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官人 - xp1024.com
《红楼大官人》


九十八、高价迭出

李如邦告诉大家伙:“第一轮已经结束了,接下去请大家伙一起入内,第二轮的一万张盐引又要开始了。”

大家争先恐后的走了进去,只是到底位置已经排好,大家按照李如邦的指挥,坐到了自己个的位置上,侯景被侯琳扶着一同进了无花馆,薛蟠端坐于上,侯景朝着薛蟠弯腰鞠躬,“小老儿侯景携犬子侯琳来拜见大人。”

“来了就请坐下吧,”薛蟠闭目养神也睁开眼,“只是来得晚了,说不得没什么好位置了。”

李如邦带着侯景两人到了最下首的位置,侯琳怒火万丈,这是摆明了不把自己个放在眼里,正欲发作,手却是被侯景死命拦住,“不可动怒!”

虽然是最下首,可还是在第一排,算的上不是很差的位置,侯景坐了下来,薛蟠睁开眼,“侯家顺应天命,能够及时醒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贾先生,将逮捕的文书收回,不必叫人去办了。”

“是。”

这才是看在侯家识趣的份上撤回了下发的命令,薛蟠也是歹毒,要再磨一磨侯家,让侯景在外头担惊受怕了这许久,才说收回命令。

侯景又站了起来,拱手示意,“多谢大人。”

“侯家的事儿,已经了了,那么就赶紧开始吧。”薛蟠言毕,复又合上眼闭目养神,大家看到无不佩服,如此不在意这几百万的盐引真是宠辱不惊了。

第二轮有了这些世家的加入,果然,没有之前那些小盐商什么事儿了,第一封竞拍三百六十张盐引,一下子就拍出了七十二万两白银的高价!

随后节节升高,到了第一轮的第三千九百张的时候,出现了惊人的一张盐引超过三千两的价格,一共是两百张,被唐家以六十二万的价格拍得。

之后价格稍微回落,可到底是没有低于两千两,侯家几次竞拍都无法拍得,这一次他出价两千三百六十两的价格,可却又被桑家以两千三百八十两的微弱优势给竞拍走。如此几次三番都被稍微高价的人拍走,这时候侯家就算是蠢笨如猪也知道不对劲了,侯景对着侯琳轻轻说道,“有人在暗算咱们!”

侯琳朝着薛蟠看去,薛蟠依旧是闭目不言,桑弘羊得意的看着侯景,眨了眨眼睛,侯琳怒视桑弘羊,低着头对着侯景说道,“只怕是不对劲,桑家和马家趁着协办此事,看了咱们的价!”

侯景心里苦涩无比,单单靠着这两家,根本不敢如此,若是真刀实枪的对战,输了倒也心服口服,可如今这样的表现,别人出价只是比自己个高了二十两,这明显是知道了自己的低价,故意联合起来针对自己的,如此几次下来,侯家一张盐引都没有得到!侯景闭上了眼,摇摇头,这时候优势尽失,只能是被动应付了,“别急,咱们先等一等。”

扬州盐商就算再有钱,可是这么几十万几十万的砸下去,银子也不是凭空可以生出来的,到了这一万张盐引的后期,拍了七千多张盐引的时候,价格复又回落到两千左右,被小盐商们竞拍了几次盐引走了之后,几家豪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大家伙都知道,再一次抬高价码的时候就到了。

这一次是竞拍五百张的盐引,各大家都在动了,侯景自然也不会不动,侯琳将那纸放在眼前,侯景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写下了一个数目,侯琳在边上瞅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老爷,这!”

“别废话,”侯景嘴角忍不住抽搐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赶紧着交上去!”

林管家将有意向的盐商手里的纸收了上来,交给齐大壮登记造册,齐大壮登记着见到了侯家的出价,顿时变了脸色,将这个出价递给了贾雨村,贾雨村见了也不免变色,朝着薛蟠耳边说了几句话,薛蟠也忍不住睁开了眼,凝视侯景,见到侯景泰然自若,又看了看面有难色的桑弘羊,微微一笑,点点头。

于是这一轮竞拍,李如邦出声宣布,“五百张盐引,归属侯家所有,侯家出价,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

“天哪!侯家这是疯了吗!”

在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两百万两白银,那就是每一张盐引的价格,刚好为四千两!这个价格比第一次最便宜的六百两,差距了七倍之多!那如果说上一轮的竞拍没有大盐商参与,算不得真实的价格,可到了这一轮,有这么多巨商参与,最高的价格无非是三千多一点点罢了,侯家一下子就在砸下了两百万两!只是为了拿回五百张盐引!须知道他之前可是白白拿出了两千多!

“侯老爷,”薛蟠开口了,“价格倒也不算太高,只是呢,若是你拿不出银子,这个标不仅作废,本官还要追究你欺诈之罪,可知道轻重?”

“请大人无需费心,”侯景不卑不亢的朝着薛蟠拱手,“侯家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如此甚好。”薛蟠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心里是开心极了,这么下来,只怕这一次竞拍收到的银钱,会到一个吓死人的地步!

侯家再接再励,又用同样的价格把接下去两次三百、六百盐引竞拍用同样的价格收入囊中,四千两的价格,的确是一般人出不起的,所以就算是桑家如此敢和薛蟠一起阴侯家,也实在是出不起这个价格了。

侯家一下子就拿回了一千多张的盐引,这个时候,第二轮也就结束了。

第二轮的价格实在是吓死人,百花厅外,无数的银票被人带了进来,交给了账房的手中,利己利国,薛蟠从来都是一起做的,于是这个账房自然是薛蟠家里头票号的账房,薛蟠言明,一切银钱都要缴纳到薛家的票号,这也算是假公济私了。

侯景砸下五六百万的银子,终于将之前的亏损拿了一些回来,薛蟠办事是从不拖泥带水的,到了第三轮开始,侯景又意图用高价吓退众人,这个时候,倒是有人又跳出来了,“六百张盐引,归属平谷乔家,出价二百五十二万两!”

九十九、八百张就够了

“六百张盐引,归属平谷乔家,出价二百五十二万两!”

大家又是轰然,这些老西儿,可真是有钱,两百五十二万两,直接就是多少钱?就是每一张盐引到了四千二百两的白银,这个价格……不是说能够赚钱回来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乔致越得意非凡,站了起来朝着四方拱手行礼,“承让,承让!”

若是论起有钱来,这些晋商们只怕是要更有钱,毕竟他们是做票号生意的,无论如何,挪腾个几百万两银子出来,算不得什么,不比这些盐商,单纯消费挥霍了的居多,薛蟠这时候也睁开眼,朝着乔致越点点头笑道,“乔老板财大气粗啊。”

“这全托薛大人的福,”乔致越微微欠身,虽然是花了大价钱,可他看来倒也不算是什么亏本的买卖,“能让小人等参与这样的好机会。”

侯景脸色铁青,他岂不知这个乔家也必然是薛蟠找出来给自己抬杠用的,侯家有钱,晋商们更有钱,两淮盐商喜欢窝里斗,侯家素日行事极为嚣张,许多人瞧着侯家不顺眼,可晋商这一帮子却都是同心协力来办的,乔家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一口气就拿了两百两白银进献之后,再一下子再拿出几百万银子来买盐引,这必然是他们联合所为,侯景深深吸了一口气,接下去的的盐引竞拍,他改了策略,一下子低价,一下子又突然拔高,如此一来,薛蟠倒是有些摸不著他的套路,倒也被拿走了不少的盐引。

第四次竞拍,拍之前是三万九千多盐引的最后一万张,这里头倒是波澜不惊,大家伙颇为均势,且价格没有再高,总是维持在了一千多到两千左右的价格,虽然有骤然拔高之价,却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大家一是财力不够,二来也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最后的一次竞拍。到了最后还有三千张盐引的时候,桑家新任家主,桑弘羊跳了出来,对着李如邦等人说道,“且慢。”

他坐着薛蟠边上,大家伙都朝着他看去,桑弘羊朝着薛蟠鞠躬行礼,“薛大人主持盐引改派之事,劳苦功高,自己个却是没有任何分润,桑某不服,若纯粹是官面上的人,小人不敢乱说什么,可薛大人乃是皇商世家,不仅仅是大人,更是能做生意的,小人斗胆,请大人无论如何,也要自己个分一点盐引去。”

马嵩连忙跟上,“就是此理,大人也必须要拿一份才是。”

薛蟠假意推却,“哎,本官主持盐引改派之事,如何能够行此假公济私之事?诸位这是要把我推进火坑里啊。”

“不然,”没想到刘炳德发话了,他丝毫未见被薛蟠驳斥了面子上挂不住的窘迫,笑盈盈的抚须说道,“老朽要说一句公道话了,薛大人的辛苦大家伙都是瞧见的,大家伙还能到处走动走动,可薛大人只能够坐镇此处,处理一切事宜,老朽在两淮这里呆了许多年,历年的改派也见识过好几次,可从未有这一次如此皆大欢喜,又从容不迫且十分顺利的盐引改派之事,这全是薛大人的功劳,薛大人如此大的功劳,凭他什么,也能拿一大头!”

“桑家少爷说的极是,”唐亦宋也出面了,他胖胖的脸上全是笑意,丝毫未见今之唐伯虎的潇洒风度,巴结之意吐露无遗,“若是林大人在面,小人等绝不敢如此说,可薛大人乃是皇商,自然是可以做盐的生意的,可从未有说过,皇商不可做盐的生意的,且大人如此劳心劳累,若非用盐引,不能够表达小人等的敬意啊。”

薛蟠又再推脱,“我主持此事,原本就要瓜田李下的嫌疑在,避嫌都来不及,如何能够再要把手伸进去呢?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众人又再三劝说,桑弘羊就是薛蟠立起来的人,他这样的意思,自然就是薛蟠的意思,大家若是这样的事儿都瞧不出来,这智商基本上也可以告别盐业了,大家再三劝说,马嵩和桑弘羊极力鼓动,大家也很清楚,若是薛蟠的利益不照顾到,只怕这一次的事儿,还不能敲死,只有把主持此事的官员一起拖下水,那么才可以保证万无一失,薛蟠是皇商,天生就可以有这个条件办盐政的。

听到大家伙如此诚恳,薛蟠口气有些松动,但还是觉得不办为好,四大天王八大金刚,晋商乔家等都纷纷劝进……哦不对,是纷纷请薛蟠拿一部分的盐引,只有一家还未表态,薛蟠看到了坐在末位的侯景,侯景咬咬牙,站了起来,“大人功劳极大,自然可以拿一部分的盐引,小人绝无异议。”

“哎,”薛蟠叹道,“你们啊,这不是逼着我犯错误吗?可大家伙这么齐心的叫我也竞拍一部分,本官也不好却了大家伙的心意,只好从善如流,”他朝着李如邦招招手,李如邦也拿了一张拿来写价格的笺纸给了薛蟠,齐大壮喝道,“本次,盐引八百张!”

薛蟠随意的写了一个价格,交给了李如邦,李如邦环视众人,“请各位出价。”

满室的人又不是傻子,这一次就算薛蟠出了一文钱一张盐引,也不能够和他一起竞争,于是没人动手也没人写价格,李如邦见众人不出价,就将薛蟠写的笺纸交给了齐大壮,齐大壮核对无误,于是喝道:“盐引八百张,出价八万两!归属金陵薛家!”

薛蟠倒也还算识趣,没有给出几两银子的价格,一百两一张盐引,无论放到到那里去,都说的过去,只不过么,和大家伙的价格差距有些大了罢了,于是大家伙纷纷鞠躬行礼,“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薛蟠哈哈一笑,“多谢各位承让,我这里打了岔,可别耽误大家继续竞拍才好,我薛家不过是盐业的新人,不好再在这里搅合,搅合多了,叫别的以为我贪得无厌,我薛家就拿此八百张盐引,此后的任何竞拍,本官言明在先,都不参加了。”

一百、新的竞拍目标

大家伙又再三劝,薛蟠这一次是铁定了心思,“有多少力气吃多少的饭,不该自己的,我是绝不会沾染的,承蒙大家伙给面子,匀了八百张盐引给我,已经十分满意,过犹不及,欲不可纵,何况我若是再参与竞拍,只怕是还要妨碍了你们,本官心意已决,毋庸复言。”

大家见到薛蟠心意已决,倒是佩服薛蟠极了,这样的局面,薛蟠一个人说了算,又有林如海的大印在此,就算是杨贝伦厚着脸皮过来,也绝不能使唤的动薛蟠,现在他可以说是两淮盐商头上的太上皇,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如果薛蟠不顾及吃相,铁了心要拿个几千张盐引,大家可能心里有些疙瘩之外,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让薛蟠如此做,可薛蟠居然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金山银山在面前丝毫不动心,只是拿了一点点,只有八百张盐引,可真算是少之又少了,大家无不佩服,就连侯景心里恨得薛蟠要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不过是十三岁的小胖子,面对诱惑的时候,简直冷静的不同寻常人。

之后的竞拍就波澜不惊了,一下子很快就结束了,大家伙的心思已经被最后的一批竞拍给迷住了,无暇顾及这些本地盐引的去向,林管家从盒子里拿出来了一叠盐引,放在了薛蟠面前的矮桌上,原本摆放着满满当当的盐引,这会子已经尽数发卖出去,只留下这里一点。林管家朝着薛蟠禀告道:“新增西南和西北一共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一张盐引,已经在这里了,请大人分配。”

薛蟠点点头,“不用另外想法子了,这是林大人给大家伙争取来的,轻易可不能随便发了,依照之前的例子,竞拍就是。”

在座的人,也应该是见多识广了,刚才这么几万的盐引都看过了,可看到这些崭新的纸张,不免又要喘粗气起来,这两地的盐引,说起来,番邦小国能卖多少盐出去?若是指望着卖盐赚钱,那一准赔死,不过呢,这个盐引意味着,自己的生意可以从金陵省一直做到西南西北边疆去,有了这个盐引,等于就是拓展了一条极为宽阔的赚钱阳光大道!

这个出息,可是比单纯的本地盐引来的更重要了,想着今日早上大部分的人听到竞拍盐引还无动于衷忍得住不倒戈,可听到这西南西北的两地盐引新增,顿时所有的人毫不犹豫的都弃侯景和盐运使而去,可见这两地盐引的巨大用处,绝非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薛蟠下了命令,于是大家伙互相虎视眈眈起来,唐家的生意都在金陵省,他不是很在意出远门的生意,可马家就不一样了,“马家马家,四方为家。”这是扬州城的谚语,说的就是马家四处做生意,这两地的盐引,他们是势在必得的,何况还有最会做生意的晋商,晋商差不多垄断了关外塞外北海鲸海等地的大宗生意,西北一边也是他们十分中意的地方,其余的盐商虽然不见得会亲自出门去做这条商路的生意,但是若转包给别人,自己收一点固定的收益,也是很不错的。故此,这个时候的硝烟,不见得比之前的要少。

这时候天色已晚,薛蟠揣度着大家伙的银弹也需要补充一番,于是命令,“先吃点东西,大家伙再竞拍就是,今日随意吃一些,等到事儿都妥妥得办好了,明日我做东,请各位一起好生吃一顿饭。”

这么多的人,自然是只能随意吃一些了,这些人大约这辈子都还没吃过如此简陋的晚餐,所幸大家伙都预备着晚上最后一搏,也不在乎吃些什么东西,这个时候李如邦最忙了,他把自己手下的那些管事们一字排开,等候着大客户们上门,饭吃好了李如邦的消息也传递回来了,“已经谈妥了,共计有五百万的银票要在咱们的票号上开。”

“五百万?”薛蟠他不太清楚自家的票号生意如何,“这银票开的出来不假,可末了咱们兑的了吗?”

李如邦瞧了瞧左右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小声的禀告:“这银票只要印出去就是了,横竖自家票号开的,拿到公中缴纳盐引的钱,不会不认,这不担心,且咱们收着利息呢,这银票等于是借给他们的,他们过些日子凑了银子,自然就还上了,且若是直接银票拿着献给朝廷,朝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这个呢,到时候怎么样都凑的起来了。”

薛蟠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不想在盐引上过多纠缠做什么文章,听到李如邦有定算,他也不多问,只是提醒一句:“别忘了叫他们赶紧着还钱,若是不给钱的,盐引先押着,不许给他们。”

主仆几个还在说话,侯景带着侯琳俩个人一起走了过来,对着薛蟠行礼,“大人。”

“哦,侯老板,”薛蟠点点头,“今日我算是瞧见侯家财大气粗了,可真是这个!”他朝着侯景竖起大拇指,“乔致越若不是联合了晋商这么一帮人,只怕是还拿不下您!”

“我也是瞧见了大人翻云覆雨的手段了,”侯景木然的看着薛蟠,“今日我想着筹备妥当,必然是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被大人翻盘了。只是,小老儿不知道,下一次薛大人会不会还如此好运气。”

“侯老板真会开玩笑,世界上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儿,”薛蟠眼神一闪,摇摇头笑道,“咱们能做的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侯家行事,要我说,太霸道了,若不是我自己今个不想打自己嘴巴,我是绝不会让侯家入内竞标的。”

侯琳大怒,“薛大人难道要赶尽杀绝吗?”

“你眼瞎?我若是赶尽杀绝,侯公子这会子是要躺在盐政衙门的大牢里了,”薛蟠奇怪的看着侯琳,“钱乃是身外之物,侯公子还是别太在意的好,”薛蟠挥了挥袖子,“两位赶紧吃饭吧,不过别怪我怠慢,可没什么菜啊。”

一百零一、排挤

薛蟠潇洒的离开,侯景脸上剧烈的抽动着,他没忍住怒气,回过头打了侯琳一个响亮的巴掌,“奴才多嘴说什么!”

侯琳捂住脸不敢再多说什么,显然这是因为侯景迁怒于他的缘故,素来好戏都是很多人会看到的,马嵩和桑弘羊就在左近和唐亦宋说话,一字不落的就看清楚了这边的场景,唐亦宋对着马嵩笑道,“侯家今个可是大出血了。”

“是大出血了,”马嵩点头说道,“这就出了好几百万的银子了吧?不过看着侯老,对着银钱倒不是很在乎。”

两个人没有明说,但是心照不宣。这些有钱人,在乎的那里是什么银钱,在家门不堕的情况,最在乎的无非就是面子了。

桑弘羊今日算是春风得意极了,饶是他平时是十分阴沉的性子,这个时候也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唐三爷,马世兄,薛大人可是对着侯家十分不悦的,这贸然逼迫林大人,几乎是用上他们所有的手段,今个来了这里,还不老老实实的听着吩咐,还想着在这里翻身,”桑弘羊特意别有用意的看着马嵩,“马兄,咱们受了大恩惠,就应该帮着办事儿啊,不然这福气可没法子受了。”

“桑兄的意思是?”

“有人到了,却还没死呢,不过这也是寻常之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嘛,可若是虎死不倒架,到头来让他们又来喘气起来,未免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人啊,说句不可取的话,薛大人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咱们可是地头蛇,离不开的。”

唐亦宋十分精明,一样就瞧出了桑弘羊早就有了决断,这一次几家大户差不多都是得了便宜,而且这个便宜,大家伙仔细算算,也就是从侯家的口里头夺出来的,那么意味着,大家伙都巴不得侯家彻底完蛋,可竞拍这种事情,既然已经让侯家参与,就不能够从明面上把侯家排除在外,只能用竞拍底价加价的方式来截胡,却不能够将他丢出来,薛蟠的风格,大家伙是看的出来的,如果按照他的行事规矩办,在里头怎么闹腾,他也只好忍下去,不然按照薛蟠和侯家的龃龉,侯家和林如海的龃龉,侯家能进百花厅那可就是做梦去吧。

“桑兄,您今个主政桑家,一言九鼎是错不了的,咱们都是跟着薛大人发财,”唐亦宋笑眯眯的说道,“这既然是发财,就免不了让别人没法子发财,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在下算了算,唐家不过是把之前拿出去的盐引又花了银子拿回来而已,算不得什么发财,仔细算起来,还是亏损大了。”

马嵩心里暗骂唐亦宋无耻,唐家这一次收获颇大,一连竞拍到好几次低价的盐引,马嵩不需要在外面看贴出来的告示,就知道唐家这一次赚大了,说到底,无论是小盐商怎么样的联合,竞拍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有钱的人玩的游戏。

不过这一次也奇怪,那些小门小户的盐商们,不知道在何处得了一些大便宜,价格死命的往上涨,“所以,咱们这接下去的一万多张盐引,可就不能够再放手了,”桑弘羊拂了拂袖子,“少了一个侯天王,咱们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那么这事儿我们唐家可就不掺合了,”唐亦宋狡黠的笑道,“唐家也不会去做这西南和西北的生意。”

“唐二爷,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您这话哄谁呢?”桑弘羊笑道,“唐家若是等会子不出手,我桑某人的那几个戏班子都赠给唐家如何?还倒贴十年的戏金,如何?”

唐亦宋如何会肯?这两边陲之地的盐引,中间可以赚出百倍千倍的利润出来,又其实桑弘羊一些戏班子可以弥补的,他早就预备好银子,想着在这一万多的盐引血拼到一部分来,唐家也可以从局限江南一隅之中,发到全国各地去,他的内心想法被桑弘羊戳破了,哈哈一笑也不尴尬,“桑兄的意思,想要谁退出呢?唐家,可不能退出,说不得要和大家伙玩一玩。”

“自然是有些人,大人们不想看到的人,”桑弘羊用扇子敲了敲左手的手掌心,环顾四周,对着身边默然听着三人说话若有所思的盐商们笑道,“咱们这些人,第一要紧的当然是赚钱,第二要紧的就是要体察天意,天意高难问是不假,可如今薛蟠薛大人,还有林大人,岂不就是咱们两淮盐商的天?这接下去要怎么办,怎么说,大家伙可是知道了。”

“桑兄的意思,和在下在一模一样的,”马嵩笑道,他特意看了看唐亦宋,“唐家可是从逆的第一人家啊,唐兄不预备着首举义旗吗?”

唐亦宋不动声色,“从逆这个词未免太重了吧?若是从逆,马兄的马家,岂不是也是从逆了?”

“马家可是首先倒戈的,若非如此,薛大人还不会给马家如此好的位置,”马嵩笑眯眯的说道,“这一节唐兄可是要想明白,何况,多一个人竞争,这肉就少了,特别是那一家财大势大,少了他,咱们各家才是个凭手段了哦?”

吃饭是最迅速的,下人们把灯笼点了起来,无花馆里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薛蟠是趁热打铁,趁着各方神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或者是大神仙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要把这件事儿给落实到位,今天这么闹哄哄的,下午的时候,漕运总督并长江水师提督扬州指挥使府,都派了人下帖子给薛蟠,要薛蟠重点“指点指点”某一些他们帖子里十分拙劣“可恶”的盐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在世上,就是靠人情世故么,后世如此发达的社会是如此,更别说是这个时代了,薛蟠说不得也只要应承了下来,做了一些妥协让步,适才对付侯家的套路,也说不得要再做几次,只是这些人到底是扬州城这边的势力,算不得什么大神仙。

一百零二、侯家逐出!

大神仙么……那么自然是神都洛阳里头的那些了,别看着薛蟠今日敢如此折辱侯家,又摆出一副强项令的模样,一切按照规矩办,可若是时间延宕太久,到时候消息泄露出去,云端之上的人,若是伸出手来,一阵风一阵雨就可以让薛蟠变的很狼狈了,就单单说侯家身后的义忠亲王,只要传话来,薛蟠敢不尊敬?有些强硬的话也只是私下说说罢了,幸好这个时代没有电话和手机,消息没有那么发达,薛蟠骤然被迫发动,倒是少了许多给各方反应的时间来,这个时候就连金陵府估计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金陵知府也不知道薛蟠居然这么会折腾,折腾到协办,不,如今是正经一把抓盐引改派事务了,权柄比正三品的盐运使还要更大一些,若是知道这样波澜起伏,或者是金陵府委托和薛蟠合办的盐引会能够得罪这么多的神仙,金陵知府必然是后悔到肠子里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神都之中也不会马上知道这个事情,照顾一番地方老父母们乃是寻常之事,薛蟠另外也预备了两百张盐引,给各个衙门分一分,不管是衙门自己个叫人承包着收银子,还是直接发卖,都是极为方便并且来钱迅速的,薛蟠这一下借花献佛,显得分外的少年老成,如此会做人,叫人如何不喜欢,到了晚间的时候,扬州舒适都指挥使就派了和薛蟠在扬州长江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旗马得禄带了一百多人,“就听薛大人的吩咐,保护好今日收上来的银子,指挥使大人也吩咐了,若是有人敢不开眼的,请薛大人吩咐,就地格杀,按照军法从事,谁也不敢多饶舌!”

须知朝野之间,军政之间,分隔十分明显,军方是不太理会这些行业性的衙门的,一般来说,除却漕运总督,水师不受地方任何官员节制,就连甄应嘉,这金陵省钦差大臣体仁院总裁也是不成,除非再加两江总督,有了关防大印可以管制军队的,才可以指挥军队,何况水师的俸禄开支都是海关市舶司直接供给的,地方上可以丝毫不给面子,这次对着薛蟠亲眼有加,如此一来薛蟠胆气更壮,若非这个时候还担忧着巡盐御史府里头的情况,只怕是要好生唱一场《定军山》了。

薛蟠刚才听了李章的禀告,说是贾夫人喝了药,稳妥了许多,虽然人还昏着,但是脸色好了许多,想必今日无妨,他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见着时候不早了,于是又连忙升座,就在无花馆坐定,“晚上就赶紧着把事儿尽数了解,西南西北一共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一张盐引,晚间就一起办了吧。”

李如邦点点头,把盐引放在了桌子上,第一次先清点出了,“西北吐鲁番高昌三百张盐引!请出价。”

“请稍微等一等,”唐亦宋胖胖的身子从交椅上站了起来,朝着薛蟠拱手,“小人有要事禀告。”

“哦?”薛蟠有些狐疑,这个时候唐胖子来闹什么幺蛾子?不过大头的盐引已经办好了,这若是有什么不利于自己办好这一万多盐引发卖的事儿发生,那么薛蟠现在可以马上终止,他是可以掀桌子的人了,不怕有人敢闹腾,“二爷有什么事儿要指教的?”

“不敢大人称呼二爷,也不敢指教,只是有事儿不明,还要请教大人呢,”唐亦宋原本是笑眯眯的,这时候神色十分严肃,“小人以为,虽然薛大人您和气,待人谦逊,可我们两淮盐商,也不是不能够不感恩图报之人,有些事儿必须要说清楚。”

花白头发的上官云飞问道,“唐二爷,说的何事?还请说出来让大家伙参详参详,”他今日可是真被折腾怕了,就怕这时候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那么自己的荷包第一个就受不了。“再请薛大人做主就是。”

“那么小人就直说了,”唐亦宋鞠躬道,“请大人下令,将侯家逐出此处!”

无花馆内顿时哗然,侯景刷的站了起来,“唐老二,”他怒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那就是侯家不应该再沾染别的盐引了,”唐亦宋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和侯景正面碰撞,他直视之前一直笑眯眯相待的侯景,毫不畏惧,表情严肃,“侯家今**迫林大人,这个罪过,还没算过,薛大人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我们却是不服,如此犯上之徒,今日下午参与竞拍,已经是邀天之幸,薛大人垂怜,可你却还不知道月满则亏的道理,不懂得见好就收,晚上还意图来对着西南西北两地盐引垂涎三尺,这就容不下你了!”

“大胆!”侯景暴怒无比,今日没想到除了薛蟠之外,又有人跳出来意图针对自己,薛蟠也就算了,虽然年轻,可手段老辣,虽然自己十分不服气,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必杀之计,已经被他的横冲直撞给破了,可唐老二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摆臭架子!须知道之前唐家不过是在自己之下的!“你是什么人?敢在我这里头卖舌头!”

唐亦宋不屑的冷笑一声,“今日吾等被你蒙蔽,前往林大人府中鼓噪,意图用民意裹挟盐引改派之事,逼迫林大人交权,这样的大罪过,今日你还没受惩处!”

“说的极是,”说话的是马嵩,他迅速的跳了出来,“此罪过必须要清算!”

侯琳气的直发抖,“今日我侯家下午已经马上交出了盐引,这不是将功补过吗?!?”

“侯公子,你大约是不懂什么叫做将功补过吧?”桑弘羊噗嗤冷笑,“交出盐引,乃是两淮盐商的本分,在座的各位都交了,你们侯家算什么功?哦,若是你们侯家把所有的盐引都交出来,这倒是大功一件呢!”

桑弘羊的话阴阳怪气的,一些平时受了侯家压迫的,或者素日见着侯家跋扈十分不爽的,或者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盐商们顿时鼓噪了起来,“说的不错!”

“侯家该罚!”

一百零三、做错事就要受惩罚

“说的不错!”

“侯家该罚!”

唐亦宋得意的看了看四周,“瞧见没有,侯老,大家伙可对着您很不满意啊,今个上午的事儿,委实是你做差了,大家伙都跟着你跳火坑了,若非我们这几家悬崖勒马,如何能够帮衬着薛大人成就这一番伟业呢?”

“嘿嘿,”侯景脸上冷笑不已,心里却是大怒,且带着一股惶恐不安之意,只是这个时候不能够表露出来一丝软弱,若是表露出来,这些人精之中的人精,必然会看到鲜血的鲨鱼一样围上来把自己咬得粉碎,故此一定要撑住,“若是如此说,我侯家是罪恶之人,那么你们这些人,”他冷冷的环视众人,“都是从犯,怎么,老夫若是有罪,你们逃得了吗?特别是桑家家主,可是最凶之人,在林大人的堂前,是要林大人自杀谢罪的!这可是比老夫更恶了吧?”

桑弘羊微微一笑,“家父十分愚钝,天性鲁直,且又受了奸人的挑拨,一时冲动下,做出了犯上的事儿来,他自知罪恶深重,故此把桑家大事都交了出来,让学生我一切听从薛大人的吩咐,薛大人说桑家怎么罚,就怎么罚,家父也知道罪孽深重,将桑家交付给学生后,已经在慈航寺出家修行了。”

大家唏嘘不已,桑家的老家主,居然是如此果断,在自己的权力和家族的兴旺之间,选了一个最有利家族的决断,在薛蟠的逼迫下,果断的将桑家交给了桑弘羊,这时候又出家修行,无论是谁,不是谋逆大罪,是不会抓一个深入空门之人的。

不过这也是桑弘羊的厉害之处了,把父亲放逐到寺庙中,也少一些家族事务的烦恼,这个出家的事情,若是出自桑弘羊之手,此人果断用出了壁虎断尾的招数,也是用心深沉了。

薛蟠大为惊讶,“令尊何须如此?”

“人生在世,做错了事儿,必然是要受罚的,家父如此,学生日后若是做错了事儿,一概如此,”桑弘羊朝着薛蟠鞠躬,“这也是给大人谢罪的。”

桑弘羊又对着脸色铁青的侯景说道,“侯老,我桑家如此办事,你可服气?”

其余各家都怕薛蟠这时候连带着侯家一起清算自己个,连忙出声,气势汹汹一概要求薛蟠即刻下令,清除“盐商的败类,两淮的毒瘤,人民的公敌,侯家!”

薛蟠睁开了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大家伙,“大家的意思都是如此吗?”

“请大人速速发落侯家!”

就连刘炳德也表明自己的意思,“侯家的确不适合再在此地竞拍。”

侯景铁青着脸站在当地,薛蟠环视众人,随即把视线落在了侯景身上,无花馆之中所有人都看着侯景,薛蟠慢慢的点点头,“既然是大家伙都这么说,本官不好违背民意,须知为官者要顺应民意,侯老板,你们侯家退出这一次的西南西北两地盐引竞拍事吧。”

“薛大人,”侯景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喉咙上腥甜一片,他连忙忍住,愤怒的盯着薛蟠,嘴里的话却是软了下来,“请大人顾及小老儿的颜面,若是不顾及,请看在义忠亲王的面子上,还是要一体公平吧。”

“侯老,须知这民意如水,堵不如疏啊,”薛蟠微微摇头,侯景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我记得侯老在林府说过一句话,是什么来着?”他偏着头,看了看坐在下首的马家家主,马家家主连忙赔笑,“哦,对,天意从来高难问,而民意就在眼前,我也不能够纵容侯家——若是平时,咱们这样的老交情,放过也就放了,”薛蟠摊手,“可是如今大家伙都容不下侯家,这就是民意啊,侯老,今天你反正已经得了不少盐引了,唐二爷虽然说话不好听,可到底有句话说的不错,见好就收,侯老,你今日就退下吧。”

侯景只觉得身体忍不住摇晃起来,手指头也微微发麻,随即接连颤抖,“薛大人!我侯家对着两地盐引志在必得!若是大人今日能让我侯家参与此次竞拍,侯家日后必有厚报!”

“退下吧,”薛蟠古井无波的慢慢说道,“大家伙都是场面人,不宜撕破脸,请退下吧。”

李如邦和林管家一起上前,对着侯景父子伸出了手,做出了请的姿势,特别是林老管家,看到侯景如此模样,心里这时候特别的痛快,“赶紧请吧,侯老爷,”他是毫不客气的说话了,“若是晚了,家里头的人该担心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薛大人办事厚道,不会把人看管起来,不给人见家里人的。”

林管家带着讽刺之意,满堂大笑,侯琳脸色紫红,直欲滴下血来,他上前就要抓住林管家,却被侯景拦住了,“好的很,薛大人的大恩大德,今日必报,”侯景深吸了几口气,如此才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只是头顶上脑门阵痛,好像是血管要爆炸开的感觉,却是怎么样都控制不住,“还有诸位,话说的不错,月满则亏,大家伙今日对着侯家的大恩大德,日后必报!琳儿,咱们走!”

