看过了?”

玉鹰面上一红,讷讷道:“没有……只看了几张!”

阴素裳媚笑了一下,道:“只要三张就够多了,徒儿,你已中了魔了,这是为师我保留了近三十年的‘阴阳太乙春魔图谱’,常人只须看上一眼,也受不了,你却能看了许多,足证你血气充沛,功力深厚!”

她说到此,顿了顿,一笑又道:“只是,这些图画,已破了你少女天癸,从今以后,你已不再是处女之身了!”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当时心中不无怀疑,只是师父这么说,她却也不便顶撞。

当时痛哭流泪道:“师父你要救我一救……”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哭,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没有什么危险,从今以后,你可以来此,我们可以共同参习这种功夫!”

玉鹰怔了一下,阴素裳咯咯一笑又道:“起来吧,傻孩子,这正是你的福分呢!”

舒修文有些莫名其妙的站了起来,红着脸道:“师父的话,我……我不大懂!”

阴素裳一笑道:“傻丫头,天下没有不懂的事情,本来我还在考虑你是不是可以练这种功夫,现在事实已证明了,你能!”

说着嫣然一笑,道:“你既然已不是处女了,以后也就不要怕了……”

说到此,向四面的壁画上一指,又道,“慢慢的,这些图上的妙趣,你都能懂!”

舒修文虽说是生性冶荡,可是到底是正经姑娘家,乍闻此语,不由吓了一跳,当时红着脸摇了摇头,道:“不……不……我不能学这些!”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现在不学,也来不及了!”

玉鹰退后了一步,道:“我不能学这些……不能!”

阴素裳嘻嘻一笑,忽然拉下了那袭遮在身上的轻纱向前走了几步道:“你看我,看着我!”

舒修文不明所以然的向前看了一眼,立刻羞得面红耳赤。

她方才有勇气,面对着那些淫画,可是现在却不敢直视一丝不挂的阴素裳,当下忙用双手遮住了脸。

阴素裳见状,面色一沉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害羞,现在我有办法为你解决!”

说罢忽的一扬双臂,直向着舒修文身上扑了过来。

舒修文忙向左一闪,只以为师父是向自己下毒手,心头暗惊。

阴素裳一声大笑,两只白瘦的手爪,忽又扬了起来,第二次向下一塌,十指一抖,就有十股强劲无比的劲力,由她手指尖上传了出来。

玉鹰暗想,事到如今,只有不惜一死,去与对方一拚了。

可是不容她采取行动,阴素裳的“勾魂鬼爪”已抓住了她身上的衣服。

只听她一声怪笑,双腕向外一扯,呼啦一声,舒修文身上的衣服,竟为她拉下了一大片来。

这种情形,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是极窘的事情。

舒修文惊叫了一声,忙向外一跳,可是随着阴素裳所抓之处,现出了她的雪白肌肤。

她又惊又怒的大声道:“师父你……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阴素裳的双手,已再次的抓在了她下身裙带之上,跟着一拉一扯,整个的衣裙全都脱褪了下来。

现在舒修文整个的玉体上,只剩下一袭红色的肚兜儿,大半个身子,已赤裸在外。

阴素裳目光一扫,似乎呆了一下。

紧接着她怪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你师公不在,要不然……哈哈!”

舒修文既羞且急,转为暴怒。

她娇叱了一声,道:“老淫妇,你好不要脸!”

说着猛地扑出,双手向外一抖,直向着阴素裳两肩之上打了过去。

可是阴素裳身子一扭,玉鹰已打了一个空,却听得背后一声轻笑道:“小妮子好不知高下!”

玉鹰闻声向前一伏,疾转过来,用弓手反打阴素裳的前胸,阴素裳又是一声娇笑。

她那赤裸的身子,却突由玉鹰的头顶上掠了过来,玉鹰身子一挺,却忽然看见了自己那种半裸的样子,禁不住羞得呆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阴素裳的一双手,又拉住了她身上仅有的那一件肚兜儿,狂笑道:“脱光了,你自己看一看吧!”

玉鹰惊叫了一声,全身上下,已然是寸丝不挂,只被脱得成了一只赤裸裸的白肥羊!

阴素裳身形一飘,上了一张石几。

然后,她用那双充满了神秘欲火的瞳子,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赤裸的漂亮徒弟,禁不住连连点着头,道:“果然不错!”

玉鹰发出一声尖叫道:“我与你拚了!”

又腾身猛扑了过去,阴素裳一声冷笑,向外一闪,舒修文又扑了一个空。

阴素裳却轻浮地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又飘身到另一个地方,玉鹰正要再扑过去,可是当她看见了自己这种样子,几乎要羞得昏了过去。

当下,忙又蹲了下来,双手遮住上身,急得想哭,愤恨的道:“阴素裳,你要干什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阴素裳方才脱下的那件纱披拿过来遮在身上,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用遮遮躲躲的了,我们都是女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玉鹰咬紧着牙道:“那么,你快把我衣服还给我……我马上走,我们师徒的关系一刀两断了!”

阴素裳微微冷笑道:“现在已经太晚了,小妮子,你别装正经了,你是什么人,我也早把你看清了,现在……”

得意已极的笑了笑,又道:“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说罢走到正中的一个直立的檀木香柜边,打开了抽屉,由其中取出了一个金色的纸盒,微微笑了笑,道:“这东西你一定喜欢,拿去看看吧!”

抖手把这个盒子丢了过来,正落在玉鹰身前,舒修文冷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阴素裳一笑道:“好东西,你一看就知!”

舒修文哼了一声,道:“你还想骗我上当?”

可是她目光一扫,无意间,却看见那金色的小盒盖边角,似乎露出一块红色的薄纱。

当下不禁芳心一动,忖道:“莫非是一件衣服不成?自己这个样子,穿一点总比不穿的好。”

想到此,就伸手揭开了盒盖,果然她发现,其中有一袭薄薄的红纱。

看起来,那不像是一件衣服,可是她的手,却禁不住轻轻把它拿了出来,却发现是一块微有异香的纱巾。

舒修文吸进了少许异香,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当下用手一抖,只听见“波”一声,纱巾伸展开来。

当空洒出了一阵粉红色的浅雾,舒修文只吸进了半口,就再也禁受不住,整个的身子,软瘫了下来。

她只觉得全身这一霎时,竟是一点力量也提不起来了,身上有一种懒洋洋地怠倦感觉。

她目光中,所看见的,乃是四周五彩缤纷,放出异彩的春画,那些画上的男女,在她眼前,似乎都活了,一对对的翩翩起舞着。

看到此,她一颗芳心,整个地都融化了。

虽然她脑子里,仍想着要振作,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怎么也离不开那些画上变幻着的魔影。

忽见阴素裳玉掌一拍,叱道:“大胆的舒修文,为师的命令,你还敢不听么?”

叱罢,就见她赤裸着身子,走到了一座垂吊着的金钟面前,手持金锤,“当!当!当!”一连敲了三下。

钟声悠扬,有如天乐一般。

玉鹰舒修文乍然闻得这种声音,竟似着了魔似的站了起来。

只见她玉面绯红,媚目漾波,直向着阴素裳身前姗姗行去。

阴素裳见状,尖笑了一声,道:“小妮子,你也有就范的时候呀!”

说着玉体频旋,竟自婆娑的在这间悬满了春画的房间内,狂舞了起来。

可叹舒修文先看魔画,后闻魔钟,早已中了魔,此时此刻,满脑满目,皆是无边春情。

这时,她竟然也忘却了羞耻之心,随着阴素裳赤裸裸的婆娑舞了起来,但见秀发飘飘,白脂颤颤,波光臀影,极尽妖冶之能事。

在阴素裳的指引共舞之下,她舞得如痴如醉,几乎无法自己。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一声轻笑,道:“妙!妙!如此资色,真是人间哪得几回见啊!”

舒修文醉痴之际,循声看去。

就见室壁石窗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羽衣星冠的俊美少年。

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俊秀的眸子,散放出无限情意。

他像是一个年轻的道士,可是衣着却又过于华丽,自头至脚,全身看来,都含着无比的娇媚、温柔。

这个人,似男又似女,他有男人的体魄,却又有女子的娇柔。

只一眼,就把玉鹰舒修文整个的心给勾住了。

她忽然停住了舞步,直直地望着这个人,芙蓉面颊上,涌上了一片红霞。

阴素裳见状,娇声向那少年笑道:“小冤家,怎么这会才来,这个小妮子,还是清水货呢!”

少年道人,此时一双瑶目,已整个地为玉鹰吸住了,闻言之后,媚笑着道:“姐姐,这位妹妹是几时来的?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阴素裳目光瞟着他,笑道:“怎么,合了你的心了吧?”

少年道人一躬道:“姐姐是我再造恩人,此情此谊,永生不忘!”

阴素裳啐了一声道:“不要滑嘴了,这小妮子可是我的徒弟,你不要太欺侮她了……”

说着目光向玉鹰一瞟道:“现在,交给你了!”

身子一纵,已退到了另一间房中,那少年道人,立即笑着向玉鹰深深一拜道:“妹妹好一副如花玉貌,在下都看得呆了!”

舒修文不由心神为之一荡,她中魔在先,早已乱了心志,此时哪里经得住对方如此软语温存,不由望着对方媚笑了起来。

少年道人向四周看了一眼,道:“阴大姐真是太糊涂,这些灯干什么不点起来呢?待我点亮了灯光,与妹妹你尽情一舞如何?”

说完甜甜的一笑,玉鹰不由得又是心神为之一荡,竟向着他点了点头。

这娘娘腔的道人,嘻嘻一笑,又道:“妹妹,你真是太好了!”

身形纵起,有如点水的蜻蜓一般,在这间秘室的四周飞旋了一圈,立刻就有红黄蓝白不同的各色灯光,自四壁上照了下来。

室内光线经过如此一来,顿呈奇趣!

那羽衣星冠的美少年,随即一松双手,轻飘飘如同一片枯叶似的落了下来。

紧跟着他身形一抖,已把身上彩羽所织的长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肉体。

玉鹰舒修文昔日虽是名重江湖的女豪之一,可是像今日所遇的这种色情场合,却是从来也未曾经历过,不由得整个身子都软了。

又见这美少年,双手连拍,竟自旋旋转转的,在室内扭舞起来。

天下尽多女人,借歌舞以取悦男人,可是以歌舞取悦女人的男人却是不多。

眼前这个美少年,载歌载舞如在无人之境,不时地向着舒修文望上一眼,一颦一笑,无不媚人已极。

随着他动人的舞姿与歌声,舒修文竟赤着身子,慢慢走了过去,也随着他一同舞了起来。

他二人手携手,在如此的灯光色彩气氛之下,翩翩起舞,自是风情万种,销魂蚀骨已极!

不知什么时候,歌舞渐歇,双双跌入爱河,跌入了罪恶的深渊!

当春情、睡意,都已成了过去的时候,玉鹰舒修文睁开了惺忪的眸子。

她似乎隐约记得一些隔晚的情形,仔细一想,禁不住大大的吃了一惊,一骨碌自床上坐了起来。

她喃喃自语道:“天啊……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想着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竟是寸缕不挂,这一惊,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室内的一切,似乎已和昨日有一些改变。

那些悬挂在四周的各种春画,皆已变成了正气磅礴的山水、风景、花卉等名画,丝毫也看不出什么淫邪的玩意儿。

四周那些迷人灯光,也都熄灭了,代之的是轩窗齐开。和煦的微风,懒洋洋地吹进来,使人有“春眠不觉晓”的感觉!

舒修文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来,想找衣服穿,羞愧交集,落下伤心之泪。

就在这时,室门“吱”一声,被推开了。

玉鹰慌忙用床上的绢被遮住了身子,却见阴素裳同一个玉面少年含笑走了进来。

想到了昨日的一切,她简直连头也不敢抬,呜呜哭得更厉害了。

阴素裳见状咯咯笑道:“小妮子,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了,不过这又能怪谁呢!你放心,师父我今后绝不会亏待你就是……”

说着丢过来一套衣服道:“你快穿上了吧!”

玉鹰接过了衣服,又落了几滴泪。

她面上仍带着些醉人的红晕,偷偷向师父二人睨了一眼,就见那个昨日陪伴自己共舞共寝的美少年,正向自己媚笑不已。

舒修文又羞又气,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无耻的东西,我舒修文岂能与你甘休?”

少年郎君嘻嘻一笑,上前一步,朝玉鹰深深一拜,道:“妹妹息怒,在下这厢有礼了!”

舒修文气得把身子向一边一扭,那少年道:“妹妹你还生我的气么?”

舒修文猛地转过身来,正要一掌打过去,可是她目光至处,那是多么姣好风流俊秀的一张面孔呀,况且昨夕一会,恩情已种。

她只觉自己是受了大大的委屈了。

当下翻身倒在床上,又放声痛哭了起来。

那少年见状,似乎有些手足失措的样子,阴素裳却向他递了个眼波,那少年立即趋前,轻拍着舒修文笑道:“妹妹不要伤心,我并非是无义之人,俗谓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日久天长,妹妹你也就知道我这个人的心了!”

舒修文抽搐了一下,转过身子道:“我认识你是谁呀?你们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

少年闻言温柔一笑道:“妹妹你要这么说,可就未免太狠心了!”

舒修文遂又坐起了身子,泪眼看着他道:“说真的,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怎么这么大胆子,胡乱的就……”

说着面上又不由浮起了两朵红云,竟接不下去。

少年深深一拜道:“妹妹你听了,在下乃是百峦山道士,人称‘春心公子’,姓戚名文君,和令师阴仙子,乃是多年至交,妹妹你放心,我戚文君绝不会负你就是!”

玉鹰舒修文好似曾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闻言之后,那所谓的委屈,居然消了一半,当下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道士呢,哪有你这个样的道人呀!”

春心公子戚文君,嘻嘻一笑道:“妹妹取笑了,在下的道法高深……”

媚笑一声,手指一旁的阴素裳道:“不信,问你师父就知道

阴素裳啐了他一口道:“扯你娘的蛋!”

说着一声娇笑,走过来手拍玉鹰肩膀道:“你呀!也别再难受了,说起来,你可是因祸得福,还不穿上衣服!”

玉鹰自昨日沉迷后,中毒已深,闻言非但不怒,竟自垂头微叹道:“弟子命薄无知,一切由师父作主便是!”

阴素裳一笑,道:“这就是了,乖孩子,师父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个人道法武艺俱极高超……”

指了戚文君一下,笑了笑又道:“你们有了昨日的感情,他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提到了昨天,舒修文情不自禁的又有些伤心,落下了两滴酸泪,一面呐呐道:“但愿师父眼光不差,要不然……我才叫冤呢!”

戚文君一笑道:“妹妹你怎又作此语,我戚文君岂能是寡情寡义之人!”

舒修文听他这么说,也就芳心略定,默默地用一双澄波的眸子望着他!

戚文君遂用一块白色丝巾,小心的为她揩着脸上的眼泪,媚声媚气的道;“好妹妹,你可别再哭了,叫人多心疼呢!”

玉鹰天真未退,竟不由地破啼为笑,当下推了他一下,就拿着衣服,到另一间房内换去了。

她换好了衣裙,重新回到室内,向着阴素裳一拜,道:“弟子昨日对师父多有开罪,尚请师父原谅!”

戚文君一笑道:“你放心吧,你师父冲着我也会原谅你,非但如此,我们今后还要更照顾你呢!”

玉鹰小嘴一嘟道:“谁跟你说话了?贫嘴滑舌的!”

引得那春心公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阴素裳这时伸手扶起她来道:“方才我已同文君商量过了,你二人既已有如此情谊,我可不便再叫你徒弟了……”

说着口咬指尖,微一沉吟道:“这么吧,以后咱们干脆就姐妹相称,要说起来,我当然是大你太多了,可是……”

才说到此,那戚文君已连连拍手道:“妙!妙!别可是可是的了,你们姐妹相称,最好不过了!”

玉鹰舒修文闻言只得低下头叫了声:“姐姐!”

阴素裳格格一笑,道“得了,我的好妹子,你呀,你今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有我和春心公子在你身边,谁也不敢欺侮你!”

戚文君手持纨扇,扇了两下,道:“我们现在已经另立了一个门户,名叫‘彩虹会’,不久就要开山行道,大肆广招会徒弟子,你就坐这彩虹会内的第三把交椅!”

舒修文一笑道:“小妹才疏艺浅,如何能担此重任?”

戚文君浅浅一笑,道:“你不要客气,小寒山二女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玉鹰、雪雁,名重一时……”

说到此,眯眼笑道:“玉鹰姑娘我是见过了,令我三生难忘,只是那位雪雁姑娘却无缘识荆!”

说着又媚笑了一声道:“妹妹如果能把那位雪雁小姐也介绍进咱们的彩虹会内,必然生色不少!”

舒修文乃是一个极为细心的姑娘,一听就明白了戚文君的心意,当下冷笑道:“我妹妹才不会来这里呢!”

戚文君秀眉一扬,道:“为什么?”

舒修文不好当面点破他的心意,又笑了笑,道:“我妹妹为人正直,人品武技,都比我强上许多,她才不会来这里,再说那个老怪物,也不会容她走开!”

戚文君一听玉鹰谓雪雁人品比她还好,立刻面上露出了垂涎之色,听到“老怪物”三字,却又不禁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老怪物,又指的是谁?”

舒修文皱眉道:“此人的来历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却知道他姓莫名环,我们都称他古墓老人!”

春心公子戚文君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们现在正在练一种厉害的功夫,一旦功夫练好之后,便谁也用不着怕了!”

温柔的一笑,又接道:“何况此刻我们手上还有那枚两相环,就更不用怕着谁来了!”

舒修文不由也放了些心,遂道:“话虽如此,可是那莫环已知道两相环是被我拿来,绝不会与我甘休的,我们还是早一点作个准备才好!”

戚文君哈哈一笑道:“妹妹,你的胆子太小了,有我戚文君在此,保证你一根汗毛都不会伤着的!”

阴素裳也笑道:“你既然投奔到我,彩虹会门中,什么都不必牵挂,那莫老头不来则已,要是来了,就叫他尝一下我和文君合使的“春心大阵”的厉害,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戚文君闻言,点头笑道:“这话不错,妹妹你现在总可以放心了吧?”

说着又发出了一阵贱气的媚笑,玉鹰本是一个天真任性的姑娘,生性极不驯人,可是奇怪得很,竟然对这春心公子戚文君,生出无限热情,当下一颗芳心就真地放了下来。

自此以后,她就在这山上住了下来,每日里纵情声色,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一切!

她随着二人,练了许多过去从来未曾见过的功夫,自以为功力长进了不少。

其实戚文君同阴素裳二人所习,皆是正派武林中人所不齿的,尽管功夫高妙惊人,却为一般正派侠士所鄙视!

玉鹰中魔日深,非但不知逃避,且在这些正派所不齿的功夫上,痛下功夫。

她人本聪慧,武功又有极深的根底,自然再学这些功夫,就容易得多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由戚文君及阴素裳二人身上,学得了各种淫媚神术,此时她中毒之深,已接近无可挽救的程度了。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

舒修文来到了这青城山,已是一年有余,日子倒也过得悠闲,每日练功之外,就是声色自娱。

现在,她外貌上看来,已不再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而像是一个发育得极为丰满的少妇。

由于生活得单调,她已有些生厌了。

再者,春心公子戚文君那种不男不女的样子,她也确实有些厌了。

有时候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些悔恨,把整个的青春,要是葬送在这个人身上,未免太也不值了。

可是她每一次这么想,却没有毅力能够跳出火坑,反倒是越陷越深。

偶尔想一想在小寒山时的情景,都不免有些神思,想到自己今日的情形,真有一点罪人的感觉。

这一日,她由百峦山回来,由于那戚文君逼着她去找雪雁同来,双方闹得有些不愉快。

玉鹰赌气回来,一个人在路上愈想愈气,暗恨戚文君占有了自己,还不知足,居然又垂涎雪雁,难道自己姐妹二人,还能共事他这样一个人不成!

愈想愈气,不觉流下了几行眼泪!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当空一抹朱霞,渲染得十分有趣,无数倦鸟由此而彼,在空中懒散地飞着。

舒修文想起自身身世,倍感伤心,独自匆匆的在山道上奔行着。

由此至青城山拔天岭阴素裳的洞居,不算太近,可却是她一条常走的熟路。

这里有青葱葱的树林子,还有野生的竹子,尤其是那些高可参天的古松树,风吹过,发出一片轻啸之声,听来更是悦耳。

松树正前面,有一道瀑布,由五十丈的高峰上倒溅下来,数里之外,都可以听见冲激的水声。

因此,这附近“白云观”的道士,就在瀑布正前方五十丈的地方,筑了一个茅亭,供人坐息。

只是道士们的好心,却白用了,试想一般常人,哪有如此闲情,攀登到这千仞高峰之上,来观赏瀑布景致,因此这亭子始终是空着,偶尔给道士们自己歇歇脚。

舒修文每来到此处,总是情不自禁的要在这座亭子里歇一下腿儿,今天,她当然也不例外。

她远远地走过来,却发现那茅亭外面,拴着一匹全身是黑毛,而面生白毛的大马,正自仰天长嘶不已。

舒修文不由怔了一下,心忖道:“怪呀!莫非今天这亭子内竟会来了什么雅客不成?”

想到此,心中甚为惊讶。

当时就加快了脚步,直向着亭子行来,那匹大黑马见她行近,更是长啸不已。

玉鹰远看这匹黑马,耳尖目圆,鼻大鬃长,乃是一匹典型的千里良驹。

尤其是它那四只蹄子上,俱都生着长可垂地的黑毛,形成四只袋状。

看到这情形,舒修文不由微微一惊,她已认出了眼前这匹黑马,正是武林中万金难求的“沙漠豹”,乃是新疆一种独特罕见的马种。

舒修文昔日在江湖上,为求一匹如此的良驹,不知费了多少苦心,尚未能到手,想不到此时此地,竟会发现到一匹,她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当下匆匆行到亭前,也不看看亭内的游客是谁,便细细地打量着这匹万金难求的良骥。

但见这匹“沙漠豹”,不时的扫尾仰首,连连嘶叫,舒修文不禁笑骂了声:“畜生,看看也不行么?”

看了一会,迈动莲足,步上了茅亭。

她心中暗想着,不知这马的主人,是何等样人,这匹马他肯让不肯?

想着,抬头向前一看,不由顿被吓得呆住了。

原来,她只顾看亭外的马,却不知亭内竟然是如此一位客人。

就在亭内的石几上,面向下卧着一个长发少年。

因为是背向上方,舒修文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看见他的一个背影,仿佛十分矫健。

他似乎已经死了,舒修文走进来,他竟是动也没动一下,亭外那匹马,却叫得更厉害了。

玉鹰本不愿管此闲事的,可是却因为一来这地方人迹罕到,忽然出现这一人一马,令她动了好奇之心。

再者她还要确定一下,到底对方死了没有?如果已经死了,说不得这匹马就可归自己所有了。

有了这双重的原因,所以她必须弄个明白,她皱了一下眉,道:“喂,你是什么人,怎么啦?”

一连说了好几声,那人伏着的身子依然纹丝未动。

舒修文忍不住过去把他一翻,那人口中“啊”了一声,竟连连颤抖起来。

他这么一转过面来,舒修文又吃了一惊。

目视处,对方竟是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

只见他生得修眉正鼻,唇薄齿齐,脸上满是汗珠,他似乎本已昏厥,玉鹰这一翻他,才令他又忽然复苏了过来。

紧接着,他双瞳蓦然睁了开来。

当他发现身边的舒修文,似乎呆了一下,启唇道:“姑娘……救我!”

说着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又复昏了过去。

玉鹰与春心公子、阴素裳等往还以来,已然被薰陶得不知羞耻为何物,任性放荡。

因此,当她乍然一见对方那张英俊的脸,禁不住春心大动,暗暗奇道:“怪啦!想不到这地方,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一个少年,怎么我一直都没有看见过他呢?”

想到此,笑眯眯的在那少年肩上一拍,道:“你怎么啦?什么地方不得劲是不是?”

那少年早已昏厥,如何还能说话。

舒修文问了两遍,见他不答,忽然看见他一只手按在胸口,状至痛苦,不由一惊。

这才想到了,对方必定是受了伤了。

当下也顾不得再跟他说话,匆匆把他身上衣服解开,然后把他轻轻捧起来,平放于石桌之上。

只是这一刹那,对方眉宇之间,已聚集了一团黑气,牙关也咬得更紧了。

舒修文跺了一下脚道:“糟了,你这人……”

说着忙为他把外面的一袭宝蓝绸衫脱了下来,这才发现,少年双臂之上,各缚着一口尺许长短的短剑,两口剑,形式均极古雅,看来别致已极。

舒修文一眼之下,就看出定非凡品,只是这时候,她一心惦念着少年的安危,却也没有心情再去注意这些。

长衣脱下来,少年双手用力地抓在前胸,不时地摆动着头。

舒修文见他状至痛苦,不由秀眉微皱,道:“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那少年这时又已醒转,他点了点头,讷讷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舒修文一笑道:“你先别谢,你是什么病我还不清楚呢!”

少年十分痛苦的张开了眸子,用手向丛林深处指了一下,道:“毒瘴,瘴……”

舒修文吓了一跳,忙依其手指方向望去,果见林木深处半空中,似有几道浅红色的烟丝状的东西。

她不由大惊道:“那‘冷瘴坪’乃是人迹鸟兽都不能去的地方,常人只要吸进少许,也是无命,你竟然还能留得命在,已是万幸了,只是……”

她皱了一下眉,又叹道:“我们住在青城山的人,都会留意到这一点,配有秘药,只是那只能用于预防,用来驱毒却不知行不行了!”

说着伸出双手把他抱了起来,向亭外行去。

少年心内明白,只是全身麻软,不能行动。

这时见状,他微弱地道:“姑娘……我们上哪里去?”

舒修文叹了一声道:“我早先曾听人说过,以冷水换气,可以令瘴毒减退一些,不妨试试!”

少年感激的道:“姑娘是我束子凯的救命恩人……”

舒修文心中一动,似乎脑子里,曾有过这个人的名字,当时却也没有追问。

不久来至水边,舒修文道:“你要暂时忍受一点痛苦,最重要的是,要守住中气,不令散开,这一点,你能办到么?”

少年此刻似乎已忍不住那将要窒息的痛苦了,守中气在此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也只有一试了。

他咬紧了牙关,点了点头。

舒修文就蹲下了身子,只见她玉指一分,双双点在了束子凯两处穴道上。

紧接着,她又把束子凯头部,慢慢的向水中浸去,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清冽的水中,浮出了一些黯红色的东西。

玉鹰把他由水里拉起来,束子凯头部方出水面,就“哧”一声,喷出了一股水苗。

舒修文见状笑道:“你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说罢一面取出自用的香帕,为他把头上脸上的水珠擦净,一面自身侧取出一个扁盒,内中是一些黑色而有异香的油膏。

舒修文用手指沾了一些,轻轻在他鼻下抹了一阵,束子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睁开眼来。

舒修文对着他甜甜一笑,道:“不碍事了!这地方不好睡,我们还是回亭子里去吧!”

随即仍然把他抱起来,束子凯瘴毒既去,只是体力却非马上可以恢复得了,他四肢无力地睡在舒修文的玉臂上,俊脸上现出了一些不安。

走进亭内,玉鹰把他轻轻放下来。

束子凯以感愧的一双眸子,望着修文,道:“尚未请教姑娘芳名……在下永生不忘。”

舒修文这时近看这束子凯,只见他眉长目秀,英毅挺拔,那种气质,却又非春心公子戚文君所可比拟,不由有些个想入非非。

当时只管以一双含情的眸子,睨着他微微发笑。

束子凯不由脸上一红,就把目光转向一边,修文咯咯一笑道:“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姓呢,我也姓舒!”

束子凯惊奇的看着她道:“在下是束,一束东西的束,姑娘也是么?”

修文笑眯眯地道:“那就错了,我姓舒,舒服的舒!”

束子凯双手抱拳道:“失敬了!”

修文看着他,微微咬着下唇,道:“你看来并非是本地人,来此有什么事么?”

束子凯点了一下头道:“有的……”

却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舒修文根本也不注意这些,见他样子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束子凯叹了一声,道:“想不到青城山上,竟然会有如此厉害的瘴毒,如非姑娘相救,在下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修文笑道:“这点小恩惠又算得了什么,你要不是这么漂亮,我……”

说到此,似乎发觉话不应这么说,当时就把话止住,目光向着他一转,道:“说真的,你来此青城,又是为了什么?假如有事没有办完,我为你效劳,如何?”

束子凯这时勉强坐了起来,闻言摇头苦笑了笑道:“在下所要办的事,只怕姑娘不易帮忙……”

舒修文笑着道:“好吧!那还是留给你自己办吧!”

这时束子凯背倚亭柱,经过清凉的山风一吹,体力已是恢复了不少,他那双俊秀的眸子,向着玉鹰凝望了一下,道:“舒姑娘,你就住青城山么?”

修文点了点头道:“你呢?”

束子凯摇了摇头道:“我不住在这里,我是由剑门关来的!”

舒修文愈看这人,愈觉其丰神俊俏,实是自冷红溪之后,自己所见过最美的一个男人了。

虽然春心公子戚文君,远较此人温柔妩媚,可是自戚文君身上,却永远找不出像此人这种俊朗刚毅的男子气概!

她不由芳心大动了一下,只是自己一个女人家,初次和对方见面,到底也应该有些矜持,不好太过放荡。

当下强忍着心内的欲火,微笑问道:“剑门关又在哪里,很远吧?”

束子凯点头道:“不近,那地方很接近川北,我时常在川北地方行走,为土司们处理调解一些纠纷!”

说到此,那双俊秀的眉毛,蓦地分了开来,现出一些慷慨兴奋之色,他用手指了一下亭外的马道:“姑娘请看,这匹沙漠豹,就是平儿盖的土司赠送给我的!”

玉鹰一笑道:“这匹马,我真是爱极了。”

束子凯闻言呆了一会儿,突然剑眉一挑,正色道:“姑娘既然喜爱,这匹马我就送与姑娘好了!”

说着留恋的向那匹爱马看了一眼,道:“虽然它是我最心爱的……”

玉鹰一笑道:“得了,看你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我才不忍心要呢!还是你留着自己骑吧!”

柬子凯面色微微一红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一匹马又算什么?你如收下,我也就安心一点了!”

舒修文突然一跳而起,窜亭而出,落在了那匹“沙漠豹”的身边,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说着就伸手在马鬃上摸了摸,那匹沙漠豹唏聿聿一声长啸,玉鹰吓得后退了一下,摇头道:“算了吧,我才不敢要呢!”

束子凯见状也笑道:“这是因为它对你不熟的缘故,相处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修文笑眯眯的望着他道:“你能有这份心就不错了,我心领了!”

说罢,玉手在马鞍上微微一按,身子如同一缕青烟似的,“嗖”一声,已回到了茅亭之内。

束子凯见状微微惊讶道:“姑娘好高明的身法!”

舒修文甜甜地一笑,道:“小寒山二女,你可知道?”

束子凯眉头一皱,冷然道:“我怎会不知,不过那两个姑娘也未免太狂一点了,早晚有一天……”

说到此,目光起棱,玉鹰忍不住一笑道:“你要怎么样呢?”

束子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看不惯她们的骄狂,有一天,她二人要是犯在了我的手上,我要好好教训她二人一番!”

舒修文望着他媚笑了一声,玉手按祝蝴肩头,道:“兄弟,你就好好地教训她们吧!”

束子凯一怔道:“姑娘这是何意?”

说着沉了一下肩,不自然地把舒修文的手推了开去,玉鹰笑眯眯地道:“我就是玉鹰舒修文,你说你要怎么办吧?”

言时杏目含着无限娇媚,斜着身子,那么轻轻地睨着他,束子凯面色一红,大窘道:“啊……姑娘你是玉鹰,舒……这这……”

忙站起身来,抱拳苦笑道:“玉鹰姑娘,请你原谅,在下焉能与恩人动手?是我说话太没遮拦了!”

修文嘻嘻一笑道:“我才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呢,快请坐下吧!”

束子凯落座之后,显得很是尴尬。

舒修文这时看这束子凯,越觉其丰神俊朗,只是初次见面,不便作太露骨的表示。

她突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何不略为施展一些魔法,把他迷倒,然后……”

主意拿定,当下巧移莲步,走到了束子凯近前,伸出一只雪白玉手,握住了束子凯的铁腕。

这种动作,令束子凯有如触了电似地颤抖了一下,那张俊脸,霎时变得绯红,禁不住讷讷的道:“姑娘你……”

舒修文见状一笑,她才知道对方果然是个纯朴、从未近过女色的少年,芳心更是暗喜不已。

当下弯下腰来道:“兄弟,你不要害臊,我问你一句话,你可别多心,实在说,我一个人住在青城山上,朝朝暮暮,怪闷人的,今天遇见了你……”

束子凯脸上大窘道:“姑娘你……放开手!”

舒修文赌气把他的手一摔,别转了身子,道:“算了,原来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还把你当成是一个有为的侠客呢!”

束子凯怔了一下,木讷地自位子上站了起来。

他低低叹了一声,向着玉鹰深深一拜道:“姑娘,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太不对了。”

玉鹰慢慢回过身来,望着他扑哧一笑道:“算你会说话!”

说着又拉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束子凯实在不敢再挣开了,他左右看了一眼,讷讷道:“要是有人看见……”

修文一笑道:“这地方,并无外人,除了那观里的道士,可是他们也知道我的厉害,不会多管闲事。”

束子凯剑眉一扬道:“我视姑娘为当空皓月,请姑娘尊重!”

玉鹰不由面色一红,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束子凯在她心目中,也就更觉得可爱。

当下闻言,她缓缓地松开了手,坐到了石凳之上。束子凯见状,反倒有点过意不去的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实在是敬重你过甚,才……”

修文杏目微乜,见他满脸真诚,不禁也有些感动,奈何她日习淫邪魔术,早已中毒甚深。

束子凯这几句话,只能令她觉得他更可爱。

当下她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真的?”

束子凯昂然地点了点头道:“姑娘是我救命恩人,岂能以戏语相向?”

玉鹰浅浅一笑道:“你不要左一个恩人,右一个恩人,叫得我全身上下怪不舒服的!”

束子凯道:“可是姑娘确是我的恩人呀!”

玉鹰见他一笑,露出贝齿竟有几分和冷红溪相似,禁不住心旌一摇,当下叹了一声道:“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子罢了,有谁理我呢?”

束子凯一惊,道:“玉鹰、雪雁名重江湖,形影不离,姑娘怎说孤零一人呢?”

舒修文叹了一声,道:“我姐妹因仇家迫害,已分了开来,如今,彼此不知各人下落!”

束子凯星目一亮,愤然道:“姑娘那仇人姓甚名谁,我束子凯生受姑娘活命大恩,无以为报,愿为姑娘复仇泄恨!”

玉鹰望着他点了点头,笑道:“这么看来,你这个人倒还有些良心……只是我那仇人身手厉害,只怕你也敌他不过!”

束子凯冷笑道:“姑娘但请将他的名字赐告!”

玉鹰冷冷的道:“他叫莫环,你可知道?”

束子凯吃了一惊道:“噢!是这个怪人……”

舒修文一笑道:“他是一个很厉害,武技很高超的老人,只怕你……”

束子凯朗笑了一声,道:“在下蒙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既知此事,焉能与那莫环甘休?”

说完抱了一下拳,道:“打搅姑娘多时了,再见吧!”

修文见他要走,如何容得,忙站起身道:“你先慢走!”

束子凯回身道:“姑娘还有事么?”

舒修文一笑道:“你忙些什么?你看时间也不早了,该是吃饭的时候了,我正好带有食物,我二人就和着泉水,吃一些岂不是好?吃过了东西,你再走,我不留你!”

柬子凯略一思索,遂点头笑道:“姑娘想得真周到,这样果然很好,我鞍内也尚有一只烧鸡,待我取出来给姑娘佐餐!”

说着就由他那匹沙漠豹的皮鞍内,取出了一个油纸包儿,舒修文也自囊内取出一个红木的扁匣,内中盛有食物,二人就着泉水吃了一饱。

这时天空已现出了一些暮色,丛林内浮起了淡淡的云烟,束子凯将身站起道,“姑娘请珍重,我要走了!”

舒修文杏目向左右一扫,不见任何人迹。

她顿时芳心一横,由身边取出一块小小红绢,笑道:“你脸上还有泥水!”

说着,走过去,用那块红绢,向束子凯面上擦去,束子凯怔了一下,忙道:“不敢劳动姑娘!”

探怀掏出白绢,正要自己擦试,舒修文的红绢已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她玉手一抖,“波”地散出了一股红烟。

束子凯怎会防到她有此一着?

等他觉出不妙,鼻中已吸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但觉得身子一晃,只道了声:“不……好!”

双腿一软,砰的一声,己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玉鹰舒修文不由呆了一呆,只觉得一颗心通通乱跳不已,当下匆匆把束子凯抱了起来。

她正要把他抱上那匹“沙漠豹”的背上,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冷笑,令人毛发悚然!

舒修文大吃了一惊,止步循声望去,却见亭后一株古树下,立着一个身高不过四尺的矮子!

这矮子由年岁上看去,大概在七十以上,一头白发,穿着一件类似麻袋的怪样衣服。

他那副容貌,看起来可真吓人。

短眉珠目,塌鼻巨口,一双耳朵极大,头也大,很有点像画上的南极仙翁。

这矮老人手上拿着一截竹子,向着舒修文一指,开口道:“胆大妄为的贱婢,还不放下人快滚!”

舒修文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来了,一看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由胆子立时又壮了起来。

她哈哈一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这人是哪里来的?”

矮子嘿嘿一笑,道“贱人,这青城山上,并不是只有你们一家,遍处都是能人,今日本真人路过此处,眼见你如此乱来,岂能容你?”

面色一沉,怒声又道:“快快把人给我放下,走你的,本真人念在你方才救人的一点善心,暂时饶你活命,否则,哼……”

说到此,扬了一下手上的竹杖道:“那可就是你自讨苦吃了!”

舒修文这时仔细一注意这矮子,见他身上那套麻布衣服,虽是片片补绽,却洗濯得一尘不染。

再看矮老人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更是有异于一般常人,因此不由暗暗心惊。

可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人,她如何又舍得放手?

当时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口称真人,想必是这附近观内的道人了,莫非你竟不知道勾魂鬼爪阴素裳的洞府就在附近,岂能容你如此猖狂?”

矮老人森森的一笑,道:“贱人,你抬出那老贱妇,本真人就害怕了不成?无耻无知之极,还不放下人与我快滚!”

舒修文这时把昏迷中的束子凯放在亭内的石凳之上,冷笑道:“你要留下这个人也行,只是矮子,你得露两手功夫,给姑娘我瞧瞧!”

矮老人短眉一挑,叹了一声道:“我看你这贱人真的是变了!”

长叹了一声又道:“也罢,今日我要不展露几手功夫,你这贱婢也无法下台!你且看来!”

说着手中竹杖,向着远远的崖头上,虚空的轻轻一击,只听见“哗啦”一声大响。

但见峰头上冒起了一阵白烟,紧接着轰隆一声,落下了无数大石。

这些石块自数丈高的崖顶上,翻滚而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石块水珠溅了个满天都是,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矮老人呵呵一笑道:“这功夫,虽不足为奇,谅你这丫头却也无法做到,你服气了没有?”

舒修文暗吃一惊,自知不是对方敌手。

可是此刻要她放弃束子凯,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当下就见她抱拳为礼道:“前辈的功力果然厉害,弟子真是有限不识泰山了!”

矮老人冷冷一笑,道:“你中魔太深,倘不洗心革面,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一双突出的瞳子,微微地闭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可惜……”

就在这刹那之间,舒修文忽地身形向外一探,右手倏地一扬,只听得嗤嗤两声尖啸。

由她掌心之内,飞出了一双钢镖。这对钢镖一左一右,成弧形向矮老人左右两处太阳穴上射来,快同石火电光一般,一闪而至。

麻衣老人一声大笑道:“好丫头!”

只见他手中竹杖,就空左右一拨,“叭叭”两声脆响。一对钢镖,已为他击得飞上了半天。

舒修文惊怔之下,一抬手,抽出了背后长剑,叱了声:“老东西,我与你拼了!”

足下一点,已窜到了老人面前,掌中剑“白蛇吐信”,直向老人喉结上点去。

矮老人一声狂笑,只见他大头一歪。

舒修文这一剑,竟是由他颈边滑了过去差一点没有刺中。

就在舒修文挫腕抽剑的刹那间,这麻衣老人突然一声冷叱道:“撒手!”

竹杖一挥,“当”一声,舒修文这口剑,直向半空中飞了出去,舒修文不由又大吃一惊。

情急之下,但见她足下向后一退,要施展出“诸天神魔迷魂大法”,来与这丑老人一决高下。

矮老人见她一退身子,已猜知她有此一着,不禁也微微吃惊。

虽说是邪不侵正,可是这矮老人,童身修道,至今日地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时正逢他气走三关,魂定九窍的时候,对一切邪门外道,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敢轻易招惹?

尤其是舒修文这种魔女大法,更是修道之人的克星。

麻衣老人一见她退身迎敌,就知不妙。

这时,竟然也顾不得再救束子凯了,方自腾身欲起,舒修文已娇叱一声,直扑上去。

但见她玉手一扬,又发出了一双钢镖。

麻衣老人在空中一翻一滚,已把一双钢镖接在手中,他身子在空中“细胸巧翻云”,蓦地一翻,轻飘飘地落回地上。

可是紧跟着,舒修文又一声尖叱道:“道人,你哪里跑!”

麻衣老人就觉得,两股微热的风力向自己两肋袭到,他身子甫和这两股风力一触,立即心神为之一震。

当下暗叫一声,“不好!”

目光望处,那舒修文这时竟赤裸着整个上身,露出了丰满颤动的一对玉峰。

矮老人目光一触,大叫了声:“好贱婢!”

猛地腾身而起,掌中竹杖,使了一招凌厉无比的“醉打西河”,直向舒修文头上打来。

舒修文初以魔法对敌,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羞耻之心,见状连忙向外一旋。

要按规矩,这种“诸天魔女大法”,一经施展出来,共有一百0八式变化,紧紧相连,扣人心魄,最是修道之人的大忌。

只因她一时心软,多少尚有些羞怯,又怕毁了对方的道基,是以老人一叫之下,她不由吓了一跳,慌不迭向后一转。

麻衣老人这时只觉得心神一震,打了一个寒战,当时吓得忙立住了脚步,用手中竹杖一指舒修文道:“大胆的婢子,还不快滚,你莫非不知道,行此妖法当遭天谴么?”

舒修文怔了一下,立即取过上衣,遮住了前胸,一双眸子,望着亭内的束子凯,满面不舍之态!

麻衣老人强自镇定道:“此子天性纯厚,你何忍害他?你只要放过了今天,将来此子当是你……”

说到此,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还不去么?再不走,本真人可要拼着一甲子功力,以内家三昧真火对付你了!”

舒修文闻言后,向二人各望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她走了之后,那麻衣老人仍觉得心神摇曳,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不好……莫非我……”

思忖间,忽觉得胯间,有一丝异感,探手一摸,这矮老人不由神色一变,连忙坐于地下。

他手指所触到的,是一滴冰冷的元炁,多年苦修,毁于一旦,怎不令他痛心疾首?

所幸他定力深厚,再者对方及时收手,否则自己简直是一败涂地,不堪设想了。

尽管如此,精关一开,元炁走漏,也非他三年五载不能关闭的了!

想不到一时义愤,管人闲事,自己却落得了如此下场,怎不令他伤心!懊恨!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如丧考妣的哭丧着脸,向着亭内的束子凯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他把束子凯抱在了怀中,本只想在此把他救醒过来,打发他上路。

可是转念一想,怕此人又落在了玉鹰之手,再者自己如今下场,多为此人所起,眼前自己正用得着此人,何不借他返回洞府,征求他的同意,由他助自己一臂之力,然后再放他下山也不为迟。

主意打定,他就把束子凯放在马背上,叹息了一声,牵着马,踽踽地向着对面山道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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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速之客

束子凯翻了一个身,觉得身子无比的困倦!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盏昏暗的灯光,耳边可以清晰的听见外面淙淙的流水之声,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是睡在一张冰硬的床板之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着,他猛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鼻端立刻接触到一股清冷冷的夜风,敢情天已经黑了。

经过冷风一吹,他似乎已经醒了很多,慢慢的,他也记起了是怎么一回子事了。

“可是,我怎么又会到了这里,莫非那女人已经……”

这么一想,他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慌不迭的跃身下地,目光所触,四周是青色的石壁,一只三脚的小香炉之内,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石壁上,悬着一具极为古雅的筝。

束子凯蓦然想到了他的那匹马,正要夺门而出,一个略嫌嘶哑的声音,似乎憋着气道:“小伙子,沉着气!”

束子凯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这间室内,另外还有一个人!

当下急忙转过身来,果然他看见了一个人!

就在墙角,有一个大蒲团,蒲团之上,骑马单裆的站着一个矮小大头的老人。

这老人乱发如云,正中头顶,似乎挽有一个道髻,上身穿着一件麻制的上衣,下身却穿着一种细草编成的短裤,裤边都毛破了,露出了一双其瘦如柴,其上满生黑毛的瘦腿!

这老人似乎正在练一种功夫,他两只手盘在胸前,正在滚动着一枚西瓜般大小的铁球。

那枚铁球或许因为他长年抚弄的缘故,已经变得黑光闪闪,光可鉴人!

老人头上身上,都已见了汗,可是他仍然不停手的在盘弄着。

束子凯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老人家,你……我怎会来到这里?”

这老人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贫道为了救你,险些毁了我几十年的道基,已然吃了大亏了!”

束子凯更是不解,惊道:“你可以说清楚一点么?”

老道人鼻中哼了一声,他手上本是在玩弄着大铁球的,这时突然嘿了一声!

就见他两只手向上一推,那枚大铁球霍地飞了出去。束子凯心中方自惊愕,却见那大铁球起势虽猛,落势却是极其缓慢,飘飘然,就像是一枚纸球似的,落在了一个石格之内。

看起来,那大铁球就好像是为人轻轻托住了放下来一般!

这一手功夫,束子凯不由深为折服!

他本人也是内家高手,这种以气拱托的功夫,名叫“千手拱壁”,是一种极难练的功夫。

想不到这荒山野地,竟然有如此奇人。

当下,他抱拳道:“道长这一手‘千手拱壁’的功夫,实在是令人折服,在下失敬了!”

道人不由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来历不凡,果然是不错的了!”

说着步下了蒲团,一面坐了下来,一面冷笑道:“莫怪那妮子会看上了你!”

束子凯忽然想起前情,“啊”了一声,面色微微发红道:“道长说的那女子,可是舒修文……姑娘?”

道人望着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小寒山二女之一的玉鹰舒修文。”

叹息了一声,又道:“只是,此时的玉鹰和当年的玉鹰,却是有雪泥之别,我真为这孩子可惜!”

束子凯怔了一怔,回忆着道:“我只记得她用一块红色的帕子……”

道人摇了一下手,道:“那是‘冷香雾’,是春心公子戚文君的玩意,若非是贫道适时救你,你此刻只怕已不可收拾!”

束子凯不由脸色大红,痴痴的道:“真想不到,她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道人冷冷的道:“可是,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救你,那桃花毒瘴的解药,倒是难寻得很,只怕你这一命,早已不在了!”

束子凯愧然的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永生不会忘记!”

这矮老道喟然长叹了一声,道:“这笔账,你们怎么个了法啊!”

束子凯向道人深深一拜道:“道长保全在下性命名誉,恩同再造,请受后辈一礼。”

果然深深的拜了下去,这老道倒也不避不让,实实地受了他一个礼,柬子凯拜罢恭敬的问道:“尚未请教前辈的大名?在哪一处道观修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道人一笑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说着站起来,向前踱了一步,道:“贫道赤云子,原是在天台山的白云观修真,只为躲避一个厉害的仇家,才来到此地,在此青城结蓬已有十数年了!”

束子凯闻言点了点头,赤云子一笑道:“少年,你姓甚名谁?来到这青城山,只怕并非是偶然的吧?”

柬子凯叹了一声道:“后辈姓束名子凯,来青城是为查访一个人的下落,只是苦寻了一日,竟是不见踪影!”

赤云子一笑道:“少年人,你不要急,你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里,等过两天我带你去!”

束子凯吃了一惊,微微苦笑道:“我要找的人,道长你怎会知道?”

道人嘿嘿一笑,在脸上摸了一把,道:“大家的心意都是一样的,你想要的,也就是我想要的,小伙子,我且问你,你要找的那个人,可是一个妇人?一个厉害的妇人?”

束子凯不由退后了一步,道:“这个……你……”

道人哈哈一笑道:“其实这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江湖上已经有不少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有不少人到青城山来过,可是……”

束子凯不由急迫的问:“可是怎么样?”

道人冷冷一笑,道:“就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小伙子,你也是白来一趟,最后也定是铩羽而归!”

束子凯呆了一呆,道:“道长,你说的是谁?”

赤云子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冷冷笑道:“风火道人的第八小妾,阴素裳。”

束子凯不由面色一红,赤云子哈哈一笑道:“是也不是?”

束子凯知道瞒他不过,只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道长,你也在找她么?”

赤云子鼻中哼了一声,道:“我早已找到了她,我只是在等机会……”

说到此,向着束子凯瞟了一眼,一笑道:“可能我们是找同一样东西!”

束子凯心中惊震,但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他淡淡一笑,道:“道长所指又是何物?”

赤云子嘻嘻一笑,道:“我们还是心照不宣的好!不过,小伙子,你倒是错过了一个机会!”

束子凯翻了一下眼皮,不明其故,赤云子冷笑道:“你可知那阴素裳的情形么?”

束子凯又摇了摇头,道人笑道:“小伙子,不瞒你说,那阴素裳正是玉鹰舒修文的结拜姐妹,二人同住在一起,当初你如果结交了舒修文,倒不愁见不着那阴素裳了!”

束于凯更是大吃了一惊,道:“这是真的,她又怎会同阴素裳搅在了一块?”

道人嘻嘻笑道:“这就不清楚了,小伙子,现在你先在我这里住下,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我们来一个君子协定如何?”

他一面说着,一双瞳子,却在对方身上转着,可以想象出这个矮道人,是一个相当工于心计的人。

听了他这几句话,束子凯心内不由动了一下,冷然道:“什么君子协定?”

赤云子嘿嘿一笑道:“我在此鹄守那阴素裳已有数年,对她的行动、根底,了若指掌,即使她的住室内外,也是清楚得很,你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束子凯道:“既如此,你为何还不下手,取你所要的东西?”

道人闻言面色一红,鼻中哼了一声,道:“正因为有困难,所以我才要跟你谈这个协定,你可愿意听下去?”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人冷冷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本来是可以早把东西取到手中的,只是……”

说着低头紧紧咬了一下牙,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修道人,最忌讳的是什么!那阴素裳所练的功夫,也正是我们道家最大的克星……”

束子凯一怔道:“这么说,那玉鹰莫非也是……”

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她现在与阴素裳及春心公子为伍,中毒已深,我方才说过,今天的玉鹰已非昔日可比了!”

说到此,抬头看了柬子凯一眼又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小伙子,我可以供给你有关那阴素裳的一切消息,以及她的起居作息时间,然后由你待机下手,也许你能够除去她,取得你所要的东西!”

束子凯一怔,冷冷一笑道:“这么说,道长,你岂不是要落空了?”

赤云子一笑道:“不然,东西到手之后,你先要借我一个时期,以半年为限,至时我必定双手奉上,你以为如何?”

束子凯摇头微笑道:“这事情行不通的!”

道人面色一沉,冷然道:“我为你受了伤,救了你一条性命,莫非你连这一点牺牲也不愿意么?”

束子凯略一思忖,站起身来,叹息了一声,道:“好吧,只是,我们何时下手呢?”

赤云子见他竟然答应下来,不由甚为高兴,当时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忙,我还要看一看你的武功如何,要知道那阴素裳非比等闲,玉鹰舒修文也不是她的对手呢!”

束子凯冷冷一笑道:“方才我是无心,才会被那舒修文迷倒,否则,她是不会得手的!”

道人一拍手道:“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事情你却是急不得,尤其是她二人背后,还有一个厉害的戚文君!”

戚文君这个人束子凯是久仰了,当下冷笑了一声,道:“此人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却不曾想到,竟然也来了青城山,我倒要见识他一下!”

赤云子冷笑了一声,道:“他三人此刻朋比为奸,正在从事创立‘彩虹会’,预备广招弟子,一旦此会创成,江湖势将大乱了,不过小伙子,我们志在取物,不在树敌,你却要小心了!”

说到此,他忽然沉静了一下,道:“小伙子,当今江湖上盛传有一个叫‘红灯盗’的年轻人,你可曾听说过?”

束子凯道:“此人我是久仰大名了,听说此人武技独树一帜,高不可测,道长忽然问起这个人又为了什么?”

赤云道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个人你有他的下落没有?”

束子凯摇了摇头道:“自从他大闹天下,劫狱杀差,已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后来又听人说,在浣花溪他结识了一竿老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赤云道人点了点头道:“这就不错了,这个人,我们必须要找到才行!”

束子凯想问个明白,道人却又把话岔了开去,他内心不由微微一怔,暗忖道:“那阴素裳拥有风火道人一十四张图谱,倒无足贵,最重要的是‘白牛堡’的一张地图,有了那张地图之后,最后一步,就该是那枚‘两相环’了!”

想着,他不禁眸子一亮,微笑道:“其实,两相环在红灯盗手中,已是天下尽知的事了,你又何必不说!”

赤云道人一怔,微觉失望的道:“这么说,你也知道了!”

束子凯冷笑了一声道:“道长,你莫非还想从红灯盗手中,把那两相环取过来不成?”

赤云子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以后的事了,谁知道呢!”

说罢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灯拨亮了一些,灯光照映着这间石室,照映着这个丑陋的道人,只见他大头刺发,凸目如珠,由外貌上看来,此人是可怕极了。

束子凯危难之中,幸得此人援手,保全了自己一世英名,就此而论,他对这赤云道人是不胜感激的,可是赤云道人并不能因此就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因为世上一切的事,事先都是无法估计的!

在灯火之下,柬子凯想到这些,他不时的翻着眸子,向赤云道人打量着。

赤云道人看了一下窗外,用手向一边指了一下道:“天不早了,老弟,你也该睡了!”

说着他就走向那个大蒲团坐了下来,双目垂帘,不再言语。

束子凯一日疲劳,也有些倦了,当时就倒身床上,他脑子里很乱,东想,西想,不一刻也就入睡了。

第二天,他的精力显然是恢复了。

这个大头道人赤云子,却是一意的在练一种功力——滚弄那只大铁球。

束子凯自是不知道他因走漏了元炁,正以本身内家真火,重新生炉,推动那只铁球,乃是为了促进他体内的热力之故!

这种情形束子凯看了很不耐烦,他本来可以作别而去的,只是已和赤云子有了那个约定,不便反悔。

山居无聊,吃山芋、首乌,饮冰冷的泉水,束子凯困闷了一天。

他有好几次,都想去找赤云子谈谈,可是这个道人,竟是整天不发一语,只是苦苦的运动那个铁球。

晚饭后,束子凯步出室外。

青城山上红雾弥漫,白云来去,立在峰头上,山风猎猎的吹动着他那袭薄衫,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也看见他了。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老人,乍然看去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女人,只是哪里会有如此丑陋的女人!

他那披肩的长发,其白似雪,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那张脸,看过去就好像是一个未曾剥了皮的荔枝一样,红得可怕,皮肉都好似翻过来一样。

这个人周身上下,看起来几乎没有四两肉,他虽然穿着一件雪白的绸子衣服,却好像那件衣服是挂在一个衣架上那么的空虚单薄。

束子凯暗暗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由崖上飘身而下。

他轻功超人,落地无声。

那老人一只手上原本拿着一个草帽,这时见状拿起来遮住眼前直射的阳光,向束子凯点了点头道:“年轻人,功夫不错!”

束子凯近看这老人,一双细小的眸子,几乎全都陷在了目眶之内,闪闪放射着精芒。他不由又吃了一惊,当下立定了脚步,抱拳道:“这位老丈请了!”

那老人嘻嘻一笑,由石头上站了起来道:“老丈我是来自关中,是专为游赏青城来的,不想走到这里,竟然会迷了路!”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老人家,你要下山是么?”

老人含笑点头,面上的肉都叠在了一起,他咳了一声道:“小友,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么?”

束子凯皱了一下眉道:“你要问的是哪一个?”

白衣老人桀桀一笑道:“小友,有一个姓舒的姑娘,住在此山,你可知道她的住处么?”

束子凯闻言又是一惊,道:“你说的可是那位玉鹰姑娘么?”

老人立时面色大喜,点头道:“不错,正是她,小友,你可知她住在何处么?”

束子凯打量了他一眼道:“我不太清楚,你是她的什么人?”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然笑道:“我是她的一个堂伯,你知道该由哪条路去找她么?”

束子凯正要答话,忽闻得身后赤云道长笑道:“束老弟,有客来访了么?”

束子凯闻言忙自转身,却见赤云道长正由崖上走下来,忙道:“道长,你来得正好,这位老丈……”

说着又转回身子,不由怔了一下道:“咦……人呢?”

赤云道人已来到了近前,鼻中应了一声道:“朋友来访,何故躲躲藏藏,岂不令人失望了!”

可是他的话说完了,并没有一点反应,束子凯皱了一下眉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赤云道人暗中使了一个眼色,道:“既如此,我们就回去吧!”

说着,他猛然身形一伏,双手向地上一按,倏地一个转身,抡掌发出极大的两股内力,直向附近一株大树扑去。

掌风过处,枝飞叶扬,只听得“喀喳”一声大响,那棵大树的上半截,竟为他的掌力震得完全断落了下来。

只是树身倒下,却不曾看见一个人影。

赤云道人脸色不由一红,束子凯怔道:“他已经走了,道长何必如此!”

赤云道长尚未说话,忽听得身旁不远的一座大石之后,传出了一声哑笑道:“道人,你这是何苦?”

二人不由大吃一惊,赤云道人足一点,蓦地腾身而起,一掌向石后打去。

一声长笑,紧跟着,一条疾劲的白影,由石后窜了起来。

赤云道人那么快的身手,依然是连这人的衣角也没有挨着。

眼看着那条白影,如同星丸跳掷似的,一路倏起倏落的直向岭下驰去!

以束子凯和赤云道人的目力,竟看不出他使的是何种身法!

赤云道人赶上了一步,大吼道:“相好的,打!”

这“打”字一出口,就见他手腕子猛地一抖,自掌心内“嗖”地一声,飞出了一支“蛇头白羽箭”,只一闪,已到了那白衣老人身后。

那白衣老人狂笑了一声道:“谢了!”

他那飞驰着的身子,并未停下来,只是整个的身子,如同风车似的一个疾转,雪白的衫袖只微微的一拂,已把那支蛇头白羽箭,震向了一边。

紧跟着,这个怪异陌生老人,发出了儿啼似的一声怪笑,身形再转,有如云端白鸥,只几闪几纵,已没了踪影。

束子凯不由喃喃的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赤云道人这时面色通红,双手紧紧扭在一起,半天才叹了一声,道:“太快了,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身手,太令人惊异了!”

束子凯奇怪的道:“道长莫非认识这个人么?”

赤云道人喟然一叹道:“我虽不识此人,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怕他不会就此罢手!”说着双眉紧皱,一脸忧虑之色。

束子凯不由摇了摇头道:“我看并不尽然,这人并不是来找道长你的,他是在问那个玉鹰的下落。”

赤云子惊道:“真的?他说些什么?”

束子凯就把方才白衣老人所说的话说了一遍,赤云子听了之后,冷冷一笑道:“这就不错了,束老弟,看来,他们要提前动手了,我们必须抢先出手,迟了只怕东西就到不了手了!”

束子凯不由心中也吃了一惊,赤云子咬了一下牙,道:“事不宜迟,今夜我们就动手,方才来的那个老人,必非善与之辈。”

说着眉头深皱,转向束子凯道:“这人长相如何,你可曾看清楚了?”

束子凯就把那白衣老人的形象,详细说了一遍,赤云子低头沉思了片刻。

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出一种恐惧之色,呐呐的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了一个人,如果是此人来到的话,你我万难与其一争短长!”

这几句话,使得束子凯也不由怔了一下,道:“道长以为他是何人?”

赤云道人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也许年岁尚轻,这件事你不知道,你可知道在数十年前,为天残老人管青衣所制服的一名巨盗,姓莫名环,人称‘鬼见愁’的人么?”

束子凯不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道长所说的这个人,听先师说过,似乎已经死了,怎会在此出现,太不可能了!”

赤云子摇头苦笑道:“你哪里知道,这鬼见愁莫环并没有死,近闻传言,此人已二度出世了!”

束子凯剑眉微轩,道:“此人如果仍在人世,只怕年在百龄以上了,道长何以见得方才那老人就是他呢!”

赤云子自从方才失手于白衣老人之后,似乎已减了豪气,显得很是沮丧。

闻言,他冷冷一笑道:“你方才所说,正与传说中的莫环相似,再者别的人,也不会有此功力,这人为管青衣关闭在绝谷石壁间,有数十年之久,二次出世,其功力只怕当今再无一人能抵挡的了!”

束子凯闻言冷笑道:“道长也太多虑了,你我既和他无冤无仇,他怎会一再找我们麻烦?我们不去招惹他也就是了!”

赤云子叹了一声道:“莫非你还不明白,他也是为阴素裳而来么?”

束子凯剑眉一扬道:“既如此,我们今晚就下手如何?”

道人慨叹道:“我本意是想恢复了体力之后再出手的,如此看来,事不宜迟,我们就在今夜下手吧。来,你随我回去!”

说着身形一跃,已攀上悬崖,几个起落,便到了所住的岩洞门前。

束子凯跟踪而至,赤云子进得洞室后,面色沉重地道:“阴素裳其人,你也许尚未见过,不可轻敌,今夜你对敌时,可要特别注意!”

束子凯点了点头,赤云子遂自一个长圆的葫芦之内,取出了两粒红色扁长的丹药,递给束子凯道:“你小心收着!”

束子凯皱眉道:“这药丸有何用处。”

道人冷然道:“那妇人一身媚骨,淫荡无比,其人虽丑,但所习销魂媚术,却非一般人所可抵挡,这也正是多少年来,许多人丧身在她手下的道理,这两粒丸药,乃是我采集本山的乌风草所炼成的护魂丹!”

接着又嘱咐束子凯道:“这两粒药丸,虽不能抵抗那妇人及玉鹰等人的媚术,可是却能抵挡她们的销魄帕,有一粒含在口内,也能给你增加一分镇定,只可惜乌风草有限,多年来我只不过采了百株,勉强炼成了十粒丹药,以前又用去了数粒,如今只剩下了四粒,你我每人两粒,到时含于口中,就不致为她们的香帕迷倒了!”

说着,他又取过了一个用竹根做的大笔筒,道:“至于那阴素裳石室内有些机关布置,这多年以来,我暗中观察的结果,这张图样……”

他说罢,遂伸出一只手,向笔筒之内摸去,面色倏地一变道:“哦……糟了!”

连连摇动那竹根笔筒,哪里还有任何东西在内!赤云道长骇然退后了一步,喃喃的道:“我们太疏忽了,此事必系方才那人所为!”

说到此,重重地跺了一脚,道:“我多年来的心血,竟为他垂手得去,岂能令我甘心?哼!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如此欺人!”

又退后一步,一跤坐倒。

柬子凯不由连忙上前道:“你怎么了?”

赤云道人叹了一声道:“阴素裳房内各处设有机关,系当年风火道人为她设计的,其中有几种很厉害,不知道的人极易着其道儿,不死即伤!”

束子凯心中一惊道:“那张图上莫非都已注明了?”

赤云道人恨恨的道:“虽不能说全部,也有十之七八。唉!”

束子凯冷笑了一声道:“这人太卑鄙了,莫非道长自己所绘的也记不得了?”

赤云道人仔细想了半天,道:“大概还有个印象,今夜我们非得冒险一试了,否则可就难免为他捷足先登了!”

于是赤云道人,又大概地把阴素裳以及春心公子等的武功门路说了一遍。

整整的一天,二人都在养精蓄锐之中,好不容易,黑夜终于到了。

束子凯把自己装束一番,又去门外看了看他那匹沙漠豹,赤云子由室内走出来,见情却道:“不必骑马了,你随我来!”

说罢身形腾起,直向岭下扑去,束子凯紧随其后,二人一路纵跃如飞,一时之间,已奔行了约有数里之遥!

未几来到了一片石峰面前,脚下却有一道断崖相隔,赤云子指了一下峰上道:“我们所走的乃是一条捷径,如是正面走近,必为他们发现,这样走是危险了一点,你自信轻功可以过得去么?”

束子凯一笑道:“道长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话落足下一点,整个身子平着纵了出去,捷比飞猿似的,已把身子贴在了壁石之上。

只见他双掌如同豹爪似的,一阵急爬,转眼升上了数丈,赤云子见状不由呆了一呆!

老实说,他自救下束子凯之后,始终并不知道对方功力如何。

这时,他才恍然有所悟,原来对方这个少年人,竟身负如此奇异功夫,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心中也不禁微微有点喜欢。

当下身形微晃,也向着陡壁之上纵去。

这个道人所施展的功夫,是轻功中的“壁虎游墙”,和束子凯的“豹掌功”,显然有些差别。

百十丈高的陡岩峭壁,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二人已先后爬到了顶端。

赤云子微微喘息着,道:“小伙子,你这身功夫不坏,我确是小看你了!”

束子凯十根手指,已为这百十丈的石壁磨得火辣辣的,几乎都发麻了,赤云子小声道:“你往下看,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束子凯顺其手指处一望,果见峭壁之下,生有一片花树,十分整齐美雅,像是人工栽种的一般。

月光正映照着一片静水,水面平明如镜,天上的星月都现于水底,湖水四周,堆叠着一些奇怪的山石。

束子凯自高处下望,直似面临着一个奇美的琼瑶世界,美极了!

赤云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现在下去,要注意,不可带出一点声音来!”

说罢他身子反转过,向石壁上一贴,慢慢地直向壁下游去,束子凯也依法炮制。

他强自提起一口真气,一直游到了壁底才敢喘出这口气,内心不由暗自吃惊,设非自己内功轻功不弱,只这座峭壁就无法降落,更遑论其它了。

赤云道人见他下来了,轻声道:“好功夫,现在,你注意着!”

接着,他用手指着正前面一座山峰道:“那地方就是她们的洞府,内里装置表面无奇,其实却处处藏着凶险,不可大意!”

说完,向束子凯比了个手势,陡然拔身而起,直向那平滑的石峰前扑去。

束子凯也展出“八步凌波”的功夫,几个起落已来到了近前。

这时赤云道人,却把脸轻轻贴在石壁之上,一路听下去,束子凯悄悄跟着他,忽见道人立住了脚步,点了点头,轻声道:“是这里了!”

语毕双掌平伸而出,向石壁两边用力一按,口中却急促的道了一声:“退!”

就见他身子如同狂风似的反窜了起来,直向一片怪石之上落去,束子凯闻声忙也紧跟着腾身而起。

就在他身形方自腾起的刹那之间,只听“叮叮”两声脆响,自石壁两侧,同时飞出了两口飞刀。

这两口飞刀像是为机簧弹射而出,劲道极大,设非二人即时退身,只怕难以避开,此刻飞刀没有刺中人身,双双都击在石壁之上,反弹而出,像是两颗流星似的,全都落于池水之中!

束子凯不解,为何山壁上竟然会射出暗器?

可是意念未完,就见石壁之上,缓缓的张开了一扇大门,门内透出彩色的灯光,照着门内纯白色的玉阶!

束子凯暗自吃惊,赤云道长拉了他一下道,“快进去,门就要关上了!”

果然话声未落,那扇大石门,又缓缓的往回关,二人慌不迭的各自腾身扑上前去,闪身而入,身方入内,那扇大石门已关了个严密不透!

赤云道人悄声道:“这是那阴素裳平日坐息的石室,我二人入内,必定会惊动她们,不过,不要紧,由我来抵挡她们,你可以下去取东西,要快!”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好,只是如何下去呢?”

赤云子用手在第一级石阶处一推,只听一阵“丝丝”之声,地上竟开了一个方形的梯口,现出了一个黝黑的大窟窿。

时间已相当急迫,束子凯也顾不了许多,顿时飘身而下,梯口即又合上了。

赤云子正要转身推开大石门,忽听一声尖笑道:“原来是你这个道人,只怕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赤云子猛然转身,就见廊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苍白枯瘦的妇人,正是阴素裳。

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肥大长衣,袖口卷起,露出一双瘦白的腕子。

赤云道人冷笑道:“阴素裳,你已恶贯满盈,贫道今日取你性命来了!”

说着右手一翻,“崩”一声,一支蛇头白羽箭,直向阴素裳面门打去。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双手交叉着,向空中一抓,已把这支白羽箭接到了手中,双手一折,折为两断。

赤云道人之所以匆匆出手,实在是怕她又施出媚功淫术,自己一个修道之人,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当下足尖一点,扑到了阴素裳面前,右手一翻,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掣到了手中。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你是找死!”

说着后退了一步,右手倏地打出一个红团,像是一团薄绢,射向赤云子面门,忽然“啪”一声,炸了开来,散出了一股异香。

可是赤云道人,口中早已预先含有乌风草炼成的护魂丹,是以香帕飘过,他仍然无恙。

阴素裳见状大怒,狞笑了一声,道:“无知的道人,你妄自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却是不知轻重!”

秀眉一剔,伸出一只瘦手,指着赤云子又道:“以你这一点道力,竟敢与我相争,太不知自量了,真是令人可笑!”

赤云子一抖手中剑,足尖飞点,再次扑出,掌中剑扫出了一片寒光,直向阴素裳腰上斩去。

阴素裳右手一晃,瘦同鸟爪的手掌,抓向赤云子胸口,媚声唤道:“妹子你来,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随即便见另一扇石门推开,玉鹰舒修文娇笑而出,向赤云子看了一眼,道:“又是你这个道人!道人,你抢了我的人,今日又来作甚?”

赤云子不知怎么,一见玉鹰出面,他就禁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实因舒修文人本聪慧,这些时日以来,与戚文君、阴素裳苦心习练左道媚术,以其天生丽质,冰肌玉骨,时间虽不太长,已然学成了令人想象不到的功力!

全真道人赤云子,乍然见她出现,自然要禁不住心头大动了。

当下他怒叱了一声,道:“无耻的姑娘,还不退下,莫非竟敢助纣为虐不成?”

玉鹰媚笑着,晃了一下身子道:“道人,姑娘功力初成,今天正好拿你来试试身手,你且看来!”

说着香肩一晃,上身那一袭粉纱汗衫已自脱落,露出了一抹酥胸,赤云子大吼了一声道:“好个贱人!”

只见他长剑一挥,真力贯入剑锋上,划出一道银虹,直向舒修文身上卷来。

可是一边的阴素裳却怪笑了一声道:“不要假正经了!”

说着右手忽地一挥,长袖蓦地抖开,如同一条怪蛇般的,向着赤云子剑上卷去。

同时她口中曼吟了一声道:“妹子,你得拿出点劲儿来,放心,有老姐姐我在旁边,他伤不了你一根汗毛!”

赤云子这时才知自己已陷在了两个女人的魔阵之中,一个不好,只怕自己数十年苦练的道基,都要坏在这两个女人手下。

想到此,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当下他再也不敢与二女纠缠,倏地一个转身,左掌平推而出,掌力充沛,“轰”的一声,直向石壁上击去!

他原以为,以自己这么沉实的功力,必定能把石门打开,可是掌风过处,只不过发出了极大的一声闷响,石门并未震开。

赤云子这时真是乱发怒张,大吼了一声,猛地又转过了身子,掌中剑“长虹贯日”,猛地挥出,直向阴素裳颈上挥去。

阴素裳格格一笑,瘦躯忽然荡起,贴上了室顶,赤云子剑势走空。

他目光扫处,却见舒修文这时竟狂舞了起来。同时由她口中发出一片乱人心神的歌声。

赤云子不由又打了一个寒战,退后了一步,冷汗涔涔而下。

阴素裳见状,娇声笑道:“道人,你的道力也不过如此!”

狂笑了一声,又道:“妹子,来吧!”

说罢就见她瘦躯一摇,身上那袭黑纱衣服,竟滑落而下,露出了她一条赤裸的胴体!

赤云子厉吼一声道:“无耻的妇人,你以为我就怕了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不成!”

叱声中,但见玉鹰纤腰微扭,亦已把一条长裙脱了下来,露出了一双玉腿。

在丰腴的玉股之上,不过是横遮着一条黑色的薄纱,赤云子一见之下,忽的面色大变。

发自二人口中的冶荡歌声,这时更是惑人,但见玉鹰轻灵的舞姿、纤腰、玉股及粉颈酥胸,交织成一片肉色的影子。

赤云子忽然“啊呀”一声,伸出一只手,在顶门重重拍了一掌,并盘膝坐了下来。

阴素裳见状,发出了一阵浪笑,猛地身形倒立起来,两只手在地上交互挪动旋舞着,其快如风。

玉鹰更是臀波如浪,纤腰似蛇,玉腿翻飞,动人心魄。

赤云子忽地双目大睁,大吼了一声。

他身子一阵疾抖,但觉一阵恍惚,一点元阳,已突破精关,走失无踪。

这时的赤云子,就像是一尊蜡像似的,坐在当地一动也不动了,他那张焦黄面皮,现出无限枯萎之色,阴素裳一声怪笑道:“行了,妹子!我们给他留一口气吧!”

玉鹰站住了身子,道:“大姐,他是怎么了?”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我们已然破了他的道基,此刻他元精走失,人已陷于昏迷之中,在半个时辰之内,当可醒转,那时我们再来问他好了!”

说着打了个哈欠道:“我们还是睡觉去吧!”

玉鹰舒修文微微呆了一下,似乎有点于心不忍,道:“大姐,依我看,还是开了门,放这道人去吧!”

阴素裳冷笑道:“现在放他也已经晚了……”她的话方自出口,目光忽然一冷。

这时玉鹰已穿好了衣裤,正要转身进屋,一听阴素裳话音有异,猛地转过身来,吓得她面色一白,道:“你……你……”

暗影里,一个白发蓬乱,长可披肩的白衣老人,正以一双慑人心魂的眸子,向她逼视着。

由这白衣老人的眉目之间,可以看出来,他是在如何的怒忿之中。

阴素裳呆了一下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说着匆匆穿上她那袭黑衣服,灯光之下,她看见了白衣老人那一张脸,简直是奇丑无比。

只见他面色白红相间,有如半熟的荔枝皮一样的颜色,肉似乎是翻出来的,两颧高耸,双眉呈八字形,向两边垂下,之下是那双老得几乎睁都睁不开来的眼睛!

玉鹰这时猛地靠近阴素裳,道:“大姐,他就是莫……”

白衣老人一声怪笑道:“丫头!你骗得我好苦!”

玉鹰这时脸都吓白了,她极为害怕的道:“莫老师……我没有……我……”

白衣老人狂笑了一声,目光一凌道:“不要给我来这一套,快拿来!”

阴素裳乍闻此人就是传说中的古墓老人,不由一惊,遂笑道:“失敬了,请进去说话吧!”

莫环哈哈一笑道:“阴素裳,你先站在一边,等一会老夫还有事情与你商量,现在不要多口!”

阴素裳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莫环,不要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阴素裳可不怕你,你还是快快出去的好!”

莫环这时一双瞳子,直直地盯视着玉鹰,狞笑了一声,道:“玉鹰,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么?”

说着慢慢的向前逼近,玉鹰对这个人,可是怕到了极点,见状呐呐的道:“那戒指,我已给了……给了……”

说至此,眼睛向着阴素裳望去,莫环忽然站住脚步,目光向着阴素裳移去,冷然道:“原来已落在你的手中,阴素裳,你乖乖的还我,还有那风火道人的二十四张坐功图,以及白牛堡的地图,少一样也不行!”

阴素裳尖笑了一声,道:“这些东西本是属于我的,你凭什么索取?真正是恬不知耻!”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想活了?”

阴素裳猛地右手一振,打出了一张彩帕,在莫环脸前“波”地一声轻炸,散出了一些彩色的烟丝。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区区小术,也敢在老夫面前玩弄,老夫不给你一些厉害,谅你是不会甘心的!”

话落右手一抬一晃,自他五指尖上,发出了一股极大的劲力,有如一柄无形的钢钩,直向阴素裳身上抓来。

阴素裳就地一滚,已到了莫环足前。

只听她怪啸了一声,全身一个疾挺,猛地由地上翻了起来,一双鬼爪交叉着,直向莫环两处肋骨上插去,其快如风!

“噗”一声,竟为她抓了个正着。

可是阴素裳却只觉得对方枯瘦的身体上,竟是较之棉花还要软上许多。

她那一双手,直似整个都要陷了进去,这才猛然觉出不好!

顿时向后一仰,双足用力的一踹,身子倒窜了回来,可是当她倒窜的身子尚未站稳的当儿,长发披肩的莫环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见他脸色极为狰狞,一双箕盘大手,自两边猛抓了过来,掌风劲疾,势不可当。

阴素裳右腕一分,只觉得对方力重万钧,这才知道不好了,性命交关之下,她猛然一口咬碎舌尖。

随即血口猛的一张,“噗”地喷出了一口血雨,直向着莫环整个头面之上罩了过去。

莫环满操胜算正在得意,怎么也不曾想到,对方竟有如此一手!

他虽然很明白内家高手这种所谓“碧血箭”的厉害,可是由于相隔的距离太近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得开了。

当下只好双目一闭,运气于面,实实地受了对方这一口血雨!

这千百点血雨,每一粒都贯注了阴素裳的内力,不亚于铁豆金砂!

只听得“噗”一声,全数都击在了莫环那张奇大的丑脸之上!

莫环虽说是功力奇高,可是这种硬接硬受的情形,焉有不痛之理,只痛得他怪啸了一声。

顿时就见他仰面倒了下去,除了双目之外,那张丑陋的脸上,就像是开了一朵血花,鲜血就像是喷出的雨似的,急涌而出。

阴素裳侥幸得手,却有自知之明。

她很明白,自己的功力,远非是莫环的对手,如不乘机而逃,势必要丧生在莫环掌下无疑!

当时,也顾不得再招呼玉鹰逃命,双足一顿,猛地向石门扑去!

她双手在石壁之上一击,触动机钮,现出了石门,怪笑了一声道:“姓莫的,老娘不奉陪了!”

足尖飞点,如同箭矢似的,向洞外投射而出!

负痛狂啸的莫环见状,牙齿错得直响,一声大吼道:“阴素裳,你纳命来!”

吼声中,右臂一摇,使出了多年苦练的“玄阴鬼掌”,五只手指尖上,射出了五道锐风。

只一捞,就抓住了阴素裳的一只右腕!

遂听他一声狂笑道:“你还要跑么?”

右手一拧,“喳”一声,一只手臂,竟为他生生地扭了下来。

阴素裳惨叫了一声,顿时向前一栽,昏死了过去。

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就在这时,一条奇快的人影,自前方一窜而至,双手向前一伸,接住了她的身子。

来人正是春心公子戚文君,可是他眼见莫环如此厉害,哪里还敢出手!

阴素裳昏厥倒地,他拼死现身抱住,他心里实在惦记的是玉鹰舒修文,但却已没有勇气去救她。

当下他一咬银牙,抱着阴素裳流满鲜血的身子,回身打出了一掌“枣核镖”。

这一掌喂有奇毒的“枣核镖”,夹着一片疾啸之声,直向身后的莫环全身上下打去,同时口中大声叫道:“还不藏于暗室之内,更待何时!”

这一句话,他是说给玉鹰听的,立时生了效果。

舒修文正感走投无路,闻言不由生出一线希望!

她猛然扑到了玉阶前,用力的一推,一阵丝丝声中,现出了一个黝黑的洞口。

舒修文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一闭双眼,猛地跃身而下,身子方启落下,莫环己追扑而至。

他骤然发现这处暗室,不由长啸了一声,掌力过处,玉阶被震碎了大半,发出了“哗啦”的一声大响,莫环的身子,也直落了下去!

玉鹰舒修文自是轻车熟路,身子落入暗室之内,立刻向前扑去。

可是莫环也随后赶到,他发出忿怒的啸声,道:“舒修文,你还想跑么?”

一掌劈出,暗室里就像是响起了一声雷似的大震。

在这无匹的掌风之下,玉鹰身子被震得整个栽了出去,莫环狞笑了一声,他是习惯于暗中视物的,当时向前一纵,就到了玉鹰身后,正要下毒手把她毙于掌下。

玉鹰发出了一声娇呼,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忽然由壁角处,探出一只手。

这只手先是微微一扬,打出了一把金钱镖,向莫环全身上下射去,继而一把抓住了玉鹰一只手腕,向内一带,玉鹰就被拉了进去。

惊魂未定的舒修文,不禁更是大吃了一惊。

她猛然扬起左掌,向这个人脸上打去,可是却为这人把她这只手也拉住了。

她听得耳边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我是束子凯。”

玉鹰为之一呆,只觉得身子被束子凯一路拖进了一间暗室,她不由又惊又喜,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束子凯轻轻一嘘,道:“不要作声,这个老怪物太可怕了!”

莫环昔日山涧囚禁期间,练成了一双夜眼,故此暗室内一桌一椅,他都看得很清楚。

当他正要找寻玉鹰的时候,忽然他看见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吸引了他的兴趣!

他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缓缓的靠近墙边,这个人正是方才的那个道人赤云子。

赤云道人原本是静坐在外面的,想必是后来醒了过来,在混乱中偷偷的潜下了地下室!

莫环已杀红了眼,当时正要猛下杀手,可是当他看见道人那种鬼鬼祟祟的样子时,不由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把已伸出的手,缓缓的又收了回去。

他看见这个道人,正两只手交换着,在壁上摸索着,不由暗忖道:“莫非这道人知道阴素裳那些东西的放处不成?”

一念及此,赤云子似乎已摸到了窍门。

就见他右手在那块方形的壁石角上,用力的推按了几下,石壁上现出了一个高有六尺宽有三尺的长方形洞门,赤云子面上立时现出喜色来。

莫环不由也随着一喜,他悄悄的行进,见赤云子潜入门洞之内,过了甚久,才见他又悄悄的走出来。

在他的手上,已多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莫环忽然横过身来,拦在了他的面前,冷森森的笑了一声道:“还是你聪明,老夫倒要向你致谢了!”

说着一把就向赤云子手上的漆盒之上抓去,赤云子为阴素裳与玉鹰二人之“诸天淫魔大法”破了数十年坐练的道基,前功尽弃,只是他身上的武功,仍然还未全消。

他本可以乘乱逃得活命,只因一时动了贪心,竟又潜入地室,想把阴素裳所藏的地图等物盗走。

他这一目的,果然达到了,而且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梦寐难求的“两相环”,居然也在阴素裳的手上,这是他事先所未曾想到的!

赤云子这时欣悦的程度,真连自己身上所受的伤都忘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莫环这个老魔头,竟是早已看清了他的一切!

这时闻言,赤云子不由呆了一下,他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用“金豹露掌”的招式,照准莫环当胸一掌打了过去。

可是他的掌力过处,空自发出了一声大震,却连对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非但如此,就是对方的人影也没有看见!

这一惊,赤云子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觉出了不妙,足尖用力的一点,想把身子纵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他领受到了一股他生平从未领受过的奇异风力,向自己背心逼了过来。

顿时他感到一阵心慌,嘴里一阵发甜,“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也随着向前一栽,死于非命。

莫环狂笑一声,拾起了那黑木盒子,打开看了看,其中是一叠图画和那枚两相环,另有一个用蜡封着的桑皮纸信封。

莫环高兴得狂笑了一声,匆匆盖上盒盖!

这是多么奇妙的一种安排与设置,阴素裳总算为她自己报了仇了。

就在那漆木的盒盖一合上的刹那,只听“刷”的一声,竟由木匣的四角,蓦地射出了一大片细若牛毛的钢针。

莫环要想闪躲,是怎么也来不及了。

匆忙间,他猛提丹田真气,“噗”地一口喷了出去。

可是那飞来的钢针,是如此的多,如此的细,要想全部闪过,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环只觉得双目一阵发麻,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足下一跄,差一点坐倒地上!

可是他的双手,却仍用力的抱着那个匣子,凭着他数十年暗中生活的经验,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冷笑道:“舒修文,老夫去了,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说罢他凭着直觉与敏感,走出了地下室,潜行到树林中!

从此,他将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可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位武技惊人,心地阴险的老魔头,显然也知道双目失明的后果,因此在今后的十年之间他将不再出现武林,他要凭着所得到的两相环和那张前往“白牛堡”的地图,去从事一次大的冒险尝试。

一切都安静之后,束子凯才叹了一声道:“姑娘,我们可以出去了!”

玉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要不是你来,我这条命,只怕已经死在莫环手中了……真太可怕了!”

接着,他二人由暗室中走出来,玉鹰亮起了火折子,把附近的灯点着了一盏,照了照眼前的情景。

她走过去,用脚翻了一下赤云子的尸体道:“这道人死得好惨!”

束子凯内心一阵难受,紧紧的咬着牙,道:“这个姓莫的,手段也太毒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报此仇!”

“真的,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来到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束子凯叹了一声,苦笑了笑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这道人对我有恩,我要把他埋了!”

说着抱起了赤云子的尸体,向上面行去!

玉鹰跟了出来,见好好一座洞府,被打了个乱七八糟,地上还留着阴素裳的一只断臂,惨不忍睹。

舒修文到底是一个本性不恶的女孩子,想到了这些日子来的相处之情,也不禁有些黯然!

这时束子凯在附近地上挖了一个坑,把赤云子的尸身掩埋了起来。

玉鹰一直看着他把这些做好,才笑着道:“你同我一起找我姐姐去吧!”

束子凯怔然道:“谁是你姐姐?”

玉鹰笑道:“阴素裳呀,她和戚文君在一起,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们就去如何?”

束子凯冷冷一笑道:“我不去!”

看了玉鹰一眼,冷然又道:“你若非当初救我,今日我也不会救你,其实以你的行为,真是死有余辜!”

舒修文不由玉面一红,正要发作,却又开颜一笑道:“你也不能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束子凯这时与她近谈,愈觉其美艳无比,不由心神微荡,不忍再去责备她。

当下叹了一声道:“那戚文君、阴素裳都是人间败类,姑娘与他们交往,只怕‘近墨者黑’,还能学得什么好来?不如现在就离开他们的好!”

舒修文中恶已深,自非束子凯片语所能改正。

她闻言格格一笑,道:“你这个人真是的!我又怎么坏来了?你倒是说说看!”

束子凯痴痴的望着她,道:“姑娘如不听我好言相劝,只怕日后会后悔莫及……”

才说到此,玉鹰已媚笑了一声,道:“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说着把上身微微向束子凯怀内倚了倚,束子凯不由心神又为之一荡。

当下用力一掌把她身子推了开去,冷笑道:“你还想用媚术诱我不成?姑娘,你可是看错人了!”

玉鹰曼吟了一声,道:“你真是我的小冤家!”

一只玉腕,忽然搭在了束子凯肩上,那双妩媚的眸子,向束子凯微微一瞟,束子凯顿时只觉得心神震撼,不由地直着双眼,向玉鹰望去!

舒修文勾魂媚术,如今已不在那阴素裳之下!

束子凯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如何能承受得住?

这时敌人既去,冷月似霜,夜凉如水,眼前一池清水,就像镜子一般的平滑明亮,被月光反映成一池银光,情景如此富有诗意,身边的人儿,更是眉如柳,眼波如水,哪消几番施展,那束子凯已入其彀中。

玉鹰把整个的身子,都投在了束子凯的怀内,只见她樱唇半启,秀发蓬松,一颦一笑,无不美到了极点!

束子凯此刻是玉人在怀,吹气如兰,真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他那原本如钢铁一般的意志,在玉鹰的眼波之下,渐渐地瓦解崩溃了,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玉鹰这时,也使出了混身的解数。

明月镜波,相映成趣,池边的一双人儿,更是相偎相依,鸳鸯交颈,一个翩翩少年,一个绮年艳女,眼看将要……

蓦然,岭头上出现了一个长身少年。

这少年二十三四的年岁,身着一袭黑绸长衫,猿臂蜂腰,剑眉星目,一副神威不可侵犯之态。

他蓦然来到,无异是对情人石上这双男女的一记棒喝!

两个人蓦地分了开来,长身少年呆了一下,旋即冷冷一笑道:“打搅了!”

束子凯大窘之下,猛然跃至一边,道:“你是谁?”

黑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我姓冷,是来找她的。”

说着,向玉鹰指了一下,舒修文这时仔细的向这人看了一眼,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道:“冷红溪……”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冷红溪不是被烧死了么?而且是她亲眼看见的!

这一发现,真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大叫一声道:“鬼!打鬼!”

束子凯本就有点心虚,闻言后更是不辩虚实,当下一声怒吼,双掌一沉,用“排山运掌”的重家手法,“呯”一声,击了过去。

掌力过处,黑衣少年不过是身上的衣服飘动了一下,可是他立着的双足,却是寸分也没有移动。

束子凯吓得退后了一步,今夜的怪事之多,真令他疑在梦中,他真不敢相信目前这个黑衣少年,是一个活着的人,因为活人岂能有这么大的功夫?

想到此,他不由感到头皮一阵发炸!

当下探手豹皮囊内,摸出了一双“瓦面透风镖”,叱了一声:“打!”

手腕子一扬,已把这一双钢镖打了出去,二镖一上一下,直向黑衣少年冷红溪胸腹两处射去。

眼看着双镖一闪而至,黑衣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只以手指向空指了两下。

那飞来的一双钢镖,竟“当”一声落了下来。

束子凯不由又后退了一步,吓得有点发傻,他身边的玉鹰这时也打出了一把金钱镖。

少年冷红溪又哼了一声,右手连袖向空中一挥,一片叮咚之声,那一把金钱镖全数都落在了地上,竟没有一枚伤着了他。

舒修文一见不妙,转身就逃。

她足步方动,却见那冷红溪又挡在了面前,冷笑道:“姑娘,还我戒指来!”

舒修文打了一个哆嗦,道:“你……你的戒指已为莫环拿去了。”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只见他右掌平空一挥,玉鹰就只觉得耳边如同是响了一声焦雷似的,顿时一跤栽倒在地,大声叫道:“我不骗你,是真的!”

说着又猛地由地上跳起来,两只手就像是两把钩子似的,直向冷红溪面上抓去。

冷红溪身形一闪,右手虚空一指,用“隔空点穴”的手法,一指点在了玉鹰的肩井穴上。

舒修文身子一软,又倒下地来。

冷红溪望着她冷笑了一声,正要猛下毒手,忽见束子凯猛地扑上来道:“且慢!”

冷红溪回头冷冷的道:“你还不服气么?”

束子凯叹了一声,道:“你的武功太高,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与她有什么仇,我也不便多问,只是有一点我却要为她证明—下!”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证明什么?”

束子凯慨然道:“那两相环以及白牛堡的地图,全为莫环拿走了,这是真的!”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亲眼所见么?”

束子凯点头道:“当然。”

冷红溪不由叹了一声,紧紧咬牙道:“这么说,我是晚来了一步……”

束子凯道:“他走了不久,也许追上去还来得及。”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莫环是何等角色,怎还能追上?”

说罢目光一扫地上的玉鹰,剑眉一挑,道:“此女见利忘义,留她何用?”

话落一掌打去,束子凯忽然以身相挡,冷红溪大吃了一惊,骤然收掌,奇怪的望着他道:“你这是为什么?”

束子凯脸色一红,呐呐地道:“此女对我有恩,足下要杀她,不如先杀了我,请快快下手吧!”

冷红溪喟然长叹了一声,向束子凯望了一眼道:“你这人少年性刚,一脸正直,如此多情,只怕日后会受此女之害……”说到此,又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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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身不由己

束子凯闻言,不由面色一红,他低头叹息了一声,走到了舒修文身边。

玉鹰此刻秀发蓬松,泪流满面,抽搐着道:“你别管我,走你的吧,我还是死了的好!”

旋又粉颈一扬,转向一边的冷红溪道:“姓冷的,你又何必假惺惺,要杀就杀,姑娘我才不在乎,你杀吧,杀呀!”

她一面说着,一面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累得她气息喘喘,香汗淋淋。

冷红溪看着她这一番做作情形,不由得冷冷一笑,想不到数日不见,此女竟变成了如此泼贱,不由甚有感触,足见“近墨者黑”这句话是不错的了。

那束子凯这时见状,不由大惊,他只以为玉鹰真要寻死,当下慌不迭的去抱祝糊。

玉鹰哭哭啼啼,衣衫半解,酥胸玉腿,半隐半现,那模样儿,当真是“楚楚可怜”。

可是这些情形,在冷红溪眼中,只有陡增厌恶,毫不动心。

舒修文哭闹了一阵,见冷红溪伫立如松,不为所动,也觉出无味,当下抹了抹脸上的泪,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该把那枚两相环由你手上拿下来,可是,谁知你是装死的!”

束子凯轻轻推了她一下道:“你少说一句,我们走吧!”

他此刻,已对此女种下了情因,生恐她多言激怒了对方,自取杀身之祸!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舒修文那种水性杨花的个性,这时她因见冷红溪已无愤怒,竟又动了勾引之心!

实在的,冷红溪是她梦寐所不能忘的意中人,自从昔日在巴山一晤之后,冷红溪的影子早已根深蒂固的隐藏在了她的心中,这种意念是没有法子改变的。

因此,舒修文在误认他已死之后,感情上是受了相当波动的。

这时,出乎她意料之外,冷红溪非但没有死,看起来,却似乎出落得更为英俊,舒修文怎不动心,相形之下,束子凯虽是英俊潇洒,却显得黯淡无光。

她用她那双醉人的眸子,向冷红溪一瞟,然后又作出一个媚态,对束子凯道:“你不要劝我,我呀!我才不怕他呢,叫他打死我好了,叫他杀了我好啦!”

一边说,一面勉强站了起来,可是接着又娇哼了一声道:“哎哟!我的腿……我的腿!”

说着又坐了下来,两只手在腿上揉抚,只见她玉腿半裸,凤目微睨,带出万种风情!

冷红溪不禁更为感慨,他为此女的堕落感到悲哀!

他仍然记得昔日在巴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此女风范威仪,确曾令自己钦慕,曾几何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堕落至此!

当下禁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而去,忽听得束子凯一声唤道:“红灯侠请转!”

停步回过头来,他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叫束子凯的人,只见他眉目间虽是一团正气,但印堂暗含着一些乌黑的晦色。

当下,冷红溪黯然一笑道:“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束子凯抱拳道:“在下束子凯!”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束朋友,我看你还不失是一个正直的汉子,男子汉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不为女色所误!”

才说到此,那舒修文又道:“哎哟!我的腿……我的腿……”

束子凯立时面色大变,道:“冷大侠,你要救她一救……为她把穴道解开吧!”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束兄!此女中恶已深,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么?也许这样,她还少为一些恶,其实她照样可以行动,只是无法再用武功罢了!”

舒修文听到此,不禁吓得面色一白,她忽然一挣束子凯的双手道:“既然这样,还是叫我死了吧!”

说着竟一头向身边的大石之上撞去,束子凯哪知她是做作,见状大叫道:“不可!”

他猛地一探右手,压在她的肩上,把她硬生生的拉了回来,她却是哭闹着不依。

束子凯被闹得频频叹息,狼狈不堪,他以一双求助的眼光,望向冷红溪,道:“冷大侠……求你破格为她解开了穴道吧!”

冷红溪见状,知道束子凯此刻对玉鹰已种下了孽情,非人力所可以挽回了,不由叹了一声道:“我知你爱她太深,只是束子凯,你如不听我好言相劝,日后必会后悔!”

束子凯摇头苦笑道:“我不后悔!”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如答应我离开此女,我就马上为她解开穴道。可好?”

舒修文闻言,依在束子凯怀中,嘟了一下嘴,道:“凯哥哥,不要答应他,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呢!”

说着并伸出了一条粉臂,轻轻攀在了束子凯颈项之上,带出一副绝美娇柔的姿态!

束子凯本己硬下心来,想答冷红溪一个“好”字,却是再也无法启口了。

他脸色涨得通红,轻轻把玉鹰的腕子分开来,望着冷红溪呐呐不能出声。

红溪不由双目一睁,怒声道:“怎么样?你莫非甘心为此女所误么?”

束子凯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咬着牙道:“我……我……”

玉鹰却伏在他胸上嘤嘤的哭了,她泣道:“你就离开我吧!别叫我把你害了,我是坏女人,狐狸精……”

她愈这么说,束子凯越是放她不下。

只见他面色发育,望着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我不能离开她。我爱她!”

冷红溪不禁怔了一下,遂道:“那么,你们去吧!”

束子凯忽然抽出了长剑,只见他甚为激动的道:“冷大侠,你的心也太狠了,你如不解开她的穴道,我也活着无味……”说着剑光一绕,直向自己颈子上抹去!

可是他怀内的舒修文,早已防他有此一手,这时见状,狠命的拉住了他一只手,泣道:“你好……你先杀了我吧!”

束子凯赶忙把宝剑扔在了一边,只望着冷红溪频频苦笑不已!

冷红溪见状,冷然道:“束子凯,这是你心甘情愿,今后如有所悔,恨你自己吧!”

说到此,面色一沉,厉声向玉鹰道:“我现在为你解开穴道,论罪你死有余辜,只是为了这个人……”

他用手指了束子凯一下,冷冷一笑,道:“为了他,我饶你一次,你应该从今洗心革面,好好对待此人……”

玉鹰用一双凄怨的眸子,望着他冷冷笑道:“你又何必救我?”

冷红溪恨声道:“我已说过了,为了他,还有你妹妹雪雁,她比你好多了!”

舒修文一愣,道:“你见着我妹子了?”

冷红溪摇了摇头,玉鹰却嘻嘻一笑道:“我明白了,八成你是看上了雪雁了吧?是不是?嗯?”

柬子凯不由大惊道:“修文,你不要乱说!”

舒修文格格一笑道:“我还当他是多大的英雄呢!原来也是个……”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待要发作,可是当他看见束子凯那种痴情的样子,顿时又心软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来,虚空一指,舒修文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束子凯大惊道:“你……”

冷红溪一声冷笑道:“不要怕,她的穴道已经解开了,你们走吧!”

说时舒修文闻言,偷偷活动了一下,果然身上舒畅多了,知道所言非虚,顿时胆子就大了许多。

她发出了一声媚笑道:“你这个人,可见还有一点良心……我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

冷红溪冷笑道:“舒修文,你如洗心革面,这位束兄正是你的良伴,今后如果负他,我决不会饶你!”

舒修文巧笑道:“什么时候,你怎么也学会了碎嘴了?”

她一边说着,脚步巧巧的向前移动着,束子凯不由心中起疑,正要阻止,忽见玉鹰一声娇叱道:“你也躺下来吧!”

她手中蓦然打出了一张彩帕,就像一片彩云似的,飞到了冷红溪面前,然后“波”的发出了一声轻炸,散开了一片五彩色的烟雾!

束子凯见状大惊道:“你这是作什么?”

“呼”一掌,直向当空击去,可是无需他多此一举,那张彩帕却早为更大的一阵风力吹上了半空,“叭”一声炸了一个粉碎!

束子凯只怕冷红溪会加害玉鹰,心中大惊,猛地扑上前去,拦在了玉鹰身前。

可是冷红溪并没有出手,他冷笑了一声,道:“方才我已说过了,这一次我原谅了你,如果下一次再犯在了我的手中,可就怪不得我手黑心辣了!”

玉鹰呆了一呆,冷冷的道:“红灯盗,你只敢欺侮我,放着莫环却不敢对付,你又算是哪门子好汉?”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以为那老贼跑得了么?你们快去吧!”

说着两道剑眉蓦的一挑,现出了无限杀机,束子凯不由拉了玉鹰一下道:“我们走吧!”

玉鹰对于冷红溪,虽说是还没有死心,可是对方就像是一尊石刻的神像似的,似有一种神圣的尊严,令人不敢侵犯!

她无可奈何的随着束子凯步上了山道,冷红溪伫立在大石上望着他二人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对于玉鹰舒修文这个人,他感到很惋惜,他曾经目睹过她光辉的一面,可是现在却又看见了她堕落,甚至于步入毁灭的一面。

冷红溪对她惋惜,想对她施以援手,可是她却硬把自己推向千里之外!

冷红溪突然忍不住唤道:“束兄请回!”

束子凯怔了一下,玉鹰赌气道:“不要理他,别过去!

可是束子凯仍然转身走过来,他走到了冷红溪身边道:“冷大侠何事召唤?”

冷红溪看着他,诚挚的道:“束兄,你是一个有为的人,千万不要为女色所迷惑……”

束子凯面色一红,呐呐道:“我知……道!”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此女随那阴素裳,日子已久,焉能学得什么好来?她中恶太深,只怕本性难再复见,你要设法使她重见天日,这才是我辈应有的本色!”

他语重意诚,束子凯当时点了点头道:“冷兄所言,在下永记心中!”

红溪微微一笑,道:“此间事了,我仍会返回浣花溪上定居,今后你如有事,可至彼处找我,我定助你一臂之力。好,再见吧!”

在冷红溪那双光芒四射的瞳子里,束子凯可以看出来一份真情,不由得甚为感动!

这时舒修文却已显得不耐烦了,她独自转过身子,朝山下行去。

束子凯忙追上去,玉鹰冷笑道:“你们说些什么?还瞒着我不成?”

束子凯面色一红道:“没有什么#蝴只是告诉我定居浣花溪,让我们以后有事可以找他去!”

舒修文闻言,心中一动,就把这句话记在了心中。

他二人渐去渐远,只剩下了两个飘飘的影子。

冷红溪望着二人的影子,不知心中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似乎也有一点点羡慕的感觉,脑子里不知怎么,竟然浮起了那个叫雪雁舒又青姑娘的影子。

他默默地想:“不知她如今又怎么样了?”

这时山风呼呼,把他身上的那袭绸质单衣吹得猎猎的飘了起来,附近的松树梢儿,更发出了一片哨子似的声音来!

这位不可一世的当今奇侠,这一刹那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之感。

他仿佛是又回到了昔日困处岩穴的生活领域之内了。

那些无限无尽的寂寞日子里,只有日月星辰,山风山雨为伴,在那阴沉隔绝的寒涧里,自己是如何的在打发着日子,一天……两天……

后来,一只白鹤的出现,才为自己带来了希望,才使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初次有了“生”的希望!

因此,那个署名“雁”字的姑娘,该是唤起自己生机和信心的第一个人了。

她也是得到自己真情的惟一的一个姑娘了。

可是她竟然会在山崩罹难惨死,且尸骨无着。

想到此,他禁不祝韩手用力的互捏着,发出了一阵格格的暴响之声。

这是他生平所感到最愧恨的一件事,试想一想,那个女孩子是为了救他,才会遇上了这件事,怎能不令他愧恨!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眸子里一阵酸酸的感觉,竟然滚下了两行泪来!

他是铁石心肠,从不曾因为一个女孩子而落过泪,这还是第一次!

就在川峰上,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一切都麻木了,突然,他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冷红溪心中一动,慢慢转过身来。

他看见身后数丈处,一棵老松之下,立着一个苍白消瘦的妇人!

这妇人瘦得怕人,身着一袭黑衣,被山风吹得左右不停的飘动着。

尤其是她那张尖削苍白的脸,看起来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时候出现这么一个人,的确够奇怪的。

冷红溪双眉一挑道:“你是谁?”

说着右掌微微的抬了起来,那妇人见状,面色一紧,退后一步道:“不要动手,我不是你的对手!”

冷红溪这时才发现她一只右手,竟齐腕折断,其上裹着白布,隐隐现出血迹,分明是新近为人所伤!

这时那妇人,向着他森森的一笑,道:“请不要误会,红灯盗,你的大名我是久仰的,请坐下一谈如何?”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惊,因为自己一向极为隐秘身份,眼前这妇人,怎会一见之下,就认出了自己?

当时他略一迟疑,遂向妇人走了过去。

他站在这妇人身前,沉声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妇人凄惨的笑了笑,道:“红灯盗冷红溪天下知名,我怎能不知?”

冷红溪沉声道:“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发出了一声惨笑,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冷红溪微微怒道:“我怎会知道你是谁?你快说!”

妇人桀桀笑道:“冷先生,你请坐,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同你商量一点事情,也可以说请你帮个忙……”

说到此,微微顿了顿,又接着:“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冷红溪心中一动,当时不动声色,由这妇人的外貌上看起来,他想到了一个人,当下冷笑道:“你说吧!”

妇人伸出那只枯瘦苍白的左手,在长发上理了一下,面上现出了一种沉郁的表情。

她望着冷红溪苦笑道:“冷先生,方才你对舒修文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的武功高不可测,我一直不相信外间对你的传说,可是今天见了你之后,我才真正的相信,你的武功的确太高了!”

说着她紧紧咬了一下牙齿,道:“以你的武功来说,那莫环绝不是你的对手!”

冷红溪不由一震道:“你认识莫环?”

妇人桀桀冷笑道:“何止是认识,我与他之间,已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说到这里,她那双深陷的眸子里,射出了一种狠毒的目光,接着黯然一笑道:“所以,你看,我们应该是同仇敌忾吧?”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莫非就是阴素裳?”

妇人望着他点了点头,又有些忌讳的道:“不错,你大概对我有些误会,其实玉鹰舒修文是自己投入我门中的,并不是我硬要收留她……”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一点我也不去管它,这是她自甘堕落,我只问,你我素无来往,你找我商量些什么?”

阴素裳桀桀的一笑道:“冷先生,你不知道……”

说着,她扬了一下那一只断手,道:“你莫非没有看见?”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啊!那只断手原来是你的?”

他忽然想起了石洞内那一只断手,不禁甚是惊讶,阴素裳却咬紧了牙道:“不错,此仇我势在必报……”

一双锐利的眸子,在冷红溪身上转了转,遂又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枚两相环是你的,可是也被莫环拿去了,另外他还偷走了我二十四张功图谱和去白牛堡的一张地图……”

说到这里,声音发抖的续道:“这几件东西,落在了他的手中,你应该知道后果,如果你不及时加以防止,假以时日,就不堪设想了!”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你和他并无二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你,亏你还有脸提起!”

阴素裳叹了一声,脸红道:“话虽如此,你却不可不防!”

轻叹了一声,又道:“如果你能把这些东西找回来,我情愿把两相环奉还,另外附上功谱十二张……”

阴阴的一笑,又道:“这些东西,可是旁人梦想不到的!”

冷红溪不由好笑,道:“我如果找到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自然会属于我,又何必要你来分给我?”

阴素裳不由一怔道:“这个……”

接着她桀桀一笑道:“红灯盗,你果然聪明,不过你忘了,这些图谱,世上看得懂的人,不过只有三个人而已……”

她说着冷笑了笑,道:“我和风火道人昔日的关系,你大概知道,这些图谱除我之外,天下再也无人能解!”

冷红溪心中微异,道:“你方才不是说,有三个人知道,怎么又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阴素裳森森一笑,点了点头道:“你这句话说得不错,是有三个人知道,不过那是当初的事情,如今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因为那两个人,已经都不在了!”

红溪故作吃惊道:“此话怎讲?”

阴素裳那张瘦削的脸上,带出了一丝冷笑,她看着冷红溪道:“知道这些功图的人,一个是先夫本人,另外就是他所收的一个记名弟子和我,先夫既死,那弟子如今下落不明,因此我可以说,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莫环虽得到了那些东西,依我看来,无异是废纸几张而已,不过……”

冷红溪甚为好奇的听着、忽道:“风火道人原来还有一个记名弟子在世,这件事我倒是没有听人说过!”

阴素裳微微呆了呆,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停了一会儿,才冷笑一声,道:“这件事除我以外,天下并无别人知道,此人即便是还在人世,也不会有人找得到!”

冷红溪一笑道:“那也不一定,也许莫环就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这件事,而找到了那个人,你的价值也就失去了!”

阴素裳不由面色一变,她猛地站了起来!

冷红溪就见她那一张瘦脸上,像抽筋似的抽动了一下,益发显得瘦得可怕!

这时候,她怪笑了一声,道:“红灯盗,你不要吓唬我,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冷红溪对这件事,不禁深深感到了蹊跷与好奇,当下沉下心来,问道:“为什么不能?”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道:“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因为那个人是个瞎子,一个瞎子是没有能力去看东西的!”

冷红溪骤闻此语,不由得心中一动,他忍不住面色大变了一下,道:“噢……这个人,你可知姓什么?”

阴素裳望着他嘻嘻一笑道:“冷红溪,你莫非还要打这个人的主意不成么?我不妨告诉你说,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到此,她用手拍了自己胸口一下道:“现在放着眼前我这个人,你何不请教?我们两人合作是最恰当不过了,以你的武功,我的……”

冷红溪一笑道:“这件事对我有利,我愿意与你合作!”

阴素裳闻言不由大喜,却又拧着双眉,道:“你说的是真的?”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只是我要知道风火道人那名弟子的名字,你可愿说出来?”

阴素裳怔了一下道:“你何必要问?”

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我必须要注意找寻,以免日后为莫环所得!”

阴素裳摇头道:“我方才已说过了,这人即使为莫环寻到,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是一个瞎子!”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你如此一说,我倒明白了,这个人可是姓简?”

阴素裳不由全身动了一下道:“你……咦!你怎么知道?”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笑声之中,有一些凄凉,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那个简秋竟是风火道人的记名弟子,难怪他武功那样高奥,原来简秋的双目,竟是为这个女人——阴素裳所害!

他顿时明白了这一切,禁不住全身一阵热血沸腾。

顿时,他发出了一声狂笑!

阴素裳陡然后退了一步,冷红溪笑声一敛道:“这个人名叫简秋可是?”

阴素裳呆道:“你见着他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冷笑道:“阴素裳,这件事你可以放心了,那简秋确实已双目失明,无异是一个废人,他与我还有一些渊源呢!”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她极力的注意着冷红溪的脸,想从对方的面色上,察出一些端倪来。

然后,她试探着道:“你们原来认识……他现在住在何处?莫非仍在秦岭?”

冷红溪心中一动,才想到,那简氏兄妹移居浣花溪,定然是一件隐秘事情,不欲为这妇人所知,自己如一时口无遮拦说了出来,岂非不妙?

想到此就点了点头道:“我是在秦岭遇见他的,不过此刻是否还在,就不得而知了!”

阴素裳紧张地道:“他当时可曾与你说了些什么?”

冷红溪摇头道:“此人禀性固执,难与人处,我与他虽有一面之缘,却无深交!”

阴素裳这才算放下了一颗心,当时点了点头道:“这个人一身本事,已得先夫真传,武功在我之上,只怕和你差不了多少吧!”

冷红溪一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你口口声声说先夫先夫,莫非那风火道人已经死了不成?”

阴素裳面色又不禁红了一下,现在她才真正的发觉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他几乎什么事都知道,当下不由存下了戒心!

她转了一下眸子,露出了森森白牙道:“这还用说,十年前大春岭之劫,人人都知道,先夫风火道人,遭了六九天劫!”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的见闻太浅陋了,这件事我还不知道!”

忽然,他对阴素裳冷笑道:“有一位朋友在侧偷听,何不请出来一谈?”

阴素裳不由一怔,正要出言,冷红溪倏地转过身子,朗声笑道:“朋友,你这又何苦?”

说到此,右手蓦地向外一抖,侧掌如刃,一掌劈出去,只听附近那棵大树上,发出了“喀喳”一声暴震!

整个的一大截树干,连着大片的枝叶,蓦然间飞坠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大响!

就在这声大响之中,一条人影,如同飞隼似的,自那截树干的枝叶内,腾身而起!

他身形极快,直向一边的树丛中逸去!

可是冷红溪显然已是愤怒极了,他知道,这人必是阴索裳一伙,自己如果就这么任他逃走,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

当下狂笑了一声,道:“相好的,请暂留尊步!”

话声一落,就见他上身向前微微一躬,有如一支脱弦利矢,“嗖”一声,已射了出去!

他这种起势,看来又比先前那条人影快得多了!

就在树梢的摇动上下之间,两个人已成了首尾相接之势!

冷红溪已到了这人身后,他看见了,前面之人,是一个衣着华丽,腰肢窄细的男人!

冷红溪十指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吐,双掌掌心所发出的内力,犹如是一道铁墙一般,直向前面这人背上撞去!

这人身子向前霍地一倒,足下一拧,又向一边的草丛中遁去!

冷红溪这时更看清了,这人是一个油头粉面,有些女相的人物,心中顿时生出无限恶感!

他没有想到,这个妖里妖气的人物,居然还有些功夫、心中微微一动!

就见这人,身子在草丛中一个滚翻,在他身子转动之间,竟然打出了一团纷绢。

冷红溪鼻中闻到了一阵香风,当下忙屏息,同时右手平空一挥,已把那飞来的粉绢,击上了半天!

这不男不女的人,忽然细声叱道:“好小子!”

只见他双手一拍,冷红溪仿佛觉得身前一震,他知道这些淫功媚术,绝不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可是却也讨厌得很!

他生平最恨人练习如此功夫,此时见状,倏地双眉一竖,厉叱了声道:“朋友,你纳命来吧!”

口中说着,再次的向外击出了双掌,双掌一前一后,有如是两只钢锤似的先后击了出去!

他这种掌力甫一击出去,就见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猛然推出了右掌,来迎接冷红溪击来的左掌,身子很厉害的摇了一下,退后了一大步!

这时冷红溪右掌掌力又到,这人竭尽全力的又推出了一掌,可是两股掌力对击之下,胜负立分!

红溪所发出的掌力,足足把这人击出了八九步以外,就见他面色一黄,嗵一声坐到地上!

冷红溪一声朗笑,衣襟飘扬中,已到了这人身边!

他一声冷笑道:“足下请速速报名,冷红溪掌下不死无名之辈!”

这人一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只道了一声:“你……”霍地仰身就倒!

一旁的阴素裳见状大惊,猛地窜了过来,她悲切的道:“文君……”

说着弯下身子,一只手把这人扶起来,却见心上人这时面如金纸,嘴唇发乌,禁不住一阵心酸,淌下了两行泪水,猛地银牙一咬,转过身来!

冷红溪就在她身边,阴素裳道:“你好狠的心!”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是他咎由自取,又怪得谁来!”

阴素裳似乎极力在忍受着内心的痛楚,她紧紧咬着牙齿道:“这人并非是无名这辈,他乃是百峦山的春心公子戚文君,他师兄桃三郎,谅你也有个耳闻,这件事如果桃三郎知道了,是绝不会与你甘休的!”

说话间,那戚文君又吐了一口鲜血,全身一阵抽动,阴素裳不由双眉一皱道:“你莫非见死不救么?”

冷红溪对于这位“春心公子”,倒知道得不多,可是他师兄桃三郎,却是久仰得很,深知此人乃是魔教中一个厉害的主儿!

可是对于这件事,他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见那戚文君伤势如此,心中也有些后悔,虽说此人平素为恶多端,死有余辜,究竟和自己并无深仇大恨,当下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如此说,我倒要留他的活口了!”

说着右手缓缓探出,搭在戚文君前胸之上,戚文君在他手掌方一触胸的霎时之间,蓦地睁开了眸子,抖声道:“你……你还要下……毒手?”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论你平日所作所为,本该让你即刻就死,只是听说你有个师兄桃三郎,此人我倒想要见一见,如你死了,连一个传口讯的人都没有,岂不要落空了?”

戚文君闭上眸子,喘息道:“我师兄必定会找你算账!”

冷红溪一笑道:“这样我就安心了!”

说罢,两只手虚空的在戚文君身上揉按了一下,退后一步道:“你现在已可行动了!”

阴素裳不由甚为惊异地望着他,道:“这么快?”

却见那戚文君,由地上一翻而起,举手照着冷红溪面上就打,可是手掌方举起一半,忽然抽手退身,脸上现出一种痛苦之色。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忘了说了,你的气海已开,精气炁力,已为我的乾元真力震散,短时间再想为恶,甚至于练功夫,只怕是不能够了!”

戚文君闻言,暗提了一下真气,只觉得丹田一阵发酸,差一点站立不住,这才知道对方所言并非虚假,不禁面色大变。

冷红溪一笑道:“去找你师兄去吧!”

戚文君自知比起对方来,自己武功差得太远了。如不见好而退,这条命也怕保不住了,当下含恨一言不发,转身自去!

阴素裳追过去,二人低语了几句,春心公子就独自走了,阴素裳虽是一肚子的气恨,可是她好不容易骗得冷红溪入彀,自不会就此放过。

她冷冷一笑道:“这也是他自己找的,算了,你大可放心,他是不会去告诉桃三郎的!”

冷红溪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阴素裳顿了顿,接下去道:“我方才跟你商量的那件事,你意如何?“

冷红溪既知道阴素裳就是伤害简秋双目之人,更知道她素性为人淫恶,如此恶人,早就该一掌打死,其所以虚与委蛇,无非是想由她口中,探知一些有关“两相环”的情形,以及仇人莫环的下落。

有了这种想法,他才耐下心来,这时他点了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简秋双目失明,是无能为力的!只是此子不除,今后对你终是不利。”

阴素裳一惊,道:“怎会对我不利?”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因为简秋双目是你所害!”

阴素裳不由面色一变,蓦地后退了一步,接着怪笑了一声道:“冷红溪,你真会开玩笑……”

红溪目光逼视着她,道:“一点也不是开玩笑,因为他也知道那两相环以及功图上的许多秘密,所以你才会起了凶心……”

阴素裳面色大变道:“是谁告诉你的?”

她一面说着,一只独手,缓缓探入衣内,冷红溪笑了一声,道:“还要人家来告诉我么?这一点我是不会猜错的。阴素裳,你的心太毒了,所以现在,你才会断了这只手,这是天意……”

阴素裳全身抖动了一下,独手又缓缓的抽了出来。

她虽是已摸到了独门暗器“红云散花毒针”,可是却没有勇气发出,因为像冷红溪这种大敌,如果一击不中,后果就不堪设想。

所以她考虑再三,终于又放了回去,面上不自然的笑了一笑,道:“你果然聪明,不错,那简秋双目是为我散花毒针所伤,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仗着先夫风火道人对他的宠爱,他眼睛里哪有我这个师娘?”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只怕简秋不会放过你的!”

阴素裳不由呆了一呆,桀桀笑道:“我如今虽然只有一条膀臂,却也不会怕他这个瞎子,你可以想到!”

说到此,冷红溪忽然面色微变,只见她凝声屏息的听了听,树林内传出了一片哗哗被风所吹动的声音。

阴素裳自断臂后,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她之所以冒险来与冷红溪交谈,实在是想借他的武力,来防范本身的安全。

她并且断定,那莫环必定就在附近,这时见状自是吃惊,不由害怕地问道:“听到了什么?”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也许是我听错了!”

话方说完,又听得一片乌鸦噪鸣之声,就在左面的树林上空,飞起了大群的乌鸦。

冷红溪侧首看了一下,遂腾身而起。

在他的判断里,这些乌鸦绝非偶然升空,必定是有人行走林间,那么在这荒岭绝壁之间,又会是谁呢?

冷红溪展开了身法,直向那丛树林飞扑而去。

就在他离开现场的霎时之间,一条人影,徒然自相反的方向飘身而出。

这人身着一袭宽大的黑衣,动作极快。

他所落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阴素裳身前不远处,就像是一只突从天降的大苍鹰似的。

阴素裳似乎尚无所觉,这人一声冷笑道:“阴素裳,你还没有死!”

阴素裳猛抬头,不由霍然变色,道:“莫……环!”

不假思索,右掌一晃,直向莫环面上用力劈去。

莫环嘿嘿一笑,蓦地身子一转,阴素裳的这一掌,竟擦面而过,扑了一个空!

她不由吃了一惊,对这个老魔头,她是深具戒心的,当下连忙抽手退身。

可是莫环的用心,显然是不想再让她逃开掌下了,阴素裳抽手未及一半,就见眼前这个怪老人掌势一翻,己搭在了她的左腕之上。

阴素裳吓得怪叫了一声,大声嚷道:“冷红溪!快……”

“来”字尚未出口,只觉得两腮一阵发麻,已说不出后来了。

可是她内心仍然是明白的,就觉得整个的身子,此刻为莫环高高的举了起来,同时莫环身形纵起,直向一处峭壁下飞驰而去!

阴素裳本有一身能耐,可是此刻在莫环的挟持之下,竟是一筹也施展不出。

眼看着莫环扑上了一片峭壁,在有似刀削的峰壁之上,莫环就像是一条蛇似的,攀升了上去!

阴素裳眼见他这种举动,吓了个魂飞魄散!

莫环的这种做法,简直是太大胆了,他两只手高托着阴素裳,仅仅用腹部及膝盖用力,在刀削似的峭壁上游行着,真像是一条蛇!

阴素裳反倒是不敢再挣扎了,她吓得呆了。

这时,她耳边听到了莫环冷笑的声音,道:“你要是想死就乱动!”

阴素裳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片峭壁足有百丈高下,在上升一半时,莫环忽然停止不动了。

他微微喘息了一阵,阴素裳就觉得他身子也在微微的颤抖着,心中正奇怪,莫环已轻声道:“不许动!那厮来了。”

说着他分出一只手,向壁上摸索着,他摸着一堆乱草,就把身子慢慢的移了过去。

阴素裳不禁全身麻木了。

这种情形之下,只要二人之中有一人不小心,就有坠落山涧之险!

阴素裳想开口阻止他,可是两腮酸麻,张口无声,惊魂间,果然耳中听到了一阵衣袂激风之声。

就在这绝岭峭壁间,出现了一条起落如飞的人影。

这条身影,就像是一只飞跃在岭壁间的猿猱似的,一刹那已来到了眼前。

阴素裳细看了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双眼睛了,来人竟是冷红溪。

皓月下,冷红溪那起落的身子,活像是一只大猴子,即使是一只猴子,也不能同他一较身手!

在先前,阴素裳一直认为莫环的功力,已到了顶了,可是此刻一看冷红溪这种施展的方式,她才知道,冷红溪的这一身轻功,却又比莫环高得多了。

他不像莫环那样全身伏在石壁之上,而是仅仅运用两手两足!

那种飞越的情形,看来真令人“触目惊心”,那种动作,可以说是阴素裳生平从未见过的。

他如此星丸跳掷似的,在峭壁间游行了一阵,顷刻如风而去,星月之下,成了一个黑点,转瞬无踪。

阴素裳想出声招呼他,苦在有口难言。

又过了一会儿,莫环鼻中才冷冷的哼了一声,自语道:“他大概走远了,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他身形扭动着,慢慢向峭壁尖峰之上游行而去,不一会,已到了峰顶,这时夜风呼呼,吹得阴素裳遍体生寒,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月,好似伸手可摘一般!

阴素裳素性心狠手辣,可以说任何事情都不曾令她害怕过,可是此刻身处在莫环身边,却令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瑟缩恐惧。

她实在是猜不透,莫环如此对待她的原因。

山风极大,就好像要把人吹下峰去似的!

莫环把阴素裳慢慢放在了地上,口中发出森森的一声冷笑,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说罢,那双凸出的眸子翻动了一下,同时他又伸手在阴素裳的下颚骨上摸了一下,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阴素裳将信将疑的开口道:“莫环……”

果然话出有声,她不由猛地站起来,却觉出肩头上有一股极大的内力逼迫,使得她情不自禁的又坐了下来,她吃惊的道:“莫环,你莫非还想对我下毒手么?”

她的语音发抖,自己也不知道,怎会对这个人如此的害怕,莫环闻言鼻中怪哼了一声,用狞厉的口吻沉声道:“如果你要想逃,可就怪不得我下毒手,那时只怕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道:“我……我不逃……莫环,你把我带到此处,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环嘿嘿冷笑了几声,道:“这个你会不知道?何必假装糊涂!”

阴素裳壮起胆子,冷笑道:“我装什么糊涂?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欺人太甚了!”

莫环手摸长发,慢吞吞的道:“阴素裳,你这个坏女人,我早该打死你了!”

阴素裳见他说话之时,牙关紧咬,不由心中益发战抖,忍不住道:“你……要怎样?”

莫环冷森森的道:“冷红溪那小鬼,如今竟然还活在人世上,这一点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阴素裳,你方才对他所言,我全都听见了!”

阴素裳抖声道:“我说了些什么……你听见了?”

莫环一笑道:“难得这些话,竟由你口中说出,真是再好没有,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所以不杀你的理由了吧?”

阴素裳冷哼道:“我一只手,已为你所断……你怎么还放不过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你想,我怎会同冷红溪混到一起?我不过是骗一骗他罢了!”

莫环狞笑了笑,道:“这些我倒不管,我只问你,那两相环以及功图上的秘密你知道不?”

说话之时,他那双凸出的眸子,连连翻动着,像是要把阴素裳生吞了下去。

阴素裳闻言之下,不由大吃了一惊。

现在她才明白了,莫环所以不杀自己的原因,竟是为了这个,当下不由心中动了动。

她本想说不知道,可是只怕莫环一怒之下,自己可能就此丧生,因此一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自然我是知道的!”

莫环点了点头道:“很好,我需要你领路去白牛堡!”

阴素裳恨在心里,却装作不在乎的道:“现在就去么?”

莫环摇了摇头道:“此事不慌,我还有点别的事……”

说话时,他又眨了一下双目,阴素裳不知为何,总觉他那双眸子有欠灵活。

她心中微微一动,忖道:“莫非他双目失明了?”

可是这个念头,立刻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实在不敢相信一个瞎子能如此自如地行走于峭壁绝峰之间。

莫环这时冷冷一笑道:“如果你真能带我去白牛堡,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否则,我也决不会轻易的放过了你!”

阴素裳此刻真是恨他入骨,可是也惧之入骨。

她叹了一声道:“莫前辈,那白牛堡远得很,岂是容易去的么?”

莫环眨动了一下眸子,错齿道:“白牛堡,我要过一些时候才去,现在我们必须先要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阴森森的一笑,自语道:“那个小杂种,必定还在附近!”

阴素裳知道他所谓的“小杂种”,必定是指的冷红溪。当下冷冷一笑道:“老前辈,以你的武功和身份,怎会怕了一个小辈?如果传扬出去,岂不令人失笑?”

莫环低声冷笑道,“你知道什么!”

说着双手用力的揉拧着地面的石头,他似有满腔的愤怒无从发泄似的,石块在他的怒火之下,变得粉碎。

阴素裳冷冷一笑,正要再开口去激他,忽为莫环一只大手搭在了脉门之上,不由一惊道:“你……你要怎么样?”

莫环狞笑道:“我与那小杂种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也不许多问,知道么?”

阴素裳茫然的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如此怕他,只要一看他的脸,她就禁不住直打冷战。

莫环又接道:“苦论起你对我的用心,真该一掌把你打死!可是……”

说到此,那张橘皮似的脸上,炸开了大片笑纹。

在阴素裳的感觉里,他的笑真比人家哭还难看。

而他这神秘的一笑,也更令阴素裳吃了一惊,当下她勉强定下心来,若无其事的道:“你还不如打死我的好……”

莫环缓缓探出一只手,向阴素裳面上摸去,阴素裳不由又打了一个冷战,她畏缩的向后退了些,可是仍然未能躲开这只手!

莫环这只手,在她瘦削的脸上摸了摸,又转到了她的头发上,遂发出了一声狂笑。

阴素裳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有此动作。

她脸色变得苍白的道:“你……”

莫环咧开了大嘴,喃喃的道:“你不要怕,老女人,你应该知道,像我这种人,是不会对女人感兴趣的,可是我老了,而且孤独……”

说到这里,桀桀的怪笑了几声。

阴素裳为之毛发耸然地愣了一下,道:“你想怎么样?”

莫环桀桀一笑道:“现在我找到你了!”

阴素裳狞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残废的丑女人,你怎么会看上了我?再说,我这只手,是你打断的,你想我会顺从你么?”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也是一个残废!”

阴素裳奇怪的眨了一下眸子,道:“你是一个残废?”

莫环面上立时现出了一片凄凉,可是这种凄凉却立时为愤怒取而代之,他森森的一笑,道:“你莫非看不出来,我双目已瞎?”

阴素裳口中“噢”了一声,禁不住一阵狂喜,莫环似乎洞悉她的一切,他冷笑道:“你先不要高兴。”

阴素裳仔细的观察着他的双瞳,心中闪过了逃走的念头,可是莫环这时却接下去道:“你不要以为我双目已瞎,就可以逃走,或是暗中害我,如果你这样做,就太不聪明了!”

这几句话,立时生了效果,又使阴素裳僵住了。

她喃喃的道:“可是我看不出你是一个瞎子呀,而且你的动作不是同好人一样么?”

莫环桀桀的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双目虽瞎,可是你的一举一动,我仍了若指掌!”

说到此,他陡然探出手来。

只见他二指一捻,“哧”地打出了一粒碎石,这粒小石子,就像一枚箭似的破空而起。

只听当空“咭”一声,落下了一团黑影。

阴素裳注目看时,原来是一只大蝙蝠,显然已为莫环石块所击中,死于当地。她不由“噢”了一声,为之呆住了。

莫环桀桀一笑,道:“所以,你应该死心了!”

阴素裳又惊又恨,大失所望,她冷冷一笑道:“尽管如此,你总是一个瞎子,一个失去双目的人,总不能同好人相比的!”

莫环哈哈笑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所以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

阴素裳怒声道:“我又不是大夫,你……”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你莫非不知道,我这双瞳子,是为你隐放在箱内的五云散花毒针所伤么?”

阴素裳这才想起,不由吃了一惊,她喃喃道:“这毒针,乃是风火道人生前所设计的,也是他放在箱内的,不关我什么事!”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曾经是他的小妾,总应该知道一些解救之法!”