侯景拂袖离去,大家伙的眼神又回到了薛蟠脸上,薛蟠微微一笑,似乎放松了许多,“干错了事儿,是要罚的,侯老爷这样的大财主,居然不懂得这个道理,真是可悲可叹啊。”

他满意的朝着大家伙点头,“今个这事儿,办的好!好了,这闲杂人等走了,咱们赶紧办正事儿。”

马嵩又建议,请薛蟠先拿一些盐引,薛蟠只是不从,于是大家伙挑灯夜战,一下子就开始了火药味十足的竞拍赛,这一夜可真是大家杀红了眼,杀到最后,什么四大家八大家都不顾及了,什么平时的体面也不在乎了,就连刘炳德也双目发红,亲自坐镇,颔下原本保养的十分得宜的胡须也捋断了好些,唐亦宋上官云飞等人十分惊讶,原本财力不够的许多盐商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多了许多底气来,刚开始千余张尽数被他们高价夺走。

一百零四、血战到底和精明的薛蟠

如此又是一番血战,侯家已去,少了一个巨无霸,可战局却是没有缓和的迹象,其余的小鲨鱼也露出了锋利的牙齿,朝着西南西北两地的盐引猛烈的撕咬起来,两淮的盐商,素来只有在金陵、江西、凤阳、湖广等地销售,这些地方若是论起来,盐的销售已经饱和了,若是想要再飞速增长自己的收入,这显然是不能了,那么开拓市场就是最好的方式,原本若是自己个乱越界,其余地方的群起而攻之,会死的特别惨,这是不合规矩的做法,可如今有了两地盐引在手,东边从金陵省开始,一路往西,一路望着西北,这路上的所有省份都不能够拦住这些手持盐引的盐商们,这魅力诱惑之大,就连侯景也不得不舍下脸皮要分一杯羹了,这也不用再特意说明,为何大家伙听到两地盐引新增之后,果断的抛弃了杨贝伦和侯景这一派的人。

如此闹腾一番,这一万张的盐引,更是屡次拍出了新的高价,“西南乌都司盐引三百张,一百万五十万两!小桂园吴家!”

“西北罗布泊臧步丹汗国盐引四百张,两百三十一万两!白衣巷西门家!”

唐亦宋大吃一惊,这个价格简直逆天!吴家和西门家只能算是中等盐商,在三百罗汉里头还是排在靠后的位置,怎么有这个胆气,不,也不是胆气,而是有这么大的财力可以支撑这样的巨额支出!

唐亦宋和马嵩都坐在各自的家主身后,两个人并肩而坐,唐亦宋见到场内有人狂喜,有人失落哀叹,有人面容沮丧,也有人神色沉稳,带着一股子从容不迫的微笑,他四周看了看,朝着马嵩低声问道,“马兄,这些人,到底是从那里得了这么多的银子?须知道,这里头可是不能乱报价的。”

马嵩微微一笑,“唐二爷还不知道这些人的钱袋子那里来的?都是薛大人的生意。”

“如岳兄的意思是……”

“薛大人给这些小盐商撑腰呢,”马嵩笑道,他靠在唐亦宋的耳朵边瞧瞧的说道,“薛大人不是做着票号的生意?他今个下午可是拿了好些银票出来,只要这些人有东西抵押着,他一概提供银票。”

“可薛大人的票号,在扬州城的生意,做的可不算大啊。”唐亦宋狐疑道,“他们出的了这么多的银票,出的了这么多的银子吗?”

“糊涂啊唐二爷,”马嵩轻轻一笑,经过这么一次协助薛蟠办理盐引改派之事,马嵩的眼界可是宽广许多了,对着唐亦宋的疑问很是不屑,“盐引改派都是薛大人说了算的,他自家的银票拿过来上缴,难道薛大人不认吗?薛家票号的银票,在百花厅这里,是最有效的。”

“这样一来,谁还怕没钱呢?没钱只管问着薛家票号借就是了,”马嵩笑道,“大家伙只要付点利息,这九百九十九下都跪了,还怕最后这一哆嗦吗?不瞒唐二爷,我马家也是借了不少银票过来了,大家伙都没有这么多的现银不是吗?这也是报效薛大人的法子嘛。”

唐亦宋用手里折扇点了点马嵩的鼻子,“好你一个如岳兄!这样的事儿居然也不告诉我!”

“不敢,唐家是最有钱的,还怕没这么几百万两银子筹集吗?”

“如岳兄,你也说了是要报效薛大人的,倒也不是在乎这么一点利息的钱,说的不错,这么多本金都出了,还怕这么一点利息不成?”唐亦宋和自己的兄长,唐家家主说了几句话,挥手让管事进来,把自己的印章递给了管事,管事出去之后,不一会就拿了一个包裹进来,唐亦宋打开一看,里面有三十张十万两的薛家“仁福”票号银票,共计三百万两。

如此厮杀了大半夜,价格从原本的四千两一张,飙升到了六千,七千,最高的一次被刘家所得,出价八千九百三十两一张,此一次竞拍,刘家就夺取到了四百五十张西海浩罕三国盐引。

这个出价就已经比得上金陵省半省一年赋税之额,可见盐商们委实是财大气粗。

大局已定,数不清的银子哗啦啦的收了进来,薛蟠也知道今日的差事已经办好了,看了看怀表已经到了快十点钟的时候,他转过头,正预备和身边的贾雨村说些什么,外头突然又来了人,凑在薛蟠耳边和薛蟠咬了咬耳朵,薛蟠闻言顿时色变,猛地站了起来。

大家伙原本就看到了薛蟠脸色不对,原本还在聒噪着吵着什么,顿时就停了下来,上官云飞小心的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接下去还有多少盐引?”

齐大壮清点了一番,回薛蟠道,“还有一千六百余张。”

“接下去的事宜,交由贾先生处置,”薛蟠迅速的说道,“有什么事儿,直接打发人来林府找我就是。今个时候不对,等事儿都了结了,我再罚东道,请大家伙一叙。”

他迅速的转身离开了,对着所有人的行礼都不曾回礼,径直走出了无花馆,大家伙纷纷面面相觑,还有什么事儿,林府那边还有什么事儿,比这盐引改派的的事儿,还能更重要不成?

马嵩目视桑弘羊,“桑兄,可是知道何事吗?”

桑弘羊看了看贾雨村,贾雨村摇摇头,“学生倒是不知,只是薛大人已经把事儿都安排好了,咱们就赶紧着办吧。”

薛蟠来不及换衣裳,急匆匆的叫好了马车,出了百花厅,这时候水师都指挥使的小旗马得禄前来请安,薛蟠特意叮嘱:“今个咱们这园子里可是收进来几百几千万的银子了!若是有人来做什么不轨的事儿,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这事儿好办,你吩咐兄弟们,先别喝酒,费点心思,这一夜要安排妥当了,切勿有什么差池,办妥了这事儿,林大人必然会上折子保举诸位有功之士的。”他吩咐了这么一段话,马得禄自然无不应承,小心无大错,“特别是五城兵马司,若是有人来聒噪,一概不要理会,除却我的手书,谁也不能够入库房!”

一百零五、所幸有你在

“除却我的手书,谁也不能够入库房!”

薛蟠吩咐了事儿,马得禄拍着胸脯保证:“请大人放心,有小人在,除非是小人死了,不然的别想着就从我这里越过去!”

他上了马车,也来不及换衣裳,就一叠声的叫着马车“开快些!开快些!赶紧着到林府去!”

如此马车飞驰,两边又有盐丁护卫,风驰电掣的把薛蟠送到了林府,薛蟠下了马车,见到明月如钩,斜斜的挂在天边,这时候整个扬州城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百花厅,林府门前冷落车马稀,落叶阵阵,夜风簌簌,门口的白色黑字灯笼里头的蜡烛光被风吹的晦明不定,薛蟠下了马车,身后还带着林老管家,两个人疾步上前,门房就有人迎了出来,“林爷爷回来了!”

“给薛大爷请安!”

一直在候着的薛家车夫李章也出来迎接薛蟠,“大爷。”

“说的是什么?”薛蟠连忙问道,“我在那边听得不真切,姑太太怎么样了?”

薛蟠边问边快步走进了林府,今日之事,林府的下人虽然不明白就里,可也知道,若非薛蟠在百花厅那里放炮仗,林府今日就好不到那里去,故此也没有把薛蟠当做外人看,反而纷纷说道,“请大爷赶紧进去,老爷就在太太的正院那里守着呢。”

薛蟠疾步到了正院,外头已经围着了一群仆妇,脸色慌乱,神色不安,薛蟠到了后,他的奶妈王嬷嬷过来禀告:“姑太太人醒了,可脸色难看的很,说是身上痛!”

起初一听人醒了,以为总是无妨,可又喊痛,这就是不对劲了,薛蟠连忙问道,“林姑娘呢?”

“刚刚哭了好一会,我劝了劝,这时候被王姐姐扶着去歇息了。”

“赶紧着,咱们进去瞧一瞧。”

王嬷嬷跟在薛蟠身边,低声的说道,“姑太太的脸色不对劲,要我说,哥儿,赶紧劝姑老爷,预备好后事才好。”

“世伯这个时候必然是不得空的,也没有这个心思,”薛蟠走上前,拉起正房的门帘,想了想,低声对着王嬷嬷说道,“你出去叫林管家预备好,他是老人家,知道轻重的,快去吧。”

薛蟠掀开帘子,到了正院里头,只见东里间里头,一群贾夫人贴身的仆妇丫鬟围在床前默默垂泪,林如海就坐在床前,握着贾夫人的手,神色凄苦又有惶恐不安之色,一边的桌子上有两个大夫斟酌着写方子,薛蟠到了里头,看了看那一堆的人,也不去围着看,先问两个大夫,“太太的身子怎么样了?”

大夫连忙回道,“太太的身子,如今看着倒还稳健,只是脉象急促,偶有不稳之兆,眉头紧缩,眼睛激烈抖动,身子还是不是抽搐,只是这到底身子损伤的厉害……”

虽然大夫说的很委婉,但是薛蟠早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心里微微一沉,连忙截住大夫的话,“损伤的厉害,是什么意思?”

“太太的身子,怕是痛的很,故此会眉头紧锁。”

“凡是病人,都在晚间过世,这差不多都是如此的,”薛蟠直接了当的说道,“两位供奉,觉得姑太太的身子,还有几日?”

两个人对视一眼,见到薛蟠如此了解,就知道他必然了解其中之内情,知道内情的人,大夫也敢明说一些,年纪稍微大些,头发花白的大夫低声说道,“太太原本身子弱,又素来多思,加上今日受了大刺激,只怕是……就是今天晚上了。”

薛蟠点点头,转过头吩咐王嬷嬷,“把我车上的那个紫檀木盒子拿进来。”

王嬷嬷领命而去,薛蟠见到室内到处都是慌慌张张的,林如海显然心神已乱,不知道绸缪预备,家里头也缺一个主心骨,他暗叹一声,这事儿只好自己个承担起来了,他对着两位大夫点点头,“两位大人斟酌着用药吧,我带了上好的福寿膏来,姑太太既然是身子疼的很,用一些这个,倒也可以。”

“福寿膏?若是有此物,必然是极好的,”大夫连忙说道,“此物在海内禁用,我们都是难寻的。”

薛蟠转过头,咳嗽一声,“大家都散去吧,”他对着满室的仆妇丫鬟说道,“都出去,预备好各式各样的东西,叫人去看姑娘,时刻准备着及时请姑娘过来。太太还在昏睡之中,人若是太多,反而让太太更加不稳。”

为首的仆妇见到林如海并无反应,于是只好带着人退出了里间,到了正厅上,对着薛蟠说道:“衣裳布匹都预备好了……”

“这些事儿先不必说,”薛蟠伸手止住了仆妇的禀告,“姑太太人虽然昏着,只怕神智还清楚的,外头这些话,她若是听到了必然更难过,嬷嬷是家里头的老人了,只怕这时候太过于关心姑太太,乱了方寸,有些事儿,暗暗的做,不必说出来了。”

这仆妇的确是贾夫人从荣国府里头带出来的陪嫁,听到薛蟠这样给自己转圜,不丢自己的面子,心下十分感激,“是,是!我们都听薛大爷的。”

“留丫鬟两个在此伺候茶水汤药就是,”薛蟠摇摇头,“请大家都出去吧。”

仆妇们都退了出去,只是留下贾夫人的两个大丫鬟竹童和松子两人伺候,薛蟠打发了这些闲杂人等,转过头来,见到林如海依旧呆呆坐在床前,心里不免一叹,嘴里却还不能说丧气话,鼓励着林如海道,“世伯,姑太太的身子还没很坏,大夫说了,虽然是脉象急促,却是没有大碍,还请世伯宽心,”他又把刚才的一番话说了一遍,“姑太太虽然昏迷着,可神智未失,这情绪是会互相影响的,若是世伯太过于伤心,姑太太一定感觉的到。”

这一番话劝人倒是新鲜别致,林如海从浩然愁绪之中抽出了神智,对着薛蟠点点头,“我今日神智已乱,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所幸有你在。”

一百零六、止疼药福寿膏

“所幸还有你在。”

薛蟠先请罪,“侄儿唐突了,越俎代庖,实在是不应该。”

“你且去办就是,家里头的人,伤心的很,只怕是办不好这事儿,你管着他们不会有事儿,”他叫丫鬟把林老管家叫进来,“把咱们府里头的对牌给薛大爷,家里头的事儿,都归他管。”

“如此怎么使得?”

“你来管着我最放心了,”林如海摇摇头,不容薛蟠拒绝,“就请世侄劳烦,帮衬一次吧。”

薛蟠见到林如海的确是心灰意冷的样子,于是也不推辞,将对牌受了下来,林如海长叹一声,牢牢握住贾夫人的手,薛蟠见到贾夫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眉心紧缩,身子时不时的抽动,嘴里时不时的突出一些急促的气息,看上去的确是十分痛苦,“有时候这世事难两全,我原本想要报效圣上知遇之恩,故此不管他人诋毁,也要接下这御史之位,可是我却因差事,致使夫人如此难过,惊吓到如此地步,齐家难齐,我这倒是算什么呢?”

他的语气伤感之极,就连薛蟠也不禁动容,“夫人原本就多思,今日之事剑拔弩张,她知晓此事,必然是又惊吓过度……哎!”

如此伉俪情深,娓娓道来,真真是字字泣血,薛蟠也不知道如何宽慰,若是请节哀顺变,未免是太过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幸好这个时候王嬷嬷把紫檀木的药盒子拿了进来,薛蟠命大夫连忙看过,又对着林如海说道,“侄儿这里有上好的福寿膏,我瞧着姑太太很是痛苦,用一些福寿膏。”

“哦?”林如海被转移了注意力,“那就赶紧着用吧。”

丫鬟听着大夫的吩咐,用蜜水花开了一枚乌黑散发着异香的药丸子,青花碗内乌澄澄的药汤,丫鬟们伺候贾夫人喝下,薛蟠见到贾夫人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命人换了轻薄的被子来,“最好用夏天盖的薄被子。”

丫鬟为难的回道,“夏天的被子如何使得?太太素来是最怕冷的,今日已经晚上,若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这时候倒是不同往日了,”薛蟠耐心的说道,“太太现在昏迷着,身子原本就是发轻,这时候若是再盖厚厚的被子,只怕是她在睡梦之中也有如被泰山压着一般,更觉得痛苦了,今日这天气,房内点着火盆,不会着凉,赶紧换被子来吧?”

于是丫鬟找了一床芦花玄缎薄被来,给贾夫人换上,又喝下了福寿膏药汤,过了半个时辰,贾夫人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渐渐的泛起了一丝红润之色,呼吸也沉稳了许多,只是还是紧闭双眼。

林如海大喜,“世侄的法子果然有效!”他连忙让薛蟠到旁边来看,“夫人的脸色果然好多了。”

薛蟠命丫鬟摸一摸贾夫人的手脚,说还是暖和着,他又看了看自鸣钟,已经是十点多了,“姑太太无妨就好,世伯大人,劳累了一整天,只怕是累坏了,现如今姑太太没什么大碍,世伯还是先去休息罢。”

两个大夫又给贾夫人把脉,薛蟠和林如海退了出来,到了东次间的炕上坐着,林如海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些,薛蟠劝他去休息,林如海摇摇头,“这时候倒是不困,只是有些饿了,”他吩咐丫鬟,“外头预备了什么,随便拿些进来给我和薛大爷用一些。”

薛蟠见到林如海有些高兴的样子,却也不好忍心说什么丧气的话,于是把话题转移了,“今日的事儿,幸不辱命,把盐引改派的事儿都办好了,那边只怕已经收尾,再晚些时候,账本送来,就知道这一次咱们给朝廷赚了多少钱。”

“世侄的功劳,这一次极大,”林如海笑道,看着薛蟠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论起来,老夫还不如你的养气功夫,见到杨贝伦亲至,又有侯景带着盐商来要挟,老夫心里就慌张了,若非你的奶妈前来传信,只怕这一日就要遭了。”

“世伯谦虚了,”薛蟠却不会居功,“此事还是要大人的虎威才镇得住的。”

“自家人不说什么虚话,我也知道自己的底细,”丫鬟们送了银耳汤来,热气腾腾的,把林如海的表情都有些弄模糊了,他挑了挑汤匙,“这样贸然的来逼我,我的确是缺乏了随机应变的手段,哎,不入江湖,确实不知道风波险恶,也不知道自己个的斤两,昔日还以为自己总能出将入相,官居一品,如今看来,这扬州一隅之地的风浪就已经险些吞噬我了,这心虽大,力不足啊。”

林如海见到妻子如此,又觉得宦海险恶,不免有些生出江湖归隐之意,故此才会这么一说,“无论如何,今日之事,你是首功,明后日筹办好了银钱,我就上折子禀告圣上,为你记功。”

薛蟠老老实实的和林如海说明白了一件事儿,“盐商们存心拉着我下水,一定要分我一些盐引,侄儿推脱不过,只好低价拍了八百张盐引,这一节,我还要和世伯说明白。”

他还继续说了给几个衙门分别不少的盐引的事情,林如海摆摆手,对着这些毫不介意,“我虽然不是什么贪官,也是知道规矩在的,你主持盐引之事,若是自己不拿些,大家伙都不会放心这事儿你会操心着办,这是陋习,我虽然看不惯,却也不会去拦着他,我还给你准备了好东西,过些日子就拿给你。”

“是,”林如海这尊大佛罩着,既然他说无妨,那就是无妨,薛蟠也不纠结这些拖泥带水的事儿,“这一次世伯事儿办的极好,明后日登记造册,再把盐商们的银子都收上来,侄儿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薛蟠已经劳累一整天,林如海也伤心了一整天,两个人随意说着闲话,就歪在炕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薛蟠在梦中听到了丫鬟的一声惊呼,瞬间惊醒,“太太不好了!”

一百零七、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薛蟠刷的一下坐了起来,随即下炕,和林如海一起飞奔入内,见到贾夫人脸上泛出了不正常的潮红来,双眼紧闭,双手却在半空之中乱抓着,嘴里发出荷荷的恐怖气声,林如海大惊,他连忙拉住贾夫人的手,在贾夫人耳边喊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老夫在你边上呢!”

丫鬟们跪在床前低声痛哭着,留守的大夫连忙上前,搭了搭贾夫人的脉,林如海连忙追问如何了,大夫转过头来,对着冷静的薛蟠摇了摇头,“太太只怕是不成了。”

“什么不成了!”林如海大喊,他的眼角忍不住眼泪簌簌掉下,“夫人的身子好的很,你们赶紧去开药,不管多贵的药,一概都成,治不好病,老夫要你们的脑袋!”

他又拼命摇着已经浑身发抖的贾夫人,“夫人,你坚持住,无妨的,你吃些药,身子好了些,我就带你入京,北邙山的叶天士乃是神医,有他来夫人诊脉,必然是无妨的,夫人赶紧好起来,我陪你还有玉儿一起入京去求医!”

薛蟠黯然叹气,他对着这一位扬州府的医官说道,“长白山的参汤预备下了,可还有用?”

参汤是吊命的神药,也是激发最后一丝生命力的毒药,医官老实说道,“府上的参汤是最好的五百年长白山老参,吊命是最好的,下官再用金针刺百会穴、天明穴,太太或许就能醒过来了。”

“那就赶紧着预备吧,”薛蟠挥挥手,又吩咐丫鬟,“赶紧把姑娘请过来,见姑太太最后一面,叫嬷嬷丫鬟们在院里头等,其余的家人在二院外候着!到处都点灯起来!务必要亮堂堂的!”

丫鬟连忙跑出去传令,又将几个贾夫人贴身的嬷嬷请了进来,一起跪在了正厅里头,黛玉一会就到了,她的眼睛肿的通红,身边陪着乳母王嬷嬷,薛蟠连忙迎了上去,“妹妹赶紧瞧一瞧姑太太吧。”

黛玉来不及和薛蟠见礼,连忙扑到了床前,见到贾夫人喉咙之中发出了荷荷声音,脸上涨得通红,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就跪在床前,抚摸着贾夫人的肩膀,哭喊着母亲,“蟠哥哥,”黛玉喊了几声母亲,见到母亲毫无反应,又转过头来,泪流满面的望着薛蟠,“你有什么法子,我上次请你问老仙人的事儿呢,你问了不曾?”

薛蟠心里惨然,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林如海也在一边默默垂泪,医官们这时候进来,命嬷嬷给贾夫人灌了参汤,又拿出金针刺穴,让丫鬟们不停地按摩贾夫人腹部,如此闹了小半个时辰,贾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慢慢的褪去,眉心微微抖动,不一会就慢慢的睁开了眼来。

这时候室内所有的油灯蜡烛灯笼尽数点亮,室内光线如昼,贾夫人如此幽幽醒转,大家伙都瞧见了,王嬷嬷等人连忙念佛,喜出望外,林如海和黛玉一起伏在床前,惊喜的望着贾夫人,贾夫人原本眼神有些迷乱,过了好一会,眨了眨眼睛,这才把焦距找到,见到了林如海,如此又吸了一大口气,“老爷,外头的事儿……”

林如海连忙握住贾夫人有些冰冷的手,“已经无妨了,幸好薛家哥儿办的好,外头那些起子都已经退下了,夫人无需担心,将养好身子就好,为夫接下去的日子,就陪着夫人,哪里也不去。夫人若是乐意,等到你身子好了,为夫就带你入京拜见岳母大人。”

贾夫人的脑袋吃力的摇了摇,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我的身子怕是不成了,陪不了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地,我适才身子飘飘,要出远门的样子,突然之间有人在我耳边喊着,让我回来再见老爷和玉儿一面,既然来了,我也就说一句话:老爷日后不可以过度伤心,万事保养为上。”

林如海含泪应下,她偏了偏脸,看了看林黛玉,林黛玉早就哭哑了嗓子,贾夫人叹道,“痴儿,你这一辈子就是哭声太多,泪水太多,若是有人让你少哭些,你这一辈子就能顺当了,别哭了,玉儿,听为娘的话,可好?”

黛玉抽泣道:“女儿听妈的话。”

贾夫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未免犹如夕阳西下,黄昏晚霞,“我这一辈子,倒也不算虚度,有老爷和玉儿陪伴,死而无憾,”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黛玉的手,朝着不远处的薛蟠指了指,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似乎力气已经用尽,突然之间放下手,口中一口气长长吐出,双眼微微闭合,就此冥逝。

王嬷嬷在贾夫人的鼻尖探了探,随即顿脚哭号起来,“太太去了!”

林如海和黛玉大哭,明间的嬷嬷们也痛哭起来,内外院的家人们接到了信号,一同痛哭了起来,这时候林府哭声震天,又有已经预备好的云板连敲了三下,凄风苦雨,好不惨淡。

薛蟠略等了等,红着眼睛上前请林如海节哀,命林老管家将林如海扶到西里间休息片刻,又让黛玉也离开此处,黛玉只是不肯,一直拉着贾夫人的手低声喊着母亲,又时不时的痛哭不已,薛蟠没法子,亲自上前半是推办是拉,这才把黛玉给拉了出去,薛蟠和黛玉一同出了东里间,把贾夫人的卧室留给仆妇们,这个时候还不是哭的时候,贴心的丫鬟嬷嬷们要把贾夫人的身子擦洗干净,趁着身体还软着,还要把贾夫人的寿衣穿好。

黛玉被薛蟠架着出了东里间,她似乎失去了魂魄,只是木然的哀哀痛哭,薛蟠这个时候没法子,也只好叫丫鬟梅子把林黛玉带下去,“务必时刻守着姑娘!”

这时候贾雨村等人也已经赶到,虽然是半夜之中过世,但许多事情都需要马上预备起来,一时间换衣,挂素布,停床,燃香,等等诸多事务一应都要操持,所幸一点,薛蟠昔日在家里处理丧事,已经过了一遍,如今在林府料理丧事,有林老管家在边上襄助,又有贾雨村可以驱使,一切事物虽然繁杂,倒是从容不迫,顺顺当当的办了下来。

一百零八、十分惊险

节近重阳,原本江南风俗,要悬挂彩绸,用兰草松柏翠竹茱萸等搭建成戏台子,用各色菊花点缀,供奉各色糕点水果,请南极仙翁下降,赐给家中人口多福多寿。林府之前为了让贾夫人的心情好些,更是用了许多心思,在贾夫人的后院之中搭了一个台子,整个林府更是彩绸飞舞,十分壮观,如今贾夫人仙逝,这些说不得都要收起来,彩绸都收起,一概改成预备好的白布,林管家来问薛蟠是否要将戏台拆掉,薛蟠摇摇头,“既然是预备下了,拆了多可惜,先放着吧。”

然后赶制家里头的衣服,女眷一概披麻,男的戴孝,还有一概的祭品,迎来送往的家人,负责各式杂事的准备,如此都要安排周全,所幸林府上下,虽然十分伤心难过,但是十分和气,薛蟠虽然只是客卿,但林府之人却也不会小看薛蟠,一应吩咐,都认真的办,如此闹腾了一个通宵,到了后半夜,李如邦和齐大壮等薛家管事料理好盐引的改派之事,又一齐前来帮忙,这么人多力量大,到了次日早上四五点的时候,就已经全部预备妥当了。

薛蟠见外头无事,又来见林如海,林如海这一夜也是不寐,他眼睛通红,在签押房里头低头写信,薛蟠身后带着捧着托盘的丫鬟,“世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姑太太去的安详,人既然已经去了,就请节哀,不要太过于伤心了。”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也不言语,薛蟠命丫鬟上前,“厨房炖了燕窝,还请世伯喝一点。”

“多谢世侄了,”林如海示意丫鬟放下燕窝,勉强喝了一两口,就又放下来了,“我正在写信到京中去,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和岳母大人开口,哎,想着昔日夫人下降的时候,是何等的健康,可如今却不幸早逝,岳母责难起来,我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哎,她老人家已经春秋甚高,贸然知道此事,不知道有多伤心了。”

林如海口中说的岳母,就是指的如今贾家的长辈,史老太君了,她十分喜爱自己这一位小女儿,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必然是极为悲惨的心情了,薛蟠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世伯不如要多说一些好话儿,姑太太过世的时候十分安详,如此想必可稍解痛楚。”

“也只能如此了,”林如海叹道,“一概世交亲朋好友都要一一告知,这件事儿虽然不是好事儿,可都是要说的。”

薛蟠丧事已经办过,哦,那自然是薛蟠家父的丧事,虽然那时候很是懵懂,可一回生二回熟,这时候来办贾夫人的丧事就很是从容了,他说了一些要紧的事儿,又问林如海,“外头有侄儿照看着,世伯若是不怕,一概事务交给我就是,有要紧的客人,世伯再见就是,可家里头,一应女眷命妇们往来,却还差一个人来主持着,林妹妹伤心坏了,不好在里头主持,还是要请世伯不拘从那一处,相熟的人家,请一位太太来主持才好。”

薛蟠父亲丧事的时候,内眷有薛王氏主持,宝钗又很是落落大方,这是才没有出什么差池,林黛玉如今年岁尚小,又十分伤心,家里头没有正经女眷帮衬着,只怕不成。

林如海微微沉思,“这事儿不好办,我原本就是客居,这里头相熟的人不多,我也知道家里头的姨娘上不了台面,可如今却也不知道何处来找人。”

只能是慢慢寻了,两个人还在说话,贾雨村就来报了,禀告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消息,“兰台大人,世兄,盐运使大人来了。”

薛蟠微微皱眉,“杨贝伦来做什么?”他倒是对着盐运使没什么利益冲突,只是有昨天这么一出闹出来,薛蟠天生和林家靠近,自然是同仇敌忾,不愿意见到这用心险恶的小人,“若是来吊唁,未免太早了些。”

家眷过世,前几天的日子一般是留给亲朋好友的,然后再是相关的业务来往人人士,最后若是位高权重者,上官会在出殡的时候前来吊唁,盐运使品级高,应该是属于上官的范畴,第一天就前来,似乎不符合规矩。

林如海脸色木然,“他这是来认输了,昨日之事,有世侄主持,他盐运使已经彻底败了,不仅仅是盐引改派的事儿拿不到手,更是得罪了我,甚至得罪了圣上,若是他夺走了差事,办好了,大约圣上也不好对着他如何,只是如今,他的前途,已经在老夫的一念之间了。”

“世伯,此人不可轻饶,”薛蟠虽然对着贾夫人感情不深,可见到林如海和林黛玉如此伤心,不免是自己有些伤怀,更多是愤怒无比,“昨日之事,算起来,真真是咱们侥幸之极!”

薛蟠是愣子胆大,昨日这么不管不顾的就发动起来,若是换成后世的穷屌丝上班族,他是绝不敢如此的,胆气有时候是跟着财力成正比的,薛蟠不愿意如此将金钱和果断挂钩,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泼天的事情,以前他是必然不敢的。

到了后半夜无事的时候,薛蟠想了想今日的成事,回想一番,不由得冷汗淋漓,若不是早上马嵩和桑弘羊来传信,知道杨贝伦被侯景带去胁迫林如海,这一日的事儿,从开头就被掐死了。

但是盐商们的本性就是如此左右逢源,薛蟠得了情报,就连忙派王嬷嬷去传递口信,千钧一发,林如海受不了压力预备着放弃的时候,王嬷嬷及时阻拦,这简直有张飞横矛当阳桥的气魄,林如海坚持住了,薛蟠这里一发动,三个消息连续放出,盐商们纷纷溃散,侯家和杨贝伦自然就败了。

种种巧合,又有薛蟠和林如海的坚持,才能换来如此大好局面,若非如此,只怕这个时候,林如海已经是上辞官的折子了,而薛蟠也必然不可能拿到盐引,只能是告别扬州,灰溜溜的回到金陵蹲家里了。

一百零九、谁和你开玩笑!

林如海必然去职,而薛蟠也彻底没了做盐引生意的指望,这生意丢了不打紧,要紧的是被人看不起,想那侯琳侯公子敢当面讽刺自己,显然是眼皮都不会夹自己一下,又胆敢垂涎自己的林妹妹……如此想来,如何不恨侯家,如何不恨杨贝伦?

大约也是受了这一世本尊性子的影响,薛蟠行事大部分的时候老道,偶尔十分冲动,有时候甚至是蛮横无比。~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这种小人也不必见了。让他从那里来,从那里滚回去就是了。”

林如海慢慢的点点头,“此人原本还是我小看了他,若是早些提防,原不会到如此地步,只是我还想着和两浙长芦盐运使打官司,把西南和西北两地的盐引拿过来归属咱们这里发卖,加上去年到任,我也和他言明,盐引改派之事乃是圣上钦定,他老实许多,我就不再多提防着他,可没想到,”林如海把盛着燕窝的碗狠狠的掼在了地上,“这一日没有防住,害得夫人因此过世!”

薛蟠从林如海的签押房走了出来,抖了抖袖子,贾雨村和林管家在外头候着,见到薛蟠走出来,连忙上前,林管家显然听到了里头的砸碗声,十分的关切,薛蟠说道,“叫人进去把碎瓷片给收拾了,林大人心情不好,你们小心伺候着。”

林老管家领命而去,贾雨村问薛蟠,“兰台大人可要见盐运使。”

“林大人是不会见了,”薛蟠摇头说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林大人?他们也配?”薛蟠怪眼一翻,“我去见一见罢了。”他摩拳擦掌,“贾先生你如此,如此,把他请到后头正院来。”

无论杨贝伦如何混账,林如海如何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可他毕竟是盐运使,三品的大员,不可能让他在门房吃灰,只能是恭恭敬敬的迎进来,在花厅让他坐着,又让人奉茶,林老管家虽然知道此人不地道,但是林如海乃是官场中人,起码的礼仪体面是要讲究的,故此也只耐着性子陪着,只是不想和杨贝伦说话,双眼紧闭假装自己泥胎木偶一般。

杨贝伦不过是一夜之间,和林如海一般,苍老了许多岁,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已经是皱纹布满,他不得不来,昨夜他也是一夜没睡,想着如此局面,自己该如何挽回。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是亲自来负荆请罪,厚颜试一试,看看林如海是不是宽厚之人,杨贝伦五十出头一点点,这样的年纪在正三品的位置上,只要熬资历,慢慢的当差办事,不需要什么天大的功劳,熬也能熬到一部尚书,若是想要入阁拜相么,这就需要一点天资聪颖,需要一点风云际会了。

官场上的位置,屈指可数,就那么寥寥数个罢了,若是一旦失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够回得来,他不得不要厚着脸皮来林家谢罪,他已经想好了,无论是林如海如何折辱自己,都必须要忍耐下去,毕竟昔日先贤,汉淮阴侯亦有胯下之辱,就算林如海如何对付自己,都不算什么事儿,算起来,都是读书人,也不会如何,虽然贾夫人过世,但是俗话都说,太太死了轿满街,老爷死了无人抬。算不得什么的。

杨贝伦如此想着接下去见到林如海,自己该怎么说,如何哀求,林如海如果这么说,自己该怎么答,若是那样说,自己该怎么答,如果林如海不原谅,那么只好自己个跪下来求情了,横竖面子和位子,说到底,还是位子更重要些。

林如海想必也只是会晾自己一会,却不敢不见自己,杨贝伦如此想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就瞧见一位刚才接待自己,号称是薛府清客的贾雨村,前来请,“林大人伤心坏了,走不出来见杨大人,只能是请杨大人到后头喝茶说话了。”

这不过是拿乔的小手段,倒也不算什么,杨贝伦今日知道是来求人的,不宜大张旗鼓,故此也没和昨日一样穿着官服前来,只是穿着寻常的衣服,他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在前头带路就是。”

贾雨村并林老管家一起带着杨贝伦到了后头院子,穿过几丛翠竹,就到了贾夫人的内院,杨贝伦拾阶而上,穿过朱红色的院门,就到了内院,只见到有一个肥肥胖胖的少年用手拿着一根青色的竹杖驻地而立,头朝着天上看,对杨贝伦的到来视如未见,也不对着杨贝伦行礼,贾雨村暗暗笑薛蟠摆谱,面上却连忙介绍,“这是薛家家主,金陵织造府提督,紫薇舍人薛蟠。”

“哦,薛大人好啊,”杨贝伦打量了薛蟠几眼,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少年郎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和心思,在百花厅闹腾出泼天的场面,把自己这必杀之局给破了,杨贝伦是恨不得就地将薛蟠打死,只是这时候形势比人强,他也不得不对着区区六品芝麻小官的薛蟠和颜悦色,还率先打招呼,“昨日听闻你办的好盐引,这一下子就帮着朝廷解决了大问题,本官要上折子给你请功!”