阴素裳摇了摇头道:“除了他本人以外,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解治此针之毒!”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我要你为我治愈双目,是有交换条件的!”

阴素裳摇头道:“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莫环哈哈一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愿交换了?即使是用你的手……”

阴素裳怔了一下,道:“我的手怎么样?”

莫环怪笑了一声,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长形的油包,空气中立即散发出一片血腥味道。

阴素裳蓦地神色一变,道:“这是什么?”

莫环慢慢打开了那个纸包儿,包在其中的,赫然竞是一只断手。

阴素裳再也忍不住,猛的扬手,直向着这只断腕之上抓去!

可是莫环显然早已留心到她这一着了,阴素裳左手抓出,竟是抓了一个空,待要抽手时,已为莫环一只大手压在了她手背之上。

由莫环手上传下的巨大力量,几乎都要把她手面压碎了,莫环怪笑了一声道:“正如你所说,一只手是不能与两只手相比的!”

阴素裳不由悲愤的道:“你还我的手……你这个杀人魔王!”

莫环得意的一笑,道:“你弄瞎我的眼,我砍下你的手,两个人谁也不要恨谁,阴素裳,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是有办法把你这只断手接好的,如何?”

阴素裳不由怔了一下,道:“你说的是真的?”

莫环桀桀一笑道:“我有一友,素有神医之称,所炼‘化血神丹’,专治各种骨折血伤,像你这种情形,在他手中,是算不了一回事的!”

阴素裳不由心中大喜,她顿时忘了所处的立场,道:“老前辈……求求你,为我接上这一只手吧!”

莫环一笑道:“天下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着他慢慢地用油纸又把那只断手包起来放入怀内,然后冷冷的道:“我方才已说过了,只要你肯与我合作,为我先把这双眼睛医好,我定不失言,为你接上断手,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交换,对不对?”

阴素裳呆了一呆,事实上也是真的,像他双目所中的毒伤,也只有风火道人本人能够医治!

莫环双目中所中的毒针,和昔年简秋所中,完全是一样的!

这种毒针的解药,只有自己丈夫风火道人本人才有,而且有一个更大的稳秘,风火道人吴天化并没有死,可是自己却不能说出来。

一旦这个秘密揭穿了,江湖上必将惹起巨大的风波,后果不堪设想,因为风火道人吴天化生前仇人极多,而那更具有传奇性的“白牛堡”,显然只有云天禅师和风火道人二人知道!

如果人们得悉吴天化没有死,“白牛堡”又将成为江湖上角逐的热门,那么自己势将一切都要落空了。

最重要的是,吴天化本人曾对阴素裳告诫过,不可泄露出他尚在人世上的秘密,否则将对她不利!

阴素裳偷窃了吴天化的坐图,以及功谱地图等,隐居在青城山,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一旦要是传扬出去,风火道人吴大化首先就放她不过。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她虽然得到两相环、地图等东西,而却迟迟不敢到白牛堡去!

这件事情,真是说来话长,想起来头痛,阴素裳乍一想来,更不禁连出冷汗不已。

她叹了一声,垂首道:“莫环,如果你能把这只手为我接好,我愿意终生侍奉……可是你要我医治你的双眼,恕我没有这个力量,对不起!”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事情不要紧,慢慢的商量!”

他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道:“反正我是不怕你能逃走的!”

阴素裳猛然腾身纵到了一边,莫环一怔,笑道:“怎么,你想跑么?哈哈!”

阴素裳这时内心很是激动,她认为,只要逃下这座峰去,自己也就自由了。

可是当她面向峰下一打量,禁不住后退了几步,一颗心算是凉到了家!

冷月如霜,月光照射下,她所看见的是陡峻如同刀削似的峰壁,别说是一个人,即使是狮虎只怕也难以攀越,除非是具有像莫环这种功夫的人,才敢上下,一般人是看一下也会寒心的!

阴素裳吓得又退了回来,这一霎时,她真想哭,又想跳下去死了算了。

可是,这只是刹那间的念头,事实上像她这样的女人,才不会贸然的就舍去一条命。

莫环这时发出了一阵怪笑,道:“怎么,你还想跑么?”

阴素裳恨透了他了,可是她这个人,是能把极度的忿恨隐忍在内心,而始终不让对方知道的。

就在这一刹那,她暗暗的发下了咒,自己要忍下这一时之恨,为了要报复这个人。

这时候,她似乎看见了莫环那种口流鲜血,伏地待死的样子……

想到此,她心中似乎平和了一些。

当时,微微一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看一下有人没有,在我的手没有接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莫环点头冷笑道:“在你断手接好之后,你一样的离不开我。”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莫环舞动了一下那只瘦手,冷森森地道:“阴素裳,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是一条线上拴两个炸蜢,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你呀,就别再胡乱打主意了吧!”

阴素裳见他说话之时,似乎背向着自己,不禁一时杀心大动!

猛然,她升起了一腔怒火,身子向前一欺,举掌向莫环背上推去。

双掌堪堪已快接触到了莫环背上的刹那之间,这位不可捉摸的怪老人,却忽然转过身来。

阴素裳陡然收手,脸上装出笑容道:“我们走……走吧!”

莫环冷森森的一笑道:“你还是一切顺从我的好,不要打歪主意,因为你所想的,我早已想过,你所做的,我也早都做过,你在我面前是耍不开的!”

说着他右手一分,阴素裳竟是没有躲开,已为他抱了起来,她害怕道:“我们上哪里去?”

莫环一笑道:“青城天下秀,确是个好地方,这地方我真舍不得离开,我现在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

说着他身子笔也似的直,直向着对面扑去!

阴素裳惊疑之间,莫环已带着她,扑上了另一座石峰,接着他身形又起落如飞,一路疾驰。

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另一座奇峰前,眼前是一片崩坍乱石,荒草高与人齐,月影稀薄的照过来,冷森森的煞是怕人。

阴素裳不知莫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中十分紧张。

就见莫环立住脚,不时的左顾右盼着。

他这种情形,引起了阴素裳的好奇,她奇怪他是一个瞎子,如何能分辨眼前形势。

当她细心的留意时,才发现莫环是在运用他的嗅觉和听觉,他鼻翅耳轮,都在微微的掀动着!

良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地方,现在我们上去!”

说着又要来抱阴素裳,可是阴素裳却闪开道:“我自己会走!”

莫环右手一翻,掌心发出了一股劲力,阴素裳只觉得头上黑影一闪,身子已被对方提在了手中。

她不由叹息了一声,伤心泪下。

她知道自己落在了这个怪物的手中,再想脱身,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切也只好暂时认了吧!

莫环挟持着阴素裳一路跃纵,向另一个极高极陡的石峰上攀登而去!

如此上行了很久,莫环才喘息着停了下来,她问阴素裳道:“你看见一块大石头没有?”

阴素裳没好气的道:“这附近全是石头!”

莫环冷冷笑道:“我说的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他说着,右手已摸到一块石头之上,阴素裳心中好奇的看去,果然他手摸处,是一块黑色的大石。

这时莫环已狞笑了一声道:“是了!”

言罢,右手微微着力,用力的向那块巨石之上推去,一推之下,传出了一片喀喀之声。

巨石背后,现出了一个尺许大小的石洞。

莫环一笑道:“来,你先进去!”

事已至此,阴素裳也只有认命了,她眼前只有顺服之一途,报仇只有期待于来日了。

当时,只好伏身钻入洞内,那是一个仅可容一个人爬行的长形地洞,阴素裳入内之后不久,莫环也揉身而入。

他而且反过手来,把那大块石头,又恢复原状。

凭着过去长久的穴居经验,莫环已可以说是一个地道专家!

这地方是经过他一番深思熟虑选择的!

阴素裳加快了动作,向里爬去,她以为这地道必是通往一处山谷,能够早一会儿出去,或许有机会逃生。

这一点,她显然又错了。

当她爬到地道的另一头时,只觉得前面风力极大,吹得人承受不住。

这时莫环在她身后催促道:“放心出去,不要紧!”

阴素裳试着探头出去,却见眼前浑黑一片,等到视觉恢复正常之后,才看清了原来自己已来到另一座更高更陡的峰壁之上。

眼前是一片广大的草原,奇石巨树,遍地皆是。

阴素裳不由大讶,她来到青城已有很多年了,青城山一草一木,可说了如指掌,然而眼前这个地方,她竟然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爬出洞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莫环也由地道内蛇也似的窜了出来。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怪笑道:“这里是一个新世界,是我们的新天地!”

说到此,他又发出更大的狂笑之声,似乎是得意极了,接着他运用双臂,推动了一块小山似的巨石,堵住了身后洞口!

阴素裳一旁看得触目惊心不已,这一块巨石,已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离了。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呢?莫环又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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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火道人

阴素裳这一刹那,真是欲哭无泪,想不到那老魔头,竟然会把自己带领到如此一个地方。

她四面打量了一下,只见岭陌起伏,巨树参天,四下峰高如云,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风,除非是有很特别的秘道出入,任何人别想能自由来去!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望着莫环道:“你把我带来此处,是何居心?”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阴素裳,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何必还要我多说,总之,你随我在此,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阴素裳叹了一声,道:“我既然落在了你的手中,自是逃走无望,不过,你应该知道,那冷红溪也不会放过你的!”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不错,他是一定不会放过我,可是我也不会饶他,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

阴素裳真恨不能当时一刀杀了他,可是这个老怪物的一身本事,方才她已经领教过了,确实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如果下手一个不慎,可就难免杀身之祸了。

想到了这里,她就禁不住又心虚了。

可是这一口气,如果要是忍下去,真能把肺都气炸,当时冷笑了一声,道:“莫环,你现在是一个瞎子,那冷红溪一身功夫,你应该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他曾是我掌底游魂,我不过有意让他多活一些时候罢了!”

阴素裳忍不住“哧”了一声,正要说话,这时莫环忽然身形一侧,如一阵风似的,已到了她的身边,阴素裳大吃了一惊道:“你要怎么样?”

她实在忍无可忍,当时一掌直劈了过去。

莫环一声怪笑道:“丑女人,你还差得远呢!”

只见他的双肩蓦地往下一沉,右手向上一掠,已搭在了阴素裳的手腕之上。

阴素裳向后用力一拉,可是莫环那只巨手,五指就像是五把钢钩,只向内一紧,阴素裳疼得“啊哟”了一声,道:“轻一点……你快放手!”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凭你这两手三脚猫,还差得远!阴素裳……我要把你另一只手也弄断,那样你就老实了!”

说着五指一紧,阴素裳几乎都要痛得昏了过去!

她生恐莫环真会下毒手,吓得惨叫了一声,道:“莫环……请你住手……有话好商量!”

莫环又阴阴的怪笑了一声,道:“你这女人,真是死有余辜!”

阴素裳战抖着道:“只要你手下留情,我愿意终身服侍你,我已经断了一只手,不能再失去另一只了!”她说时,已是热泪滂沱而下。

她一生为恶,只因早年仗着风火道人的宠爱,任性已惯,后来自立门户,更是荒淫无度,人皆可夫,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说罢,更忍不住跪了下来,现出一副可怜的形象,连连向莫环叩头不已!

莫环虽是看不见,可是却能体会出她的动作,突然桀桀的怪笑了起来。

其实,他又哪里真想这么做,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罢了。

当时五指微松,得意地笑道:“阴素裳,我饶了你就是!”

阴素裳停住了叩头,呐呐的道:“那么……你到底要我做些什么呢?”

莫环哈哈笑道:“你不要看我莫环是个瞎子,老实说,像你这份尊容,我还真看不上眼,不过眼前也只得凑合凑合!”

他那一双眸子,虽是瞎子,可是看起来,依然是锐利有神,这时连续的眨动着,阴森森的道:“你要是以为我是个瞎子,好欺侮,那你可就大大的错了!”

阴素裳冷笑道:“我怎会欺侮你?我这条命还操在你手里呢!”

莫环哈哈一笑道:“对了,你这回大概想明白了,阴素裳,我这个人是恩怨分得很清的人,你只要好好的对我,我一定不会错待了你,等我杀了那个小狗以后……”

说到此,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只听得一阵牙齿声响,仿佛满嘴的牙都要被他咬碎了!

阴素裳不免于惊怕之中,生出了些好奇之心。

当时她冷冷地问道:“那冷红溪究竟与你有何仇恨,你要如此恨他?”

莫环怪目一翻道:“你不要多问!”

说罢他把两只手,插入满头的乱发之间,像是沉湎于痛苦的思考之中。

他喃喃的自语道:“真奇怪,他会没有死……他会没有死!”

阴素裳试探着道:“听说,这个红灯盗是无师自通,学成了一身绝技,他学成一身本事,主要就是要找一个人报仇,这个人莫非就是你?”

莫环森森冷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多问,我带你来这里,是要你陪着我、服侍我,你要像当年对风火道人一样的对我!”

阴素裳一句话不说,低头频频冷笑。

莫环站起了身子道:“来,我带你看看这个地方!”

说着伸手就要去抱她的腰,阴素裳退后了一步道:“我自己会走,不要你抱!”

莫环怔了一下,道:“也好,到了这里,我是不怕你再逃走的,现在你向前走,前面有一处山洞,你看见没有?”

到了这时,阴素裳也只有认命了。

她叹息了一声,向前就走,莫环在她身后紧紧跟着,不远处有一湾溪水。

那溪水不知发源何处,但见水清如镜,明月倒影如绘!

阴素裳想试一试莫环的警觉性,当下纵身过溪,可是当她越过溪水,转过身子的时候,出乎意料之外的,莫环竟是紧紧贴身而立!

她不由面色一白,尚未发言,莫环已哈哈笑道:“你还要再试一次么?死了这条心吧,阴素裳!”

阴素裳几乎呆住了,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莫环竟能有如此灵异的警觉性,他双目失明,更何况又是在黑夜里,竟能清楚的认清一切?是谁赋与他这种超人的力量?这真太令人想不通了!

她现在对于逃走之心,暂时是打消了,当下又向前行了一程,莫环在身后道:“大概是到了!”

阴素裳站住了脚步,道:“眼前只是一座山,并没有山洞!”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你先闪开!”

只见他双手平空一抓,只听“哗啦”一声大响,眼前山坡上,立时现出了一个长圆形的石门。

莫环哈哈一笑道:“这地方虽不如你那住处那么设计周到,却也十分难得!”

说着他右掌向下一沉,又听“轰”一声,石面一翻,现出了一个黑洞来。

阴素裳眼前对这个老怪物,也只有百依百顺,当下慢慢向洞内行去,只觉扑鼻涌过来一阵阴冷潮湿之气,她皱了一下鼻子道:“这里怎能住人?”

莫环狰狞的道:“此乃前辈真人‘明山子’的一座别府,我年轻时曾经来过,已经荒废了一个甲子,自然有些潮湿,不过,我日前已经打扫过了,你我都是内功有根底之人,还愁患上风湿不成?”

人已率先进入洞内,阴素裳在洞外犹豫了一阵子,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时莫环已摸着黑,点亮了一盏灯。

闪烁的灯光里,阴素裳才看清了室内的一切,这是一明一暗两间石室,比起自己原有的洞府差得太远了。

看到此,不禁又激发了她满腔的愤慨。

室内设有一张石床,几个石凳,一个打坐用的蒲团,别无余物。

莫环这时一言不发,走到了蒲团之上,盘膝坐好,双目垂帘,竟自用起功来。

阴素裳见他灯光之下那张瘦脸黄焦焦的,整个的颜面现出一片凹凸不平,看起来简直是丑到了极点,如果和春心公子戚文君比较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看到这里,她不禁又萌起了杀机。

她暗自忖思着,这一笔血恨自己一定是要报复的,只是眼前却不行,还有自己这只断手,还要靠他才能接好,这也是自己必须屈就的原因之一。

当时她走出洞外,在月光之下,各处走了一转,她的一颗心更凉透了。

难怪莫环对她是那么放心,在走遍了各处地方之后,阴素裳才发现到,除了来时一途之外,竟是再没有一个地方与外界相连。

四面那些陡峻的山峰,不要说一个人,只怕是一只飞鸟也不易飞渡。

阴素裳一生傲性,倔强的脾气,使得她不曾服过一件事,对任何事从来没有失望伤心过!

可是今夜,在她走遍了这地方之后,她的一颗心算是全凉了,禁不住伏在一块大山石之上呜咽的哭了起来。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极特殊的风力,吹到了自己身上。

那是一股令人毛发耸然的气流,仿佛是一个人,用口吹出来的一样,只是人口中吹出的气,怎会如此寒冷?

阴素裳猛然停住了哭声,吃了一惊。

当她注意去领会的时候,好像又失去了这种感觉。

她仍然伏在山石之上,没有抬头。

这时候,第二次她又感到了一阵冷风袭了过来,事非偶然,她这才猛然跳了起来。

月光下,她发现一个修长的影子,正站在自己眼前,仿佛像画上的白无常也似。

阴素裳泪眼望过去,只当是莫环,不由怔了一下,冷笑道:“莫非我一个人清静一下也不行么?”

她说完这句话,那个人阴森森地笑了一下,露出了两排白森森闪闪发光的牙齿!

阴素裳忽然发现,这个人不是莫环,莫环绝没有此人这种风度,也没有这人这么高的身材!

她吓得全身战抖了一下,道:“你是……谁?”

这人向前徐徐走了两步,他身上穿着一袭全白的绸质衣衫,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露出了他一双细长的瘦腿和同色的一双白鞋!

他再次的苦苦一笑,面颊上炸开了两道很深很深的纹!

月光之下,无法看出他是一个什么长相。

他很高,瘦得皮包骨头,一双眸子深陷,显得无比的忧郁、愁苦。

还有他向前步行的时候,几乎看不出他是在用脚走,而是整个一条直线的向前移动。

阴素裳只觉得头皮一阵子发炸,这个人面相虽是不丑,但清癯得令人害怕#蝴就像是一个幽灵似的出现在人面前!

阴素裳惊骇中,那只仅存的右掌,猛地举起,劈出了一股掌风。

风力过处,显然击中了。

可是这个人,那瘦长的身子,竟像是一根面条似的,被拉弯了。

他深深的拱着背,轻轻的飘了起来。

阴素裳刚劲的掌力,就如此地被消解了一个无影无形,然后这个人又落了下来。

他那瘦削的脸上,又一次带出了一个惨然冷笑。

阴素裳吓得转身就跑。

可是,她身子刚刚纵起,就接触到如棉似的一双手掌!

这一双手掌,轻轻地把她一推,她飘飘然地又回到了原处!

就在她甫一接触到此人一双肉掌的时候,一个难忘的意念,电也似的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

她忽然记起了这个人,禁不住吓得怪叫了一声,身子一软,一跤坐了下来。

这个人至此,才冷冷的道:“七妇,你还认得我?”

阴素裳揉揉朦胧的眸子,她整个的精神几乎全都崩溃了。

她瘫软得像一条蛇,全身战抖着,道:“你是……风火道……人?你……”

白衣人点了点头,一笑道:“你居然还认得我,真正的难得!”

阴素裳忍不住眼泪簌簌的淌了下来,眼前这个白衣白冠瘦长的人,正是自己昔年的丈夫——风火道人。

只是此时的他,和以前已是大大的不同了。

这个人在容颜上来说,与以前变得太多了,他那张瘦削的脸,就像是贴在木头上的一张白纸。

如果不是他说话的声音和他那柔软的一双手,阴素裳是再也无法回忆得出。

阴素裳对这人的恐惧,是无法形容的!

她全身抖成了一团,脸上已完全失去了血色。

她说话的声间,已因为牙齿的打战,而走了腔调,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尽全力在这个人面前有所表现的话,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果然风火道人这时带出了一个深沉的苦笑,徐徐的说道:“七妇,你违背了我们分别时的诺言,你可知道?”

阴素裳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东西似的,她嚅嚅的道:“我……知道,求你开恩!”

接着她再次的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道:“你放过了我吧……我错了,我该死……神君……”

“神君……请你念在昔日我们的感情……你饶了我吧!”她说时呜咽不绝,泪如雨下。

风火道人面颊冷得像一片寒泉,丝毫不为她的哭声所动,他接着说下去道:“你不该关我在白牛堡……七妇,你的心太狠了!”

阴素裳已成了一个泪人儿,她一边叩头一边道:“我不是人……我错了,神君……神君……谁想到你居然真的还活着……你……”

道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以为白牛堡的焚身烈火和彻骨寒风,就能把我毁了?你想错了!”

阴素裳又叩了一个头泣道:“我真正是错了!”

道人接下去道:“这几十年,你害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可是却不能把我害死,现在我还是找到了你!”

阴素裳面色如土,她不再叩头了,她抬起头来,痴痴地道:“我已断了一只手,我已遭到了报应!神君,你的气也可以消了!”

道人冷冷一笑,笑声回荡于山谷之间,空谷回音,令人害怕已极!

他笑声一敛,伸出一只手,指着阴素裳道:“七妇,我是来讨回我的东西的,这几十年来,我对于生死富贵荣辱,已看得淡多了,我不会去斤斤计较你的生死,你明白么?”

这几句话,似乎令阴素裳心神一震。

她流涕呆望着他道:“神君……你饶了我么?”

道人频频苦笑,道:“你只是一条可怜虫,谁会同你去计较!”

阴素裳不由泪下如雨,她是喜极而泣,可是她,旋即又作出一副可怜相,流着泪道:“你还是打死我吧,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神君……我们是恩爱夫妻,我错了!”

说着竟然哭得更伤心了。

风火道人面上这时带出了一丝冷笑,这一冷笑,说明他对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了解、太清楚了。

阴素裳就势膝行过去,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一双腿,痛哭道:“神君,这些年来,我真想死你了……我只当你死了,是我这双手把你害死的,我好几次去白牛堡,想救你,可是……

“你知道,我那一点功夫,是多么有限,我哪里能够救你,我想一头撞死了算了,可是我又相信也许有一天你会出来的,还是让你杀了我算了!”

她滔滔不绝的接下去道:“现在你出来了,真的出来了,神君,你杀了我吧,我死了,你也就消了气了,是不是?”

说完,更自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风火道人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把她推开,脸色冷寒如冰,说道:“不要来这一套,没有用的!我不会亲手杀死你,你只是一条虫,一条蛆!”

阴素裳扬起脸,惶恐的道:“不会亲手杀死我……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别人来杀死我?”

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别人会杀死你的!”

阴素裳不由得面色一变,坐了下来。

她冷冷一笑,抖着声音道:“那又何必呢?你自己下手不更好?”

风火道人阴阴一笑道:“你误解了,我不杀你,自然也不会去叫别人来杀你,我是说,你已经命不长了,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他又冷笑了一声,一双锐利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的望了一眼,道:“你的寿数最多还有一年,只不知是死在何人手上就是了!”

阴素裳这一惊,差一点要躺下了。

她昔日曾和道人相处甚久,知道这道人,一生说话,从不打诳语,既如此说,定必有故。

当时吓得面无人色,呆了半晌,才叹息了一声,道:“多谢你关照我,其实你这么说,真比杀了我还厉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作践一个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你还说你变了!”

道人得意的一笑,道:“你明白就好了!”

阴素裳冷冷一笑,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当时顶撞他道:“你太残忍,你原是该死的!”

道人长眉一挑,可是却又恢复平静,嘻嘻一笑,道:“如果我该死,你就更该死了!”

阴素裳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她抽搐着道:“神君,你既如此说,必定知道那个杀我的人是谁了,你务必要救我一救才好!”

道人鼻中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的死由你自找,与我无关!”

接着冷森森地一笑又道:“我当初与云天和尚较功之时,曾有言在先,那和尚说过,两相环乃其知天命的一件信物,只可藏之名山,如有人道出其上根底,最先一人必罹杀身之祸,你怎么忘了!”

阴素裳打了一个寒战,道:“可是两相环却一直不在我的手上!”

道人一笑道:“这与和尚所言无关,你不该道出其机秘,并私窥白牛堡地图,算起来,你就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话语一顿,他冷冷一笑又道:“我已和你说了太多话,耽误了我很多时间,现在该办正经事了!”

说着伸出一手道:“把那些东西还给我!”

阴素裳咬着唇道:“你知道,那些东西都不在我手里,都在莫环手中,他就在那边!”

言罢回头指了一下,道:“你何不自己去向他要?”

道人点头一笑道:“也好,那么我就亲自向他讨回也是一样!”

人已缓缓转过身子,阴素裳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人是个无恶不为的魔头,武功高不可测,你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道人一笑道:“我要杀他,太也简单,只是他活着还要去对付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才是我命中的魔星!”

耸耸肩,一笑又道:“所以现在我非但不杀他,且还要助他一臂之力,只是,他拿我的东西,却要还给我!”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好吧,那我带你去找他!”

道人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快快带路!”

阴素裳心中暗自忖想,那莫环岂是易欺之人?这些东西,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归还与他的,免不了二人会大斗一场,那么吃亏的必是莫环。

如果就此除去了莫环,倒也为自己消下一口气。

当时她就自告奋勇,率先领路,风火道人慢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很快来到了石室前面,阴素裳轻轻推开了石门,莫环仍在用功。

他警觉极敏,先时二人对话,因距离太远,又隔着厚厚的石室,所以并未听到。此刻阴素裳一推动门,他立时发觉,当下张开了那双瞎瞳,微微一笑道:“这地方如何?”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莫环,有人来向你讨还东西了!”

说话之时,风火道人早已飘身而进,他足尖行路,仿佛一阵风、一个影子似的轻灵!

可是,莫环立时就有所惊觉了。

只见他双耳一耸,蓦地站了起来,那双睁着的白果眼翻动了一下,道:“朋友,你是谁?”

风火道人森森一笑道:“莫环,你不必惊怕,我只向你讨回我的东西,寸草不沾就走!”

莫环这时面上立时带出一些惊异的表情,只见他身子一晃,就飘身到了壁边,背部紧紧贴墙而立。

他发出了一声狞笑,道:“既敢来此向我莫环索要东西,必非无名之辈,你报上一个名儿来!”

道人冷冷的道:“何必如此,我自己拿取就是!”

身子一闪,已到了壁角,疾伸手,向着墙角石壁上按去!

莫环虽不能视,可是听觉敏锐。

这时他发出一声狂笑道:“朋友,你好眼力!”

说着手掌霍地向下一沉,自他掌心里,涌出了极大的一股劲力,直向着道人背心逼了过去!

风火道人猛一旋身,只见他长眉一挑,冷哼了一声道:“不得无礼!”

大袖向外一挥,同时也发出了一股真力。

双方掌力甫一交接,莫环身形大摇了一下,只觉当胸像是压上了万斤巨闸一般,由不住厉咳了一声,后背重重的撞在石壁。

他面色一阵苍白,气喘吁吁道:“朋友你是谁?你竟敢对我莫环下这种毒手?”

话落猛然把身子腾了起来,一双怪手,交叉着就空一捞,直向风火道人身上抓了过去!

道人旋身现掌,大笑道:“莫环,你要跟我动手?”

掌势向外一递,直迎了过去!

莫环双手分左右直取道人两侧,道人单手,却是由上而下,简单的一个劈式。

他的掌势一出,莫环禁不住又踉跄的后退了一步,他脸上这一刹那,现出了一片迷惘之色,呐呐道:“你……究竟是谁?”

道人哈哈一笑,只见他左手向上一推,石壁上现出了一个暗格。

他右手向里面一探,已拿出了一个小箱子来,左手微按,箱门猛地跳开。

只听“哧”一声,万千毒针,有如牛毛一般,疾射而出,直向着道人面门之上罩到!

可是风火道人,早知有此一着,随着他开箱的同时,一口真气,自他嘴中喷出去!

那一蓬毒针,迎着他这一口真气,霍地全数转头,一阵细雨般,全部都穿入石壁之内!

莫环忽地眸子一转,狂笑道:“朋友,你也和我一样,满脸开花了吧?”

道人以袍角拂了拂箱上的尘埃,箱内各物不少,他合上了箱盖,冷冷的道:“物归原主,贫道要告辞了!”

莫环忽然身子一颤道:“你说什么?你是……”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一双耳朵,面前这个人竟会是风火道人!这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道人呵呵一笑,身形一晃,已到了莫环身边,他伸出手来,轻轻的在莫环肩上一拍道:“莫老头!不容你不相信,贫道正是风火道人,你想不到吧!”

莫环在他伸手的刹那之间,猛地肩头一晃,可是依然为他的手掌,拍在了肩头之上。

这时他才相信了这话的实在性,当下嘴角抽搐道:“你果然是风火道人,我命休矣!”

说罢那双瞎了的眸子,慢慢地合了起来,在他以为,自己这条性命万万是保不住了。

可是,风火道人并没有下手。

良久,他睁开了眼皮,呐呐问道:“道人,你怎么还不下手?”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我杀你作甚,非但不杀你,我还要谢谢你为我管束小妾的情意呢!”

莫环只以为他这句话是有意讽刺,当时向一边一闪,道:“道人,你要如何?”

风火道人森森一笑道:“你越发的误会了,我说的是真心话,莫环,如果你发誓今后不与我为敌,并为我看管小妾阴素裳,我还可以立时为你治好目伤!”

莫环不由大喜,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森森的冷笑道:“天下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道人微微一笑,探手入袖,摸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向莫环面前一抛道:“接着!”

莫环伸手一捞,已抓在了掌心之内,他呐呐的道:“这……这是什么?”

道人冷冷道:“此乃你目伤的解药,只需在两只眼睛里,点上一滴,你的双目就可恢复视力!”

莫环身子抖动了一下,道:“这是真的?”

道人冷笑道:“我一生不作戏言,你不妨一试。”

莫环犹豫了一刻,竟真的打开瓷瓶,以瓶中药水,分别在两只眸子里点了两滴。

立时,他感到了一阵极度的刺痛。

当下不由咬着牙道:“道人,你竟……骗我,我上当了!”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我没有骗你,现在是解药已发生作用了!”

他说到这里,那双深邃的眸子,在莫环面上转了一下,点头笑道:“我走了!”

莫环一声不哼,紧紧跟着他步出石室。

风火道人用手指了一下四峰,冷冷的笑道:“你以为这些峰涧,就能困住红灯盗这个人么?那你可是大大的想错了!”

莫环不由怔了一下,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道长也知道这件事了?”

风火道人微微一笑,回过身来,双目眯成了一道缝,道:“对付冷红溪这个人,你这些手段未免太幼稚了,你必须要出奇才能制胜!”

莫环怔道:“道长此语,莫非暗示有什么奇妙的方法么?”

道人微微一笑,道:“妙法自然是有,只是却要靠你本身来运用才行,我本人是不愿和那冷红溪有什么牵连的!”

莫环嘿嘿一笑道:“道长你太多虑了,我所以匿身于此,是因为双目失明,此刻恢复了视力,冷红溪是不会放在我眼中的,早晚我要让他溅血在我手掌之下!”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但愿你能如愿以偿!”

莫环心中一怔,正要发问,风火道人已冷冷一笑,道:“莫环,我今天告诉你一件事,你先不要惊恐,你可知道那天残老人管青衣这厮如今已二次出山了么?”

这几句话,顿使莫环大吃了一惊。

他忽地立住脚,咬牙错齿道:“这老儿,竟然还在人间!很好,我与他之间那一笔血恨,也要好好的算一算!”

道人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道:“你们那笔账,真不知如何算法,不过管老儿五老坐山,已于去年开关下山,此人我月前曾遇见过一次,你要小心了!”

莫环木然的立在当地,他满头乱发,为风吹得像马尾似的飘散而起。

风火道人这几句话,平添了他无限愤慨。

他此刻的感觉,正和冷红溪是一样的,只是所不同的是,冷红溪无惧于他,而他却深深的害怕管青衣!

风火道人见他如此情形,不由冷森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那管老儿,此刻尚无暇顾你,你此刻对付冷红溪一人已不容分身,何能两面受敌?”

莫环黯然一笑道:“道长所言极是……”

风火道人遂由身侧取出一支细长的白香,道:“此乃我自炼的藏香,这多年以来,已与我心灵相通,现在赠你一支!”

莫环接过来,呐呐道:“道长意思是……”

道人冷然一笑,道:“今后你在生命危急之时,只须用口咬断香顶圆头,自会有异香传出,倘若相距并不太远,在一盏茶时间之内,我必能及时赶到,助你一臂之力!”

莫环不由大喜,双手接过,道:“道长对我真是恩重如山,只是我却受之有愧!”

风火道人哈哈一笑道:“莫环,我也不是白白加惠于你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说着面上现出一丝苦笑,遥遥向着洞内一指道:“那贱人我暂时交与你了,对于她,你却千万大意不得!按她对我昔日一切,本该一掌打死,只是我念在昔日夫妻一场,听其自灭,此女诡计多端,你要小心才是!”

莫环桀桀笑道:“道长请放宽心,她是莫可奈何我的!”

风火道人一笑,道:“这样就好!”

说到此,但见他身形一晃,莫环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再看那道人,却已到了十丈之外了!

不知何时,阴素裳偎了上来。

莫环忽然厉声道:“阴素裳,你竟敢来迷惑我么?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可是,阴素裳却发出了一声媚笑道:“莫环,你这是怎么了?天可是不早了!”

她说着步履轻摇,眉目口鼻间,带出了一种极淫荡的谀笑,慢慢向莫环走过去!

她口中哧哧的笑道:“抱一抱我吧,冤家!”

“我可是冷死啦!你这人也真是的……”

莫环这一刹那,目光如炬,他只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令自己难以克制。

他身子不住战瑟,口涎一滴滴的淌了下来。

阴素裳见如此情形,知道时机已至,当时猛的扑了过去,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莫环见她双目微闭,樱唇半启,一时再也忍不住,一口吻去。

阴素裳口中一阵嘤嘤媚哼,她那瘦得可怜的躯体,在他怀里,像扭股糖似的扭着,同时更紧紧的贴着!

莫环忽然觉得一股极大的吸力,自她口中猛然发出,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吸了出来。

这一霎时,他不由大吃一惊!

这老魔头总算数十年潜练成就惊人,当下狂吼了一声,右掌猛地向外一推。

阴素裳身子就势向外一飘,如一云片似的飘了出去,她发出了一声尖笑道:“莫环,你上当了!”

莫环感到一阵心血澎湃,但这口血总算没有喷出来,同时在小腹丹田处,仿佛小鹿似的一阵乱撞,其热如焚!

莫环强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压住了丹田的激动,总算没有把苦练多年的金丹泄了出来。

可是尽管如此,他身子却禁不住大大的晃动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坐了下来。

阴素裳不由呆了一呆,她方才所施展的,乃是一种极厉害的“吸元”功夫。

这种功夫,在魔经中,和“血箭”同样具有特殊的威力,即使最厉害的敌人,在无防之下,也难免丧生!

莫环总算数十年静坐之功了得,金丹稳固,可是尽管如此,他内神已动,受伤不浅!

阴素裳见这么厉害的一种拿手功夫,依然没有成功,当时真是又惊又恼。

她猛地转身飞纵出去,莫环哑声道:“好贱人,你还想走么?”

阴素裳往洞口爬去,生恐莫环会自后面猛下毒手。

可是当她气喘吁吁的,一直爬出了洞口之外,仍然没有听见身后有一丝异声。

这时真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惊魂乍定,向四周望了一眼,隐隐可听见喀喀之声,那方大石显然又合上了!

阴素裳绝处逢生,禁不住一阵狂喜,可是莫环对她的种种仇恨,却令她刻骨铭心,永世也不能忘怀。

她一口气走出了十数里以外,在一棵树下定了定心,这才体会到,自己真正的是自由了。

忽然,她想到冷红溪,忖道:“冷红溪必定还在青城,他与莫环乃是誓不两立的对头,我何不把莫环匿居之处告诉他,以泄我心中之恨?”

想到此,她冷冷一笑,这个意念,她决定付诸实行了。

冷红溪踏遍了青城全山,没有找到莫环的影子,非但如此竟连那阴素裳也失踪不见了。

这事情实在太奇,有些令人想不通,他为此很是懊丧!

莫环不除,他是永远不甘心的!

当他想到了在那深山岩壁之内,那九年漫长的岁月,所受的痛苦煎熬时,他整个的心胸都几乎要炸开了。

他以为自己所以能坚强的活着,主要是为了复仇后刹那之间的快感!

可是,事实上却是三番两次的为对方愚弄,自己的深仇大恨,非但没有报成,还差一点中了对方的诡计,而冤沉海底!

这是久蕴陈积的仇恨,除了二者之一消失之外,任何人也是化解不开的!

当他在遍找青城,而没有发现莫环之后,他整个的心都变得凉了。

天亮之后,他决心离开青城山,到别处去找一找,哪怕是天涯海角,莫环这个人,也一定要找到!

现在。

当红红的太阳自东方跳出之时,这个年轻人,已整整在青城山折腾一整夜了!

他目光显得更忧郁不振,整个人几乎都要瘫软了下来,背靠着一块大山石,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然后他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道:“莫环,你是逃不了的,总有一天我找到了你,我要挖出你的心,生生地吃掉!方消我心中之恨!”

这一个“恨”字方出口,他耳边却听到了一丝声息!

那声音,像是有东西在草丛之中爬动一样,冷红溪陡地站起来,却见草丛之中,站起了一个黑衣散发的妇人。

冷红溪吃了一惊,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作什么?”

这女人,伸出一只独臂,把乱发理了一下,现出了地那张苍白得可怕的瘦脸!

冷红溪细一注视,不由冷笑道:“阴素裳,你怎么又来了?”

来人正是侥幸逃生的阴素裳,昨夜一夜之间,所经历的事情,使她毕生难忘!

她望着冷红溪森森的一笑道:“红灯盗,你也没有走?”

冷红溪狂笑了一声道:“我这就要去了!”

阴素裳冷冷笑道:“你不报仇了?”

冷红溪一笑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他很奇怪的望了她一眼,道:“你自何处来?怎么我苦找一夜,没有看到你?”

阴素裳苦笑了笑,走到冷红溪对面,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她目光中闪烁着怒火,徐徐的道:“冷红溪,如果你还要找莫环报仇,我可以指示你一条路,一定可以找到他!”

这句话,顿使冷红溪精神一振,他遂冷冷一笑,道:“你有什么条件?不过,只要能找到莫环这个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的!”

阴素裳惨笑了笑,她又伸出那只白皙的手,把散乱的头发理了一下,说出了莫环藏身之处。

记得在当年十万大山的一座深山大涧里,自己只为一时好心救人,却不意为这个丧心病狂的怪物,恩将仇报的把自己诱骗囚禁在山腹之内,长达九年之久!

如今,自己又来到了这个类似的地方,怎不令他感慨气愤?

忽然,他心中动了一下,暗忖道:“莫非这是莫环与阴素裳合谋的一条诡计,欲图重施故伎,把自己诱入涧内不成?”

想到此,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忙后退了几步,把身子隐于暗处,忖思道:“我真是太糊涂了,险些又上了他的当!好阴毒的莫环!”

他静静地伏在暗影里,足足候了一个更次,开始感觉到有些不耐了!

正当他要站起来,作一次大胆的冒险尝试之时,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影子,悄悄的出现在眼前!

即使是在黑夜里,他也能立刻的辨清这个人是谁!

当时不由一阵紧张,他告诉自己说:“耐下心来,看看他是来作什么的!”

想着,他又轻轻的把身子伏了下去!

那个影子,是贴着石壁过来的,一点都不错,正是莫环!

这时,他穿着一袭麻制的短衣,十分烦恼的样子!

他悄悄走到石洞前,弯身向那条地道内看了看,又回过身来,用手摸了摸石壁!

冷红溪正不知他是在做什么,心中不免奇怪!

这时就见他忽然运用两只手,向那山壁上推去,只听咕咕辘辘一阵大响,那看来像小山似的一块大石,竟滑到了洞口,正好把那个地洞遮了个紧!

接着他又把它推回到原来的地方,如此来回的推着,大石之下,似乎安装了一道轨道,设计之巧,用心之苦,真令冷红溪暗自咋舌!

如此试推了几次之后,莫环才感到满意!

然后他又用一些山藤野草把附近伪装了一下,一切就绪之后,他才又悄悄的退回!

冷红溪勉强的压制着心中一腔怒火,他洞悉对方诡计之后,忍不住暗自冷笑不已,思忖道:“莫环,这一次看你怎么骗我

想着,忽见莫环身形微微向上一纵,已纵上了一棵大树!

那是生长在半崖间的一棵参天古树,枝叶密莽,莫环身子就隐于其内。

由那棵大树上,向下望,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那洞口出入的情形。

冷红溪一切都明白了,禁不住暗暗道了一声:“好险!”

幸是自己一时聪明,没有现出身形,否则一个冲动,贸然进入地道,只怕又将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忖想到此,他真有些余悸犹存,更不禁把莫环恨入肺腑,伏在地上,苦思甚久,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他有意弄出了一些声音,然后用双手把身前的枝叶分开,大步走了出去!

他并不向树上望一眼,一只手拿着阴素裳给的地图,有意作出一副寻找的模样!

最后,他来到了那个地道的入口处,把洞前的一些枯藤拉开,闪身而入!

可是,他身子并没有立刻进入地道之内,却是把身子紧紧藏于那方大石的角根处!

果然,就在他身子方自藏妥,莫环由树上像一只燕子似的,蓦地窜了下来!

只见他双手霍地向那方巨石之上一推,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

一时灰雾弥漫,那座小山般的巨石,已把洞口封了个严丝合缝!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碎石飞溅,枝叶散扬的同时,冷红溪整个人身,却如同一只冲天的巨鸟,蓦地拔身而起,落在山壁上的一块凸出的山石之上!

他立时伏下了身子,静观以后的发展!

果然,莫环发出了一声狂笑,手拍着巨石,大声道:“姓冷的,你又上当了!”

他那种手舞足蹈的得意样子,看起来几乎像是要疯狂了,他狂笑着继续说道:“冷红溪,小辈,这一次你是永世也出不来了!哈……你这笨东西!”

他连连晃着那颗大头,简直是乐不可支,他得意的是以自己的聪明,又愚弄了这个人,竟然是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这是如何值得兴奋的一件事?

冷红溪在山崖上注视着他那种得意的样子,却忍不住有些好笑!

这时但见莫环像猴子似的连翻着身子,一声声的怪笑着,他用手在石头上用力的推着!

突觉背后有异,猛一回身,发现冷红溪正对着他冷笑。

莫环阴森森笑道:“小子,你以为我杀你不得?”

说着,他猛地扑身而前,交叠一双长手,向外猛地抖出,十指如钩,直向着冷红溪前胸抓到。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莫环,你的死期到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子霍地腾起,却落到了数丈以外的一块大石上!

莫环一怔道,“你想跑?”

冷红溪又是一声朗笑,半夜寒谷中,这种笑声,听来令人格外惊恐!

他向着莫环愤愤的道:“今夜是你我分判生死的时候,单单拳脚,只怕难泄愤恨,老怪物,你不妨亮出兵刃来!”

说着,他右手向背后一探,已自后面把那口长剑掣了出来。

黑夜里,这口剑,闪出了耀眼的白光!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很好!小子,你也见识见识我老人家这件玩艺儿!”

说罢身形一矮,右手向外一抡,右手上已多了一杆黑色短棒似的东西!

冷红溪初不知这是一件什么东西,只见莫环右手一晃,“呼拉”一声,竟展开了一面三角形的黑色怪旗。

莫环把旗子向当空一举道:“冷小子,你看见了没有?老夫这面‘铁角旗’,自随我以来,尚未遇到过一个敌手,今夜也叫你长长见识!”

话落猛一杀腰,再次扑向冷红溪面前。

只见他“铁角旗”霍地向外一扬,旗面上带出了一股极大的风力,朝着冷红溪当头卷来!

冷红溪宝剑向后一抽,整个身子滴溜溜一个疾转,已快如电闪星驰似的,到了莫环身侧!

接着又见他掌中剑向外一抖,怪蛇似的,直向着莫环肋上猛扎了过去!

莫环铁旗一甩,旗角迎着剑锋,发出了“锵”的一声。

两个人同时向后一撤,拔身而起!

高手对敌毕竟不凡,二人这一动上了手,只见人影时分时合,黑乎乎的一团旗影,夹杂着一道银蛇似的亮光,在这荒山野岭间,杀了个难分难解!

似如此交手约有半盏茶之久,突见冷红溪发出了一声尖啸。

他身子陡然又拔起来,有如是冲天的鹞子!

他身子腾起空中,掌中剑蓦地向外一挑,剑光一闪,由莫环头皮之上划了过去!

莫环再次的旋身扬旗,向他双足上卷去!

可是冷红溪这一式“倦鸟归巢”的式子,却是大异一般招式。

这一招式里,暗含着雪猴的奇妙动作!

只见他双足霍地一曲,真像是一片落叶一样的轻,已转到了莫环的身后。

他绽舌一声大喝,长剑向外一送!

莫环蓦地一个翻身,这一剑,却由他右肩之上,直穿了过去,鲜血喷出了尺许以外!

莫环口中“啊”了一声,栽出了七尺多远!

可是冷红溪决心不让他逃出剑下,只见他足尖一点,长剑又紧贴着地面,正正的抄了过去!

莫环发出了一声怪叫,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地!

就在这时,侧边忽地飞来了一个东西,那是一片枯黄的树叶!

由于来人功力深厚,这片枯黄的树叶,就像是一枚钢镖似的!

只听“当”一声,冷红溪掌中剑,微微向外一偏,竟擦着莫环的颈项滑了过去!

惊异中,冷红溪看见石壁上,直直的滑下了一个又瘦又高的白衣人。

身子向前一偎,已到了二人跟前!

冷红溪一惊喝道:“你是谁?”

这人大袖一扬,由袖沿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内力,逼得冷红溪后退了几步。

就在冷红溪惊魂未定中,这白衣怪人,已俯身把负伤的莫环提起夹在了肋下!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冷红溪眼看就已得手,想不到平空又出现这么一个人,当下怒吼了一声:“朋友,你哪里走!”

足尖一点,揉身扑进,他怒到了极点,掌中剑一挺,以“顺风扯白绞”的招势,直向白衣人背上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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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活命郎中

冷红溪这一口剑,蓦地掣出来,当空闪出了一道奇光,整个的剑身,直向着前行的白衣人背上逼过去。

眼看着剑锋已挨在了那白衣人的衣边,忽见他身子一个疾转。

这时冷红溪似乎才看出来,这是一个长脸、颇为清秀的瘦老人。

他身上穿着一袭肥大的袍子,只见他张口大笑道:“好小辈!”

袖沿向外一翻,“呼噜噜”发出了一大股风力,冷红溪的剑身,为他卷了个正着!

白衣瘦老的内力极大,震得冷红溪这一口剑一阵急颤,可是冷红溪究非泛泛之辈。

他冷叱了一声道:“大胆的老儿!”

剑身向前微微一送,就势又蓦地向后一抽,“嗖”一声,已把长剑收了回来。

白衣老人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凭他袖口上的真力,竟然未能把对方这口剑锁住,可想冷红溪的真力也确实可观了!

他呵呵发出了一阵笑声,道:“红溪小儿,你真要跟我动手么?”

说着一双手仍然夹着莫环,整个身子直线似的,沿着山壁上升起来。

只见他倒点着一双鞋尖,起势有如是“潜龙升天”,急速上升了七八丈高下!

冷红溪眼看大仇得报,却没有想到,临时会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

这人武功之高,可以说是自己生平仅见,而他偏偏对莫环有所垂青,于紧要之际把莫环救了。

冷红溪这一口气如何能忍受得下?

他大吼了一声,道:“老头儿,你是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

口中喝着,足下早已一顿,身子有如是长虹腾空似的纵了起来,掌中剑再次的抖出去,直点白衣人前心。

他剑上光华灿烂,剑身由于疾速的抖动,发出了一片轻啸之声。

这一招,明是“长蛇吐信”,暗中却含着“三环套月”的惊险手法,“点咽喉”、“挂两肩”,一剑三招,确是具有无比威力!

白衣人见状寿眉微皱,白鞋在石壁上猛地一拧,如同一缕轻烟似的再次升起。

可是冷红溪的长剑,却由他颔下紧擦而过,冷冰冰的剑身,以及森森的剑气,使得对方这位武林怪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虽是逃过了这一招,却也险到了极点。

只见他双目一睁,一声狂笑道:“小辈,你再来!”

说着双足不停的连续踹蹬着,一路揉升而上,冷红溪这时也展开了雪猴身法,在峭壁之上,一路轻蹬巧纵,紧紧跟着!

那白衣瘦老人见状之下,连连冷笑道:“难怪你如此狂傲,原来是有些能耐,只是……”

他又发出了一声狂笑道:“今夜你是碰见对手了!”

这个“了”字一出口,只见大袖一展,足足又升空八九丈之高,没入黑暗之中!

冷红溪厉叱道:“老儿,放了莫环,饶你活命,否则你我势不两立!”

他说完话,黑暗中却没有一点回音!

这时候,他一腔怒火,实在是忍无可忍,口中厉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纳命来!”

叱声中,他双足一点,用足了内力,直向黑暗中投去。

一个人在愤怒之中,常常会作错了事情,尤其是观察力常常有误。

冷红溪身子蓦地拔起来,像是一只大兀鹰。

可是他显然是中了计了。

冷红溪内力充沛,自练成“雪猴”身法之后,轻功更已独步宇内。

这时他全力纵起,足足拔高了十丈左右。

可是当他势尽向下一堕的当儿,暗影之中,忽然有人叱道:“下去!”

一股奇大的风力,向外一吐,冷红溪身在空中,又没有发现掌风来处,一时为这股风力荡出丈许以外。

他身子一个侧滚,勉强挣回了数尺的距离,可是已失去了落足的准头!

脚下一踏空,直向着百丈悬崖之下坠去!

这一惊,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黑暗中,他看到一些藤草之类的东西,连忙伸手一抓。

可是他下坠的势子太猛了,他想攀附的东西、不过是一株野草,只听“哗啦”一声,连人带草,一齐向深涧之中跌了下去。

当悠悠的风,轻轻的吹过来的时候。

冷红溪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金黄的颜色。

阳光似乎已过了最盛的时刻,显得有些微弱。

他心中动了动,暗忖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想着他翻身坐起来,可是身子一动,一阵刺骨的痛楚,令他打了一个哆嗦,不由自主身子又倒了下去。

这时,他才隐约的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试着用手摸了摸身下,真算是万幸,下面竟是厚厚的一层枯草,否则恐怕早就没命了!

他禁不住叹息了一声,自语道:“我是完了!”

他又试着举了一下腿,只不过举起尺许高下,就酸得受不了,又放了下来!

这时候,却有一只雪白的玉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额上,一个少女娇脆的声音道:“你现在还不能动。唉……真没有想到!”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猛地转过头来,顿时呆了一呆,道:“你……”

就在他身后,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促膝坐着一个紫衣长发少女,不是别人,她竟是雪雁舒又青!

只见她秀眉微颦,碧海似的双目,淡淡的掩着一层轻愁,在她黑而长的睫毛上,沾着一些水晶一般的泪珠儿,似乎方才伤心地哭过。

冷红溪大是尴尬的道:“雪雁……是你!”

雪雁秀眉微微一扬,道:“冷兄,你还不便多说话,你的伤很重,我又不敢动你,这可怎么好呢?”

冷红溪笑了笑,道:“我与姑娘在此相遇,真是想不到的事情!”

雪雁向他注视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声道:“你的命真大,水里也淹不死你,山上掉下来也摔不死你,不过我真奇怪……”

说到此,望着他怜惜的皱了一下眉头,道:“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冷红溪虽然对这位姑娘的印象不恶,可是到底她姐妹昔日是与敌人一边的,此刻突然出现,更不知她心中打着什么主意!

当时冷冷一笑道:“姑娘不必多问,只怪我运气不佳,现在落在了你的手中,更是无话可说,只是我此刻负伤,却是走动不得,姑娘你去通知那莫环一声,叫他来杀我,或是就此给我一个痛快也就算了!”

说罢,闭上双目,不再多说。

雪雁闻言粉面一红,似怒似嗔的道:“冷兄,你看错人了。”

冷红溪不由一怔,急速睁开了眸子,有些怀疑的道:“怎么,你……”

雪雁把脸偏向一边,忿忿的道:“你莫非以为我是莫环一边的不成?”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昔日在浣花溪,我险些吃了你的大亏,令姐玉鹰更是心毒手辣,你怎说不是莫环一边的?”

雪雁闻言呆了一呆,遂叹了一口气道:“从前我和我姐姐是太糊涂了。”

说着慢慢又转过脸来,有些歉疚的望着冷红溪道:“自从那夜莫环和你在浣花溪上比武之后,我才发现到他为人的阴险,所以决心摆脱他,以前我们实在是太不对了!”

冷红溪怔了一怔道:“姑娘能辨是非、分善恶,令人钦佩,只是令姐沉迷不悟,日后只怕没有好的下场!”

雪雁立时一惊,道:“你见过我姐姐了?”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岂但是见过了她……不过,眼前她已离开了青城,不知到何处去了!”

雪雁呆了一呆,道:“我只听说她在青城山,结识阴素裳,十分投机,想来劝劝她,想不到竟又扑了一个空!”

说到此,显得很是伤感的道:“冷兄,你此刻不便多说话,如果你信得过,我背你去一个地方,暂时先休养几天,等你身子好了再说,好不好?”

冷红溪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百海横痛,那酸痛,系发自全身骨节,使他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

他痴痴的望着雪雁,只好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不过……”

雪雁闻言含笑站起来,道:“不要再多说了,来!我先扶着你站起来!”

说着她伸出两只手,把冷红溪慢慢扶起来,自己蹲了下去,微微有些脸红,道:“你趴在我背上!”

冷红溪这时也确实是失去了主意,他只道了声:“多谢!”

当时就把身子倒在了雪雁背上,雪雁舒又青站起了身子,遂展开了轻功,一路纵跃,直向着山岭之上扑去!

她身子每一展动,冷红溪都好似骨头要散了一般,可是他却咬紧了牙根,连哼也没哼一声。

雪雁身形展开,不久来到一片悬崖之前,她收住了步子,皱了皱眉道:“冷兄,你再忍耐一会,就要到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姑娘请便!”

说话之时,舒又青已长吸了一口气,猛地自峰头上投身而下,她背后虽背着一个人,落地仍是十分轻灵,像是一只穿房越脊的大狸猫似的!

冷红溪不由大为赞赏,道:“姑娘好功夫!”

雪雁回眸一笑,道:“不要笑话我了,我这一身功夫比起冷兄你真是差得太远了!”

冷红溪伏在她背后,只觉得这姑娘身形起落之间,轻盈已极,她那漆黑的头发,结成了一条长长的发辫,垂在背后,不时挨到自己脸上。

这时见她回头一笑,吹气如兰,她那微微润着汗水的脸,看来更是娇嫩欲滴。

冷红溪不由心神微震,忙自镇定,不再言语!

眼前有一棵极大的黄果树,遮住了夕阳,有如撑着极大的太阳伞。

舒又青行到了树下,娇喘道:“先歇一会,我走不动了!”

冷红溪咬着牙道:“姑娘只需扶住我,我勉强还可以走!”

舒又青慢慢把他放在树下,理了一下散在前额的秀发,用手向前面指着道:“过了那一片树林子,有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可以暂时住下,我设法为你找一个大夫来……”

方言到此,忽听得一声铜钹声响。

二人转脸望去,只见一个黑衣老者,头戴草帽,足踏芒鞋,手上拿着一个竹竿,竿上挑着一块白布,其上写道:“跌打损伤,本人专治。”

老者正提着过长的黑袍下摆,跨过一块山石,右手五指分扣着一面小锣及一杆锣锤,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雪雁不由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招呼道:“喂,看病的是吗?”

老者停住了脚步,向这边望时,舒又青不由蓦地吃了一惊!

原来这老者,生就一副怪相,左边脸上,贴着一块膏药,连左耳也全都看不见了,只现出右面一只独眼,闪闪射出精光。

这还不说,他那一头乱发,由草帽之下露出来,粗细不一的好像结着十来条辫子。

这老人皮肤作古铜颜色,尤其是脸上现出的皱纹,既多且深,一眼就可看出是久历风霜的老江湖!

他向树下二人望了一眼,慢慢走了过来,道:“姑娘,是你要看病么?”

他语声苍老,含着很深的湖北口音,舒又青回身向冷红溪一指道:“是他,你来看看吧!”

这老郎中行到了近前,他那一只独眼,先在雪雁脸上转了一转,点了点头,才把目光移向树下的冷红溪,点头嘿嘿一笑道:“小哥儿,你八成是摔伤的吧?”

冷红溪这时圆睁着一双眸子,打量着这个怪异的老郎中,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能治么?”

老郎中呵呵一笑道:“那可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说罢放下了手上的布幡,坐了下来,一只独眼逼视着冷红溪道:“我这个野郎中虽然难得有人请教,但却有三不看的规矩。”

雪雁在一边,不由有些生气的道:“哪三不看呀?一个郎中还有这么多规矩!”

老郎中竖起了三个手指,道:“第一,不为富家人看病,有钱的人命贵,我老头子犯不着侍候,就是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是不看!”

冷红溪点了一下头,道:“倒是一个硬骨头的臭汉!”

老郎中一怔,道:“怎说是臭汉?”

不知务何冷红溪似乎很和这老郎中投缘,当下答道:“有钱的人并非全是坏人,你却一视同仁,怎说不臭?”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狂遥韩手道:“骂得好!老夫我生性如此,说我香也好,臭也好,小哥儿,我全不在乎!”

雪雁正为冷红溪的伤势担心,偏偏这个老郎中又说个没完。

当时她皱眉向那老郎中道:“你还是先为他看伤要紧,荆旱这些作什么?”

老郎中摇了摇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于是又道:“第二,不与奸巧阴险,以及绿林道上的朋友看病,对这些人物,我是敬鬼神而远之,我惹不起他们!”

冷红溪点头笑道:“如此你又可说是一个迂汉了!”

老郎中一怔,哈哈笑道:“怎又说我是一个迂汉呢?”

冷红溪一笑,道:“医者有割股之心,岂有因对方身份不正而见死不救之理?”

言罢双眉一扬,禁不住朗笑起来,不料气充五内,骨节一阵疾痛,当时“啊哟”一声,收敛住笑声。

那老郎中闻言挑起拇指道:“好!好!好#旱得好,老头子看来确是要改变一下作风了!”

舒又青忍不住道:“唉呀!快点说出你的第三点吧!”

老郎中眨着那一只独眼,怪声笑道:“快了!快了!”

说着伸出第三个指头道:“小哥儿,这第三点,说来也没有什么,那就是我老头子,专看一切疑难大症,凡是别人能治好的病,我是绝对不看!”

二人闻言不由顿时怔住,舒又青更加有些生气的道:“这是什么道理?”

老郎中呵呵笑道:“没有什么道理,不是我老头子自抬身价,因为别人能够看好的病,我又何必多事呢?”

冷红溪正要说话,舒又青已嘟着嘴走过来,道:“冷兄,我们走吧,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冷红溪也觉得这老郎中是有意气人,当下冷笑了一声,道:“姑娘扶我起来,我自己会走!”

舒又青答应一声,方要扶他起来,那老郎中忽猛遥韩手道:“大姑娘,你可不能乱来,这样一来,只怕连我老头子也无法可想了。”

舒又青回过身来,皱眉道:“你说什么?”

老郎中咳了一声,嘿嘿笑道:“姑娘,你哪里知道,这位哥儿所得的这种病,名叫‘力疲三跳’,伤入骨髓,不是我老头子夸一句口,这种病,除了我以外,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治好!”

冷红溪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什么叫力疲三跳?”

这时老郎中已在他身边坐下来,张口一笑,露出了黑色的牙床。

冷红溪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一嘴牙全都掉光了,只是那上下两片牙床,被磨得像两把利刃似的又薄又利,看起来真像是两把刀!

老郎中挥挥手,冷冷道:“快躺下来,快躺下!”

说着五指一伸,竟抓在了冷红溪肩上,五指就像是五把钢钩,深深的陷入肉内。

冷红溪双目一睁,那老郎中摆手笑道:“我是在为你把脉!”

舒又青眸子一转,道:“天下还有这样把脉的么?怪事!”

却见这老郎中,那只独眼,这时竟自闭了起来,他脸上每一条皱纹,深得有些怕人!

雪雁真拿不定主意,这个人倒底存心如何!

她双掌暗提真力,只要对方敢对冷红溪不利,她就要立即出手。

约莫过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这老郎中,才缓缓的睁开了眸子。

只见他冷冷一笑道:“小哥儿,你还能提得住气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能!”

老郎中站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哈哈一笑道:“今天你幸亏是遇见了我,否则只怕你就完了。小哥儿,你可知道这种病的原因是什么?”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慎由高峰跌下来,除了骨节酸痛以外,别无感觉!”

黑衣老者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已经跟你说过,这种病,有个名儿,叫做力疲三跳,乃是你内力逆岔入骨,非三跳不足以使之排出,说来虽是简单,可是如果不懂得方法,你却只有死路一条!”

此言一出,二人都禁不住吃了一惊。

雪雁关心的道:“你看这种病要紧么?”

老者冷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懂得方法,可以在一盏茶之内使他恢复如常,否则,他终究是死路一条!”

雪雁怔了一下,道:“你会治?大夫!”

老郎中冷冷一笑,四面看了一眼道:“姑娘,你去找一节青色的竹子来,不要太粗,要直,四尺长短就够了!”

舒又青答应了一声,道:“这个容易!”

说罢转身,就在附近找了一截青竹送过来,老者接到手中,看了看含笑道:“青城天下秀,就是野生的竹子也异于一般。”

他说着,转过脸来,向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小哥儿,你这条命老夫是决心为你保住了,你是一个身负奇技的少年,老夫我却要奉劝你一句话,以刀杀人者,必死于刀下,你要谨记!”

说完遂坐了下来,笑向雪雁道:“姑娘,请借你的剑一用!”

雪雁不由暗暗一惊,因为自己的剑,是藏在肋下衣内,不过是二尺左右一口小剑,既未露柄又未出鞘,这老郎中竟然一眼看出,委实令人吃惊。

当下转身把剑取出,老者接过剑,剑柄之上,霍然雕着一只巨鸟。

这老郎中在柄上看了一眼,微微惊异的望着雪雁,叹道:“好剑!如果老夫眼力不差,这是一口古剑,大概是吴楚七修之一吧?”

舒又青又是一惊,道:“你如何知道,老先生你的大名怎么称呼?”

黑衣老人闻言呵呵一笑,道:“姑娘先不必问老夫是谁,小寒山二女天下知名,老夫斗胆试猜,姑娘必是那位雪雁舒又青姑娘了!”

雪雁不由面色一变,蛾眉一挑道:“你是什么人?”

说时杏目圆睁,颇有几分雌威。

黑衣老者呵呵一笑,摇着手中的剑道:“舒姑娘不必误会,小老儿有几个脑袋,胆敢与姑娘为敌,只怪姑娘你在江湖上太出名了!”

说到此,抽出了剑来,削着竹子上的横枝,冷红溪早已看出这老郎中必是一个异人,深恐雪雁冒失出手,得罪了他,忙道:“姑娘不必多心,这位老人家不是一位恶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岂止不是一位恶人,而且是个大大的好人,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谈话间,他已把那截竹竿上的横枝全都削光。

冷红溪见状,道:“老丈,这竹竿要来何用?”

老郎中嘿嘿一笑道:“自有妙用!”

说着拿起竹竿凑在眼边看了看,就口一吹,只听笃!笃!笃!三声脆响,竹管内的隔节,竟由管内全数飞出!

这一手功夫,立时使得舒又青吃了一惊!

冷红溪见状,微微一笑道:“老丈好精纯的‘芦笛功’,令人佩服!”

老郎中闻言,不由呆了一呆,他偏过脸来,向冷红溪看了半天,微微一笑,徐徐的道:“能识得这芦笛功的,自然也非泛泛之辈了!”

冷红溪没有答腔,他这时倚树而坐,除了感觉到周身骨节酸楚之外,别的并无什么不适之感。

黑衣老郎中又向他望了一眼道:“小哥儿,我就是要用这手芦笛功,为你把岔入骨节内的内力吹出来,你可忍受得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你只管施为就是!”

老郎中点头道了声:“好!”

就见他探出竹管,道:“小哥儿,你先伏下身子来!”

冷红溪依言伏下身子,这老者轻轻以手中竹管,在他背后各处骨节上点了几下,每点一下,冷红溪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这老郎中,试着以手中竹管,把他周身各处骨节都敲遍了,之后,他呵呵一笑道:“你要注意了!”

说着双手一送,竹管另一头,正正的顶在了冷红溪的尾椎骨节处,冷红溪一阵酸麻,忍不住“噢”了一声。

老郎中蓦地身形一起,摆了一个下坐的架式,接着他把手中竹管含在口中,运气猛地一吹。

冷红溪大吼了一声,只见他伏着的身子,猛地跳了起来,足足摔出去五尺以外。

老郎中哈哈大笑,身形一转,又到了他的面前,第二次把竹管探出,却点在他前胸的骨叉之处。

旋见他第二次运气一吹,“呼”的一声。

冷红溪又大吼了一声,身子竟如同风车似的,在地上打起转来。

这种情形,使得一边看着的雪雁舒又青大为吃惊,她满面惊疑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郎中哈哈笑道:“一闭关节,二走沙盘,三飞九天……”

他说着身子向前一跃,掠过了冷红溪,竹管向外一压,叱了声:“停!”