薛蟠嘿嘿一笑,挥了挥手,让贾雨村退下,院子里这时候说来也奇怪的很,半个仆妇下人都不见,只有林老管家和薛蟠,还有杨贝伦一起站在中庭,薛蟠嘿嘿一笑,倒是叫杨贝伦有些莫名其妙,“薛大人在笑什么?”

“没什么,”薛蟠依旧朝着天看,正眼也不瞧杨贝伦,“杨大人,你今日来,是负荆请罪吗?”

杨贝伦不防薛蟠这样直接了当的戳破了自己个的心思,不免闹了一个大红脸,“咳咳,本官为何要来负荆请罪,只是听闻贾夫人仙逝,故此想着同僚之宜,特来吊唁罢了。”

“是吗?”薛蟠说道,“悼唁来过就可,心意到了就是,不过呢,我却要告诉杨大人一件事儿,林大人现在在签押房写弹章,您猜猜看,这是要弹劾谁呢?”

“薛大人,”杨贝伦听着心惊肉跳,“这事儿可不是玩笑的。”

“谁特么的和你开玩笑了!”

一百一十、薛文龙怒鞭盐运使

贾夫人的正房里头已经作为停灵之所,房门大开,里头白布随风摆动,只是说来奇怪,倒是未见哭灵和伺候仪仗的仆人,听到杨贝伦这么说,薛蟠原本脸上还带着微微笑意,“林大人可是恨死昨日前来大闹林府的人了,今日已经预备好,即刻写了弹章就要送到神都,那些什么侯家李家唐家,都算不得什么,都是一些商人罢了,算不得什么,昨日既然没法子成事,日后腾出手来,可以慢慢炮制之,倒是杨大人,位高权重,林大人说不得只好请圣上圣裁了!”

杨贝伦听着心惊肉跳,虽然这是一个必然可以预料到的结局,但是有时候人总是不死心,不然他也不会厚颜亲至林府,他面色巨变,勉强笑道,“薛大人,我和林大人同在盐政当差,算起来是同僚,这同僚之间总是有些情谊的,想必林大人绝不会如此心狠吧?”

“这可是没准儿的事儿,”薛蟠低着头搓了搓手指,“就看杨大人能不能负荆请罪了,若是心意诚些,想必林大人会原谅杨大人的,不过杨大人今日只是来吊唁,不是请罪?哦?那就请回吧。”

杨贝伦连忙笑道,“这是从何说起的?我今日来一是悼唁,二来,二来,”他也有些结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来请罪了。”

“吼啊,”薛蟠点点头,“杨大人知耻近乎勇也,那最好了,林大人不得空,你就在这里谢罪就是,跪下吧。”

杨贝伦说道,“我想着昨日确有孟浪之处,险些耽误了盐引改派的事儿,幸好薛大人当差勤勉,林大人居中运筹帷幄……”他似乎才听到了薛蟠的话,惊讶的问道,“什么?薛大人你说什么?”

杨贝伦的确姿态极低,不然不会对着薛蟠这么一个少年一口一个薛大人的喊,只是他却是高估了薛蟠的品性,他素来是得理不饶人,无理还要搅三分的,薛蟠懒洋洋的摆摆手,“杨大人你没听清?你跪下请罪就是。”

“放肆!”杨贝伦再怎么样卑躬屈膝来请罪,也不至于想要损了自家三品大员的体统,他眉毛倒竖,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瞬间挺拔,居高临下的瞪视薛蟠,“口出狂言,是谁给你的胆子!”

薛蟠嘿嘿奸笑,绕着杨贝伦走了半圈,“胆子吗?自然是我自己个的,”他走到了杨贝伦的身后,突然之间就伸出腿来,朝着杨贝伦的膝盖后关节猛地一脚踢了过去,“跪下!”

杨贝伦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扑倒在地上,他转过头来,伸出手颤抖着指着薛蟠,又羞又怒,“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林老管家哎哟一声,他还不知道薛蟠想要做什么,见到杨贝伦跌倒,本能的伸出手想要去扶,随即想到昨日之事,他瞬间收起手,笼着袖子在边上看好戏,

“你什么你?”薛蟠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杨贝伦,“小爷我叫你跪下谢罪,你没听清楚?没听清楚倒也无妨,小爷亲自动手,帮着杨大人你负荆请罪。”

他随即举起手上的青竹杖,高举过头,狞笑着看着杨贝伦,“杨大人,既然是要唱戏,那就要唱全套,您说这负荆请罪,荆都没有,怎么请呢?”

“你,你……”杨贝伦被薛蟠气的浑身发抖,就这样伏在贾夫人的院子内,半是惊吓,半是恼怒,一时之间挣扎着起不来,“黄口小儿,安敢如此羞辱本座!”

薛蟠一竹子就打了下去,杨贝伦哎哟一声,手背顿时就起了一道长长的红色血迹,随即薛蟠刷刷刷几下,接连打在了杨贝伦的身上,杨贝伦猝不及防,惨叫连连,一点也不顾及什么三品大员的体统了,林管家在边上只是嘴上劝着,“大爷不可以这样,这样不好。”脚下却是纹丝不动。

杨贝伦在地上连续翻滚着,薛蟠这样暴风雨似的打了好一会,觉得有些累了,顿时停手,他也知道轻重,知道这脸面是不好打的,故此只是朝着杨贝伦的肩膀背和四肢打去,虽然是年轻,但是体力不算好,这么打了一会,他累的气喘吁吁,拄着竹杖歇了几口气,随即大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敢得罪你薛大爷!你去打听打听,金陵城谁敢无缘无故招惹你薛大爷?!你倒是胆子真大,还要拘拿我,什么玩意!”

杨贝伦被打的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只是哼哼出声,无暇和薛蟠打嘴炮,“这也就算了,薛大爷不和小人计较,”他脸上露出了森然的表情,用竹杖指着杨贝伦的脸,“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来林府滋事!”

“若是公务上的事儿,谁都找不出什么错处来,虽然是争夺盐引改派的差事,论起来,还能够算得上勤于公务,没人会说闲话,”薛蟠围着杨贝伦慢慢的踱步,“可你居然敢和侯景等人狼狈为奸,将林大人拘在前厅,不许到后院去探视贾夫人,又用兵丁围住御史府!”

“贾夫人因你等这些小人来捣乱,刺激之下,心力不支,故此仙逝,林大人林姑娘和贾夫人天人永隔!”薛蟠越说越来气,又朝着杨贝伦的后背狠狠的打了三四下,杨贝伦惨叫不已,“用兵困住林大人,又不让林大人到后头探视,你自己说,杨大人,你自己是不是该死!”

“你放肆!”杨贝伦挣扎着说道,“这只是公务,和私事无关!”

“谁说没关系,若非你用贾夫人要挟林大人,事儿还不会如此严重,”薛蟠挽了挽袖子,“我今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要来治一治你,怎么样,你认罪吗?”

“大胆!”杨贝伦喝道,“你又不是大理寺,如何能判本座的罪!”

“你倒是还记得这个!”薛蟠怒火万丈,又接二连三打了杨贝伦十几下,“有种咱们御前打官司去,看看,这话到底是圣上对你说,还是对你薛大爷说!”

一百一十一、成全你

杨贝伦吃不住痛,这竹杖虽然不会伤筋动骨,可打着实在是疼,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说不得只好先忍耐下来,服软了再说,“是,是,是,我委实是对不起贾夫人,今日来谢罪就是,谢罪就是。”

“奸猾小人,”薛蟠手中竹杖飞舞,在半空之中抽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来,他一个横扫千军,就把趴在地上杨贝伦的暖帽给打落,杨贝伦惊得魂飞魄散,身子又到处刺痛,险些就要晕倒,薛蟠今日想着就是要教训杨贝伦,就算是杨贝伦说明要谢罪,可他还是要继续打他,“什么谢罪,你这是谢罪的样子吗!”

这里闹得鸡飞狗跳,却无一人出面阻拦,林老管家只是在边上闲闲的说着不咸不淡的劝解话,如此闹腾了好一会,薛蟠是借着由头在打杨贝伦,林如海及时的赶到了,他是委实不知道这里头杨贝伦被如此折辱,还以为他说不见,管家必然是请他客客气气的回去了,没想到过来就看到如此大吃一惊的事情,他连忙喝道,“住手!竖子安敢对杨大人无礼!”

薛蟠瞬间就停下了手中的竹杖,真真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他懒散的耸肩说道,“世伯可是误会我了,杨大人说对不起大人和姑太太,故此是来负荆请罪,我想着既然是负荆请罪,总是不能什么动作都没有的,只好拿出了竹杖,这么演戏一般的轻轻打了杨大人几下,这既然是赔罪嘛,自然是在姑太太灵前是最有诚意了。那里是无礼呢,”他抖了抖竹杖,他还要气杨贝伦,“杨大人如此一番诚心,我不好不成全啊,对吧?”

杨贝伦身上到处都痛,心里又是觉得丢脸丢大发了,这时候气的直哼哼,根本不理会薛蟠,薛蟠怪眼一翻,眉毛一竖,又举起了竹杖,作势欲打,“薛大爷瞧着你是还没受教训!”

“别打,别打,”杨贝伦连忙举手求饶,“多谢薛大人成全,我这一日的确是来谢罪的,请林大人,”他这时候横竖是跪在地上,也就一举两得,朝着林如海磕了几个头,“饶恕我昨日惊扰贾夫人之罪!”

薛蟠得意的直哼哼,林如海瞪了边上抬头挺胸骄傲无比的薛蟠,饶是这个时候他伤心欲绝,也忍不住心里暗暗发笑,又有一些感动,他连忙亲自扶起十分狼狈的杨贝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书房喝茶。”

薛蟠摇头晃脑的看着里林如海和杨贝伦离去,一直躲在院门口看着这一出好戏的贾雨村忍住笑意上来,“世兄这会子闹得可真够大的了。”

“一点也不大,我又不是在瘦西湖揍他,在家里头,一个别人都没有,给他面子了,”薛蟠手持竹杖,十分威风,“好生出这么一口恶气,算是便宜他了。”

“是,”贾雨村悄声说了几句话,“学生以为,兰台大人还是别上这个弹章的好。”

“你的意思是?”薛蟠连忙问道,“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不过这样,可是能办?”

“应该能办,杨大人这时候最怕的就是林大人,自然也最怕世兄,”贾雨村笑道,“只要世兄饶他这么一回,只怕是他不敢乱动。”

“恩。”薛蟠思索了一番,点点头,“如此一来,倒也可以,那么如此的话,你先把昨夜的盐引拍卖得来的银子再核实一遍,等到杨贝伦那个倒霉鬼滚蛋后,咱们再一起见林大人,你的意思和他说,若是可成,这个折子如何写,就是有些讲究了。”

贾雨村领命而去,如此一来,院子里就只剩下薛蟠一人了,薛蟠手持竹杖,还没走几步,贾夫人正院之中原本紧闭的各处房门呼啦啦一下,一下子涌出了无数披麻戴孝的家人,大家用亮晶晶的眼睛盯住薛蟠,随即一拥而上,呼啦啦的围住了薛蟠,又哭又笑,也有接二连三跪了下来请安的,如此场面乱糟糟的。

薛蟠哈哈一笑,“瞧见了没有,我说了让你们来观礼,瞧一瞧杨大人的礼数的,这一出戏可是好看?”

薛蟠被众人簇拥着一起到了正房,只见到王嬷嬷陪着林黛玉就倚在门边流着泪看着薛蟠,林黛玉满身缟素,头上不着珠玉首饰,宛如一朵憔悴的芙蓉花,她拿着帕子拭泪不已,见到薛蟠走近,哽咽着喊了一声,“蟠哥哥,”随即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薛蟠点点头,“妹妹快别哭了,我今日打了杨贝伦就是特意为了你出气的,这是好事儿,姑太太若是瞧见了,她也必然开心的。”

“娘一定瞧得见,”林黛玉珠泪簌簌掉下,“我只恨得我不是男儿身,如今见到蟠哥哥把此人打的满地滚,也是出了妹妹我的一口恶气。”

“那就赶紧别哭了,世伯最是心疼姑太太仙逝,你若是再如此伤心,世伯见了,更是要伤心难过了,在世伯大人面前,还是要开心些才好。”

林黛玉微微摇头,拭泪不已,薛蟠拉着黛玉到了边上椅子上休息,又殷勤再劝,“我是知道妹妹伤心的,今年我父亲也过身了,虽然我心里难过极了,可家母比我还要更伤心一些,说不得只好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好生赔笑,在家母面前说着笑话,如此宽慰母亲而已,妹妹最是聪明,应该知道这一节。”

林黛玉点点头,低头说了一声是,“今日先把杨贝伦这厮打一顿,给姑太太,给妹妹出口气,过些日子,咱们一一发作,把那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小人们一一炮制起来,妹妹放心,你蟠哥哥是最小鸡肚肠,睚眦必报的。”

林如海和杨贝伦两人在书房不过是喝茶说话了一会儿,林如海就送客了,杨贝伦很是狼狈,这一次来林府可算是来错了,受了耻辱不说,林如海还十分的冷漠,除了官场礼节必须到位外,什么话儿都懒得和他说,这个态度可是十分不妙啊。难道这林如海不打算原谅自己了?

一百一十二、留下他

须知道自己到底是三品大员,名义上主管两淮盐业一切事务,寻常的巡盐御史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只是林如海背景深厚,故此不得不要谨慎些,他正在思索着,跟在林老管家的身后,低着头也没认真看路,不防耳边突然传来了咳嗽声,“咳咳。”

他猛地抬起头,见到了前头带路的林老管家恭敬的说道,“薛大爷。”

薛蟠拿着竹杖,就在前头的太湖石旁拄杖而立,他微微侧着身子,右手里的竹杖放在左手心颠来颠去,“杨大人这是要去那里啊?”

杨贝伦可谓是惊弓之鸟,见到薛蟠,连忙躲在了林老管家的身后,“我和林大人说了话,预备回去了,薛大人你,你,你有何指教啊?”

薛蟠见到杨贝伦担惊受怕的窘迫样子,不禁噗嗤一笑,“我不过是后生晚辈,如何敢对着杨大人指教什么啊?只是今天见到杨大人这样的诚心,故此特意来劝一劝杨大人罢了。”

“劝什么?”杨贝伦见到左右除却带路的林管家外并无其他人,心里大叫这一次又要糟了,这个不尊规矩的呆霸王,难不成又要动刀动枪,对自己不尊敬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杨贝伦默念这句话好几遍,脸上才挤出菊花一样难看的笑容,“薛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说明就是了。”

“我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来告诉杨大人一条明路,”薛蟠随意挥舞着那青竹杖,看的杨贝伦心惊肉跳的,“杨大人想不想保住盐运使这个位置啊?”

“你的意思是……”杨贝伦瞬间就忘了薛蟠手里竹杖的威力,几步就走到了薛蟠的身边,急切的问道,“我还能保住不成?”

也无怪乎杨贝伦一点体统都没有了,这一日跌宕起伏未免太过于刺激,说林如海受不了重压,杨贝伦也是一样的,今日这样连番重击,他已经很是吃不消,这时候听到薛蟠抛出诱饵,连忙不顾任何脸面的开口了。

看来有戏,薛蟠眼神一闪,笑道,“杨大人虽然不怎么懂事,可到底和林大人是老同事了,彼此之间来往熟悉的很,林大人说要上弹劾的折子,我原本是不同意的,他这初来乍到,就要把上官给弹劾走,不合规矩,杨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自然,自然,”杨贝伦刚才受了薛蟠的毒打,又吃了林如海一顿冷面孔,这时候已经是五内俱焚,不知道如何办是好了。没想到还是眼前的这一位莽撞小子给自己一根救命的稻草,“薛大人说的极是。”

“那么我呢,自诩也是有点分量的,在林大人面前,能说上话,若是杨大人愿意,我倒是可以帮着杨大人转圜一番,若是杨大人不需要,我也就不多事了。”

“自然是如此,”杨贝伦连忙说道,“薛大人若是愿施以援手,必然感恩戴德……”他见到薛蟠笑盈盈的不说话,咬咬牙,“唯薛大人马首是瞻。”

“这话错了,我何德何能能够让杨大人唯我马首是瞻呢?说笑了说笑了,”薛蟠笑道,“和林大人一块就成了。”

这个一块,大有讲究,杨贝伦知道,若是想要保住这个盐运使的位置,必然日后就要听林如海的命令了。

他根本就不怀疑林如海的弹劾本章有没有作用,林如海原本就是永和皇帝的亲信,昔日就是侍读在侧,如今又立下这泼天的功劳,一下子就解决了前线之军需,他虽然没有仔细算过,但是根据粗略的估算,足够大军六个月所用,六个月不要说什么香格里拉国,只怕是天竺都打到了,这样泼天的功劳,不要弹劾自己这个三品的盐运使,只怕是他弹劾政务院的宰相们,皇帝也会给林如海这个面子,把宰相换掉几个。

杨贝伦十分清楚,这个官位来的如何不易,如今既然为了委屈求全把这个位置保住,说不得只要做一番俯首做小人辈的事儿来,他苦涩的点点头,“薛大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日后这两淮盐业,一切都由林大人做主。”

“不,自然还是杨大人做主,”薛蟠笑道,“只是多听听林大人的意见就是了。”

“不过呢,这口说无凭,”薛蟠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凡事总是要表一表决心的,这决心不表,那么如何才能证明杨大人愿意和林大人一块呢?您说是这个理不是?”

薛蟠和杨贝伦把手笑着一同走出了林府,当然了,这个时候在披麻戴孝的林府家中面带大笑是不合适宜的,所以薛蟠脸上带着微笑,扶住了杨贝伦,又连忙叫杨贝伦的亲随过来,“有点眼力界儿!没瞧见杨大人摔倒了吗?赶紧着过来扶着!”

杨贝伦十分雍容,虽然被亲随碰到了手上的伤口也毫不变色,转过头对着站在中门口的薛蟠说道,“薛大人请留步,折子我回去就上,必然不会耽误事儿。”

“如此多谢大人了,”薛蟠笑眯眯的作揖送别,态度十分恭顺,“林大人的折子那就放在明日呈上。”

薛蟠笑眯眯的看着杨贝伦的车驾离开,身后的林老管家有些不解,“薛大爷这一番事儿,我倒是有些瞧不明白了。”

“不明白没事儿,”薛蟠转身回到了林府之中,“这事儿对着世伯大人好,不然我才懒得理会这种无耻小人呢,贾先生的法子好,按照我的本意,直接痛快打一顿,然后再上折子把他弹劾的去职才算是最痛快的呢。”

薛蟠和贾雨村一起到了林如海的书房又和林如海说话,“世伯大人,贾先生的意思,若是这时候,上弹劾折子把盐运使换了,若是再来一个不好商量的,那就更不好了,还不如把杨贝伦给留下来。贾先生你和林大人说罢。”

林如海看着贾雨村,贾雨村连忙解释道,“杨贝伦今日被世兄一顿杀威棒,已经是锐气尽失,又是来请求兰台大人高抬贵手,可见此人已经是六神无主,神智混乱了。”

一百一十三、快意恩仇

“这样的人,若是还在盐运使的位置上,必然不会对大人再有什么掣肘的事儿,大人在两淮盐业,那就是说一不二了,自然了,大人是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儿来的,但这为官之道,若是本心一定,少了许多阻拦的事儿,大人想做的事儿,必然就会顺顺利利的,毕竟这盐业不是地方上的庶务,没有那么多衙门来干涉。”

贾雨村的意思,林如海听的很清楚,若是想要干一番事业出来,那么一个无能且对着自己十分惧怕且不会多加干涉的上官存在,是最好不过的,杨贝伦显然已经有求于林如海,且已经是属于病急乱投医的范畴内了。

林如海低着头不言语,他怎么会不明白薛蟠和贾雨村的苦心?他并不是一个只会谈道德文章的学术性官僚,他有想报效国家的雄心,也知道官场的许多手段,也知道成大事者必然有所舍弃。但是他这个时候只是到底还抛不下贾夫人昨日因杨贝伦等人逼迫故此加剧了病情故此去世的事实,要他这么原谅最大的帮凶,杨贝伦,这实在是太难了。

薛蟠对着林如海沉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太太因为他们去世,这一节无论如何是不能忘的,杨贝伦这个人好打发,难打发的是那些两淮的盐商!这些人都是害死姑太太的凶手,是一个个都不能放过的,虽然不至于杀人砍头,但是教训是一个个都要叫他们生受的,只是我虽然知道世伯伤心极了,可这个时候不好大张旗鼓的办,总是要慢慢来。杨贝伦这个人,我刚才好生一顿打,给世伯和林妹妹出了半口恶气,他只要还在两淮,听着世伯的命令,日后总有机会寻回这个场子。”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也只能是如此了,贾先生说的话,里头的道理我岂有不知的?只是这虽然知道,人总是难以用心情去决断事务,杨贝伦他愿意呆着,我也就不去管他了。”

贾雨村又献计,“世兄的意思是绝不能如此轻轻松松的放过侯家,这事儿,若是大人出面自然是最好的,可学生想来,恶人不能都咱们自己个做,不如让杨大人去做……”

如此密谈了一番,贾雨村领命而出去办别的事情,林如海对着薛蟠点头说道,“你这一位贾先生,不仅学识出众,更是计谋过人,非一般人物。”

“正是,”薛蟠说道,“只是时运不济,旧年免了官,过些日子我预备着若是有什么门路,帮着他出仕,在我这也只是临时帮一帮忙。”

林如海神色有些萎靡,薛蟠劝了劝,又说,“请世伯在书房休息,外头都有我在张罗着,若有什么大人物亲自来的,我再让林爷爷请世伯出来。”

林如海点点头,感激的看着薛蟠,“昨日之大事,盐引改派都亏你一力承担,夜里头家里头的事儿,又是你来帮忙,我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了。”

“自家亲戚,无需说这个。”

“只是你到底不应该打他,”林如海说道,“他到底是三品大员,还要注意官场体统,你虽然年轻,日后总是要入仕的,官场之上,尊卑规矩最要紧,你这样折辱了他,虽然一时半会被你压服,可日后总是得罪了一个人,将来万万不可如此了。”

“侄儿的性子素来就是如此快意恩仇,杨贝伦对着世伯如此不敬,害得姑太太这样快的辞世,咱们这样的人家,总是家人都在,才叫做圆满,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一日吃一斤人参也是吃得起的,若是这么慢慢的过世,世伯和林妹妹也不至于如此伤心,他虽然不是主谋,可到底也是最大的从犯,我今日发泄的打了他一顿,一来姑太太或许可以见到,也是全了我的孝心,二来也是给世伯家人出气,不过我虽然打了他,却也知道轻重,还和世伯您劝着保住他的官位,算起来,他还要感谢我呢,怎么是会怨恨呢?”

林如海看着薛蟠,不再言语,只是眼角晶亮,薛蟠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伤感场景,于是连忙起身告辞,走出了林如海的外书房,叫了几个掌事的仆妇来,吩咐道:“家里头的几位姨娘,都要预备着轮流伺候老爷,老爷这几日身上难受,吃不进多少东西,但这饮食要分外精致些,姑娘哪里也一概要预备着多叫人伺候着。”

他领了林府的对牌,不是就吩咐这些话就够了的,林老管家并几个仆妇头子一起簇拥着薛蟠到了议事厅,这里有无数的事情在等着薛蟠,薛蟠也不装什么大尾巴狼,一概事务都和几个要紧的管事商量着办,他的要求只有一条,“要把姑太太的身后事办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不能计较什么银子够不够的事儿!”

如此事无巨细都来此地经过,闹腾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后头稍微空了些,林老管家在边上悄悄对着薛蟠说道,他的语气忧心忡忡,“眼下银子不够了,若是要大办,那么只能是从外头不拘何处,拿一点来先。”

“银子嘛,不用担心,”薛蟠摆摆手,他看了看怀表,这个时候还早的很,不过是早上八点多一些,“有人会送来的,咱们只管着花钱就好。”

薛蟠就在议事的地方稀里糊涂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又命车夫李章马三豪等人去个园把自己的铺盖拿过来,这些日子就预备着扎根林府了,到了饭后,又有人来请,问寿木已经得了,叫薛蟠去瞧,薛蟠瞧着不过是杉木板,很是不满意,又命人仔细的去寻,务必要找更好的来。

正在繁忙的时候,家人来报,说是桑弘羊和马嵩两人到了,薛蟠出门到了外院请两人喝茶,贾夫人乃是内眷,不宜在内院灵前磕头,故此这时候只是奉茶,两个人见到薛蟠穿着麻布的大褂,腰间系着一根白带,对视一眼,不免十分诧异,这差不多是孝子一般的穿着了。

一百一十四、出云子

可见林家和薛家情感上的关系不一般,两个人先连忙打千请安,又请薛蟠节哀顺变,“我这姑太太,原本身子是极好的,”薛蟠忍不住抹泪,“昨日受了惊吓,竟然一病不起就此长辞人世,可怜我那妹妹,如今不过是八岁!”

两个人连忙劝解,薛蟠这才收了泪,请两人坐下,“今个来,一来是请安,二是悼唁,”桑弘羊连忙开口,“三是来御史大人此处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

“那就是最好,”薛蟠用袖子抹了抹脸,淡然说道,“御史府这里,当然最缺的就是人手,你们若是能够来帮衬着,让贾夫人的身后事儿能够好好的办好,你们既然这么说了,我也说不得要提要求了,这些日子,你们几个轮着来帮着迎客吧。”

薛蟠毫不客气,又说道,“然后再发出命令,让两淮盐商,昨日拿了盐引的,尽数要来,轮着几班一起守在灵前,受了林大人这么大的恩惠,盐引大家伙都拍的满意,难道,大家伙不给贾夫人尽孝吗?”

“特别是那些跟着侯家一起胡闹的人,”薛蟠冷冷说道,“我和你们两个不客气的直说,若是谁不来伺候着,我明日就叫他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

薛蟠说的杀气腾腾,两个人凛然听命,一边叫人消息传了出去,一边就即刻帮着薛蟠照看各种事情来,素来料理红白喜事都需要请相熟的人家来帮衬,不然自家情绪激动,凡事不能够理智的对待。

到了午间,林家的世交亲眷已经都得了消息,纷纷上门吊唁,林如海本籍姑苏人士,扬州和姑苏,算起来都是金陵省省内,两地相差不远,亲朋故旧本来就不在少数,林如海虽然素日里头来往好友不多,可他为人谦和,文采斐然,差不多是扬州府的文坛领袖,如此又有许多官学、私学、学院等的读书人前来问候,这样又是一批人。

金陵风俗,女眷过世,娘家人要派人来见了才能够出殡落葬,贾夫人正经的娘家人都在神都洛阳,今日已经发出了急件,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派人过来,这事且不急,只是到底还差一位居中接待迎来送往女眷的人,这个人不好找,林如海的一干姨娘身份不够,今日倒也罢了,都是自家亲眷,没什么人怪罪,可若是过些日子有正经诰命夫人来吊唁,姨娘们接待这就不合适了,总是要找一位尊敬又懂礼数的人来照料内帷才是。

马嵩最是附庸风雅,扬州城许多方面的事儿,他最熟悉,马嵩倒是出了一个主意:“城外梅花山有一位女冠,唤作出云子,乃是名门之后,出家为道,乃是姑苏蟠龙观观主,道行极高,擅长一手梅花易数,端的是十分了得,她为人随和,也喜欢帮人忙,旧年为了燕王老王妃之冥寿,已经来扬州三个月了,不少人去求了她的神卦,十分灵验,若是能请她出来,倒是可以帮着迎接堂客。”

女冠就是道士,“这一位女冠,”薛蟠狐疑的说道,“可是真的道士?”

这些年世风扭曲,许多人特别中意女道士和尼姑,也有不少堂子就改成了这些门面做一些皮肉生意,马嵩听到薛蟠如此说,连忙念佛,“这可使不得如此说!这一位出云子道长,乃是前朝皇族后裔,只不过江山改朝换代,故此不得不遁入空门罢了,身上还有理教院的节箓在身呢,受的正四品俸禄。乃是正宗的道官,咳咳……薛大人别想岔了。”

“这样的神仙人物,不会来料理此等俗事吧?”薛蟠问道,“出家人是不太愿意沾染红尘之事的。”

“也不竟然,这一位出云子是最菩萨心肠不过了,最是热心帮人,且和达官贵人相处的好,世兄请叫贾先生下一个帖子,言辞恳切一些,再派一位有体面的人去面见,出云子道长必然是会来帮忙的。”

如此那么就商定请马嵩出面,林如海的清客写了一封拜帖,让马嵩送过去,务必要请出云子道长前来照看女眷礼节,这事儿且不用再说,到了晚间的时候,马嵩就来报,“出云子道长答应了,明日一早必然过来。”

“可要再派车子去接?”

“言明不用了,她那里自然坐车来,只是言明这里安排一间妥善的静室即可,伺候的人也不需要的。”

“如此如何使得?”薛蟠连忙吩咐,“收拾一个院子出来,预备着出云子道长下榻,再安排妥善的人伺候着,一应餐饮起居都要洁净。”

到了下午,马嵩和桑弘羊二人已经把薛蟠的命令尽数传出去,两淮数千盐商都仰仗薛蟠,故此各家家主不敢不来,均即刻到了林府报道,又跪在贾夫人正院外哀嚎痛哭,世间从未有不透风的墙,就在今个早上薛蟠拿着竹杖痛打盐运使的事情,已经慢慢传了出去,林家的下人们很是骄傲,薛蟠为了自家的主母居然敢揍一位三品的高官,这样仁义的薛大爷实在是值得大家肝脑涂地的,这事儿巴不得就被他们传出去了,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是彻底认识到,薛蟠这个人,的确是混不吝的小霸王,三品的盐运使都敢揍,还一定要逼迫他在灵前谢罪,而这事儿还真的成了,试问两淮的盐商,谁还敢不来?

如此从贾夫人的正院门外——寻常男客是不得入内院的,从正院门外,一路跪到了外头的穿堂、抱厦、照壁、游廊、甬道、花厅,密密麻麻的跪了半座林府,纷纷哀哭不已,倒是片刻之间贾夫人就多了如此多的孝子贤孙。

如此跪了小半个时辰,薛蟠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好了,好了,”薛蟠满意的点点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大家伙有心了,都来了不曾?侯家来了没有?”

大家心里暗暗一动,果然薛蟠是要再次报复了,但是侯家很有脸色,“大人,侯家来人了。”

“是谁?”

“是侯琳。”

一百一十五、盐商满庭

侯家这个时候却是十分乖觉,早就到了,饶是如此,薛蟠还是不满,“哦?怎么又是侯公子出面?侯景呢?腿脚断了不成?须知道两淮盐商前来林府举哀,所有的人都来了,可就缺了他这么一位家主。”

“侯老爷昨日辞别百花厅,就已经晕过去了,”薛蟠身边有人小声的说道,“今日就起不来床了。”

“这若是真的,我也当然不会计较了,只不要装病推脱就好了。”薛蟠冷冷的说道,“今日大家伙都来,林大人必然是承大家的情,不过这几日还不是正经日子,既然都来了,日后就不用天天来报道,搞的好像来御史府点卯一般。”

大家暗暗腹诽,这不是你叫大家伙来吗?这会子又嫌弃人多挤的慌了,于是刘炳德等人安排商议一番,大家伙分成几天一轮,大家伙不用每日来凑热闹,只是到了点焰口出殡的大日子时候再一起来给贾夫人送行。

薛蟠这么一来倒是自己落了个清闲,寻常人家,都由几个盐商之中有头有脸的人接待,稍微高一些,或者是官面上的人,比如江都知县这些都由薛蟠接待,再高级别的人来,那么就请林如海出面。

到了晚间的时候,杨贝伦又来林家,薛蟠很是恭顺的把他迎了进去,可不过是掌灯的时候,扬州城就已经传开了,杨贝伦压根就没见到林如海,只是和薛蟠说了一会话,又拿了一本册子给薛蟠看过就起驾回府了。看来,早上薛蟠怒鞭盐运使的事儿,绝不是无稽之谈。

大家对着薛蟠,这么一来,寻常的庶务薛蟠都脱开了,只是让外头这些盐商代劳,他只管家里头的事情,盐商们来吊唁可不是空手来的,礼金这一收又是三五十万两白银,有了银子做底气,薛蟠是肆意挥洒,不求省钱,只求场面浩大,务必要办好这事儿。

丧事基本上不怎么需要操心,到了晚间,百花厅那里的银子都已经算出来了,盐引改派竞拍的款项,就算是薛蟠,见到了不免也是心惊肉跳,他连忙和贾雨村一起见了林如海,把账本交给林如海看,“世伯,这一次不辱使命,银子终于筹到了。”

饶是林如海在预备着如何写折子上奏皇帝,禀告这一次的好成绩,但是他见到了最终的数目,也不免喜出望外,大吃一惊,“居然有这样的数目?”