冷红溪身子果然停住,老郎中竹管第三次探出,却对准了冷红溪头顶“百汇”穴上。

只见他大喝了一声:“开!”

他那只拿着竹管的手,用力的抖动了一下,冷红溪身子又第三次的飞了出去,却如同是一只大青蛙似的,连续的向前跳动了起来。

老郎中这时丢开了手上的竹管,哈哈大笑道:“小伙子,真有你的。行了!”

果然,就见冷红溪身子霍地反腾而回,向下一落,有如平沙落雁一般,落在了那老郎中身前。

他双手抱拳,向老郎中一拜道:“前辈妙手回春,此恩匪浅,请受我一拜。”

老郎中向旁闪开了身子,道:“小哥儿,你千万别来这一套,我受不了,你现在伤势已然复原,我倒要问一问你了!”

冷红溪早已看出这老郎中不是常人,这时闻言,点了点头道:“什么事前辈只管问在下。”

老郎中呵呵一笑,双手搓了搓,道:“由你周身骨脉看来,你这一身功夫,已可以说是天下少有,难道以你这一身武功,尚遇见了什么对手不成?”

冷红溪呆了呆,淡笑道:“前辈此言差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身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老郎中看着他发出了一声低笑,道:“小哥儿,你的病好了,不过,你也不要谢我,说起来这还是你功夫底子好,我们两个今天碰面,而且谈来投机,这就是有缘!”

说至此,突然探手由怀中取出了一个纸包,打开看了看,递与冷红溪道:“这是我老头子精心炼制的万灵丹,你带在身上,到时候也许会有用,尤其对毒瘴火伤最有效,你留着用吧!我还有事,走了!”

说罢背起了他的小约箱,把先前那口短剑,还给雪雁舒又青,弯腰道了声:“后会有期,再见了!”

转身就走,舒又青忙道:“大夫你回来,我们还没有给你银子呢!”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写在账上,以后一起算吧!”

舒又青不由愣了一下,那老郎中已摆着手中小铜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顺着一条小道走了下去。

舒又青正要追上去,冷红溪忙道;“姑娘不必追赶,已追不上他了!”

雪雁回过身子,张大了眸子道:“这郎中真怪,怎么他不要报酬?”

冷红溪这时仰望着天,似有所思,冷笑了一声,道:“此老分明是一个风尘异人,不过是借着行医,游戏人间,这类人物,视金钱如粪土,你莫非方才没有听到他所说三不治的话么?”

舒又青点了点头道:“我真是太傻了……不过,这位前辈的大名,你可知道?”

冷红溪一笑道:“同是江湖飘泊人,相逢何必定相识,我们只须记着今日之事,以图来日再报也就是了!”

舒又青望着他一笑道:“我几乎都忘记了,你也是异人一流,看来今天我的福缘不坏呀!”

冷红溪经过这短时的相处,对这位雪雁姑娘,已有了极深的印象。

他用那双寒星似的眸子,直直的逼视着舒又青,舒又青不由双颊上蓦然飞起了两片红云。

她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可以问一问,上次救你于水中的那位姐姐的芳名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她姓简叫春浓,她哥哥简秋,他们是一对重气节的兄妹,都是我救命的恩人!”

舒又青微徽一笑道:“我看那简春浓对你不错呀!”

冷红溪尴尬的笑了笑道:“她只是见义勇为!”

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着青城山下望了一望,他不能忘记山上的莫环,可是在莫环身边的那个白衣怪人,却令他感到威胁。

这个人的本事太大了,他是谁?为什么他会和莫环在一起,真是令人不解。

当他再偏过脸来的时候,雪雁正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他!

在她那迷人的目光里,似乎流露着一种很深切的关爱之情,冷红溪不由心中微微震动了一下。

舒又青忽然问道:“冷兄,你与莫环结仇的经过可以告诉我么?”

冷红溪目光之中,顿时充满了怒火,道:“这已是过去的事了,姑娘何必再问!”

舒又青浅浅一笑道:“这事情并没有过去!”

冷红溪猛地双眉一扬,看着她,有些不明白的道:“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舒又青那双明媚的眸子里,这一霎时,似乎要流下泪来,她痴痴的看春他,呐呐的道:“冷兄,在这一段日子里,你难道没有一件事情使你感到遗憾么?”

冷红溪心中不禁又动了一下,他奇怪的道:“莫非姑娘已经知道我与莫环昔日结仇的经过了?”

舒又青点了点头,她用几乎淌下泪的一双眼睛望着他,道:“在云南十万大山里,你的那一笔血仇,我已经由莫环口中知道了,我是问你,你内心中有没有怀念着一个人,一个好心去救你的人?”

冷红溪不由脸色一阵发白。

他也就愈发的奇怪,当下剑眉一轩道:“姑娘说得不错,我内心的确始终还怀念着一个好心的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

说着,他来回的走了几步,双手用力的互捏着。

雪雁这几句话,真正的刺痛了他,他怎能忘了那个千里迢迢,登山涉水,为了救助他而遭横祸惨死的姑娘呢?

可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别无第二个人知道,她怎会知道?

想到此,不由心中大是惊异!

他直直的望着雪雁,却见舒又青似乎十分激动的站了起来,她含着泪道:“告诉我,那人是谁?”

冷红溪呆了一呆,道:“是一个姑娘,一个好心的姑娘……”

雪雁淌下了两行泪,呐呐的道:“是一个以雁为标记的姑娘?”

她这句话才一出口,冷红溪禁不住身子大大的战抖了一下,他猛然扑到了雪雁身边道:“姑娘……这件事你怎会知道?你说!”

雪雁抽搐了一下,道:“红溪,你……真的不知道?”

说着她娇躯晃动了一下,似乎由于过分的激动,已有些支持不住。

冷红溪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要倒的身子。

他星目圆睁,道:“知道什么?”

舒又青这时泪流满面,她忽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冷红溪肩头上,道:“红溪……红溪……你……”

冷红溪不知怎么,心中也跟着起了伤感。

他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道:“姑娘,你不要哭,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就是!”

舒又青忽然一头扑入他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诉,道:“红溪……你莫非还不知道,我就是……我就是……你……”

冷红溪只觉得全身一阵发热,雪雁的话,已说得明白,他猛地战抖了一下,当下猛地把她推开,大声道,“你是……你就是雁姑娘……”

雪雁淌着泪,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

又忽然冷冷一笑,娇躯晃了晃,道:“你不会想到吧?”

冷红溪身子踉跄了一下,道:“天呀!”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泪人似的姑娘,竟然是自己时念心中而认为已不在人世的那个人!

这蓦然的变化,使得他一时为之呆住了。

他只是痴痴的望着这个姑娘,呐呐的道:“你真的是……那个姑娘?不……不,这太不可能了!”

雪雁闻言紧紧咬了一下唇,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泪,道:“你莫非不相信我?”

冷红溪伟岸的身子,就像是一棵松树似的,一动也不动,但微微的抖着。

舒又青眼泪再次的淌了下来,她跺了一下脚道:“好!我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而去,冷红溪突然像是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

只见他飞快地双手一伸,紧紧的抱住了雪雁的双膝,屈膝跪倒地上,口中急促的道:“雁姑娘……雁姑娘……真的是你么?你就是那次救我的雁姑娘?”

雪雁由不住垂下头来,她缓缓伸出一只玉手,似悲又喜的摸着这个大孩子的头发。

她叹息了一声,道:“那次山崩太可怕了,如不是我所养的鹤儿救了我,我早已埋骨荒山了。”

冷红溪这一刹那,几乎要疯了。

他蓦地转过身子,向天一拜道:“感谢上天,我终于还能找到她……”

他又回过身来,俊脸上带出无比的欣悦,向着雪雁深深一拜道:“姑娘请受我一拜,你是我救命的大恩人!”

当真实实拜了一下,雪雁想扶已是不及,她这时也破涕为笑,却微微皱眉道:“我怎会是你救命的恩人?是老天爷救了你!”

说着已把他扶了起来。

冷红溪竟禁不住滴下了两行泪,他感愧良深的道:“姑娘虽未能救我性命,但是却救了我的灵魂,如没有姑娘,我是不会活着等到山崩的!”

舒又青羞涩的一笑,道:“说起来,还应该感谢那一只鹤儿才对,如果不是它,我也不会知道荒山中有你这个人!”

冷红溪仔细的看着她,他想不到,昔日梦魂萦系的,竟是这样一位美貌的雁姑娘。

这时,他真有说不出的激动。

他忽然走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一只手,雪雁禁不住身子一抖,她挣了一下道:“不要嘛……”

可是,她却没有十分认真,反倒把身子倚过去了一些。

她那张娇嫩的小脸,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了。

冷红溪紧紧地握祝糊的手,面红如火道:“雁妹妹……”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一时尴尬万分,雪雁闻言却慢慢抬起头来。

她那俏丽如花的面盘上,带出一种微微俏皮、羞涩的笑容,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道:“这一回,你还要打我不?”

冷红溪情不自禁地把她揽入怀中,在这棵大树下,四外是荒凉的田地,没有一个人。

太阳已经下山了,和煦的风,一阵阵的吹过来,雪雁头上的青丝轻轻的飘舞着。

冷红溪钢铁一般的意志,在这可爱的姑娘面前,完全崩溃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在那阴沉沉的地道之中发誓,要用自己整个的生命之力,来报答这个好心的姑娘,现在,这个美丽好心的姑娘,就在他身边,怎叫他不欣喜欲狂呢!

他轻轻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又青,我再也不打你了。”

舒又青鼻子微微一耸,哼了一声。

冷红溪轻轻搂着她的纤腰,坐了下来,舒又青翻起一只皓腕,搂在他颈项上,娇声笑道:“你这个人好坏!”

冷红溪痴痴的望着她,他是一个老实人,男女间的事并不清楚,闻言呆了一呆,道:“我怎么坏……”

雪雁轻轻摇了一下身子,道:“坏就是坏,以前装得好神气,理都不理人家!”

冷红溪一怔道:“什么人家?谁是人家?”

雪雁羞得面色绯红的踢了一下脚,似笑又嗔,道:“哎呀,你这个人……人家就是人家嘛!”

冷红溪见她那种娇羞的样子,忍不住望着她笑起来。

舒又青以为他是在笑她什么,只是用手遮着脸,娇嗔着不依,逗得冷红溪更加朗声大笑不已。

二人相偎相依,软语温馨,不知不觉,天上已罩下了一层暮色。

雪雁忽然“呀”了一声,推开他,站起身道:“你看,天都黑了,真是的……”

她带着羞涩的笑,一面理着头发、衣服,眼波儿却向他膘着道:“我还没有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姐姐她怎么啦?”

冷红溪叹了一声,遂把邂逅玉鹰的一段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雪雁不禁淌下两行泪来,她娓娓道:“我姐姐竟会变成如此,真令人想不到!”

冷红溪也叹了一声,他安慰她道:“雁妹不必难受,有关令姐之事,我一定尽力暗中设法帮助她,我总觉得她本性不坏,只是受不住外界引诱,堕落至此,实在令人可惜!”

舒又青擦了一下眼泪,道:“只要你记住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冷红溪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仿佛是女子口音,二人不由都吃了一惊!

雪雁首先娇躯一转,猛地腾身而起,直向发声处扑去。

可是她身形方自扑去,迎面有人突发一声娇叱道:“回去!”

随着这声娇叱之后,“刷”一声,飞过来一大片碎石子儿,直向着雪雁全身上下罩了过来。

雪雁双掌向外一撇,发出了大股的内劲之力,迎面的这一把碎石子儿,吃她掌力一逼,纷纷倒洒了回去,散落了一地。

就在这蓬石子飞出的同时,一条纤细的身影,蓦地拔腾而起,直向着青城山麓驰去。

这时尚未十分黑暗的天光,照见这人竟是一个紫衣的女子。

她头戴着一顶宽沿的草帽,腰扎红绦,身材十分苗条!

这时她已展开身形,倏起倏落,已将没入林内!

冷红溪一见,不由喝道:“姑娘退后,容我擒她!”

话声中,足尖一点,如同飞鹰捕兔似的,猛扑了过去,眼看着前行少女,已窜入林中。

冷红溪叱了声:“我看你往哪里跑!”

只见他双掌霍地向外一吐,“呼”地发出两股掌力,树林内“喀喳”一声大响,竟为他这种掌力震断了四五棵巨树。

前行紫衣少女,似乎吃了一惊。

她身子微微一顿,冷红溪已快同电闪星驰似的,窜到了她身后,口中叱了声:“什么人?”

那姑娘纤腰一拧,“嗖”一声,向前纵出了丈许以外,冷红溪自她背影,似乎觉出此人甚是熟悉。

他身形再次一晃,由她头上掠了过去,向下一落,正好拦在了这少女面前。

接着他右掌向外一吐道:“回去!”

那少女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她似乎有些发急的道:“姓冷的,你滚开!”

双掌一错,一上一下,向冷红溪身上打来。

冷红溪闻声一惊,因为这声音太熟了。

同时由于正面的关系,他看见了这少女的脸,更是吃了一惊,当下口中“噢”了一声,忙腾身纵到了一边,道:“简姑娘是你?”

紫衣少女冷冷一笑道:“谁认识你?快让我走!”

“呼”一声,又劈出了一掌。

就在这时,雪雁已扑到她身后,轻叱了声,道:“打!”只见她玉臂一晃,竟发出了极充沛的内家掌力,翻滚着向紫衣女背上撞到!

紫衣少女心神放在冷红溪身上,未曾料到背后的舒又青会有此一手!

这时发觉掌力撞到,已来不及闪躲。

眼看着她足下一跄,就要伤在雪雁掌力之下,冷红溪一声叱道:“雁妹,是自己人,使不得!”

他急切间,右手如同刀切似的,向外一切一格,雪雁后退了一步,掌力中途一顿。

如此那紫衣少女,才保得了一命。

她发出了一声近乎哭声的冷笑道:“姓舒的,我记着你就是了!”

言落娇躯连纵,竟逃进了林中。

舒又青冷笑了一声,正要追上去,却为冷红溪横手拦住,她不由蛾眉一挑,道:“你拦我做什么?”

冷红溪苦笑了笑,道:“她是简春浓,妹妹何必认真?”

舒又青呆了呆,却冷笑道:“我与她并无仇恨,她何故暗器伤人?”

冷红溪尴尬的道:“算了,请看在我面上不必计较!这简姑娘是个好人,只不知她怎会也来到了这里?”

舒又青气得面色发白,她冷冷一笑道:“自然我知道她是个好人,不过,她这么做却未免欺人太甚!”

说着更气得嘟起小嘴,把身子转向了一边。

冷红溪赔笑道:“不必多心,她纯粹是个小女孩子,其实她人倒挺好的,走,我们上山找她去!”

雪雁忽然心中一动,也就明白了这简春浓生气的原因,不由脸色微微一红。

她是一个居心仁厚的姑娘,虽然心中未尝没有一点酸溜溜的,却并不表现出来,当下微微一笑道:“也许她有事要对你说也不一定,我在这里等你,你快点去吧!”

冷红溪想了想道:“也好!”

当时身形展处,快如电闪星驰似的,向青城山上扑去!

这时山风呼呼,吹得附近的树林呼呼作响,淡淡的月色罩着这座岭头,四外显得异常宁静。

冷红溪正不知如何找法,忽听一阵清晰的女子哭泣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是随着山风,传送过来的。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他随着这哭泣的声音一路找过去,这时那哭泣的声音,仿佛小些了。

就在一片山石之后,他看见了简春浓,她是伏在一块大石头上,好像已哭得声嘶力竭,正在不停的抽搐着。

冷红溪悄悄的走到了她的背后,简春浓丝毫也没有发觉。

她抽搐了一阵,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不时的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只听她断断续续的道:“我怎么办呢……”

“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姑娘……我…”

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悲戚的哭声划破了寂静,随着山风,断续的传了出去。

忽然,她止住了哭声。

只见她抹着脸上的泪,一面理着散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还有什么好哭的……我走了算了!”

接着站起来,向前就走,冷红溪忍不住唤道:“简姑娘!”

简春浓猛地转过头来,又后退了几步,面色一寒,道:“你来干什么?”

冷红溪上前几步,道:“姑娘莫非有什么伤心事儿不成?请说与愚兄听听可好?”

简春浓冷冷一笑,她向着冷红溪身后望了一眼,道:“她呢?”

冷红溪道:“谁?”

简春浓鼻中哼了一声,道:“何必还装?什么我都看见了。哼!好亲热!”

眼圈一红,忍不住又掉下了几滴泪。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要太孩子气……”

才说到此,简春浓冷笑道:“我当然是孩子气了,人家才是大人是不是?想不到你……你……”

竟又趴在石头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冷红溪剑眉微微皱了一下,道:“姑娘你来此有什么事么?你哥哥呢?”

简春浓回头冷笑了一声,道:“要你多管!你还会管我们死活?”

冷红溪想不到她会这么厉害,不由脸色微微一红,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简春浓又站起来,向山顶走去,冷红溪身形一纵,挡在了她的身前,道:“姑娘请随我下去,我们共谋对策好不好?”

简春浓蛾眉一挑,道:“谁跟你下去,滚开!”

玉手一挥,一掌直向着冷红溪面上劈来。

冷红溪忙向一边一闪,这一掌差一点把他劈个正着,他不由怔了一怔,简春浓已腾身而起,直向丛林深处纵去。

冷红溪不由微怒道:“简姑娘,不要胡闹!”

说着腾身追了过去,他身子方向下一落,简春浓猛然转过身子,只见她杏目圆睁道:“你要干什么?”

冷红溪苦笑道:“那莫环,以及另一个极厉害的人,都在山上,连我也不是对手,你一个人岂能冒险上去?还是随我下山从长计议的好!”

简春浓看着他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只要有她在,我就不会跟你在一块,想叫我去同人家争,才没有那一回事呢!”

说罢双臂一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逼视着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

冷红溪不由有些不悦,道:“姑娘,你不知道,那位雪雁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简春浓杏目一翻,冷冷的道:“她是救命恩人,我们就不是了?”

长发一甩,目含眼泪,又道:“算了,你下去吧,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来这里是找哥哥的,也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冷红溪知道一时也跟她说不清,因为这姑娘似乎是别有用心,当下只有装个糊涂,假作不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令兄不在青城山,山上我已踏遍,没见他的影子!”

简春浓望着他落下几滴泪,道:“我知道,在这里碍你们的事,你也不要赶我,我到别处就是了,我们就算谁也不认识谁好了!”

说着转过身子,向山下倏起倏落而去!

冷红溪呼道:“姑娘!姑娘!”

可是简春浓身形如同箭矢似的,已去远了,他知道自己已追不上她,就是追上也没什么用,只好看着她走远,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站在当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内心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简氏兄妹,对于自己也可谓恩重如山,虽说是无心伤害了简春浓,自己却扪心有愧。

他正要启步下山,却忽听身边响起雪雁的声音道:“她走了么?”

月光下,舒又青由林中姗姗而出,她注视着冷红溪的脸,神秘的一笑,道:“你怎么打算呢?”

冷红溪笑了一下,道:“这姑娘未免太任性了!”

说着他目shè精光,道:“我冷红溪顶天立地,此心可鉴日月,自信不负于人也就是了!”

舒又青秀眉微微颦了一下,道:“话虽如此,她一个孤身女子,行路总是不便,我们还是应该找到她才是!”

冷红溪想了想,摇头笑道:“她身怀绝技,倒是无虑,不过我那位恩兄既来了,我确实放心不下!”

舒又青怔道:“你说的是简秋?”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他是一个瞎子,尽管武技高,终不如常人方便,万一要是着了恶人的道儿,叫我如何心安?”

雪雁不由皱了一下眉,关心的道:“只是,到哪里找他去呢?”

这阵雨,已经一连下了好几天了。

这是“灌县”城外,一个叫“龙溪”的小镇,雨水浸蚀了地面,到处一片泥泞,无论谁来到了此地,都不禁叹一声,“行不得也!”

镇上惟一的一家客栈,名叫“龙门老栈”,由于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店里原有的客人既无法上道,新的客人却一批批的来,所以生意空前的兴盛,掌柜的乐得嘴都合不拢。

傍晚的时候,客栈前来了一个打伞的女人。

这女人四十左右的年岁,身披一件蓝布袄,瘦削的面孔,看起来就是一个鬼。

她蓦然来到了栈前,把站在门前的茶房王二棍吓了一跳,他呆了呆,道:“太太……住……店么?”

瘦女人把手上的雨伞交给他后,点了点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有一个年轻人,是一个瞎子,可住在贵店?

王二棍接过伞时,才发现这个女人,原来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只剩下一个软软的空袖子。

不知怎么,他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害怕。

当下竟照实的点了点头道:“有……有这么一个人,太太,你找他吗?”

瘦女人桀桀一笑道:“我不找他,我只是打听一下!”

王二棍弯腰笑道:“那么太太你还要住栈不要?”

瘦女人点了点头,那只独手,探怀取出了一锭银子,向王二棍手上一塞,道:“呶!这个拿去!”

王二棍一怔,道:“太太,这是……”

瘦女人龇牙一笑道:“塞住你小子的嘴,不许把方才的话告诉别人,听见没有?”

王二棍又怕又喜,连连弯腰道:“太太你放心!”

说着就带着瘦女人进了内院,送进一间上房,瘦女人阴森森的一笑道:“那个瞎子,住在哪间房?”

王二棍用手一指道:“呶!就是那一间!”

瘦女人见那门前放着一个花盆,就记下了,遂点了点头道:“打水洗脸,来点吃的!”

王二棍答应了一声,赶忙走开,心里却禁不住骂道:“他妈的,这女人是个干什么的?”

嘀咕着,就把瘦女人交代的事吆喝了一遍,他靠着柜台,偷偷取出了那锭银子,掂了掂,少说也有二两重,平白的得了一笔外快,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忽然,一个沙哑的喉咙喝道:“小子,住栈!”

王二棍赶忙揣起了银子,一抬头,客人已站在了他的面前,就像一个门神似的,吓得他“哎哟”叫了一一声!

定睛一看,来人这副尊容更不怎么样。

原来是一个身高体壮的老郎中,这郎中头戴一顶大斗笠,身披一袭棕衣,面如锅底,唇红如火,这还不说,他左眼上还贴着一块大膏药,连着左耳,也全都掩没,在他脸上深深的布满了皱纹,每一道部像刀刻的一般!

王二棍差一点又要叫了出来,心说,今天是怎么回事,缺胳膊没耳朵的都来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也不敢怠慢,当下忙道:“客人,里面请!”

这老郎中放下了手上的看病药箱,道:“要上房,房里要窗户多,没窗户我可是要骂人的!”

王二棍有些烦,道:“怎么会没有窗户呀?每一间都有窗户,你是一个人,还是带着家眷?”

老郎中眼睛一翻道:“混蛋,你他妈看见哪个看病的还带着老婆的?”

他声音宏亮,王二棍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敢再多话,当时领他来到后院,找了一间上房。

进房之后,老郎中嘿嘿一笑道:“喂!小子,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不知道?”

王二棍斜瞅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老郎中冷冷一笑道:“妈的,这年头什么都得要钱,没钱啥也办不了!”

说着掏出了一块银子,约有三四两重,向王二棍手上一塞,道:“你收下这个!”

王二棍心中一沉,真设想到,一个穷郎中,手头竟是如此阔绰。

他惊得眸子一睁,道:“你大爷有什么事?打听谁呀?”

老郎中冷冷一笑,露出了黑漆似的牙床,道:“我打听一个瞎子,年纪很轻,是不是住在这里?”

王二棍点了点头,干脆拉着他走到门口,遥遥指了一下,道:“就是那一间!”

老郎中笑道:“很好,还有一个断胳膊的瘦女人住在哪一间?”

王二棍微微一怔,伸手在怀里掂了掂老郎中那块银子,觉得比那瘦女人送的那一块重多了,就小声道:“大爷,你小声一点,你问的那个女人,就住在你左首第三间!”

老郎中呵呵一笑,重重地在他背上一拍,学了一句行话骂道:“龟儿子,有你一手!”

并就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走你的,没事不许进来。”

王二棍差一点摔了个大马趴,赶忙转身就跑。

老郎中关上门,脱下了身上的棕衣,把斗笠也摘了下来,用布把身上的水擦了擦。

然后,他悄悄的走到门外!

他走到了对面那一间房前,这间房门口放着一个花盆,门关得死死的!

他在门上轻轻叩了一下,道:“有人在么?”

房门一开,迎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高高的个子,周身上下一尘不染,漆黑的头发,挽成了一个仕子髻。

只见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长相很是不凡!

他那双闪闪有光的瞳子,如非事先知道他是一个瞎子,只凭对面观察,是难以分辨出来的!

老郎中看着,不由暗暗赞了声,好个漂亮的小伙子。

少年冷冷地问道:“请问阁下找哪一个?在下姓简名秋!”

老郎中一伸脖子,心说,好小子,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更生出几分好感。

他微微一笑道:“简老弟,我可以进去说话么?”

简秋眸子一转,鼻中微微哼了一声,道:“我与足下素昧平生,足下有什么话,在此说也是一样!”

老郎中哈哈一笑道:“好,我只奉劝你夜晚注意一点,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可是简秋却右手一抬,手上的一截竹杖,横在了郎中身前,道:“足下贵姓大名?平白示警,究系何因?”

老郎中微微一笑,道:“我早已忘了姓名,简老弟,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看病的走方郎中就行了!”

简秋微微冷笑道:“那么郎中,多谢你了。”

他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简某生平从未亏心待人,行得正走得直,何惧之有?足下关爱盛情感谢不尽,请便吧!”

收回竹杖,退身把房门关上。

老郎中呆了呆,禁不住微微一笑道:“小子,好硬的骨头!”

说着他就转身向自己房内行去,正巧隔邻房门开处,那个瘦削的女人举步走出。

她目光一触这个郎中,不由两道细眉皱了一下,道:“站住!”

老郎中点头一笑,打量着这个女人,道:“怎么,这位太太要看病么?”

瘦女人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连转,好似在捕捉着一个久远的记忆,而一时却又拿捏不定。

二人对望了甚久,瘦女人才挥了一下手,道:“没有事,去吧!”

老郎中弯腰嘻嘻笑道:“是!”

遂转身向店外行去,这个瘦削的女人一直目送他走出店外,忽然自言自语道:“奇怪……莫非是他?太不可能了!”

她脑子里,这时闪出了一个可怕人物的影子——天残老人管青衣。

记得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江湖上就盛传着这个怪人的一切,这位前辈怪人,似乎就是以一个走方郎中作为护身的,大江南北,他真不知道作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就连风火道人,对这位怪人,也敬畏三分!

“难道这个郎中就是他?”。

“不!那太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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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残师瞎徒

目送着那个老郎中消失后,这个瘦削的女人慢慢转回客房,她内心终于否定了方才那个设想。

她想,这是不可能的,天残老人管青衣,怎会来到这里,现在还有没有这个人都是问题,他该早已死了!

瘦妇人想到这里,越觉得当前之事,有些“事不宜迟”,下手越快越好!

她独自在客房内,痛一阵恨一阵,想到不久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哪一件都足以令人切齿痛恨,她暗中发下誓言,这些仇恨,自己一笔笔的都要算清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入夜,这个瘦削的女人,把自己打点得很是利落,由于月余没有练功夫,她身上的肉都开始发松了,因此,她不得不用一条黑布,把两腿以及那只独臂紧紧的缠上,这样可以化松弛为坚劲,试了试,很是满意。

虽然少了一只胳膊,可是她却有自信,只要凭一只手就能把瞎了双目的简秋料理了!

一切就绪后,她才吹灭了桌上的灯。

当远处的更楼上,更鼓一连敲了四声,这个瘦女人更显得精神抖搂了!

只见她推开了窗户,独手在窗座上微微着力一按,整个身子如同狸猫似的窜了出去!

瘦女人身轻如燕,她拱着身子向瓦面上一落,向下一塌,看起来像一头猫儿那么大小!

在一轮皓月照射之下,她向四周流目微盼,倏地身形向空中一弹。

等到身子高高的升起数丈,又复往下轻轻一落。

这时,她已经到了简秋所住的那间客房门前!

瘦女人面上罩上了一层阴影,她那双陷入眶内的眸子,更闪闪放出凶光。

她左右看了一眼,遂轻轻把身子向门上靠去。

这扇门是锁着的,瘦女人冷冷一笑,身形再起,这一次却落在了窗前!

她试着用那只独手,向窗上轻轻一推,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

原来这扇窗户,竟然没有关上!

瘦女人在测知房中人已熟睡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向窗内一滚,便如狸猫似的,翻入到房内!

借着月光,她向室内各处看了一转,不由暗暗狞笑了一声!

房中仅有一床一桌,在木床的一边,是一个用帘子遮着的柜子,房内静如无物!

瘦女人远远的面对床前立着,定了定神!

她看见那瞎子简秋,正静静的在床上躺着,被子紧紧的裹着,也许是他怕风寒,整个头部,几乎全都缩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缕黑发!

瘦女人看到此,禁不住杀机顿起。

只见她身子徐徐向下一矮,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暗室里亮起了一道银虹!

遂见她足下一点,如同燕子一般的,已扑到了床边,口中狞笑道:“简秋!你认了命吧!”

长剑向下一落,“喀喳”一声,整个的床铺,被她这口剑一劈为二。

瘦女人剑身向后一抽,正要飘身而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暗影里一声冷笑道:“阴素裳,你这女人好狠的心!”

一口冷剑,已实实点在了她的后心上,阴素裳不由打了个寒颤,猛地翻过身来!

可是,这口剑的剑尖,又指在她的前心,只要向前再推进分毫,可就免不了血溅剑锋!

她禁不住面色一变道:“啊!”

目光望处,只见一个青衣少年,直挺挺的站在眼前,正是那瞎子简秋!

阴素裳打了一个冷战道:“你……”

她口中这么说着,足下却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可是简秋的剑尖却也向前逼进了一尺。

阴素裳冷冷一笑,声音颤抖的道:“简秋,你莫非还敢对我……下手么?”

说罢,她缓缓举起了手中剑,正要有所动作,简秋冷笑了一声道:“放下你的剑,不要欺我看不见!”

简秋说着,手中剑又向前推出了寸许,阴素裳吓得面色如土,鲜血已顺体而下,她尖叫道:“有话好说,你……”

简秋笑了一声,他那张脸上,这时变为一片铁青色,只听他冷冷的道:“阴素裳,这是你自己投上门来,可怨不得谁,当真是皇天有眼,我简秋能手刃你这无耻的贱人,可谓快慰已极!”

说到这里,仰天狂笑了起来!

阴素裳面色苍白的道:“简秋,你双眼我有办法可以让它复明的……你不可胡来……”

简秋冷冷一笑,道:“这双眼睛如今已对我无关紧要,阴素裳,你应该知道,这多年来,你无日不在啃嚼着我整个的心灵……我做梦也会梦见你,现在你终于送上门来!”

顿了顿,咬牙切齿又道:“你还想再逃开我的剑下,那是妄想!”

阴素裳右手猛地向上一翻,掌中剑直向简秋颈项之上绕去!

可是简秋早已防到她会有此一着,他所以迟迟不下手的原因,是想知道一下,阴素裳到底心有多狠?

阴素裳因欺他是个瞎子,所以才会如此,她哪里知道简秋是个十分精细之人!

简秋这口长剑,点在她前心之上,她的一举一动,无不被他由剑身的颤动而探知得一清二楚!

是以阴素裳身形微晃,简秋立时惊觉!

就见他那双瞠着的双瞳猛地一翻,道:“你是想死!”

长剑一转,血光崩现,阴素裳惨叫了一声,踉跄出了六七步以外,一跤摔倒地上。

她那只拿剑的右手,已被简秋整个的给削了下来,全身上下变成了一个血人,只疼得她在地上满地的打着滚,嘶号鬼叫不已。

简秋一声狂笑,道:“阴素裳,这是你自己作的孽,可就怨我不得了!”

说着又持剑猛扑过来,阴素裳此刻简直形同一个冬瓜也似,她虽是疼得全身乱颤,冷汗直流,可是心中却是很明白的!

她知道,这个瞎子和自己仇深似海,他是绝不会饶自己活命的,当下见状,忙强撑而起,双足死命一顿,箭也似的向着窗外投去!

简秋闻声一声狂笑道:“你死期到了!”

右手向外一抖,掌中剑化为一道银虹,穿窗而出,阴素裳身子猛地一翻,她想用脚把这口剑踢开,可是已慢了一步。

只听见“噗”一声,这口剑深深的贯入到她前心正中,鲜血如箭似的喷了出来。

阴素裳连半声都没有叫出来,顿时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简秋身子如同风车似地扑了出去,右足抬处,踩在了阴素裳身上。

他右手一探,已把插在阴素裳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他身子抖成了一片,低声颤抖道:“贱人……你终于死在我简秋手下了,我要挖出你的心来,活生生的吞下去……”

说到此,举剑直劈而下!

可是,这时忽地吹来了一阵风,一只手抓住了简秋持剑的手腕。

简秋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用力一挣,对方竟是手劲大得出奇,一挣竟未能挣脱,当下不由左手一抡,用分筋错骨手,直向这人身上抓去!

这个蓦然来临的怪客,一声笑道:“算了吧,老弟,别得理不让人了!”

说到这里,只见他左手一翻,不知怎么,却又扣在了简秋的左腕之上。

简秋双手被对方扣住,就像是插在了山石之中,休想挣动分毫。

他不由呆了一呆,怒声道:“什么人如此戏耍于我?”

这人呵呵笑道:“得啦!要不是我老头子事先关照你,只怕你简秋早已死在了这女人手上了!”

哑声一笑又道:“你先回房去,等我把这女人的尸首料理一下,给人家看见了可是不大好!”

简秋翻了一下眸子,呐呐道:“你是今天白天来的那个老郎中是不是?”

这人一笑道:“对了,这一次你猜对了,你先进去吧,我去去就来。”

说着双手松开了简秋的手腕,简秋微微一笑道:“尊驾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萍水相逢,怎敢相劳,我自己会处理。”

说罢还剑入鞘,由身侧取出一根丝绦,抖开来,把阴素裳尸身捆了起来,向着这老郎中道:“我等下就来,请稍候!”

向下一杀腰,蓦地腾射而起,只见他右手提着阴素裳的尸身,在屋脊上起落着,竟有如星丸跳掷一般,瞬息间,已驰出了老远!

他来到了一片旷野,才停下脚来。

凭着这多年来,失明的磨练,简秋已能善用他的嗅觉去观察一切!

这时,他已知道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旷野,就把尸体放了下来!

只见他忽地伏身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口中喃喃的泣诉道:“简秋!简秋!你终于报了这笔仇了……十年,这十年的罪你是怎么挨过去的?”

说到此,霍的抽出了剑,向着阴素裳的尸身之上一阵乱砍,直到把阴素裳整个的砍成了一片肉泥,才停住了手!

冷月之下,他那张苍白的脸,一阵阵的抽动着,这时候他冷酷得像是一头野兽!

他——简秋,永远也忘不了这十年来,一个盲人内心的痛苦与愤怒!

曾经不止一千次,简秋暗中发誓、赌咒、一旦自己要是捉到了阴素裳之后,必定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现在他虽没有这么做,但是当一剑一剑砍在阴素裳尸身上时,却也能把他内心的一种无名愤怒发泄出来!

这是一片树林子,他愤怒的举动,惊飞了栖息在林中的一群乌鸦,他缓缓的擦干了剑上的血迹,把长剑插回鞘内。

然后,他由身上取出了一个扁盒子,由内中挑出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沫,向尸身上弹了少许!

这是风火道人吴天化自制的“化尸丹”,除了人身上的头发牙齿以外,全身骨肉一经沾染,可在一个时辰之内,化为一滩黄水,当真是厉害无比!

简秋方把“化血丹”收起,就听得身边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的心也太狠了!”

这声音正是那个老郎中,简秋闻声一惊,猛地转过身来,长眉一挑,道:“要你多管,去!”

“去”字一出口,身子已如风车似的窜上前来,双掌一推,直向着老郎中两肋下击到!

老郎中口叱了声:“好!”

身子蓦地向后一倒,简秋双手同时落了空,老郎中口中又发出了一声长笑,如同一片云似的,自简秋头上翻了过去!

简秋不由勃然大怒,他疑心对方这个郎中是一个不利于自己的敌人,当时不再手下留情!

老郎中身子方翻出去,简秋立即跟踪而至!

只见他双目怒瞪,右手蓦地向外一翻,掌中已又掣出了光华闪烁的长剑。

老郎中哈哈一笑,道:“小子,你敢对我老人家动家伙么?”

简秋一声怒吼,长剑由下而上,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着老郎中上身卷去!

可是,这个老郎中,是何等身手之人,怎会为他伤着?

剑光一闪之下,就见这郎中整个身子,随着剑势,蓦地腾空而起,紧跟着足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又翩然的飘落在地!

简秋虽是双目不见,可是凭感觉,却能测出对方的动作,甫一交手之下,他就感觉到对方武功极高,高得惊人!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经交手,总要见个胜负才行,但他奇怪的是,这个自己生平仅见的厉害人物,怎会与自己为敌?

想到这里,简秋更加不禁有些气恼,手下也就越发的无情,他长剑一转,身随剑行,又转了过来。

他面色极为冰冷的苦笑了一下,道:“阁下何人?我们素昧平生,何故如此欺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自己看不见又怪得谁来?你有本事,只管尽量的施展出来,看看能把我如何?”

简秋冷冷一笑,右手一抖掌中长剑,发出了一声龙吟,他面色严肃的道:“简秋生平行为检束,不伤无仇无罪之人,阁下与简某有什么过节,尚请明说了才好!”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难道不明白?”

说罢哈哈一笑,向前走了一步,简秋已感觉出,对方是走到了自己左侧方,但他丝毫不动声色!

老郎中笑声一敛,道:“实话告诉你吧!小瞎子,我老头子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没收得一个好徒弟,小伙子,我是看上你啦!”

简秋冷笑了一声,道:“阁下,你未免太会开玩笑了!”

老郎中啐了一口痰,道:“开玩笑?我老人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跟谁开玩笑,小子,你说你答应不答应?”

简秋只以为他是有意讨自己便宜,内心更是冒火,当时冷冷的道:“你这人也太无聊!”

说着忽地向左前方一跨步,掌中剑“独劈华山”,“刷”的一剑猛劈而下!

剑锋一落,却听得那郎中一声嗤笑道:“这是为何?”

简秋一听,说话声音分明是在右侧方,不由又羞又怒,剑花一绕,“怒剑狂花”,“刷”一剑又向右前方劈了过去!

可是他剑锋方往右前方劈去之时,却又听得在身后那郎中呵呵大笑道:“小子,我在这里!”

简秋大吼了一声,长剑一翻,施展出最厉害的一招“倒点金灯”,这一次,他怒极之下,剑上光华,有如是过天的流星,一闪而下,快速已极!

可是剑势一落,却觉出前胸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那老郎中的声音又道:“不必耍宝了,小子!”

简秋惊怒之下,循声又劈出一剑!

这一连几手剑招,在简秋施展出来,是那么的如意快捷,可是他所遭遇到的这位对手人物,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在简秋的长剑倏地落下的同时,这位老郎中口叱了声:“来得好!”

身子轻轻的飘浮起来,随着剑身转动,简秋长剑连连走空,惊吓之下,遂把自己最得意的“一字乾坤”剑施展了开来,剑上带出了一片寒光,有如是惊涛骇浪一般!

可是不管简秋这口剑施展得是多么纯熟,却依然连对方的衣边也沾不上!

那个老郎中的身子,就像是狂风里的一片枯叶,随着简秋的剑身,腾起来,又落下去,一任简秋剑下如雨,却休想伤着他一毫一发!

这一路“一字乾坤剑”法,瞬息使完,简秋已累成了个汗人似的,可是那个郎中兀自笑语如珠,进退如风,若无其事!

简秋这时心内才明白,对方定是一个天下少见的异人,自己这身功夫若是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一天一地,套句俗话;那简直是鸡蛋碰石头,不能比,要是再不及时住手,势必出丑更大。

当下,他怒叱了声:“老头儿,看剑!”

长剑由上而下,一剑劈下!

紧跟着,身子一个侧转,猛翻了出去!

他长剑向前一比,气吁吁的道:“先住手……老头儿,我们把话说清楚,你如此戏耍我,到底为了什么?”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现在可是服气了?”

简秋冷冷笑道:“我简秋一身傲骨,岂能服人……老头儿,你若是与我简秋有仇,杀我可以,却休想随便戏辱我,你到底是谁?”

老郎中吓吓一笑道:“好个狂小子,等到你心服口服以后,我再道出字号来,现在少啰嗦!”

说罢哑着嗓子道了声:“打!”

霍地腾身而起,俯扑而下,一掌直劈简秋面门!

简秋到了此时,实在是除了抵抗一途,已别无良法,他掌中剑向下一沉,蓦地向外一展!

这一剑,在剑招中,名焕“醉里挑灯”,最适于盲者施展!

剑光一现,老郎中身子霍又荡起,这一剑险些削在他的面颊之上,他呵呵笑道:“好个倔强的小子,我老头子要是连你也制不服,也就不必再二次出来现这个眼了!”

说完,右手贴着简秋剑刃,向外一拂,简秋就觉得对方掌心内,似乎发出一股极大的吸力,以至于一口剑竟都无法抽动。

他惊吓之下,正待二次用力,那老郎中已一声狂笑道:“你拿过来吧!”

简秋猛觉一股大力一拧,他如不及时松手,一只右手就别想要了!

当下只得单手护着面门,足下向后一点,手中一口剑,就自然地到了人家的手里了!

老郎中取剑在手,嘻嘻一笑,用一根手指,在剑刃上当!当!弹了两下,道:“这柄剑还真不错,只是小子,凭你这身功夫,怎配使用它呢!这么吧。我暂时为你保管着吧!”

简秋正自气愤,那老郎中身形一晃,已到了他的背后,右手一抖,已把他背在背上的剑鞘抢了过去。

接着“呛”一声,插剑于鞘,向背后一插,呵呵笑道:“怎么样,小老弟,你还不服气么?”

简秋此刻气得身子一阵阵发抖,他生平好胜,却想不到,如今为一个陌生的老郎中,如此戏耍,真正是气炸了肺!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对方武功太高、太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打他不过,可是这口气却是忍不下!

他那双暴瞪着的眸子略一转动,已然知道郎中立足之处,当下咬牙切齿道:“老头儿,我与你拼了!”

口中这么怒叱着,身子猛地扑了过去,双手一上一下,直取老郎中前胸下腹两处要害。

老郎中冷冷一笑道:“算了吧,老弟!”

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两手疾出,不偏不倚,正好都叼在了简秋手腕之上,接着使劲向前霍地一带,道:“狗吃屎!”

只听“扑通”一声,简秋就像是一个元宝似的被摔了出去!

老郎中嘻嘻一笑,飞快扑到简秋身边!

简秋霍地翻过身子,飞起一脚,向郎中胸腹之下猛踢了过去!

“碰”一声,踢了个正着!

那郎中口中大吼了一声,霍地翻身倒了下去,顿时口吐白沫不已!

简秋先是一怔,待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后,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忙自翻身而起,摸了摸那郎中心口,见还有动静,看来自己这一脚,分明是用劲太猛,把他给踢昏了。

简秋本是一个生性善良的青年,方才不过是一时之愤,此刻气一消,想来不由有点后悔!

当下,他长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何苦来,这都是你逼我如此!”

说罢,俯身把这老郎中慢慢扶起来,欲待为他活血过脉一番!

却不料,方自把老郎中身子扶起,正要下手的当儿,那郎中却忽地呵呵大笑道:“小子,你上当了!”

老郎中口中叫着,右手一推,已自简秋右肋下脱了出去,向上一捞,已攀在简秋的颈项之上,略一用劲,简秋直疼得“哇呼”一声叫了出来!

这时候老郎中又呵呵笑道:“怎么样,小老弟,你可服气了?”

简秋这时为他弄得全身上下麻软不堪,当真是哭笑不得!

他盛怒既消,再想到此老诸多怪异,已顿悟对方确无恶意,忍不住叫道:“老前辈有话好说,不必如此!”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可心服了?”

简秋频频苦笑道:“我当真是心服了,我活了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怪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老人家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制的瞎子呢!”

说罢,这老郎中又复仰首哈哈大笑了起来!

简秋为他弄得实在是不好受,当下连连告饶道:“老头儿,你先放开手好不好,反正我是打不过你!我不打也就是了!”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放了手,你可愿拜我为师?”

简秋怔了一下,苦笑道:“我已是偌大年岁,再说,我已有了师父!”

老郎中道:“你那师父不提也罢,提起来还不够丢人么?”

简秋心中一动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谁,你说说看!”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你师父不是那个老道士吴天化吗?对不对?”

简秋吓得一呆,顿时连身上的难受也忘了,他呐呐的道:“前辈你到底是……谁?怎知我的一切!”

老郎中哈哈大笑道:“小瞎子,实在告诉你吧,我是真心的爱你这块料,你可愿拜我为师?”

简秋实在想不出对方是谁,不过平心而论,以他这一身功夫,确实有资格作自己的师父,当下就点了点头,道:“你老人家先放开我,有话好说!”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好容易找到了你这块好材料,自是不会随便放你跑了,你要是再跑或是乱动手,可就休怪我老人家对你不客气了!”

简秋点头道:“我一定不跑就是!”

老郎中这才松了手,简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起来,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老头儿,你要作我师父,也没有什么不可,不过你的名字我总得知道一下,天下哪有徒弟不知道师父的道理,那岂不成了笑话吗?”

老郎中呵呵笑道:“算你有理,小瞎子,你可知道,在数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名叫管青衣的老人么?”

简秋立时一怔,道:“你是说天……天残老人?”

老郎中呵呵笑道:“小伙子还有点见识,不错,我老人家就是天残老人管青衣,怎么样,小伙子,你看够不够资格做你师父?”

简秋对于天残老人管青衣,可说是久仰了,他自幼就听师父说过此人,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然会是他!

当下他自是不再犹豫,扑地拜道:“老前辈在上,请受弟子大礼,方才都怪我没有见识,请你老人家万万不要见怪才好!”

天残老人管青衣冷冷一笑道:“怎么,你还不愿叫我师父么?”

简秋面色腼腆的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说着又拜了一下,天残老人管青衣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心地倒很纯厚,只是忠厚得可怜可笑!”

简秋呐呐道:“怎么可笑?”

简青衣长叹了一声,道:“孩子,你当我真是非收你这个徒弟不可么?你可知道你那个师父正在找你么?”

简秋一惊,道:“找……找我?他老人家找我作什么?”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简秋,你双目虽失,他要你这颗项上人头!”

简秋不由吓得面色一变,道:“师……师父,这怎么会?”

管青衣冷笑道:“那吴天化最近自白牛堡出来,功力已较昔日更加精纯……”

简秋打了一个寒战,道:“只是,他老人家又何必要杀我呢?我对他老人家并没有不对呀?”

管青衣嘻嘻一笑道:“好个单纯的孩子,简秋,我且问你,那白牛堡的去处你可知道?”

简秋摇摇头,管青衣又冷笑道:“在我面前,你还要撒谎么?”

简秋惶恐的叩了一个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件事当年我那师父曾严嘱我不可告诉任何人的,既是你老知道,我自不便再瞒!”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这就对了,现在你该知道你那师父为何要杀你的原因了吧?”

简秋战抖了一下,道:“莫非他老人家是因为我知道白牛堡的……”

管青衣点头笑道:“一点也不错,就是因为这个!简秋,你是当今世上,除去吴大化自己以外,第二个,也是仅有的一个知道他隐秘的人,他所以要除掉你!”

简秋忍不祝韩手互捏了一下,面色苍白道:“想不到他会是这种人!”

天残老人管青衣嘿嘿一笑道:“你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就该与我合作才对,有你合作,就不难除去这个魔头!”

简秋呆了一呆,道:“师父,你老的意思是……”

天残老人哼了一声道:“这事我如不说清楚,你自是不了解,现在我提起一个人,你或许知道。”

简秋翻着他那双白眼道:“是谁?”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冷红溪。”

简秋立时紧张地道:“啊……我知道,我此刻正是在找他,师父你老人家可是见着了他?”

管青衣点头道:“自然见到了他,这冷红溪为了对付强敌莫环,真是用尽了苦心,不想眼看就要歼敌如愿的当儿,那妖道吴天化竟突然出现,救走了莫环,非但如此,那冷红溪着了他的道儿,险些丧命……”

简秋大惊道:“冷红溪现在何处?”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好听的还在后头呢,你听我慢慢说下去,不愁你不恨那老魔入骨!”

简秋道:“冷红溪与弟子是道义之交,他为人正直,武功奇高,弟子甚为敬重他的为人,如果他有难,我是绝不会坐视不救的!”

管青衣冷冷笑道:“冷红溪为妖道打下山涧,因而患了人间绝病,名谓‘力疲三跳’,如非遇见了我,只怕此刻已死多时了!”

简秋大惊失色道:“师父,他现在何处?”

管青衣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惊怕,现在他已无妨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简秋,你可知道令妹现在何处?”

简秋一怔,道:“你老人家是说春浓?她……她不是找寻冷红溪去了么?”

天残老人冷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现在她已为那吴天化擒去,你可知道?”

简秋吓得身子一晃道:“啊……这是真的?”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这都怪我一时大意,本来我是可以自那妖道手中把令妹抢救出来的,结果却因事耽误,晚了一步……”

说着叹息了一声,简秋此时战抖着道:“他带去舍妹又是何意?”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这魔头新近在白牛堡炼制一种丹药,名唤‘不死仙丹’,据说要用一百零八种动物的血为材,另用四十九味药草为引,才能炼成……”

天残老人说到此,冷冷一哼道:“这不死仙丹一旦炼成,常人服用后可延寿百年,有道基者服之,可成不死之身!”

简秋呆呆的道:“可是这又与我妹妹有何关系呢?”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你妹妹生辰占有三五,可是?”

简秋道:“不错,春妹乃是十五年,五月五日午时生,这……这……”

天残老人长叹了一声,道:“这就不错了……”

接着,又冷冷一笑道:“不死仙丹初胚既成,必需以一年占三五的黄花闺女的血膏渗入丹药之内,否则前功尽弃,毫无用途!”

管青衣说到这里,神色凝重地道:“你妹妹生辰八字正好占有三五,如此生辰人物,只怕普天下难觅一人,那妖道找到了她,自是奴获至宝,再也不会放过她了!”

简秋那双瞽目内,淌下了两行泪来,伤心的道:“师父如此说来,我妹妹只怕性命不保了!”

天残老人冷森森一笑道:“据我猜测,那妖道药坛既设在白牛堡内,因只有彼处才有天然地火,你妹妹在未被押到那地方之前不会有危险!”

简秋全身战抖了一下道:“那么,弟子即时就赶去白牛堡……”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你一人去,正是羊入虎口,正中妖道下怀,他刻下找你还找不着,你自己送去岂不正好!”

简秋这时已是乱了方寸,他身子颤抖不已,道:“你老人家可有什么良策没有?”

天残老人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小伙子,你用不着如此担心,此事想来固是可忧,可是我想吴天化那妖道生来自大,他初履中土,必有几天勾留。”

说罢,冷冷一笑道:“老夫我既知此事,万无不管之理,现在你我更有师徒之情,自然不能坐视,你既然知道去白牛堡的路径,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就找到白牛堡,斗一斗这个魔头!”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另外,我还要邀请两位小客人同行,也可以说是两位小帮手!”

简秋惊异的问道:“这两个人是谁?”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你不必问,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他仰首看了一下天,道:“天可是快亮了,我们先回去吧。”

简秋想到妹妹为妖道擒去,实在放心不下,闻言呐呐道:“此事不宜耽误,万一要是我妹妹……”

天残老人哼了一声,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是急不得的,尤其不可轻举妄动,万一要是那妖道得知我老头子介入其间,只怕你妹子性命马上就有危险了!”

简秋面色惨白道:“莫非他竟丝毫也不念与弟子昔日师徒一场之情么?”

天残老人叹了一声,道:“他如念这份情谊,你这双眸子也不会瞎了。痴儿!痴儿!”

简秋这一刹那,彻然大悟,双腿一软,“嗵”一声坐倒地上。

只见他双手互捏着,全身一阵疾战,喃喃道:“吴天化……你好狠的心!既然你无师徒之情,我也就不讲师徒之义了。”

说着,一双瞽目之中,滚下两行泪来。

天残老人管青衣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你也不必难受了,这一次我们前去白牛堡,见着了那妖道,我必定设法向他要得解药,把你双目治好!”

简秋苦笑了笑,道:“弟子只是伤心,为那妖道骗得太惨了,至于这双眼睛,是否能够治好都是无所谓的事。”

天残老人管青衣摇摇头,突然冷冷一笑道:“昔年我在十万大山囚禁了那个孽障莫环,不想这厮竟能脱逃出来,如今且投奔到了吴天化身边,此番我倒要看看这厮怎么再逃过我的手下!”

简秋担心妹妹安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答腔。

二人展开身法,管青衣在前,简秋在后,不多时又回到了“龙门老栈”。

进房之后,管青衣点亮了桌上的灯,持灯一照,但见简秋所睡的那张床,已为阴素裳方才一剑砍成了两段,室内弄得乱七八糟。

所幸他们打斗,并没有把店内客人惊醒,当下天残老人就把房子收拾了一下,那张床既不能睡,简秋只好到管青衣房内凑合一夜,好在老人只需静坐就行,并不一定要睡!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龙门老栈门前,来了两个访客,一男一女,男的英俊不凡,女的艳丽如花。

这两个人物的突然来临,为这客栈带来了一阵骚动,是时那老郎中管青衣正在院子里散步。

他远远的看见了这男女二人,一笑道:“二位甚是守时,快请进吧!”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冷红溪和雪雁舒又青,看上去倒像是一对亲密的小夫妻。

见面之下,冷红溪上前一步,道:“老前辈原来就是……”

管青衣张口一笑,一只手在红溪背上拍了一下,道:“进去再说!”

冷红溪这才发现院中十数双眼睛都在注意着这边,不由俊面一红,遂和舒又青跟随老人向后院走去。

才一进房,二人就向管青衣深深一拜,冷红溪有些惭愧的道:“你老人家原来是管老前辈,弟子真是久仰了!”

舒又青也腼腆的道:“老前辈原谅晚辈那天冒昧,晚辈实在是不知道你老人家就是天残老人……”

管青衣呵呵笑道:“不知者不怪,再说你二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快请坐下来,我们好说话!”

冷红溪落座后,立即问道:“不知老前辈飞书宠召,有何见教?”

管青衣望着二人点头一笑,道:“自是有事,在未讨论正事之前,请先见过我新收的一个弟子,冷大侠,你们可能还是旧识呢!”

红溪讶然道:“不知是哪位仁兄,老前辈请即请出一见。”

才说到此,就听得门外一人道:“冷大侠,久违了!”

门开处,简秋持杖而入,冷红溪见了,不由得大为惊喜,当时一跳而起道:“简恩兄,原来是你……”

说罢,忙跑过去,紧紧地握住简秋一只手,激动的道:“你怎会在此?我正要找你呢!”

简秋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为找寻冷大侠而来,中途遇见了管老前辈,蒙他不弃,破格收为门下。冷兄,你怎会来此?”

冷红溪说明缘故后,遂为雪雁舒又青介绍,简秋一听是小寒山二女之一,不由面色一冷,道:“请恕在下冒昧,舒修文是姑娘什么人?”

雪雁一呆道:“乃是家姐!”

简秋后退了一步,双目一翻道:“你二人不是与莫环一道的么,怎会……”

冷红溪知道他是误会了,当下忙代雪雁解说了一番,简秋这才释然。

雪雁却为此很不得劲儿,管青衣呵呵一笑道,“徒儿,你可不能混为一谈: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是两个人,可要分清楚!”

雪雁闻言不由叹息了一声,想起玉鹰与自己同胞姐妹,终是不忍,当下禁不住落泪道:“我姐姐虽是多行不义,但其本性实在不恶,此番又上了妖妇阴素裳的当,才落得如此下场,老前辈与简兄,今后如果遇上了她,尚请念其并无大恶,网开一面放过她才好!”

天残老人一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简秋与她也并无什么仇怨,我自有方法教训她就是!”

说罢,微微一笑,好像早已成竹在胸似的!

雪雁舒又青忙称谢不已,接着各人分别落座,冷红溪忍不住又问道:“老前辈召见,究有何事,尚请赐告才好。”

天残老人冷冷一笑,道:“你苦苦寻找莫环,其实不必,这应是老夫我的事情,冷大侠,你与莫环之间,莫非有什么仇恨么?”

冷红溪闻言微惊,当下长叹了一声,道:“老前辈问起此事,晚辈汗颜,此事说起来晚辈实在有些愧对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如不怪罪,我才敢明说!”

管青衣甚是惊异,一双闪闪发光的瞳子,注视着他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冷红溪又长叹了一声,遂把昔日一段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这位盖世奇侠亦不由泫然泪下。

听的三人,也无不为之动容,简秋更咬牙切齿痛恨不已,他长叹了一声道:“原来冷兄为此才愤世嫉俗,小弟以前倒是多有误会了,如此看来,这莫环当真是万死有余!”

管青衣闻言之后,默然甚久才冷冷一笑道:“这也是天意如此,我不会怪你,想不到我昔日一番心血,最后倒成了你的樊笼囚牢……”

说到这里,老人嘿嘿冷笑了一声,自语道:“好个莫环,原来你是这么出来的……”

接着,向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道:“如此说来,这笔仇,还是应该留下让你来报了,人世上再没有什么仇恨能超过这一宗了!可恨……可恨之极!”

冷红溪苦笑了一下,道:“所以说,上天入地,这笔仇弟子也非报不可!”

说着,长叹了一声,频频苦笑道,“只是想不到这老儿如今找到了一个厉害的帮手,看来要除去他却是不易!”

他目视着管青衣,剑眉微皱,道:“你老人家可知莫环身边那个白衣老人是何来历?”

天残老人冷冷一笑道:“那人就是风火道人吴天化,我怎会不知?”

冷红溪不由大吃一惊,顿时呆住了,半天他才冷冷一笑,道:“我说呢!原来竟是他……”

管青衣微微一笑道:“这台戏要是只有莫环,还不够热闹,加上了风火道人这个老儿才够精彩,冷大侠,你不要气馁,我给你撑腰!”

说到这里,尖声一笑,又道:“我们给他们一个直捣黄龙,一直打到白牛堡去,看看谁强谁弱!”

冷红溪摇头道:“只是白牛堡的地址谁知道呢?”

管青衣手指简秋道:“我这徒弟知道!”

简秋点了一下头道:“我还是幼年时去过一次,记忆已经模糊,不过……各位请看!”

说着,忽地把左手衣袖拉起,一直拉到臂根,众人立时发现,原来在他臂膀上,有一片紫红的线条。

简秋苦笑了笑,道:“去白牛堡的路图,我已刺绣在臂上,那妖道虽唆使阴素裳毁我双目,却想不到我会有此一着!”

管青衣连连点头道:“这一着实在太妙了。”

说罢,他同冷红溪一齐走近细看,只看出一片斑紫,线条纵横。

冷红溪不由皱眉道:“这个谁又看得清楚?”

简秋微微一笑,道:“冷兄大可放心,我双目虽瞎,但五指触觉未失,我们即日起程去白牛堡,由我领路就是!”

天残老人呵呵笑道:“如此甚佳,只是冷大侠与舒姑娘匆匆赶来,理应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动身,并不为晚!”

冷红溪摇头笑道:“老前辈顾虑得太周全了,我们马上就起程如何?”

管青衣呵呵笑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老夫预料那妖道等人,此刻也在路上,万一我们要是走在了他们前面,为他们发现反倒不妙,不如晚走一天的好!”

雪雁闻言连连点头道:“老前辈所言极是,凡事欲速则不达!”

简秋长叹了一声道:“只不知我妹子此刻怎样了?如果遭了妖道毒手……”

红溪一怔,问道:“简兄何作此说?”

简秋冷冷一笑,道:“冷兄你莫非还不知道,舍妹不久前已落入妖道手中,生死莫明,怎不令我这兄长心焦?”

此言一出,冷红溪以及舒又青都由不住大吃一惊,顿时都呆住了。

天残老人管青衣冷哼了一声,道:“你大可放心,简姑娘那条命包在为师我的身上,我保证她安然无损也就是了!”

红溪与雪雁纷纷问故,简秋才把管青衣所告说了一遍,二人听了都愤恨激动不已。

管青衣又冷笑道:“吴天化本是一个玄门高士,武功惊人,武林中俱甚敬仰,想不到他自与云天禅师对禅较功之后,走火入魔,竟如此倒行逆施起来……”

天残老人说到这里,那只独眼闪闪发光,满头乱发根根怒立,显示出内心的愤怒之情。

他继续说下去道:“此人自创两极魔图,大行无耻,已遭天忌,最近更妄图炼制不死仙丹,异想以女人膏血调制丹药,实在是令人齿冷!我老头子如不及时给这恶魔一点厉害,他可更要猖狂无忌了!”

这位风尘怪老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怪笑了一声,闪烁的目光望了冷红溪一眼,又道:“这吴天化,一身功力更非昔比,老夫我如今也未见得就是他的对手,不过老夫虽无胜他绝招,却有与他同归于尽之杀手,大不了与他……哈!那时候,武林上少了我们两个怪人,也就天下太平了!”

冷红溪道:“老前辈何必多虑?那风火道人如此逆天行事,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管青衣叹息了一声,笑了笑道:“此去白牛堡,我们胜负确实难料,因那吴天化妖道在白牛堡设有厉害的地火埋伏,我们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儿……”

说到此,他看了简秋一眼,白眉一皱,又道:“简秋,你只送我们到白牛堡外即可,不必进去,你武功虽高,但到底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不宜冒太大之险!”

简秋怔了一下,摇头一笑道:“师父,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从你老人家,惟独这件事,要是你老人家不许我入白牛堡,干脆我路也不带了!”

天残老人呵呵笑道:“好个倔强小子,好!好!由你就是!”

四人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同进晚餐。

当夜,冷红溪和雪雁舒又青,就在这“龙门老栈”住了下来。

他二人是分室而居,入夜,四个人心中都反复的想着心事,因为“白牛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如今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谜”!

这其中,简秋昔日虽曾随同吴天化去过一次,可是如今记忆也甚为模糊,在他仅存的一点记忆里,仿佛那是一个深沉的地洞,其内遍处皆是熊熊的烈火……

第二天,一行人开始上路了。

根据简秋的指引,一行人马由川入甘,在甘肃兰州,他们采办了大批应用物品,添了四匹驮东西的牲口,继续浩浩荡荡的直入青海。

因为根据简秋臂上的纹刺,那白牛堡是处在青海西宁“大金瓦寺”附近。

这是一条漫长难行走的路途!

时值初夏,青海境内,天气极为炎热,所幸这段路上,倒没有什么难行的山路,只是语言却杂得很,汉回藏蒙各族人都有。

天残老人无处不去,能说数种方言,倒也没有碰到什么困难。

为了行动方便起见,他们几个人都打扮成当地装束,管青衣化装成一个老喇嘛,简秋和冷红溪化装成两个回人,至于雪雁,则打扮成一个回族姑娘,梳着一双大辫子,模样儿真同本地人一个样子!

在骄阳当空下,他们来到了“平戎驿”这个镇市,人马都十分困倦了。

这地方距离西宁已不算远,人烟相当的稠密,镇上有一家汉人开的客栈,名叫“海福客栈”,是这地方惟一的一家客栈!

四人来到栈外,已是掌灯时分,只是此处可不像中原内地那么繁华,所谓的灯,不过是油浸的松枝火把,每间房内都插有一枝,燃点起来,黑色的油烟高达数尺,土墙上为烟熏得一片黝黑!

掌柜的是一个汉化的回人,穿着一身短衣褂,矮小的个子,这么热的天,头上还缠着白布,干瘦的四肢上,生满了长长的黑毛。

本地人都有吸烟的习惯,这位掌柜的也不例外,走到哪里,他手里总离不开三尺长的一杆烟枪,全身上下一股子汗骚臭,与人谈话,总爱露出他那熏黄了的板牙,令人不敢领教!

海福客栈前门是一条石板大街,后门却是青葱原野。

这位老板还养了甚多的羊、马、牛等牲口,牲口的粪便堆积如山,据说此地的居民,都以牲口多寡论贫富,而牲口多寡,又以牲口粪堆的高低为标志!

这家客栈的老板,对他所存集的粪便甚感自豪,见人总爱自夸一番。

“入乡随俗”,四个人也只有一切都将就了。

长途跋涉,来到了这里,四人都想好好休息一下,睡处不好,尚可将就,因为四人都是身怀武功绝学的人,只需静坐,并不一定要睡。

最令他们不习惯的是,这里的人都不习惯洗澡,一个人月余不沾清水,是常见的事。

这一点,尤其使得爱洁成癖的舒又青感到难受。

因此,在夜静更深之后,雪雁悄悄的起来,她记得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清溪,无论如何自己非得去泡一泡不可!

她悄悄起来,带了换洗的衣裤,出得门来,只见四合院里一片安静,当空一轮明月,静静的挂着,越发显得夜静更深。

雪雁悄悄出了四合院,来到了后院,后院里,有两个伙计,正在用刷子刷着牲口身上的泥沙,那个矮小的老板,坐在石磨子上,一口口的在抽烟。

雪雁轻轻一弯身子,“嗖”一声,已掠上了土墙,正当她要飘身而出的当儿。

就在这时,忽然她看见一匹健马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黑矮汉子。

这种人,在中原固是无足为奇,可是此时此刻,发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汉人,实在是令人有些吃惊。

舒又青本要飘下去的身子,忙一收势,把身子向檐角下倚了倚!

这时那骑马人已来到了后门外,忽地停住了。

骑在马上那个满脸黑胡子、一身夏布短衣裤的矮汉子,自马鞍上飘身而下。

由他下马的动作上看来,这个人似乎有一身相当不弱的武功,舒又青更不禁心中微微一动。

这汉子下马后,轻咳了一声,店掌柜的抬头一看,忙起身招呼道:“原来是胡三爷,这半夜里到来有事吗?”

那矮汉东张西望了一阵,点了点头道:“毛老大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听这人口音,是山西人,很难懂,可是却远比掌柜的那种半生不熟的汉语容易懂得多。

雪雁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位掌柜的还会说汉语。

毛老大闻言就笑着走上去,把长烟袋伸过去,道:“三爷,来锅烟!”

矮汉摆手皱眉道:“谁抽你的烟,我是来向你打听事情的。”

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了些,把头伸过来,小声道,“听说你这店里住了几个汉人是不是?”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汉人?没有呀,到是有几个卖货的商人!”

听到此,雪雁不由心中一动,更加注意的往下听。

矮汉子眨着一双猪眼道:“是几个什么样的商人?”

毛老大咬着烟嘴子,半喷着烟,眯着眼睛,道:“一个老喇嘛,三个回子,大概是跑马头贩药材的!”

矮汉子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是四个人了?我问你,他们当中可有一个是瞎子?”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不错,是有一个瞎子,怎么三爷,你认识他们?”

矮汉子立时面色一变,左右看了一眼,更小声道:“他们都睡了没有?住在哪儿?”

毛老大回头指了指,道:“在里院,早都睡熟了,三爷你有话直说吧!”

这位胡三爷才松了一口气,冷冷一笑道:“小子,你知道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吗?嘿嘿……”

毛老大摇了摇头,道:“是干什么的?”

胡三爷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才听人说,据说这四个家伙是由中原来的,是我们老教主的仇人,毛老大,你可得好好看着他们,可别叫他们跑了!”

毛老大听到这里,吓得烟也不抽了。

他睁着他那一双发黄的眼睛,往牙缝里直吸着气道:“这……这……不会吧!三爷,你又没看见……”

胡三爷一咧嘴道:“错不了,你一说有那个瞎子我就知道了,还有个大姑娘是不是?”

毛老大立时点头道:“不错,有个姑娘,那姑娘长得真标致……”

胡三爷啐了一口,骂道:“标致,妈的你别鬼迷了心吧,那娘儿们可厉害呢,不是我说,咱们两个都干不过她一个,她的手比你的刀还快!”

毛老大一惊,道:“哟!可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胡三爷眨着一双眸子,道:“你知道他们预备什么时候走么?”

毛老大想了一下,道:“这个……大概还有两三天吧,我听说那个老的还要办货,弄些粮食带着!”

胡三爷面色一喜,道:“好!好!只要他们不走,我就有办法!”

毛老大似乎被他说得也有些害怕,回头看了一眼,忙又转过身来,道:“三爷,这四个人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知道是老教主的仇人?”

胡三爷哼了一声,道:“老教主前天经过这儿时就关照下了,叫我们留意几个汉人,当中有一个瞎子,一个女人,这件事,我们要是弄成了,在老教主面前可是大功一件!”

说着得意的笑道:“老毛子,你可得拿出几分劲来,看祝蝴们!”

毛老大皱眉道:“这件事我……怕不行,你不是说了,那个女的手比刀还快吗,我这样子能行吗?”

雪雁在暗中听得真是气恼不已,暗暗庆幸自己幸亏是听见了,要不然真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心中想着,就贴墙而立,继续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个姓胡的,这时由身上掏出一块银子,递给毛老大道“呶!先拿着这个,你只要记好了,无论如何设法别叫他们走能拖几天是几天!”

毛老大缩手道:“我可不要钱,老教主的事,我还敢要钱吗?反正我试着办就是了!”

姓胡的点了点头道:“好,我先走了!”

说着往马背上一跳,掉过马头,一路疾驰而去。

雪雁不由冷冷一笑,她既然眼见此事,再不能就这样的放那姓胡的走了。

当下,暗中展开轻功提纵术,紧紧蹑着姓胡的那匹快马,一路紧跟了下去!

所幸这条路还不太远,不久就见那姓胡的在一座规模十分宏大的大庙前停下马来,然后翻身下马,直向庙内行去!

大庙内,一片漆黑,除了正殿透出一些灯光以外,其余地方一片黝黑!

那位胡三爷这时走上石阶,用手在门上用力叩着,口中大声道:“快开门,我回来了!”

雪雁早已施展超人轻功,翻上了大殿屋脊,她以“珍珠倒卷帘”之法倒挂下身子,把眼睛凑于殿窗之上。

殿内灯光很亮,照得其内各物毕现,除了几尊佛像以外,殿内竟设着十来张床。

这时正有七八个汉子,围着一张大八仙桌子斗着牌九,乱哄哄的嚷成一团。

那姓胡的敲门甚久,他们方始发觉。

就见其中一个瘦老人抬起头来,道:“八成是胡老三回来了,开门去!”

立时就有人出殿把门开了,那姓胡的匆匆跑进去,第一句话就高叫道:“瓢把子,这一趟我可是跑对了!”

他这么一嚷嚷,几个人立时一怔,牌九也不玩了,只见那个瘦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你别瞎叫,到底什么事?”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老教主说的几个人我可是找着了!”

此言一出,全体都怔了一下,那瘦老人面现惊喜道:“噢!太好了!”

说罢,又对胡老三点头道:“坐下慢慢说!别慌!”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妈的,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一点没错!这几个人现在都住在毛老大的客栈里,我已经关照毛老大好歹绊祝蝴们别放他们走了!”

瘦老人一手捻着他那几根狗蝇胡子,道:“对!办得好!”

胡老三得意的一笑,道:“瓢把子,这件事你得费一下心,把弟兄们分配一下,我们一上手,就得把他们给拾下来!”

四周的人都连声附和着道:“对!对!”

其中一个胖子,“叭”的在柱子上拍了一下,道:“走,咱们这就走!”

瘦老人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住你的嘴,你以为这几个人是好对付的吗?真是瞎了你的眼了!”

胡老三点着头道:“瓢把子说得不错。连老教主都对他们忌惮三分,可见这几个人不是好相与的!”

瘦老人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五个手指在椅子把上轮流敲着,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也不能白杀人,老教主有的是钱,我们得好好敲上一笔!”

群声附和道:“对!对!”

摇曳的灯光,照着这一群乌合之众,为数约有七八个之多,四下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刃。

由他们话声之中,雪雁已可判定,这些人,必是当地刀客马贼之流的人物。

这时那瘦老人忽又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人可得注意了,不要打草惊蛇,把烧熟的鸭子给弄飞了,我们不动就是不动,一动就得给他们来个利落的!知道么?”

大家都点着头,连连称是:

瘦老人又问胡老三道:“你没有惊动他们吧?”

姓胡的点着头,道:“当然!我连面也没跟他们照……这件事在我看,还不能太慢,万一要是他们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瘦老人由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作了一个决定道:“好!胡老三,我们两个先走一趟!”

姓胡的一怔道:“我们俩?”

瘦老人一笑道:“别怕,我们先去看看老教主去,咱们先跟他老人家谈谈价码儿,划算咱们就干,不划算就拉倒,反正我们不能白干!”

胡老三怔了一下道:“老教主不是走了吗?”

瘦老人诡谲一笑,道:“走了?这里有他的心爱小妾,他能走得了吗?”

胡老三一拍后脑勺道:“对!我竟忘了这个人了!”

瘦老人喝了声,“备马!”又对身边的人道:“把我的链子锤拿来,给我穿衣服!”

立时就有人把他的一对西瓜般大小的链子锤拿了过来,瘦老人接过围在腰上,又有人拿过一件青绸子长衫,给他罩在外面。

这时胡老三也已由院里把马牵了出来,道:“我们就走吗?”

瘦老头道:“好,就走!”

大步走出了殿门,步下台阶,最后又回头关照其他人道:“你们都别出去,这件事还没作准,一个打草惊蛇,咱们可是白忙了!”

说罢,就同胡老三一起上了马,直向庙左的一条黄土道上飞驰而去!

雪雁舒又青早已在路旁等着他们二人,她施展出全身功力,一路紧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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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金银双瓶

雪雁舒又青一路施展出轻功绝技,紧紧跟随在这两骑快马之后,约有一盏茶时间,就见二马在一片枣树林前面停了下来,马上人遂即翻身下马!

胡老三问身边老人道:“这么晚了,怕不太方便吧?”

青衣老人哼了一声道:“错开这个时间,你还能找得到他老人家?”

二人边说,连把马拴在枣树上,自鞍子上解下了马灯,就向林内行去。

雪雁在暗影里,跟随着二人,甚是容易,只见前行二人说着走着,已来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宇之前。

舒又青心中一动,暗忖道:“怪了,这不是一个庙么?莫非那个什么小妾,会住在庙里不成?”

胡老三这时用手上的马灯,四处照着,嘴里嘀咕道:“一来这里我就害怕,真怕被狗咬着!”

话声未完,就听暗影里“晤”一声,一只高大藏犬,直向着胡老三身上猛扑了过来。

胡老三吓得“啊呀”一声,身子向一旁猛然一闪,抬腿就踢,那藏犬身子一剪,又改由侧面扑了上来。

可是这时,一旁那瘦老人赶上两步,一把抓在了那条狗的颈圈之上,跟着一翻手,把它给摔了出去。

胡老三咬牙道:“用劲摔,摔死它!”

瘦老人冷笑道:“摔死它?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呢!”

说话之时,又见两条藏犬往这边扑来,胡老三一反手由背上掣出了鬼头刀,正要挥刀上去,忽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老三、老四,还不回来?不许乱咬人!”

胡老三怔了一下,一翻眼珠,心说这可好,狗也叫老三,真他妈的气人。

那两条藏犬被这女人一叫,立时低鸣着转身跑了。

这时就见一个中年道姑模样的女人,打着一盏灯笼走过来,见了二人,用灯笼照了一下,冷冰冰的道:“二位这么晚来此,是干什么?”

瘦老人咳了一声,抱拳笑道:“女修土请了,我们是‘巴克士庙’里来的,请问老教主可在你们观里么?”

中年道姑皱了一下眉头道:“你们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瘦老人嘿嘿一笑道:“我姓齐叫大鹏,这是我一个兄弟,叫胡老三,我们有急事要见老教主,麻烦你给通禀一声。”

道姑冷冷的道:“老教主很久没来了,今天来没来,我也不清楚,我进去看看,你们可别往里头乱闯,这里狗多得很,要是咬了你们,我可不管!”

胡老三咧嘴冷笑道:“你还是招呼它们别上来的好,要不然我的刀可是不客气!”

瘦老人赶忙拉了他一下,道:“少废话!”

中年道姑闻言怔了一怔,用灯笼在胡老三身上照了一下,阴沉的道:“你有本事只管用刀吧,只要你不怕仙姑娘娘降罪就行!我看你是没有这个胆子!”

胡老三脸色通红,望着她直翻白眼。

瘦老人在一旁忙赔笑打躬道:“得啦,我这个兄弟不会说话,你不要见怪,我们实在是有急事,烦你进去通禀一下吧!”

中年道姑冷笑了一声,才转身而去。

她走后,瘦老人看着姓胡的冷冷道:“老三,你他妈的差事可是越当越回去了,这小姑子要是在仙姑与老教主跟前多两句嘴,我看你他妈的可就吃不完兜着走!”

胡老三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以后不吭气也就是了!”

隐身暗中的雪雁这时才略微有点明白,原来这地方竟是一处道观,并非是寺院,由方才那中年道姑出言情形,更可知道这观里的修士,全是女人,是由一个叫仙姑娘娘的人主持!

同时也就可以猜知,这个仙姑娘娘,必是所谓“老教主”其人的小妾了。

她在暗中又鹄候了一刻,就见方才那个中年道姑再次步出,远远向二人招呼道:“你二人请进来吧!”

瘦老人忙赔笑道:“有劳女修士,老教主可在里面吗?”

道姑斥道:“自然是在,你说话的声音小一点,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瘦老人忙点头道:“是!是,我真是糊涂透了!”

说罢,就率同胡老三,走进观内,他们进去了一会儿,雪雁才纵身上了院墙,向着观内一打量,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她真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然会有如此一座道观,放眼望去,但见院墙之内奇花异草,金漆碧瓦,简直美得像一座皇宫。

那个撑着灯笼的道姑,这时正领着二人走进了一道铺着红石方砖的长廊,廊下垂吊着一列为数约在百盏以上的琉璃宫灯,远远望去,有如一溜天星,煞是奇观!

廊道尽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观楼,上了几级石阶,就可踏上一层看来松软无比,而绣有五彩图案的西藏地毡。

这时在观楼入门的两侧,分别站立着一双道姑。

四个道姑,各人全穿着一身黑纱似的道装,可是在背后地方,却都垂吊着两根血也似的红绦,乍看起来,真像是画上的仙女一般。

雪雁这时已飘身下了院墙,可是她身子方落下的刹那间,却忽见由花丛里,蓦地扑出了一只全身黑毛的藏犬。

这只狗看起来,较诸先前在观外攻击瘦老人与胡老三的那两只显然是厉害得多!

雪雁舒又青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如果这只狗发声一叫,事情可就麻烦了。

当时她惊凛下,猛然向下一伏身子,那只黑色藏犬,带着一股劲风,直由她背上窜了出去。

所幸的是,这只狗尽管如此凶恶,却是一声也不叫,藏犬厉害的地方,也就在此了。

雪雁娇躯再次转回时,手中已多了一口短剑。

眼看着那只黑色藏犬,后足一蹬,又转头向自己这边猛扑过来。

不料就在它身子在空中将下未下之际,忽然颤抖了一下,落回地上。

接着四足一阵乱蹬,就一命归西。

舒又青不由心中一怔,当下细看了看那只狗,只见它口鼻内具都沁出鲜血,可是全身上下,却不见什么伤处。

这种情形,分明是被人用极厉害的劈空掌力,震裂了五脏,才会如此惨死。

舒又青忙回身四下望了望,冷月稀星,花影间枝叶婆娑,哪里有任何人迹!

雪雁心中暗暗称奇,却也不便出声相问,当时纵身上了一处假山石。

假山石前面不远,就是那座观楼。

楼前,悬着一方大匾,其上刻着“巴文图女子道院”七个大字。

两旁分悬一副对联,写的是:“鼓琴仙度曲,种杏客传书。”

倒十足像是一个修道的所在,这时胡老三二人已随着先前那道姑,直走了进去。

舒又青心中暗忖着,自己也只能跟到这里了,因为门前四个道姑把着门,自己也实在不知怎么才能进去。

哪知才想到这里,忽听得“叭”一声脆响,楼檐上落下了一块碧瓦,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四个把门道姑同时一惊,立刻就有二人腾身而起,向着屋顶上掠去。

就在这时,靠左的偏檐上,又发出“叭”一声,又落下了一块瓦来。

那剩下的两个道姑,对看了一眼,面色很是惊异,轻叱了一声,也一齐向侧面檐角上扑身而上。

舒又青见状心中忽然一动道:“我真傻,看此情形,这暗中人,分明是有意助我入内,才会如此设计,把守在门前的四个道姑诱开,我怎么还在此发怔呢?”

想着,忙施出轻功提纵术,一连三四个起落,扑进了观楼之内。

她身子方进入,就见已有两个守门的道姑自檐头上翻了下来,重新站在门前,其中一人道:“怪事,哪来这么大的风呀!”

另一人也道:“今天晚上有点怪,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舒又青心中暗笑,只见楼内甚是宽敞,整个地面上,全都铺着厚厚的地毡,大厅两侧,每边立着一双高脚金漆的烛台,燃着四支粗如儿臂的金色蜡烛。

整个的大厅内,没有一点声音,静极了。

大厅底端,供着八仙的塑像,正中最大的一尊塑像,是何仙姑,手持寿桃,看来栩栩如生,可能因为这是一所女子修道院的缘故,所以特别崇奉女仙人。

舒又青凝神细听,楼上传出轻微的话声。

这姑娘也真艺高胆大,只身犯险,丝毫也不惧怕,略一犹豫之下,竟直向楼上行去!

她方踏上了四五级楼梯,就听得迎面有足步声传来,一惊之下,再想躲避,已是不及。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道姑已由墙角转出身来,正是方才送那瘦老人胡老三上楼的中年道姑。

这中年道姑乍然看见舒又青,骤然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怔了一下,道:“咦?你是……”

舒又青足下一上步,右手中食二指,直向道姑前胸点去。

这道姑面色一变,惊慌中,右手霍地翻起,向舒又青手腕上就切#糊一时惊吓过甚,竟忘了呼叫了。

雪雁舒又青动手之下,是绝对不能再容她逃开,更不能容许出声呼喊!

道姑一招出手,尚没有挨着对方衣边,舒又青已展出“咫尺乾坤”的快捷身法,霍地由她头上掠了过去。

中年道姑猛地一个转身,却是再也逃不过这一步劫运!

就见舒又青一双玉手同时向外一抖,尖尖十指,已分由左右,插在了这道姑双肋之上。

舒又青足下向前一跨步,双手一伸,托住了道姑倒下的身子。

原来舒又青,这一式绝技,名唤“闭气闪电手”,一出手,已把道姑两处“气海”穴封闭,因而道姑连一声也没哼出,就昏死了过去。

雪雁舒又青匆匆抱起了道姑,纵身飞步上楼,把道姑藏入一处暗影中,又匆匆脱下了她那袭黑纱道装,改穿在自己身上。

二人身材高矮仿佛,舒又青穿上了这道姑的道装,自己看了看,也觉很像是一个道姑了。

如此装扮之后,她的胆子就更大了。

耳闻通道前方,一处垂有软帘的房间内,正有人在说着话,同时门口立着一个妙龄的小道姑。

舒又青把心一横,暗存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一路直向那房间行去。

她一步步,很是从容自然的来到了这间秘室前,只见门首那个道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向她望着,似乎奇怪她这么一个人!

舒又青一直走到了小道姑面前,定下步来,微笑道:“姐姐你累了,换我来吧!”

那小道姑拧着眉毛道:“你……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舒又青含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倒认识你,你不是叫黄小娟吗?娘娘还一直夸你好呢!”

小道姑更是一怔,摇头道:“你记错了,我才不叫黄小娟呢,你大概是新来的吧!”

舒又青轻轻笑道:“我恐怕真的记错了人了,我是奉娘娘差遣到中原办事去了,刚回来,想参见娘娘有急事报告!”

小道姑“哦”了一声道:“我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说罢偏头向室内听了听,就小声道:“现在怕不行,方才有两个男客到来,正在和娘娘谈话呢!”

雪雁怔了一下,道:“他们不是来见老教主的吗?怎么会跟娘娘谈话呢?”

小道姑面上一红,道:“老教主是跟娘娘住在一块的,你难道还不知道?”

雪雁忙点了点头道:“看我都忘了,那么就麻烦姐姐为我通禀一声吧!”

小道姑点头道:“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雪雁道:“我叫娜玉!”

小道姑点了点头,道:“好,我先看看!”

说着,就把帘子微微揭开一角,向内张望了一下。

也就在这个时间,她陡觉脑户穴上一阵发麻,顿时就人事不省倒下了。

舒又青毫不费事的料理了这个小道姑,把她轻轻送去一边藏好,随后就又悄悄来到了秘室门口,定了定心,就学着方才小道姑的样子,把帘子角拉开了一些,向室内望去。

目光至处,只见整个内室,呈现出一片鲜红颜色,连四壁带天花板全用红色的毛毡敷罩着。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富丽堂皇的暖室,两侧的高脚烛架上,燃着红烛,室内光华甚亮。

就在里侧靠壁的地方,设有两个红缎的大团垫,其上分别坐着男女两个道人。

这两个道人,从外表年岁上看起来,相差得太多了。

那个男的,约有六七十岁的年岁,一身雪白的道袍,貌相甚是清癯斯文,头上并没有束着道髻,只是戴着一顶极为别致的紫色小便帽。

白衣道人身边那个女道姑,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生得樱口瑶鼻,柳眉桃腮,端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人儿。

这道姑身上穿着极为鲜艳的红金二色的大彩裙,一头秀发,散披在肩头。

在秀发之上,轻轻匝着一个金箍,更显得风流冶艳,举世无匹,如此美艳的道姑,雪雁真还是第一次见到。

舒又青细细看了这男女二人一阵,开始有些发觉到,那个白衣道人,正和冷红溪所说的风火道人吴天化极其相似,而另外那个女的,准是那个所谓的仙姑娘娘没有错了。

在他们二人身前,端正的站着两个人,正是那个身着青衣的瘦老人,以及姓胡的汉子。

这时他们二人,正向那白衣道人说着什么,声音不很高。

舒又青仔细的听,才听出那个瘦老人在说:“这件事,老教主放心,包在弟子等身上,绝没有错!”

白衣道人哼了一声,冷笑道:“凭你们几个?哼,做梦!”

瘦老人红着脸,窘笑道:“老教主,你老也别太小看了我们,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四个人,而我们却能调动四十个、五十个……”

胡老三也在一旁帮腔道:“对啦!再说他们是在明里,我们是在暗处,给他们一个金风未至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老教主,这件事你放一百个心!”

白衣道人冷冷的道:“听你二人这么说,倒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不过你们要知道,这四个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我看你们还是把他们的藏处说出来,由我来对付他们的好!”

瘦老人嘿嘿笑道:“老教主,弟兄们的意思是想为您老尽点力,我们跟随老教主这么些年,还没有为您老人家出过一点力,所以我们想这一次……”

才言到此,白衣道人已冷冷一笑道:“你们会白为我尽力量吗?”

瘦老人双手搓了一下,极不自然的笑道:“这个……全看老教主您的心意了,这一阵子,兄弟们身上都很穷……”

白衣道人冷笑道:“好啦,你不要说了!”

瘦老人连连点头道:“教主恩宠,教主恩宠……”

突然,那美艳道姑咯咯媚笑了起来,道:“教主爷,你就干脆交给他们办就是了,总共不过四个人,难道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吗?”

瘦老人一笑道:“仙姑说得极是,这件事原是不该劳动他老人家的!”

白衣道人叹了一声,侧脸望着那美艳道姑,道:“心如,你哪里知道,这四人之中,有一位名唤天残老人管青衣的,是一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道姑娇笑道:“难道比你还厉害?”

白衣道人长眉皱了一下,道:“我虽然没有与他动过手,却知此人是我一个劲敌,他目的是来查探白牛堡,有意与我为难,对于这个人真不能小视!”

美艳道姑柳眉一挑,娇声哼道:“既然如此,待我助他们一臂之力,除去这四个人便了!”

白衣道人不由一喜道:“果真你肯帮忙,谅他们是逃不掉了!”

道姑娇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亲自出手,只是把‘金银双瓶’借给你们调度,她二人已尽得我的真传,为人更是伶俐,有她二人相助,齐头儿他们可稳操胜算!”

瘦老人闻言大喜躬身道:“如能得金银二仙姑相助,再好不过了。”

白衣道人冷冷一笑道:“齐大鹏,既然你亲自要求,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做,如果真如你所言,事情成功了,我自有重赏,否则,我风火道人的处罚手段,谅你们也有个耳闻,你们最好就不必再见我了。”

瘦老人弯腰道:“老教主请放心,这件事,我们定能成功!”

风火道人点点头道:“何时动手?”

齐大鹏想了想,道:“最迟明夜!”

风火道人又转过脸来,向那美貌道姑笑道:“那么,何时差遣金银二姑娘前去呢?”

心如道姑鼻中哼了一声,对齐大鹏道:“明午,我差她二人到‘巴克士庙’与你们会合就是!”

风火道人微笑颔首道:“这样甚好,你二人也可回去了!”

齐大鹏和胡老三一齐弯腰行了个礼,正要告退,心如娘娘道:“我命‘小玉’送你二人出去,要不然你们两个男的进进出出地乱闯,很不好看!”

齐大鹏弯身道,“有劳娘娘。”

这位心如娘娘遂转向房门,娇声道:“小玉,你把他二人送至门口再回来!”

雪雁忽然心中一动,立即想到她所叫的小玉的道姑,必是方才立在门口的那位小道姑,眼前自己既要装,也就要装一个像的!

当时,她答应了一声,退后几步,随见齐大鹏同那胡老三走了出来。

他二人向雪雁望了一眼,想是惊于雪雁的美艳,都不禁怔了一下。

瘦老人一笑道:“有劳姑娘了!”

雪雁一伸手,摘下了一盏灯笼,道:“二位跟我走吧!”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吧,巴戈图院我来了好几趟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雪雁一面行,一面笑道:“我来了五年了!”

胡老三听对方这一笑,简直连骨头都酥了,他探过脑袋道:“小姑娘,你这头发可真香呀,擦的是桂花油吧!”

雪雁回过身子,沉下脸道:“你别乱说话!”

胡老三忙道:“是!是!我只是随便说说,姑娘可别生气!”

说话之间,三人已下得楼来,远远看见观前那四个道姑,仍然还严整地对立着。

雪雁把心一横,仍然装着无事,手持着灯笼,一直向前行去。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齐盯在了舒又青身上,她们都由不住暗暗奇怪这个人是谁。

因为舒又青虽然换过了衣服,可她所穿的鞋袜,以及那张陌生的脸,都令四人看了不解。

可是雪雁那种镇定的神色,以及她的任务,却又令四个道姑不敢有所怀疑!

就在她四人惊奇狐疑情形下,雪雁已领着两个人走出观外,来到了院中。

胡老三呵呵笑道:“妹子,你可招呼着狗呀,别咬着了我们!”

雪雁知道这胡老三是因为离开了殿楼,胆子放大了,才敢这么乱说话,当时心中着实气恼,可是她成竹在胸,却也不去理他。

三个人,很快行过了这一道长廊,眼前已来到了这道观的大门口。

胡老三鬼迷心窍,因惊于雪雁美色,以为对方年幼可欺,这时又嘻嘻笑道:“妹子,你再多送我们一程吧,这里路太生,我们怕走迷了!”

雪雁冷冷笑道:“很好,我就多送你们一程就是!”

齐大鹏笑道:“谢谢姑娘了!”

胡老三更是乐不可支的道:“妹子真好,你十几了?”

雪雁忍住内心的愤怒,也不答话,又向前走了一程,突回过身来道:“送你们到这里总可以了吧?”

胡老三嘻嘻笑道:“妹子,好人做到底,你就再送我们一程吧!”

雪雁冷冷一笑道:“我就送你二人上西天如何?”

齐大鹏呆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舒又青这时思忖着,已然离开了那“巴戈图院”甚远,此时夜静无人,正是下手的时机!

当下峨眉一挑,冷冷笑道,“你二人真是瞎了狗眼,这才是上天有路偏不去,入地无门自来投!”

说到这里,右手向外霍地一展,直向胡老三面门之上劈了过去。

胡老三大吃了一惊,蓦地闪到了一边,大声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雪雁早已又飞身扑了过来,并中食二指,对准胡老三咽喉之上就点,同时口中冷叱道:“怎么回事,要你们的命!”

胡老三吓得面色一变,大叫道:“不好,瓢把子,这小妮子有鬼!”

话声未完,已为舒又青二指点中咽喉,“扑通”一声翻身栽倒在地,顿时一命呜呼!

一旁的瘦老人齐大鹏还在莫名其妙的当儿,胡老三已经一命归天,他见状之下,惊得怪叫道:“好丫头,你也杀人……”

口中叫着,双手在腰间一探,跟着向外一抖,已把一对西瓜般大小的链子锤抖了出来,双锤在空中一荡,一左一右,直向着舒又青两太阳穴上打来。

舒又青身子霍地向上一拔,双锤在空中“当”一声,碰在了一块,声音响亮,震人耳鼓!

齐大鹏一击不中,右腕向回一抽,链子锤改由左面绕过来,猛又向舒又青颈项之上打到。

雪雁见这老头儿,双锤之上,功夫倒也不弱,一时也就不敢太过大意。

她身子向外一翻,己由齐大鹏头上掠了过去,就势反手一抽,长剑掣到了手中,上身向外一塌,掌中剑“白蛇吐信”,带出了一道银虹,向齐大鹏前心刺去。

瘦老人腰身一折,“嗖”一声翻了出去,他口中大声叫道:“且慢,你到底是谁?怎么杀起自己人来了?”

雪雁冷笑了一声,道:“谁和你是自己人?纳命来吧!”

说罢足尖一点,已到了齐大鹏身前,举剑就劈,齐大鹏链子锤向外一崩,只听得“呛”一声,竟把舒又青宝剑弹了起来。

可是舒又青这口剑上,变化无穷,长剑弹起,她就势向外一送,用“桃花一片”的招式,向瘦老人左面上撩去!

瘦老人齐大鹏此刻才体会到,对方这个少女,武功竟是如此高妙,不由暗暗惊心!

到了此时,他哪里还有心情与雪雁缠战,链子锤向外猛然一抖,高叫道:“好丫头,明天再算账,我要找你那个女师父算账去!”

他口中说着,猛然腾身而起。

可是这时候,空中突起一声轻叱道:“下去!”

劲风压顶,齐大鹏一声大叫,手上那一对链子锤,已飞了出去,“扑”一声,落在了三丈之外。

齐大鹏自己,也像西瓜一般的翻倒在地,却见由当空盖子似的落下了一个人来!

这人是一个身着喇嘛装束的老人,雪雁一眼望去,立时认出了来人是天残老人管青衣。

她倒是没有想到,管青衣竟然也来了,不由惊喜道:“老前辈你也来了!”

口中说着,足下一点,人已纵到了齐大鹏身前,掌中剑一举,就要猛劈下去,管青衣忽然道:“不要杀他!”

他手上持着一枝竹竿,蓦地举起一架,已把雪雁手中的长剑格到了一边。

舒又青一怔道:“这种人,还留他性命作什么?”

说时,那齐大鹏,蓦地由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反身就窜。

可是他的身子方窜起一半,已为天残老人管青衣一双大手按在了双肩之上,同时一声厉叱道:“坐下!”

齐大鹏倒是真听话,扑通一声就坐了。

管青衣竹竿一横,指在了齐大鹏面门之上,吓得这瘦老人怪叫了一声,面上变色道:“手下留情!朋友……你们这是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为何如此欺人?”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你既然识相,我也就不再难为你,现在起来,随我们走!”

齐大鹏翻身站起,目光一转,冷笑道:“听你口音,分明是一个汉人,莫非你不知道我铁毛齐大鹏的名字么?”

管青衣一笑道:“钢毛我也不知道,别说你铁毛了,实话告诉你说,我二人正是你要找的人,就凭你这点本事,就敢出头与我们为敌,真正是太不知自量了!”

齐大鹏一惊道:“你们就是住在‘海福客栈’里的人?”

管青衣冷笑道:“谁说不是!朋友,说不得你只好跟我们回去了!”

齐大鹏转过头来望着雪雁,呐呐的道:“可是,你……你不是心如娘娘手下的小玉吗?”

舒又青把加在外面的道装脱了下来,现出了本来面目,冷笑道:“不要多口,走!”

齐大鹏见状冷冷一笑,道:“原来你也是假装的,只怪我齐大鹏瞎了眼,哼……你们带我回去干什么?”

管青衣笑道:“用处大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走吧!”

齐大鹏猛地腾身向树林内窜去,可是管青衣手中竹竿比他的身子快得多,见状向外一伸,正正的点在了齐大鹏后背“志堂穴”上。

齐大鹏口中“啊呀”一声,顿时就昏了过去。

管青衣一伸手,把他提了起来,道:“姑娘,这一趟你来得真好,外面有他们的马,我们骑马回去再说!”

雪雁点了点头,道:“我想起来了,方才故意诱开那四个道姑的,必定是老前辈了!”

管青衣含笑道:“姑娘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上来了,想不到吴天化如此高龄,兀自如此荒淫无度,看来他也是恶贯满盈,死期到了!”

舒又青不由奇怪道:“老前辈既来了,何不一鼓作气,把那妖道除了,岂不是省了后日麻烦?”

管青衣摇头笑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这吴天化尚执有简秋之妹,此刻尚不知他把她藏在何处,也许已送到白牛堡,如果此时动手,一个不好,反倒不易处置了!”

舒又青点了点头,道:“老前辈所言极是,只是这齐大鹏又留他作甚?”

管青衣笑道:“姑娘莫非还不明白,此人既是那吴天化手下得力之人,焉有不知白牛堡路径之理,我是想留下他作一个领路之人罢了!”

舒又青不由内心甚是佩服,二人匆匆出了枣林,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已来到了海福客栈。

他二人回抵客栈时天已四更,当时就由管青衣带着齐大鹏回房,舒又青也回到自己房内休息。

一宿无话,第二日各人早上起来,见面之后,冷红溪含笑道:“昨夜老前辈与青妹上何处去了?我与简兄遍找无着!”

管青衣呵呵一笑,指了指舒又青道:“请舒姑娘告诉你们吧!”

雪雁面色微红,含笑把昨夜经过细说了一遍,直听得冷红溪与简秋兴奋不已。

简秋惶然的问道:“姑娘可曾看到我妹妹么?”

舒又青摇了摇头道:“没有!这巴戈图女子修道院,只不过是老魔吴天化一个临时落脚之处,令妹与冷大哥的仇人莫环,此刻只怕都已进入了白牛堡也未可知!”

冷红溪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事不难知晓,我们可去问那齐大鹏,看他知不知道。”

说罢,他就转身走到管青衣室内,却见那齐大鹏果然为管青衣点穴睡在椅子上,还没有醒转,接着简秋等三人也陆续进来。

冷红溪顺手在齐大鹏背上一拍,齐大鹏打了一个喷嚏就醒了过来,当他看清了眼前四人之后,禁不住面色惨变,冷笑道:“齐某不幸落在了你们四人手中,也是命该如此,杀放听便,只是你们要是作弄我,可就太不够朋友了!”

冷红溪道:“那就要看你是否合作了,我且问你,那妖道吴天化带着同来的一个女子及一个老人,现在在哪里?你可知道?”

铁毛齐大鹏怔了一下道:“这个……我可不大清楚!”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们真不知道么,吴天化把他二人藏在了白牛堡!”

齐大鹏呆了一呆,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多问!”

冷红溪冷然道:“既如此,你就带我们去白牛堡,到了那里我们自会放你,可好?”

齐大鹏苦笑道:“你们未免想得太天真了,那白牛堡十里火海,别说你们是几个人,就是几块石头,也能给烤化了!”

冷红溪冷笑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你带我们去就是了!”

齐大鹏摇了摇头道:“我怎会知道?”

冷红溪缓缓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齐大鹏身子一颤道:“你要干什么?”

红溪慢条斯理的道:“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分筋错骨手的功夫?老头儿,我劝你还是识趣些好,否则你挺受不住!”

齐大鹏脸色一变,一双眸子瞪得又圆又大,禁不住叹了一声道:“好吧,我带你们去就是,可是,就算我带你们到了那地方,只怕你们也不能随便进去,只怕……”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好了,这个你就别管了!”

说罢,转对冷红溪笑道:“冷兄弟,你去招呼套马,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路,给这位齐老弟也备一匹马,我们也不能亏待他!”

齐大鹏一怔道:“现在就走么,何不等到明天再走?”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老夫可不愿多造杀孽,你以为那庙里一群小子,再加上两个小道姑,就能困得住我们?简直是做梦!”

齐大鹏这才知自己与风火道人商量的话,对方竟然全都听见了,当时好不失望,叹息了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冷红溪走到院外,迎面就碰到那掌柜的毛老大向这边走过来,见了冷红溪,弯腰道:“早呀,客官!”

冷红溪道:“快备马算账,我们要走了!”

毛老大呆了一下,道:“现在就要……要走?”

冷红溪怒声道:“马上就走,不许耽误!”

说完又转身走回室内,过了一会儿,毛老大在外叩门道:“对不起客官,听说……前面下雨,你们可以再延一两天走么?”

冷红溪想起舒又青所言,顿时知道这毛老大是有意拖延时间,不由开了房门,冷笑道:“你这狗头活得不耐烦了吧!”

口中说着,单手向外一伸,已按在了毛老大肩骨之上,略微用了两成力向下一按,毛老大哎哟一声,顿时身子就矮下半截。

冷红溪厉声叱道:“你这厮与胡老三他们定下的诡计,还当我不知道么?我打死你这个狗奴才!”

说罢举起手掌,作势就要打下,毛老大吓得哇呀呀大叫了起来,一时叩头如捣蒜一般,道:“爷爷饶命呀……我马上去带马……”

冷红溪收回手,冷笑道:“谅你也不敢,还不快去!”

毛老大吓得全身连连战抖不已,爬起来转身就跑了,冷红溪冷冷一笑,同各人把行囊准备完妥,毛老大也正好派了一个伙计来通知说马已经备好,四人就带着齐大鹏出了客栈。

毛老大立在马前,乍然看见了齐大鹏,不由吓得面上一黄,顿时眼都直了,他也不敢出声招呼,就像送煞星似的,把几个人送上马,钱也不敢要,就转身进店了。

铁毛齐大鹏此时也知道这四个人,无论哪一个自己都不是对手,到了这时候他也只好认命,不敢再玩什么花样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带着四人,一路直向白牛堡行去。

管青衣为了要赶在吴天化之前到达白牛堡,所以一路上丝毫也不敢停留,频频催促着齐大鹏快走,正午时分,一行人已来到了“朱颜山”。

朱颜山这地方,已经很有点沙漠的味道了。

只见眼前到处是一片片的黄色沙丘,草色也都变得黄焦焦的,风很是燥热,吹在脸上,火辣辣的,很不舒服!

五人又前行了一程,沙地也就更多,并且可以看见道路两旁,有很多欣欣向荣的仙人掌,至此当空的一轮骄阳,似乎显得更炙热,几乎要把每一个人都晒化了。

他们只好找一个地方,下马休息一阵,人马都吃一些东西。

展望着眼前的黄色大陆,但见烈日下,飞着几只大兀鹰,时起时落的翱翔着,口中发出甚是刺耳的“哧哧”叫声。

在场诸人,除了齐大鹏与管青衣是老江湖,什么地方都去过外,余下三人,均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尤其是当他们前瞻着滚滚黄沙,内心都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些不适的感觉。

齐大鹏手指前路,向四人道:“白牛堡少说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要穿过一片沙漠,你们又没有带帐篷,夜晚如何息宿?”

说罢频频冷笑不已,管青衣笑道:“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一日一夜不睡觉,也算不了什么!”

齐大鹏也就不再吭声。

稍事休息之后,一行人马又继续上道,前行不远,果然面前呈现出一片一望无际的黄沙大地,五匹马俱都直立前蹄,发出长啸。

面对如此一片大漠,是需要相当勇气,才敢进入的!

在齐大鹏的带领之下,五匹马踏入沙漠,继续前行,渐渐深入!

这地方虽不似戈壁沙漠那般势派,可是人马行走其中,也够壮阔的了。

渐渐连马蹄子举动之时,也由于黄沙的深厚,而感到很是吃力。

一行人马,到了暮晚时分,已可看见前面陆地的影子,一入黄昏,天也似乎黑得特别快,星月的影子可以清晰的看见。

齐大鹏在马上现出一副疲惫的样子道:“各位休息一会吧,我是挺不住了!”

每个人都觉得那种干热的风,吹在脸上甚是难受,雪雁忽然发现有一道清绿的小溪,在前面不远处,缓慢的流着,溪水所流经处,形成了一片绿洲!

舒又青喜得高声叫道:“快看!”

五匹马飞快的驰到了近前,冷红溪与舒又青都迫不及待的用手捞起水来想喝。

齐大鹏见状冷冷的道:“这是一条毒水溪,你们要是不怕死,就尽管喝吧!”

四人大吃了一惊,冷红溪俊目一瞟,正好看见一只翠绿色的小鸟,自溪边鼓翅而起,当下不由冷笑道:“谁相信你的鬼话!”

说罢低头大饮了一番,齐大鹏见自己骗术不成,甚是尴尬的道:“我记错了,那毒水溪不是这一条!”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齐大鹏,你也未名太不漂亮了!”

说话之时,忽听身后一阵串铃声响,五人都不由一惊,一齐回头望去。

只见落日余晖中,两匹纯白色的快马,踏着滚滚黄沙,一路风驰电掣般的疾驰了过来!

齐大鹏面色一喜,很注意的望过去!

滚滚黄沙之中,两匹白马之上,各坐着一个黄衣少女,每人都罩着一顶马连坡的大草帽,而且自双目之下,都罩着一方红帕。

马行如风,转瞬之间已来到了近前。

二女之中,一个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道:“停下来歇一会吧,跑死人了!”

话声中,二马一齐被勒住了,正好就在五人身边不远,两匹马都不住地打着噗噜,两个黄衣少女这时各自把蒙在面上的红帕解了下来,现出了两张极为酷似的一对玉面花容来。

二女装束十分诡异,所着黄衣连衣带裙,很是别致,另外在腰间扎着一条同色的带子,柔软异常,非绸非缎,不知是什么质料。

她二人非但是面貌相似,就是身材胖瘦高矮,也是一样的。

在她二人背上,各背着一口薄窄的雁翅刀,黑鲨鱼皮鞘子,黑色的把手,再配着黑色的穗子,看起来很是不凡。

这时二女相继下得马来,各人打开身侧所携带的皮水壶喝了几口水,左面那个有意无意的向着五人这边看了一眼,一面拍打着身上的沙粒道:“好热呀!”

右边那个少女,似乎皮肤略白,另外在唇角下,生有一粒黑痣,这也是二女惟一的区别。

两匹白马,自动走到溪水边弯下脖子喝着溪水,二女遂指点前路,细声说着些什么,这边也听不清楚。

这地方,本是汉蒙回藏杂处的地方,各样的人色都有,二少女说话口音以及长相,都极似汉人,只是衣着奇怪,很可能是天竺那边来的!

四人之中,谁也不认识二女,看了一眼也就算了,惟独雪雁舒又青,却十分留意的打量着二女。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了,在“巴戈图女子道院”,那个叫心如娘娘的道姑所提到的“金银双瓶”,莫非就是指的这两个人?

她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不由更是留意的看着二人,果然就发现到,二人说话之时,常常凤目流波,有意无意的向这边望来。

雪雁心里就有一点数了,当下站起来道:“前面路还远呢,我们走吧!”

天残老人管青衣也站起来道:“对,我们走吧!”

齐大鹏却大声道:“此去白牛堡还有一大段路呢,明天早晨能到就是好的了!”

舒又青见他有意说得这么大声,心里顿时就更明白了几分,她一声不响的翻身上马!

五人陆续上马之后,正待前行,那一双黄衣少女忽然也都上了马,竟抢先纵马而前,一路疾驰下去!

冷红溪见状呆了呆,道:“奇怪,这两个人何事突然惊慌?”

舒又青冷冷一笑,道:“大哥你用不着奇怪,前面我们还会碰上的……”

管青衣狂笑了一声,道:“我就不相信,咱们会折在这两个小丫头手下,咱们走咱们的!”

才言到此,忽见冷红溪翻身下马道:“不好!是谁在我们马腹带子上做了手脚?”

三人全是一惊,各自下马,仔细看时,原来五匹马的腹带,全都被人用刀割了一大半,只连着小小一条,如此情形,只消略一走动,必会崩断无疑。

这种束马腹的带子,在行远路的时候,对马匹来说至为重要,如果带子断了,马虽照样的能行,可是在速度上却要慢多了,而且马匹也容易疲倦!

管青衣冷笑了一声,望着齐大鹏道:“这是你做的么?”

齐大鹏涨红着脸,摇头道:“我可不知道!”

舒又青冷冷的笑道:“不要紧,我带有针线,缝一缝就是了!”

说罢由行囊之内,匆匆取出针线来,把五匹马的腹带匆匆缝好,可是如此一来,到底耽误了一些时候,等到他们再上马时,早已失去了前行一双少女的踪影。

齐大鹏这时表情,似乎较先前镇定多了,不时的说笑几句,就好像自己已不是一个俘虏了。

五人行了一程,已是天色大黑,西北天气变化甚大,天黑得快,天上的星月也似乎看起来较内陆多些。

入夜之后,风也更冷、更刺骨,所幸四人都有一身好武功,一任寒风刺骨,俱都不当一回事。

那甚久不曾发过一言的简秋,忽然勒住了缰绳道:“白牛堡已不远了!”

各人全是一怔,冷红溪道:“简兄从何知道?”

简秋又吸了几口气,闻了闻,点头道:“你们莫非没有闻出有一种怪味道么?”

冷红溪闻了闻,果然空气中,夹有一种甚为浓重的矿石味道,就点头道:“不错,是硫磺味道,这又与白牛堡有什么关系?”

简秋道:“白牛堡内整个就是一片硫磺矿场,还有一种黑色的浓汁,着火即燃,这味道我是记得的,我想至多不过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可以到了!”

齐大鹏呵呵笑道:“这么说,这位兄弟你以前是来过这地方了?”

简秋冷笑了一声,道:“岂止是来过,就是没有你领路,我们也一样可以找到,现在我们应该向右面走了!”

各人全都把马带向右边,齐大鹏很是奇怪的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对这地方如此清楚?”

管青衣伸出一只手,在他背上重重一拍道:“不要多说,头前带路!”

他这一掌,差一点把齐大鹏从马上拍下来,吓得齐大鹏出了一身冷汗,暗中却把他恨之入骨!

齐大鹏本想故意绕远路的企图,因为简秋的话,也只得临时打消了。

他算计着,那前行二女,这时必定早已到了“白牛堡”了,也许早已在堡外作下了埋伏,自己也就不必再怕了。

当时一声不吭,策马前行。

眼前是一片黄土斜坡,其势甚陡,马行其上,颇为不易。

他们登上土坡之后,那种硫磺味道就更重了,空气里,并且还夹杂着另外一种腥臭的怪味。

简秋那张苍白的脸上,突然显出了激动之情,他拍马上前,大声道:“各位要小心了,这附近有很多红色土壤,却是踩踏不得!”

说罢,翻着那一双盲目,厉声对齐大鹏道:“你为何事先没说?”

齐大鹏呆了一呆,已知一切情形,这个瞎少年全知道,他冷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要我多口!”

说至此,忽听得冷红溪座下马匹,一声惊嘶,霍地双蹄扬起,转到另一边,就在它方才踏蹄的地方,一块红色土质,蓦地向下一沉,喷出了一股烈火。

所幸那匹马还未曾踏实了,否则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经此一来,大家都提高了戒心。

冷红溪用手中马灯向地上细照了照,果然附近地方,有一摊摊红色的泥土。

方才被他坐马所踏陷的那摊红土,虽然不大,不过有尺许方圆,这时喷出的火力,却足足有六七尺高下,火色纯青,端的惊人已极。

各人见此情形,也就格外的提高警觉,策马向前行着,让简秋的马随在众人之后,以防不测!

似如此,又向前继续行走了一段山路,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首先使各人感觉到的,乃是炙肤的奇热,五匹马俱都裹足不前,相继发出悲嘶之声,眼前地面上,就像蒸雾似的冒出了一股股的红色彩烟,整个的大地,都是一片赤红颜色。

这地方,真可说是寸草不生,红色的彩烟,轻轻的浮漾着,为吹过来的野风搅乱,作螺旋状升空而起,看起来真是美丽极了。

齐大鹏叹了一声道:“各位只好下马步行了,马不能再向前走了!”

冷红溪转向简秋道:“简兄之意如何?”

简秋点了点头道:“他说得不错,我们只有下马自己走了!”

各人翻身下马,五匹马都像是遇到了极为惊恐的事情,不待招呼,全数转身飞驰而去。

铁毛齐大鹏冷笑说道:“各位走吧,快到了!”

说罢,他率先踏上了红土热原地带,整个的土地,像是漂在水面上的一面大木筏,在齐大鹏双足下,微微颤抖晃动着。

可以想象得出,一旦裂陷开来,人坠其下,那种热火焚身、红流没顶的情形,当是多么的可怕!

所幸在场各人,都有一身惊人的轻功,比较起来,还要比齐大鹏强得多。

五人行走在红土热原上,真个是“如履深渊,如临薄冰”,谁也不敢喘一口气,妄动一下。

前行了约有里许光景,那齐大鹏已是急喘如牛,汗下如雨,可是其他四人,除了简秋与雪雁,稍微有一些汗透之外,冷红溪及管青衣,简直就像无事人儿一般。

走完这片红土热原,又见前方不远地方,现出一大片熊熊烈火,似乎整个大地都在燃烧着,那强大的火力,使得每一个人皮肉疼痛不已。

齐大鹏站住脚道:“再往前走,如果没有防火绸衣,神仙也难以通过,只有到此为止了!”

管青衣呵呵笑道:“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防火绸衣,我早就准备好了,各位拿去穿起来!”

说着,打开了身侧革囊,由其中拿出五件黑色绸衣,递给每人一件!

冷红溪喜道:“老前辈想得真是周到,我们当真是疏忽了!”

管青衣笑道:“自从简秋说起这边情形,我就想到了这一点,是以先就备好了,各位快快穿上,才好行走!”

齐大鹏忽然心生一计,当时就大大方方的穿好了绸衣,拉下了脸罩。

所谓“脸罩”,乃是同样质料所制成的一片罩在脸外的东西,因系透明,所以并不影响视线!

大家穿戴好防火绸衣之后,果觉热力大减,于是相跟着又向前行去。

汪洋火海近了,同时鼻中闻到更强烈的奇怪味道。

留意看时,才发现地面上除了红土以外,大部分是一种黑色稠胶似的液体物,所以起火原因,也就是因为有这种东西的缘故。

这时齐大鹏当先来到了一条窄细的铁桥前,附近烈火熊熊,没有插足之地。

每个人虽然都穿着防火衣服,到了此时,也觉得无限炙热,汗下如雨。

要想通过这片大火海,惟一路途,也就是眼前一根长有十数丈的铁索吊桥。

齐大鹏率先踏上了铁索,直向对岸行去。

冷红溪惟恐他玩什么花样,立时跟上,齐大鹏前行甚快,不一会已到了彼岸。

这时包括冷红溪在内,五个人都才走到索桥一半。

那齐大鹏猛然回过身来,只见他神色极为仓皇,猛然双手直向索链之上抓去。

冷红溪见状大惊,厉叱了一声道:“好东西,你敢!”

叱声中,双足一点,施展出罕绝的轻身功夫“海燕穿云”,唆一声,足足窜出了十丈以外,向下一落已扑到了火海边缘。

齐大鹏见状,吓得也顾不得再毁索桥,他口中大声叱道:“小子,你给我下去!”

口中叱着,双手向外一抖,用“排山运掌”的打法,双掌齐出,直向冷红溪前胸打到。

冷红溪身子霍地向左一闪,半个身子几乎坠在了火海之中,看情形真是险到了极点!

齐大鹏一扑未中,吓得霍然止步,可是盛怒之下的冷红溪已再也放不过他。

只听冷红溪一声朗笑道:“看看谁下去!”

他右手用“大鹏单展翅”的式子向外一探,已抓在齐大鹏的手腕之上。

齐大鹏惊心之下,右手直向冷红溪面门上抖掌抓来,可还是慢了一步,随着冷红溪一声怒叱,右腕翻处,他便像一只大鹏鸟似的腾空而起。

随听“扑通”一声大响,火花翻腾中,齐大鹏整个身子,全都陷入火海之内,顿时无声无息。

这时下余三人也都陆续的越过了火海,见此情形都不由呆了一呆。

天残老人管青衣叹了一声道:“这厮自寻死路,怪不得谁来!”

简秋向四下顾盼了一阵,他眼睛虽不能视物,但是其他的感觉均甚为灵敏,很快判断出,白牛堡就在眼前,当时向身边的雪雁舒又青道:“姑娘可曾看见有一座白色的石山么?”

舒又青左右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占地不十分大的白色石山,当即点头道:“不错,有一座白色石山!”

简秋面色一喜道:“那就是白牛堡的入口之处,只是妖道吴天化,必定在其中布有极为厉害的火阵,要小心了!”

天残老人管青衣招呼各人脱下了防火的绸衣,但见这“白牛堡”附近虽非火海,可是白气蒸腾,气温仍然颇高。

一行人来到了那座白色石山下,看出整个石山不过占地里许左右,百十丈高,石色黄白不定,整个的石山,都在腾腾冒着白烟。

管青衣皱了一下眉头,对简秋道:“徒儿,你暂时留在外面不要涉险的好!”

简秋冷冷一笑道:“师父不要阻止我,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话尚未完,忽听“波”的一声大响,就在四人立身附近的山坡上,爆开了一个四五尺方圆的大洞,碗口大小的石块,像乱箭似的,向四人身上打了过来。

青衣高叫了一声:“不好!”

猛地一拉简秋,腾身闪避,冷红溪和舒又青也各自腾身而起。

四个人方向山石上一落,怪的是附近山石接连着一阵乱响,爆出了无数大石,简秋因视力不见,衣摆上中了一块,立时就烧了起来。

管青衣连忙把他外衣脱下掷出,那件外衣立时被烧成了一堆灰。

冷红溪低头看了看,这才明白所谓的白色石块,原来全是硫磺,怪不得能着火飞出。

经过了这两次惊险,四人都格外小心谨慎了。

四个人正在无计可施的当儿,舒又青偶一偏头,无意间,发现山岭上有个女人影子一闪,不由叫道:“小心!”

话声方了,就见对方少女玉手一扬,打出一掌暗器,各人纷纷闪避。

怪的是,那一掌暗器,并非是针对四人身上打来,而是打向附近地面。

只听“波!波!波!”一连串爆炸响声中,那些磺石硝土,一着暗器,皆爆炸开来,喷出了赤色的火焰,火石就像飞蝗似的,向四人身上射到。

管青衣狂笑了一声道:“好毒的丫头!”

口中说着,双袖霍地向外一翻,由双袖之上,发出极大的一股内劲之力,把射来的无数火石全数反震了开去。

只听得劈劈啪啪一阵爆响之声不绝于耳,凡是为火石打中之处,皆都冒出了大股黄烟,燃起了一片火焰。

冷红溪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道:“我看你往哪里逃!”

吼声中身形倏地腾空而起,两个起落,便扑到了那少女藏身处,仿佛觉得那发暗器的少女,就是来时途中所见两个黄衣少女之一。

冷红溪身子向下一落,那少女立即娇叱了声:“打!”

只见她一扬手,冷红溪以为定有暗器打来,可是当他身形一闪,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一怔之下,才见少女手中持有一根鸭蛋般粗细的竹管,正指向他。

她那一双妙目,似笑又嗔的望着冷红溪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送死不成?”

冷红溪尚未答话,雪雁已由另一边猛扑而来,黄衣少女见情立时柳眉一竖!

只见她手中竹管一移,指向雪雁叱道:“滚你的!打!”

“噗!噗!噗!”一连三声脆响,竟然由那竹管内,弹出了三团火焰,分向雪雁上中下三路打到。

冷红溪睹状大惊,他知道少女这种暗器,全系硝石磺粉合制而成,一触即燃,中人简直是无法收拾,只恐雪雁不识厉害,以兵刃迎击,那就糟了。

当时,他大喝了声:“青妹小心!”

猛地扑了过去,舒又青其实早就知道这种“五雷喷火筒”的厉害!

她未待冷红溪发招,已先自发出一股掌力,迎着那三枚火团击了出去。

只听得一片“哧哧”之声,三枚火团落地造成了丈许方圆的一片火池!

众人对这种五雷喷火筒,固不乏见识,可是像这么厉害、具有威力的,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舒又青见此情形,立时激起了一腔怒火。

她反手一探,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抽了出来。

黄衣少女本待退身,睹状冷冷一笑道:“你家仙姑,莫非还会怕了你这个丫头不成?”

说罢右手向后一捞,也把背后一口窄细的雁翎刀抽了出来,足尖一点,已和舒又青冲到了一块儿。

舒又青冷剑一吐,分心就刺,黄衣女手中刀向外一磕,由下而上,长虹吸水般的,直向舒又青面门上削来!

在场三位男士,反倒不便再出手了。

三人之中,简秋目不能视,自不必说,以冷红溪与天残老人之身份,俱都不屑去合打一个女人,虽说是恨极对方,也只好看着!

一时之间,二女已打作了一团。

黄衣女刀法诡异,一路展开来,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委实相当惊人!

可是雪雁舒又青更是难得的女中翘楚,一口剑,斩上削下,冷森森的剑芒时吞时吐,更见威风。

一眨眼,二人已对拆了二三十个回合。

黄衣女一开始自视甚高,想不到对方竟是如此棘手的一个人物,此刻不禁大大的着了慌。

忽见她长刀向外一逼,抽身就退。

她飞身纵到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上,冷笑道:“仙姑不奉陪了,有本事你们进来!”

说罢,身形向后一翻,只听得“轰隆”一声大响,竟失去了踪影。

舒又青跟着扑上去,举剑一撩,只震得手腕酸疼,那块大石却是纹风不动。

管青衣等三人相继赶到,见此情形,这位风尘怪老冷笑道:“姑娘你让开,待老夫来破他石门便了!”

舒又青因被那黄衣女逃出手下,在三人面前,甚觉面上无光,只气得鼓着腮帮子走到一边。

天残老人管青衣打量这块巨石,少说也在万斤以上,如想凭人力硬生生推开,殊不可能,只看方才黄衣女翻下之时,身形一闪即入,丝毫也不费事,可见定有巧妙的窍门,想到此,细细观察这方巨石良久,仍看不出一点眉目,忽听身侧简秋道:“师父不必为此费心,弟子知道开启石门的方法!”

管青衣呵呵笑道:“我竟然把你忘了,徒儿你小心了!”

简秋笑道:“不要紧!”

说着蹲下身子,两只手开始在大石四周慢慢摸索着,忽然叫道:“找到了!”

言罢,霍地站起,右足用力向外一踢,只听得轰然一声大响,那方大巨石,竟然倏地翻了开来。

简秋急叫道:“快进去!”

说着他率先跃身而入,等到管青衣等三人闻声欲进时,那大石竟又合扰了。

如此一来,顿把三人隔在巨石之外,三人不由大吃了一惊。

坏就坏在简秋方才开石时过于急促,以致三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开启的!

当下,只急得在大石四周乱踢一气,却是越急越是开不开!

且说简秋进入洞内,站定身子之后,才发觉其他三人并没有进来,情急下,大声叫道:“师父!快!”

奈何那方石厚有丈许,人在其中,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无法转告开启方法。

简秋无奈,正设法从内打开石门,不料就在这时,他面前忽然扑过来一个矮小大头的枯瘦老人。

简秋眼睛虽是看不见,可是凭着他特有的感触能力,顿时就知道身侧有了惊变。

当时怒吼了一声道:“什么人?”

双手向外一封,用“小天星”的掌力,向那老人前胸猛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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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古镜奇光

简秋忽然感觉到身侧有了敌人,不由大吃了一惊,连忙一错双掌,用小天星的掌力,直向着对方那个大头老人胸前打去!

掌风过处,那老人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可是自己找死来啦!”

就见他身子一闪,已然快如旋风似的,转到了简秋身后,霍地伸出一双怪手,直向着简秋双肩上猛然抓了过来。

简秋双手向后一个反抡,十指尖尖,直向老人双眸上戳去!

至此那大头老人,发出了兀鹰似的一声怪笑,道:“好小子,我老头子要是连你也斗不过,也就不来这个地方现眼了!”

说罢,双掌一错,身子陡然向下一矮,不退反进,一双棋盘大手向当中一合,已夹击在简秋的两肋之上。

简秋就觉得身上猛的一热,这大头老人己发出了一声怒叱道:“去!”

双手霍地一翻,已把简秋直贯了出去!

这老人手劲极大,简秋被贯得一条线似的飞了出去,向石壁上撞去!

这一下撞上了,怕不立时粉身碎骨!

就在这危机一瞬之间,一旁忽地闪出一黄衣少女,正是心如道姑手下最得意“金银双瓶”之一的银瓶!

银瓶姑娘身子蓦地闪出,双手向外一托,已托在了简秋背上,那大头老人手劲过大,直把她震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算站定!

这姑娘杏眼一翻,道:“莫老师,你何必下此毒手?”

大头老人间言怔了一下,一打量来人乃是金银双瓶之一,他近日与风火道人等一干人相处,已知二女乃心如仙姑手下最得宠的弟子,就连风火道人,也是特别青眼相待!

莫环此刻寄人篱下,虽是自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顾忌,不便得罪她们!

他当时嘻嘻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银妞儿,莫非你还要与这厮说情不成?”

银瓶低头一看,简秋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分明已是被点闭了穴道,只见他长眉过目,面如冠玉,原是一个极为俊秀的美少年!

金银双姝各人都自负姿色武技,是以成名多年来,兀自小姑独处,未曾物色到一个如意郎君!

银瓶此时一打量筒秋这份仪表,禁不住芳心怦然一动,粉脸上红了红,当时向莫环冷冷一笑道:“白牛堡的事情,已蒙风火祖师交付我姐妹处理,此人在未获祖师爷及师父发落之前不容加害。怎么,莫老师难道不知道么?”

莫环面色一沉,桀桀怪笑了两声道:“姑娘,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银瓶本就觉得莫环有些惹厌,因他自来白牛堡后,仗着风火道人的看重,处处显得骄横,趁俎代庖,并不像一般人对自己姐妹那么恭维,这时间言不由秀眉一挑,冷冷道:“不管他是谁,犯有多大罪,也该由我姐妹处理,莫老师何必多管?”

莫环冷森森笑道:“姑娘既如此说,此人交与你就是,只是这人要是脱逃了,一切后果责任,可是由姑娘你承担!”

说罢一双碧目闪闪放光,要依着他昔日作风,岂能受这种闲气,只是此刻处境不同,再者他存有深心,暂时不得不讨风火道人欢心而已。

银瓶虽不明白莫环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是对方竟能得风火道人吴天化如此春重,待若上宾,显然不是无能之辈,对方既然让了步,也就见好就收。

她抱起简秋冷冷一笑,道:“莫老师放心,一切后果,自有我姐妹负责就是!”

语毕转身一纵,向身侧一条甬道内扑去。

这是一个颇为怪异的所在,绝非像是洞外火海烈焰燎人如炙,相反却温煦如春,放眼看去,四壁皆为白红不等的平滑玉石,光可鉴人。

在一条长廊似的甬道两壁之上,点缀着百十盏玉座幻灯,或红或绿,或青或紫,多彩的灯光,把这座奇异的地堡,幻化成一个五彩琼瑶的世界!

就在这一条主要的甬道两侧,有十数条小道,向各处散开,甚是规律。

每一条小道的入口处,皆置有一个白玉花盆,盆中分养奇花异卉,另外还有一个白衣弟子,立在盆边。

乍然看去,这些白衣弟子,就像是一座一座的石膏像,他们那么直立着,竟是纹丝不动。

银瓶夹着简秋,一直扑到了第三排交叉道口,只见那立在花盆前的白衣弟子,右足在盆前微微一踢,忽地涌出了大股的彩烟。

彩烟渐次的消逝之后,已失去了二人踪影。

银瓶这时已抱着简秋,转入一条极为细窄的岔道,推开了一座白色的活石门,来到了一间极为精致的石室之内。

她匆匆地把简秋放在了香草编就的一张长椅之上,只觉得一颗心忐忑的跳着,细细的看了看这个人,果然是一个俊逸的美男子。

银瓶呆呆望了他一刻,心中忖思着,不知怎么处理他才好。

简秋这时面如白纸,牙关紧咬,身子忽地战抖了一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银瓶这才忽然想起,对方身上的穴道,自己竟然还没有为他解开。

当时忙走上去,试着在简秋各处穴道摸了一周,费了半天劲,才算把简秋身上的穴道解开了。

简秋虽为莫环闭住了两处大穴,但是内心却甚是明白,这时穴路一开,他猛地坐起来,双掌向外一翻,正要击出去。

可是银瓶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抵在了他前心之上。

简秋翻了一下眸子,缓缓的收回了双手,他冷冷一笑道:“你是谁?”