“一万万七千八百九十六万两!”

“是这个数,”薛蟠沉稳的说道,“一共五万的盐引,拍卖到了均价三千多两一张的数目,算起来,不是太高。”

这还不高,这已经是吓死人的高价了!须知道大越朝从洋务开放运动之后,赋税历年激增,从长毛之乱前的四五千万两,到如今百业兴盛,每年的赋税可以收到二万万两白银,这已经是要支撑各种财政支出了,但如今两淮盐引一下子就给掏出了一万万七千八百九十六万两!这个价格是如今的银元,而不是以前的白银,按理来说,白银的价格更高些,银元的价格不是很高,但饶是如此,这个价格,足以支付一场灭国之战,别说是什么狗屁香格里拉汗国可以弹指之间轻易平定,就算今日再和扶桑开战,这一万万多的银子,也可以熬到让扶桑国彻底覆灭。

林如海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紧闭,“这个数目,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老夫都有些难以置信了。”

“盐商原本就有钱,只是平时都拿来乱花了罢了,”薛蟠笑道,“今个咱们把他们的家底敲一些出来,一来帮着他们节约,二来就是给朝廷找银子,一举两得了。”

“这事儿办的好极了,”林如海点点头,丝毫不吝啬对于薛蟠的溢美之词,“能想出这个竞拍的法子,把盐引的银钱,只怕是十倍收上来都不止,此外,昨日如此危难时刻,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顶住压力,不然今日之事,都是泡影了。”

“我这折子一定要写清楚,大功归属于你,”林如海直白的说道,“你和我一起署名上折。”

薛蟠坚推不就,“这事儿请世伯自己上折子就是了,我何德何能,能够上折子到御前呢?这是不相宜的,再者我虽然有一些功劳,可这到底不是自己的本行,若是越过内务府和户部,和大人一起上,这日后怕被人说闲话,我虽然不怕被人说闲话,可有些时候,这些闲话能少则少。”

你若是怕被人说闲话,就不会今日如此鞭笞杨贝伦为贾夫人出气了,贾雨村心里如此默默想着,这一位东主,时而高调,时而又想默默无闻,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若是真的要算起来,大约也就是随心所欲四个字可以解释了。

林如海见到薛蟠如此坚决,也就罢了,“不过折子里该怎么说,我自然还是怎么说,这一件事儿办好了,西南战事再也无忧了!”

什么犒赏封功的事儿,如今还是太远了些,毕竟林如海乃是永和皇帝的嫡系,什么被抢功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大家伙就等着升官就好,但是银子在这里,怎么样送到京中去,还是要仔细谋划一番的,薛蟠说道,“漕运总督那里今日来了一个书记官,他虽然没有明说什么,可我也知道,总督想在这盐引改派的事儿上分润一些功劳,我想着他根本就没出力,倒也不能给他太大的功劳,免得叫人眼红,说咱们欺软怕硬,所以,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让他们负责运银子到都中去,这个运输的责任给他们是了。”

“此法不错,”林如海点点头,“一万万七千八百九十六万两里头,再拿一些作为损耗补贴给漕运的船只倒也可以。”

“损耗不用太多,”薛蟠这时候倒是小家子气极了,“给了他们功劳,银子不能太多,几万两开销一番就是了,若是给多了,他们倒是会生别的心思。”

一百一十六、放过他们

这时候没有别人,薛蟠也老实交代了,“这一次的盐引款项收的多,现银倒是不多,多的是银票,那些小盐商们,都是从薛家的票号里头借了银票来投的,不然靠着他们自己个的现银,是斗不过这些大盐商们的,所以我就提供了不少的银票给他们,这些日子,算起来,现银要护送到都中的,还不算太多。这一节,还要请世伯责罚。”

“公私两便,我是不会怪罪你的,”林如海摇摇头,这时候已经是深夜,窗外明月如钩,树影婆娑,夜风阵阵,偶有后头的啜泣声传来,三个人就在这里密谈,“若非你如此给他们机会,这一万万多银子,还拿不下来。”

“大盐商,的确是两淮的毒瘤!”林如海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新月,“这一次,若非先打后消,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他们是绝不会愿意交出手里头的盐引的,就算是花银子来回购,也是不成,往日的盐引改派,除却胡阁老弄了一帮人外,其余的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小盐商必死无疑,大盐商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底气和朝廷叫板!”

他转过脸来,脸色阴沉,他必然是想到了昨日的场景,侯景凭借身后的势力是不假的,可他胆敢来威胁林如海,依靠的还是手里头七千多张的盐引,和他身为两淮第一盐商的地位,“改派盐引是朝廷定下来的规矩,并不是我林某人来此乱政,前朝有五人墓碑,我又不是没有警惕之心,乱政若是如此被顶回去,我是半句话也没有的,这朝廷明令之事,他居然敢来此做一些阴谋诡计之事,实在是让人心惊。”

“朝廷还是那个朝廷,”薛蟠喝了一口茶说道,他倒是可以理解这些人为何如此,当然了,薛蟠也是这些官商里头有收益的人物,“商人却不是原来的商人了,谁都不愿意把手里头赚钱的好东西给拿出去。”

薛蟠从袖子里拿了一个封出来,递给了林如海。“这是昨日和侯景杨贝伦一起来作乱的盐商名单,我已经在百花厅分派了他们盐引,不好随意更改,但是总不能让他们如此如意,这些人,我预备着让他们晚半年拿到这些盐引。”

晚半年这就又是割肉的痛苦事情了,晚半年发售两淮的盐,这一步慢,步步慢,将来的生意就比不过那些雷厉风行迅速出击的盐商们,薛蟠这个法子,不可谓是不阴险,他不把你们的惩罚放在明面上,而是用阴损的小刀来捅你。

林如海眉心一跳,背着手站在窗台前,想了许久,薛蟠和贾雨村都没有发声,冷月冥冥,照在林如海憔悴的脸上,他过了好一会,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罢了,他们既然是已经拿到盐引,就按照规矩办,过些日子一起发出去就是了。”

“昨夜我一宿没睡,思来想去,夫人的身子的确是好不起来了,但人总是有种侥幸之心,人活着还想着她能再陪着久一些,”他慢慢的转身,坐了下来,“其实我怎么会不明白,夫人是好不了的。只是如此迅速,有些难受罢了。”

岂是有些难受,是难受到骨子里去了,薛蟠看着林如海的样子,心里暗暗一叹,“世伯就放过了这些小人?”

“放过就放过了,”林如海合上眼,“横竖事儿已经办好了,夫人也已经过世,与其发作在这些小虾小鱼身上,不如想想,接下去要如何办。”

到了第二日,林如海也把折子发了出去,薛蟠见到林家丧事办的妥当,也没什么意外的事儿,这时候就开始忙自己的事儿了,之前来薛家借银子的每一家每一户,都要认真仔细的去催缴银钱,当然了,这个过程不困难,毕竟如今薛蟠手里头还握着那五万张左右的盐引,谁也不敢不还薛蟠的银子,不然的话,薛蟠也不需要做什么讨债的事儿,径直再把盐引发卖出去就是,如今这盐引可是稀罕物件,回过神来,谁都愿意砸下银子来办。

故此只是有些琐碎些,什么时候拿,什么时候交付,拿什么抵押,利息是多少都要仔细约定,如此闹腾了一整天,薛蟠晚上回到林府的时候,贾雨村就来报:“盐运使的折子已经送到京中了。”

“这么快?”薛蟠挑眉,“这可还是三天。”

“盐运使有六百里上折之权,”贾雨村说道,“白天骑马,晚上坐船,一点也不耽误时候,他的折子入京了,不知道到时候这边又要掀起什么波浪。”

“咱们看好戏就成,”薛蟠跨步进了议事的院落,对着贾雨村说道,“接下去这恶人就不是咱们做了,有些人怕是想不到,有人已经在盟友背后预备着捅刀子了吧?”

“世兄的意思,还是要看着?”

“先看着,等会再瞧,若是有落水狗,我顺带着打一打也成。”

贾雨村告辞,薛蟠到了议事厅里头,刚刚落座,一群管事仆妇就来回话,要钱要物要人,所幸薛蟠已经经历过一次白事的办理,凡事都知道规矩如何,另外薛蟠在贾夫人灵前痛打杨贝伦,这一次打,林家阖府上下无人不尊敬薛蟠,也无人敢在薛蟠面前耍滑头,这样倒是顺顺利利的办了好多事儿。

一时来回话的人都退下了,臻儿捧着茶过来请薛蟠喝,薛蟠打了个哈欠,“大晚上的就不喝茶了,最近累的很,晚上若是喝了茶,反而睡不安稳,有什么汤倒是可以喝一喝。”

“银吊子里头熬了银耳汤,大爷要不要来一碗。”

薛蟠点点头,“那就喝一碗罢。”

臻儿挑着帘子出门去倒银耳汤了,不防外头又有人进来,薛蟠抬头一看,是黛玉的奶妈王嬷嬷,薛蟠站了起来,请王嬷嬷坐下,“嬷嬷怎么来了?林姑娘可睡下了?”

“姑娘这些日子那里睡得下?昨夜是在灵前熬到了三更才回房,今日一早又起去灵前跪着,晚上好说歹说请回到了房内,可又不肯就寝了。”

一百一十七、一直守护你

听到黛玉如此,薛蟠连忙问道,“吃的怎么样?三餐可都吃着呢?”

“那里还吃着,都已经饿了一天了,我再三劝,姑娘总是说不饿,吃不下,燕窝已经熬着放了许久了,热了又热,这时候又放凉了,今天就喝了几口茶,这如何是好?”王嬷嬷忍不住抹泪,“不吃不睡的,铁打的身子都要熬坏了。”

“老爷心里头也难过的很,实在是不敢去随便让他知道,还是请薛大爷帮着姑娘吧。”王嬷嬷连忙跪下,啜泣道,“就看在过世的太太份上,还要请大爷去瞧一瞧。”

薛蟠刷的站了起来,“这可不成,林妹妹身子原本就弱,这不吃不喝不睡的,身子怕是没几日就要垮了,嬷嬷你思虑得周全,这事儿没必要让世伯知道,赶紧着,带我去瞧瞧。”

王嬷嬷应了一声,高兴的带着薛蟠出门,连同两个丫鬟一起送着薛蟠到了林黛玉的住所,林黛玉原本是跟着贾夫人一起住在正院之中,贾夫人仙逝,正院里头来往人极多,不宜再住人,故此挪了出来,到了正院之后几间小小的西厢房里头安置,薛蟠绕过正院,从游廊走到了西厢房,这西厢房是一处邻水水榭,九曲石板桥,歪歪曲曲的就通向了水榭,水面上种着许多的荷花,只是到了九月的时节,荷花已经尽残,只留下枯叶连片,前头有丫鬟打着灯笼,又有王嬷嬷带路,乘着夜风,薛蟠到了此间,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丫鬟梅子掀开门帘窥看着外头,见到了薛蟠,不由得眼睛一亮,她连忙挽了挽帘子,又对着里头喊道,“薛大爷来了!”

薛蟠走进了此处,环视四周,只见到螺贝雕花山居秋暝人物山水屏风挡在中间,外头是设着拔步床并两把楠木交椅,有香案一座,边上摆着瑶琴一把,这想必是林黛玉的日常起居之所,屏风后头就看不清了,梅子请薛蟠朝着后面请去,薛蟠这时候也实在是担心,于是也不顾及什么,径直就朝着后头走去,后头摆着一张卧榻,挂着天青色水墨字画帐子,当中摆有云母石桌面的黄花梨圆桌一张,桌上供奉着白色的水晶菊,插在胭脂色的汝窑梅瓶之中,这里头也没人,薛蟠抬头看了看,梅子朝着边上垂着帘子的圆形拱门走去,和王嬷嬷一起把帘子挂在了西番莲头的金钩里头,一道白色的倩影就出现在了薛蟠的面前,黛玉就背对着薛蟠,依靠在栏杆处,默然的看着水面上不发一言。

薛蟠慢慢的走了出去,朝着王嬷嬷和梅子挥了挥手,两个人退下就躲在拱门里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看着这边,夜风微微吹起,薛蟠刚才走的急了,头上沁出了薄汗,这被夜风一吹,顿时觉得身上一阵痛快,水榭外头有一个平台,黛玉就是靠着这里在望着水面发呆,廊下点着几只素白的灯笼,照着黛玉身子恍恍惚惚的,薛蟠走了几步,行到了黛玉的身后,“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发什么呆呢?”

黛玉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看,蟠哥哥,”她指了指水面,薛蟠走到前去,看到水面之中倒映着一弯新月,“镜中花水中月,水中月,只怕是虚妄吧?”

“如何会是虚妄呢,”薛蟠伸出手拉住了扶手,笑道,“水中月,是依照天上月倒影来的,若是没有天上月,如何来的水中月,妹妹见到水中月,自然就知道,有天上月了。”

“蟠哥哥最会说话了,”黛玉幽幽一叹,她把下巴放在了手臂上,歪着头看着栏杆边上的流水,鬓边纯白的绢花在夜风之中微微颤抖,“蟠哥哥,你告诉我,你说这世间可有灵魂?”

这样的问题,无非是想要问贾夫人的魂魄,这问题不好答,薛蟠想了想,点点头,“自然是有的,我昔日摔伤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魂魄飞出了身子,漂浮在半空之中,过了好一会才回到身子里头,魂魄自然是有的。”

“那我怎么还未曾见到母亲的魂魄?”黛玉的眼中波光隐隐,“我已经两天晚上了,都未曾梦见母亲,她是最疼爱我的,不应该不来再见我,和我再说一说话,我这些日子就想着晚上睡了能瞧见母亲,可一直都没有梦见她,我多想和她在说说话呢?。”

黛玉的声音哽咽了,似乎犹如流水般的呜咽起来,薛蟠沉默不语,“每一个人都会走下去,不会留恋现在的。”

“蟠哥哥的意思是?”黛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薛蟠,叫人看着可怜。

薛蟠深吸一口气,朝着夜空中指了指,“妹妹,你看,看到了天空之中的星星吗?”

“人去世之后的灵魂,就会慢慢的消散,消散到了花草树木之上,消散到了江河湖海之中,消散到了高山峻岭里面,消散在闹事之中,消散在了天地之间,虽然消散了,可他们还是无所不在的,只是不会说话了。”

“最核心的精神,会变成天边的星星,”今日乃是新月,月亮黯然,群星的光芒却是闪耀无比,“他们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接下去的日子过的好不好,他们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一直在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自己个过自己的日子。”

“姑太太还在呢,”薛蟠低着头看了看黛玉,黛玉的眼睛期翼的看着天空之中闪烁的繁星,“她不说话,但是还看着你呢。只若是知道妹妹这样的伤心,她也一定会难过的。”

黛玉原本啜泣的声音慢慢的大声了起来,原本只是蒙蒙细雨,最终忍不住还是嚎啕大哭起来,“蟠哥哥,我真的好怕,母亲就这样突然走了,可我还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多想在梦里头再瞧一瞧母亲?”

薛蟠也坐了下来,用手轻轻的拍了拍黛玉纤弱的肩膀,“会看见的,她会一直守护在妹妹的身边,你看天上的星星吧,那么多的星星里,就有一颗是姑太太变得,她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一百一十八、抢手的薛蟠

“母亲真的看得见吗?”黛玉抬起眼,朦胧的看着天边的繁星,“她会看着我吗?”

“会的,姑太太虽然不会说话了,可到底还是瞧着林妹妹的,”薛蟠拍了拍黛玉的肩膀,“若是瞧见你如此伤心,坏了身子,姑太太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稳的,何况如果林妹妹真的惦记思念姑太太,那更是要努力加餐饭了,认认真真的把姑太太的后事帮着办好了,好好的过下去,把自己的好日子过好了,那么姑太太就会含笑安心的在天上,永远守护着妹妹了。”

“很难受,对吧?”薛蟠看到黛玉不出声的哭着,脸上清泪两行缓缓流下,“我明白妹妹的感觉,昔日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我如果对你说,斯人已逝,节哀顺变,这一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妹妹若是想哭,就直接了当的哭出来,过了今晚,妹妹就要擦干净眼泪,好生的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呢。”

黛玉呆呆的哭着,也不知道从何处,屋檐下飘下了阵阵细碎如米粒的东西,薛蟠伸出手,有细碎白腻的桂花掉落在了手中,灯笼照耀下,散发着晶莹温润的光芒,桂花如同细雨一般洋洋洒洒的飘落了下来,好像是一阵秋天的大雪。

黛玉慢慢的止住了哭声,那不知何处来的桂花雨也慢慢的停了,薛蟠见到黛玉虽然神情很是憔悴,但是神色安稳,知道她这时候的悲伤情绪已经疏散了不少,吩咐梅子,“把姑娘的披风拿出来,夜深了,露水重。”

又命王嬷嬷,“不拘什么东西,热乎乎软烂的吃食拿上来,哦,多拿些一些,我也陪着姑娘一起吃。”

两个人早就在帘内听着薛蟠的温柔劝慰,落泪不已,听到薛蟠吩咐,梅子连忙拿了一件翻毛的披风来披在了林黛玉的身上,“外头风大,姑娘还是和大爷里头说话吧。”

到了屋里,又要小丫鬟叫做雪雁的,捧着银盆并梳洗的东西请黛玉洗脸,一番收拾后,王嬷嬷已经把夜宵端上来了,一碗碧粳米枸杞粥,几个内造款式的云片糕,葡萄干糖蒸酥酪,那碧粳米粥加了枸杞子,又用桂圆汁调和了一番,香甜的很,黛玉原本五内郁积,又太过于伤心,一时间失了胃口,薛蟠这样一劝,心情发散了不少,又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这才惊觉有些饿了,加上薛蟠素来是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饭,有人陪着大吃,食欲一下子就起来了,黛玉吃了小半碗的粥,又吃了几片云片糕,这才放心,其余剩下的都给薛蟠给包圆了。

他忙活了一天,还真是饿了,把海碗里头的粥吃的一干二净,末了还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王嬷嬷笑道,“我再去拿一些过来。”

“罢了,这宵夜不能吃的太多了,若是吃多了晚上肚子就涨得睡不着了,”薛蟠如此说道,“叫人给姑娘预备好这些日子的膳食,务必要精致可口的,我记得还带了上好的辽参来,发出来,仔细的洗干净,明日熬粥喝,加一些生姜,暖胃。”

“明个,那一位出云子道长就到了,听说她为人和气,也颇懂养生之法,可以讨教讨教,妹妹你跟着她一起见客人,不愿意见也无妨,横竖已经请了她来主持了,”他见到黛玉的脸上出现了倦色,于是起身,“妹妹早些歇息吧,明个还要早起呢。”

薛蟠预备着转身离开,却不妨被黛玉喊住了,“蟠哥哥。”

薛蟠转身过来,见到黛玉微笑着的看着自己,“谢谢你。”

“不要谢我,”薛蟠潇洒的挥了挥扇子,朝着黛玉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该谢你自己个。”

到了次日,盐商们轮流值勤,人虽然不少,可倒也不慌乱,一切事物井井有条,官场上是没有秘密的,“林如海舌战**(哦,奸字不雅,)”应该是“御史府林如海舌战群商,百花厅薛文龙盐法三章。”这个戏码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扬州城,谁都知道,如今盐业最厉害的人物,就在这御史府之中。

再加上昨日慢慢发酵,却又十分爆炸式扩散出的消息,薛蟠居然在贾夫人灵前怒打盐运使!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居然都被薛蟠做出来了,须知道薛蟠不过是正六品的小官,若是放在往日的时候,正六品的官儿路过扬州城,这些盐商头子根本不会正眼瞧一眼,最多拿个一两百两银子打发了就是,可这个薛蟠,居然敢鞭打盐运使!

这倒是也罢了,算起来,只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若是二愣子般的想要揍盐运使一顿,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承接盐运使的怒火就是了,可是没想到,这盐运使到了下午,又亲自去了御史府!没和林如海见面,倒是又和薛蟠见了一面,说了好一会的话,盐商们都在御史府伺候,这一幕都是亲眼所见的,薛蟠对着盐运使可不太尊敬,可盐运使对着薛蟠倒是有那么点点头哈腰的意思在里头。

于是这第二回,大家伙都顿时传开了,“薛霸王怒鞭盐运使,薛文龙驱使两淮商。”这么一来,两淮盐商谁人不敢来此伺候?原本是自己个来,家中都不来的,如今全家都至,什么夫人,小妾,弟弟妹妹,并儿子女儿尽数披麻戴孝轮番来此伺候。

还有许多未婚妙龄少女,时不时的由自己的父兄带来,在薛蟠面前晃荡,家里人早就吩咐好了:“不要怕,大胆些,只要入了这位爷的法眼,咱们家可就真的生发了,这倒是其次,你自己个就有了好归宿,日后少不得一品诰命夫人,终身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薛蟠还正在奇怪,怎么会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女眷,还都死命的盯着自己,朝着自己眨眼,他的神经最是大条,还一时半会想不到此节,还是自己的奶妈王嬷嬷出来赶小鸡一般的把这些大妈少女们惊恐的赶开了。

一百一十九、出云子来了

王嬷嬷不屑的嘀咕,“这些小丫头们,还想着近我们家大爷的身?”

薛蟠有些不满,“你这是怎么待客的?嬷嬷,自己家里头倒也罢了,这可是在林家呢,若是让客人们不高兴,这白事儿就办不好了。”

“出云子道长来了,”王嬷嬷也不是平白无故的闯薛蟠的白虎堂的,自然坏了薛蟠的好事也有由头可以说,“哥儿总要去迎接一番吧。”

“她既然是方外之人,想必也不会在乎这些寻常俗世间的礼数吧,”薛蟠少了那么多的美女可以养眼,心绪自然是不会很高,懒洋洋的说道,“嬷嬷出门帮着我迎一迎吧。”

“可不敢这样怠慢!”中年妇女是最信这些神佛之说的,僧道尼一流的人物,当然是神佛们在人间的代言人了,王嬷嬷自然也十分相信鬼神之说,她见到薛蟠这样不甚尊敬出云子的样子,连忙劝说道,“太太对着出家人最是敬重,初一十五的都要让人出门,专门寻了僧人道士施舍化缘的,大爷上次摔倒,太太可是在佛前求了好久,大爷才醒的,如今有这样厉害的道长来了,要尊敬着些,不然佛祖是要怪罪的。”

薛蟠不好和奶妈争论佛祖是不会来怪罪薛蟠对着一个道士无礼的,不过既然她这么说,这些无可无不可的小事上,无需唱什么反调,“那咱们去外头候着。”

到了中门出,只见到盐商们已经在庭前等候着了,满满当当的,总不在数十人之下,见到薛蟠来了,连忙上前行礼,薛蟠不由得奇道,“你们都挤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云飞连忙解释道——他唯恐薛蟠不悦,“这一位出云子精通梅花易数,断人识命,实在是精准极了,大家伙都很是敬仰,只是她虽然为人和气,但绝不轻易出手为人算卦,大家伙都围在这个地方,想着若是能入了道长的法眼,指点迷津一二,就是赚到了。”

薛蟠素来对着这种有些装逼的人设,不太感冒,什么不轻易出手,对他来说,大约只是一种噱头罢了,“哦?”薛蟠摇摇扇子,不以为意的笑道,“这位道长没算一卦,要多少卦金?”

“不收挂金,”上官云飞说道,“只要青布一匹,松柏一支,供奉神前就是。”

若不是为了钱,大约还真的有些道行的,薛蟠点点头,这时候外头来报,说是出云子道长的车驾到了,薛蟠抖了抖袖子,率领着一干盐商出了中门,到了檐下迎接,只见到大街外有一架青色骡子驾着车缓缓驶来,后头跟着马嵩的高头大马,马嵩下车,站在骡车前,垂着手等候,马车之上下来了两个才总角的女道童,随即一位四十多年纪的中年女道士下了马车,手上拿着一把拂尘,她走到了林府门前,上了台阶,薛蟠等人鞠躬行礼,“恭迎出云子道长。”

“方外人不敢当各位富贵中人大礼,”出云子连忙还礼,薛蟠抬起头来,只见到这位女道士四十多岁,穿着一袭玉色的道袍,容貌平淡,神色温和,倒是一双眼睛,清澈透亮,随意四处看去,犹如一阵微风洗过,薛蟠被出云子看了几眼,似乎被看得五脏六腑里头都一清二楚了,出云子又特意朝着薛蟠稽首,“无量寿佛,贫道参见薛大人,唯祝薛大人平安如意。”

薛蟠被出云子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听到此言,不由得要和出云子耍一耍嘴皮子,“道长既然是方外人,何须对着我这俗世之人如此客气,又为何按照俗世之中的称呼,来称呼我为薛大人呢?”

上官云飞脸上微微变色,小心翼翼的看着出云子,生怕出云子不高兴,没想到出云子微微一笑,“无量寿佛,贫道虽然是方外之人,可入乡随俗,到了薛大人的地面上,说不得要听薛大人的安排,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客气着些?自然要尊敬着薛大人了。”

一席话既又立场,又奉承了薛蟠,薛蟠心里暗叹,此人果然是十分和气,倒是没有其他出家人不容尘世的臭毛病,薛蟠点点头,朝着出云子拱手,“道长请吧。”

薛蟠请出云子到内院歇息,外头的盐商就不好再进去了,出云子先是到了安置出来的小院子,见到园子里头种着一棵菩提树,就十分满意了,她似乎对着其余的事儿不甚在意,薛蟠问饮食如何,可要禁忌荤腥,出云子笑道,“我们道家不和佛家比要一概茹素,除却牛肉、狗肉、大雁、乌龟外,其余的荤素不忌,一概相处请不要奢侈浪费,以温饱为上即可。”

过了一会,等到入内奉茶后,出云子就开始接待女眷,盐商的女眷们好打发,今日已经是贾夫人仙逝第三日,是出殡前最要紧的时日,扬州城场面上的官员女眷都到了林府前来吊唁,出云子语言温和,虽然是出家人,倒也不甚陈腐,一些女眷们时兴的话儿,都能接的上去,且又有易数高人的身份在,倒是能让这些女眷稍微安静一些,这些县令、学政、知府、兵马司等官员的女眷不过是小头目,扬州城里官太太圈子里的两大头目,一位盐运使夫人,因为丈夫有把柄在薛蟠手里,今日也不得不要前来敷衍,虽然脸上不好看,但薛蟠也不会和一介妇人计较。

另外一位是漕运总督夫人,漕运总督和盐运使的职权差不多,是中央派出此地专门管理一项事务的,他负责的就是要保证通济渠的通畅安全,保证东南各地的物资可以顺顺利利的送到中枢,这一次曹运总督等于是一本万利,不用和盐商们撕逼就拿到了护送盐税入京的美差事,薛蟠又借花献佛,给了漕运总督几点盐引,钱可通神,这一次,漕运总督夫人大驾亲至了。

出云子连忙迎接,其余的命妇女眷们也纷纷迎接,一时间,珠光宝气,将待客的花厅照耀得光芒闪烁。

一百二十、贾琏来了

任何时候官太太们的交际圈子都不能容许小觑,毕竟后世被迫看了好多好多集韩剧的薛蟠来说,十分清楚这些夫人们的枕边风是多么的厉害,虽然出云子可能会借着这个场合来发展自己的交际圈子,但也没办法,这是必须要有陪着这些人,不至于在贾夫人的后事闹出什么笑话来,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在秦可卿去世之后,宁国府的大家长贾珍央求王熙凤过去主持内务的缘故了。

漕运总督夫人来略坐了坐,也不和众人闲谈,又特意见了薛蟠一面,温言说了几句话,表达了漕运总督的感激之心,也就离开了,出云子来往送客,又招待周全,原本薛蟠照顾外头,内里难以周全,如今就两下妥帖了。

红白两事是最繁琐的,如此闹闹腾腾过了七日,都中来信,说是荣国府长房贾赦之子贾琏前来吊孝,贾赦乃是贾敏之长兄,贾琏是贾敏正经的侄儿,他又是长房的儿子,日后荣国府说不得还是要他来袭爵,故此派他前来,是最合适的。

算起来,贾琏和薛蟠还是有点亲戚关系的,这不是和林如海硬拉关系,而是贾琏日后的老婆,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熙凤,就是薛蟠舅舅的女儿,也是薛蟠的表妹,这一位琏二爷也是厉害的主儿,轻易不好得罪,薛蟠已经在王嬷嬷那里得知,如今大越朝丧事的风俗,那就是娘家人无比的重要,若是娘家人觉得夫家对着自家嫁出的女儿有什么不厚待的地方,在丧事上不给面子,这是很正常的事儿,故此虽然也是亲眷,但也不好随意处之。

薛蟠让林管家预备好一起事务,等着接待娘家来人,过了两日,水运码头上来报,贾琏一行人已经到了,家里头又预备妥当,等到贾琏到了林府,林黛玉已经戴孝守在院外跪拜等候,贾琏早就换了素服,嚎啕大哭连滚带爬跪拜着进了贾夫人的正院,又在灵前哭喊着磕头不已,哭灵的仆妇们也连忙陪哭,一时间灵堂内热闹极了。他又命嬷嬷拉起了回礼的林黛玉,大哭道:“天不垂怜,我这表妹才几岁,姑太太就这么去了!”

林黛玉被贾琏如此哭,也忍不住嚎啕起来,如此过了好一会,又是林如海出来,劝贾琏不要太伤心,“夫人过的很是安详,只是我林家到底是没照顾好夫人,老夫愧疚的很。”

薛蟠请贾琏到林如海的书房处喝茶,又出门特意吩咐王嬷嬷把黛玉带下去不要哭坏了身子,复又进了书房,这时候贾琏已经收起了哭声,他容长脸蛋,长眉入鬓,嘴角带笑,眉梢眼角带着一股风流,身上虽然穿着素服,可手上有一块碧水一般的翡翠,又有红玉的小坠子挂着,一副世家富贵子弟的模样,丫鬟奉上了茶,林如海说了贾夫人身前身后事儿,倒是也把杨贝伦和侯景来胡闹的事儿越过不提,贾琏听着叹了几口气,“我这姑妈到底是没福,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就身子不好,如此缠绵病榻,熬了这么些日子,老祖宗先前还念叨着呢,说若是江南水土不服,就接到京中好生调养着,可是没想到,姑妈走的这么快!”

林如海叹道,“劳累岳母大人挂心,实在是不安,这消息可是慢慢的和老祖宗说?若是惊扰了老泰水的荣养,实在是该死该死!”

“老祖宗很是哭了一场,说姐妹几个,唯独疼爱的就是姑妈,没想到这去的还比自己个早些,实在是疼的很!所幸家里头有人照顾着,太太们又伺候周到,也有花朵儿的妹妹们在老祖宗跟前尽孝,宝玉兄弟也宽慰,这才稍微好了些,只是叫侄儿赶紧过来,帮着姑父这边料理丧事。”

“这一次所幸有薛家哥儿在此,”林如海对着贾琏说道,“才没走了大褶子。”

贾琏连忙起身和薛蟠重新见过礼,他比薛蟠的年纪大多了,看着样子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生的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眉眼间就看的出来,是极为健谈且擅于交际的人物,贾琏看了看薛蟠,先是拱手致谢:“若非是薛兄弟来吃帮衬着,姑妈的后事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亏得薛兄弟办的好,场面大的很,我单单刚才在门口瞧见,就有不少盐商都在此处帮衬着,咱们这些人家,办红白事儿,要紧的还是一个面子,场面大了面子有了,这才是最好的。”

“二哥说的极是,”薛蟠微微有些得意,这毕竟算是他的功劳,他无不献宝的说道,“今日只是一拨人罢了,我已经下令,两淮盐商,无论大小,尽数都要来林府伺候,他们已经轮流起来,故此二哥瞧见的不过是一些人罢了,到了正经出殡的大日子,他们都是要一体前来的。”

说这样的话,按照往日来说,贾琏必然是觉得薛蟠此人好高骛远,且十分不诚实,说的什么话?两淮盐商都被你呼来喝去?这些可不是小商人,都是巨商,且都是都中各家势力都有份参与背景极为深厚的,绝不是一般的人可以使唤,若是林如海出面倒也罢了,可按照你这小屁孩……

可贾琏倒是不敢不信薛蟠的话,他这么一路过来,进了金陵省地面,在船上就听到了无数扬州此地的传闻,这谣言四起,大部分的谣言都是和面前这一位笑的极为洒脱的胖子有关系,他倒是要好生寻访一二再做定夺了。

贾琏不露声色,“如此就是最好了,”他转过头对着林如海说道,“姑父大人的折子到了都中,听御前的人说——满洛阳城都传遍了,说是万岁爷龙颜大悦,连连夸奖姑父是能臣,一下子就帮着朝廷拿到了如此多的银子,前线的困局解了,漕运总督运送银子的船只送到京中,满城轰动,纷纷围观,来看这几万万的银子是如何的银山银海了。”

一百二十一、闲谈

贾琏说的艳羡不已,他口才了得,把京中的反应说的活灵活现的,“话说扬州的盐商是有钱,可都是抠门极了,一般的人,根本从他们那里掏不出来银子,寻常若是要他们捐献什么,不过是拿出个十几万两银子来虚应故事罢了,大家伙可是没想到,这盐商如此的有钱,一下子就能砸出这么一万万多两银子来!也没想到姑父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手段,让他们都乖乖的把银子都拿出来。”

“天下熙熙,都是为着利来利往,若不是看着盐引有钱可赚,他们怎么会如此豪气,”林如海说道,“两淮盐业原本就是极为赚钱的,只是之前大家伙都没有把这事儿放在明面上,都是私下进行一些勾当,原本上缴朝廷的银子,都掉了私人的腰包里头了。”

贾琏笑道,“姑父大人说的极是。”

“这一次还是亏了文龙,”林如海说道,“把盐商们都钓鱼似的勾了起来,不然他们还不会如此砸下血本。”

这是林如海今日第二次表扬薛蟠了,贾琏目视薛蟠,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受林如海重视,看来外头的传闻,只怕十有八九是真的,薛蟠此人,起码是一位急先锋,他暗暗思索着,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慢慢地说一些闲话,不一会,外头来报,说是扬州府官学院士到了,他的官位虽然不高,可昔日和林如海相处默契,读书写字,颇为投契,于是林如海起身,要亲自迎接他进来说话,贾琏见状十分识趣的起身,他原本以为薛蟠会留下来陪客,没想到薛蟠忙不迭的站了起来,“世伯自己个见吧,我也下去得了,若是要请人陪,让雨村先生来就是了。”

贾琏和薛蟠一起走出了林如海的书房,薛蟠亲自带着贾琏去安排好的住所瞧一瞧,贾琏是何等的性子,如何肯住家中?若是平日的时候,说不定必要住在外头,试一试这扬州瘦马的好处了,只是他到底是顾忌着是来吊唁的,且还有要紧的事儿想办,于是也只好收起心猿意马,预备着在林府之中住下来。

他问薛蟠,“这院士来了,怎么贤弟不陪着见一见?”