银瓶冷冷的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谢我?”

简秋怔了一下,奇怪的道:“姑娘你是谁?”

银瓶嘻嘻一笑,用手中的剑,在简秋面前晃了晃,道:“你的名字还不曾告诉我,却尽问我作甚?”

简秋冷冷的道:“我名简秋!”

银瓶不由神色一变,道:“哦……你就是简秋!”

说罢那口剑又在简秋面前微微晃动了一下,简秋冷冷矣了一声道:“姑娘何必戏我,我双目虽瞎,可是对你的一举一动,却是了如指掌!”

银瓶面色一红,后退了一步,道:“简秋,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师父正在找你,要取你的性命么?”

简秋冷冷一笑道:“生死前定,何俱之有?”

银瓶呆了一呆,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今天算你运气,遇见了我,要不然方才你就死在那莫环的手里了!”

简秋立起身来,深深一拜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银瓶秀眉微颦叹息了一声,道:“早知你就是简秋,只怕我也无法救你了!”

简秋冷冷一笑,道:“姑娘既无法救我,还不如一剑结果了我的性命,总比交与老贼之后,活受罪的好!”

银瓶闻言默不作声,她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少年,自己全权就可以发落,现在知道原来他就是简秋,竟是风火道人必欲杀之而甘心之人,自己一时不免失去了主张!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剑,方想狠心刺出,可是目睹着简秋那种英俊沉着的神色,不觉叹息了一声,又缓缓的放了下来!

简秋冷冷的道:“姑娘何必犹豫!”

银瓶冷冷一笑,道:“我如杀你,方才也就不救你了。简秋,你既和风火祖师爷有师徒之谊,他怎么又要取你性命呢?”

简秋鼻中哼了一声,道:“那是因为我熟悉白牛堡一切机密之故!”

银瓶嘻嘻一笑道:“你这话令人好笑了,白牛堡至今已尽人皆知,还会有什么机密可言?”

简秋摇了摇头道:“我是说白牛堡内‘元阳火海’的机密,姑娘虽身处堡内,只怕并不知有此一处地方吧!”

银瓶果然一怔,摇了摇头道:“元阳火海?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简秋森森一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了,这白牛堡外虽是烈焰赤流,十里内外人烟断绝,飞鸟难过,可是如若和堡内的‘元阳火海’比起来,却又是差得远了!”

银瓶不由又是一怔,她秀眉轻舒道:“有这种事?可是怎么我没有发现呢?”

简秋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自然是不会发现了,你如发现,只怕你这条性命也不会活到如今了!”

银瓶这才忽然明白,点了点头道:“怪不得风火祖师爷如此看重这白牛堡,后面丹室禁止任何人擅入一步呢!”

简秋冷笑道:“那是老贼故弄玄虚,其实丹室是没有什么作用的,那“元阳火海’的培火真精,对修道的人,却有极大的裨益!”

银瓶“哦”了一声道:“这就是了,你所说的培火真精,可是一种红色如同绿豆大小的东西?祖师爷早晚必服一粒!”

简秋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种东西,老贼所以有今日之成就,得力于这种东西不少!”

银瓶忽然心中一动,她顿了顿,道,“简秋,听你语气,好像你对这白牛堡内甚为熟悉?”

简秋哂然一笑道:“了如指掌!”

银瓶咬了一下唇儿,面色微显迟疑道:“你可愿意带我去元阳火海看一下?”

简秋冷冷一笑道:“你莫非不怕老贼知道取你性命么?”

银瓶冷哼了一声道:“此刻他也不在,这白牛堡内,由我姐妹当家,你只管放心带我去看一看,料无大碍!”

简秋冷笑了一声,道:“姑娘既不怕,我又怕什么?只是我目不视物,却要由姑娘带行,我只能口说!”

银瓶不由一跳而起道:“好!就这么着!”

忽然,墙外有一串铃声由远而近,简秋昔日在堡内居住甚久,闻声不由一惊道:“是谁来了?”

银瓶慌忙拉着他一只手,由后壁推开了一扇暗门,接连几个转弯,已遁入另外一间室内。

简秋问:“是谁?”

银瓶微微一笑道:“是我姐姐金瓶,她素来为人拘谨,是师父的好徒弟,如果让她看到你,你就活不成了!”

简秋冷笑不语,银瓶见状,轻笑道:“我说的是真话,你可不要生气!”

简秋叹息一声,道:“听姑娘之言,姑娘你倒还是一个明辨善恶之人,怎么会为老贼所用?令师更是鬼迷心窍,只怕一日失宠于老贼,你师徒均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银瓶冷笑道:“我们先不要谈这个,且去看看元阳火海再说!”

简秋此刻内心也不无紧张,他问银瓶道:“你确定堡内没有别人了?”

银瓶想了想道:“除了四十二个弟子,负责立守门道之外,只有莫环,可是他已被祖师父警告,不得走入后堡一步,我们可以放心出入,绝无问题!”

简秋本不该冒这个险,可是他担心妹妹简春浓安危,心忖老魔既是欲炼“不死仙丹”,就必须利用元阳火海,简春浓极可能是被困在火海丹室之内,是以才会为银瓶说动。

他原想问一问银瓶,是否知道春浓下落,可是到底不明白对方真实用意,怕打草惊蛇,反倒不妙!

有此顾忌,简秋就忍住了到口的话,不再多言。

银瓶匆匆领着他,又经过了几条暗道,才来到了后堡丹室,就见两个白衣弟子,立在两盆花前。

银瓶不由轻轻对简秋道:“糟了,我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人把守!”

简秋微微笑道:“姑娘只需随便找个差事把他们支走就行了!”

银瓶微笑点头道:“还是你聪明!”

说罢现身而出,向立于丹室前的二位弟子大声道:“白牛堡外来了大批敌人,你二人速去关照各处弟子,要他们小心防守才是!”

二弟子见是银瓶发令,毫不怀疑,向银瓶施了一礼,匆匆离去!

银瓶见二人去后,正待回身招呼简秋,却不知一回身,简秋已立在面前。

就见他一双细白的手,在石壁上到处摸索着,银瓶十分紧张的道:“你在找什么?快一点!”

简秋冷然道:“放心,不会耽误很久,我只问你,这块墙壁,是否是红颜色?”

银瓶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是红颜色!”

话才说完,就见简秋一只右手抵在了那块红色的石壁之上,像是在用极大的内力向里面推着,他一面推,一面道:“姑娘快快过来,立在我身后,快!”

银瓶依言忙走过去,简秋又问:“姑娘请看足下是否站在一块黑色石块上?”

银瓶低头一看,果见所立之处,乃是一四方形黑色的大方石块,当下匆匆说道:“不错!”

话声方落,就见简秋双手同时用劲向外一推,银瓶只觉眼前一亮,惊望之下,眼前竟是变了一个世界。

只见面前是一个长有十丈,略呈半圆形的石室。

奇怪的是,这间石室,全系纯红色的光滑玉石所筑成,室内正中,有一个圆形,如同水池子似的小坑,由这个干涸的小坑之中,喷出一股如茶杯口粗细的红色彩气,光度之强,烁人眸子。

这间丹室内,由于这道彩光的照耀,亮同白昼一般。

银瓶四处望了一眼,但见四壁之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图谱,举凡行卧立坐,各种姿态,无不俱备。

她的眼睛都几乎看花了,内心是又惊又怕,紧握住简秋一只手,道:“哦……太妙了……太妙了,可惜你的眼睛看不见!”

简秋这时也显得极为激动,他忽然挣开了银瓶的手,大声道:“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忽的扑向正中那个红色小坑,跃身而入,银瓶大为惊骇道:“你这是做什么?”

简秋双手摸索着地底喷出的那道红色气体,口中喜极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说时把一双瞳子视于那气体上,顿时只觉双目一阵奇热,刹那间,周身汗下如雨。

银瓶惊怔的看着他不解其故,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见简秋喘吁着退回身来,只见他双目紧闭,默默坐至一边,道:“姑娘请稍待一刻,我这就好了!”

言罢盘膝坐好,运气行功,约摸又过了半盏茶时间之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瞳,银瓶紧张的道:“你的眼睛可好了?”

简秋直直的视着她,忽地淌下泪来,他喜极而泣的道:“姑娘我看见你了!我的视力恢复了!”

银瓶不由又惊又喜,怔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道红光又是什么东西?”

简秋双瞳复明,内心之喜悦,非笔墨所能形容,他左右来回的看着,证明了自己一双眸子果然是复明了,当下朗笑一声,道:“姑娘,这道红色彩气,乃是元阳火海引出来的地底真气,吸取之后对人身大是有益,那妖道丹室设此,正是这个道理!

接着冷冷一笑,又道:“你看这四周墙上所挂的图谱,正是这魔头自云天禅师处取得的各类功谱,你我只需取去一部,终身也就享用不尽了!”

银瓶苦笑了笑,道:“风火祖师爷是多么厉害的人,我可没有这么大胆子,时间不早,我们还是快看一看火海究竟,就出去吧!”

简秋点了点头,他此刻视力恢复,心情自是不同,胆力也就大了许多。

他左右前后注视甚久,才发现了火海入口处,点了点头道:“姑娘请随我来!”

说罢又走向正中红色池坑,对银瓶道:“姑娘,你可觉得这池子设计有异么?”

银瓶看着他,摇了摇头,简秋已走过去,弯下身子,双手用力的推动池边,果然在一阵“丝丝”之声后,正中现出了一个地道。

顿时就有一阵热风袭过来,二人蓦然领受,真有些吃不消!

目光所见,只是耀眼的红光,较诸先前的红光彩气更不知亮了千百倍!

银瓶看到此,不禁有些胆怯,可是简秋却似识途老马,丝毫不惧地跃身而入,银瓶只得也紧跟其身后同时纵入地道之内!

二人落足后,一打量眼前形势,但见那红色亮光,是由一旋回的小道散发出来。

简秋这时率先而行,直向那条小道上奔去,银瓶慌张道:“喂!你……还是回来吧!我们已经看过了!”

简秋狂笑了一声,道:“姑娘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你随我入内一看就知!”

银瓶此刻心情紧张万分,生怕有人撞见,归告风火道人,那么自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简秋在前奔驰如飞,她不得不跟过去!

这一道曲折的小路,并不甚长,三数个弯曲之后,已到尽头,银瓶这才发现小路正前方,有一座白色的平滑石台。

在石台之上,设有一个道坛,坛上除了各种法具之外,还有一面极大的铜镜竖立在坛前。

二人看到此,皆是一怔,银瓶甚是奇怪,不知这铜镜究竟作何用处,可是当她绕过去迎看时,却禁不住吓得尖叫了一声。

简秋闻声吃了一惊,忙纵向前去。

当他看到了镜后的一切之后,更是大吼了声:“好个妖道,我与你誓不两立!”

原来在镜子后面,反绑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这少女似乎耐不住奇热炙身,早已昏死了过去。

只见她深深的垂着头,一头秀发遮住了上半个身子,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

简秋看到此情,再也忍不住,而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不便,当时身形接连几个纵跃,已扑到了这少女身边,把此女垂下的头搬起来一看,忽地大吼了一声,道:“小妹……小妹……你……”

语不成声,竟抱着这镜后少女痛哭了起来。

银瓶这时见了,真吓呆了。

她走过来,推了简秋一下道:“是怎么一回事呀?她怎会是你妹子呢?”

简秋哭了几声,霍地自背后掣出了一口长剑,把系在那少女手足上的绳索斩断!

银瓶目睹着如此情形,一颗芳心也是无比的愤慨,她姐妹二人从小跟随“心如”,虽没有学得什么好来,可是到底不失少女纯真。

此刻目睹风火道人如此残酷作风,这位银瓶姑娘一时禁不住为之发指,当下同情之心大起,竟忘记了自己此刻的立场。

她匆匆把自己一件外衣脱下来,递过去道:“先把这件衣服为这位姐姐穿上吧!”

简秋忙接过,匆匆与春浓披上,银瓶伸手在她口鼻上试了试,点头道:“还有气,不要紧,你暂时把她交给我为她活一活血,也许还有救!”

简秋点了点头,悲愤道:“如此有劳姑娘了!”

他与春浓虽是兄妹,可是到底彼此均已成年,不便过于接近,何况春浓又是赤裸着身子。

当时银瓶接过简春浓,只觉得对方身上烫得吓人,便匆匆抱着她奔离现场。

这座白石高台之下,竟是十数里方圆的一片火海,其色纯红,如同是挤出来的一锅橘汁也似。

这片红色的岩浆,咕咕噜噜的沸腾着,整个火海之上,弥漫着一层白色如同浓雾似的白烟,看起来煞是怕人!

简秋自从目睹妹妹如此惨相之后,已像是失去了理智,就在银瓶抱着春浓返出之时,他腾身纵上道坛之上。

这是一座红木搭就的大台子,两侧各树立着五面血红色的旗帜,整个的台上,透出一种沉沉的死气。

简秋上台之后,鼻中闻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腥膻味道,他知道,风火道人设此祭坛,为的是炼“不死仙丹”,心中一阵怒起,挥动了掌中剑,一连十数剑,把两侧的十面血幡,全数砍倒。

道坛上立刻兴起了一片黑烟,那种腥膻的味道似乎更重了!

简秋砍倒血幡之后,心中才算出了一口气,他正要转身跃下台来,目光转处,却又忽然为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原来在这祭坛正前方,还设有一个白木长案,怪异的是,在案面上,竟然摆置着大小近百个白色的瓷罐子。

简秋走过去低头细看了看,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腥膻之气,上冲鼻梁,差一点要呕吐出来。

这才看清,原来这些瓷罐内,皆盛着大半罐鲜红的血膏。

那条白木长案,是略微斜立着的,这些瓷罐是被安置在案上的木格之内,是以虽是倾斜立着,也不会滑落下来!

简秋忽然明白了这些瓷罐内,定是存放着风火道人采集而来各种动物的血膏,以凑成一百0八之数,用以提炼不死仙丹!

想到这里,更是愤怒填膺,试着数了数案上瓷罐,果然是一百0八个。

只是正中一个瓷罐,却是空着的,想是留着采取简春浓血膏用的。

看到这里,简秋忍不住冷冷一笑,忽然,他觉得眼前红色光华连连闪动着,只见那个树立在台前的大铜镜,竟自行向后徐徐翻动过来。

简秋这才发现,由镜面上反射出百十道红色的奇光,无巧不巧的,照射入案上那些瓷罐之内。

那些罐内的血膏,立时发出一片“噗噗”之声,发散出一些白色烟雾。

简秋一时火起,身子一腾,已落到了大铜镜前,右掌猛地向外一抖,由掌心内发出一股极大的内力,直向镜面上击去!

只听得“波”一声脆响,那座丈许高的大铜镜,顿被打成了粉碎。

简秋击碎铜镜之后,胆力更大了,心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腾身上台,掌中剑连连落下,把案上的血罐一齐砍了个粉碎,血浆飞浅得满处都是!

风火道人十年收集的苦心,这一霎间,已全数毁在了他的手下!

正当他砍得来劲的时候,忽见银瓶自外面奔来,见状大叫道:“你这是做什么?老天呀!”

简秋看看已差不多全毁了,才收住了剑,仰天狂笑道:“老贼的苦心是白费了,姑娘,我们出去吧!”

银瓶吓得面色苍白,战抖了一下道:“你……这可怎么好呢!你做得太过分了,要是他回来了,我也活不成了!”

说到此,几乎要哭出来了。

简秋微微一呆,遂腾身过来,冷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在堡外,还有我师父及两个得力的朋友,我们这就开门让他们进来,有这些人在,就是那老贼此刻回转,又能如何?”

银瓶略为动容的道:“这……我师父不会答应的呀!”

简秋冷哼了一声,道:“姑娘,这是你弃暗投明的最佳时机,你如果再留恋不舍,今生今世也就完了!”

银瓶低头落泪道:“只是我姐姐呢……她也不会放我走的呀!”

简秋正色道:“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令姐那边我负责规劝她就是!”

银瓶至此才算是略为放心,她跺脚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唉!我真后悔到这里来,我们快出去吧!”

简秋忽然一怔道:“我妹妹呢?”

银瓶点头道:“我已把她抱到了丹室之内,已救活了!”

简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当时二人匆匆循来路奔回到丹室之内。

简春浓这时已醒转过来,乍然看见了简秋,悲呼了声:“哥哥……果真是你来了……”

说罢,兄妹二人相拥痛哭不已。

银瓶睹情,也情不自禁淌下泪来,简秋突然发现有外人在场,当时忍住了伤心,拍着简春浓道:“好了,你也不要再伤心了,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非这位姑娘相助,只怕我兄妹二人此刻已双双丧命在堡内了!”

春浓忙向银瓶拜倒,却为银瓶拦住道:“姐姐你不要客气,这是你命不该绝!”

春浓这时,已事先在丹室内找到了自己衣服穿好,头发也理了一下,看起来已不像方才那么狼狈了。

她十分感激的紧紧握住了银瓶的手,问长问短,银瓶也据实相告,春浓才知道,她原来是堡内敌人一边的,不禁大是惊疑!

简秋在一边,作了一番必要的解释,春浓这才明白究竟,对银瓶更是感激涕零!

经过这一阵耽误,时间也就晚了一些。

他三人略作商量,就由简秋头前带路,春浓居中,银瓶最后,一行三人转过了一道秘道,来到了一间静室,银瓶惊慌的道:“出去要小心呀!”

简秋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也说不得了,谁要是拦阻我们,只有跟他们一拼了!”

他说时一面留意着墙壁上的图案,只见满墙都是方圆不等的图形,简秋观察了甚久,才算有些眉目。

只见他用双手,把那些砌成各式图案的石块来回的转动了几次,蓦地,正中就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洞门来。

简秋率先一闪而出,他身子蓦地闪出去,却发现一个白衣弟子,正立在身前不及数尺远近。

这名弟子,猛然发现了简秋,不由面色一惊,匆匆取出一只口笛,“嘟”地吹了一声。

他还想再吹第二声,简秋已不容许他再吹,足尖一点,已扑到了这名白衣弟子面前,双掌向外一抖,直向这名弟子当胸打了过去。

这弟子身子向右用力的一闪,右手却欲拔取系在背后的刀。

可是他的刀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已为简秋由下而上的手掌,正正的打在了胸肋之上。

这名弟子口中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碰”一声撞在了石壁脚下,顿时就一命呜呼了!

这时二女也都扑出来,银瓶目光四扫,突然大呼道:“快走!”

她话声方落,果见正前方一连闪出了两个白衣弟子,二弟子每人手中都执住一口黑色仿佛牛角所制成的短刀。

简秋哪里知道,这种刀,乃风火道人特铸而成,是用上好的青钢,放在元阳真火内淬炼四十九日而后,再取出打造而成!

简秋身方扑前,那两名白衣弟子,二话不说,各人一斜身子,两口牛耳短刀,直刺而来。

可是,就在他宝剑触及对方短刀的一刹那,却由对方短刀之中,蓦地传过来一种极热的热流。

这股热流像电似的猛然传过来,简秋只觉得掌中剑就像是被烧红了似的烫手,如果不撒手,只怕这只右手非烧烂不可!

当时忍不住只好把宝剑抛了出去,身子踉跄后退了一步,那白衣弟子向前一错步,掌中刀直向着简秋腹上扎下,可是这位弟子身子才上了半步,已为银瓶赶上来,五雷喷火筒迎面一举,哧地发出了一枚火弹,正中前胸!

只听见“波”一声轻震,立时烧了一个满身。

这名弟子负痛狂呼,就地一滚,想把身上的火势压熄,却又为银瓶赶上一步,小蛮鞋当胸一点,正中“心坎穴”上,顿时解决了。

那另一名白衣弟子见状,早就吓坏了,只顾用力的吹着口笛,发出了一片刺耳的笛声。

在这种笛声里,整个的白牛堡都惊动了。

银瓶一咬银牙,腾身而起,掌中剑随着自己落下的势子,只一剑,已粑那名弟子砍倒在地。

这时,在人声杂嚣里,已陆续有七八名白衣弟子扑过来,银瓶知道恋战不是个法子,好在这附近地势她熟悉得很,为了救眼前之急,也只好先设法避一避了,当下她一拉简春浓道:“你们快跟我来!”

说罢用足尖踢向一个花盆,“波”一声,现出了大股红烟,三人隐于烟雾之中。

在红色烟雾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三个人早已逃出了这条甬道。

这时他们耳中,听得整个堡里,起了一片乱嚣,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银瓶紧张的领着二人来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那间房子里,她面色苍白的道:“现在我不走也不行了,不要说风火道人和师父放不过我,就是我姐姐也饶不了我,你们先等一等,我略为整理一下,我们就走!”

说罢匆匆理了一个包袱,背在背上,问简秋道:“你说你师父及朋友在哪里?我们快找他们去,迟了等那莫环赶来,就走不脱了!”

简秋冷笑道:“这条路我熟悉,姑娘你随我走就是!”

话落正要带路前行,忽见石门开处,怒冲冲的扑进一个黄衣少女。

就外貌上看来,这少女和银瓶生得极为相似,只是较银瓶要瘦高一些!

只见她一脸怒容,手中持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

一进门后,用手中剑向前一逼,简秋被逼得后退了三四步,银瓶乍然看见这少女,禁不住神色大变,娇呼道:“姐姐……你剑下留情!”

这后来的黄衣少女,正是金瓶,她闻警赶回,又听说银瓶助敌反叛,杀伤了白牛堡弟子多人,自是怒愤交迸!

这时见状,足证所传不差,一时大为愤怒。

她用手中剑一指银瓶道:“你真的不想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

银瓶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却也硬起心,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姐姐你也不要多问了,反正我已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快快让开,我们要走了!”

金瓶发出了银铃似的一串笑声道:“妹子,你好大的胆子,还不丢下宝剑,我可保证你性命不死,否则,你自信能逃出白牛堡么?”

银瓶苦笑道:“太晚了……”

金瓶目光一扫简氏兄妹,怒声道:“这两人是谁?”

银瓶忙道:“这位就是风火道人的弟子简秋,这是他妹子简春浓!姐姐,到今天我才知道,这道人是一个无恶不为的魔头……姐姐,你也随我们走吧!”

金瓶一听二人竟是简氏兄妹,不由微微一惊,她连声冷笑道:“好妹子,你作的好事,师父焉会与你甘休!”

接着怒目看向简秋道:“姓简的,你好大的胆子,你兄妹不免一死,何放还要拖着我妹子?”

简秋冷冷一笑,道:“谁说我们会死?”

金瓶冷笑道:“风火祖师爷与家师已然来了,你三人再想活命,岂非是做梦?”

三人一听此言,俱都大吃了一惊,一时都呆住了。

金瓶眼珠子一转,恨声道:“你二人只要不带着我妹子走,我一定助你们设法逃出去,如何?”

银瓶却摇了摇头道:“不!我也要走,这里我如何再能呆下去呢?”

金瓶怒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倔强?只要你留下来,哭求师父,未见得就是死路一条,如再执迷不悟,你……”

银瓶落下泪来,一面摇头道:“姐姐你只让开路,死活由命,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金瓶恨得玉齿紧咬,良久,她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好吧,我看你能逃多远!”

说着让开了身子,银瓶忍不住扑上去,伏在金瓶肩上痛哭了起来,一面说道:“姐姐,你也随我们走吧!”

金瓶却只是摇头不语,她用力的推开了妹妹道:“要活命还不快走?切记师父他们是由后门进来的,你们必须走前面,快走吧!”

银瓶慌慌张张的答应了一声,正要夺门出去,就在此时,耳闻一声狂笑道:“怎么?二位姑娘也要走么?”

门前人影一闪,现出了莫环的大头人影来,金瓶见状不由吃了一惊,她冷冷的道:“莫老师且退,这两个人,有我姐妹对付已足够了!”

说着佯装举起剑来,扑向简秋,莫环冷冷一笑道:“姑娘,你装得倒是真像呀!”

言罢身形蓦地腾起来,直向简秋扑去!

简秋早已由冷红溪口中,得知莫环的一切情形,此刻相见,不由又惊又怒,他既知莫环武功惊人,哪敢怠慢!

莫环身子扑到,简秋向后一个旋身已闪出了五尺以外,可是莫环身法之快,竟是出乎简秋意料之外。

只见他身形一个疾弹,如同一股旋风似的,已落到了简秋身边,口中一声怪笑道:“小伙子,功夫不赖呀!”

口中说着,双掌一抖,直向简秋“华盖穴”上击去!

可是他这一个式子还没有完全展开,银瓶和简春浓二女已自他身后双双扑到。

银瓶掌中一口青锋剑,使的是一招“拨草寻蛇”,指向莫环后背,简春浓却是用的双撞掌,直袭莫环侧腰!

二女动作,同样的疾快异常,莫环在二女如此攻势之下,不得不猛然收回手臂,身形一个倒剪,银瓶的一口剑,几乎挨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莫环发出了一声狂笑道:“好妮子,你居然敢跟我动手!”

说着,左手一晃,五指箕张,擦着剑锋,直向银瓶面门上抓来!

银瓶就觉得他这只手掌之上,挟有一股绝大的内力,几乎使得自己为之窒息,这才知道莫环果然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由于二人距离太近,莫环这一招,乃是险中递出,简直令银瓶没有招架回避的余地。

莫环此刻只需掌力向外一吐,银瓶必死无疑!

这时简秋由侧面扑上来,乍然发现如此情形,不由大吃了一惊,怒叱了声:“好恶魔!”

由于距离较远,但虽是奋身而上,看来也已是无能为力,另一面的简春浓,亦为莫环另一只手掌,用“孔雀剔翎”的手法,逼了出去!

眼前这种情形,银瓶似乎只有一死了。

眼看他这一掌击下,银瓶是再也难以逃开了。

蓦然间,一枚血红的火团,直向莫环正面面门打来。

紧跟着一声娇叱道:“打!”

石室一角,乍然腾起了一人,待到向下一落,一口冷剑已逼到莫环面前!

莫环虽是技高胆大,可是乍然发现到这枚火球,却也不敢等闲视之!

当时只得怀着一腔怒火,把右手蓦地收回,身形疾转到一边,才看清了这人竟是金瓶。

这怪老头子不由勃然大怒,厉叱了一声道:“好……我老头子倒要看一看你们姐妹,有什么厉害功夫!”

金瓶身子一落,右手剑平举齐眉,左手执着一个红色彩缎包扎的竹管,正是极负盛名的厉害暗器“五雷喷火筒”。

这时她神色极为仓惶的道:“这人由我来对付,妹子,你们快走!”

说时,用手指拨动那火筒的机钮,只听得一串“叭叭”之声,自那竹筒内,一连射出了四五团红红的烈火弹丸,直向莫环身侧四周打去!

一时之间,烈焰四起,火星乱射,莫环虽有一身超人的奇技,可是在这种情势之下,却也不得不提防一二,只得抱恨退至一旁。

金瓶口中急声叱道:“你们还不走,当真想死么?”

银瓶见莫环为避火弹,已然让开了门户,马上腾身扑出,一面招呼着简氏兄妹,三人一同冲出了室外。

莫环突又大吼了一声,双足一顿,如同一只怒鹰似的飞扑出来!

可是慌忙之间,他长衣下摆上,却着了一枚硫磺喷火弹,已经燃烧了起来。

这个生性残暴的怪老头子,竟顾不得先去扑灭它,身形腾落之间,已到了简春浓身后。

正当他欲以全力猛下杀手之时,那位金瓶姑娘尖声叫道:“莫老师何必逼人过甚,让他们去吧!”

这位姑娘口中说着,掌中剑“银河划空”,直向莫环拦腰斩到!

如此一来,莫环想不收手也是不行了。

这老头儿怪啸了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说话之时,他身上衣服,已全部燃烧了起来,只见他身子在地上一个疾滚,已然把身上的火压熄,紧接着,他那滚动的身子,就像是一只兔子似的,猛的窜了起来,一双瘦手,交叉着向金瓶胸前插去。

金瓶自恃武功,她哪里会知道,眼前这个怪老头子,一身武功,不过是比之风火道人差了半筹而已。

这时莫环双手插到,金瓶长剑一绕,想去削他的一双腕子,可是莫环双手猛然一翻,不但不避,反向金瓶掌中的剑柄上抓去。

金瓶长剑用力一分,可是对方那一双怪手,竟是出奇的快,只一闪已抓在了她那剑把之上。

耳听得这个怪老头子一声狂笑道:“撒手吧,丫头!”

金瓶还想用力夺回宝剑,可是莫环手掌上的内力,竟是大得出奇,只一拧,已把宝剑抢到了手中,金瓶大惊之下,慌忙举起了五雷喷火筒。

可是她还役来得及按动机钮,已为莫环一剑砍在了火筒之上。

顿时,“轰”一声大响,自火筒内喷出了一股火焰,四下狂窜。

金瓶大意间,吃火筒内硫磺硝石溅了一身一脸,顿时全身火起,她尖叫了一声,扔下了火筒,转身就逃。

可是这时候,莫环凶性大发,已不容她再逃开剑下,只听他一声断喝道:“丫头,纳命来吧!”

喝声中,这凶残的魔头,足下一点地,已窜到了金瓶身后,掌中剑向外一抖,“噗”一声,已深深的贯入金瓶后心之内。

金瓶负痛,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真是尖得怕人,声震天地……

可是她再也没有力量叫第二声了,就在莫环宝剑向后抽出的时候,她身子倒了下去,鲜血就像泉水似的狂喷了出来。

可怜一个如花似玉、武艺超群的少女,竟这样的就死了!

莫环手刃了金瓶以后,微微呆了一下,随即狂笑道:“你死得好!”

熊熊的火在金瓶身上呼呼地烧着,眼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转眼之间已是面目全非!

莫环抛下手中的剑,正要转身离去,忽听甬道侧门“哐当”一声大开,一条白影子猛然飘了进来。

这条白影子,直扑到金瓶尸身旁边,用两袖的风力,把火势硬生生的压熄,之后,探身细看了看,冷冷一笑道:“莫环你做得好事!”

刚赶到的这个人,乃是一个瘦削清癯的道人,正是此间的元凶大恶风火道人吴天化。

莫环乍见风火道人到来,也不由吃了一惊,他冷冷一笑道:“这种背师叛逆之人,要她何用?”

风火道人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道:“你不杀敌人,却杀自己人,是什么道理?”

莫环嘻嘻一笑道:“道长,金银双瓶通敌谋叛,你莫非不知?”

吴天化在发现“元阳火海”上的道坛,为人彻底破坏之后,本已是愤恨欲绝,此刻见金瓶死在莫环剑下,更是怒不可遏。

可是这个道人,喜怒哀乐,很少放在脸上。

他那一张苍白的脸,微微颤抖了一下,道:“通敌造反是银瓶,你杀了金瓶为何?”

莫环嘿嘿一笑道:“若非是金瓶阻挠于我,简氏兄妹焉能逃出我的手下?我们这就追上去,他们跑不掉!”

凤火道人口中冷冷一笑,道:“我己关闭了两处出入隘口,他们是插翅难飞,我们现在且去看看!”

其实这道人内心最是阴毒,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他不便对莫环如何,同时他知道金银双瓶,乃是心如仙姑最宠爱的一双弟子,一旦心如知道金瓶是死在莫环手中,她怎会与他甘休?

所以,到那时候,自己也无需动手,坐山观虎斗即可,万一要是心如不敌,自己再助她一臂之力,莫环仍是万无活理!

风火道人内心是存着这种打算,可是莫环也并非就是傻子,他也有他的打算,他要在混乱中,设法潜入风火道人的丹室,把室内的珍藏窃取一空,然后远走高飞,只是现在时机还没有到来。

二人匆匆扑向甬道外,耳听得甬道外乱成了一片。

忽见一个白衣弟子疾驰而来,差一点和二人撞了一个满怀,那弟子发现前面是风火道人,吓得跪地磕了一个头,战抖道:“禀祖师爷,大事不好了,有三个敌人,炸开了石门,已然进了堡内……”

风火道人面色一变,沉声道:“是什么样人?现在何处?”

那弟子呐呐道:“一个老的,还有一对年轻男女!”

风火道人冷冷哼了一声道:“好,你退下去,只要固守岗位,用不着心慌!”

那弟子答应了一声,匆匆而去,风火道人吴天化待这名弟子走后,哈哈一笑道:“莫环你可听见了,那老的乃是天残老人管青衣,少的乃是红灯盗冷红溪,你的两个大仇人都到了!”

莫环一听管青衣、冷红溪二人同来,着实大吃了一惊,一时失去了主张,看着吴天化发呆!

风火道人吴天化哈哈一笑道:“用不着怕,老哥,贫道既敢包容你,也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方说到这里,就听一声狂笑道:“道人你好大的口气,只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二人听声音,好似发自身后,急忙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一个黑面单目的麻衣老人,正用手指着二人连声大笑不已。

风火道人不由勃然大怒道:“管青衣,别人怕你,我吴天化对你却是绝不含糊!”

说罢蓦地腾身过去,一双大袖由上而下,使出“流云飞袖”的功力,向着管青衣面门卷到。

管青衣对风火道人这种人物,自是不敢轻视,知道白牛堡内机关甚多,生恐着了他的道儿,当时身形侧转,“嗖”一声窜出了数丈以外。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此处就是你埋骨之处,你还向哪里走?”

管青衣哈哈笑道:“有种你我外头比划去!”

他口中说着,足下已施展出“花桩八跳”的快捷身法,只见他高大的身形,在甬道内时东时西,时上时下,竟没有固定路线!

当时,他使出这种身法,主要是为了防备风火道人的暗算,而他这么做,也果然为风火道人增加了困扰。

风火道人原打算发动地火阻祝蝴的去路,可是管青衣这种时东时西时上时下的走法,使得他无从发动,迫不得已,这老道人只得狂啸一声,身子如同星丸跳掷一般的直追了上去。

他身子堪堪已扑到了管青衣身后,立即口中怒叱了一声:“打!”

右手猛然一扬,一气打出了五枚硫磺弹丸,分向管青衣身侧四周打到!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牛鼻子,你除了会玩火球以外,还会什么别的不会?现眼!”

说着身子蓦地一个旋转,大袖挥处,已先后把飞来的五枚硫磺弹丸接到了手中。

接着又一声狂笑道:“原物奉还!”

身子霍然向后一倒,双手同时向前一挥,又把接在手中的五枚硫磺弹丸全数打了回去。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只见他二臂张开,就像是扑捉蝴蝶似的,一阵乱抓,当空飞回来的硫磺弹丸又到了他的手内。

五枚烈火弹丸一来一去,竟是没有一枚爆炸,由此也可见二人身手之轻巧诡异了。

这时管青衣已扑出了甬道口,迎面飞扑过来一个白衣弟子,一口牛耳刀分心就扎。

风火道人蓦然大叫道:“蠢材,还不退开!”

那弟子发现不妙,已是躲避不及,为天残老人管青衣一掌正击中面门,顿时栽倒一边,一命呜呼!

凤火道人气得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脚,回身道:“莫环,你来……”

他本意是招呼莫环先来对付管青衣,自己好设法发动埋伏,以断绝管青衣去路。

可是当他身子转过来,竟发现已失去了莫环的踪影,心中不由微微一怔。

他也没工夫再去细想,只得足下如飞的向着天残老人追了下去!

原来莫环乘着风火道人追缠管青衣的时候,偷偷的抽身,转向内室驰去!

他以为这是天赐良机,此时下手,夺取吴天化丹室内的藏珍,是最好不过,所以才悄悄自行转回!

当他赶到丹室附近,却发现这里的几名弟子,已发动了附近一带的埋伏,到处都是赤烈的火焰和滚滚的浓烟,地上遗留着几具尸体。

莫环看了一下,看出那几具尸身,全是堡内弟子的,竟没有一具是敌人方面的!

看到这里,莫环就知道白牛堡是大势已去了。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狞笑,这些人的死伤,对于他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他只想取到自己所要的东西,然后逃之夭夭。

风火道人丹室究竟设在哪里,他并不清楚,可是就在这附近,却是可以认定的。

这时他已顾不得慢慢寻找,只运用掌力四处乱打一气,发出一片轰轰之声!

果然他这种做法,产生了效果,无意之间,竟为他掌力击中了丹室门前的枢纽!

只听见“呼”一声,他只觉得足下一虚,身子一落一起,再看时,已来到了一个奇妙的所在,正是风火道人终日修持的丹室。

莫环不由发出了一声狂笑,只见丹室四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功谱,书架上摆满了一排排的书册,莫环乃是一个极具阅历的人。

看到这里,他禁不住心花怒放。

当时试着翻阅了几本,无不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珍本,莫环这一喜,几乎都忘了自己正处身危境,当时把所有的挂图善本,全数都取了下来,扯下了一方门帘,包扎了一个大包袱。

他把这个小山似的大包袱背到了背上,直到欲出去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自己虽瞎打胡撞地闯了进来,却不知道如何出去!

这一急,顿时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莫环不得不又采用前法,在室内乱打胡击一阵,却硬是一窍不通。

正当他“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面前石面一翻,迎面闪进一人。

莫环乍看此人,不由大吃了一惊,啊了一声道:“道爷……你也来了?”

来人正是风火道人吴天化,只是此刻看起来,这道人显然已失去了那原有的潇洒风采了。

只见他那一袭雪白的道衣,已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几不蔽体的挂在身上。

这还不说,另外他似乎已受了相当重的伤,左边半个身子,都为鲜血所染红,足下更是显得踉跄不稳!

莫环看到这里,不由胆子一壮,他顿时想到,对方是不会有能力再来对付自己了。

风火道人负伤遁回,一心惦念着珍藏半生的功谱图册等物,想携之亡命,不想进得丹室,出乎意料的,却发现莫环居然先已来到了这里!

他为此一惊,不由后退了一步。

再细一观看,自己所珍藏的一切书谱,竟然全被莫环席卷一空,背在了背上。

风火道人这一怒,几乎当场昏了过去。这时他才明白莫环怎会忽然失踪了,若非如此自己怎会吃了如此大的亏?

他身子踉跄了一下,又复站定,手指着莫环道:“莫老儿,你打算如何?”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白牛堡大势已去,这些东西如此葬送了,未免可惜,所以我才设法带出去!”

话犹未完,风火道人已把身子偎了上来,他面色极为可怕的冷笑道:“莫环,我竟错看了你了!”

说到此,右手一挥,使出苦练多年的“碧血掌”,一掌直向莫环面门上拍去!

这种掌力,不发则已,一发便须倾竭本身丹田内的潜力,全力打出,威力视发掌人本身内功深浅而定。

风火道人功力已入化境,按说这种掌力施展出去、莫环不死必伤,可是此刻情形不同。

因为风火道人,已吃了天残老人管青衣的一记“无名掌”,把整个右肺震伤了,功力已然大减!

这时他由于急怒攻心,竟然没有考虑到本身能力,才会骤然施展出这种掌力!

掌力发出,当空现出了一个红色手掌的影子,飘向莫环身前。

莫环也是活该有此一难,他一来是好奇,从未见过这种奇妙的功夫,一时不知如何防范,二来因见风火道人重伤之下,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有了这两种原因,他竟糊里糊涂地让那只当空飘来的血红掌影,拍在了前胸之上。

莫环顿时觉得身上一凉,禁不住“哇”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可是这怪老头子,数十年寒洞苦修,毕竟不是弱者,他在发现上当的刹那间,本能地提起本身一股元阳内力。

只见他身子一阵战抖,由前胸处逼出了几丝红色的烟影!

同时,那风火道人吴天化,由于运用“碧血掌”,触动了伤处,大伤元气,身子一个踉跄,坐倒了下来。

莫环一声怪笑,扑上前去。

他冷冷一笑道:“道人,你的死期到了!”

巨手一举,正要当头击下。

风火道人忽地叫道:“住手!”

莫环一怔,收掌退身道:“道人,你还有什么后话要交待的么?”

风火道人一脸苦相,惨笑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莫非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救活的不成?”

莫环冷冷笑道:“你救活的?嘿嘿……说来好听,你那点儿心思当我不知道么!你是想要我老头子来这里给你卖命,看大门,哈!道人,你想错了……我莫环岂是寄人篱下、受人利用的人!”

说到此,手指风火道人,又是一声狂笑道:“实在告诉你吧,道人!我老头子要不是看上了你这些东西,才不会来这里呢,现在你明白了吧,可是,哈……太晚了,到阴间打官司去吧!”

说罢双掌一错,第二次运功又要打下去!

人到死时,总会生出一些急智来的!

风火道人吴天化,虽非怕死贪生之人,但是却也不愿就如此的死在莫环手中,他内心实在是恨到了极点,就是死,他也必须要死在莫环后面才能称心。

当时他见莫环掌力又欲打下,不由发出一声冷笑道:“莫环,你打死我,今生你就休想走出丹室一步了,你可知道出去的方法么?”、

这几句话,生出了奇效,顿时使莫环收住了手,发起呆来。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老弟,聪明人是不做傻事的!”

莫环狞笑了一声,道:“好!我带你出去就是,你先把门弄开!”

风火道人呵呵一笑道:“你说得好轻松,我此刻身受重伤,连站起的力量都没有,又如何能把门弄开,你真是在说笑话了!”

莫环哼了一声,道:“好,那么你说我来开!”

风火道人冷冷的摇了摇头道:“这是说不通的!,,

莫环一怔道:“那要怎么样呢?”

风火道人点了点头,道:“容易得很,不过,老弟,得委屈你一下了,你要不答应,咱们两个就都死在这里也好!,,

莫环气得狞笑道:“你想我会上你的当么?”

吴天化哈哈一笑,道:“一切随你,反正我出去和在里面都是一样!”

莫环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说要怎么样吧!”

吴天化微微一笑道:“简单得很,你只要把我抱起来,一切听我吩咐就行!”

莫环怒道:“为何要抱起你?”

吴天化冷笑道:“自然要抱起我,否则你一个人出去,我岂非出不去了?”

莫环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道人,你若想弄什么玄虚,却是由不得你,我要先把你身上穴道统统点了!”

吴天化点头道:“使得,使得,只是‘心坎’、‘咽喉’二穴,却不能点,否则就不行了!”

莫环怒道:“这两个穴也是要点的!”

吴天化呵呵笑道:“那我岂不是不能说话了,你又要我何用呢?”

莫环一想也确实如此,自忖只要点了他四肢穴道,量他也逃不出手去。

当时点了点头道:“好,我依你就是!”

说罢,手指在空中频频轻扬,已用隔空点穴的手法,把风火道人周身穴道点死,独独空了心坎、咽喉二穴。

这种点穴手法,是一种特殊的手法,只点血脉而不伤气机,是以风火道人虽是全身不能动弹,却照样能呼吸说话。

莫环点了他的穴道,哈哈一笑道:“好,我就抱你起来!”

随即伸出一手,把风火道人抱了起来,吴天化冷森森一笑道:“你这样抱,我怎能看清楚?”

莫环无奈,只得把他端端正正的抱好,风火道人僵直的身子,和莫环的上身,成了并立的状态。

莫环抱正他之后,冷笑道:“现在你说该如何开门,快说!”

吴天化闻言张开了眼睛,冷冷一笑道:“你向前走十步!”

莫环依言前行了十步,只见自己已几乎立在了壁边,风火道人冷森森的道:“你可看见正中有一块方形的黑色石块么,那是我按正反乾坤图阵之理所设置的!”

莫环不耐道:“你只说怎样才能打开门,不必啰嗦!”

风火道人森森一笑道:“你不必心急,早晚定会出去就是。好,现在你用手去推动那块石头!”

莫环果然伸手去推了一下,只觉那块石头像是虚设的一般,仅轻轻一推,立刻缩进甚多。

莫环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火道人嘻嘻一笑道:“蠢才,谁叫你这样推,你要按先天易理,正旋十七,反旋二十一,然后向后一带,才能见功!”

莫环忍着一肚子的不高兴,只得伸手进去,抓住那一块石头,偶一侧头,发现风火道人,频频伸动着颈子,不由一怔道:“你要干什么?”

风火道人冷冷的道:“我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只是双手不能举动!”

莫环哼了一声道:“不必你多事!”

说罢,按照吴天化所说,把那块石头向右面旋了十七转,正要反方向再旋转的当儿,却忽听“眶”一声大响,石壁上落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正正的压在了他手面之上。

同时之间,但见眼前人头一闪,已为风火道人吴天化张开巨口,咬在了咽喉之上。

莫环负痛狂啸了一声,左手一抽,松开了吴天化的身子,翻腕直向吴天化头上拍下。

风火道人这时全身内力,全都贯集在一张嘴上,他恨透了莫环这个人,是以下口的地方,正是对方致命所在,侥幸成功,自是拼出死命也不会放松了。

他感觉到莫环的掌力打到,不由把身子猛地向旁边一挪,莫环这一掌,正好拍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听“喀”的一声,已将风火道人颈骨击碎!

可是风火道人那张嘴,却是死也不张开,反而是越咬越紧。

他鼻子里连声的厉哼着,莫环喉管破裂,鲜血狂喷不已。

遂听一声大震,压在莫环手上的巨石,又向下坠落,带着莫环半截断手滚到一旁,二人身子也随着一翻,俱都滚出到丹室以外!

两个人在血泊里,兀自纠缠不休,忽听得一声喝叱道:“道人,你松开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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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亡命之徒

风火道人吴天化及莫环纠缠在血泊中,正不可开交,忽然听得一声叱道:“道人你松开嘴来!”

同时之间,一口冷森森的长剑,直逼了过来,吴天化要是敢不松嘴,一张脸也休想要了。

这道人鼻中厉哼了一声,只得张开嘴,目光投处,禁不住大吃了一惊,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立着几个人,俱是新恶旧仇!

那个持剑说话的人,原来就是号称“红灯盗”的冷红溪,只见他面色极为难看,他身后立着几个人,包括天残老人管青衣、雪雁舒又青以及简秋兄妹及银瓶等人,每个人无不以愤恶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你们来得很好,尽管下手就是!”

莫环本已为吴天化咬得死去活来,喉管破处血流如注,几乎为之昏厥,此刻忽然被对方放开,身子连连抽动,才算明白过来。

他张开眸子一看,猛地坐起身来,一只断手兀自挂在膀子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当他看清了眼前所立这几人之后,吓得怪啸了一声,左手在地面上用力一撑,霍的飞身而起。

可是他身子方升起了一半,却为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当胸一逼,一个女人的声音叱道:“回去!”

莫环此刻内外负伤,在场诸人,任何一人也足可制他于死命,自然只有被这一口剑逼下来的份儿。

却见持剑之人,竟是银瓶姑娘。

这时只见她满面泪痕,蓦地扑上来,哭嚷道:“姓莫的,你好狠的心,我姐姐究竟与你有何仇恨,你竟然杀了她,我也杀了你!”

青锋一挺,一剑直向莫环当胸刺去。

可是却为冷红溪手中剑一横,“当”一声磕在了一边,银瓶呆了一呆道:“冷大哥你……”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且慢,此人与我尚有深仇大怨,姑娘如果一剑将他刺死,未免太便宜了!”

银瓶收回了剑,频频挥泪道:“我姐姐死得好惨……”

天残老人管青衣嘻嘻一笑,走上来道:“你们的账结清以后,我还有一份!”

说罢,走到了莫环身前,哼了一声道:“莫环,你还认识我么?”

莫环怪眼一睁,忽然狂笑了一声,道:“我莫环就只有这一条命,算一算九十开外的年龄,也很值得了,列位看着办吧,皱一皱眉不算英雄好汉,不过你们要是分配不均自己打起来,就太好笑了!”

说完,又仰天狂笑了一声,那身瘦骨头籁籁直颤,喉头鲜血连连溢流不已,一个人到了如此境地,是什么也不会在乎了,他反倒渴望着一死。

冷红溪对他此刻心情,自是十分了解。

他顿了顿,一转身对天残老人管青衣欠身道:“老前辈可否将这厮交由弟子全权处理?”

管青衣大笑道:“使得,使得,反正他只能死一次,你杀我杀都是一样!”

冷红溪又转身对银瓶道:“姑娘是否有意见呢?”

银瓶流泪点首道:“一切由冷大哥处理就是!”

莫环狂笑了一声道:“我莫环又非一件东西,你们这么让来让去,冷红溪!你快给我老人家一个痛快吧!哈!小子,你要是有种就快过来!”

冷红溪森森一笑道:“莫环你还能走路么?”

莫环怔了一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如果你能走,就快快去吧,没有人要杀你!”

莫环呆了一呆,嘶哑的笑道:“小子,你说些什么?”

红溪怒声道:“莫非你没有耳朵不成?你可以走了,没有人要杀你这个废物!”

莫环一双红眼,四面望了一圈,试探着站了起来,道:“小子,你别耍什么花样……我老人家是甘愿一死,你就快下手吧,来这一套作什么?”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太多疑了!”

说着还剑入鞘,后退了几步,冷然道:“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莫环左右看一眼,忽地双足一顿,快如箭矢似的窜了出去,银瓶见状怒叱道:“站住!老魔纳命来!”

银瓶说着,正要扑身而上,却为冷红溪横身挡在了面前道:“姑娘不是已经答应由我处理此事么?”

银瓶杏目圆睁道:“可是你却放了他!”

冷红溪回身望望莫环已失去了踪影,这才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你错了,我不曾放他,不过是延期处死他罢了!”

银瓶怔了一下道:“冷兄这又是何苦,岂不是为自己添麻烦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频频苦笑道:“一个人在身受了长久痛苦之后,无论作什么事都会很冷静的,莫环此刻身受重伤,自问毫无生机,是以甘愿一死,我如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在他并不感到十分痛苦,在我来说,却未曾收到报仇的效果,这样报仇,我认为毫无意义!”

一旁的天残老人管青衣,闻言到此,禁不住连连抚掌大笑道:“妙哉斯言!不过小冷,你可知道这老儿诡诈得很,一个弄不好叫他跑了,那可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冷红溪森森一笑道:“他不会跑得掉的,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得到他!”

他们谈话间,那风火道人吴天化始终坐在地上不发一言,此刻抬起头来,阴沉沉的道:“好毒的手段!”

他一说话,各人才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在场,俱都向他望过去,风火道人冷冷的:“贫道与你们并无大仇,现在白牛堡已彻底瓦解,你们要如何来处置我?”

冷红溪森森笑道:“道人你也想得如意,此事要看简氏兄妹如何来处置你了!”

说罢,转身向简秋道:“恩兄要如何处置这个恶道?”

简秋闻言呆立甚久,目视着风火道人,苦笑道:“我与他昔日总算有一段师徒情谊,他虽无情,我却不便过分无义,不如任他去吧!”

冷红溪闻言冷笑道:“恩兄,这可是使不得,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对付这个道人,我却不同意如此!”

简春浓也咬牙道:“这道人人世巨魔,怎可被他逃走?哥哥你太厚道了!”

天残老人管青衣很久没有说话了,这时突向银瓶道:“姑娘,你那喷火筒请借我一用!”

银瓶匆匆取下递过去,风火道人一怔道:“管老头你要如何?”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烧点东西!”

原来方才莫环背出的那个大包袱,还放在地上,管青衣已窥知是风火道人毕生所收集的各类功谱邪图。

他含笑向冷红溪点头道:“老弟,你过去打开看看,能留的咱们留下来,不能留的,我就烧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遂把包袱打了开来,招手唤简秋过来,二人挑选了一些对修道练功有益的书籍,其他各种旁门左道的图谱,剩下一大堆。

天残老人管青衣拨动五雷喷火筒,发出四枚硫磺弹丸,立时引起了熊熊的烈火。

众人目睹着熊熊火焰,都不禁内心称快不已,因为如此一来,江湖上就可少了许多无谓的纷争,所谓白牛堡的宝藏,也不会再有了。

就在众人一心注意着这边的时候,风火道人吴天化,却微微把身子移动出五六尺以外。

忽然他右手向外一扬,自袖管内发出了两粒火丸,直向当前而立的管青衣身上打来,同时之间,他身子蓦地腾起空中!

人到了性命交关之时,常常会生出一些想不到的力量来,按说吴天化身负重伤,休说腾身,就是走路也相当困难,可是这时为了逃命,他竟然能把身子纵起来。

身子向下一落,正好到了一处甬道口上!

这个手眼通大的道人,果然诡计多端,他身子一落地,猛然就地一滚,避开了身后众人所发出的掌力,右手顺势向一个花盆上推去。

只听“轰”一声,一大股彩烟弥漫而起,就在彩烟弥漫中,风火道人吴天化,已经到了甬道内。

吴天化发出了几声哑笑,伏在壁上频频喘息着,因为他以为凭着自己的智慧,已逃过了一步劫难。

正当他蹙额皱眉,思索着下一步该是如何走法的当儿,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点在了他的背后。

风火道人吓得“噢”一声,颤抖了一下。

他慢慢的转过身子来,却发现竟是简秋!

只见简秋一双瞳子睁得极大,其内充满着愤怒之火,那只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风火道人目光一转,立即看出,除了简秋之外,另外几个强敌均没进来,他忽然想起,白牛堡地势,简秋和自己是知道得一样多,怪不得瞒不过他。

这个道人想到此,嘻嘻惨笑了一下道:“孩子,你莫非忍心对师父下毒手么?”

简秋本是一个天性极为敦厚的少年,道人这几句话,果然使得他大感为难,他那只拿剑的手,抖动得更厉害了。

吴天化见状,嘿嘿一笑道:“至于那个姑娘,我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否则我岂能如此对她,你不要听了那管老头的话,和为师为敌!”

简秋冷冷一笑道:“你我恩情早已断绝,不必再说这些了!”

他顿了顿接下去又道:“我并不想杀你,只是要把你捉回去,你还不快跟我回去?”

吴天化森森一笑道:“徒儿,你当真一点情分都不讲了么!”

说着双目眯成了一道线缝,伸出手,缓缓向简秋身上摸来,简秋退后一步道:“不要动!”

宝剑向前一比,吴天化嘿嘿笑着,又把手收了回去,他那两道微微灰白的长眉,皱了皱,脸上隐隐现出一丝杀机。

简秋咬了咬牙道:“道人,你好狠的心,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恨,你要置我于死地?我妹妹几乎为你陷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事到如今,你还想跑,真正是妄想了!”

风火道人吴天化面色此刻变成了一片灰白颜色,他知道受伤太重,多耽搁一刻,自己生命也就多了一分危险,偏偏简秋持剑相逼,毫不通融!

这道人面色一沉,沉声笑道:“罢!罢!为师随你回去就是,你看我伤成如此,还会对你有什么不利,你可以把宝剑收起来了!”

简秋摇头道:“你诡计多端,我岂能信得过,快走!”

吴天化点头苦笑道,“好!好!依你就是,我风火道人吴天化,想不到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他移足向前跨出一步,忽然身子摇颤了一下,啊哟一声道:“秋儿……你看我全身没有四两力,如何走得动,你背我出去吧!”

简秋冷冷的道:“你能来就不能回去么?”

吴天化惨笑道:“来时一鼓作气,去时就不行了!”

简秋想了想道:“背你不行,我搀你一把就是!”

吴天化颔首道:“如此也好,唉,徒儿,你我到底曾师徒一场,等一会儿见了他们,你要代为师我多多美言才好!”

简秋冷冷笑了一声,走过去扶起他一只手,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恕我不能尽力!”

说着扶着吴天化向前走了几步,只觉得吴天化似乎把全身的重力,都放在了自己一只手上。

吴天化走了几步,喘息道:“唉……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秋儿……”

简秋停步皱眉道:“那要我如何?这样吧,我夹你起来吧!”

右手一圈,已把吴天化夹在了腋下,吴天化颤声道:“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徒弟!”

他双手无力,想抬手已是万难,如要发内力,再有所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简秋虽想到他为人奸诈,却也没想到他还能对自己如何!

这时他右手夹住了吴天化,大步向前行去。

风火道人自忖,要是被简秋带回去,自己这条性命,也就算完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逃走,当时强提一口真气,贯注于舌尖,向外一顶,正中简秋“气海穴”上!

任何人也不会防到他会有此一手,简秋只觉得身上一麻,顿时手一松,吴天化遂被丢落了下来。

吴天化以舌尖制住简秋,本身内力,自是又亏了一层,因此落下来之后,只觉得全身倦怠,喘成了一片。

他伏在地上,喘息了良久,才勉强坐起来,简秋此刻如同是一尊木偶像似的立在他身边,风火道人怪声笑道:“小子,看我老人家取你性命!”

言罢,立起身来,可是身子方向前移了几步,却又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竟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原来他本已体力有限,最后运力伤人,把仅有的一点内力,也消耗掉了,此刻要想杀人,已是力不从心了。

吴天化担心外室的几个强敌赶到,如等体力恢复,尚不知要多久时间,他耐着性子爬到了简秋身边,分出一手用力的去推简秋的腿。

他想,只要把简秋推得倒下来,就不怕杀不死他,可笑的是,此刻他竟是连这一点力量也没有,推了很久,简秋身子兀自纹丝不动!

忽然,他发现简秋身后背有一口长剑,当时强咬着牙,扶着简秋的身子站起来,却忽听室外人声嘈杂,吓得他立时又萎缩了下来。

这一次,他再也顾不得杀害简秋性命了,自己先逃命要紧!

白牛堡地势,他自然是十分熟悉,当下顺着甬道直爬出去,只见到处断壁残垣,用来镇守门户的四十几名弟子,竟是无一幸免,尸身遍处都是。

吴天化边爬边自痛心,几乎想一头碰死算了。

可是他到底是不愿意死,尤其是这样的死,更不甘心!

这是一条不算太长的甬道,可是他爬起来,却费了很久的时间。

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冷大哥,这里还有一条路!”

吴天化吓得忙把身子伏下不动,正好他身边有两具尸身,吴天化就埋身其间,乍然看过去,很容易把他也当成了死人!

他身子方自藏好,就见天残老人管青衣以及冷红溪和二女匆匆由面前行过去。

看情形他们是找到简秋了,吴天化容他们离开之后,身子连连滚动,已来到了一处暗室门前,他伸出一只右腿,重重的踢动一方石块,面前丝丝有声的现出了一扇门来,吴天化此刻真成了丧家之犬,当时连滚带爬的进了房内。

室内有灯光,一个白衣弟子蹲踞在室角,他乍然发现来人是吴天化,不由吓得跪下来,磕头道:“祖师爷……饶命!”

吴天化勉强坐起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竟然会遇见了一个门下弟子,可见命不该绝,五行有救!

当时他点了点头道:“冯明远……快快背我起来,晚了我们可都跑不脱了。快!快!”

那白衣弟子闻言细细一瞧,才发现祖师爷衣衫尽裂,满身是血,他本以为吴天化乍然发现自己怕死贪生,躲在此地,定会取自己性命,如今才算是安心了。

他匆匆跑过来道:“祖师爷,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吴天化哼了一声道:“不必多问,快快背我起来!”

冯明远答应了一声,把风火道人背了起来,害怕的道:“祖师爷……我们上哪儿去?”

吴天化此刻胆子大多了,他冷冷一笑道:“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就死不了!”

冯明远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祖师爷……我们怎么走?”

风火道人冷笑了一声道:“我们离去之前,还要取一样东西,你有此胆量么?”

冯明远顿了顿,道:“要……去哪里取?”

风火道人哼了一声道:“你不敢去么?”

冯明远平日对风火道人怕惯了,此刻道人虽是负伤,他也不敢反抗,当时忙道:“弟子愿为祖师爷做任何事情,万死不辞!”

吴天化点了点头,桀桀笑了两声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徒弟!明远,只要我们能安全逃出白牛堡,得救之后,我必定好好对你!”

冯明远内心大喜,讨好道:“祖师爷,你老人家何必说这些,只要能救你老人家出去就好了!”

吴天化点头道:“好!冯明远,我还有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忘记在元阳火海没有拿出来,现在我们去一趟!”

冯明远怔了一下道:“弟子不识路呀!”

吴天化森森一笑道:“我知道,只是你一路要千万小心,敌人如今必定在到处找我,一旦为他们发现了,你我都别想活了!”

冯明远面色一白,呐呐道:“祖师爷你何必此时去拿,我们先设法逃出白牛堡,投奔女子修道院岂不是好?”

吴天化点了点头,冷笑道:“你想得倒也是不差,只是那如玉仙姑是一个极厉害精明的女人,她平日对我顺服,乃是有求于我,她是想要我收藏的功谱,可是此刻情形就不同了,你我如此狼狈样子,她万万不会收留!”

冯明远呆了一呆道:“啊……那可糟了!”

吴天化伏在他背上,惨兮兮的笑道:“你不必怕,元阳火海内尚有为师我两件镇海的宝物,有此二物在,不怕那如玉不好好待我师徒!”

冯明远奇怪道:“祖师爷,那是两件什么样的宝物?”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你不必多问,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冯明远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当时也就不敢多问,吴天化镇定的道:“离开这间房间,顺着甬道一直前进,走到第五道门户时再转入丹室门口!”

冯明远只得依言走出室外,绕到了丹室门前,吴天化左右看了一眼,匆匆把进室的方法告诉他,二人平安的进入了丹房之内。

冯明远目睹室中那神奇情景,禁不住连连叫起妙来,风火道人匆匆催促道:“快!我们要下入火海,他们要这时进来就完了!”

说罢就吩咐冯明远打开了地道,仍由冯明远背着他直行了下去。

冯明远背着吴天化来到了火海前,赤焰烈火泛起的热流几乎使得他喘不过气来,吴天化见道坛上自己苦心采集的血膏,以及那面“元阳铜火镜”,都为人败坏无存,一时真是痛穿肝肠,不由发出了一声怪笑,道:“明远,你把为师放到坛上蒲团上去!”

冯明远答应了一声,忙依言而行。

风火道人坐定之后,手指石壁道:“石壁上有一个暗格,你可看见了?”

冯明远走过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吴天化阴森森的笑道:“你自然是看不见的,现在我告诉你,你可看见石壁上有一株小树么?”

冯明远依言找去,果然看见一株枯朽的红色小树,树高不过尺许,当下忙道:“弟子找到了!”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很好,这株小树之下有一条柔索,直通火海,你只需用力一拔树身,即可抽出一条百炼柔钢索子,我所要拿的东西,正在那道钢索上系着!”

冯明远闻言答应了一声,他慢慢走到那株小树旁,伸手握住树干,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这其中别还有什么机关,祖师爷没有告诉我吧!

他为人精明,心中一动,立时有了准备,当时足下一顿,猛地腾身而起,就势右手拉动,轰然一声大响,已把那株小树拔了起来。

随着那株小树之后,果然带出了一条赤红色的钢链,可是同时却喷出了大股的红烟,就像一片彩云似的。

冯明远长衣下摆,不慎沾着了一点,立时燃烧了起来,总算他有见在先,未曾罹难,否则为红烟喷中,早已烧成了焦炭!

冯明远落身下来,就地一滚,压灭了身上的烈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这时他才知道风火道人为人之阴险,若非见机得早,焉能还有命在,想着不由得向吴天化望去。

风火道人见他竟然没死,也似出乎意外,呆了一呆,呵呵笑道:“好机灵的小子,为师一时糊涂,差一点害了你一条性命,真是罪过!”

冯明远一言不发,他用力往上拉动那棵小树,果见钢链那一头,系着一块通红的火玉,拉上地来,兀自哧哧爆个不住!

风火道人点头道:“你把它拖过来。”

冯明远虽觉得风火道人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可是此刻却也不能离开他,只有暗自小心以防不测,他依言把那一块火玉拖到了风火道人身边。

吴天化冷冷一笑道:“借你宝剑一用!”

冯明远忙把宝剑递过去,吴天化这时似乎精神很是抖擞,他抽出剑来,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用力的向那块烧得通红的火玉上切去!

在冯明远意念中,这块玉石通体坚硬,定是不易切开,其实却并非如此,只见宝剑过处,那块红玉竟如同豆腐一般的被切了开来。

吴天化忙丢下了手中剑,原来只是一刻的工夫,那口宝剑竟然已被烧了个通红,由此可想那块火玉本身之热度是如何的厉害了。

风火道人扔下宝剑之后,向冯明远道:“明远,你过来,这里面有几件东西,你拿来与我!”

冯明远低头看了看,只见在那块火玉之内,共有三件东西,一口尺许长的短剑,一个墨玉匣子和一个白瓷小葫芦,当时试着用手摸了一下并不烫,就一一取过交与了吴天化。

风火道人接过了这三样东西,匆匆把短剑和玉匣收入怀内,却把那小白瓷葫芦打开,由其中倒出了两三粒红色的药丸,送入口内,然后又收起了瓷瓶。

冯明远怔怔的道:“祖师爷,那是什么?”

风火道人嘻嘻一笑道:“这是我费尽心血,自元阳火海内提炼出的真精火丸,功能脱胎换骨,起死回生,只消半盏茶时间,我功力足可恢复一半!”

说着发出了一声怪笑,状极得意!

冯明远喜道:“这就好了,另外那一口短剑和一个匣子又是什么东西,祖师爷可以告诉弟子知道么?”

风火道人点了点头笑道:“你哪里知道,那口短剑乃是当初此堡主人白牛真人采集火海精英铸炼而成,是一口万金难求的宝刃,名‘离火剑’,至于那个玉匣,其中所装的是一部‘火窟真经’,此二物为白牛真人镇山大宝,轻易不示人,真人仙去时,将此二物坠入火海,为我无意发现……”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道:“我丹室内所有功谱,皆被敌人掠夺火焚一空,可是我只要有三分气在,练成了火窟真经中诸般异功,何愁大仇不报?那时,就是这些小辈的未日到了!”

冯明远听得惊异不止,呐呐道:“祖师爷莫非要把这些东西送与那如玉仙姑?”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我如今道基大亏,虽借药力,可以不死,功力亦只能恢复一半,已不是如玉敌手,她的一双心爱弟子,金瓶已死,银瓶却又归顺了敌人,为此她一定不会与我甘休,为今之计,我只有临时学习几手障眼法儿吓唬吓唬她,好叫她听从我的指使!”

说到此,探手入怀,摸出了那个墨玉匣子,双手一拍,玉匣自启。

冯明远就看见匣内嵌着两小本黑色的小册子,他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只见二书均是同样形式,约有巴掌那么大小,每一册封面上,都写着“火窟真经”四个字,二书分上下二册!

最妙的是,这几个字,全是用白墨书写上去,如同蝌蚪一般,时隐时现,巧妙万端。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白牛真人为此书费尽了平生精力,亦不过学会了上册,下册却原封未动,此书之妙,真是任何人梦想不到的!”

说时顺手翻开了几页,冯明远但见整篇都是白色的小蝌蚪跳来跳去,简直是一个字也看不出来。

风火道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仰天大笑道:“妙呀!妙呀!有此一章,足可令如玉俯首听命了!”

冯明远惊异的道:“祖师爷,这上面都说些什么呀?”

风火道人嘿嘿一笑道:“你自然是看不懂的!”

言罢一合书本,关上了玉匣,放入怀中,冯明远焦急的四下望了望道:“祖师爷,我们可以走了吧?”

风火道人嘻嘻一笑道:“还有这口离火剑你还没有看过呢!”

一面已把那口短剑解了下来,右手握住了剑柄,微微一笑又道:“看完了这口离火剑后,你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从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这么多……”

冯明远忽然觉出道人语气不善,他猛然抬起了头,发现风火道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正在逼视着自己,当下不由大吃了一惊,禁不住后退了一步道:“祖师爷你……”

一个“你”字尚未完全出口,就看见风火道人短剑向外一展,红光一吐。

冯明远再欲退身已是不及,只听他惨呼了半声,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已然滚落下来,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风火道人狂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还剑入鞘,由于他服下了药丸之后,体力已大见恢复,这时他已不需要再借助冯明远才能行动,自然冯明远已失去了生存的价值。

吴天化系好短剑,频频冷笑不已,一想到天残老人及冷红溪等人,忍不住顿足错齿。

这个仇,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报的!

当时他匆匆把身上整理了一下,方要出去,耳中却听到一些人声,吴天化此刻早已是惊弓之乌,当下忙隐藏在一块巨石之后。

他身子方才掩好,面前就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是管青衣等男女五人。

吴天化掩在石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见为首的天残老人管青衣狂声笑道:“妙呀!妙呀!怪不得那牛鼻子看中了这个地方,死也不肯离开呢!”

冷红溪目睹那片元阳火海,也禁不住浩叹不已,他目光如炬,四下望了望道:“那吴天化莫非真的跑了不成?”

管青衣冷冷笑道:“他身受重伤,绝不会跑出很远,我们细心的搜一搜看看!”

风火道人闻言一阵心跳,他打量了一下附近地势,知道在左面石壁边有一条暗道出路,直通堡外链桥,他是可以借这条路逃生的,而且,眼前有这几个强敌在,要想从前面出去已不易了。

吴天化思虑再三,虽然这条暗道,他只不过是由白牛真人一张图标中得知,自己还未曾走过,现在情势所迫,也只有冒险一试了!

这时天残老人及红灯盗冷红溪都走到了对面搜查,附近只剩下银瓶及雪雁二女,吴天化伏下了身子偷偷潜到了石壁下。

石壁下怪石参差,风火道人小心翼翼的一路爬过去,竟未被二女发现,他一直潜行绕到火海对岸,手们处但觉得石壁上赤热烫手,火海内蒸发出的热气,几乎使他全身都为之熔化!

这时他只要一个大意,手足一松,定必落入火海万劫不得超生。

果然他发现有一处凸出的石阶,横立在石壁之下,吴天化暗暗念了一声佛,他知道自己是得救了。

当下把身子反坐到那石阶之上,就在石阶右侧,有一根枯萎的长藤,吴天化右手紧握枯藤,这时他目光中,已看到二女就在附近不远,缓缓寻觅过来。

吴天化用力一拉那山藤,没有想到这石门已很久未曾开启,一拉之下竟未能立时启开,却反倒滚落下很多碎石。

立在壁下的雪雁首先发觉,她猛然抬头发现了风火道人,不由大叫道:“在这里,你们快来!”

这姑娘口中叫着,同时右手向外一抖,打出了一支“蛾眉刺”,“哧”一声,直向着风火道人吴天化面门之上打到!

吴天化左手一晃,已把这枚飞来的暗器打落火海,同时,他右手用力向下一带枯藤,石壁内发出了震天价的“轰隆”一声。

就在这一声暴响里,吴天化整个的身子,随着座下的巨石一个倒翻,已然无影无踪!

原来这时,吴天化已然进入了石壁之内,身子自高有十丈的火壁上直坠了下去,他功力已然恢复了大半,已可施展轻功,惊吓之下,猛然提起丹田真气,轻飘飘的落下了实地。

果然,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可容二人并肩而行的石道,仓促间,已不容他考虑是否可行,因为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行走。

他匆匆顺着这条曲折的甬道直行下去,渐渐他可以看见一线天光,心中大喜之下,禁不住发出了一声狂笑道:“我得救了!哈……妙呀!”

声音在壁道中旋回,激起了极大的回音,震落大片沙石!

吴天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经此一来,他再也不敢发出声音来了。

他转过了一个岔口,正要展开身法急速前进,忽听得一个阴沉沉的冷笑之声。

那声音,似由前面石壁后发出来的,猛然听见,风火道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猛然停住了脚步,仔细分辨那声音的来处!

可是他听了甚久,却什么也没再发现,吴天化打了个冷战,心忖莫非这火海绝壁之内,还会有什么山魈木客不成么?

想着,他又继续向前行去。

就当他足下方跨出三四步时,第二次他又听到了一声冷笑,风火道人身子一停,冷叱道:“什么人?”

暗中那个人,这一次却是开了腔,以阴森森的口气冷笑道:“阁下要是想死,就继续前行,否则,你就得来我老婆子面前请个安,讨我个高兴,也许我老人家就把你放了!”

风火道人后退了几步,冷笑道:“你家道爷岂会上你的当?这条甬道直通堡外软桥,还当我不知道么?”

那人嘻嘻一笑道:“哦,原来你也是个杂毛老道,那我就更不客气了。老道,你放眼看来!”

风火道人依言看去,只听得“轰”一声,前路百十丈甬道之上,竟然全为烈火扑满了,记得方才还是好好的,不过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了如此情形,真正是令人难以置信。

风火道人吓得面上一白,连连向后退。

暗中人阴沉沉的笑了一声,道:“你不要害怕,这火到此为止了,这是我老婆子多年以来,费尽了苦心,沟通了火海地火,加以引发,可开可熄,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不是骗你了吧!”

吴天化打了一个冷战道:“那么,你……你又是谁?”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向前再走几步,就可看见一个石门,那石门是虚掩着的,你只要轻轻一推就可进来了!”

吴天化顿了顿,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我进来就是!”

说罢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发现石壁上,有一扇石门半掩着,当下用手一推,石门即向内敞开。

门内立时响起了一阵哑笑,道:“杂毛老道,你用不着害怕,你进来让我看看你,你知道,我很久没有看见过生人了!”

风火道人自恃一身半复武功,怀内更有那口“离火剑”,怕他何来?

当时大步走了进去,只见室内一片赤红色的火光,一个全身赤裸的瘦老妇人正蹲在一边。

在这老女人面前凿有五六个杯口大小的地洞,红色的火,正由那几个地洞里喷出来,这间不算大的石室,因而也就有了光亮。

风火道人乍然发现如此情景,不由吓了一跳,他真没有见过这种怪事。

这个老妇人看来年龄是极老了,因为她满头的头发,全都秃光了,仅仅剩下几根银发,拂在发亮的头皮上,若非是她前胸那一对干瘪下垂的乳房,吴天化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这老妇人通身上下,就像涂了一身红颜色似的,不知是火光反映的,还是生来如此,总之,看起来相当的怕人!

吴天化望着她呆了一呆,道:“你……到底是谁?”

突又大着胆子冷冷一笑,接下去道:“何方的妖魅鬼怪,如不吐露实言,本真人离火剑下,定不饶你活命!”

说罢,把怀中“离火剑”取到了手中,那老妇人本来咧着一张大嘴正傻笑,听了吴天化的话后,忽然双目一翻,呆了呆道:“什么……离火剑?”

风火道人一扬手中剑,冷笑道:“怎么,莫非你还不信么?此乃白牛真人当年镇山之宝,你这妖妇究竟是谁?在本道人面前,弄些什么鬼玄虚,还不快说实话!”

老妇人怪笑了一声,声音就像是猴啼似的刺耳,只见她手指着风火道人,怪声说道:“道人,你来得好极了,我的苦心果然没有白费,今天总算叫我等到了!”

话落,猛地站了起来,大概是忽然觉得赤身露体有点不好意思,忙又蹲了下去。

风火道人在她起立蹲下之间,才发现到,原来这妇人一双足踝处,竟然各有一条烧得赤红的铁链子拴着,想是年久日深,皮肉早已焦烂尽脱,只剩下两根发黑的骨头,看来真是吓人之极!

吴天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像这种类同妖魔鬼怪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额角竟沁出了冷汗。

他向后退了几步,手握剑柄道:“你到底是谁,还不快说?”

老婆婆又怪笑了一声道:“你不必怕,我的情形自然会告诉你的!”

说着右手向前一推,只听见眶当一声大响,那扇石门竟吃她掌风震得关上了!

吴天化心中更是一惊,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女人,竟然有着极好的一身功夫。

他惊心之下,右腕一震,红光一闪,已把那一口“离火剑”抽出鞘来。

老婆婆咧口大笑了一声道:“不错,是离火剑,一点不错,老道,这真是我老婆子的救星到了!”

吴天化见这婆婆说话时,一双火红的眸子,直在自己那口离火剑上转着,不由心中一动,一念未完,果见那婆婆发出了一声怪笑,猛地朝着自己身上扑来。

吴天化因为有备在先,当时忙就地一滚,已闪到了一边,竟是差一点没有被她扑着。

这时那老妇人,一双瘦如鸟爪似的怪手,已深深的陷入石壁之内,随着她一声怪笑,双手一挣,石壁上竟为她抓开了两个尺许大小的窟窿,石块哗啦啦溅洒得满地都是!

老婆婆一击不中,微微惊愕了一下,咧口笑道:“好个杂毛老道,原来还有点本事!”

吴天化身形一滚而起,才发觉那老婆婆双足上拖的火链,竟有三四丈长短,怪不得她能跳行自如。

风火道人吴天化惊心之下,已存心与对方一拼,他手中把离火剑一紧,红光一闪,那老妇人忽然怪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就见她那张苍老瘦削的面颊一阵抽动,伸手指了一下道:“喂……小心这宝剑……”

吴天化由对方目光之中,看出她对这口“离火剑”十分惧怕,不由胆力一壮,当时厉叱道:“哪来的老妖婆,看剑!”

离火剑猛然带出了一道红光,直向着老妇人身上劈去!老妇人口中发出了一声怪叫,似乎很是惊怕的样子,只听得她足上铁链叮当一响,吴天化这口剑,竟然刺了一个空。

这还不说,吴天化宝剑刺空之下,且失去了那老妪的踪影!

这一惊,吴天化真差一点要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热风,直向着他背颈上扑来,他猛地一个滚身,只听得头顶上有人呵呵大笑道:“杂毛老道,你跟我老婆子动手还差得远哩!”

风火道人抬头一看,原来那老婆婆,就像是一只红毛猴子似的,整个身子倒挂在室顶之上!

吴天化一声厉啸,身形陡然拔起,掌中剑使了一招“举火烧天”,向那怪老婆婆身上刺去。

可是这老女人身法竟是出乎意料的快,只见她身子一个倒翻,吴天化宝剑又落了个空!

眼看着那老婆婆带着两道铁链子,落在了一尊石几之上,桀桀笑了一声道:“杂毛老道,我劝你还是静下来好,要是你迫我动手,可就是你死期到了!”

风火道人后退了几步,双掌握剑,他知道对方对这一口剑,似存着相当的畏惧,自己既是伤她不着,一动不如一静,不如守住身势,看她如何便了。

想到此,吴天化冷冷一笑道:“你休想夺我这口宝剑,我也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老婆婆点头笑道:“牛鼻子,你倒有点鬼聪明,不过我老婆子从不夺人的东西,虽然这口剑理该为我所有!”

吴天化这时内心更担心着天残老人等追来,偏偏前路为这老婆婆沟通地火,闯行不得,真是进退两难,当时急得连声冷笑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真人还有要事,哪有许多时间在此与你鬼混?”

赤身老妇嘻嘻笑道:“牛鼻子,我实在对你说吧,我乃白牛真人下堂夫人姓刘名海刹,因我触犯了真人道规,是他将我镇闭于此……”

说着扬了一下双足,铁链发出哗啦啦一阵响声,然后冷笑了笑,接道:“他用元阳火海坎中离金沙打成两条火链,将我锁在此处,老实告诉你,这两条火链,非你手中的离火剑不能斩开,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风火道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老妇人,竟然会是白牛真人的下堂妻子!

可是这老妪言词之间,并不像是胡言乱语,又不容他置疑,这时他一听对方原来是要借自己这口离火剑来开火链,不由内心大为放宽。

老婆婆又怪笑了一声道:“怎么样,牛鼻子你可曾听见我说的话了?”

风火道人冷冷一笑道:“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你真是痴心妄想了。”

老妇人面色一变怪笑道:“老身是好好与你商量,你如果不答应,只怕你休想离开这间地室,再说室外那条入道,你又如何能够通过?牛鼻子,你莫非没有想到这一点么?”

吴天化心中一惊,她说的倒也是实话,看来也只有听她之言了,当时长叹了一声道:“婆婆,你的话也未尝无理,只是我如将你足链斩开,那时你翻脸无情,我又将如何呢?”

老婆婆怪笑了一声。目闪红光道:“你太多虑了,我婆子一向是恩怨分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风火道人想了想,道:“不瞒你婆婆说,我后路有几个厉害的敌人正要追来,如果你能为我挡一阵,我倒是感恩非浅!”

老婆婆咧口一笑道:“这倒使得,只是你要为我斩开足链,我们以此为交换条件你看如何?”

风火道人心中一动,忖想由方才这老婆子身手看来,分明具有令人不可恩议的功力,如能借她之力除去了管青衣、冷红溪二人,岂不是大妙之事?

想到此,微微一笑道:“我可以为你斩链,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把我两个最厉害的敌人除去,你可愿意?”

赤身老妪闻言森森一笑,道:“你是要我杀人?”

风火道人点了点头,道:“只杀两个!”

怪老婆子面色骤然一变,一双火红的瞳子,在他身上转了转,狞笑了一声道:“老杂毛,别的都可商量,杀人的事办不到!”

吴天化嘿嘿一笑道:“那么,恕我打搅了!”

说罢双手抱拳一揖,转身就走,老妪忽地一声叱道:“站住!”

吴天化回过身来冷冷一笑道:“何事?”

老婆婆哼了一声,道:“你自信能通过那条火道么?”

风火道人冷笑道:“我可以回过头去!”

老婆婆咧口一笑道:“算啦!老杂毛,你别来这一套了,后面要没有人追,你还不会来此呢……”

说到此,略微顿了顿,叹息了一声,又道:“你方才说的问题,我们可以商量商量,这里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吴天化内心一喜,道:“你是答应了么?”

老妇人冷森森的狞笑了一声道:“你要我为你杀几个人?”

吴天化回过身来,含笑点首道:“不多,两个人!”

老妇面色一变,摇头道:“不行,两个太多了,我只能答应一个!”

吴天化想了想,道:“好吧,一个就一个!”

老婆子伸出一只手在头上摸了一下,道:“是老的,还是年轻的?”

吴天化想了想,就冷红溪与管青衣二者之间略作分析,冷红溪固然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敌人,可是到底年轻,自己今后体力完全恢复之后,可以应付,天残老人管青衣,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物,此人自己实在不易应付!

想到这里,他就道:“是一个老的,是一个瞎一只眼的老头儿!”

老婆子嘿嘿一笑道:“好吧,我就再做一次恶吧!”

吴天化怀疑的望着她道:“只是这个老头儿厉害得很,你有把握胜得过他?”

老婆子狞笑了一声,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龋蝴性命给你瞧就是了!”

吴天化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你杀了他,我必定为你斩开足上火链!”

老婆婆桀桀一笑道:“杂毛老道你说得倒好,我又怎能信得过你呢?”

风火道人怔了一下,道:“那你要怎么才相信呢?”

怪老婆双手用力的搓了一下,目闪红光道:“我刘海刹生平言出必行,你必须要信得过我才行,惟一的办法,是你先把我足链斩开,要不然我又如何能来应付敌人呢?”

凤火道人呆了呆,心想这话也对,可是这老婆婆功力惊人,一旦要为她斩开了足链,那还了得?可是舍此又别无良法!

当时想了想,冷冷道:“刘海刹,并非是我不相信你,因为这事太大了,你可以发个誓么?”

刘海刹桀桀一笑道:“发誓有什么用?我以前曾发过誓,今生决不再妄杀一人,如违此言,当身坠火海,万劫不得超生,可是你看,现在我又不得不杀人了!”

风火道人还要再说,这老婆婆忽又叹了一声道:“你如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反正相持下去,你我都没有好处!”

风火道人暗想,也许顷刻之间,冷红溪等就要来到,那时自己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依这婆婆之言,把她放开,也许她确是一个诚信之人未亦可知。

想到这里,就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为你斩开足链就是!”

刘海刹桀桀一笑,坐地伸出了双腿,道:“你要注意,不要伤着了我的骨头!”

风火道人至此也横下了心,当时走过去,他宝剑尚未抽出,忽觉双臂上一阵发痛,竞已为那怪老婆子刘海刹一双瘦手抓了个紧。

吴天化打了个冷战,吃惊道:“你要怎么?”

说着双腕一挣,竟然是丝毫内力也运用不出来,这老婆婆确是怪异之极,她所施展的手法,连吴天化也看不出一点门路来,莫名其妙的,任她拿着双腕穴道!

凤火道人长叹了一声道:“我命休矣!”

不想那老婆婆刘海刹,忽然双手一松,怪笑道:“我是吓唬你的,现在你总能信得过我了吧!”

风火道人定了定神,才明白对方用心在此,当时面上极不自然的笑了笑道:“你还是怕我这口离火剑!”

说罢宝剑向外接连挥了两下,只听“呛呛”两声大响,已把老婆婆足踝上一双火链斩开。

刘海刹狂啸一声,身子已转了开去,她乍脱枷锁,内心像是狂喜到了极点,发出了一连串的怪笑之声。

风火道人目睹如此情形,大大吓了一跳,不禁又微微的为自己的安危而担起心来。

刘海刹狂舞怪啸了一阵之后,定下了身子,忽见她一步步的向着吴天化身前走了过去。

风火道人左掌当胸一立,怒声道:“你要如何?”

刘海刹怪笑了一声道:“不为什么,只想向你借一件衣服!”

风火道人心中略定,就把一件道袍脱下递出,刘海刹右手一捞,把这件长衣抢了过来,匆匆扎在了身上,看起来更是不伦不类!

风火道人冷笑了一声道:“你所要的,我都给了你,现在就看你如何来实践诺言了!”

刘海刹冷冷一笑道:“那老头儿现在何处?”

吴天化道:“元阳火海!”

刘海刹桀桀怪笑道:“好!你带我找他去!”

风火道人顿了一下,道:“我此刻受了极重内伤,对方人手太多,我只怕敌不过他们。”

刘海刹哧哧怪笑了两声道:“你这道人胆子太小了,有我在,还会让你吃亏不成?”

可笑吴天化昔日是何等凶狠,想不到如今在这老婆婆面前,竟变成了如此脓包!当然他身受重伤,功力骤减,是一个主要原因,可是相形之下,也实在是够可怜的了!

刘海刹目光扫向他那一口“离火剑”道:“你把这口剑暂借与我,等到除了那老头儿之后再还你不迟!”

风火道人此刻自忖不是她对手,倒不如什么都依她,否则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更糟了。

当时闻言之下,略作犹豫,就把掌中剑递了过去,刘海刹接剑在手,目放异彩,连连点头道:“好剑!好剑!”

她把这口剑在手掌内玩了一会儿,抬头向着吴天化嘿嘿一笑道:“老杂毛,元阳三宝,都在你身上吧?”

风火道人不由一惊,猛地后退了一步,道:“你……”

刘海刹哂然一笑道:“不用怕,我不过是问一问而已!”

言方到此,忽听远处石壁上轰隆一声大响,吴天化吃惊道:“他们来了!”

刘海刹桀桀笑道:“你不用怕,暂时在此等一等,由我去外面对付他们就是,你说的那老头儿,到底是什么长相?”

吴天化匆匆道:“身穿黑衣,一只眼是瞎的!”

刘海刹怪笑一声道:“知道了!”

身形一晃,已如同旋风似的飘出室外。

这时冷红溪、管青衣、简秋、雪雁、银瓶,简春浓一行六人,都已相继翻进了石壁!

他们六个人,都为这种奇幻的壁道惊吓得呆住了,注视了一刻,冷红溪顿足道:“那道人必已逃走了!我们来晚了!”

话声方毕,忽见眼前甬道上,一人倏起倏落而至,现出一个皮肤火红,通身衣不蔽体的干瘦老妪来。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呆,未及发言,那老婆子已扑到了近前,在一根高耸的石笋上定住了身子。

冷红溪目光一凛,厉声道:“什么人?”

来人正是刘海刹,只见她怪笑了一声道:“你们是来追那牛鼻子老道的吧?太晚了,他早就走了!”

冷红溪冷笑道:“你又是谁?”

刘海刹嘻嘻笑道:“你们眼中只知道有个白牛真人,难道连我火妪刘海刹都不知道么?”

冷红溪回头望了望管青衣,道:“谁是火妪刘海刹,前辈可知道?”

管青衣脸色微微一变,道:“哦……原来阁下竟是火妪刘夫人,失敬了!”

刘海刹目光在管青衣身上扫了扫,冷笑道:“你这老头儿,倒有些见识,还没有请教列位大名!”

管青衣呵呵一笑,对冷红溪道:“此人乃是白牛真人元配夫人刘海刹,想不到仍在人世……”。

才说到此,那刘海刹狂笑了声,道:“放心,我死不了!”

管青衣遂把各人姓名一一报了一遍,火妪刘海刹,立在窄道正中,冷冷一笑道:“管青衣,老身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不恭敬处,尚请原谅!”

管青衣久仰这刘海刹是一个武功极高,心术不端的女人,是以才为白牛真人镇闭住了,只是这些话却不方便当面揭露出来。

这时一听她口气,管青衣就知不妙,但仍然十分礼貌的笑了笑,道:“夫人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火妪刘海刹怪笑了一声,道:“管青衣,你乃当今极负盛名的人物,我老婆子倒也久仰你了,老身一时技痒,想与你比比工夫,不知你可愿意么?”

管青衣呆了一呆,他知道此妪所练“火掌’,厉害无比,轻易不愿招惹。

同时也确实不了解她是什么意思,当下微微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刘海刹嘿嘿一笑道:“莫非你不肯赐教么?”

管青衣呵呵低笑了几声,道:“我与夫人一向陌生,从无过节,夫人怎会有此要求,实在令人不解得很!”

火妪一双瞳子,盯注在管青衣身上,冷冷一笑道:“你只说愿不愿意就是了!”

一旁的冷红溪见管青衣迟迟不作答,不由甚是奇怪,当下挺身而前,怒声道:“如果刘夫人一定要比,在下愿领头阵!”

刘海刹桀桀一笑,一双小如桂圆核的瞳子,在红溪身上转了转,森森的道:“谁要与你动手!”

冷红溪面色一红,就要发作,管青衣突然拉了他一下,他回身看时,只见管青衣面色极为难看,此老一身奇技,真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却未曾想到,今日竟然会如此的畏缩起来了。

冷红溪心中动了一动,正要问故,忽听管青衣狂笑了一声,道:“罢!罢!果真是在劫难逃,我老头子又怕它何来!”

说着上前一步,向刘海刹抱了一下拳道:“夫人请稍候,可容我交待几句么?”

刘海刹点了点头道:“管老头,你也知道免不了一死么?哈!妙呀!妙呀!”

管青衣闻言脸色蓦地一青,呵呵大笑道:“妙!妙!芒鞋踏破天机!”

突又回过身来,紧紧握住了红溪的手道:“老弟,永别了!”

红溪被弄了个莫名其妙,他实在不懂管青衣说些什么,当下怔道:“前辈怎说此话?”

管青衣苦笑了笑,道:“这婆子乍然出现,就使我觉出大难将至,应了我昔日与故人一段戏言,只怕此命休矣!”

说罢又向简秋点了点头道:“简秋你过来!”

简秋听他这么说,也怔住了,连忙上前紧紧拉祝蝴一只手腕道:“既如此,师父你不要去……”

管青衣频频苦笑道:“果真是命该如此,逃又何益?徒儿……”

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红绢包成的小包,递与简秋道:“这是我一生武功精华秘本,现在给你,你要好好珍藏!”

言罢长叹了一声,又转向冷红溪道:“老弟,切记不可为我报仇,此妪感火而生,所练火掌天下无敌,你们如执意报仇,只怕也难逃她手!”

说话之间,那刘海刹仍盘膝坐在石笋之上,一双火红的猴眼,不时的向这边看着,已带出十分不耐之色。

管青衣略作交待之后,遂即身形向外一纵,也落在了一根高耸的石笋之上,朗笑了一声,道:“刘夫人,你也不必太自信了,老夫这双铁掌之下,已不知死过多少英雄好汉,今日不见得就会败在你的手下!”

火妪刘海刹离火剑向外一亮,当空现出了一片红光,管青衣乍然看见了对方手中兵刃,禁不住更是一震。

他口中低低念道:“天残,天残,你命休矣!”

刘海刹离火剑出手,那瘦削的躯体,倏起倏落的在附近腾跃了一圈,身形站定之后,以剑尖一指管青衣道:“管老头,我老婆子好容易熬过了牢灾,你不要虚耗我宝贵的时间,快掣出兵刃来!”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老夫未曾带有兵器,如何是好?”

一旁的冷红溪倏地把自己的宝剑解下,抛过去道:“前辈请暂用此剑!”

管青衣伸手接住,面色更难看了。

原来他昔日与一故人曾占一卦,经解卦意,得了:“命丧天洞,血染赤锋”八个字,卦中所示时间年月与状况,竟然和今日都相吻合,是以管青衣一见刘海刹挑战,就知不妙,后来见了刘海刹那口离火剑,剑锋赤红,心中更知完定了。

因此,此老也就不愿和她对兵刃,以为自己未曾带剑,对方万无强迫使兵刃之理,也许能免于此劫。

谁知“劫数难逃”,好心的冷红溪竟然把自己宝剑递上,管青衣接剑在手,一时抚剑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抽出剑来,把剑鞘丢与了冷红溪,忽地狂啸了一声,身子猛然拔起,直向着刘海刹身上扑了过去。

红白两道剑光,“呛啷”一声在当空一接,冷红溪这口剑固是一口宝刃,离火剑更非等闲,可谓之旗鼓相当。

双剑交锋之下,两个人各自展开了一身所学,但见红白两道剑光,裹着两条人影,在断壁幽洞之间,倏起倏落,只杀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在场各人都看花了眼,尤其是冷红溪与简秋二人,无不为管青衣暗捏一把冷汗,他二人左右奔驰着,以备在万一管青衣不敌时,接上一手。

可是,交锋双方,身势实在是太快、太玄了,真有“虫蝇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之势!

忽听得管青衣一声长啸,接着“碰”一声大响,火妪刘海刹身子一个踉跄,撞向了石壁。

众人心中一喜,可是当他们目光转向管青衣时,却不禁都吓得呆住了。

但见那刘海刹短剑收回之时,一串血珠自她剑锋上如线坠落,管青衣身子一晃,噗一声坐了下来。

冷红溪身形一窜,冲到了他的面前,把他扶起来,只见老人右颈气管处,有一个寸许长短的伤口,鲜血从此处狂喷不已。

果然,这位纵横一生未遇挫折的老英雄,竟应了昔日之卦,死在剑锋之下,只见他身子一阵抽动之后,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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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玉石俱毁

冷红溪大吃了一惊,右手在他脉上探了探,不由面色一白,简秋毗目道:“怎样了?”

冷红溪抬起管青衣手中剑,立起来,猛地转过身子,目视着火妪刘海刹,冷冷笑道:“老婆婆,你下手太狠了,管前辈又与你有何仇恨,你竟然要龋蝴性命?”

这时那火妪刘海刹,也似受了点伤,只见她背靠着石壁,呼呼有声的喘个不住。

这婆子真是丑到了极点,一双火红的眼睛,在冷红溪身上转着,桀桀笑道:“小子,你是什么人?管青衣又是你什么人?”

冷红溪这时怒到了极点,挺身而上,一剑刺过去,刘海刹掌中离火剑一拨,呛一声,二人身形都禁不住晃了一下。

刘海刹桀桀笑道:“小子,管老头都不行,你还要来送死不成?”

她说着目光一扫左右,只见眼前这一干少年男女,莫不是手持兵刃,一步步向自己面前逼近过来。

刘海刹猛地跳起来,发出了鬼啼似的一声怪笑,用手中离火剑一指各人道:“孩子们,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简秋一声怒吼,会同简春浓,一左一右猛然扑了上去,两口剑一左一右,直向着刘海刹两肋下插去。

可是这婆子一身功力,实在是已登峰造极!

双剑来到,只见她掌中剑左右一挥,叮当两声,已把来犯的两口长剑荡了开去。

非但如此,简氏兄妹竟然为她这宝剑一荡之力,双双被震退出,差一点摔倒在地。

冷红溪见状,生怕他兄妹吃亏,大吼了一声道:“恩兄,你们先退下来!”

说罢点足而前,却见那刘海刹一声怪笑道:“住手吧,小子!你也不行!”

她说时连声笑着,一身红皮,连连颤抖着,可怕极了。

但见她摇动着手上那口离火剑,怪声又道:“你们都听着,我老婆子是居心仁厚,不愿意随便杀人,我已杀了那个老的,可不愿再杀你们这群小的了,你们趁早走吧!”

简秋怒声叱道:“少啰嗦,我师父与你有何仇恨?说!”

刘海刹一双红豆似的眸子,向简秋看着,点头笑道:“好!我就告诉你吧,一来是他命该如此,二来是我与人有约在先,我杀他实在是不得已的事!”

简秋冷冷笑道:“今日除非你把我们全杀了,否则你休想踏出白牛堡一步!”

刘海刹呆了一呆,桀桀笑道:“小伙子,你们可别这么做,我老婆子是不能再随便杀人了#恒了,死一个糟老头子又算得什么!让我走吧!”

冷红溪在一边注视着她,他心知此姥一身功力了得,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趁她说话不注意时,身子猛地拔起来,向下一落,已到了她的背后,掌中剑一剑劈了出去。

刘海刹霍地转过身来,对冷红溪这个年轻人,这老婆婆却是一点不敢轻视,见状惊叫了一声,掌中离火剑向前一抖,双剑再次交锋,又发出了“呛”的一声大响。

可是冷红溪身子陡然向下一缩,如同是一只猴子似的,陡又向上一腾,就空一滚,又到了刘海刹背后,掌中剑平削而出。

刘海刹倒是真没有料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会有如此功力,不由大吃了一惊!

冷红溪这种招式,看似无奇,却是从地涧内那雪猴身上领会得的奇招,是以连火妪刘海刹也感到奇怪,而认为从来未曾见过。

刘海刹忽地叫道。“咦!这是什么招式?”

说时,她身子猛地翻起来,落在了一根石笋尖上,可是冷红溪这种“雪猴”招法与身法,施展开来,已不容许她再脱出左右。

刘海刹身子方一扑上石笋,冷红溪已跟踪而至,掌中剑第二次递出去,却是由下而上翻出去的!

这一剑,更使得刘海刹吃了一惊,她身子猛地一闪,大声叫道:“小子!这不是人使的招式,是谁传授你的?”

冷红溪施展雪猴身法,一连两手,居然都为对方逃开,心中也不由吃惊十分!

刘海刹这时哑声笑道:“小子,你不要逼迫我老婆子出手,我们没有什么深仇!”

冷红溪正要第三次腾身追去的当儿,忽听得一旁的简春浓一声惊叫道:“不好,吴天化跑了!”

众人都不由一惊,赶忙望去,果然看见那风火道人吴天化,身子倏起倏落的,直向出口方向奔去。

火抠刘海刹见状,陡然大叫道:“好呀臭牛鼻子,你想走呀,那可不行!”

她说着竟然舍弃了冷红溪,身子猛的扑了出去,风火道人吴天化,本想乘众人纷乱时逃走,却没有想到被简春浓看到,败露了形迹。

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声笑道:“刘海刹,我们有言在先,怎么,你还不许我走么?你快快为我阻他们一阵!”

刘海刹怪声笑道:“牛鼻子,我已为你杀了一个人,还嫌不够么,要走也行,你得把元阳三宝给我留下来!”

话声中,身子倏起倏落,直向吴天化身后扑去,吴天化足下更是加速前奔。

二人一追一跑,霎时之间,已出去了数十丈以外,冷红溪等自是也都不舍,一齐追赶,简秋匆忙间背起了管青衣的尸身也随后追去!

风火道人见此情形,真是又惊又怒,他努力的扑到了入口洞前,刘海刹已如同疾风似的袭了上来,吴天化足下踏动机纽之时,刘海刹身形正好落下,只听见“轰隆”一声大响,石门一翻,同时把两个人翻了出去。

风火道人身子匆匆站定,刘海刹已扑到面前,怪笑道:“牛鼻子,快把元阳三宝献出来,我才放你逃去!”

吴天化怒叱道:“好个无理的妖妇,竟然言出无信,我没有向你要回离火剑已是好的了,你居然还有脸向我要其他东西,真是无耻极了!”

说话时,但闻石壁又是轰隆一声大响,冷红溪等也翻了出来。

吴天化见状大惊,转身就跑!

他才跑出几步,却为刘海刹自身后扑过来,一把抱在了腰上,桀桀笑道:“牛鼻子,把东西献上,这些人交给我了!”

吴天化吼了一声,扭过身来,一掌向刘海刹面上打去,可是刘海刹却怪笑一声,身子向下一翻,二人顿时在地上滚作了一团。

这时冷红溪等一干人也都来到了近前,见状都不由为之一怔!

因为像这样的打法,他们是从没见过,只见两个人在地上扭作一团,吴天化口中更发出了连声的厉哼,而那火妪刘海刹,却连声的怪笑着,一双瘦手在风火道人身上到处乱抓。

两个人滚来滚去,竟滚向了火海的边沿,吴天化大声道:“快放手,快放手,我给你就是!你这个死女人!”

刘海刹怪声笑道:“我自己来拿!哈,你也害怕了?”

说话之间,二人已到了元阳火海边沿,接着“轰通”一声大响,两个人同时坠落下去!

红色的火浆一开一合,把两个人整个的吞没了,上面只冒出了几缕黄黑色的淡烟!

这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刹那,在场的几个人,全都看得呆住了,真想不到,两个人竟然会是这么样的死了!

冷红溪目注着滚滚的火海,冷冷一笑道:“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死了倒也干净!”

简秋苦笑了笑,叹道:“这样也好,倒省得我们费事,只是……”

说罢低头看着管青衣的尸身,禁不住泪下,冷红溪慢慢走近,目睹这位名满天下武林前辈的尸身,却也难抑无限伤感!

简春浓和雪雁舒又青都已哭成了泪人似的,只有银瓶还理智一些,事实上是她到底对这位老人家还认识得太浅,想悲也悲不起来。

这时,她只是在一旁皱眉不语,良久之后,冷红溪才拍了拍简秋肩膀道:“恩兄不必再伤心了,我们应该想个法子,先让他老人家入士为安!”

简秋收住了眼泪,叹了一声道:“也只好如此了,可叹我这个徒弟,竟未曾尽过一天弟子之道!”

说罢重新把管青衣的尸身背了起来,此老生前身材已是很高,死后僵直,看起来就更显得高了,简秋背起来很不方便,当时就由冷红溪帮着他抬起来,二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小心翼翼的向堡外行去。

白牛堡经过这一番劫难之后,可以说是完全瓦解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里里外外看上去一片狼藉!

这时银瓶也找来了她姐姐金瓶的尸身,只见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竟然被烧成了个炭人似的,众人闻知金瓶舍身救妹的一段经过后,都不胜感慨,银瓶哭得几乎都昏了过去!

经过各人的劝慰,银瓶才止悲收泪,用几件衣服,把姐姐尸身包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一行人走出了白牛堡,天色已是很晚了。

他们原来的意思,是想在堡内先住一夜再离开的,可是银瓶却怕如玉仙姑找来,主张尽快离去,众人这才匆匆离开。

有了银瓶作向导,众人很容易的通过了赤土烈原,然后选择了一片静土,把管青衣及金瓶姑娘的尸身埋葬好,一切就绪之后,天空中已现出了蒙蒙的一线晨光。

冷红溪向两个死者行礼后,黯然道:“简恩兄如今准备何往?”

简秋满面伤悲的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尚无一定的去处,冷大侠你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们的仇是报了,可是我那仇人莫环,不知已逃到哪里,此人不除,我是寝食难安!”

简秋点了点头道:“我兄妹此番,得力你实在不小,如果你有用我兄妹之处,万死不辞!”

冷红溪十分感激的道:“恩兄言重了,我想令妹也需要养息一下,再者银瓶姑娘,也需要恩兄你照顾,莫环之事,有我一人,足可以应付了!”

简秋面色微微一红,道:“这……”

目光一扫雪雁,又道:“雪姑娘你……”

雪雁低下头来,伸出一只脚在地上划了一划,面色微微发红,似乎是很难启齿的样子,她抬头看了简春浓一眼,简春浓一双眸子也正注视着她。

雪雁叹息了一声,道:“我想去找我姐姐……她如今情形,也不知怎样了!”

冷红溪道:“雁妹可和我同行,等我除去了那莫环之后,再一同去找你姐姐如何?”

雪雁忽然苦笑了笑,道:“不必了,如今大仇未报,我又是归心似箭,小寒山自我姐妹离开以后,这么久的时间,也不知究竟如何了,这些事我都要去料理一下!”

说到此,顿了顿,目光膘着冷红溪,有些合情脉脉的低声道:“大哥事成之后,可以到小寒山去找我,我一定会在那里……好不好?”

冷红溪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一定会去的!”

雪雁向他微笑颔首,遂又转过身来,对着简氏兄妹及银瓶含笑道:“简兄及二位姐妹,日后有便,亦请到小寒山一游,小妹当尽地主之谊,更愿为三位一充向导!”

简秋抱拳欠身道:“一定,一定!”

简春浓忽然上前一步,低头有些像要哭的样子,道:“雪姐,上一次我……”

雪雁忙握起她一只手,道:“唉!还说这个干吗呀!上一次也是我不对,都怪我没有追上你,结果害得妹妹吃这么大亏!”

春浓听到此,只觉得鼻子一酸,顿时伏在雪雁肩上哭了起来。

在场诸人,都知道她所受的委屈,虽然未曾失身于那吴天化,可也是够丢人了,一时都深深同情不己。

这时简春浓边哭边道:“姐姐,我……我怎么办呢?”

雪雁轻拍着她,微笑道:“你可不要再伤心了,那妖道已死,也总算为你消了一口气了,妹妹你要是不嫌弃,和我同去小寒山庄住上些时日可好?”

简春浓凄然道:“姐姐不嫌弃我么?”

雪雁微笑道:“这是什么话?请还请不到呢!”

简春浓遂破涕为笑,回头望着简秋道:“哥哥,我去雁姐姐家玩几天好么?”

简秋笑道:“好是好,只是太打扰舒姑娘了。”

雪雁舒又青笑道:“不会的,简兄放心就是,我负责令妹一切安全如何?简兄与银瓶姑娘如肯赏光,那就更好了!”

简秋忙摇头笑道:“不打扰了!”

说时一双俊目看向银瓶,流露出一片真情,道:“银妹新脱魔掌,只怕那如玉道姑放她不过,我想护送她一程才能放心!”

银瓶忸怩了一下道:“谁要你送……”

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冷红溪暗忖简秋与银瓶二人,倒是郎才女貌,甚是匹配,又见二人眉目之间,均含着无比情意!

想不到简秋目力甫自恢复,就得到如此一位知心的人儿,冷红溪心中不由深深为他高兴不已。

当时遂对简秋道:“银瓶姑娘为了恩兄,落得如此,恩兄却要确实负责她的卫护责任才是呢!”

简秋面色又是一红,笑道:“这是自然,冷兄你不必关照了!”

冷红溪见各人都有了去处,于心甚慰,遂抱拳向各人道:“既如此,我告辞先走一步了!”

说罢一双瞳子,转向雪雁舒又青,现出几分依依之情,可是舒又青却假作没有看见,掩嘴笑了笑,一拉简春浓道:“妹妹,我们走吧!”

简春浓却依依叮咛道:“大哥事情完后,可要来小寒山呀!”

冷红溪颔首道:“我一定来!”

舒又青又拉了简春浓一把,面色微红的笑道:“管他呢,我们走吧!”

说罢二女相率驰行而去,简秋也向冷红溪点首示别,他来时瞽目,去时是双目复明,又得如此一位如花似玉的佳人同行,可说此行不虚。

可是二人,一人死了师父,一人死了姐姐,虽是得为比翼,亦不免心中郁郁!

路途中,那银瓶始终低头不语,伤心落泪不已,简秋感叹的道:“姑娘不必再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果能好好珍重自己,令姐虽死九泉,也可以安心了!”

银瓶一双泪眼,投向简秋,有些凄怨的道:“那不都是为了你这个人么……现在可好……我连一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简秋叹了一声,垂首道:“姑娘对我的好心,我是至死也不会忘记的,我必定好好对你!”

银瓶听了这句话,似乎才回悲为喜,那双秋波似的眸子,向简秋瞟了一眼,低头笑道:“你只要说话算数就好了!”

简秋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她一只手,目放异彩道:“我简秋自幼命苦,虽被那道人收为门下,学成绝技,却又为阴素裳那贱妇害瞎双目,自此以后,这多年以来,我一直是一个瞎子……残废,谁想到还会有人与我交朋友……”

说到此,他痴痴的看着银瓶道:“姑娘……你竟能不以一般世俗的眼光来对我,救我于危难之中,使我再见光明,姑娘,实在说来,你无异是我简秋的再造恩人!”

银瓶笑着推了他一下,道:“你还说这些干吗呀!”

说时,一双瞳子,斜睨着他,玉脸上,带出了些红晕,又道:“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简秋呆了呆,忽然解悟了银瓶言中之意,一时俊脸通红,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银瓶娇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简秋“哦”了一声,望着银瓶微笑不已。

银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一下,挣脱了简秋的手,道:“你呀……咱们走吧,老站在这里,我可是害怕!”

简秋跟上几步,冷笑道:“姑娘放心,如果那老尼姑再……”

才说到此,银瓶忙嘘道:“小声!”

左右看了一眼,轻声又道:“你胆子可真大,才出了白牛堡,就敢这么乱说话,要是被我师父手下的人听见了,那可就糟透了。”

简秋见她对乃师如玉如此害怕,心中有点不服,谁知银瓶话声方落,果见对面树林内,一连驰出了三匹白马。

白马之上,认蹬巧坐的,竟是三个黑衣道装少女,每人带着一口金鞘长剑。

银瓶匆匆一望,不由神色一变,可是她立刻又恢复了镇定,向简秋道:“这是我三个师姐,可是武功都不如我,你只看我情形,见机行事就是!”

说罢,面上装成很坦然的样子,前面三女本是策马疾行而来,为首一人这时忽地勒马道:“快看,那不是银瓶师妹么?”

其他二女赶忙勒马,三人一齐翻身下马,都叫起来道:“喂!银瓶……银瓶!”

银瓶低声对简秋道:“别怕,跟我来!”

接着挥了挥手,笑着迎上去,道:“咦!你们来干什么呀?”

三女由年岁看去,都在二十三四之间,最大也不超过二十五岁,都是高高身材,颇有姿色,每人除一袭黑纱道服以外,在颈后,又都各垂有两道红色的短绦,看起来颇显风姿!

这时四女凑在了一块,叽叽说了半天,才见银瓶回过身来,向简秋招手道:“你来!”

简秋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那三个道姑,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三女是二瘦一胖,可是瘦不露骨,胖不显肉,为首少女,肤色微黑,忽地一笑,低声说了几句,其他二女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银瓶却装作未闻,手指三女,对简秋道:“张师兄,这是我三位师姐!”

简秋心中一怔,暗忖我怎么改了姓了,可是一转念也就明白,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银瓶眸子一转,手指那肤色微黑的少女道:“这是我三师姐,她名叫杏花。”

接着又手指其他二女道:“这是翠花、梨花,四师姐和五师姐!”

简秋又抱拳欠身道:“久仰!”

三女都噗哧一笑,那个叫梨花的一双桃花瞳子向着简秋一转,转向银瓶嗲声道:“银瓶妹,你这是怎么介绍的呀,这位张师哥是哪里来的呀?怎么糊里糊涂又冒出一个……”

杏花推了她一下,笑嗔道:“五妹你怎么说话的?”

说着含笑向简秋道:“张师哥是随祖师爷爷来的吧?”

简秋点了点头,方不知如何回答,银瓶已为他代答道:“张师哥是祖师爷过去一个记名的弟子,这一次祖师爷特地把他带来白牛堡,命他负责看守门户的!”

杏花点了点头,笑瞅着简秋道:“原来是这样,师哥是几时来的?”

简秋结结巴巴的道:“大……大概有七八天了吧!”

银瓶忙又笑道:“因为张师哥初来,这附近地势不大清楚,所以祖师爷才令我陪着在外面走走!你们来干吗呀?”

梨花一双桃花似的眸子,瞟着银瓶道:“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瓶子吗!师父一天不看见你们心里就不舒服,你们两天没回去了,师父不放心,怕出了什么事。才叫我们三个赶来看看!”

银瓶一笑道:“师父也是太小心了,在这里还会出什么事么!”

翠花耸了一下鼻子,笑道:“是呀!要是知道你们在散步,我们才不来打扰呢!”

银瓶冷冷一笑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这话要是被师父听见可不会饶你!”

金银二瓶在“巴文图女子修道院”,辈份虽低,可是由于武功极高,又得如玉宠爱,是以地位极尊,仅次于如玉本人,这时她一板脸,倒真把翠花吓了一跳,当时咯咯一笑,道:“好妹妹,我可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可别认真呀!”

杏花却皱了一下眉道:“听师父说,敌人已全数来到了,张师哥可知道这个消息?”

简秋冷冷一笑,摇了摇头,杏花一本正经的道:“张师哥还不知道?听说敌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有一个老头子叫什么管青衣的,武功之高,可能还不在祖师爷之下呢,另外还有红灯盗冷红溪……”

翠花嘻嘻一笑道:“听说这冷红溪本事大得不得了,人也漂亮,我还真想见见他呢!”

杏花看了她一眼道:“四妹你又乱说话了,当着张师兄面,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翠花掩了一下嘴,就把头扭向了一边,杏花又小声对银瓶道:“敌人之中,还有一个姓简的,听说是祖师爷过去一个弟子,这个人……”

说到此,看了简秋一眼,简秋不由心中一紧,就见杏花用手拉了银瓶一下,微笑道:“来,我们一边说话去!”

银瓶也不由暗惊,以为杏花已看出了简秋身份,当下只得提着心,同杏花走到了一边。

杏花遂小声道:“张师哥到底是祖师爷的人,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师父要我关照你和金瓶,说敌人中有一个叫简秋的,要你们对他特别留心,最好能擒他一个活口,然后送回去!”

银瓶又复一惊道:“这又为了什么?”

杏花偷偷看了简秋一眼,然后又小声道,“师父说那个姓简的知道白牛堡很多隐秘,甚至连什么火海的秘密他都知道!”

银瓶闻言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记住就是了!”

杏花又问:“金瓶妹子呢!”

银瓶只觉得鼻子一酸,可是她却极力的忍住内心的辛酸,摇了摇头道:“大概还在堡里面,我不清楚!”

杏花点了点头道:“我们仍得去一趟,师父也有事找她!”

银瓶怔了一下道:“什么事你告诉我也就是了,我代你们告诉她一声,也省得你们再跑了!”

杏花点了点头道:“那也好,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姐妹谁回去都是一样!”

说着走回来,对梨花、翠花道:“我们走吧!”

于是三女上了马,正要掉转马头,忽听后面有人哑声喊道:“仙姑救命!”

大家都吓了一跳,赶忙转身看去,却见一个白衣青年,自林内爬出来。

银瓶只一眼,已看出这白衣人是白牛堡内的一名弟子,不由大吃了一惊,这弟子此刻看来,像是受伤颇重,全身都是鲜红的血。

杏花立时纵身过去,把他扶起来,骇然问道:“你不是白牛堡的剑岷师兄么?怎会这个样子?”

这名白衣弟子喘息着,伸出了一只手,遥遥指着银瓶,咬牙切齿道:“不要信她的鬼话……银瓶她反了……白牛堡全都完了,人死光了……我……”

杏花全身打了个冷颤,道:“有这种事?这……这……”

这时翠花、梨花也都走了过来,杏花面色惨变道:“你二人快拦住银瓶,别叫她走了!”

翠花、梨花都吃惊道:“是怎么回事?”

杏花又问那弟子道:“那位张师兄又是谁呢?”

剑岷这时大概也只剩下一口气了,只摇头道:“他不是什么张……师兄,是……”

说着一歪头,顿时也就不动了,杏花恨恨的咬了一下牙,放下了那名弟子,猛的回过身子,怒叱道:“好个银瓶,你……”

才说到这里,就见简秋同银瓶,双双腾身,跃上了马背,银瓶在马上冷冷一笑道:“三位师姐还请看在昔日情分上,不要相逼过甚,否则,可就怪不得小妹要手下无情了!”

杏花大怒,叱了声道:“好贱人,看我擒你。打!”

叱声中身子猛然向下一塌,右手一扬,“哧哧”打出两口飞刀,分取简秋、银瓶二人。

可是这两口飞刀,如何伤得了他们二人?尚未近身,就为银瓶掌力一吐,叮当两声,震落地上!

这时翠花、梨花,已由两侧猛袭了过来,二人已然带马欲去,翠花娇叱了一声,道:“好个丫头,作出此事,我看你往哪里跑!”

猛然腾身,向下一落,正到了银瓶身后,这丫头身子向前一欺,把银瓶那匹健马惊得人立前蹄,差一点把银瓶摔下马来。

银瓶冷冷一笑,叱道:“翠花你硬要逼我还手你还差得远呢!”

这时那梨花也已如同星坠一般,猛地自空而降,一口冷剑向简秋身上刺去,可是简秋单掌一现,反向梨花身上逼到,迫得梨花坠落一边。

银瓶拍马过来,道:“秋哥,咱们走,谁不要命,尽管追上来就是!”

说罢一拉简秋,二马飞奔而去,可是这时杏花却跃上了另一匹马,怒叱着自侧面追上来,她手中持着一口长剑,尚未近得二人身后,银瓶猛然侧身,右手拨动一根竹管,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随着这响声之后,自竹管内射出了一枚火球,直向杏花身上打到。

杏花见状,大吃了一惊,她知道这是风火道人最厉害的独门暗器,制成后,只分赠了如玉仙姑本人,以及金银双瓶二女,是以虽是同门弟子,杏花等却都未有所得!

这时一见银瓶竟然对自己发射这种暗器,不由慌了手脚,掌中剑连忙向当空火球撩去!

只听“哧哧”一阵声响,那火球顿时散出流萤火花,接着“轰”一声,炸了开来。

杏花一时闪让不及,全身上下,皆为火星沾上,并烧了起来,吓得她由马上倒翻下地,满地乱滚,梨花、翠花见状也顾不得再追二人,赶忙上前帮助她拍灭身上的火,三个人乱作了一团!

在混乱中,简秋与银瓶已然策马驰出了这片林子,来到了一片草原上。

银瓶急急策马道:“快!快!不要叫她们再追上来了!”

二人加速策马,又向前跑了一程,前面有一道清清的水流,银瓶忽然勒注了马,长长吁了一声道:“好了,到了这里,我就放心了!”

简秋看着四处奇怪道:“怎么到了这里就好了?”

银瓶一只手摸着心口,叹了一声,道:“你哪里知道,这条水名叫‘望生溪’,本地的牧人相传说,只要来到了这望生溪,一切的危难就解除了,他们甚至说,人马要是饮了这溪里的水,即使千里沙漠,也可以平安渡过,中途绝不会生出任何疾病来!”

简秋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莫非也相信此话不成?”

银瓶嫣然一笑道:“住在这地方的人,没有不相信这话的……”

话方说完,却忽听身后一人冷冷笑道:“那倒不一定!”

二人大吃了一惊,猛然转身,只见不知何时,身后立着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披肩,清艳绝尘的妇人。

简秋不由剑眉一挑,道:“你是什么人?”

银瓶这时已是面无人色,猛地自马背上跃下来,扑倒在地道:“师父……”

说着更泪流满面,痛泣了起来,简秋这才知道这个白衣女人原来竟是她的师父“如玉”仙姑,顿时也为之呆住了。

但见这位如玉仙姑一只玉手,持着一根全白的拂尘,一双妙目,黑白分明,其内蕴含着无比凌厉的光华,恨恨的注视着银瓶道:“好丫头,你的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银瓶磕了个头,道:“师父饶命……”

如玉冷冷一笑道:“你姐姐呢?”

银瓶流泪道:“她……死了!”

如玉仙姑那双妙目霍地一张,却又慢慢的合上,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又霍然张了开来,道:“死了?”

银瓶这时已泣不成声,闻言抬起头道:“师父,我姐姐是死在莫环的手里……莫环现在已经逃了!”

如玉冷森森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道:“白牛堡已瓦解了?祖师爷呢?”

银瓶咬了一下嘴唇,面色惨白道:“他也死了!”

如玉向前走了几步,嘿嘿一笑道:“很好,这件事,等一会再向我详细报告!”

说到此,那双寒光炯炯的双目,向着简秋一扫,手中拂尘微微指向简秋道:“你又是谁?”

简秋只得硬着头皮,深深打了一躬,正要答话,银瓶却抢着道:“他是祖师爷……”

话还未完,如玉已厉声叱道:“你少开口!”

银瓶顿时闭口不敢多言,如玉那双目光,又回扫到简秋身上,冷冷的道:“你说!”

简秋直起腰来,冷冷一笑道:“仙姑何必如此见逼,在下姓简名秋。”

如玉立时一怔,细眉一扬,又恢复如常,点头道:“你原来就是简秋,很好……”

说时一双目光,在简秋身上转了一转,道:“风火道人真的死了?”

简秋正色道:“那妖道与火妪刘海刹,双双坠落火海,早已化为乌有,自然是真的死了!”

如玉狞笑了一声道:“好,他死得好!”

语罢,望着二人冷笑道:“你二人现在且随我回去再说!”

银瓶颤抖了一下道:“师父,你老人家放我去吧,我……”

如玉哼了一声,道:“你今生休想!我们回去再说!”

银瓶站起来,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师父,弟子自知罪大恶极,难逃一死,只是他……请师父念在他……”

如玉一声冷笑道:“你居然还有脸说话?走!”

这个“走”字方一出口,陡然伸手向银瓶身上抓来,简秋一旁见状大惊,猛然跨前一步,右手一分,反向如玉仙姑手上切去,口中同时叱道:“仙姑留情!”

可是他手方自递出,就见如玉另一手上的拂尘霍地卷起来,向他手腕子上缠到。

简秋似乎已觉出对方拂尘上劲力十足,不敢硬加招架,身形一闪,飘出数丈以外。

可是如玉仙姑的一只左手,这时已搭在了银瓶肩头上,拍拧之间,以独特的“封穴”手法,把她整个身子定住。

简秋身形飘出,本想招呼银瓶速逃,却未想到如玉有此一着,当时呆了一呆,叹道:“金瓶是因为救我才死的,此事与银瓶姑娘并无关联,仙姑如难为她,可就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如玉森森一笑,冷若寒冰的道:“看来你二人竟是十分情深,倒也难得。简秋,你妄想逃开我的手心,还不束手就擒么?”

说时把那支白色拂尘缓缓举起,置于银瓶头顶,冷笑一声,又道:“莫非你愿意她如此就死不成?”

简秋见状,着实吓了一跳,当时忙道:“仙姑且慢下手,我随你回去就是!”

如玉冷冷一笑道:“很好,那么你过来!”

简秋只得慢慢走过去,如玉忽然冷叱了一声道:“杏花,你们过来!”

溪水下流,有人应了一声,稍时便见一艘白色的快船逆流而上,船上立着三个少女,正是杏花、翠花、梨花三人,杏花此刻看起来,全身衣衫被烧得千疮百孔,狼狈极了。

小船一直行到了附近,三女才相继纵落到岸上!来到如玉跟前,纷纷跪地见礼。

杏花一面磕头,二面嘤嘤泣道:“弟子等奉命至白牛堡,不想途中遇见……”

如玉一摆手道:“方才之事,我已目睹,此事如非我亲眼看见,我绝不敢相信银瓶她竟会……”

说时面色至为难看,妙目在银瓶身上转了一下,杏花却痛泣道:“弟子如今已体无完肤,面目全非,请师父作主!”

如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纤手一指银瓶,道:“把她穴道解开,先押她上船去!”

杏花答应了一声,首先转身走过去,其他二女也都跟过去,三女把银瓶穴道解开之后,由杏花抽出长剑,点在她前心上,冷笑道,“师妹,这一次你该死心了吧!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逃出师父的手中!”

银瓶叹息了一声,垂头不语。三女遂将她押上了快船,如玉冷冷的向着简秋道:“你也上船去!”

简秋皱眉道:“仙姑要把我二人带往何处?”

如玉一声冷笑道:“家有家法,门有门规,银瓶竟然胆敢通敌背师,杀害本门师姐,实在是罪不可赦,回去之后,我自会按规矩处置她,至于你……”

说到这里,鼻子里哼了一声,徐徐道:“我还有用你之处,就看你想死想活了!”

简秋冷冷一笑道:“那风火妖道已死,仙姑却何必与我们为难?仙姑你是明白人,凡事应该三思而行,否则悔之晚矣!”

如玉微微一笑道:“这些话还要你来对我多说不成?快快上船去吧!”

简秋见银瓶被三个师姐押上船后,面色惨白,垂头不语,自己本应设法逃走,可是实在是放心不下,试想银瓶对自己之深情,竟甘愿背师叛派,其姐金瓶更为此丧生,如此情形之下,就是为她粉身碎骨也是应该,岂能舍她而独去?

想到此,点了点头,冷笑道:“仙姑执迷不悟,日后只怕自讨苦吃,我就随你回去,看你又奈我何!”

如玉一双秀眉向上一扬,狞笑道:“管老头与冷红溪小辈,别人怕他们,我却不在乎,有机会我倒想会一会他们呢!”

简秋冷冷一笑道:“管前辈已死,你是会不成了,不过冷红溪你倒是还有机会,此人武功高强,只怕仙姑你不是他的对手!”

如玉面色微愠道:“此事不急,今后终有见面之日,简秋你还不上船去么?”

简秋冷冷一笑,遂大步跨到船上,如玉身形微起,如同一阵小风似的,也落在了船头之上,船身却是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她手中拂尘一扫道:“翠花你押送马匹由陆地上回去,杏花、梨花随我一路便了!”

翠花答应了一声,跃身下船,梨花即摇动船桨,这艘快舟,便逆水向上流行去。

草原上吹来阵阵寒风,溪面上泛起了鱼鳞般的细纹,简秋坐在银瓶身后,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服,小声道:“我们硬闯一回如何?”

银瓶目注着船头的如玉,又回头看了杏花、翠花一眼,摇了摇头,道:“行不通的,师父的‘马尾针’能在百步内取人性命,你千万莽撞不得!”

简秋正要说话,却见如玉回过身来,冷冷笑道:“你们要是想中途脱逃,可是自寻死路!”

话方到此,当空响起了两声鹤唳,只见一双白点,由正前方飞来,如玉仙姑妙目一睁,一声娇叱,只见她手中拂尘向外一挥,“丝丝”轻响了两声,飞射出两条白线。

高空那一双白鹤,飞行之势忽地一顿,竟然由上而下,飘悠悠地坠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坠落在船板之上。

两只白鹤,每一只都约有小鹅般大小,这时落在船板上,遍体染满了鲜血,在船头上拍翅欲起,可是怎么也飞不起来。

如玉手搭拂尘冷笑了一声,目视着简秋道:“你可要看一看,它们是怎么死的么?梨花,你把这对鹤儿拿过去,给他二人看看!”

梨花答应了一声,提起那双白鹤,走到了简秋身边,高高举起。

简秋见这如玉挥动拂尘,竟能将高空双鹤打落,而且时间配合得如此巧妙,不由暗暗惊凛!

这时梨花提起双鹤,让二人观看,才又见二鹤双目皆为一根细长的白色长鬃所贯穿!

简秋匆匆一看,不由更为惊心,他真想不到这位如玉仙姑,竟然有如此一手绝技,虽说是过于残忍,却不由人不打心眼儿里折服!

如玉回身森森一笑道:“简秋,你如果自信能逃过我这手‘马尾针’,就不妨一试!否则你还是安下心来,听候本仙姑的发落才是!”

简秋冷冷一笑,并未言语。这艘快船逆水上行,约摸又行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才发现溪水加宽,变成一条十分宽阔的大河,而在前方一片浓密的树林子里,现出了高耸的飞檐,绿色的琉璃瓦!

巴戈图女子修道院,简秋并未来过,心中正自惊奇,就见身旁的银瓶用手轻轻碰了自己一下,道:“你还是老实一点,等以后再想办法,眼前不可妄动,否则必死无疑!”

说话间小舟已在一座木桥边停下,桥上这时已立着两个青衣少女,放下了扶手,如玉首先下船,接着简秋与银瓶相继登岸。

如玉仙姑这时面若寒霜,她内心实在已怒到了极点,只是她为人很深沉,她内心最疼爱的金银双瓶,想不到一个已死,一个竟胆敢背叛自己,这是她最愤怒痛心的一件事!

她绝对不能容许银瓶有这种想法与作为,她要亲手把这个背叛自己的弟子结果掉,以泄心中之恨!

一行人进入“巴戈图院”之内,简秋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见这所女子修道院,竟然有如此规模,心中甚是惊异。

这时院内的女弟子,已整齐的列成两行,由大门一直列到内厅,恭迎如玉返回,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出声的,微风吹得院内落叶,在地面上嗦嗦抖动,气氛至为森严!

如玉押着二人直入大厅,进厅后立即冷叱一声:“鸣钟三响,焚香侍候!”

一旁的弟子答应了一声,银瓶不由面色惨变,望着简秋道:“我们完了……”

说罢,忽然惨笑了笑,伸出一只玉手,紧紧握在了简秋手上,简秋不由面上一红,当着外人面前,他没有想到银瓶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时吃了一惊,正要挣脱,却觉出银瓶那双眸子内,射出无比热情的光辉!

简秋呐呐道:“姑娘你……你怎么了?”

银瓶非但不退,反把身子向前偎了偎,她笑了笑,用悲伤的语气道:“秋哥,我本来是救你,却想不到反把你害了……你恨我不?”

简秋苦笑道:“你怎么说这些话?我们不见得就会死……”

才说到此,就听得外廊内,响起了一阵钟声,每三下一歇,历久不绝,简秋呆了呆道:“这是怎么回事?”

银瓶此刻似乎自知必死,反倒是心情放开不在乎了,她把身子靠近了些,仰起了脸,注视着简秋甜笑道:“傻子,你马上就明白了,这是院中的集合令,师父马上就要请出本门家法,我们活不了一刻了!”

说话之间,如玉仙姑已就坐于厅内正前方金漆座位之上,各方弟子潮水似的涌了进来。简秋不由虎目一睁道:“我们闯!”

银瓶忽地紧紧抱住了他,道:“千万不要,秋哥……那是没有用的。”

简秋怔了一下,道:“你难道甘愿就死不成?”