“我是不喜欢和这些读书人见面的,”薛蟠笑道,“之乎者也,说的累得慌,我虽然不至于见到书就头疼,但还是喜欢人情世故上,这些觉得有意思一些。”

“若是如此,你倒是和我家里头的宝玉很是投契了,”贾琏也是不喜读书,只讲究一些经济之道,他现在差不多是荣国府的外管事,若是论起来,和薛蟠在家里头的定位差不多,贾琏的父亲贾赦不受史老太君喜爱,故此虽然是长子,可荣国府的大权是半点都摸不上,贾政又是十分典型的读书人,也不管事,王夫人在内主持,外头的事务自然就交给贾琏了,故此虽然还年轻,可不少事物都已经处置过,薛蟠如此说,他倒是也有一些亲近之感,“他也是一个不喜欢见外客的人,每日就喜欢在家里头混着。”

“二哥这一番来,”薛蟠请贾琏入了一个小院子,只见到院子里头有一棵极大的紫藤树,青石铺就,四周角落处种着兰草,虽然小了些,可十分的幽静整洁,两个人就坐在紫藤树下的青石凳上,仆妇奉茶上来,“可是要好生住几天,等到姑太太的后事料理好了,再和我一起去金陵府玩一玩,哦,这话我就说错了,”薛蟠笑道,“二哥的原籍就在金陵府,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论起来,我也不能当这个东道。”

贾琏翘起了二郎腿,听到薛蟠此言,不免一笑,他拿起了盖碗,摇了摇,“咱们四大家都是金陵原籍这不错,可到底大家伙都离着金陵远了,别说是我,家里头的老爷和二老爷,都未曾来过原籍,若是到了金陵,自然还是老弟你这薛家才算是东道了。”

说实话,薛蟠对着这个时代的人,感兴趣极了,特别是贾府众人,更是十分感兴趣,他本人对着红楼梦不算了解太深,故此有些刻板印象倒也没形成,贾琏如此口才便给,又十分的潇洒,待人客气又不失风度,薛蟠一见,也是喜欢的,“我听说,我那表妹熙凤,已经和二哥定亲了?倒是还未曾恭喜二哥。”

贾琏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略微带着一些苦涩,“你哪位表妹,是我小时候一起玩闹就熟悉极了的,别的还好,”他看了看左右,见到没有外人,也和薛蟠大吐苦水,“老弟你也不是外人,算起来都是自家亲眷,又都是男人,我也和你说句实话,你表妹未免是太厉害了些,还没过门呢,就暗暗的在打听我家里头收拢了多少丫鬟,又有多少通房。”

薛蟠忍俊不禁,没想到这王熙凤还没过门,就已经开始准备严格控制贾琏了,“咱们男人家,三妻四妾,算的了什么呢?她倒是好,有时候见面就先问了我家里头的事儿,我若是不高兴,她又赔笑脸,一会儿我的气就没了,”贾琏苦恼中带着笑意,“我的气没了,她倒是又来那一套了!嗨,仗着是太太的侄女,太太喜欢,老祖宗也喜欢的和什么一样,若是她进了门,我的罪过才开始算呢!”

薛蟠哈哈一笑,“二哥的性子,只怕是受不得约束吧?无非是我那表妹,二哥也是喜欢极了,是也不是?”

贾琏嘿嘿一笑,摆摆手,做出了一副大家心知肚明何须挑明说的样子,“要我说,文龙贤弟,你也该入京中瞧一瞧,天下繁华,那里还能比神都更繁华的呢?咱们这四大家里头,唯独只有你们薛家还留在金陵,这可不好,大家彼此同气连枝,就单单你们在外头是做什么呢?”

“这不是金陵省这里头还有生意嘛,”薛蟠摇着扇子,“织造府的差事,我刚刚接手,说不定要勤勉些,另外我身上带着孝,不好出远门,”他也颇为意动,想要如今去瞧一瞧,“总是等出了孝先。”

一百二十二、入京?

“太太时常在家里念叨着姨太太和哥儿,还有姐儿,说是姐妹们不在一处,倒是觉得生分了,这一次来,也是说,若是能见到姨太太家里人,好歹说一句,请他们来都中住些日子。”

“这是自然,”薛蟠笑道,“这一番盐引改派之事,我们薛家的票号,也甚有收获,都中的银钱周转,日后要大张旗鼓的办起来,说不得,我自己要亲自去一趟,既然我自己要去,自然要请太太和妹妹一起去,顺便拜见姨丈大人和姨太太。”

贾琏正愁如何把话语转到正事儿上,见到薛蟠如此说,就连忙接话,“很是呢,亲戚总是要多走动,我在外头传闻听得不真,听姑老爷的意思,这一次盐引改派是文龙兄弟帮衬着办的,这里头如何,还真是不知晓,不如你给我解惑一番如何?”

薛蟠稍微的把来龙去脉说了说,又言明是自己主持盐引改派之事,百花厅内剑拔弩张的氛围,饶是薛蟠这样娓娓道来,刻意淡然处理,也让贾琏听得是惊心动魄,不由得连连擦汗,“文龙兄弟的胆子忒大了!居然敢这样的把这些盐商巨鳄一股脑儿的一起掏银子,胆气足的很啊。”

贾琏的眼中露出了莫名的光芒,“此一番,文龙兄弟,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吧?”

“这倒也没有,我只不过是帮着世伯大人当差罢了,原意不是在于想要捞多少银子,金陵府大府那边之前有了亏空,让我来寻一些盐引贴补他的府库,这才拍了一些盐引自己留着用罢了,其余的,嘿嘿,”薛蟠也很是得意,这样公家拿了大头,他自己赚一点零花钱的事情,就是他的风格,继从避瘟丹之后,又是这样,得了面子又得了实惠,一举两得,最能体现薛蟠的手段了,“等到姑太太的事儿了了,何时请二哥去我的个园看一看玩一玩,咱们兄弟喝喝酒。”

“如此就是最好,”贾琏点头道,“只是借你的地方,做东还需我来,不然我岂不是白白受了二哥的这个称呼?”

“不妥,来者是客,”薛蟠说道,“东道应该我来做。”

这一番推让,贾琏又说起了吃酒听曲的故事,男人谈话,话题之中若是能带一些色儿的东西,很容易就拉近了距离,如此谈话一番,两个人颇为热络,薛蟠见时辰不好,起身告辞,“弟还要去点卯当差,就先不奉陪了,到了晚间得空了,再和二哥一起吃酒。”

贾琏笑眯眯的看着薛蟠告辞离去,贴身的小厮来兴儿上前倒茶,“可是打听清楚了?的确是这位薛大爷主持着姑妈的丧事呢?”

“是,小的都问清楚了,”来兴儿穿着青衣小帽,眼睛乌溜溜的打转,显然是十分精明的人物,“我和门房茶房的人都说了话,大家伙都说是这一位薛大爷主持姑太太的丧事,一应来往支应都由他来分派,迎来送往一般的人物,外头盐商的大爷们接待着,官儿都由他来见,姑老爷一般不见客。”

“这么说来,”贾琏拿着盖碗沉思着,“这位薛大爷,算是姑老爷很器重了。”

他想了想,吩咐道,“晚间他过来的时候,你们好生伺候着,这一次来,吊唁之外,也有其他的事儿想办,咱们虽然是金陵人,可到底是离着家远了些,许多事儿,不得不要请别人帮衬着。”

“二爷担心什么?”来兴儿笑道,“这原本就是亲戚,同气连枝的,且不说要看在太太的面上,就看着咱们将来奶奶的份上,这位薛大爷也是必然会帮衬着的。”

太太指的是贾政之妻,薛蟠的姨妈王夫人,将来的奶奶指的就是王熙凤,薛蟠的表妹,来兴儿一番话说得有道理,可贾琏倒是不以为然,“你这奴才懂什么,”他笑骂道,“这是人家的生意,不是咱们的。”

“四大家同气连枝是不假,可论理,咱们家和姑老爷家里头才是至亲呀,怎么样,也不能够把这大权都交给别人,二爷是瞧不上当差的事儿,可其余的事儿,多少姑老爷也应该和二爷商量着办不是?”

且不说贾琏如何应答,薛蟠这一日办事完毕,王嬷嬷来请,说是黛玉想见自己个,他又去了黛玉住的水榭,这些日子黛玉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是戴孝,可容貌倒也不甚憔悴,“我听说外祖家的二表哥来了,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我还不知道是妹妹哪一位舅舅的儿子,我这是稀里糊涂的,”薛蟠笑道,“但凡只要是家大业大一些的亲戚,我就是认不得了,在金陵时候,贾王史几家都有来往,只是许多人我都只是知道他是哪家的,论起是哪门哪户的是一概不知。”

黛玉抿嘴微笑,“是大舅舅家的表哥,我还未见过,听说这位表哥不喜读书,可是真的?”

“大约也是真的,”薛蟠说道,“和我谈起经济之道,似乎颇为感兴趣,人情世故也懂,是一个有趣的人。”

“若是如此,我不见也罢了,”黛玉恹恹的说道,“若是又一个不读书的人,想来说话也没什么意思。”

“妹妹这话可就是偏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薛蟠笑道,“你蟠哥哥我,岂不也是不读书的?那日后我可不敢来了。”

“这可不成,”黛玉被薛蟠逗笑了,“我还指望着和胖哥儿一起出门玩呢,上次说起的平山堂极好,我却还未得见。”

“这个简单,”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平山堂,如今已经姓薛啦,”他得意洋洋的和林黛玉献宝,“刘家把平山堂给我了,只要是妹妹想去,什么时候都成。”

“只是可惜怕见不了多少次了,”黛玉叹道,“昨日爹爹和我说起,说要我入京陪伴外祖母,说不得我要预备着入京了,若是入京,平山堂这里就见不了多少次了。”

薛蟠大惊,“妹妹要入京?”

一百二十三、议和?

薛蟠大吃一惊,不由得连忙问道,“妹妹要入京?”

“是,”黛玉点点头,“爹爹说我在扬州,不免失了人教导,母亲过世了,家里头唯一还亲的,也就是外祖母一家了,想着让我入京,一来有人照顾,他可以放心些,二来也可以在外祖母跟前代母尽孝。”

薛蟠是知道黛玉是会入京都的,只是不知道这个事儿会如此快的发生,他想了想,“这也是未定之事吧?如今姑太太的事儿还没办好呢。”

“是这个道理,爹爹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黛玉说道,“故此若是要入京,说不得要先见一见这位琏二哥。”

“见也可以,不见也无妨,反正日后总是要相见的。”薛蟠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蟠哥哥这话的意思是?”黛玉奇道,“若是不见,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一定见吗?”

他想起了林黛玉日后的旅程,贾府是一定会去的,他虽然邀请黛玉去金陵玩,却也知道如今的情况下,黛玉不过是来旅行罢了,并不能在自己这样的姻亲家中呆太久,他当然希望黛玉可以长时间的住在自己家里,但林家世代为官,勋侯传承到今,没有道理让女儿家常住别家,当然了,贾府乃是黛玉外祖家,这又是另当别论的关系,薛蟠不由得有些黯然,“我只是想着你若是到了都中,咱们可就难见面了。”

黛玉听到薛蟠如此说话,不免红了眼圈,“我时常想着若是蟠哥哥是我的亲哥哥,这便是多好?许多话儿,我是一概没人可以说,只有和蟠哥哥说一说了,如今我没了母亲,是不愿意出远门的,只是父亲如此说,我若是不从,也是违背孝道——但蟠哥哥我和你说,我一个人去都中,实在是怕极了,”说到这里,她不免泣泪,“虽然是至亲之家,可从未见过面,真不知道如何相处呢。”

薛蟠见到黛玉哭了起来,连忙说道,“哎哟,好端端的,我又勾起了你的愁肠,真是不该,该打该打!”

丫鬟梅子又拿上了手帕劝黛玉,“姑娘赶紧别哭了。”

薛蟠说道,“既然是至亲,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妹妹若是要去,自然凡事小心些就好,不过也无妨,你现有一位外祖母,两位舅舅,这都是最亲的人了,那里还不会心疼你呢?你蟠哥哥虽然不是亲哥哥,但是咱们这第一次见面,就可以说是倾盖如故了,那里还不是至交呢?”

黛玉的性子原本就是多思善感,加上母亲去世的压力下,情绪容易崩溃,这时候仍然是啜泣不已,薛蟠又保证,“如今还不知道去不去呢,若是去,我定然入京来看林妹妹,如何?”

黛玉抬起了眼,朝着薛蟠看来,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期翼,“蟠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薛蟠点头说道,脸上带着一股子让人信服的表情,“都中的许多生意,也要去料理料理,我和你一般,身上带着孝,不好出远门,等到明后年,孝期满了,我自然要来的,虽然也不是一定要我自己个去,但是妹妹在都中,定然要来瞧妹妹的。”

“那我可就不怕了,”黛玉破涕而笑,“去都中不怕了。”

“又哭又笑的,真是小猫一般,”薛蟠取笑黛玉,“好了,妹妹赶紧洗个脸去,我找你那二表哥,帮着你打听打听,你外祖家人脾气性格如何,让你有个准备。”

黛玉起身送了送薛蟠,薛蟠摆摆手,一路穿过九曲桥就径直走了,梅子和雪雁一起给黛玉洗脸,梅子笑道,“这位薛大爷可真是好人,一下子把咱们姑娘给逗乐了。”

“是好呢,”黛玉点点头,叹道,“我倒是羡慕蟠哥哥的妹妹,有这样一位好哥哥,什么事儿都不用担惊受怕的,那天你们也都瞧见了,他这样的胆大,为了母亲,居然打了盐运使那么大的官儿,真是不知道如何感激他了,这可都是为了咱们呢。”

梅子年纪比黛玉大了六七岁,平时里头都是姐姐一样的照顾黛玉,她是知道许多事儿了,见到黛玉高兴,也多说了几句,“我瞧着薛大爷对姑娘上心的很,姑娘也不能一直惹着大爷伤心,今个来本来说的好好的,薛大爷倒是也被姑娘弄的心气不舒坦了。”

“我这心里头的事儿,不能和爹爹说,除了姐姐外,也只有蟠哥哥才能说一二了,所幸他也不觉得我是小孩子脾气,都知道劝慰我,我是难过,但也是很高兴,”黛玉洗了脸,又重新匀了面,复叹道,“嬷嬷也说让我入京,如此可以让爹爹少分心,可谁又知道,我对着入京,是担心害怕极了呢。”

雪雁倒是天真可爱,也不知道黛玉是为何伤心,“姑娘怕什么呢,还有老爷在呢,那里都不会让姑娘吃亏了,”雪雁梳着双丫髻,留着长长的刘海,一边给黛玉整理胭脂水粉,一边歪着头说道,“再说了,薛大爷不是说了嘛,只要姑娘进京了,他是必会来瞧您的,薛大爷在边上撑着,谁敢对着姑娘不尊敬着呢?瞧薛大爷不用大棒子狠狠的打他们!”

雪雁一说话,黛玉倒是噗嗤笑了,想到薛蟠肥头大耳憨态可掬又十分犀利的样子,黛玉笑的甜滋滋的。

薛蟠已经答应好晚间要和贾琏一起吃酒,于是先出门,吩咐了贾雨村等人并林管家等,过些日子要出殡的事儿安排的如何了,贾雨村言明都已经预备妥当,到时候一概仪式按照林如海苏州原籍的风俗办,薛蟠是最不喜欢管这些具体的事务的,点点头听了一下也就过去了。贾雨村又说了一件事儿,倒是让薛蟠有些吃惊了,“西南的战事,要议和了?”

“是有这么个说法,扬州城里头就有人传出这个消息,”贾雨村说道,“兰台大人亲眷这里,贾二爷的随从我也打听过,这个消息,怕是不假。”

一百二十四、请客

“这总不至于吧?”薛蟠大为吃惊,他虽然不是主政者,但也不是军方人士,但多多少少,他还是想着前线的事务的,一来是自己来扬州帮衬着筹集军费,把两淮盐商得罪了一干二净,如今他们虽然是服气,可若是为朝廷筹集军费供给前线所需的这块金字招牌倒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二来呢,自己的舅舅王子腾来信言明,京营节度使之事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过些日子就可以任命出来了,如今在御前,参赞军务,出谋划策,要把香格里拉国一举歼灭,故此许多事情皇帝都要垂问王子腾,王子腾是知兵的,故此日夜都入直大内,不得分身。

西南前线原本就是在僵持,那一位香格里拉国马德利拉汗一来是仰仗天险,二来是存了僵持一段时间,等到天高路远无法维继的时候,等着大越朝退兵,故此虽然一方面一直在打仗战火连天,另外也是屡次派出使节请求议和,言辞恳切,态度谦卑,虽然在国内还是趾高气昂,一定要“让大越的贼子们,瞧一瞧我们的厉害!”,又屡次对着左近等国柯尔克、锡金、不丹等国进行骚扰,这些小国原本就是大越的属国,若是香格里拉国态度好一些,天朝上国嘛,讲究的是一个面子,估摸着也和前朝一样,在和缅甸之战中赚一个面子,香格里拉国面上服软,大越就退兵了,可如今属国纷纷被骚扰,又有情报探知,马德利拉汗已经秣马厉兵,要把左近几个小国尽数吞并,成立一个什么印加帝国,这是大越朝绝不能容忍的,理藩院、礼部、兵部屡次已经警告香格里拉国务必悬崖勒马,不可再欺凌弱小。

故此薛蟠绝不认为,会有议和的可能,贾雨村也赞同此说,“不过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样的传言,必然说明有人觉得此事可行,毕竟西南战事从去年秋天开始,已经差不多一年了,投入银钱无数,朝内有人觉得此不毛之地,靡费巨多,与国无益,不如舍弃,仿效北宋太祖的例子,和香格里拉国划大渡河为界就是了。”

薛蟠倒是不以为然,“这样的论调,是未免短视了些,不过朝中从来都是如此,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我听舅舅说,这一次西南作战,圣上是十分坚决的,只要是圣上定下来,纵使有人嘀咕什么,也没有这样改变大局的可能吧?”

贾雨村点头,“世兄所言不差,凡事就看着圣上是了。”

“再说了,”薛蟠笑道,“我这身上的爵位,和官位,可都是靠着进献了避瘟丹来的,避瘟丹就是为了朝廷平定西南战事出的,算起来我是绝对要支持西南作战的,何况还有如今的盐引事儿!”

“不过呢,这和咱们现在也没干系,这神仙打架,祸害不到我们这些乡下人,”薛蟠施施然的离开了,“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成了。”

薛蟠到了贾琏的住处,见到贾琏的小厮在廊下摇着扇子,点着火炉,见到薛蟠来了连忙行礼,“二爷在里头候着大爷了。”

“那里还在里头,”门帘里头传出了一阵笑声,贾琏掀开门帘,快步走到了廊下,朝着薛蟠拱手,他已经换了家常的衣裳,穿了一件盘金如意扣夔纹宝蓝色的无袖长衫,里头套着一件月牙白的贡缎马头背心,腰间束着素银腰带,头上穿着白玉冠,虽然是家常的衣裳,但是十分华丽,衬托得贾琏面如冠玉,十分的英俊潇洒,虽然是来吊唁,衣着素了一些,但处处考究,看得出来是十分骚包的造型,他朝着薛蟠作揖,“自然要出来迎接文龙兄弟的大驾了。”

“不敢当,不敢当,”薛蟠吩咐跟着来的管事,“去我那里,把带来上好的辽参并几样酱菜来!这玩意不是最好的,”他对着贾琏说道,“但是新鲜的很,倒是请二哥要试一试。”

两个人携手到了房里头,东边的靠山长炕上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小菜,贾琏请薛蟠坐下,“咱们兄弟两个也无需客气了,一起上座吧。”

两个人脱了靴子一起盘膝坐在炕上,薛蟠久在江南,本不适应坐炕,不过他的母亲薛王氏秉承了都中风俗,家中到处都有炕床,于是他也很是利落的上炕了,丫鬟小厮们流水般的把时鲜的菜端进来,放在炕桌上,小厮又把温好的酒端进来,“是什么酒?”薛蟠问道。

“是绍兴的女儿红,十三年的,”臻儿麻利的说道,“咱们从金陵带来的酒。”

“十三年的倒也罢了,若是新酒还真是不敢招待二哥了。”

“何须如此,”贾琏笑道,“都是自家兄弟。”

于是臻儿在地下伺候,来兴儿在边上帮着布菜,两个人碰了几杯,吃了几口菜,贾琏抚掌称妙,“都中家里头都喜欢吃淮扬的菜,只是到底不在本地,不用本地的水,味道有些不一样,今个的菜味道极正,别的不说,就说这狮子头,都中可没有如此软嫩鲜香,入口即化的。”

狮子头放在一个砂锅之中,淡色沸腾的汤水之中,乳白色的狮子头宛如一轮圆月,悬浮其中,用银勺子一挖下大块,颤颤巍巍,入口即化,丝毫不觉猪肉的厚重味,倒是十分的轻灵,薛蟠笑道,“这是刘家来的厨子,原本是要放在外头招待客人的,我觉得他烧的味道好,所以就扣下来自己个用,今个拿来招待二哥,是最好不过了,等会还有一道菜叫菜板留香,也是极好的。”

贾琏放下了筷子,“刘家?可是那一位太祖的恩人家?”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薛蟠笑道,“这样的话,刘家自己都不敢说,当着太祖爷爷的恩人,他们担不起。”

“倒是我失言了,”贾琏喝了一口女儿红,叹了一口气,薛蟠连忙问,“二哥这是怎么了?可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

一百二十五、狮子大开口

薛蟠还预备着问荣国府的一些事情,故此倒是要让贾琏舒坦,连忙问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贾琏摇摇头,“倒也没有,只是我来金陵,看着文龙贤弟你办的如此显赫的差事,哥哥我帮着家里头料理家务这么久,想着还不如贤弟办了一件事儿这么的干净漂亮,想想是惭愧极了。”

这话里头有话,薛蟠心里一动,脸上却是不露,只是笑道,“我这里是乡下把式,那里比得上都中的繁华热闹?二哥帮着荣国府料理家务,荣国府家大业大,拔根汗毛都比我的腰板还粗呢,这话是太过谦啦。”

“可不能这么说,两淮的盐业办的如此好,我虽然还未得到消息,但是必然,朝中是有大封赏的,一下子就解决了前线的军需,文龙贤弟可是这个,”贾琏朝着薛蟠伸出了大拇指,“别人是比不了的。”

“都是姑老爷的本事,我是不敢夺功的,只是帮衬着,敲敲边鼓。”

“我来这里给姑妈吊孝,其次呢,也来瞧一瞧金陵省这边有什么差事可以办,”贾琏端起了酒杯,却不吃酒,拿着酒杯慢慢说道,“贤弟你说荣国府家大业大,这是不假的,四王八公,这都是太祖朝留下来的好人家,咱们荣国府和宁国府,八公里头就占了两公,一门双公,这样的荣耀,等闲人家是比不过的。”

话虽然是说的骄傲的事儿,但是贾琏可是没有什么高兴自豪的语气,倒是有些无奈落寞,“只是这……哎,我也不和你贤弟说什么面子上的话,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啊。”

贾琏或许是喝了几杯酒,话语就多了起来,“素日里头迎来送往,不知道要开销多少,家里头人口渐渐多起来,银子收入倒是少了,原本关外的庄子,还有十几个,这些年收成不好,减的减,卖的卖,竟然缩了一倍以上,开销大了,收入反而减了,如今的局面,可不算好啊。”

薛蟠倒是有些惊奇,贾琏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居然看明白了这样后世经济学里头收支不平衡的模式,这对于一家企业,或者一户人家来说,不是很好的现象,如果是小门小户,那大约节约闹革命就是,但是大户人家来说,这种收入少于支出的情况,一定是缓慢发生而且是无人在意的,家大业大,那里挪借一些出来,眼下的局面应付过去,也就够了,如果在收入减少的情况下,达到收支平衡,那么固定资产是一定在减少的。固定资产在缓慢的减少,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必然是慢慢的消亡。

“这也难怪二哥要出来筹谋了,”薛蟠点头道,“之前我家里头的情况也是如此,一群不争气的人,想着把我薛家搞垮,所幸我得了机会,反而把他们的家产都拿过来充公中了,又把避瘟丹的生意好生办了起来,收成倒也不算太坏,之前避瘟丹在京中行销,还多亏了府上,帮衬着在中州省和陕西省打了招呼,这两地的避瘟丹生意挺好的,小弟也极为感激,二哥若是在金陵省要办什么差事,需要我帮忙的,直接说就是,咱们都是亲眷不需要讲什么客套话。”

薛蟠是很小气的人,但是也知道,许多事情上的开销是不能省的,他虽然是皇商世家,可在都中的势力,远不及其余几家,舅舅王子腾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但是红是红,官位还不够高,势力也没有培养起来,想要多帮衬避瘟丹的生意,除了在皇帝耳边说说话之外,其余的想要让他出力很多,那也是难的,不可能一个拜帖就通行无阻,之前王子腾的拜帖在甄应嘉那里有用,还是因为甄应嘉和王子腾系出同门,都是皇帝的亲信,有这么一层关系,甄应嘉才愿意见薛蟠。

故此薛蟠也请自己母亲出面,给姨妈王夫人写了封信,请荣国府出面帮忙,有了荣国府帮衬,又有皇帝的嘉奖,这样避瘟丹才能够行销都中还有山西陕西等地没有妨碍,须知道北边秦岭以及太原等地的药商也都是很厉害的。贾政不理会庶务,凡事都是贾琏在打理,这一层情,是要承接来的,故此薛蟠得了便宜,自然要报答一番,这是亲戚相处之道,没有说就自己占便宜不出力的道理。

所以他很是痛快,请贾琏直接说,不需要转弯,“要我说,请那些旁支都分家了就是,”薛蟠笑道,“我自从把八房和五房赶出去后,家里头的开销少了不少,节约了很多的银钱,只是名声不太好听,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我父亲过世,我就容不下这么多的叔叔们了,要把他们赶走。”

“贤弟手段厉害了些,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贾琏听到薛蟠愿意帮衬自己,不由得心下一松,也连忙奉承起薛蟠来,“那些人敢在令尊过身的时候来闹腾,这样饶了性命倒也是轻的。”

“既然文龙贤弟这么爽快,我也就直说了,”贾琏笑道,“别的愚兄倒是也不懂,也不敢乱开口,”他把梨花白瓷高脚如意杯放下,“单只求贤弟帮着盐引这里头,多少分润几张给愚兄就是了。”

薛蟠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不说话了,心里却是在大骂,真是说的轻巧,老子花了多少的心思,死了无数的脑细胞,又承担了那么大的压力,把盐引的事儿,好不容易冒着绝大的风险把事儿办下来了,自己才拿了一点点盐引,居然就被他这么轻飘飘的说分润一点就是?啧啧啧……

贾琏见到薛蟠不说话,微微一笑,也有些尴尬,他原本以为薛蟠如此年轻,大约总是一口会答应的,没想到他只是老狐狸一般的抿嘴微笑不说话,微笑你妈啊,是扮演如今都中最流行的戏码,什么洛神出水笑而不语吗?他拎起酒壶,亲自给薛蟠倒酒,“来,咱们哥俩碰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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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却不过的亲戚情面(给黑山老妖的加更)

薛蟠端起酒杯,让贾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事儿,原本是极难,毕竟大家伙都已经把五万张的盐引都分配好了,银子我也都收了进来,没人愿意不要这生银子的好东西呀。”

果然,自己个还好是抓紧时间,快刀斩乱麻,就把这事儿给办好了,不然别说是神都之中的那些神仙们了,单单是亲眷们故交们找上门来,他就是不能回绝,薛蟠的父亲是待人极为客气的,认识了不少的好朋友,这些人找到薛蟠要一些办盐业为朝廷为大越朝分忧,这些来找薛蟠,他也实在是不好回绝,比如这贾琏,如此开口,他还有什么可说的?也只好是让一点盐引出来了,贾琏听薛蟠这么说,也连忙笑道,“这是自然的,谁不愿意拿这细水长流,日日都有出息的东西呢?只恨得我也不知道扬州这里有这样的机会,不然的话,我也早就来此地了。”

薛蟠心里暗笑,果然你这厮来此地的动机不纯,绝不仅仅是为了吊丧来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事出突然,我也想着慢慢的办,但侯家那些人,堵住了姑老爷的门,我也没法子,只能是快点把事儿办好了,解了这边的危机才是。”

“盐引都已经分派出去了,原本若是有人叫不出盐引的银子,那么我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回来,可大家伙如今是瞅准时机了,砸锅卖铁都把银子凑出来,素来叫银子到官府上,是最难收齐的,没想到这一次大家伙都急忙交上来,不过是几日之间,款项都已经筹齐。”

这当然也有薛蟠的功劳,原本接近两亿的银元是不容易筹齐的,他假公济私,有很大一部分的银元改用薛家票号所出的银票来代替,只需要将现银送到都中,其余薛家的银票可以慢慢支付,毕竟又不是用银子当炮弹直接拿来砸死人的,军需之用也不是说,要全部付清的,可以慢慢支付,横竖这些盐商是不敢不还自己的钱的,盐引都作为抵押物放在薛蟠手里,这些已经是盐商们的东西,薛蟠还是有原则的,不会把盐引擅自交出去。

这时候臻儿拿了四个小碟子上来,都是扬州和江南各地的风味糟货,一样是松江泥螺,一样是苏州甜虾,甜虾用的是姜醋白酒呛了,再用玻璃碗盖住,甜虾还在里头活蹦乱跳的,一样是糟鸭信,还有一样是鲶鱼肚,半斤重的鲶鱼剖开,专门挑出小孩子拇指粗细的鱼肚,用面粉揉洗干净后,放在黄酒里头腌制三天,再拿出来,在蒸笼上大火蒸半盏茶的时候,就趁热拿出来,再用井水冰镇了,切丝,配上话梅和火腿丝,用芝麻香油并紫苏拌了,再呈上来,薛蟠殷勤劝酒,又请贾琏试一试这味道。

等到又喝了几杯酒,薛蟠见到贾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他的性子怕是急了些,于是也不逗他了,夹了一筷子鲶鱼肚细细的吃了,“外头的盐引是没法子拿了,大家伙都抢着要的,但我这里头还有一些,承蒙盐商们很是抬举我,也给了我一点机会,拍了几张过来,若是琏二哥想要做这个生意,我匀个几张给二哥就是了。”

贾琏大喜,“这可是真的?若是如此,”他连忙从炕上起来,也不穿靴子就站在地上,给薛蟠做了一个长揖,“真是多谢文龙贤弟了!”

薛蟠摆摆手,拉着贾琏复又坐下,“只是我也没有多少,二哥也知道这事儿,另外我和金陵府一起办的盐引,不能够我自己说了算,”薛蟠放下筷子,沉吟了一会,“这竞拍的银子,多少是要给的,不然外头说起来也不像样,我拿来是一百两的银子,我匀给二哥家里头一百张,二哥你交给我一万两银子就是了。”

这个价格真不算高,贾琏也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是还要再说什么,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急切的看着薛蟠,“原本贤弟厚赐,我是不能够再挑剔什么的,可,这盐引的数目稍微少了些,若是能再多一些,我家里头的情况就能好一些,”他生怕薛蟠立刻回绝,又连忙说道,“太太整日里头都为这事儿发愁,我瞧着可真是难受啊,文龙贤弟无论如何,请要再帮衬一把。”

薛蟠面上笑容微微凝滞,“我可也没有多少,哎,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二哥您这是难为我了。”

贾琏又分辨一番,说了好一番的话,“我也知道这是仗着亲戚情谊,我才敢如此开口的,可这洛阳虽大,可真是居住不易,事事开销都大,不能够有一样鞠免了的,贤弟日后去了都中,就知道这里头的难为之处了。”

“若是其他的地方若还有法子筹谋的,我也不会来厚颜如此开口了。”贾琏连忙又说道,他也知道投桃报李,“贤弟在都中的生意,兄一概帮衬着支应,户部那边,我还是有认识几个司官的,若是有什么需要驱策的时候,请直接吩咐就是了。”

“至于金陵府那里头,倒也无需担心,”贾琏把玩着酒杯,眼里是一点都不觉得区区一个金陵府是会如何,“若是他敢啰嗦什么,我递一个片子过去,让他知道就是了。”

贾琏的性子是贪婪了些,但是这话倒是在理,这在洛阳里头的事情,不能事事都去找舅舅王子腾,薛蟠暗叹一声,这是没法子的事儿了,“也罢了,我把自己的份子里头,再做主拿出五十张来,”他见到贾琏还要开口,摇头说道,“二哥请勿再逼我了,我家里头也有好几百人等着我买米下锅呢。”

既然如此说,贾琏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吩咐来兴儿,“拿两千两银票来,先给薛大爷,当做定金。”

“何须如此,”薛蟠笑道,“都是亲戚,还要什么劳什子的定金!倒是把弟弟我看轻了。”

“理当如此,”贾琏举起酒杯笑道,“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庙了,还需和贤弟赶紧敲定才是。”

一百二十七、舅舅升官了!

银子须臾就到,来兴儿把银票交给了薛蟠,薛蟠也不客气,叫臻儿收好,看也不看,倒是让贾琏高看了几分。

酒过三巡,薛蟠是酒量极差的,这年头的女儿红,倒也不算度数太高,故此喝了几杯,这时候已经有些头晕了,不能一味着喝闷酒,于是他也要找一些话题,“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贵家一门两公,实在是显赫不过了,怎么听着二哥的意思,倒是艰难的很?莫不是二哥来诳我不成?”

贾琏正在吃着一只桂花盐水鸭头,听到薛蟠这样说,连忙摇了摇筷子,“哎呀,文龙贤弟,你这就是来打趣我了,”他这时候已经心愿达成,故此说话里头带着笑意,更是多了几分不拘束,“你在金陵玩的那一套,实在是胆子大,我可万万不敢如此的。”

“哦?是哪一套?”

“你还装傻!”贾琏呵呵笑道,“抄了你的两房叔叔,这事儿,真是办的漂亮,老兄我是羡慕极了。”

两个人就在炕上盘腿而坐,絮絮而谈,“但凡是世家,总是逃脱不了由盛而衰的定律,不过呢,事出有因,这由头都是不一般的,咱们大越朝,开国以来,可是一直没有平静过,几次乱事,就不少家族则进去了,东府和我们西府,一直太平无事,这是最好不过的样子了。”贾琏有些唏嘘,“单单说十几年前的金谷园之变,圣后可是从神宫里头杀人一路杀到了黄河边!这里头大部分的人都是跟着叛乱的世家勋贵了。”

贾琏也不过是年轻人一个,陈年旧事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笔带过,只是两府的现状,“爵位是递减承袭的,比如我们东府里头,珍大哥哥,已经是承袭为三品爵威烈将军了,别的不说,这俸禄就少了,这点银子在文龙面前说起来,是小气了些,可多少也有几千两的银子,家里头不少开支就够用了,”贾琏解释说道,“除却收入少了些,这开支最多的,我倒是觉得,应该是分房。”

大家族的分房别居制度,大约是世家慢慢衰败的重要因素,比如宁国府里头的贾蔷,是宁国府正派的玄孙,后来因为名声不太好,贾珍也觉得“风闻得些口声不要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就“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了。”

显然,宁国府的财产减少了,别的不说,这房舍被分走,固定资材就减少了,所以如果这是一种惯例的话,只要是自立门户过活的话,就可以分配一份家产,那么刚开始的时候,家私充裕,人丁也不多,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可宁荣两家已经承爵数十年,人丁兴旺,有时候,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贾琏所谓的羡慕薛蟠,无非是觉得薛家还有营生在做,不虞有山穷水尽之忧,各房原本执掌的营生,虽然在不断的萎缩,当然也有许多人是在中饱私囊,这原本是最难处置的事情,毕竟大家都是自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但大家万万没想到薛蟠是如此孤拐的性子,一下子抄家,还剥了两房的生意,宁国府荣国府的人都是分家分财产的,他倒是好,不仅不分家,还把另外几房的家产都给充公了,薛家的本钱一下子就充沛起来了,故此贾琏才有此一说。

“二哥若是不怕人骂,倒也可以如此,”薛蟠捡了一个泥螺吃了一口,笑道,“家里头的人最有钱了,无论是别房,还是家里头的下人。”

贾琏摇摇头,“这事儿我是没胆子做,我可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多少就把面前的事儿给办好了,其余的真是不敢做,也只有文龙贤弟这样又是族长,又是长房嫡子,才有这样的权威能办了。”

贾琏也不是怕事的人,贾二爷在都中很有些名气,只是他虽然料理家里头的事务,但是身份颇有些尴尬,行事多有掣肘,这有损自己脸面的情况,自然就不便和薛蟠言明了。

“所幸来文龙老弟这里,”贾琏笑道,“托福托福,匀了盐引给我,这一回去,我也能和老爷交代了。”

“恕弟直言,”薛蟠说道,“二哥预备着这事儿,自己办?”

“这还要问过老爷的意思,不过我自己的想法,自然是自己办,”贾琏笑道,“若是交给别人办,又是少了一层出息了,”他是油锅里都要找出银子来使的性子,那里肯还给别人再剥削一层,“总是自己办才好。”

薛蟠却是觉得不好,“盐商里头大部分的人背后都有人支持,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谁也没有亲自下场办盐业,一来呢,手里沾染了铜臭味叫人笑话,二来也是置身事外,免得许多纠纷,按照我的想法,二哥还是交给妥善的商行代办就是,到时候这银子来的细水长流,一概时辰也不耽误。”

贾琏心里很不以为然,他自小就不爱读书,父亲贾赦对自己管束的也极少,他从小就熟稔家中情况,后来协办了好多事务,这些事务一概很是妥当,也没人说什么闲话不好的话,薛蟠的劝告,在他看来,很是无关紧要,只是刚受了恩德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哈哈一笑,举起酒杯,“请喝酒。”

薛蟠却是不喝了,他头有些晕,摇摇头,“酒性到了,就不再喝了,明日还有要紧的事儿办呢。”

贾琏也不再劝,于是厨房送了紫苏马蹄并鲫鱼酸笋烧的醒酒汤,酸鲜可口,薛蟠喝了一大碗,才放了下来,“过些日子姑太太出殡,这事儿二哥也不能干看着。”

“自然如此,”贾琏笑道,“事儿不办好了,我回去没法子和老祖宗交代。”

两个人还在说话,李如邦拿了一封书信进来了,“都中来信了。”

薛蟠打开一看,大喜道,“好啊,好的很!”他对着贾琏说道,“我舅舅已经升官了。”

“哦?”贾琏连忙问道,“可是之前就说好的京营节度使?”

“是,但还加了一个官儿!”

一百二十八、西南平香格里拉国行辕兵马大元帅

京营节度使如果你不知道他的重要意义,可以把他理解成驻扎在京畿左近的万岁军和百胜军,而且是由皇帝绝对的心腹来执掌的军队,如果实在了解不了,那么可以借鉴九龙夺嫡之中雍正用年羹尧掌控了京营,藉此荣登大宝,可见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岗位,绝对是要心腹之中的心腹,才可以当此大任。

本朝不同前宋,搞一些冗兵,看上去人数极多,但是战斗力极差的禁军,京营此地五年一次大比武,各地的节度使将手下精兵强将带来训练比武,优胜者天下闻名,连带着节度使也可以入得中枢法眼,进而加官进爵,或者是执掌一省军务大权,源源不断的将各地节度使之中的战斗精英尽数到达京营,这样一来,节度使不虞有坐大尾大不掉之可能,京营又可以保持最强盛的战斗力,昔日平扶桑之战,十二镇出动了四镇,就已经是板门店左近尽数歼灭扶桑军队,故此京营战斗力乃是天下第一,这是毋庸置疑的。

位高权重,又是帝国最锋利的刀尖,就算是永和皇帝,也不能乾纲独断,自己擅自决定这样的人选,须知道本朝以孝治天下,上头还有圣后在,这样的大事,多少是要让圣后知道并且同意的,不然这圣后主持建立的京营,永和皇帝很难指挥的动。

贾琏是知道轻重的,圣后自从金谷园兵变后,性情大变,别的事务她可以放权,可这军备之权,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除却兵部尚书,就算是政务院总理大臣,也只能是帮衬着办后勤军需之事,凡是京营营校级别上的军官,都需要御笔圈定才可以任命,就算是圣后撤帘归政,可凡是京营的事务,都是听宁寿宫的懿旨,而不是听皇帝的命令,可如今,圣后居然准许王子腾担任此职……不论如何,在外头看来,永和皇帝的权柄增强了,贾琏心里思索了一番,“这事儿,可是好事儿啊!”

“不过还是暂领,”薛蟠将王子腾的手信收了起来,对着贾琏笑道,“还只是一个临时工,不过加的官儿厉害了,居然加到了西南平香格里拉国行辕兵马大元帅!”

贾琏这可是真的惊呆了,西南平香格里拉国行辕兵马大元帅!这简直就是说,要让王子腾去咬香格里拉国这个硬骨头,“这这这,”他有些语无伦次,“这二老爷的差事可不好当啊!”

薛蟠奇道,“这差事怎么不好当了?这个大元帅,是不是要去西南统兵?当大统帅,这可是最好的差事了,威风凛凛的,何况我们大越朝军功最贵,没有军功是别想有什么爵位的。二舅舅不是大舅舅,没有爵位在身上可以世袭,这一番平了香格里拉国,有了军功,可就是厉害了。”

贾琏叹道,“兄弟你在金陵,不知道京中的事情也是寻常,为了这香格里拉国,剑阁节度使和河湟节度使还有西康节度使,这三镇节度使,被云贵、四川两位总督大人带领着,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填了多少人命进去!前头的战局可是凶险极了,听说成都哪里,一日三惊,说那个马德利拉汗,什么时候就要兵临城下了,今年开春,新军两镇入川这才堪堪抵挡住,原本想着能够一鼓作气而平下,没想到后来又有了时疫,这才两边僵持不住,如今的局面,很差,若是二老爷要去,我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何况这个京营节度使也只是暂领……这样的话意味着,王子腾还没有真正生发起来,这个暂领,京营里头的精兵悍将,还不见得会服气,如果西南战事又有什么不妥的进展,怪罪到谁头上呢?

自然是这一位新鲜出炉的西南平香格里拉国行辕兵马大元帅了。

贾琏是知道内情越多,越觉得这个差事是不好当的,但是薛蟠无知者无畏,倒是不在乎这些苦难,年轻人素来都是如此,只看得到有利于自己的东西,不会去更多的关注这个过程里头的困难。“区区一个香格里拉国,算的甚东西,之前春天多时疫,现在控制住了,另外军需不够银钱缺了点,如今又凑上了,只要是朝廷决心要除掉香格里拉国,我觉得是不差这么点时间的,横竖一个小藩属国罢了,若是这样的小国都灭不了,天下各国怎么瞧咱们?为了面子也是一定要除掉的。”

“如今万事俱备,想着是好时候了,圣上必然是要把舅舅放出去的,这不是姑老爷也放在扬州了不是?”薛蟠笑道,他还有句话没说,毕竟和贾琏交浅言深是不好的,谁知道贾琏的嘴风紧不紧,很明显,这是一个机遇,皇帝为王子腾争取来的机遇,王子腾也坦白的说自己的资历想要升任京营节度使,是很困难的,在平时的时候几乎是不可能,只有在这样的战时,先挂一个代理暂领的名称,等到有了战功,就名正言顺的转正。

贾琏见到薛蟠不以为然,心里暗笑,看来薛家这个少年,虽然手段不错,见识还是短浅了些,若是永和皇帝能够大权独揽自然是说一不二乾纲独断,可朝中的局势,前头有老虎,后头还有恶狼,真是轻易放松不得,自然也不会存在皇帝一言九鼎的情况了,但是薛蟠这样的自信,贾琏自然就不再多说了,只是这事儿到底是喜事,代理节度使也比在毓庆宫侍读强多了,他和薛蟠分开,连忙就命来兴儿,“叫外头的先生,仔细的写一封信送到家里头,恭喜太太,就说舅老爷高升,可真是大喜事儿!”

来兴儿垂手应下了,贾琏想了想,又吩咐,“告诉大老爷一声,就说我的年纪不小了,既然是已经订了亲,那就赶紧择好日子,也好了却一番事儿。”

来兴儿打趣贾琏,“二爷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您素日里头是最怕人拘着的,怎么好端端要赶紧成婚呢?”

一百二十九、金山砸来了

“狗奴才,什么时候主子爷的事儿也要你来管着了!呸!”贾琏笑骂道,“知道我怕拘着,狗奴才还在这里饶什么舌头?赶紧滚下去,办好了这两件事儿,办不好,仔细你的皮!”

贾琏素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行事不喜欢有人提反对意见,来兴儿也只是仗着是贾琏的心腹小厮,故此多嘴了一句罢了,见到贾琏有些不高兴,于是也就连忙应答下来,一溜烟的出去办这事儿了,过了一会,外头就写了两份信回来,一份是写给大老爷的,就是贾琏的父亲贾赦;一封是写给贾琏嘴里的太太的,这太太指的是贾赦的弟妹,贾政之妻,贾琏的婶婶王夫人,王夫人和薛蟠的母亲都是和王子腾一母同胞所出,感情颇深,虽然王夫人本来就在京中,消息知道的定然比贾琏还快,但是这个礼数不能缺。23us王夫人是荣国府正经的当家主母,为何二儿子媳妇能当当家主母,而不是贾琏的母亲来当这个差事,这就是另外一番事情了,这时候倒也不必再说。

他看过了信,于是叫发出去,来兴儿又报,“小的刚才出去的时候,瞧见了薛大爷去了姑老爷的院子里头了。”

“他也该去禀告此事,”贾琏沉思道,“这金陵省里头,就有两位是圣上的人,这一节,倒是要多瞧一瞧。”

“薛大爷也是厉害的,”来兴儿倒了一杯茶给贾琏,“把外头的盐商指挥的和我们下人差不多。”

“恩?盐商?避瘟丹?”

薛蟠到了林如海的书房,把王子腾高升的事儿告诉了林如海,林如海也十分高兴,“隆卿兄在我们这些侍读里头,允文允武,最是大才,只是没想到甄兄和我都已经外放了,他却还留在都中,也是,他的计谋颇深,又有胆略,和我们这些文人不一样。”

薛蟠被贾琏这么一说,还是有些担心的,“依照世伯看,这西南的战事,到底有没有妨碍?若是我舅舅这一番没成功,这个代管的差事,怕也是当不久。”

“凡是差事,总是有风险的,隆卿兄长于军务,必然无忧,”林如海说道,“新军只是没有出动主力罢了,西南地势险恶,香格里拉国就是靠着这个天险来阻拦,之前缺了银子,后勤军需不够,故此阻拦成功,如今秋风已起,秋粮已经入仓,咱们这里筹集了这么多的银子,必然足够所用。”

也是,薛蟠点点头,何必这个时候操中南海的闲心?横竖这些是自己帮不上忙的,“世伯说的极是,我也不是韩信诸葛亮,又不懂军务,出不了什么主意,肩不能挑,腰不能扛的。”

林如海问薛蟠,“贾琏来此,和你说了什么?可是有什么事儿难为你了?”

薛蟠笑道,“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问我要一些盐引罢了。”

林如海眉头一皱,“我夫人这位侄儿,才干倒是了得,只是似乎太爱钱了些,若是有什么出息,都是上赶着去办的,之前就写了好些信给我,要我帮衬着办事,亲戚情面实在是却不过,夫人昔日也是深爱此侄,说不得也要关照几分,这一次来,我就知道他必然是想要办盐引,你给了多少?”

“不过是一百五十张,”薛蟠笑道,“不值当什么,我可没有送给他,要收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世伯何须如此,年轻人,爱些钱财也是寻常只是,我也是最爱银子了,二哥他知道世伯心情不佳,不拿这些俗事来烦世伯,这已经是很不错了。”

林如海点点头,又摇摇头,“罢了,只是委屈了你,这事儿,原本和你没关系,反而要你拿出人情来,不过就算是亲戚,有句话我也要多说一句,没有什么事儿,都要白帮衬着的道理,”他从书案之下的抽屉里头,拿了一个信封,递给了薛蟠,“这个给你。”

薛蟠接过了信封打开一看,刷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世伯的意思是?”

“这里头一千五百张盐引,”林如海捻须笑道,“都给你了。”

这一次盐引的竞拍的均价,基本上是三千到四千一张的价格,这里头的一千五百张盐引,算起来就有四五百万的银子了,薛蟠低着头仔细看了看,这还是发送到西南和西北的盐引,这个价格就更高了,起码就有七八百万的银子,饶是薛蟠不算是没钱之人,也被林如海这样的大手笔给惊住了,“这,世伯大人,这个怎么给我了?白给的?”

林如海捻须笑着点头,薛蟠连忙摇手推却,“这如何敢当?我虽然有一点点的功劳,可也不敢受如此大的礼,我已经拿了八百张盐引,这份就足够用了,我这人知道轻重,却也不会贪心。”

贪多嚼不烂,薛蟠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少的饭,这八百张盐引,除去给了贾琏的一百五十张,剩下的六百五十张,只要经营得当,还有金陵府这个地头蛇一起掺合,银子是不用愁的,他这次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赚钱,能够有一些出息就足矣,“世伯还是拿出去竞拍就是,这里头又是一笔钱。”

林如海摇摇头,“我早就预备下,这一次盐引改派若是能成,一千五百张盐引就奖励给最有功之人,不拿出去卖的,不仅是我,圣上也明白这一点,想要马儿跑,就要给草料。这一次近乎两万万的银子收进去,朝廷的窘迫一下子就解除了,西南战事,别的我不敢讲,这银子用度上,是绝不会不够的,那一日的凶险,老夫不再说了,你我皆知,若不是你在那边发动,我就算再强硬,也要被他们困死,我早就奏明圣上,这一部分盐引,不拿出去发售。”

“你为人也公允的很,不过是拿了八百张,若是唤作是别人,只怕是独吞的心也是有的。”林如海说道,这个别人,他自然是有所指的,“这些盐引,是奖赏给你办好这个差事的,你拿着就是。”

一百三十、君臣议事

林如海的确是欣赏薛蟠的很,为人有计谋又有胆气,遇到好东西也不会过度贪婪,这么几万万的,薛蟠在过手的时候,几乎没有有所克扣,那时候林如海在忧心贾夫人,根本没有心思去百花厅处置盐引改派之事,一切事物都由薛蟠主办,一切盐引竞拍价格都是张贴出来,一概账目十分清楚,另外薛蟠还怂恿着小盐商们,提供了贷款,把最后的盐引款项提高了不少,这虽然是薛蟠的私心,可到底与国有益,就算是其中图利了不少,也不过是正常的事情。23us.最快

从办盐引这件事来看,薛蟠委实是可造之材,当然了,大约是年纪的缘故,行事稍微莽撞了一些,比如针对侯家,打盐运使这种看上去十分粗鲁的行为,不过谁没有年轻过呢,倒也可以理解,年轻气盛嘛。

“这些盐引是奖励你所用的,老夫久在圣上边上伺候,知道有一点,那就是要酬功,立了大功就要奖赏的,你这事儿办得好,我已经在折子里头为你请功,朝中还有隆卿兄为你张目,只要在圣上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前途无忧。”

林如海出手阔绰,一下子就砸了一座金山给薛蟠,也不考虑薛蟠接得住接不住,一千五百张的盐引,无论放到什么时候,几百万两白银是须臾可以售出的,饶是薛蟠不差钱,也觉得这个礼实在是太大了,“我这人不贪心,之前拿了几百张,已经足够,另外票号那里放了好些款项,这里头的利息,也是不错的收益,世伯这个奖赏太大了,侄儿不能拿。”

“无妨,此事我已经奏明圣上过了,原本素来都是要拿一部分盐引出去打点,或者是作为损耗的,如今这么一会办理,谁能拿这个?谁敢有资格拿这个?”

既然是林如海如此坚决,薛蟠也只好先收下,“这可不能归我,侄儿先说好了,这一千五百张盐引,要给林妹妹的,我先帮她代管理着,”薛蟠笑道,“拿去赚了银子,日后当做林妹妹的脂粉银子,这就是最好了。”

林如海微微一笑,“文龙何须如此,我在这个位置上,你林妹妹什么时候回短了银子使用?”

不过既然薛蟠已经收下,他也就满意了,“最近多麻烦你劳累,等过些日子,出殡的日子过了后,这事儿就算忙完了,你就再耐心等待几日,京中封赏的旨意应该就要到了。”

饶是薛蟠两世为人,对着皇帝有什么奖赏,还真是颇为期待,毕竟上一辈子,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白领,算不得什么官场中人,“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也不矫情,喜滋滋的拍手,虽然对着权柄不是很渴望,但若是有体面的官位和爵位,那是最好不过了,锦上添花,谁不喜欢呢?“也不知道有什么奖赏?”

“文龙你还怕什么?”林如海微微一笑,“有隆卿兄在边上,断然不会吃亏你的。”

神都,毓庆宫。

永和皇帝这些日子颇为高兴,温友寿是知道的,不仅是一连好几天翻牌子让后宫的嫔妃们侍寝,每餐饭也多用了些,故此毓庆宫上下无不喜笑颜开,都保佑皇帝的心情能够长时间的这么好下去,大家伙也少些担心不是吗?

这一日西南战事又有不好的消息来报,内奏事处的人最是乖觉,虽然不能够拆开加急的军报来瞧,但是察言观色是一流的,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温友寿已经是知道西南战事似乎又有不利之局,心里暗暗叫苦,一定要去冲撞皇帝的好心情,但是也没法子,他身为内监总管,皇帝的心腹,这种挨雷劈的事儿,只能是他去干。

他小碎步到了西次间,皇帝正在坐着翻阅奏折,他先打了个千,问了好,才禀告道,“万岁爷,西南的军报来了。”

“哦,拿上来吧。”永和皇帝接过了折子,翻开一看,眉心一皱,冷哼一声,温友寿顿时就知道不好,皇帝这是生气了。

不过幸好皇帝没有发作,只是如此,他丢下折子,“叫王子腾来。”

王子腾到了之后,皇帝就告诉他,“罗泊苏丹关被攻陷了。”

王子腾眼神微微一缩,罗泊苏丹关乃是西康和香格里拉国的要道,这关隘虽然不大,可地处两边雪山高谷之中,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地,此地原本是香格里拉国之辖地,今岁新军出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罗泊苏丹关夺回,不过是一个月不到,竟然又丢失了。“若是此地失去,那么接下去的战事,又艰难极了!”

皇帝却是不着急,这时候丝毫未见怒气,他摇了摇头,“这事儿不着急,战事已经缠绵如此之久,朕的耐心已经很好了,何况,林如海那里办得好差事,近乎两亿的盐引银子收进去,后勤均需无忧,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王子腾笑道,“圣上洪福齐天,林大人办的好差事!”

“朕还算什么洪福齐天,想要平一个香格里拉国,都靡费如此多国力,”永和皇帝微微一叹,“比起圣后来,一年之间就在高丽剿灭扶桑之军,逼得扶桑俯首称臣,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圣上千万不可妄自菲薄,”王子腾见到皇帝意气有些消沉,连忙劝道,“这平扶桑之战,虽然只是打了一年不到,可前期的准备只怕是十年都有,自从打了高卢国后,宣礼处和兵部就一心筹谋,要对着最不恭顺的扶桑开战了,上兵伐谋,素来就是如此,不然扶桑有英吉利撑腰,也不可能如此须臾就败。”

“加上圣后又亲临高丽,指挥作战,士气大振,故此战胜,如今西南一隅,论起地貌来说,比高丽国何止困难百倍?加上新军未曾出动大部,自然让香格里拉国放肆一些日子,林大人办的好差事,如今得了如此多的银子,还怕不能够平定此国?请圣上宽心就是。”

一百三十一、又是夸奖

王子腾说着宽慰的话,分析了昔日为何能够迅速解决扶桑战事,“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扶桑这样狼子野心之国,不知道里头花了多少心思去,饶是如此,仲华中堂还是捐躯在高丽了,这可是最大的损失。”

永和皇帝点点头,“隆卿这么一说,朕也宽心不少。”

“臣过些日子就率领京营大军出征西南,”王子腾弯腰鞠躬请战,“务必要全歼香格里拉国-藏地可汗!”

王子腾意图出京征战,皇帝却是摇了摇头,“隆卿还是在都中坐镇最好,至于前线之事,若是隆卿出马,顺遂也就罢了,若是稍有不慎,朝中必然有人会将闲话,如今还不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要紧的是先把京营给掌控好了。”

王子腾心里无奈,却也只好垂着手答应下来,他也知道这一个职位,皇帝是费尽心思给自己争取来的,万万不可以随意失去,他想了想,还是有些想不通,“京营素来是圣后娘娘亲自管着的,她老人家的性子刚硬,等闲不被人左右,怎的这一次,外头的言官们上了折子奏明此事,圣后老人家就痛快的答应下来了?”

“朕前几日拜见圣后的时候,她老人家对着西南的战事很是不满,”永和皇帝微笑说道,“认为如此延宕,有失国体,朕趁这个时候,言明西南三节度使对着中枢之命不算太恭顺,且又和新军二镇争功,军政大员互相推诿,颇有嫌隙,不能够同心协力。圣后沉吟再三,说让朕举荐得力之人,掌握新军,统帅全局。”

王子腾叹道,“圣后到底是了得,万岁爷也凑了好时候!”

“后勤之事,”永和皇帝吩咐道,“这是你最该做的,把物资军备等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去,现如今呢,嘿嘿,让他们败几场,朕最多是面上无光,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皇上刚刚亲政,甫又大婚,这些人作战不利,实在是该死。”

“朕这后头,一应事务都给他筹办好了,瘟疫呢,有了避瘟丹,银钱不足,这一下子又冒出了一万万多银元可以用,要人派人,要钱给钱,横竖朕是不会去沾染前线的作战指挥的,这样的话,日后总有人要着急,”皇帝微笑道,“朕已经给他们创设好了最好的条件,若是再战胜不了,那就活该作死。”

王子腾点头称是,“可恕臣多嘴,如今微臣还只是代理京营节度使之职,还未曾真的执掌帅印,只怕是不能给皇上效力太多。”

“无妨,如今且先暂时代理着,”皇帝说道,“朕要你去,只不过是先占着位置罢了,圣后她老人家也明白,凡事不可能她老人家一直做主了,”皇帝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朕为人最是恭顺,绝不会做任何忤逆违背孝道之事,圣后老人家最是眼明心亮,不会不知道朕的良苦用心。”

王子腾点头说道,“圣上是最孝敬圣后娘娘了,此外还有皇后娘娘帮衬圣上在圣后面前说话,自然是更加无忧。”

也不知道是为何,这一位皇后说的话,圣后会听进去,永和皇帝点点头,笑道,“自然如此。只是可惜了,”皇帝笑容慢慢消逝,叹了一口气,“可惜朕如今膝下无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皇子降生,若是朕与皇后诞下龙子,圣后就更加放心了。”

王子腾虽然是近臣,却也不好接这样的话,咳嗽一声,略微不自然的将话题引开,“林大人在扬州办下这么好的差事,真是解决了眼下的大难题。”

“的确如此,”永和皇帝满意的点头笑道,“朕原本想着林如海此人,书生意气多一些,在扬州办盐政只怕是无法建树太多,他若是能帮着朕拿个几百万两银子来,朕心里想着也就够了,不曾想他可是真有出息的,不单单是西南用兵,明年对付着西北,还有春汛河工的银子都绰绰有余了,那个胡阁老,不怎么听朕的话,想多要些银子,也是不能够,如今可好了,不必求人。”

王子腾笑道,“那圣上还需重重犒赏林如海才是。”

“隆卿昔日和林如海可是不怎么对付,”永和皇帝说道,“今个怎么为他请功了。”

“微臣是对人不对事,我虽然和林大人不怎么对付,只不过是性格不同罢了,算不得什么,为圣上分忧的心,是一样的。”

“这话听了,朕心甚慰啊。”皇帝点点头,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温友寿不声不响的站在边上垂着手伺候着,见到皇帝起来,连忙把皇帝案上冷却掉的茶水给拿走,交给外头的小太监,吩咐赶紧换新的来,“林如海的才能如今是瞧见了,可你隆卿的那外甥,可实在是厉害啊,”皇帝吩咐温友寿把林如海的折子拿过来,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又是他的手笔,独自办好了这一次改派盐引之事。”

“若非林大人如此相信他,他一介黄毛小子,也办不成事儿。”王子腾笑道,“圣上不可谬赞。”

“那里是谬赞,这是最为正当的赞赏,”皇帝放下了折子,“林如海妙笔生花,那一日惊心动魄的过程都写出来了,林如海舌战群儒,薛文龙大开宴会,可真是有意思,两个人如此配合,居然一下子就把那些最是桀骜不驯的盐商尽数给压服了,朕这里再思索一番,若是换了别的时候,盐商固然不会如此听话,你那侄儿也不会如此一言九鼎,一下子就办好了这事儿。”

皇帝原本是没落的王府出身的非嫡长子,以前说是缺衣少食,那是假话,可若是富贵无比,那也是假话,他从小也是见惯了人情世故的,不会不知道有钱有势之人是如何的难搞,“时机好,你那侄儿办事当差利索,也是极好的!”皇帝不吝啬溢美之词,对着王子腾夸奖起薛蟠来,“外甥肖舅,他的行事风格,和隆卿的很像。”

一百三十二、揪胡子

“当机立断,很好,赚钱的本事也厉害,倒是比户部尚书还要强一些,那一位胡阁老,嘿嘿,”皇帝冷笑几声,“也不知道是否是年岁大了的缘故,当差办事越发的束手束脚起来,一点闯劲都没有,说拿不出银子,还整日里头和我哭穷。算起来,还不如你这个外甥。”

“圣上过奖了,”王子腾笑道,“故此胡阁老,不也很是识相,提出了要交卸户部尚书一职吗?皇上有了这个位置,又可以选拔出俊才安排进去了。”

“这是自然。”

“不过,这一位盐运使,臣倒是觉得可笑极了,”王子腾笑道,“居然干出了这样无耻的勾当,说到这里,臣还要请罪,薛蟠这个小子,真是不当人子,居然敢目无上官,不尊体统!”

“杨贝伦是罪有应得!”皇帝冷冷的说道,“居然敢在林如海那里,会同一些盐商一起闹事,他难道不知道,如今国库空虚的很,朕要林如海去扬州就是要筹办银子?真是吃了豹子胆!”

“这若是原本都是争权夺利的,虽然上不得台面,倒也说的过去,可他居然有这样的胆子来拦住林如海,并且惊扰到了内眷,”皇帝眼中泛着阴郁的光芒,“致使贾夫人惊惧而亡,这实在是该死。”

“杨贝伦或许是以为,只要是拿过来了盐引自己个办,只要办成了差事,皇上不会怪罪于他,”王子腾杀气腾腾的说道,“可他居然做出如此下三滥的龌龊事儿来,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皇上速速责罚处置此人!”

“还有那些盐商,特别是侯家,”王子腾显然也是有知道消息的途径的,当然了,外甥那里的消息是最可靠,最第一把手的,“居然说出了天意高难问,天意不知,但求民意的话儿来,实在是可恶至极,本朝虽然不禁商贾从政,也不会打压商业,但是若以民意来裹挟朝廷旨意,这事儿一旦做出来,日后将永无宁日,盐商虽多,可到底不如晋商,也不如做外贸的海上商人,这些人,若是有样学样,真是不知道从何处才能收拾起来了。臣以为,这些人都该严惩!”

毫无疑问,王子腾是妥妥的鹰派人物,他崇尚法家之道,乐用严刑峻法治国,“如今乃是三千年未曾有之大变革时代,以小见大,若是小处不办好,只怕隐隐做患,日后就要刮骨疗毒了。”、

永和皇帝沉思了一番,摇了摇头,“不妥,”他算是比较温和的性格了,“一来,这内眷之事,算不得什么,毕竟贾夫人并非官员,若是为此事来惩处杨贝伦,物议必起;二么,杨贝伦的折子你也瞧见了,把自己个和侯家撇的干干净净的,反而倒打一耙,和林如海站在一块了,可见他是被林如海给收服了,若是真的收服了杨贝伦,两淮的盐业,就不会再有什么波澜。”

这事儿王子腾已经听薛蟠信中说起过,“是,若是这么一个官儿没什么威信了,如海兄在那里,行事就少了掣肘了。”

“所以朕预备着朱批呵斥他一番也就罢了,”皇帝拿了折子放在一边,“三品的大员,多少要一点体面的,他又是鲸海李阁老的旧部下,虽然没什么情分,但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朕这一次先放过他,若是还要在里头闹事儿,绝不轻易绕过。”

“至于侯家嘛,”皇帝冷哼一声,“一介商人,朕若是光明正大的下旨惩处,倒是给他涨脸面了,听说京师里头侯家有不少店铺宅子的,隆卿,你高升京营节度使,朕可还没有贺礼献上,就借花献佛,把这些个宅子转送给你就是了。”

“微臣家里头宅院已经够了,何须如此?”王子腾笑道,“不如一切充公就是,内务府查封了才好。”

“那就罢了,”皇帝点点头,“日后有更好的,再派给你,林如海朕要好生劝慰,这一去扬州,倒是把他的妇人折在里头了,想想他必然难受极了,哎,朕要给他一个体面。”

“还有你的侄儿,要好好封赏,虽然他也还年轻,但是年少有为,自然什么都担得起,隆卿你就无需再谦逊了,”皇帝见王子腾还在推让,开了句玩笑,“按照你那外甥的火爆脾气,若是知道你还在拦着他升官,只怕是气的要来揪你的胡子了!”

君臣正在说话,温友寿走了进来,禀告道:“万岁爷,皇后娘娘那里,请万岁爷一起去宁寿宫请安。”

“是时候了,”皇帝站了起来,让温友寿抚了抚袍服下摆的皱纹,“要赶紧给圣后她老人家请安呢。”

“那此关陷落之事……”

“搁着吧,把折子带去宁寿宫,朕会请圣后发落,”皇帝微笑道,“剑阁节度使算是圣后提拔起来的,朕不好轻易处置,这事儿,还有的笔墨官司好打,万事朕若是管不好,或者是不好管的,都请圣后出面料理就是了,朕当什么恶人呢?”

皇帝吩咐温友寿就不必去宁寿宫了,“把这里的折子收罗好发到政务院去,再送隆卿出去。”

王子腾弯腰恭送皇帝出宫去,他似乎若有所思,对着温友寿说道,“万岁爷似乎十分看重皇后娘娘?”

“王大人,这还用说吗?”温友寿陪着笑脸道,“真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自打皇后娘娘入宫后,后宫的各位小主们是没怎么见过万岁爷了!”

王子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说,我的那位外甥女……也是长时间没见过皇上了?”