银瓶忽然伏在他肩上哭了,她抽泣着道:“秋哥,你听我说,我虽必死,可是你还有活命的机会,记住……”

说到此,语音忽然放低,贴在简秋耳边道:“我师父因风火道人已死,白牛堡内的隐秘只有你知道,你只要骗她说知道元阳火海三宝的藏处,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记住!”

简秋哈哈一笑道:“姑娘不要泄气,我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简秋蒙姑娘如此见爱,生死何足为念?”

银瓶见他如此慷慨激昂,更是大为感动,她呆了一呆,泪下如雨道:“秋哥,你……你太好了!”

说罢竟然投身入怀,紧紧地抱住了简秋双肩,简秋伸出一手轻拍了拍她道:“姑娘不要伤心,事情尚未到如此地步,先定下心来,何必自寻伤心!”

银瓶抬起头,破涕为笑道:“我又何尝不明白,其实能死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只是你……”

说着叹息了一声,双手紧抱住简秋,道:“我们命好苦,今生不成,也只有再求来生了!”

她方说到此,就见简秋忽地一怔,银瓶才忽然觉出四周这时,竟然鸦雀无声,不由忙松开了双手,退后了几步。

敢情这时,大厅内早已集满了二三百名白衣少女,数百双眸子,都注视在他二人身上。

二人都不禁面上一红,忽听得当头一声娇叱道:“死在目前,尚敢如此,你二人真正是不知羞耻了!”

简秋忙抬头上看,只见那如玉仙姑一双凤目内,泛出隐隐凶光。

这时她头戴金箍,上身加披了一件金色的披风,远远看过去,真像是一个女皇一般的华贵威严!

银瓶禁不住上前一步,缓缓跪下去道:“请师父念在弟子追随多年,从无过错,此次变志并非背叛师父,实在是因风火道人行恶太甚,弟子才……”

如玉秀眉一扬,一声叱道:“不必再多说了!”

说罢双目微扫,冷冷一笑,环视左右道:“上香侍候!”

她身边一双黑衣女弟子各自跪下行了一礼,转身退出,须臾捧了一只白铜香鼎进来,放在了厅前,另有一个女弟子双手捧香望空一拜,把香插入鼎内!

如玉待这一切作好之后,才冷冷一笑道:“银妞,并非是师父无情,实在是你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你可知罪?”

银瓶点点头,道:“弟子知罪,求恩师特别开思……”

话未说完,如玉一声冷笑,道:“你是真正的妄想了!”

突然玉手在案上“啪”一拍道:“刑堂四宝怎么还没有请来?快去!”

旁边立时又闪出了四个白衣少女,各自向堂上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却见一侧门内,行出两个白衣少女,合抬着一个金色的“丁”形架子,那四个女弟子立时退身不动,原来刑堂弟子已把四宝请来。

大厅内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因为她们皆知这刑堂四宝的威严厉害,设非是犯了重罪死刑之人,是绝不会轻易请出四宝的。

这还不说,厉害的是如玉仙姑亲自处理此事,就更显出此事不凡了。

所谓的刑堂四宝,乃是一个“丁”字架,一个白色的瓷坛,一筒金针和一面四方形的红色大旗。

这四样东西陈在大厅上,刑堂的白衣弟子各自退立两侧,如玉仙姑凤目一开,冷笑道:“银瓶,你我到底师徒一场,那百人穿刺一桩可以免了,由我赐你一个痛快,还不叩头领罪,自上金架,难道要我动手不成?”

银瓶伏在地上战抖了一下,遂叩了个头道:“弟子遵命!”

说罢霍地站起来,可是简秋却忍不住猛地扑到她面前,横身怒声道:“姑娘,你不能去!”

接着转身面向堂上的如玉,厉声道:“仙姑这是何意?”

如玉娇哼了一声,道:“你还敢多事么?站开!”

说时,右手霍地一挥面前的白玉拂尘,只听银瓶一声惊叫道:“小心!”

简秋自见如玉高空落鹤神技后,早已防到了对方那一杆拂尘,此刻见状自是更加小心,随着如玉拂尘挥处,两线极细的白丝,一闪而至,直向自己双目上飞来,简秋双腕一分,左右双手各自一切,已把那两条白线抄在了手中,这才发觉出竟是拂尘上两条极细的柔丝。

简秋这时已怒不可遏,厉叱了声:“老道姑,你欺人太甚,我与你拼了!”

说罢足下一顿,正要扑过去,忽见眼前白光连闪,已有四口长剑向自己身上直逼过来。

简秋身形一矮,也自背后把宝剑抽出,却见银瓶惊惶泣诉道:“秋哥请快快收剑,你打不过这么多人的!”

简秋冷冷一笑道:“我可不能坐以待毙,姑娘,我们走!”

一上步,来到银瓶身边,拉住了她一只手,大声道:“姑娘,横竖是死路一条,又何必不拼死一试呢?”

银瓶这时被他这句话说得心中一动,又见简秋如此气魄,不由胆气一壮,她本来甘愿服死,用心是想能救得简秋一命,可是眼看师父此刻情形,分明对简秋更是衔恨入骨,也许会有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他,否则方才何至于竟欲以独家暗器“马尾针”刺伤简秋双目?

银瓶一念想通,不由胆力大增,她忽然冷冷一笑道:“好!”

同时后退一步,高声道:“师父请恕弟子失礼了!”

说时己把背后一口“金牛剑”拔在了手中。

刑堂四个白衣道姑见状,各自娇叱了一声,为首一个浓眉大眼的道姑厉声道:“好个大胆的丫头!”

这道姑口中叱着,足下一跨,掌中剑“嗖”一声直劈了下来,却为银瓶短剑一压,“呛”一声拨了开去。

那道姑二次一翻长剑,还未上得身来,就为简秋一剑刺在了腿上,鲜血如泉水似的流出,她口中叫了一声,踉跄后退。

这时全厅弟子,皆都惊叫了起来,各自拔剑在手,一拥而上,可是坐在堂上的那位如玉仙姑,却是面带冷笑,身形纹丝不动。

简秋目睹此情,心知那如玉胸有成竹,必有厉害手段在后,心想这正所谓“此时不走,尚待何时”了。

当下一摆掌中剑,把正面两个道姑逼得后退了一步,他却在这时猛然拔身而起,扑上了一扇巨窗,左手用劈空掌力,霍然向外一推,只听见“哗啦”一声大响,这扇窗子竟为他掌力震了个粉碎。

简秋回身大叫道:“银姑娘我们快走!”

可是银瓶此刻一口短剑,正抵敌着六口长剑,竟是无法脱身,简秋只得又回身助战,他掌中剑一连逼退了十数名弟子,来到了银瓶身边。

银瓶一口短剑,施展得风雨不透,她心中多多少少还顾全一点同门之谊,是以动手时,受了很大的牵制,简秋猛扑回来,却是有如猛虎一般,顿时杀开了一条路来!

坐在最上的如玉仙姑,看到此,却是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她身子蓦地站起,由案上拿起了一个金铃,正要摇动,就在这时,忽听得厅外有人大叫道:“火!火!不好,失火啦!”

如玉仙姑惊慌中向外一望,只见自己参息的寝楼上火光冲天,火势已是不小,这一惊,真使她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她再也顾不得对付简秋与银瓶,口中尖啸了一声,双足一顿,身如穿帘的燕子,蓦地窜窗而出,室内众弟子也顾不得再打了,纷纷嚷着夺门而出。

一时之间,这座大厅内弟子走了一多半,剩下十几个,自然是起不了作用,很轻易的被二人脱逃出厅外!

对银瓶来说,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意外,她真想不到,竞能如此轻易的逃出了如玉之手。

二人一出来,身形倏起倏落,直向院外纵去。

这一带地势银瓶甚是熟悉,是以极顺利地便来到院墙旁边,简秋身形一耸,窜上墙头,正要唤银瓶跟上,就在这时,一条白影,有如飞星下坠,呼一声自空而降,正好落在简秋身边。

简秋右手一抬,便要举剑撩去,可是这人身手之快,竟是出人想象,只听他嘻嘻一笑道,“恩兄是我!”

说时,一只手搭在了简秋肩上,简秋注目一看,不由大喜道:“怎么是你?冷兄!”

来人正是冷红溪,他这时神色匆忙,急道:“恩兄请与银瓶姑娘速速走吧,望生溪边我留有小舟一艘,此去塔木关不过半个时辰,二位到了塔木关,即刻乔装改走旱路,到小寒山咱们再见面吧!”

简秋连连点头答应着,忽见冷红溪手上抱着一个仿佛是婴儿模样的东西,不由一怔道:“兄弟,你手抱何物?”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此乃那道姑本命元婴,此物在手,不愁她不唯命是听,你们快快走吧!”

简秋心中方自一动,这时银瓶也跃上墙头,见状大惊道:“咦!这不是我师父的白泥道婴么?怎会在冷大哥手中?”

话尚未完,只听见当空一声尖叫,楼角上一个女人的身影,有如流星似的猛扑了过来。

身影一落,现出了如玉仙姑愤怒的面容,只见她手指冷红溪,怪声叫道:“小辈,你还我的元婴来,否则仙姑与你拼了!”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如玉,你平日心术不正,但是倒无什么大恶,姑念你一身武功得来不易,不加罪于你,只是这白泥道婴,乃风火道人的孽种魔胎,如任你厮守互长,一旦成了火候,只怕危害人间……”

才言到此,如玉厉叱了声,尖声叫道:“冷红溪,你还我的道婴来!”

说时如疯子般的扑了过去,这时候立在一旁的银瓶,蓦地一拉简秋道:“傻子,还不快走!”

简秋本想看个究竟,经银瓶这一提醒,赶忙同银瓶飘下院墙,相率逃走。

现场只剩下冷红溪与加玉道姑二人,那如玉这时有如中魔一般,只管狂追着冷红溪不舍,可是冷红溪身形奇快,总要超前数步,是以那如玉虽然使出全身解数,兀自追赶不上,二人在这偏院楼墙上一跑一追,足足有盏茶之久,前行的冷红溪自忖着时机已经到了。

就见他一声长啸,身子陡然拔起来,落在了一所茅亭之上,如玉这时已全身汗下,状同疯狂一般。

冷红溪大喝一声,右手轻抬,向着怀内泥人顶门上一拍,道:“倒下!”

如玉身形一歪,怪叫一声,当真扑通一声倒了下去,顿时蜷缩在地喘成一片。

冷红溪定下身来,望着她叹息了一声,遂走过去,把她扶坐而起,冷笑道:“如玉,我冷红溪与你并无怨仇,只是这白泥道婴乃风火道人胎魔性根,天残老人管青衣所以千里寻来,一则固为剪除风火道人,二来也为消灭此婴,只可惜老人在元阳火海遭了劫难,他虽然已死,我却不能不为他了此心愿,泥婴一坏,你本身虽有痛苦,可是短时之内不难恢复,听老人说,泥婴毁后,你灵性必增,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你怎么还如此执迷不悟,真正令人不解了。”

如玉这时竟伏身石几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闻言后抬头望着冷红溪,断断续续道:“这多年以来,我已为此婴耗尽了心血,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毁了!”

冷红溪摇头冷笑道:“恕难从命,你中魔已深,令人可叹!”

如玉一面低泣,可是身子却慢慢向前移动着,忽然见如玉身子一窜,举掌直向冷红溪面门上打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身形轻跃而起,落向了一边,他右手贯足了真力,突向怀中那泥人身上拍去。

只听“啪”一声,那泥人已被拍了个粉碎。

如玉忽然一声大叫,顿时又复倒地,但见那破碎的泥人之中,散发出几缕白烟,卷向如玉身上。

如玉本已倒地昏死过去,这时竟猛然跳身而起,向着那几缕白气迎去。

冷红溪看到此情,不由摇头,他功力极高,在寒涧绝谷养成了过人的空灵智力,此时见状,已然知道那几缕白烟,定是风火道人加在这泥胎上的孽根,看来已和如玉心灵上有了牵连,如任如玉和它结合一起,只怕日后更成不了之局。

这种天地间的奇淫戾气,却不能任它沾上人身,想到此,双掌一搓一扬,已把自己苦练多年的元阳真力发出,“呼”一掌迎空击去!

当空那几缕白气,眼看已将近如玉身上,忽然为冷红溪掌力所中,顿时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如玉仙姑口中“哇”一声吐出了一块血块,倒地人事不省。

冷红溪自出娘胎,还是第一次得见这种怪事,一时呆了一呆,他慢慢走过去,见如玉一头秀发披散在地,面如金纸,牙关紧咬,如同死了一般,再看她吐出的血块,颜色漆黑,如同是一块淤墨!

冷红溪曾受天残老人生前指点,得知一切,这块淤血实在也是加诸在如玉身上的魔根,此刻吐出来也就好了。

只是道婴一毁,这如玉道胚必伤,她身上功力无形中也就减了一半,自己并非是与她有什么仇恨,到此地步也实在够了。

于是,冷红溪就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在亭内石几之上,由身上取出几颗丹药,放入如玉口中,料想她不多久也就会醒转。

冷红溪不过是当初由闲谈中,得知管青衣来此心意,是以管死之后,他才暗暗存下心来,不想凑巧简秋、银瓶被困于此,冷红溪救人心切,放了一把火,本来是想转移如玉注意,好让简秋、银瓶二人逃走,不想那如玉道姑急切间,竟未顾及救火,先至她坐息的房内抢救了这个泥婴,冷红溪这才忽然心动,记起了管青衣闲谈之言,便从如玉手中把这泥婴抢了过来。

他糊里糊涂的完成了这件功德,想来却如同梦中一般,目睹如玉那种痛苦情形,也不免有点不忍之感。

简秋、银瓶既去,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再留恋的,其实,他主要的目标,是要去对付莫环!

这真是一件好笑的事,想起来实在令人不解,莫环明明已落在他的手中,他却把他放了,在外人看来,该是一件多么难解的事情,可是在冷红溪却不然!

在他经过漫长岁月、刻骨深仇的侵蚀之后,他已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深深知道、对莫环这种巨凶大恶之人,绝非一刀一剑杀了他,就能使他罪有应得。

因此,他才想到了这种复仇的方法!

他要先使莫环称心快意,要他对生命感到了欣慰与依恋,然后再……

看来他这种心愿,似乎是已经达到了,因为他以为依附在莫环身边的几个人物,己然先后走的走,死的死,这使得莫环的地位更暴露凸出,以后的一段日子,将是他全心全力对付莫环的时候了。

在望生溪的尽头,也就是靠着沙漠的边缘,有几块散乱的石头。

这时,正有一个大头乱发,全身是血,并且还断了一只手的老人,仰天躺在那里。

他睡在一块平面的巨石上,目视着满天的星斗,不时错齿出声,发出了喀喀的响声,而且断断续续的道:“放心吧,莫环,你死不了的……”

“哈哈!等着吧,会有人经过这里,然后……嘻,你就得救了!”

说着,他抚摸着那只断手,连连地冷笑着,口中又骂道:“妈的,冷红溪那小子武功太高,我是真打不过他,我看算了,这条命能逃出来,真他妈的是拣来的!”

想着,他翻了个身子,来此已有一日夜,肚子里什么也没有装,饿得可真是不好受。

莫环勉强坐起来,背靠石头,这时候,他那一腔盛气是真没有了,现在只希望能有一个人,或是一头骆驼从这里经过,那么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当空有几只秃鹰,低低的盘旋着,嘴里发出“哧哧”的鸣声,它们在此盘旋,主要的原因是看中了莫环这个人,因为他看起来,简直就和死人是一样的。

莫环坐了一刻,只觉得全身发软,嘴里发甜,禁不住“哇”一声吐了一口血,他身上的内伤外伤实在太重了,再挨下去,只怕是非死在这里不可了。

莫环吐了这口血,哑笑了笑,举起那只右手,在空中抓了抓,怪声自语道:“哪个好心的人,快来救救我吧,你爷爷我实在是挺不住了。妈的,冷红溪小杂种,也用不着你用宝剑来杀我了,我自己也快完了!”

蓦地,沙漠中响起一片驼铃声,莫环已经搭下的眼皮,忽然睁开来,死鱼似的一双眸子,瞪得滚圆!

漠线上,出现了一串骆驼的影子!莫环低低干笑了一下,他知道救他命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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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绝绝处逢生

这远远来的一队骆驼,带给莫环一阵莫大的欣悦,他桀桀哑笑了几声,自语道:“救命的人来啦!”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发出阵阵呻吟之声,又候了一刻,那队骆驼,这个人是一个高大身材,满面胡子的胖子。

莫环这时又发出了第二声呼叫:“救命呀!”

坐在驼轿上的胖子,皱了一下眉头,道:“怪事!马七你看看去!”

那个矮子答应了一声,循声找去,他才走出几步,就见沙地里爬过来一个枯瘦的老人,马七微吃一惊,用手里的灯向前照了一照,道:“是谁!不许乱动!”

莫环此刻情形真是狼狈不堪,他内外伤势都极重,再加上饥寒交迫,真可说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这时闻言,他哑声道:“兄弟……救救我,我快死了!”

马七回头对后面的胖子道:“是个老人,大概是受伤了!”

语毕,他就上前数步,低头细看了莫环一下,吓得大叫了起来,驼轿上的那个胖子同另外两个伙计,都跑了过来。

莫环伏在沙子里,喘道:“昨天过去了一帮子马……马贼……他们抢了我的牲口……还杀伤了我……我……”说着头一栽,当场就昏死过去。

驼队的那个胖子,人称塞外熊,姓秦名雷,是一个走沙漠的人物,数十年来,来往川甘道上,载运茶叶、布匹、药材等,很赚了一笔钱,为人也很慷慨,数十年来,沙漠里的刀客马贼,他都弄熟了,别人走不通的,这塞外熊秦雷却能通行无阻。

睹状之下,他吃了一惊,一只手摸了一下他脸上的大胡子,对左右道:“快!快!把他给翻过来!”

那个叫马七的人,赶忙把莫环翻过身来,秦雷低下身子看了看,又拨开了莫环的眼睛看了看,大声道:“把我那个黑葫芦拿过来!”

立时就有人自骆驼上把他那个黑葫芦拿了过来,秦雷接过打开葫芦盖子,把莫环嘴巴拨开,灌了一些黑色的酒进去。

塞外熊秦雷不愧是个久走沙漠的人物,他还会一些急救之法,当下蹲下身子,用两只大手,在莫环两肋上用力的推按了几下,过了一会儿,莫环果然发出了哼声,口中含糊的道:“我好渴……水……水!”

秦雷嘿嘿一笑道:“你醒了,很好,我可不能给你水喝,你身受重伤,一喝水可就完了!老兄,你要是不急,就跟着我们骆驼走一程,怎么样?”

莫环眨动一双死鱼似的眼睛,向在场的几个人看了看,他那张老脸上,带出了一丝伪装的笑容,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我跟你们走吧!”

秦雷叹了一声道:“你真倒霉,这种事沙漠上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怎么会偏偏叫你给碰上了!”

说罢亲手把莫环给扶了起来,抱上了他自己所乘坐的驼轿,吩咐驼队继续前进。

在这位慷慨仗义的秦雷救助之下,莫环总算拣回了一条残命。

第十天,这队骆驼已经来到了一个叫“搭克苏”的地方,这是一个接近甘肃的塞外小镇,镇上所居住的几乎全都是来往沙漠的客商,他们所居住的房子,也全都是一些用羊皮搭成的帐篷。

这十天之中,驼队的主人塞外熊秦雷,对莫环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在他眼中看来,莫环只不过是一个可怜无依的老人。

因此,到了搭克苏之后,秦雷就老实的告诉莫环说:“老朋友,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就留下来,我秦雷也不在乎一个吃闲饭的人,你看怎么样?”

莫环这时看来已大致复原了,十天以来,他已对秦雷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他知道,这秦雷是一个极为富有的人。

金钱——莫环想到了钱,这是他眼前认为最需要的东西了。

一旦有了钱,他就可以改变眼前生活,老实说,江湖上的生涯他实在也过厌了,如果有了钱,在这塞外地方,他不但可以逍遥的享受余生,而且也就不必再愁冷红溪对自己纠缠不休了。

有了这种心意,他立时一口答应了下来。

驼队就在搭克苏停了下来,塞外熊秦雷的家也居在这里,秦雷在这里有大群的骆驼,另外还有一个往内地贩送牲口的大马场,养有牛马数千头以上。

莫环在搭克苏住了三天,已然把秦雷全部的情形都摸清楚了,以后所要做的事情,简直是太容易了,在莫环如此一个身怀奇技的老江湖看来,这种事情容易得如同探囊取物,可怜的秦雷,一番好心救人,结果却落得了一个身遭横死的下场!

自此以后,莫环就接收了秦雷所有的财产,他由一个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的江湖人物,摇身一变,变成为一个沙漠里富比王侯的大客商。

他并且为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常乐福”,由于他那一身奇异的武功,不久,这沙漠里半壁江山,已完全控制在他的手中。

莫环虽是极力的掩饰他本来的面目,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久,人们也就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在甘青道上,这位常乐福拥有上万的骆驼,手下的人在数千以上,另外他还控有两处马场,在“搭克苏”建起了一座宫殿似的住宅,美其名日“北风馆”。

常乐福——也就是昔日的莫环,在北风馆里,真正可以说是纳福了。

生活的优裕,使得他发福了,他那原本断了的一只手,现在已装上了一只纯金制成的假手,因而在半年的时间里,他博得了一个“金臂王”的绰号。

金臂王常乐福的大名,在整个的西北道上,提起来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乐福在囊括了整个北部沙漠之后,已用不着他亲自出面做什么了,他手下的家奴多在千名以上,所有川甘道上的客运,已完全由他包办,任何人是不能接上一手的,今日的莫环,比之昔日的情形,真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北风馆里,这位富比王侯,年迈的老人,却老不知耻的纳了三房侍妾,常乐福真是享尽了人间艳福。

现在,他再也不去想昔年风尘中事了,当年被囚云贵十万大山之事固然是绝口不提,就是对冷红溪这个人,他也不会再去想了。

常乐福虽已年过古稀,可是由于他早年艰苦的生活,卓绝的内功,练成了钢铁似的身子,至今看起来,仍然是精神抖擞,面放红光。

他人本来矮小,这时一发胖,看起来更觉得丑陋不堪,他头上的长发,也都变成了银白的颜色,除了偶然的机会,他在场子里练一练功夫,绝大部分时间,他是不会想到“武功”这两个字。

一个富有的人,是吃不得苦的,常乐福虽然博得了“金臂王”的绰号,可是已很少再见他动武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年头过去了,北风馆里笙歌不辍,金臂王常乐福看来精神更加健旺了。

这时候生命对于他该是多么具有意义,多么可贵,他特地自制了几种延年益寿的补品服用,并且开始在“静坐”上大下功夫,由他那红光满面的外表上看去,谁敢肯定他能活多久?也许一百岁都能活!

可是我们再转过头来,看看事情的另一面,想法就不相同了。

可怜的冷红溪,这两年以来,为了要找寻莫环,他真是吃尽了苦头,南七北六十三剩蝴几乎踏遍了每一个县城,可是莫环这个人,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冷红溪是自己结上了死结,如今是沮丧不堪。

对这位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他绝不甘心如此就罢手,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他,然后再手刃了他。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骑马来到了“搭克苏”,这就像有鬼使神差,又像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竟会使他来到了沙漠。

如今的“搭克苏”已完全是属于“金臂王”常乐福的地盘了。

自从常乐福来此以后,这塞外的小城,已换了一番景色,由于常乐福手下多是汉人的缘故,所以搭克苏无形之中,在沙漠里已成了一个汉人城!

这里的一切建筑、语言、风俗,如今都带着很重的关内气息,正因为如此,冷红溪才会想到了这里。

他本来是想在此歇一天,第二天即行他去的,可是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地方病倒了。

搭克苏北边有一个马回回开的小客栈,名叫“忆江南”,生意不恶,因为这个客栈名字雅,久走沙漠的汉人,突然看到了这“忆江南”三个字,谁都会不自禁的想到江南风光,因此也就会住进他这个客栈里。

冷红溪就下榻在这家客栈中,客栈老板马回回,对如此一个神俊的年轻人物,很是惊奇看重,所以也就特别的尽心照料。

可是马回回却没有料到,冷红溪病得如此厉害,无可奈何之下,马回回还为他请了一个本地的郎中,并且嘱咐一个叫“郭顺”的伙计,专责照顾冷红溪的起居!

这一场苦雨,下了足足有七八天,院子里积满了水,东一摊西一摊,矮小的伙计郭顺站起身,推开了窗子,皱着眉头道:“这个雨我看停不了啦!”

说着他回过头,看着炕上的冷红溪,叹了一声道:“冷大爷,你这个病我看是真不轻,要不要你拿几个钱,我到别的地方去找大夫来……”

冷红溪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我的病我知道,是这几年奔波劳累太甚,再加上初来沙漠水土不服才倒下来的,几天也就好了!”

郭顺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弯下身子,又拿起了扇子扇他的炉子!

炉子上架着一个药罐子,哧哧直响。

郭顺扇了一下扇子,又抬起头道:“大爷,你一个人在内地不好吗,跑到这地方干什么呀!我看你样子不像是走骆驼的。”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就不是走骆驼的,我是来找人的!”

郭顺摸了一下头道:“找人?找着没有呀?”

冷红溪又摇了摇头,咬了咬牙,道:“没有,我看永远也找不着他了……”

郭顺正要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几声马嘶,并有人在大声的说着话,又像是在吵架,他赶忙走过去,把窗子推开,就见雨地里,站着三个大个子,每个人都披着一件油绸子雨衣!

三个人都牵着马,正在跟栈主人马回回争吵!

郭顺一看三个人的脸,就赶忙把窗户关上,吓得脸上变色道:“妈的,这三个阎王爷又来了,我们老板马回回可惨了!”

冷红溪闻言立时坐了起来,一怔道:“什么阎王爷?”

郭顺叹了一声,摆手道:“冷大爷,你别管,这些人谁敢惹呀!妈的,惹恼了他们,立即翻脸杀人,在他们眼里,杀一个人真好像杀一只狗似的!”

冷红溪剑眉微皱道:“啊!有这种事?莫非这里的官家不管?”

郭顺又叹了一声,道:“大爷你可真是……这地方还谈什么王法?”

说到此,声音放小道:“大爷,你总该知道‘金臂王’常乐福这个人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金臂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顺气得直摇头,摆手道:“得啦!大爷你就别问了,你连金臂王这个人都不知道,还问个什么?告诉你大爷吧,他就是这里的王,不要说这里,整个的沙漠皇,他也是王!”

说着,声音突然又放小了,一只手遮着半边嘴道:“这三个阎王,就是金臂玉手下的人,他们可是什么都敢做,谁也不敢惹他们!”

才说到此,就听得院子里,那三个人的声音叫得更大了,其间还夹杂着马回回低声下气的声音。

冷红溪这几日受了马回回善心的款待,此时闻声,他实在躺不住了。

只见他冷冷一笑道:“郭顺,来,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你扶我起来看看去!我要看看这三个阎王是什么人物!”

郭顺吓得脸色发白道:“我的爷,你是活腻了吧,凭你这个样儿……”

冷红溪苦笑道:“我只是看看,他们是要钱吧,我有!”

郭顺一听,立时咧嘴笑道:“我的爷,你……唉!一点不错,他们是要钱,只是……”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快扶我看看去!”

郭顺走过去为冷红溪披上了一件长衣,慢慢把他扶下床来,冷红溪一只手在郭顺肩上一搭,人就站了起来,郭顺被压得哎哟一声,差一点趴下来,嘴里道:“轻着点,我的爷!”

他还真看不出来,冷红溪如此一个病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劲,一个劲的翻着眼去看冷红溪。

二人走到了窗前,院子里雨下得更大了。

雨声虽大,仍盖不过那三个人怒吼的声音,冷红溪一把推开了窗户,只见那三个彪形大汉,正好站在眼前。

他们本来是在雨地里,因为雨大了,才站到廊檐下面,冷红溪一眼便看出,这三个家伙绝非善类。

只见他们每人牵着一匹大马,马上都带着兵刃,三个人都是大个子,为首一个,生着满脸的胡子,浓眉大眼,站在面前,活像是一座塔!

他身后两个人,一个红脸,一个黄脸,都壮如狗熊似的,那个店老板马回回站在这三个人面前,就好像是小人国里来的一样!

这时,就见那个脸生胡子的大汉口中厉声骂道:“奶奶个熊,来一次没钱,来两次也没钱,要是人家都学你这个样,咱爷们去喝西北风!”

马回回吓得直作揖道:“三位爷,一千两打死我也凑不出呀,这几天天下雨生意本来就不好……”

才说到此,那个黄脸大汉跨上一步,抡了一个耳光,只听“叭”一声,马回回被打得一个跟斗栽在了雨地里!

他由雨地里爬起来,顺着嘴角往下淌血。

黄脸汉子又一上步,伸手就像抓小鸡似的,一把把马回回给抓了回来,嘴里厉声道:“你拿我们哥儿三个当猴玩是怎么着#蝴妈的,今天没有一千也得八百,要不然我摔死你个舅子!”

说罢,一下把马回回举了起来,作出一个要摔出去的样子,吓得马回回鬼似的叫了起来,一面哭道:“我的爷,你千万可别摔,快放下我来,我想办法给你借好了!”

黄脸汉子嘴里骂了声:“贱骨头!”嗵一声,把马回回放了下来,他身边那个红脸大汉哈哈一笑,一脚踢在马回回屁股上道:“快去,一千两,少一个剥你的皮!”

马回回被踢得身子一栽,他这时简直成了个泥人,回过身来叩头道:“爷爷,八百两我还不一定借得到,一千两我死了也没办法呀!”

红脸大汉嘴里骂了一声,正要冲出,忽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道:“朋友,手下留情!”

三名大汉一心诈钱,哪会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这时闻声一齐转过身子,这才发现,就在身后不远一个窗户里,站着一个一脸病容的少年人。

仨阎王在此地是何等人物,眼睛里怎会看上这么一个人?当时都不禁勃然大怒。

那为首生有络腮胡子的汉子,哈哈一笑道:“小伙子,你他妈的少管闲事,睡你的觉去吧,这事情你管不了!”

冷红溪咳了几声,对郭顺道:“你快去把马回回扶到我屋里来!”

马回回这时见状,吓呆了,他哭道:“冷相公,你少管闲事吧,他们可不是好惹的,一千两银子我还有办法去借!”

红脸汉子大笑道:“他奶奶的,你这回才说了实话,还不快借去!”

马回回正要走,冷红溪嘻嘻一笑道:“马老板,一千两我有,我借给你,你快进来!”

马回回一呆,这时郭顺已跑出来,扶着他道:“冷大爷是真有钱,他能借给你,快进去吧!”

马回回将信将疑的就随着郭顺走到了冷红溪的房中,冷红溪吩咐道:“关上门!”

郭顺忙把门关上,马回回吓得直抖道:“我的爷,你别是开玩笑吧,你的店钱还没给呢,哪来一千两银子呀!啊呀……这仨阎王可是要杀人的呀!你快让我出去想办法吧!”

才说到此,那仨阎王已走到了窗前,那个满脸胡子的汉子一拍窗户,道:“好小子,你说话算话,一千两就向你要啦,你拿出来,咱们是一了百了,要是拿不出来,嘿嘿……”

马回回吓得连连摇手道:“阎王爷,这位相公有病,他连房钱都没有,哪有一千两银子借给我呀,这是我的事,你们可不要牵连人家呀!”

红脸汉一瞪眼道:“混蛋!妈的,今天没有钱,老子把你们蛋黄都给挤出来……”

话未完,冷红溪突然嘻嘻一笑道:“别说一千,十万我也有!”

仨阎王立时面上一喜,可是冷红溪却接着双眉一挑,冷冷的道:“只是就怕你们不敢要!”

仨阎王都怔了一下,红脸汉子霍地浓眉一挑,大骂道:“他妈的!”一伸手,当胸直向冷红溪身上抓来,可是他的手方伸到冷红溪胸前,就见这位带病的少年冷冷一笑,左手微微一抬。

他那只看来白皙的手,不偏不倚的已叼在了这红脸汉子手上,冷冷一笑道:“你差老鼻子了,朋友!”

语落,左手轻轻向外一挥,那红脸汉子口中一声大叫,那肥大的身子,就像是一个球似的,足足摔出去丈许以外,“砰”一声,撞在了墙角上,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其他二人见状,同是一怔,那个黑面乱须的大个子一声叱道:“好小子,你敢动手打人!”

说时,一回身,已自马鞍旁,抽出了一口厚背鬼头刀,他向前一上步,这口刀由上而下,直向着冷红溪头上猛砍了下来!

冷红溪微微一抬头,右手向上一举,仅仅伸出了四根手指头,看起来可真是险到了极点,虬须汉子鬼头刀落下的刹那之间,冷红溪的手指头,不偏不倚的正正的捏在了他的刀锋口上。

这种情形,使得在场的诸人都吓得叫了起来,那持刀的虬须汉子更是吓破了胆,只见他脸色发青,用力的向外夺刀,可是任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也未能把那口刀夺回去!

那个病中的冷红溪,一派儒雅,像是没有事一样的,只是轻轻的捏着刀刃。

似如此相持了一段时间,那满面虬须的汉子,早已面红耳赤,声尽力竭,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所遇上的这个看似有病的少年,竟然是一个身怀超人奇技的武林异人,一时间,他内心的战栗真是不可名状。

当下,他猛然松了刀,转身就跑。

可是他足下方跨出了三四步,就听冷红溪一声轻笑道:“怎么,相好的,想跑了么?”

左手二指隔空向外一点,那虬须汉子顿时就定住不动了,站在雨地里,就像是一棵树一样的直,纹丝不动。

剩下那个黄脸汉子见状,扭头也想跑,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也站住!”

说罢,信手向外一挥,那黄脸汉子正要跑动之间,口中“喔”了一声,顿时立在雨地里不动了。

这仨阎王,来时就像是三头猛狮一样的凶猛,可是在冷红溪手下,却是败得如此轻而易举,不过是几个照面,便全被制住了。

这种情形看在马回回与郭顺的眼中,俱都惊吓得呆住了,良久之后,那马回回才转呆为喜道:“冷……冷大爷,原来你竟有这么一身好功夫……这……”

说着禁不住跪了下来,连连向冷红溪叩头不已,冷红溪忙上前把他搀起,微微叹了一声道:“我们坐下说话,我的病还没好……”

言罢略为有些气喘的坐了下来,郭顺这时却高兴得跳了起来,叫道:“大爷你真行,这仨阎王平日是怎么一个威风,想不到在你老手里面,简直就成了纸糊的了。大爷,你别是神仙下凡吧!”

一面叫,一双黄眼珠骨碌碌的在冷红溪身上直打转儿,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胡说……”

指着雨地里三个人,又道:“这三个人,平素为人都是这样?”

马回回躬身道:“冷大爷,这仨阎王平日固然是坏透了,可是他们有厉害的靠山,是北风馆里的人,我们惹不起他们,大爷……你老这么一来,可闯下大祸了!”

冷红溪呷了一口茶,微微闭了一下眸子,冷冷一笑道:“我冷红溪生平行事不离侠义二字,什么人我都不怕,马老板,你把这件事好好跟我说一说,我要为你们做一件好事!”

马回回闻言面色微变,呐呐的道:“大爷……这件事你还是别管的好……”

话未完,冷红溪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道:“怎么,你是怕我连累上你是不是?”

马回回连连打躬作揖道:“冷大爷,你老千万不要误会,我是为大爷你着想,这仨阎王是金臂王常老太爷手下的人,要是惹了这位主子可就……”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金臂王莫非是三头六臂不成?”

马回回见他语气不善,一时吓得不敢作声了,冷红溪看他一脸苦相,顿时心中也就明白了,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害怕,试想他在本地开一个店铺,如何敢得罪本地的恶霸,自己是孤身一人,自是与他不同。

想到此,就叹了一声,道:“马老板,你不用害怕,其实我一个行路之人,也不想惹闲事,你既然如此说也就算了!”

马回回立时面上转忧为喜,道:“对了,大爷你老这么想就对了,金臂王常乐福的势力太大了,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冷红溪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郭顺忙上前道:“大爷你累了,我扶着你躺一会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用不着。”

抬头愤愤向雨地里的三个人望了望,冷笑道:“我本想处死这三个东西的……”

马回回忙摇手道:“大爷千万可别……”

冷红溪见他如此胆小,不免有气,当时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为你惹祸的!”

接着,又冷笑了一声道:“郭顺,你把雨地里那个昏倒的家伙扶起来,叫他也给我站着!”

郭顺此刻真把冷红溪敬同神仙一般,立时依言跑出去,把那个红脸汉子扶了起来。

那红脸汉子,吃雨水淋了半天,已渐渐苏醒,这时为郭顺扶起来,忽然大吼了一声,一拳便向郭顺身上打到,可是坐在室内的冷红溪不过是手指轻点,那红脸汉子顿时就又被定住了。

马回回苦脸道:“大爷,你还是开恩放他走吧!”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死罪可免,活罪不饶,叫他们在雨地里站上一夜,明晨我自会放他们回去!”

马回回坐下叹了一口气,道:“要说起来,这仨阎王也是真坏,罚他们站一夜也是应该。”

冷红溪喝了一口茶,他那双眸子这时看来格外神光闪闪,这件事已激起了他的一片侠义心肠,当时忍不住问道:“你们所说的金臂王是一个什么样人?怎会有如此权势?”

马回回皱了一下眉道:“大爷,你是外地来的,哪里会知道……唉,说起来话可长了,这搭克苏本来是一个客商群集的好地方,说不上是谁的天下,可是后来……”

说到此,叹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大爷,这件事我可是听人传说,也拿不准,你老听过也就算了,可别对外面人说起!”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说吧!”

马回回才小声又道:“事情是这样的,两年以前,有一个叫塞外熊秦雷的人,他是本地一个富户,为人很是慷慨,听说有一次他在去海边的沙漠里救了一个人……”

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脸上也显出了紧张的神色道:“这个人,也就是今天的金臂王常老太爷!”

冷红溪剑眉微皱道:“这人是什么长相?”

马回回小声道:“个子不高,大脑袋。”

冷红溪禁不住神色一变道:“啊!”

马回回怔了一下道:“怎么,大爷你莫非认识这个人?”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你再说下去!”

马回回弯下身子,小声道:“听说塞外熊秦雷好心救了那个人,那个人后来却翻脸无情,杀害了秦雷的全家,这个人就是今天的金臂王常乐福,他的财产全是由秦雷手里抢过来的!”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起来,这常乐福真是个小人了。”

马回回怔了一下,挤着眼睛道:“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有钱有势,还有人管他叫老善人呢!”

冷红溪想了想,冷关道:“这金臂王会功夫么?”

马回回皱着眉说:“这可就不知道了,有人说他不会,可是也有人说他有很好的功夫,不过,我看他那个样子,倒不像是个有武功的样子!”

说到此,马回回还详细的形容了一下常乐福的样子道:“矮矮的个子,胖胖的身子……”

冷红溪闻言怔了一下,不由有些个失望,他咬了一下手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也知道了,再过两天,等我病好了,我……”

马回回吓得连连摇手道:“我的大爷,你老可千万不要去惹事!”

冷红溪一笑道:“我知道,我是说等我病好了,我赶紧走路!”

马回回这才转忧为喜,可是当他目光接触到院子里那三个阎王时,止不住眉头又皱了起来,叹了一声道:“可是这三位爷可怎么办呢?”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件事我自己承当,怎么样也不会连累到你,你就不要管了!”

马回回又叹了一声道:“这都是我害了大爷,我……”

冷红溪一摆手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一会儿,这院子里,你不许外人进来就得了,三匹马也劳你驾,给牵出去!”

马回回连连点头道:“好吧,大爷你好好养息吧!”

说罢又向院子里那三个人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就走了。他走以后,那个伙计郭顺却咧着嘴直乐道:“大爷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了,这仨阎王淋一夜雨,明天都成了兔蛋了!”

冷红溪这时倒身卧下,他脑子里始终忘不了那个金臂王常乐福,遂问郭顺道:“金臂王是有一只胳膊断了不是?”

郭顺点了点头道:“那当然,就是因为断了一只手,他才安上了一个金的!”

冷红溪剑眉深皱,喃喃自语道:“要真是他,那才叫皇天有眼呢!”

郭顺一怔,道:“大爷说的是谁?”

冷红溪冷冷一笑,反问道:“金臂王住在哪里,距离此地有多远?”

郭顺呆了一呆,眨着一双小眼道,“大爷你可千万去不得……”

冷红溪微怒道:“废话,我只是问一问,你们怎么胆子都这么小!”

郭顺窘笑了笑道:“唉!有啥办法,住在这里,还能不买他们的账吗!大爷你问的金臂王就住在护池河上的北风馆里面,北风馆里有本事的人可是多着哪!”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护池河又在哪里?”

郭顺小眼一翻,心说你是啥也不知道呀!看你这个样子,大概是真的存心想打架吧,他方才看见冷红溪一身功夫十分了得,觉得凭冷红溪这一身功夫,也许真能把那金臂王给打倒了,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想到此,这郭顺一时也豁出去了。

当时他眨了一下小眼道:“冷大爷,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本事的大侠客,看你这个样子。大概你真是要去找金臂王算账!”

说着,一只手在胸脯上拍了一下道:“我郭顺一个人没老也没有小,我怕什么!大爷,你把身子再养一养,等好了以后,妈的,我带你找金臂王去,我不怕他们!”

冷红溪见他这时倒也拼了命,不由有些好笑,当时点了点头道:“你只要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用不着你带路!”

郭顺翻了一下眸子道:“大爷,北风馆那地方可不大好找,还是我带你去吧!”

冷红溪想了想,就点了点头道:“好吧!”

郭顺这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概嘴里是答应了,心里还是害怕,不时的用手摸头,一会儿,他倒出了药汁道:“大爷,你喝了这碗药睡一会吧,我去看看那仨阎王去!”

冷红溪自从听到了金臂王常乐福的消息后,一颗心竟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他服下了药汁,睡在床上,听着外面淙淙的雨声,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由马回回口中所形容的情形看来,那常乐福可能就是莫环的化身,可是莫环是一个形销骨立的枯瘦小老头儿,怎么那马回回却说他是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更乱了。

这时他真盼望自己的病赶快好,无论如何也要到北风馆去探查一下究竟。

要依着他性子,是真恨不能马上就去一趟,可是他知道莫环这个人,是一个厉害无比、不易对付的人,何况他手下养的能人又多,一个不成,打草惊蛇,再想除他可就难了!

如此一想,他也就只好耐下性子,先把病养一养再说了!

这场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红溪正在床上运功调息,就听到郭顺用力在外面敲门,道:“大爷快出来吧,仨阎王可是他妈的挺不住了,简直成了三个小鬼了!”

冷红溪这才忽然想起这回事,当时赶忙下床,开了门,只见院子里积水不过半尺,那仨阎王立在雨地里,全身上下简直都僵了,顺着头发直向下淌水。

三个人想是闭穴太久,面色都成了灰白的颜色,冷红溪微微吃了一惊,倒生怕这三个家伙会因此死了。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经此一来,这三个家伙应该锐气大减,以后改过自新了!”

说罢,右手掌轻轻向外虚按了三下,仨阎王就像是三座铁塔似的,全都倒在了雨地里。

郭顺惊叫了一声,正要去扶他们,冷红溪忙道:“不用,他们只是因为闭穴过久,让他们躺一会儿也就好了!”

果然停了有半盏茶时间,三个人陆续的由雨地里爬起来,那副样子,别提有多难看了。

三个人低着头走到了廊檐下,一抬头看见了冷红溪,不由吓得全往后退。

他们退了几步,见冷红溪没有逼上来,才站住脚,其中那个红脸汉子,头上还冒着血,简直成了个血人了,他冷冷一笑道:“朋友,我们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报个万儿吧!”

冷红溪本想直说姓名,可是心中忽然一动,也就没有直说,当时哼了一声道:“无名无姓,朋友,你们看着办吧!”

脸生胡子的大汉,长叹了一声道:“好吧,算你有种,我们会再来的!”

冷红溪嘻嘻一笑道:“那可就要看我是不是有耐心等你们了!”

突然一声马嘶之声,堂屋里,那马回回已手牵着三匹马走了出来,老远就道:“三位大爷,你们的马牵来了!”

仨阎王这时满脸发育,他们就算是铁打的汉子,这一夜被点了穴,淋了一夜雨,也是够受的,各人都不时打起喷嚏来!

郭顺忙上前道:“三位爷大概是受寒了,我去弄三碗姜汁来给三位爷去去寒吧!”

虬须汉子厉声道:“去你妈的,用不着你假惺惺!”

说着,上前一把把马回回手里的马疆抢了过来,回头对其他二人道:“我们走,放下他的,搁着咱们的,妈的,还没见过有人敢跟咱们咬牙比狠的!”

三人各自上了马,如飞疾驰而去,三人走远之后,那马回回走过来一叹道:“大爷,这件事看来还没有完啊,早知这样大爷你真不该放他们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恭候三天,他们不来算他们福气,否则,不是我冷某说一句大话,我叫他们来一个躺一个,来两个躺一双!”

马回回呆了一呆,披上一件蓑衣道:“我到外面去探探消息去,大爷你老可千万别再惹事了!”

郭顺不等冷红溪答话,忙道:“放心,冷大爷不会再惹事了!”

马回回又叹了口气,匆匆向店外行去。

是时小雨未歇,天空中仍然积结着大块的黑云,仨阎王策马狂驰,那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三人驰出了二里之遥,眼前是一道水流,名叫“护池河”,三人就在这里停下马来,那红脸汉子摸着头道:“妈的,血淌得太多了,老三你给我上点药!”

黄脸汉子叹了一声,恨声道:“奶奶的,今天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倒霉倒到家了!”

边说,边为红脸汉子头上上了些药,那个满面虬须的大个子冷冷一笑道:“这小子一身功夫可真叫好,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会出现如此一个人物!”

黄脸汉子咬牙切齿道:“反正这口气我们得出!走,回去见头儿去,妈的我们丢了人,他不能不管!”

于是三个人又催动了马,顺着这道护池河一路直驰了下去,行了约有里许远近,眼前现出一片浓密的树林子。

在沙漠地方,这种青葱葱的树林子还真不多见,三人行至林前,同时勒住了马,就听林内一人高声道:“喝,哥儿三个这是怎么啦,掉在河里了是怎么着?”

虬须汉子冷冷笑道:“黑皮老王,他妈的快开门,少开心!”

说话之间,哗啦啦一阵响声,眼前一道铁丝网的大门打开了,由高处跳下了一个黑皮汉子。

仨阎王下了马,俱都垂头不语。

这黑皮老王翻了一下眼皮,奇怪道:“唷!真是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虬须汉子冷笑道:“你少问,头儿在家不在?”

黑皮老王一龇牙道:“在!在!头儿刚由库儿伦回来,又弄了个小妞儿,比前几个长得俊!”

虬须汉子点了点头道:“你把我们的马接过去,烦你通禀一声,就说我们哥儿三个有要事求见!”

黑皮老王皱了一下眉道:“这事可难说,头儿现在只怕还没起来呢,见不见人可不一定!”

黄脸汉子嘿嘿一笑道:“这时候,他还有心抱老婆?好的,人家欺侮到咱们大门口来啦!”

黑皮老王看三人情形,也猜想到大概事情不太简单,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们是知道的,凭我也不敢直接进去,我还得先找那小艳姑娘,你们也知道,北风馆里的事,这丫头当一半家!”

三人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

黑皮老王就带着三人一直走进林子里,先在马棚里把马拴好,然后又进了第二道门。

这第二道门,共有七八个大刁斗围着,每一个刁斗里都有人守着,防守得十分严密!

三人在黑皮老王带领之下,一直进了第二进院子,眼前现出了翠绿的草地,草地上,遍植花树!

就在花树深处,耸立着一座规模十分宏伟的建筑物,红墙碧瓦,十分气派,乍看起来,真像是皇官的一座偏殿。

三人来到屋前,先在一个门房里停下,由黑皮老王入内联络,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大红袄的姑娘匆匆走出来,向三人看了一眼道:“你们就是仨阎王刘家兄弟吗?”

三人一齐弯腰,面生虬须的汉子道:“不敢当,小艳姑娘可别这么称呼我们!”

小艳上下瞧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被打了是怎么着?”

虬须汉子重重叹了一声道:“别提了,忆江南来一个外乡客,可是把我们给打惨了,这个人还夸下海口,要把北风馆给拆了,我们只得起来报告老太爷,请他想办法对付这个小子!”

小艳又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吧!本来老太爷吩咐这几天是不见外宾的,既是这件事……你们先候着!”

说罢转身入内,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远远招手道:“老太爷有请,三位在内客厅里先候着!”

仨阎王立时答应了一声,一齐离座跟着小艳穿廊过院,来到了华丽的北风馆内。

他三人虽是属于常乐福手下的人,可是这北风馆内却并不常来,总共不过来过两三次,这时随着小艳一路行人,只见这北风馆内好大的势派,进厅之后,三个人眼都看花了。

小艳一直把三人带到了内客厅,落座之后,小艳就退了出去,大厅内陈设着一套极为华丽讲究的太师椅,四壁上悬着名人字画,几案上堆满古董玉器,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仨阎王坐在椅子上,彼此相看着,就像是三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整个大厅内,竟是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三个人真有点耐不住了。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阵拖鞋的声音,一人哑着嗓、拿着腔道:“刘家哥儿三个来了吗?”

有人应道:“回老大爷,在内客厅里候着呢!”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

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揭起了门帘子,那位身高不足四尺,矮矮胖胖的金臂王常乐福走了进来。

仨阎王紧张地一起站了起来,一齐弯腰叫了声:“瓢把子……”

常乐福一听这个称呼,秃眉一竖,厉声道:“混蛋,谁叫你们这么叫的?”

仨阎王赶忙又改口叫了一声:“是……老太爷!”

金臂王常乐福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的挪身坐了下来,他那只左手上拿着一个鼻烟壶,在鼻子上闻了闻。

金臂王常乐福冷冷一笑道:“不用说我就知道,你们又给我惹了麻烦了!”

仨阎王中那个虬须汉子,哭丧着脸道:“老太爷,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三个去忆江南客栈里讨费时,不想那马回回硬是不给钱,我们弟兄就跟他吵起来了……”

听到此,那金臂王嘿嘿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客栈,哪里有许多钱给你们,这种事以后不许再做了,简直是丢我的脸!”

虬须汉子答应了一声:“是!”就不敢再说下去了,金臂王托了一下他那只闪闪发光的金胳膊,冷笑道:“说下去!”

虬须汉子才又应了一声,继续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金臂王本是冷笑不语,可是当他听到了来人是一个少年时,不由神情一震,容得虬须汉子说完,立即问道:“这人是什么长相?多大岁数?”

黄脸汉子垂首道:“二十五六岁,高个子,长相不赖,只是好像有病的样子!”

常乐福桀桀一笑,伸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子,这一刹那,他想到了冷红溪这个可怕的对头,一想到冷红溪,他比什么都害怕!别说是现在自己断了一只手,又长了一身胖肉,功夫早放下了,就是从前,自己也斗不过他,他怎么能心里不害怕?

过了甚久,他才点了点头道:“这个人姓什么?”

三人一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常乐福那张红脸,这时变得雪白,他伸出手在大头上摸了摸,冷笑道:“这个人问过我什么吗?”

虬须汉子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问,也许他还不知我们是北风馆里的人,老太爷,你老看,这小子是个干什么的?”

常乐福似乎放了些心,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哥儿三个来了,我看就在北风馆先住下,我打发两个丫环侍候你们,先养几天伤,至于那个人……”

仨阎王心中大喜,红脸汉子道:“老太爷亲自出手,把这小子给做了不就得了!”

金臂王嘿嘿一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既然过去了,你们哥三个自认倒霉也就算了,我如今这么一把年纪,再要去对付一个小孩子,传出去真是笑话了!”

仨阎王不由得一怔,金臂王这种论调,他们以前可真是没有听过,一时都禁不住面面相觑,心里不服气,可是却一个屁也不敢放!

常乐福这时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道:“传话下去,所有的人,都不许刁难这个小伙子,也不许任何人提我常乐福的名字!”

仨阎王吃了一惊,一齐弯腰道:“是!”

常乐福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还是留下别走了,我自己传话下去好了!”

说罢伸手在一根缎带子上拉了一下,只听厅外铃声一响,立时走进一个听差的汉子,常乐福手指三人道:“把他们带到后院‘安乐堡’去,交给常大中,没有我命令,不许他们出去!”

仨阎王神色大变,常乐福望着他三人道:“你们不要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怕你们出去乱嚷嚷,等那人走了以后,我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仨阎王这才放心而去,金臂王常乐福这时候一颗心可真成了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频频自语道:“坏了!坏了!准是那小子来了!”

越想越怕,他再次传话下去,所有手下弟子停止一切活动,他内心是在想,“要是这个人走了,自己也就太平无事了。”

三天过去了,搭克苏就像往常一样的平静,雨也停了。

北风馆里的金臂王常乐福,一颗心放落了不少。

他想这人也许并不是冷红溪,即使是冷红溪,他也许并不知道金臂王常乐福就是昔日的莫环!

有了这种想法,常乐福一颗心算是完全放下了。

晚饭后,常乐福在院子里走了一转,他忽然心中一动,就默默的回到了房中,经过了一番装扮之后,他化装成了一个走骆驼的商客模样,还在头上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白布。

对着镜子望了望,他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他偷偷地潜出了北风馆,虽然功夫放下两年了,可是他的身手仍然是那么灵活,窜高纵低,仍然是十分利落。

不一刻,他已来到了“忆江南”客栈门外,这时天已经十分黑了。

常乐福打量了一下客栈内外,十分安静,当时身形微长,已如同一只大鸟似的窜上了店房之上!

这“忆江南”客栈本来没有多大,总共不过十来间店房,常乐福很快的便察看了一遍,竟是没有见到那冷红溪的影子!

如此一来,他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更是完全放下了。

常乐福心想,那年轻人定是已经走了,内心这份喜悦可就别提了。

他匆匆的回到北风馆,换下了这身行头,自己想起来,也止不住有些好笑。

实在说,现在要他打架,他可真有点打不动了,现在他已领会到了一个富有人的乐趣,那种乐趣和昔日浪迹江湖的情形是绝对不同的!

护池河上来了一叶小舟,那是一艘圆棚、两头翘的小船,活像是一个小元宝的样子,在水面上飞快的驶行过来。

船舱内低低插放着一盏羊角灯,散放着昏暗的灯光,冷红溪伫立船尾,目放异彩的望着身边的郭顺道:“北风馆到了没有?”

郭顺神情至为紧张,身子有些战抖的道:“冷大爷,等一会儿你自己进去,我可不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进去做什么?你只须把我送到北风馆,你就不要管了!”

郭顺点了点头,像个猫似的四下瞅了一眼,遂把小船划进了一片芦苇丛中,慢慢地小船就靠在了岸边。

冷红溪怔了一下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

郭顺嘘道:“大爷,地方可是到了,我不再送你了,这附近都有他们的人,危险得很!”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郭顺张望了一下,比着手势道:“上了岸,往右直走,过一片林子,就到了,大爷你可要小心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一语未了,忽听见弓弦“嚓”地响了一声,一支蛇头白羽箭,直向郭顺头上射到,冷红溪一声轻叱,右手向外一挥,疾劲的掌风,已把这支弩箭打落水中。

郭顺吓得唉呀大叫了起来,冷红溪目注箭矢来处冷冷一笑道:“郭顺你快回去,我来对付这些家伙!”

说罢身子已如同腾空大雁似的,蓦地窜起足足有七八丈高下,他右手已抄在了岸边一棵松树枝上,借劲一扯,便到了岸上!

在松树丛中,果然有一条人影“刷”地飘落而下,可是冷红溪怎会容他逃开手去,身子再次向前一欺,右掌向外一现,“吭”一声,已把这人击毙道旁。

冷红溪回身向水面上看了看,郭顺已飞快的把小船撑了出去#蝴心中去了一层顾虑,就顺着方才郭顺所指方向,一路直行了下去!

他武功诡异,身法绝快,北风馆外所设的这些暗卡,用来防备一些普通武林中人,自是有效,若用来防范他,可就等于白设了。

冷红溪一路行来,就像是一片轻烟似的,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北风馆外!

在一道高大的铁丝网外,他可以窥见“北风馆”那座绝大的建筑物,内心也颇为吃惊。

因为在贫脊的西北道上,除了几处大寺院以外,如此宏大豪华的房子,是极少见的!

冷红溪在墙外踱了几步,心中不免有些怀疑,因为他实在不敢确切的断定,所谓的“金臂王”常乐福,就是自己要找的莫环。

在没有断定事情的实在性之前,自己似乎不应该太贸然的闯入别人居宅,伤害很多的人!

他苦思了良久,觉得自己应该先明着拜访一下这位金臂王,见面之后,自知分晓。

想到此,他右手徐徐推出,向着铁丝网墙上按了一掌,那铁丝网上发出了一阵唏伶伶颤动的声音,立时就闻得有人用汉语大声道:“是什么人?”

话声一落,射出一道昏暗的灯光,四下照着,冷红溪立时大声应道:“朋友,请开门,我是拜访金臂王常老当家的来的!”

那人似乎呆了一呆,并好像听见有两个人低声讨论了一阵,其中一人道:“你等一等!”

接着一连纵下两条人影,二人落地后,用灯光照向冷红溪道:“朋友你贵姓大名,拜访老太爷有何贵干?”

冷红溪打量这个说话的人,是一个身高体大面如锅底的汉子,他身边是一个头缠白布的回子,每人身上都带有兵刃。

见此情形,他内心立时动了一动,暗想那金臂王常乐福如果真是一个守法的商人,何至于如此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冷冷一笑道:“我姓王,是来拜访常老太爷的,请代通禀一声!”

黑皮肤高大的汉子神色一变,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眼,道:“朋友,你……你是刚从外乡来的么?”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在此已住了半年多了!”

那黑肤汉子实在就是黑皮老王,因为他早先听过仨阎王一段说明,是以此时看着冷红溪也就格外起疑!

听了冷红溪之言,他冷冷一笑道:“老太爷晚上照例是不见客的,你请回去吧!”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好容易来到这里,不见到他如何甘心,你还是快快与我通禀一声的好!”

黑皮老王望着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就走,冷红溪自后跟上,可是他方跟上了两步,就见黑皮老王身子猛然一个倒翻,手中多了两口短刃,大骂道:“小杂种,你好大的胆子!”

冷红溪早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双手向外一分,已叼在了黑皮老王的双手之上,他温文儒雅的轻轻一笑道:“朋友,你这是作什么?”

双手微一用力,黑皮老王的双刀叮当两声坠落地面,那另外一人见状大惊,一上步,举拳就打,可是不知怎么,他拳头方举起了一半,身子就被定住了。

黑皮老王松了手,面色变成了紫酱颜色,呆了一呆道:“你就是住在‘忆江南’那个人,打伤仨阎王的是你吧?”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一点不错,此刻我来,正是要向常老太爷当面请罪来的,麻烦足下通禀一下吧!”

他说时右手一伸,已拿在了黑皮老王的肩头上,五指微扭,黑皮老王疼得直龇牙,连连颤抖道:“喂……喂……朋友你轻着点,我带你去也就是了!”

冷红溪鼻中哼了一声,道:“如果你中途耍什么花枪,可就怪不得我手下无情。快走!”

黑皮老王只觉肩头冷红溪所抓之处,痛得要命,哪里还敢不听?当时咧着嘴,掏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铁丝网门,一路把冷红溪带到了北风馆前。

来到了北风馆正门前,黑皮老王正要举手叩门,冷红溪微微冷笑道:“你还是在一边站一会儿吧!”

说时二指微吐,黑皮老王顿时也就不再动弹了。

冷红溪打量北风馆内灯火辉煌,不时传出一些女子嘻笑之声,他实在想不通,像莫环那么一个古怪的人,怎会转变得如此快,果真那金臂王常乐福就是莫环,那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了。

既然来了,总不能随便的回去,略为迟疑了一下,冷红溪大步而入,他方向前走了几步,忽见迎面走来一个十分俏丽、丫环模样的少女。

这姑娘手上打着一盏红红的小灯笼,正顺着一道花过廊走来,见了冷红溪不由呆了一下,用手里的灯笼向冷红溪脸上照了照道:“咦,你是谁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姑娘,请带我去见一见常老太爷可好?我姓王!”

这丫环就是小艳,她此刻是奉了常乐福的命,正要去北面厅房里接三姨太,这三姨太,正是常乐福新近弄回来的一个哈萨克的女人。

此时小艳听了冷红溪之言,不由秀眉微颦,道:“哦,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冷红溪冷冷的道:“是一位黑脸朋友带我来的,他就在大门外面!”

小艳点了点头自语道:“黑皮老王也太荒唐了,老太爷这几天吩咐过不见客,他怎么忘了?我看看他去!”

说罢就要走,冷红溪忙道:“在下是由内地来的,与老太爷乃是故交,请姑娘破例通融一下吧!”

小艳高高举起灯笼,又照了他一下,才抿嘴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带你进去吧,不过老太爷见不见你我可是拿不准!”

冷红溪抱拳道:“姑娘多帮忙!”

小艳这时愈看愈觉得这位相公仪表不凡,俊秀已极,无形中已生出了许多好感,当时竟将常乐福关照之言忘了一个干净,遂又嘻嘻一笑道:“你这人倒是蛮有意思的……”

说着就转过身子,一面挑高灯笼道:“小心看着路,有长虫,咬着了可不是玩的!”

冷红溪微笑不语,小艳一直把冷红溪带到了内厅,请他落座之后,还献上了一杯香茗,这才转身而去。

冷红溪打量着厅内摆设,不免心中有些迷惑,暗忖道:“果真常乐福就是莫环,那么他此刻真该是十分快乐的了,自己衔仇饮恨匆匆又是两年,再不能手刃此人,只怕要急疯了。”

想到这里,内心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且说那小艳把冷红溪安置在客厅之内,匆匆上楼,来到常乐福寝室内,那常乐福正在一张软椅上闭目调息,见了小艳,哼了一声道:“三姨太来了么?”

小艳笑了笑道:“我还没工夫去呢,有一个姓王的来找老太爷,是黑皮老王带进来的,我已把他安置在客厅里了,老太爷你快下去看看吧!”

常乐福捧着他那只金手,面色微异道:“什么姓王的,我不认识,你叫他走!”

小艳呆了一呆道:“这位相公说是老太爷的老朋友,从很远地方来的,老太爷你下去看看他就知道了!”

金臂王常乐福皱了皱眉道:“他有多大了?什么样子?”

小艳形容道:“二十五六,长得很漂亮!”

常乐福后退了一步,面色大变道:“哦!快去对他说,说我不在家,叫他赶快走。快去!快去!”

小艳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往楼下跑,金臂王常乐福呆了一呆,由案上拿起了一口短短的匕首,放在那只假手的袖子内,匆匆把身子藏到一层幔帘之后!

这时候,却听到了小艳在楼下大声的叫道:“咦!人呢!怎么走啦?”

常乐福心中一松,悄悄跑下楼来,小艳迎着道:“奇怪,那个人走了!”

常乐福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也不禁有些奇怪,他嘿嘿一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小艳,我们快上楼去!”

话才说完,二人全都呆住了,只见一个年轻人,直直地站在客厅门口,常乐福一打量这个人的外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虽是两年不见了,他仍能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冷红溪!

这时小艳手指冷红溪道:“就是他。”

常乐福强作镇定的嘿嘿一笑,道:“王朋友,恕老夫眼生,你来此有何贵干?”

冷红溪一张俊脸时白时青,他实在不敢想象,两年不见,莫环竟然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简直活像一个富商大贾的样子!

可是,冷红溪凭着他内心仇恨的直觉,一眼就可断定出他就是莫环,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

冷红溪上前几步,手指着他道:“莫环,我们久违了,我找得你好苦!”

常乐福一呆道:“你……你说什么?谁是莫……莫环?”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莫环,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来!”

说到此,身子向前一欺,右手平空直向着常乐福当胸猛然击了过去,常乐福肉球似的身子,忽然向后一闪,已自闪开,他形色仓促的自袖内抽出了那支短剑,左手一振,“哧”一声,划出了一道白光,直向冷红溪面门上袭来!

短剑一出手,他掉身就走,可是他方跨出半步,头上清风微扫,冷红溪又挡在了前面!

莫环口中“啊”了一声,猛然后退了一步,黄豆大小的汗粒,在他肥胖的脸上直滑了下来,他呐呐的道:“冷……冷红溪,忘了以前的事吧,我如今已经变了……我可以给你钱……所有的钱!”

说时他有意托了一下他的金膀子,只听“咚”一声,一蓬银雨,由他那只金手内疾洒了出来。冷红溪早有防备,剑一挥,扫掉飞来暗器,再一看莫环,竟倒地死了过去!

冷红溪扬剑狂笑了一声,响遏行云,他缓缓收起了掌中剑,点头道:“我并没有放你,只不过选择了一个适当的时间来处死你罢了。莫环,生命是可贵的,但是,即使你死一万次、十万次,也永远弥补不了我失落在云贵深山里那九年的岁月,你已经很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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