“贾娘娘倒是不算见不到,”温友寿知道王子腾想问什么,不过他倒是不能随便乱说什么,皇帝是和王子腾感情好,但温友寿也不能够擅自泄露禁中语,故此只是说了几句,“万岁爷偶尔也会找贾娘娘下棋说说闲话。”

扬州城。

林如海本籍姑苏,虽然家中并没有什么嫡亲的家人,贾夫人的灵柩是要迁入祖坟的,故此出殡之日就要起灵,将灵柩护送回姑苏。

一百三十三、出殡

贾琏见到这边大事已了,又从薛蟠这里拿到了好东西,心里极为痛快,在扬州不能够领受扬州瘦马的风情,姑苏此地倒是也可以瞧一瞧,看一看,领略下姑苏本地的风情,也是好的。故此自告奋勇,说要代替林如海扶灵南下,林如海不明就里,倒是十分的感动。

薛蟠原本也想代劳,奈何贾琏不愿意薛蟠跟着,他还不知道薛蟠本性如何,若是一个老道学的古板人物,呆在一块可就是麻烦了,再者,他也是王熙凤的表哥,算起来是娘家人,自己偶有放浪形骸之事,总不能让小舅子瞧见不是。

此外贾琏虽然知道自家门第不差,可在都中委实算不得什么,贾政素来管教子侄极严,不许他们在外头招摇过市,故此贾琏还真不知道家里头势力如何,只是这一回出京到江南后,凡是当地官员无一不诚惶诚恐,且礼数周到细心无比,又有商人们上赶着送席面送金银器具等,贾琏这才体会到豪门大少的滋味,在外头如鱼得水,巴不得要更多的地方去热闹热闹,真是飞鸟出笼,乐而忘返了。

这去苏州是去定了,林如海也十分满意贾琏的态度,拿了自己的手书,让贾琏带回,这样的话,起码到姑苏这一路上,就很是妥当了。

如此贾夫人的后事忙中无乱,顺顺利利的到了最后出殡的这一日,风水先生点了九月十九日出殡,到了十八日的这一夜,阖家无眠,薛蟠并贾琏两人,来回指点家中各种事务,务必出殡的路上一切要妥善,出云子原本只是坐镇来往送女眷,这一夜也不曾入睡,带着两个道童,陪着做水陆法会的僧道尼一起在灵前诵经祈福,说来奇怪,出云子虽然是女冠,但是居然对着佛经也十分有研究,往生经药师菩萨涅槃经等都极为纯熟,故此僧道尼都十分敬佩,暗叹真不愧为得道高人。

到了早上卯时,林如海穿戴整齐,穿着一袭青衣,腰间系着白麻布带,和满身缟素的林黛玉一起到了灵前,这时候今日应卯的盐商们都已经跪在灵堂前的院子里了,等到两人出现,满院子的盐商、仆妇、下人等连忙放声嚎啕大哭,一时间林府哭声连天,林如海这些日子原本已经是沉静了不少,可见到此情此景,又想到贾夫人昔日的好处,可今日就已经冷冰冰躺在棺木之中,天人永隔,叫人伤心难过极了,不由得也是泪水如泉涌,而黛玉早就是受不住,靠在王嬷嬷的身边,哭的险些晕过去了,高大王嬷嬷连忙扶着下去休息,如此哭了一阵子,贾琏请林如海节哀,林如海给贾夫人敬茶,黛玉又出来奉酒,请贾夫人且用一些,如此礼仪完毕,接下去就是各家前来拜祭了。

林如海不欲过于张扬,故此今日官面上的人都未曾来,只是在各处道路上摆芦棚设祭,但是盐商们,薛蟠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见里头礼仪完毕,他于是走了出来,见着满园跪着的盐商,咳嗽了一声,“今日的人都来了?”

唐亦宋腰间系着白布,头上戴着孝帽,嗖的一下,从边上窜了出来,“启禀薛大人,各家都已经到齐了。”

“可是那一日来林府闹事的,都来了?”薛蟠慢悠悠的说道,眼睛朝着天上看去,一脸的目中无人。

“都来了,”薛蟠可是歹毒极了,那一日来骚扰林如海的,算起来都是逼死贾夫人的同党,他这一日都要叫他们尽数前来,唐亦宋哆嗦一声,连忙说道,“大家伙都在外头搭好了芦棚,预备着呢,只是,”他靠在薛蟠耳边还没说出口,薛蟠冷哼了一声,“是不是侯家侯景老爷又不来了?”

满庭之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侯琳看去,侯琳木然抬起头,“家父身子不好,不能来行礼跪拜,故此让小人来代为行礼,”他磕了一个头,态度没有很谦卑,也不嚣张,只是很普通,“请薛大人见谅。”

“人活着一张皮是没错,”薛蟠低着头转了转自己的白玉扳指,“可若是这张皮在要紧的时候,都不舍得丢掉,那么更难受的事儿就在后头呢,”薛蟠噗嗤冷笑一声,“好了,都起来吧,”他挥了挥麻布的袖子,“轮着进去祭拜!”

如此闹了好一阵子,吉时已到,黛玉在林府门口摔了泥盆,出殡的队伍朝着扬州城东南角行去,一路上白色纸钱漫天飞舞,贾琏在前打头阵,薛蟠骑着马,在林黛玉的马车边上护送着,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沿途的芦棚,祭拜的都是一些商人之家,倒也无需薛蟠或者是林如海亲自来答谢,只受了礼离开就是,薛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不知道,少年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侯家不给薛蟠面子,如今是吃了大亏,倒了血霉,杨贝伦更是丢了大脸面,打的鼻青脸肿的,好几天不敢出门。

更何况薛蟠早就说过要大张旗鼓的办,谁敢不应承?偌大个扬州城,整个都泡在了悲声之中,白色纸钱漫天飞舞,路边的芦棚接二连三从未间断,有见识的老人不由得感叹:“好热闹!这是别人家万万没有的!”

盐商们先是在各自的芦棚内祭奠,然后和家中的女眷一起跟上了出殡的队伍,一起送贾夫人到江都水驿,大家伙是打起精神,花出十二分的巧心思来要搏薛蟠的欢心,只是薛蟠似乎视若未闻,对着这一切繁华热闹只是淡淡的,这样一来,大家反而更是佩服不已,“薛大人年纪虽小,可气度真是非同一般,等闲热闹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薛蟠慢悠悠的骑着马,这时候漫天纸钱飞舞,锣鼓悠扬,他这个时候那里还会在意这些人来奉承什么,一心念念的只是想着边上的白布围着的马车,“嬷嬷,”薛蟠问马车里头,“姑娘可是好多了吗?”

“好多了,大爷,”娇小的王嬷嬷掀开了车帘,对着薛蟠说道,“姑娘已经劝了几口吃的,好多了呢。”

一百三十四、路祭

薛蟠早就已经预备了吃食并解暑的药物放在马车内,提防黛玉过度伤心中了暑,王嬷嬷说完了这话,把头一让,马车里头就露出了黛玉的脸,“蟠哥哥,”黛玉点头说道,“我这里头没事儿,请勿担心。”

“过了今日,妹妹就好生休息几天,今个且打起精神,务必要把姑太太的后事儿给办好了。”

薛蟠刚刚这么一说,前头贾琏带着的来兴儿就到后头禀告:“大爷!盐运使大人在前头摆芦棚路祭了!”

黛玉放下了车帘,薛蟠转过头看着来兴儿,淡淡的说道,“他这会子闹这个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那里有上官亲自来摆上祭奠的?这完全是不符合官场上的礼数,红楼梦之中秦可卿出殡,北静王也不过是恰好路过见了贾府中人一面,命底下长史代为路祭,饶是如此,贾珍家政等人诚惶诚恐跪拜谢恩不已,更别提杨贝伦这样亲自来了,难道叫薛蟠和林如海跪拜吗?

这真是做梦,薛蟠没好气的喝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叫二爷转告他,请他自便,不要杵在这里,日后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日后再说!”

出殡的长龙队伍徐徐前进,杨贝伦的芦棚还在很远的地方,故此只是提前通报,来兴儿不由得暗暗啧舌不已,连忙到前头去禀告,等到来兴儿走了,薛蟠转过头看着黛玉的马车,车帘子已经闭上,马车里头另外一位,高大的王嬷嬷似乎知道薛蟠的心思,又把车帘打开,“虽然是九月的天气,可还是闷热的很,姑娘且透透气罢。”

薛蟠复又和黛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黛玉见着薛蟠骑着大马在边上陪着自己,漫天白纸,犹如大雪一般的飞落,薛蟠面带微笑,却又有肃穆之色,和自己说着话,她突然之间只觉得眼圈发酸,不由得低着头用手揉了揉眼,“姑娘且别伤心了,”高大的王嬷嬷大大咧咧的说道,“赶紧养养神,等会还要再忙呢。”

薛蟠也点头,“是,妹妹赶紧闭眼休息一下,又怎么了!”

黛玉听到薛蟠的语气不太好,于是抬起头瞧着外面,见到边上来兴儿又来禀告了:“杨大人说要紧的事儿想和大爷,或者是姑老爷面谈。”

“得了得了,我去见一见,这人可真够烦的,”薛蟠摇摇头,让李章拉着自己的马缰,快步到了前头,在队伍两边,各路盐商纷纷在路祭,薛蟠昂首挺胸而过,丝毫也不理会众人,到了前头一射之地,盐运使衙门门口早就摆好了芦棚,薛蟠下了马,杨贝伦就在中门处迎接,这是在外头公众场合,不能不给杨贝伦面子,薛蟠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下了马车预备着跪下谢礼,两边的清客连忙拦住,杨贝伦走下台阶,“薛大人何须多礼,”杨贝伦见到薛蟠又要打千请安,扶起薛蟠的手,“咱们都是自家人。”

“杨大人虽然对着林大人有礼数,可今日亲自来祭奠,不合体统,”薛蟠淡淡说道,“还是请回吧,好意心领了。”

“是,只是本官有事儿要和你说,薛大人,”杨贝伦左右瞧了瞧,低声和薛蟠说道,“皇上的圣意下来,可是把老夫给痛斥了一顿。”

“哦?”薛蟠挑眉道,“是明发的吗?”

“是朱批,不是明发。”

“既然不是明发,那就没什么干系了,”薛蟠原本是官场白丁,可在贾雨村、甄应嘉、林如海三位官场中人的言传身教下,也无需怎么样悉心传授,只需这么提点几句,薛蟠就很是老道了,明发天下的旨意是表明皇帝的态度,如果杨贝伦被这样的痛骂,他直接就可以请罪辞官了,可若是朱批,只是发回到本人可看,最多通政司过过手,没人会正式知晓这样的丑事,当然了,谣言四起是避免不了的,但是起码还可有若无其事的当鸵鸟,再说了,哪一个当官的,没有在折子上被皇帝呵斥过,他嗤笑,“杨大人在担心什么?这个官位是保住了,若是圣上想要免了杨大人的官,自然是会下旨的。”

这话和清客说的一样,只是杨贝伦念兹在兹,都是这一身的官服,奋斗半生,才有着三品大员的红袍可以穿,关心则乱,故此他到底有些不安,“那之前的事儿,是否还要办去。”

“自然要办,”薛蟠从身后臻儿的手里接过了折扇,扇了扇风,“杨大人自然知道,简在帝心,不如功绩多做一些出来,两淮盐商多少富有,您不会不知道,这样富有的盐商们,让他们的银子白白的给浪费挥霍了,还不如一股脑儿的都收进来,也不要和改派的银子那么多,只要每年细水长流,好上加好,杨大人的官位自然是稳如泰山了。”

杨贝伦追问:“这可是令舅节度使大人的意思?”

薛蟠笑而不答,“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个的意思,杨大人,听不听的在于你了,”薛蟠原本想要对付这些无耻的盐商,但是林如海说算了,不愿意再追究此事,不过薛蟠最是小心眼睚眦必报的,这样的恩怨不是一句算了就可以过去的,但他也不合适再出手对付那些人,毕竟贾雨村已经私下劝过,办事当差不要紧,可万事不给人留余地,死里头得罪人,那就是不好了,故此,也不能让他自己个老是打头阵,现成的有人可以帮着,干嘛自己亲自出手,“不过我倒是要说句实话,林大人倒是不想着你那个位置,可保不定别人会想着你那位置呢,若是不干出一点实在的事儿来,只怕是这扬州风月,大人看不了多久了。”

杨贝伦点点头,下了决心,“我有数了,这事儿,我必然办的漂漂亮亮的。”

“如此我就告辞了,”薛蟠拱手,“您也赶紧离开吧,这会子若是让林大人过来行礼,不合适吧?”

“是,”杨贝伦失了锐气,在薛蟠面前彻底是抬不起头来了,“那就请林大人和薛大人自便。”

一百三十五、有旨意

杨贝伦原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强之辈,加上每一个人对一个特定的对象十分的服从之后过一次后,就再也提不起什么反抗的心思,薛蟠挥挥手让杨贝伦退下,好像是挥斥家里头的仆人一般,杨贝伦也不以为意,喏喏退下。

薛蟠告辞退了出来,复又朝着来的路上行去,加入到了出殡的队伍中黛玉的马车边上,黛玉问“可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薛蟠笑道,“我知道妹妹不喜欢见到杨贝伦那老小子,故此打发了他,让他回去别出来了。”

这个打发的词儿有些特殊,黛玉连忙追问,“蟠哥哥你又打人了?”她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也还知道轻重,明白这老是打人不好的,“可不能再打人了。”

“没有打人,”薛蟠连忙解释,“我可是斯文的读书人,怎么会打人?你蟠哥哥最厉害的,就是以理服人了。”

黛玉这时候心情极差,却也忍不住被薛蟠逗笑了,“蟠哥哥惯会油嘴滑舌的。”

殷天正上来请安,禀告说道,“有一群叫花子在前头鼓噪,要讨赏钱。”

“那给就是了,”薛蟠问道,“怎么?”

“已经给了两吊钱了,还是围在队伍的两边,不肯离去,嘴里唧唧歪歪的。”

薛帕把扇子一收,“我说老殷,你到了扬州城,怎么之前的胆子都变小了?莫非是过了长江就不一样了?这些给脸不要脸的,还不上前打发了才是?!不必顾及什么,先打,打散了才算完!”

薛蟠意气风发的发号施令完毕,抬起头,只见到黛玉古怪的看着自己,他尴尬一笑,“以理服人,以理服人。”

出殡的队伍犹如是白色的长龙,慢慢的在扬州城里头流动着,薛蟠高头大马,趾高气昂,带着一群家丁护在队伍的两边,每到一处,盐商们纷纷摆芦棚祭奠,一时间到处鼓乐喧天,路人不由得十分羡慕啧啧称奇,“好气派,这样的人物,委实是其他家里头没有的!”

打散了乞丐,一路通畅无阻,出了扬州城的左淮门,外头就是江都水驿,各路盐商路祭后,一路乘车或者坐轿子护送贾夫人的灵柩出城,薛蟠的意思,起码要叫他们步行前进,非如此不能体现对贾夫人的亏欠之情,但是林如海知道这些盐商都是扬州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宜过度折辱,故此免了这一条。

到了左淮门外,队伍又是堵住了,薛蟠眉毛一皱,正欲上前询问什么,林管家和贾琏联袂而来,脸上带着喜色,“文龙贤弟,”贾琏急切的说道,“快请姑老爷,有天使降临!”

“什么天使?”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是长翅膀白色的那种?西洋人的神仙?”

“你说什么胡话呢?”贾琏奇怪的看着薛蟠,“是都中传旨的官员,有旨意要传达给姑老爷!”

薛蟠一个激灵,额头上有了细汗一片,他干笑一声,连忙和贾琏一起到后头,请轿子里头的林如海出来,林如海知道有圣意下达,连忙命人偃旗息鼓,停了鼓乐,又在轿子里把外头罩着的素服脱下,露出青色的官服来,整冠到了前头,码头上已经停了一只朱红色悬挂明黄龙旗的两层楼船,有一个官员并几个侍卫在码头上等候,林如海连忙跪拜,那官员连忙命左右扶起,“林大人不敢当,”传旨的一般是礼部或者通政司的小官员,七八品左右,今日这来的是一位小个子三十多岁的通政司官员,林如海问过名讳,唤作陈俊生,山东淄博人,进科举时候还在林如海之后十三年,两个人是同一个座师门下,算起来是师兄弟,他对着林如海拱手,“学兄大喜,今日小弟前来传旨,实在是不知今日嫂夫人出殡,罪过太大了。”

“无妨,”地下的人连忙摆上了香案,陈俊生又问林如海,“哪一位是薛蟠薛大人?”

薛蟠当仁不让,上前一跨步,“下官在此。”

“这里头有两道旨意,一道是给学兄的,一道是给薛大人的,”陈俊生显然也是十分震惊于薛蟠的少年人模样,仔细的看了好几眼面前的这个死胖子,“也请薛大人换了官服,来听候旨意。”

这一时半会那里随身还带着官服的?薛蟠没法子,只好让殷天正飞马回去取来,陈俊生既然已经说了林如海“学兄大喜”那么这一次的旨意必然是好事儿,薛蟠揣度,大约是奖赏林如海和自己个办好盐引改派,给朝廷赚了这么多的银子的旨意了。

殷天正一会就回来了,薛蟠连忙换了官服,一起和林如海在前头候着,薛蟠算起来也是正六品的织造府提督,倒不用穿七八品那俗气的绿色官服,两个人一起,都是穿了青色的官服,只是胸前的补子不同,薛蟠的是白鹇,林如海的是鹭鸶,腰带薛蟠的是素银,林如海的是银花。

陈俊生在和林如海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薛蟠,他出京公干不少,素来见到接旨的官员皆是诚惶诚恐的,断然没有一个小官员,比如薛蟠这种的低级官员如此从容不迫的,这样的气度倒是值得一交,陈俊生又和薛蟠攀谈几句,在中枢厮混的人,看人最是眼毒,几句话就知道了薛蟠的脾气,闲话了几句,见到两个人准备齐全,于是他也咳嗽一声,朝着身边拿着明黄色布铺着托盘的苏拉手里头拿了一卷黄绫出来,“林如海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谷赖风雨,国赖良臣。为臣者,尽忠第一,实干第二,朕闻林如海……”如此一通夸奖,把“大无畏的改革家,有魄力和决断力的政治家,为人民为国家贡献一切的人民好官员”林如海夸奖的人间少有,薛蟠听着几乎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夸奖了之后,然后就要实际的奖赏了,“林如海公忠体国,功劳卓著,着升金陵布政使,加体仁院校书衔,仍领盐政监察之事。”

一百三十六、布政使和中书舍人

“着升金陵布政使,加体仁院校书衔,仍领盐政监察之事。”

布政使是正三品,按照官场上的潜台词来说,如果是加布政使的衔,林如海就是以五品官的身份,享受了正三品的待遇。但是这一次,林如海是连升四级,从正五品一下子就跳到了正三品的实职,不仅仅是享受这个官位的福利,而是真正成为了大越朝的高级官员之一。

大越朝官场上有谚语“八品九品过太行山,六品七品打玉门关,到了五品渡鲸海,三品的位置上天难。”到了三品,在地方上可以担任布政使,随即升为一省首脑,或者是到中枢担任各部侍郎,预备着接尚书的班,可实在是厉害极了,林如海简在帝心不假,可若非没有这么一次好的机缘,只怕是十年之内,都不见得能到正三品的位置上。

永和皇帝为了林如海这个位置,花了许多的心思,林如海立下如此大功,朝野轰动之余,不免有羡慕嫉妒的情绪在里头,永和皇帝命吏部商议林如海的酬劳,吏部知道这一番大功实在是无以伦比,若是寻常的奖赏,必然不能服众,但是若是奖赏太高,又是要犯众怒,于是商议一番,只是说“加布政使衔。”

永和皇帝如何肯?于是又下诏命吏部再叙,如此纠结一番,皇帝才下了中旨,授实职金陵布政使,只是不主政一省,金陵省布政使还有其他人。

永和皇帝甚至在御前的会议上拍了桌子,“谁要是能给朕找两万万的银子来,朕一样给他连升四级!”

这才把林如海的位置定了下来,这里头的风波,别的人不知道,通政司的人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故此陈俊生在宣读完圣旨的最后一段,号召大越朝全体官员向林如海学习之后,连忙亲自搀扶起林如海,“藩台大人有礼了。”

薛蟠看的眼红极了,王子腾来信说明林如海会有大用,这绝对是大用的预兆啊,林如海现在这样的职位和品级,若是等到下一步甄应嘉升任,他留下来的金陵省钦差大臣的位置,林如海是绝对可以马上接上去的,丝毫没有超擢的非议在,薛蟠喜滋滋的想着,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在金陵省可真是能够横着走了。

盐商们心里头真是五味杂陈,林如海行事公道,是不会做乱来之事,这是好的,且心善,不比薛蟠那么狠,但是他是靠着榨取自己这些人的银钱献给皇帝才得到如此高位的,按理来说,应该是痛恨极了才是,可算起来这次盐引改派又很是公允,大家伙算起来,无非是折腾了一些银子,家业还是保全住的,故此大家伙见到林如海高升,就在边上跪下请安,齐声恭贺林如海,“恭喜老大人!”

一时间场面热闹极了,也不知道大家伙这样在贾夫人出殡的丧事上恭喜林如海是什么道理……贾琏在边上看着艳羡眼热无比,须知道自己的父亲,也不过是三品的世袭将军在身上,品级虽然一样,可手里头的权柄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只是拿着俸禄混吃等死的,而林如海如今才是四十岁不到,接下去,他只要一步一个脚印,登台拜相,绝不是一句空话。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荣国府乃至于贾家的整个未来的,自己的父亲是不出门当差的,也不是说儿子瞧不起老子,父亲贾赦办事处理政务的水平,就算是外放到地方上当一介县令都是够呛,更别说是当布政使了,在家玩乐倒也是明智之举,叔叔贾政,也不过是工部主事,六品,算起来,四大家里头,起初最为煊赫的还是贾家,怎么才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倒是不如这些亲戚家了,别说是林如海,那王子腾,也升任了京营节度使,又要指挥西南战事,明摆着过些日子就要称呼他为部院大人了,虽然都是亲眷,可相互之间还是有所比较的,贾琏低着头,想了想,“家里头不太兴旺,什么时候也要仔细筹谋一番才好。”

说完了林如海的任命,接下去就是看薛蟠的了,薛蟠身子微微发抖,这好像是在买彩票一般,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中多大的奖,也不是第一次接旨了,他掀开官服的前摆,深吸一口气,肃穆跪下,听着陈俊生在宣读圣旨。

薛蟠的圣旨就十分简短了,毕竟他还不算什么要紧的人物,长篇累牍的圣旨那是颁发给高官的,先是概述了一番薛蟠在盐引改派之中的重要作用,认可薛蟠的作为,认为他履行了一个大越朝优秀的年轻官员敢于承担艰难任务的职责,是国家和老百姓的好官员,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儿是对薛蟠的认可,他听着是笑眯眯得意极了,可真是想不到啊,这才没一年,自己眼见着又要升官了!

这么一得意一嘚瑟,后头的声音就没认真听,最后就听到了最要紧的那几句话,“加封从五品中书舍人衔,准许世袭,赏银一百两,钦此。”

啥玩意?薛蟠还在喜滋滋的等着自己看看能升几品官,能不能破了最年轻官员的记录,没想到居然就给了自己一个从五品的中书舍人?这个还是世袭的官位,薛蟠世袭的官位原本是正六品的紫薇舍人,这一次才升了一级,从正六品到了从五品,就这么简单?妈呀,薛蟠心里狂喊,老子还以为自己能够连升三级呢,再怎么说,享受一个五品官的待遇也是好的啊,加衔就行了,不用实授!

可是自己还是想的太美了,居然只是给自己提拔了一级,这个一级还是体现在世袭的这个舍人里头,薛蟠心里郁闷极了,却不能够这个时候发作出来,只能是嘴角带着苦笑,脸上浮现出十分虚伪假装的高兴笑容磕头谢恩后,起身接过圣旨。

陈俊生宣旨事情已经了了,林如海请他去别馆稍作休息,这时候应该是薛蟠来安排的,不过薛蟠显然心情不太好,于是林如海请陈俊生下去,复又开始走出殡的流程。

一百三十七、神卦

薛蟠的脸拉的比谁都要长,圆圆的脸蛋被拉成了马脸,他转过头,扫视那些也鞠躬贺喜自己的人,悄悄的冷哼了一声,“哼哼哼。”

桑弘羊见到薛蟠的脸色不太好,连忙上前为薛蟠抱不平,“大人办好了这样的差事,朝廷一点封赏都不舍得给,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薛帕也不说话,挥挥手,让出殡的队伍再出发,不一会就到了码头,贾琏护送着贾夫人的灵柩上了悬挂着白布的楼船,这里头又设香案,供来往之人吊丧,如此热热闹闹闹腾了好一会,时辰已到,薛蟠又和贾琏叮嘱几句,于是楼船起锚,离开了江都水驿,林如海薛蟠林黛玉站在码头上,纸钱犹如大雪一般纷纷飞落,眼见着浩浩荡荡的楼船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淼淼天水之间。

风渐渐的大了起来,林如海双目微红,黛玉亦是拭泪不已,林管家连忙劝道,“老爷大爷姑娘赶紧回去吧,外头风大。”

几个人复又回到了队伍里头,依旧是浩浩荡荡的返程,薛蟠依旧守在黛玉的身边,把刚才的事儿告诉了黛玉,“世伯得了一个好官,要恭喜妹妹了,还有呢,姑太太也有了一个封号,这是传旨的陈俊生大人和我说的,得了一个四品安人的诰命。也是大喜事。”

“什么诰命官儿,我是一概不稀奇的,”黛玉皱眉,“我只是想着一家人守在一块就最好了,就是千金也是不肯换的,还用这样的劳什子来收买我不成?”她甩着车帘子,上了马车不再理会众人。

薛蟠摸了摸鼻子,这话说的不错,很是在理,可到底是忒直接了些,娇小的王嬷嬷抱歉的看着薛蟠,薛蟠也不好意思凑到前头去,预备着骑马到后头去瞧一瞧,没想到黛玉又打开了车帘,露出了半张宜喜宜嗔的芙蓉脸蛋来,“蟠哥哥,你请上来。”

薛蟠又上了马车,马车虽然不算很大,可两个人并一个丫鬟梅子在车上,倒是也很阔绰,黛玉似乎为了刚才的小性子有些不好意思,和薛蟠说着闲话,“蟠哥哥骑了一天的马了,颠簸的累了吧,不如和我一起坐车回去就是了。”

“如此甚好,”薛蟠笑道,“我也不客气,这一路上可是饿慌了,梅子,有什么好吃的吗?赶紧着拿出来吧。”

“知道大爷要吃东西,早就预备好了,”梅子从马车后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填漆雕凤穿牡丹的大圆食盒,对着黛玉笑道,“我们姑娘自己个的事儿不放在心上,可还就知道大爷肚子会饿。”

黛玉嗔道,“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好心被你这么一说,都成了坏心了。”

她用手帕把食盒擦了擦,这才把食盒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的放了七八种糕点,云片糕、内造的凤梨酥、马蹄糕、麻花儿、小烧饼,并蜜饯几种,“蟠哥哥吃一些吧,这些日子可真是忙坏了,我无以回报,只能是预备下这么一盒吃的给哥哥吃了,哥哥别嫌弃就好。”

“多谢林妹妹,”薛蟠笑道,他还真是有些感动,“在我瞧来,可比外头多得了什么官儿,更是让我高兴的了。”

黛玉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瞧着薛蟠,梅子从边上拿了一个外头用青竹条编织成的水壶来,又拿出两个盖碗,倒了两碗茶给薛林二人,“外头路上可没有什么热茶可喝了,这是家里头带出来的桂圆汤。”

薛蟠大快朵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又请黛玉也一起吃一点,黛玉原本心绪不佳,可见到薛蟠胃口如此好,糕点在他那里看来,可实在有味道极了,故此也吃了好几块,薛蟠嘴里塞了一块沙琪玛,对着黛玉笑道,“算来算去,还是妹妹家里头的吃食才最好吃,其余的都比不上,嗨,这山楂条就一根了,你怎么吃了呢,赶紧着,分我半根。”

两个人说说笑笑,这一路上倒是一点也不寂寞,黛玉和薛蟠正在说着话,突然之间又叹了一口气,薛蟠奇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又叹气了?”

“这些日子多谢蟠哥哥了,”黛玉看着薛蟠,温柔的说道,“我虽然爱使小性子,可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谁对着我好,谁对着我不好,我心里全清楚,原本想着蟠哥哥是来扬州城办事,顺便找爹爹寻差事,应该也不是特意为了我来的,可这母亲过世,蟠哥哥这么忙里忙外的,我虽然伤心坏了,可也知道蟠哥哥是辛苦极了,无论如何,我是要感谢哥哥的。”

“这说的什么话?”薛蟠笑道,两个人就如此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头闲谈,也不知道外头行到何处了,“人生在世,最难得的就是有缘两字,我来了扬州,又见到了妹妹,这是最有缘的了,茫茫人海,能够遇到是很难的事情,既然见面了,就是有缘。”

黛玉用袖子抿嘴笑道,“蟠哥哥说的倒是有些像出云子道长的话,有缘没缘的。”

“怎么,妹妹见过这位出云子道长了?”

“见过了,说话很是温和,又处处机锋不停,时常想想她的话,还是挺有意思的。”

薛蟠却是不太感兴趣这些神神叨叨的,特别是出家人,他还是比较抗拒的,虽然面上十分的尊敬,“妹妹还是少和她一起才好,姑老爷就妹妹一个女儿,若是被她诳的,妹妹存了出家避世之意,那姑老爷可是要哭死了。”

“你说的什么话呀,”黛玉奇怪的说道,“我不过是跟着她一起说话,然后讨教一番养生之法,我的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会存了出家的想法呢?”

薛蟠哈哈一笑,“如此就最好。”

“出云子道长给我算了一卦,她的卦象是极准的,把我的许多事儿都算中了,”黛玉看了一眼薛蟠,不知道如何突然红着脸,低下头来,声音也低沉了些,“可算是神人了。”

“真的假的?”薛蟠好奇的说道,“若是如此,我这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是先蹭下便宜再说。”

一百三十八、薛蟠的真心

回府路上一路无话,无非就是有人接连不断的来请安问好,盐商们是一个颇为稳定的圈子,薛蟠虽然心里不耐烦,但是也不能因为某一些人的烂事,把所有的人一棒子打死,于是耐住性子敷衍着,出殡的时辰定在了早上九点,原本就是要整治筵席宴请宾客,薛蟠等人回到了林府,林府外头早就是人汪洋汪海的了,都知道了林如海高升金陵省布政使,大家都要来再恭贺林大人高升之喜。

“升官发财死老婆”,这是世俗之人对着身在官场最好的祝福,只是谁也不知道林如海内里是伤心极了,薛蟠连忙招待,他如今姿态极高,只是在门口迎接,也不会做什么,下台阶急趋上前的事儿,如此闹哄哄的实在不成样子,丝毫未见来人有任何悲戚之色,黛玉早就躲了,她到了里头和出云子说话,可出云子也不得空要应酬各家女眷。

林如海使人来请薛蟠,对着旨意的下达,他也很是疑惑不解,“此番盐引改派之事,虽然面上是你协办,可老夫的折子上说的极为清楚,这事儿是你自己出的主意,也是你自己个独自办的,功劳远在老夫之上,为何你只是得了一个世袭位置稍微提拔了一些,其余的竟然什么都没有,实在奇怪极了,世侄勿急,明日我就上折子,在圣上面前再给你请功。”

“世伯不需为我操心了,”薛蟠的脾气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刚才接旨的时候还有一些不悦,这时候和黛玉说了一会话,说说笑笑,那阵子气儿倒是全都消散走了,见到林如海要再为自己请功,薛蟠摇摇头,说道,“富贵有命,我也不是什么强求的性子,有就最好,若是没有,侄儿也不甚在意,无论如何,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在一块,这才是最好的,家父去世,姑太太去世,我料理了两次丧事,实在是也懂了世事无常的道理,前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指不定就天人永隔了,富贵荣禄,实在是身外之物,有最好,没有也不差,侄儿家里头还有些钱,又承蒙世伯大人青眼,给了这么多的盐引,接下去的日子,不用出仕也足够吃喝玩乐一辈子了,何须在这些功名利禄上纠结?锦上添花固然是喜事,若是没有,也无伤大雅,世伯就无需为侄儿操心了。”

林如海似乎从未认识薛蟠一样,呆呆看着薛蟠出神许久,“你如此豁达,老夫倒是自愧不如了。只是老夫到底还是觉得亏欠于你。”

“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理由,无非是年纪尚轻,资格不足,不能够超擢罢了,”薛蟠笑道,“有着世伯大人和我舅舅照拂,我还怕没有出息吗?这一次也只是这些事儿拦住罢了,若不是如此,那么必然是有人阻拦着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些人都是皇帝的亲信,有他们帮着敲边鼓,这次的功劳说不定下次一起补上来了。

林如海有些震惊,“世侄的想法,倒是极为准确,若是老夫来猜想,也必然只是这么几点罢了。”

当然,我可是看过无数的历史穿越的,这么点套路还能不知道嘛,薛蟠心里窃笑,无非就是年纪还轻这种烂理由,平稳时代是不会有十二岁的甘罗拜相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出来的,凡事出挑且挑战规矩的人,都要受到规矩的惩罚。这是一个理由,另外的理由或者是有人看不过眼,当然了,出众的年轻人永远是遭人嫉妒,像薛蟠这样优秀的少年,被嫉妒是很正常的。

若是薛蟠扪心自问,对于功名利禄是否向往,薛蟠当然是向往的,只是他不是很渴求,自然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林如海如此震惊薛蟠精于政务,“世侄若是入官场出仕,也是一位好手。”

“没有的事儿,我是最怕约束,是最自由自在的,打理生意,赚点银子,照顾好家人,这就是最舒坦的日子了,若是给我派什么官儿,日日点卯就厌烦的不得了了。”

“世侄的性子,倒是洒脱的很,”林如海叹道,“老夫也还未看穿,就是如此未看穿,致使夫人早逝,不过老夫和你却还不同,你还年轻,不知道报国之意,不过也无妨,横竖你还年轻,可以再玩几年。”

“世伯虽然要尽忠报国,但是还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林妹妹还年轻,日后还是要靠着世伯的,”薛蟠隐隐知道历史上的林如海也是早逝,留下一个林黛玉依附他家有些不如意,故此还要劝谏林如海一二,“世伯身子保养得宜,妹妹无论是在何处,都能过的好好的。”

“你说的极是,”林如海说道,“我预备着年下或者是过了年,就让小女到京都去,让她外祖母照顾,如此一来,老夫也能少些心思焦费。”

“如此可真的好?”薛蟠说道,“妹妹可还没见过她外祖母家里头的人,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妹妹过的不好,这可……”

“必然是不会的,”林如海笑道,“贾家最是知书达理,且富贵的人家,老夫两位内兄也是好学之人,还有我那岳母大人,最是疼爱夫人,几次三番来信,要让小女入京,只是之前夫人身子不佳,故此一再拖延,如今夫人既然已逝,小女正好入京伺候外祖母,也是全一番孝道罢了。”

薛蟠是很不希望林黛玉入京的,只是理由如何,他也不知道怎么说,说句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何一直要拦着黛玉入京,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够拦着黛玉,“既然如此,倒也罢了。”

林如海不是笨蛋,似乎看出了薛蟠为何闷闷不乐,他捻须笑道,“小女如今才八岁,年岁还小,好歹如何,脾气如何,也还瞧不出来,我的意思,总是多留她几年。”

薛蟠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心脏砰砰砰得剧烈跳动起来,似乎就要跳出了嗓子眼,林如海继续说道,“等过了几年,小女长大之后,若是世侄不嫌弃,就请来下帖,如何?”

一百三十九、出挑和鹤舞

薛蟠不知道为何,似乎突然之间听不懂官话了,林如海所言的“下帖子”来,是什么意思?他刷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林如海,过了好一会,他才仿佛明吧了林如海的意思,“世伯大人的意思是?”

“自然就是你想要的那个意思,”林如海捻须温和地笑道,“老夫的性子,不求什么好人家家事如何,最要紧的是要人好,你当差利索,这是在外头,在里头,我这些日子冷眼瞧着,虽然是有时候脾气急了些,可人实在是好,故此我也乐意如此。”

“这这这……”薛蟠有些手足无措,“侄儿来帮衬着世伯家里头的事儿,绝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请世伯大人切记不要误会。”

“误会?哦,”林如海揶揄的笑道,“既然如此,可见是老夫自作多情了,这事儿就作罢。”

“别别别,”薛蟠连忙摆手,“固所愿,不敢请耳,”他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的作揖到地,“如此,多谢世伯大人。”

“如此就好,”林如海起身,拉起了薛蟠,笑吟吟的对着薛蟠说道,“老夫可不是瞎子,若非心中有意,按照小女的性子,可没人受得了,日后万事就要都拜托你了,你少年老成,凡事谨慎,这是好的,可若是有时候太谨慎了,也不是好事儿,但有时候也切记不可莽撞,比如打盐运使这样的事儿,日后出仕,是决计不能做的。”

“世伯大人,莫非一定要小侄出仕吗?”薛蟠笑道,“小侄儿只想过自己的好日子,若是能躲就躲。”

林如海叹道,“我昔日也是这个想法,横竖家里头还宽裕,何须去名利场搅混?只是凡事都有一句话,叫做身不由己,”他俨然已经将薛蟠视为很亲近的人物,有些话私下也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我深受君恩,不能够不为圣上出一些力,你也别想偷懒。”

林如海笑道,“有个成语叫做脱颖而出,你现在就是如此,先是献上了避瘟丹,又在此地办好了盐引改派的差事,老夫和甄应嘉累番保举,圣上定然已经知道你的名号,朝中也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只要待你再年纪长大些,说不定就要大用了。”

“这怕是不太会吧,”薛蟠笑道,“侄儿不去考科举,不去上学堂,也不能够用我不是?”薛蟠是存了要躲的心思了,惹不起,惹不起,这年头,特别是大越朝,实在是太吓人了,不说这几次大战死了折了多少勋贵将领官员,就单单开国以来,这么些个风波,就不知道多少人被卷进去,全家覆没,教坊司里头的那些官妓,可都是昔日的世家女眷,一概都被发卖了,可真是凄惨无比。

薛蟠自诩没什么政治头脑,那时候打杨贝伦无非是觉得他是个扑街仔,打了可以出一口气,至于后果什么的,头脑一发热,可就是没有考虑周全了,若不是后来贾雨村献计,把杨贝伦给诳住,让他给林如海效命,这后头会发生什么事儿就难讲了,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几个十分厉害的谋士在他身边帮衬着,只要入了官场,他可一定会死的特别快。

虽然还没有实践过,可薛蟠是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性的,永和皇帝虽然亲政了,大事儿还是要圣后一起商议着办,他膝下没有龙子,国本不稳,地下还有许多的亲王郡王等对着大宝虎视眈眈,圣后现在还不知道,对着这个养子是什么一个态度,这样波谲云诡的局势,这他妈的比康熙朝的九龙夺嫡复杂多了!如果在康熙朝,薛蟠直接就抱雍正皇帝的大腿是了,可现在……穿越者最厉害的优势——预知未来,几乎是没有了。

这种情况下,薛蟠不躲着才是见鬼呢。

“你可是皇商,又是归着内务府管的,内务府的官儿,算是圣上的家臣,”林如海说道,“用不用的,也是皇上的一句话罢了,什么出身都不要紧。”

得了,既然这么说,薛蟠也没法子,看来也只能是以后老实低调些,不要凡事强出头,免得枪打出头鸟。

黛玉到了后院,见到贾夫人的院子里头仆妇等人在洒扫,一个拿着扫帚的嬷嬷对着黛玉说道:“姑娘赶紧到后头去吧,这里灰多,没的呛到了。”

黛玉和梅子一起出了贾夫人的正院,顺着墙根的鹅卵石小径,到了后头自己住的水榭,还未走到九曲石板桥上,就听到不远处梅林左近,红墙掩映之下,有隐隐鹤鸣,大越朝士大夫家里头,最喜种松树,养白鹤,取“松鹤延年”之吉祥寓意,林府之中自然也有白鹤,只是这白鹤素来不鸣,奈何今日居然有听到鹤鸣之声,黛玉站住,似乎还听到了鹤鸣之音颇为喜悦,她有些好奇,朝着鹤鸣的方向看去,梅子说道,“是出云子大师的院子。”

出云子说话温和,且十分仁厚,不恃才傲物,也不会鄙视下人,待人接物也很是有礼数,黛玉这些日子和出云子闲谈交往,倒是觉得此人不俗,听到是出云子处传来的鹤鸣,她扶住梅子的手,朝着那边行去。

到了一处汉白玉雕刻西番莲纹样的垂花门,有青色的大门半掩,这时候听着,里头的鹤鸣声可是清脆悦耳极了,几乎是响彻云霄,黛玉就站在门外,朝着里头看去,只见两只白鹤不停地在当庭之中挥舞着翅膀跳跃不停,好像在翩翩起舞,两只白鹤边上,出云子穿着一袭白色的大袖道袍,独脚站在地上,翩翩起舞,嘴里还发出了似乎是哨子一样的声音,她忽左忽右,身影飘然,绝非是四十多岁年轻的人会有的轻灵身姿,两只白鹤绕在出云子的身边,不停的起舞飞腾,当院之中,白鹤飞翔鸣声清脆,实在是悦人之景。

有一头白鹤转过头来,乌溜溜的眼睛看到了黛玉,低鸣了一声,出云子似乎听懂了鹤鸣,于是也转过身来,看到黛玉,微微一笑,“女施主来了。”

一百四十、算卦

黛玉微微一福,“道长,您这跳的舞,翩翩好似云中仙鹤,和这些白鹤在一条飞舞,我倒是一时半会分不清楚,到底是人是鹤了。”

出云子挥挥手,两只白鹤伸着腿慢慢的走到了两边,“是人是鹤,是焉非焉,化为白鹤,林姑娘能想到这句话,真真是有禅理之人,可见夙慧极深。”

她伸手请黛玉到一边的敞轩坐下,虽然是出家之人,可出云子颇为精通诗词歌赋并琴棋书画等,就在敞轩之内,就摆着一张素琴,出云子请黛玉坐下,边上的小道童奉上了茶,出云子殷勤邀之,“这是崂山的云雾茶,不算什么名贵的茶种,不过味道空灵,滋味平淡,但是有一些我们出家之人返璞归真的寓意。”

黛玉喝了一口茶,不置可否,出云子心里暗暗一叹,黛玉又谢:“家慈过世,迎来送往之俗务都由道长操劳,实在是过意不去,小女在此谢过。”

“无妨。”出云子笑道,“贫道虽然为出家之人,但是从来都是入世修行的,人情冷换,生离死别,都要一一经历过才好,若是自己个不懂其中滋味,又是如此超脱别人呢?”

黛玉点点头,“道长所言极是。”

“此间事了,贫道也要告辞了,”出云子动了动手上的拂尘,神色随和,一脸仙气,“贾夫人仙逝,贫道已经在元始天尊驾前,焚烧了往事经,贾夫人在天之灵,必然能安稳如意,在贵府的时候把事儿都办好,自觉不辱使命,也到了告辞的时候了。”

“如此如何敢当?”黛玉忙道,“道长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再多住些日子,前些日子听闻道长抚琴,实在悠长深远,不落俗套,若是得空,还请多多点拨小女才是。”

梅子伺候在边上,见到院子垂花门处薛蟠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薛大爷来了。”

两个人起身相迎,薛蟠摇着扇子,笑吟吟的跨步进了院子,边上一只白鹤突然之间对着薛蟠那金色穗子的荷包十分感兴趣,扑哧着翅膀,用喙去啄薛蟠,薛蟠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把白鹤给赶走,白鹤受了惊,惊恐的飞开了。

敞轩内两人无语的看着不懂情趣的薛蟠,薛蟠到了敞轩,见到黛玉似乎满脸黑线,奇道:“妹妹怎么了?”

“道长刚才和白鹤翩翩起舞,”黛玉摇头,“哥哥倒是好,一来,就赶了白鹤走,真真是焚琴煮鹤之徒!”

“吓,”薛蟠笑道,“那白鹤来啄我,我吓了大跳,自然要赶紧让它走呢,你蟠哥哥怎么可能不解风情呢?绝不会的。”

出云子朝着薛蟠稽首,薛蟠也拱手回礼——出云子有理教院正经的官位在身上,算起来也是体制中之人,不好轻易怠慢,且又有这一次帮衬办理丧事的情分在,“道长真是雅人也,不知道这鹤舞,从何处学来?”黛玉刚才说了鹤舞之景,薛蟠好华服美食,对着一切美好的事务都很是喜欢,故此要问出云子。

“这算起来,还是前朝留下来的,”出云子说道,“前朝哀宗皇帝,最喜欢白鹤,在金陵宫中养了许多白鹤,命宫人模拟白鹤飞翔之姿,苦心孤诣,创造出鹤舞,故此贫道得蒙家中传授,也还会一些。”

薛蟠这才想起出云子乃是前朝帝裔,会一些前朝之物,也是寻常,只是他不知道这鹤舞,会不会犯禁,毕竟历朝历代,都不会对着前朝之物太过于迷恋,出云子显然是看懂了薛蟠的脸色,微微一笑,“民间也有鹤舞流传,本朝不禁舞乐,薛大人无需担忧。”

出云子似乎很会看人心,薛蟠问道,“道长看的懂人心?”

“人心是最复杂的,”出云子请薛蟠喝茶,自己也喝了一口,笑道,“凭他是谁,也不敢说自己个能看懂人心,贫道只是会一些察言观色罢了,薛大人虽然老到,可还是年轻的很,许多事儿,一股脑儿的摆在脸上了,贫道一瞧便知。”

这么说的就好像自己是一个中二少年,不高兴和没头脑都摆在脸上了,薛蟠讪然,摸了摸鼻子,“道长看的很准嘛。”

“我瞧着薛大人喜色入紫宫,又有红云在印堂出现,”出云子看了一眼薛蟠的脸,“必然是有极好的喜事了?”

薛蟠这会子可是后颈上的寒毛都要倒竖起来了,这臭牛鼻子,还真他妈的的有套路,“道长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喜事?我刚才瞧着你们两个说话,可在说什么高兴的事儿。”

“道长说要离去了,”黛玉连忙道,“我还舍不得她呢。”

薛蟠看着出云子,出云子点头道,“缘分尽了,也到了该走的时候。贫道从福建北上赴京,原本只是在扬州休息几日的,奈何贫道算定,在扬州城还有一场大缘法在,故此拖延至今。”

大缘法……薛蟠是对着着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他无奈的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奈何黛玉看上去似乎十分相信了出云子的装神弄鬼,“这些日子帮着办好了贾夫人的事儿,见到了薛大人和林姑娘,这一番大缘法就算了了。”

黛玉看了一眼薛蟠,又好奇的对着出云子问道,“请道长仔细说说。”

“嗨,天机怎么可泄露!”薛蟠插话说道,“妹妹你干嘛为难道长!”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出云子神神秘秘的说道,“贫道的梅花易数,从来都是可以说的。”

“天机不是不能泄露吗?”薛蟠笑道,“不然不是改了未来的定数?”

“未来是从来没有什么定数的,每一刻都会发生无数的变化,”出云子笑道,她拿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盖碗,是一个五彩四时花卉粉彩的钧窑盖碗,“这个盖碗,若是地下的人不小心砸了,那贫道必然会怪罪,原本好端端的下人,就变了心情了,可我若是拿出去送给街边的乞丐,那乞丐把这个盖碗变卖了,指不定就能置办下一番家业。”

一百四十一、梅花易数

“置办下家业是有可能的,不过也有可能被歹人盯上,被谋财害命,只怕原本还可以好歹活着,如今却是命儿都没了,”出云子把盖碗放下,“这个盖碗怎么换,影响到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命运了。”

“而贫道送出去,砸了,或者是继续用着,都是不一样的结局,”出云子看着若有所思的薛蟠,“这天机和未来,都发生了改变,薛大人还以为,这天机不可泄露吗?”

薛蟠且了一声,“那按照道长的意思,未来是不可捉摸的,那还怎么知道天机?知道天机了,也于事无补啊?且若是道长把天机泄露,我们不朝着坏的方向去做事,那道长说的天机,岂不是又成了假的空话了?”

“故此贫道素来是不愿意多给人算卦的,”出云子被薛蟠逼问,却也不恼,依旧是温和从容,“好事准了,自然是他们自己的功劳,若是坏事准了,那指不定是贫道为非作歹祸害的。若是依照着贫道指引的道理去办,没有坏事发生,那又是贫道在大吹法螺了。”

这牵扯到未来的事务,还真是如同出云子所言,薛蟠想了想,点点头,“道长说的甚是,世人皆是庸俗无比,好的是自己该得的,坏的自然是别人加害的,虽然我不信佛家之说,可因果报应,还是有些道理在里头的。那按照道长的意思,这一番大机缘已经得了?”

“得了,”出云子笑道,“不过既然薛大人觉得是天机不可泄露,贫道自然不再多嘴,只是如今和两位相逢,总是一番缘分,贫道厚颜,要为薛大人算上一卦,可好?”

“道长要什么?”薛蟠笑道,“若是卦金太贵,我可是不敢算的。”

黛玉瞪了薛蟠一眼,“无需给卦金,”出云子笑道,“贫道有官位俸禄在身上,平时衣食起居都不花钱,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够用就好,何须贪婪?”

“得了,那您就算吧,”薛蟠笑道,“我却是不和俗人一般,若是有逢凶化吉,或者是趋利避害之法子,若是灵验,那必然是道长指点迷津的功劳。”

出云子笑而不语,命女道童将一个青竹筒拿来,她素手纤纤,从竹筒里头,拿了一朵暗黄色的梅花出来,一打开,只觉得暗香盈袖,黛玉惊讶极了,如今还是九月那里来的梅花?出云子将那朵梅花花瓣摘下,在手里头摇了摇,右手捻了一个法诀,随即将梅花瓣抛在半空之中,梅花瓣慢慢降落,五瓣梅花散落在桌上,出云子看了看,不由得皱眉,“这是一个顺卦!”

黛玉倒是紧张极了,忙问道,“怎么,顺卦不好吗?”

“好是好,只是不和薛大人的名字,”出云子说道,“顺字半边三竖直下,却没有弯曲之意,薛大人的名讳乃是蟠字,蟠者环绕盘伏之意,和顺字不和。”

“道长是在解字吗?”薛蟠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说道。

“若是不和本人,再好的卦也是无用,顺字三刀,又有金字,又有刀枪之意,薛大人日后还是少去西方才是,”出云子出言警告道,“也不宜接什么军务之事。”

“是吗?蟠字还可以解作蟠桃,西王母瑶池开的蟠桃会天下皆知,西王母就住在西边的昆仑山上,这么说来,我反而要去西方才是。”

出云子脸色大变,刷的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何时,风微微吹过把桌上梅花瓣给又吹乱,她低头瞧了瞧桌上颤颤巍巍被风吹动的梅花,“无量天尊,”她连忙念道号,“贫道失礼了,若是薛大人这么解,也有道理,西方之行,若是谨慎些,倒也无妨,只是有些凶险,躲过就是。”

薛蟠是不怎么信出云子的,只是世人都传言她如此了得,且今日这一番交谈,薛蟠的感觉出云子倒也不是完全装神弄鬼之徒,出云子卦象珍贵,他也答应了下来,“如此就听道长的,想我一向是富贵闲人的命,那里还会去做什么军务?最多就到京中,绝不会是当什么苦差事的,西方,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世事难料,”出云子将梅花瓣捡起,放入了袖子中,对着薛蟠笑道,“天机有时候是很难改的,别人不知道,薛大人一定清楚。”

“我为何清楚?”

出云子笑而不答,却转过头对着黛玉说道,“林姑娘幼年的时候可是见过什么化缘之人?”

“是,”黛玉点头道,“有僧人要化我出家,又言明不可哭,也不得见亲戚,这才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这事儿原本是最准的,”出云子点头道,“天机素来就是如此,可今年起,天机又改了,日后林姑娘大可不必担忧此事,入京,可行。”

“可是真的?”这时候却是薛蟠发问了,“按照我的意思,妹妹的身子不好,若是父女分离,两处都思念,这就不好了,倒也不必入京。”

“自然要入京,”出云子笑道,“天机就是如此显示的,我等凡人违背不得。”

神神叨叨的神棍,薛蟠心里默默的讽刺着,什么天机不天机,还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所谓天机,无时无刻都在改变着的,”出云子笑道,“要看变数,变数大了,天机就改了。”

“难不成,道长在扬州遇到的大机缘,就是变数?”薛蟠狐疑的说道,“这个变数有利于道长不成?”

“贫道乃是方外之人,没有什么利不利的,”她又端起了那个五彩辉煌的盖碗,“比如这个盖碗,就是变数,而,”她双目清澈的看着薛蟠,“薛大人您就是变数。”

“足够强大到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变数。”

薛蟠心里一惊,尴尬一笑,“道长你开什么玩笑话,我是最普通不过的了。”

“是吗?”出云子清澈的目光似乎把薛蟠看了一个通透,她见到薛蟠这样说,也不反驳,微微一笑,“薛大人既然不承认,那也就罢了,今日事儿已完结,明日贫道就要告辞离开了,日后若是有缘,还能相见。”

一百四十二、你是天外客

薛蟠和林黛玉一起走出了出云子的院子,黛玉还是有些思索出云子的话,神色有些恍惚,薛蟠见状笑道,“妹妹是最聪明的,可千万钻牛角尖去了,要知道,这未来之事,可是算不得清楚的,横竖你可不能乱想,毕竟天机,妹妹可是瞧不见的。”

“如此倒也罢了,”黛玉点头道,“蟠哥哥怎么来了?”

“姑太太的事儿办好了,家里头的事儿料理清楚,我去请过了世伯大人的意思,把账本一概都交割了,接下去可算是可以痛快的玩一玩了。”

黛玉又连忙道谢,“这些日子可是都辛苦蟠哥哥了。”

“不辛苦不辛苦,”薛蟠嘿嘿笑道,“大家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

黛玉瞪大了美眸,有些奇怪的看着薛蟠,薛蟠还在得意的笑着,黛玉也不好意思追问什么,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来,捏了捏腰上的宫绦,“道长说入京没关系,我倒是放心了许多,爹爹和所说的事儿,我答应了,过些日子等到天气冷了,我再北上入京。”

看来入京是必然之事了,薛蟠有些无奈,他点点头,“妹妹且去,等到你安顿下来,我再把家里头的事儿都料理好了,便入京来看你。”

“君子一言,可是驷马难追了?”黛玉忙道,她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了莫名的神采。

“必然如此,须知道你入京住在外祖家,那里可也是我的亲戚家,”薛蟠郑重的点点头,“自然我也可以上门叨扰,将来的事儿,说不定,我还能和妹妹住在一块,和如今一样的玩闹呢。”

“这话说的不好,”黛玉显然高兴极了,却还是说道,“那里玩闹了?蟠哥哥和妹妹怎么玩闹了?”

“这些日子忙的很,妹妹也伤心,”薛蟠叹道,“有什么好玩的,日后你蟠哥哥再带你玩。”

黛玉朝着薛蟠点点头,和梅子王嬷嬷穿过地上开的极好的各色菊花离开了,薛蟠看着黛玉离开的背影,微微一叹,嘴里喃喃:“这个出云子,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又怂恿着黛玉去京师,这京师可是好去的地方吗?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他拍了拍脑袋,预备着转身再去探一探出云子的底细,没想到一转身,就见到出云子身边的一个女道童前来传信了,“施主,我们观主有话劝告施主。”

“什么话啊?”薛蟠问道。

“既来之则安之,”那道童一板一眼的复述着出云子的话,“施主本是天外来客,来了,就好生呆着吧。”

薛蟠顿时只觉得冷汗迭冒,这个出云子!

天外来客!

这话的意思是……薛蟠连忙问道,“道长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小童告退。”

道童离去,只留下薛蟠一人在满地黄花之中咬牙切齿的说着什么,王嬷嬷过了一会就来找薛蟠,见到薛蟠呆在地上自言自语,奇道:“哥儿这是怎么了?”

薛蟠惊醒,“没什么,嬷嬷怎么来了?”

“太太来信了,说过些日子是老爷的冥寿,家里头不能没有哥儿主持着,让哥儿这边的差事儿若是办的差不多了,就赶紧着回去。”

“看来太太是想念我了,”薛蟠笑道,他用袖子忙不迭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来信让我赶紧回呢。”

王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哥儿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太太那里是不担心的,我还没和太太说这边的事儿,若是太太知道了必然是担心极了,日后怕是绝不会让哥儿再出门了。”

“是是是,”薛蟠笑道,“嬷嬷有功劳的,我给你个红包,堵住嬷嬷的嘴,千万不可把这里头的险事儿告诉太太。”

“那也不能都不说,若是哥儿有什么不好的事儿,我自然要说的……咦,哥儿怎么满头大汗?这天气不热啊。”

是不热,可我被出云子闹的浑身发热发烫了!薛蟠心里苦笑,任凭是谁,被外人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冷汗淋漓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想了想,吩咐王嬷嬷,“出云子道长那里,你送些东西去,就说是我的意思,来帮衬着办姑太太的丧事,实在是辛苦了。”

“是,”王嬷嬷很是高兴,显然她非常喜欢这一次可以和仙人近距离接触的差事,“哥儿这样尊敬得道高人,太太知道了必然是高兴极了,要送什么东西去?”

“你自己个随意拿点去,”薛蟠吩咐,“随便问一问,她要什么?”

“这话怎么问?可没什么礼貌!”

“你问就是了,”薛蟠挥了挥扇子,和嬷嬷一同出了此处的花园,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头,他方坐下,臻儿就端茶上来了,“她怎么说,一概回我就是。”

薛蟠对着送人礼物都很是谨慎,送什么都是要自己把关过的,这样让王嬷嬷准备礼物,可见是很不待见出云子,这和王嬷嬷想的可是不一样,王嬷嬷板着脸离开了,薛蟠喝了一口茶,不由得皱眉,连忙哎哟一下,吐了出来,“水这么热,想烫死我?你这小子,是怎么当差的!”

臻儿苦着脸,“这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嘛,大爷怎么了,今个是,吃了枪药了?”

薛蟠瞪了臻儿一样,臻儿缩了缩脖子,“罢了罢了,看来这外头的日子,到底还是家里头舒服的,”薛蟠伸了伸懒腰,“看来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不一会,殷天正来报:“凡事都已经预备妥当,大爷一声令下,什么时候走都成。”

“那就最好,”薛蟠歪在罗汉床上,懒洋洋的点了点头,“咱们怎么回?还是坐船吗?”

“小的已经瞧过了,这些日子长江风波不大,可以坐船,坐船虽然是逆水,但是也用不了几日,就能回家,何况如今咱们的东西极多,一车车的运回去,到底不方便。”

薛蟠自从办好了盐引之事后,就大开方便之门,一概礼物都来者不拒,东西可是收了不老少了,这些都要运回去的。

一百四十三、贾雨村告辞(给黑山老妖加更)

薛蟠虽然不是守财奴,但有好东西给自己个,他是不会拒绝的,这些日子,在个园里头的库房的礼物,是日益增多,薛蟠点点头,“如此就可以,等会嬷嬷来了,让她挑一些好东西给林姑娘使,不要太笨重的家伙件,不好带,最好是又贵又轻的东西,可以赏玩最好。”

臻儿有些见不得薛蟠如此大方,插了一口话,“大爷可是给姑娘预备了好东西了?”

“这还要你小子说?”薛蟠笑骂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留意姑娘了?你大爷我早就预备好了,一整箱的好东西给姑娘,你立马滚蛋,我且告诉你,这些日子若是你再给我伺候不好茶水,明个儿回金陵,我就让你去定淮门外头洗马去。”

臻儿吐了下舌头,再也不敢多嘴了,殷天正又说虽然财物甚多,但是绝不会有什么人敢来乱打什么主意,薛蟠突然想起了某人,“真的妥当了?我听说梅花大盗最喜欢的就是打劫有钱的行人,这一次回去,这么大包小包的,真的梅花大盗不会来光顾咱们?”薛蟠黑着脸,“我这一次可再也不想和梅花大盗再见面了。”

臻儿听到梅花大盗,蹑手蹑脚的预备着溜出去,却不防被殷天正喊住了,“上一次是臻儿不晓事,不知道护着大爷,这一次小的亲自护卫大人,”殷天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绝不能让梅花大盗再来惊扰大爷。”

“若是梅花大盗来了,老殷你能抵挡几招?”薛蟠狐疑的问道。

“瞧大爷说的,”殷天正有些委屈,“梅花大盗是何等的人物,听说昔日在池州一下子就连挑十三家漕帮码头,那可是高手里头的高手,小人如何能和她比呢?若是她和我对打,恩,小人大概可以支持半盏茶的时分。”

薛蟠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自己必须要再物色一些靠谱的武术家来帮着自己的,殷天正这样的身手,欺男霸女是简单,可对上真正的高手,只怕是不成,不过这年头武术高手也是难找,大家伙都乐意去军中效力,那可是可以名正言顺杀人的地方,“瞧着你的出息,”薛蟠见到殷天正的样子,叹道,“你还没和他对手过就失了胆气,那将来我还能指望着你护住我呢?赶紧着,明个回去了,就把你什么祖传的鹰抓手传个我,也别拘泥什么门户之见了,我还能把你那玩意给传出去?”

殷天正灰溜溜的离开了,这边贾雨村又来禀告一些事务,末了倒是言明了自己的去意:“世兄,学生今日是来告辞的。”

薛蟠不解,“贾先生要去何处?要回原籍吗?”

贾雨村摇摇头,“却不是回原籍,学生在世兄这里呆了有些日子了,想换一换地方。”

薛蟠大惊,“何须如此?可是我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让贾先生如此萌生去意?若是有不正之处,还望海涵,却不可如此弃我而去啊。”

薛蟠还以为自己有时候礼数不周故此不乐意继续当差,有时候文人的傲骨还是需要谨慎对待的,贾雨村摇摇头,“世兄对着学生是尊敬极了,学生从未见过如此富而知礼的人家,不仅是衣食起居最好,世兄也十分尊敬学生,事事都和学生商量。学生这一番辞去,也和世兄说实话,织造府虽然极好,可到底不是地方官府,学生怕再这么做下去,地方官的政务未免生疏了去,再者,世兄在扬州如此叱咤风云,学生在一边看着,实在是羡慕的很,大丈夫当如是也!若是在世兄这里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怕是此生就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故此要辞别世兄,再怎么样,也要入京瞧一瞧,有没有什么门路可以再搏一搏的。”

贾雨村说的十分利欲熏心,但是这也是贾雨村的可爱之处,把自己的内心话干脆直接的和薛蟠言明,薛蟠倒是不会怪罪,薛蟠点点头,“贾先生说的倒是有道理,”他想了想,还是挽留一番,“还是请稍微等候些日子,若是得空,我必然为先生转圜,看看都中可有什么方便的差事。”

贾雨村去意已决,似乎就不想再在薛蟠这里呆着了,薛蟠长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先生了,不若如此,先等到盐引的事儿都办好了,先生再自去如何?我这里把花费都预备好,绝不会让你破费,再修书一封,你若是到了都中交给我舅舅就是,他帮得上忙,自然会援手。”

贾雨村感谢不已,领命而去,薛蟠有些无奈,“看来这市面见大了,鸟儿是留不住了。”

王嬷嬷到了晚间才兴冲冲地回来,回来就告诉薛蟠,“这一位可真真是活神仙!什么事儿都说的极为灵验!”

薛蟠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就靠着嬷嬷你这个智商,早就被人一眼看穿,稍微说几句话,就什么话儿都套出来了,不过薛蟠也不担心王嬷嬷乱说什么,横竖家里头没有什么秘密,“我叫嬷嬷问的话呢?可问了?”

“问了问了,还好道长大慈大悲,”王嬷嬷双手合十,不住的念佛,“不和哥儿计较,道长只是微微一笑,说不必在乎她想要什么,她是什么都不想要的——我就说了,神仙怎么会贪图咱们家的东西呢?送去的礼物是一概都退回来了!”

“就这些?”王嬷嬷还自己发了些议论,薛蟠连忙再问,“就没别的了?”

“她还说了,就说日后有什么门人弟子的,若是能够就是帮衬一把,我说这还用说嘛,我们大爷是最乐于助人了,绝不会有什么不帮忙的道理,哥儿你说是不是?”

薛蟠满脸黑线,“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看来选人用人还是很重要的,若是贾雨村去,应该不至于只是问来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嬷嬷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

“哥儿要不要再去请道长算卦?她的卦可是灵极了呢。”

“不去不去!”

一百四十四、谁是棋子

到了次日,出云子果然收拾好了东西,起身告辞,对着荣华富贵很不是留恋的样子,据伺候的家人说,出云子道长倒是不比薛蟠大爷一惊一乍的,处处随和淡然处之,显然是见惯了场面,林如海亲自相送,薛蟠也送上了仪程一千两银票,出云子直接了当的收下,薛蟠不意出云子如此干脆,昨日送给你礼物,你不是世外高人风范十足,不受金银阿堵物吗?

出云子又一次看穿了薛蟠的心思,她微微一笑,“贫道出力,大人付钱,天经地义,贫道又为何不收?贫道虽然不要许多银子,但还有许多徒子徒孙也要过活的。”

于是出云子接过了薛蟠手里的银票,飘飘然的离开了,薛蟠和林如海一起看着出云子离去,林如海感叹道,“真真是世外高人啊!”

薛蟠摸了摸鼻子,“这位高人,我倒是看着有些可怕,若是能不接触,还是不见面才好,她的眼神,”薛蟠想了想,斟酌了词语,“似乎把一切都看得穿。”

“前朝皇族的后裔,原本就要谨慎些过活,或许这就是她锻炼出来的能力吧,”林如海说道,“虽未深交,倒是可知一二。”

出云子上了牛车,牛车慢慢的朝着城外驶去,两个女道童不过才总角年纪,真是贪玩爱睡的时候,车子很是颠簸,不一会就连连点头相互依偎着睡着了,出云子身后原本入林府后不发一言的仆妇,这个时候却是突然抬起头,对着出云子说话了,“郡主……”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郡主,”出云子漠然的睁开眼,“故国已灭,什么郡主?我早就不是什么皇族中人了。”

“是,”那个仆妇不敢悖逆,只好改了称呼,“观主为何如此厚待薛蟠此人?我瞧着他也不过如此,须知道您的梅花易数,是要用心血来算的,等闲之人,根本不配您默算天机。”

“天机如何,我也不能尽数得知啊,”出云子叹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在了软垫上,原本风轻云淡脸上尽是倦容,“我费尽心机也只能看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大概,别人的轨迹我尽数知道,可为何薛蟠此人,”她若有所思,眉头紧皱,“我看不穿,但是他绝非应该在此地出现的!”

“莫非?”

“他极有可能是逆天改命之人!”出云子低声快速的说道,“花姑你是跟着我许多年了,也知道我为何要修炼这一门梅花易数,无非只是想着报仇,报家国之恨罢了,但是这未来的局势,实在是看不透啊,大越朝如日中天,龙脉稳固无比,怎么算都不会有什么差池……”

“郡主娘娘,”花姑看着出云子很是憔悴的容颜,不由得悲声喊了一声,“您还是自己个保重才好,什么家国之恨,过了这么多年放下倒也成。”

“是这个理儿不错,可学会了这梅花易数,既然可以稍微探求未来之事,谁还忍耐得住不去看一看呢?”出云子苦笑道,“知道是饮鸩止渴,却也不得不继续维持着了。”

“只是这稳定,最怕是就是变数,”出云子继续说道,“西南战事我不敢去算,如此大的干系,天机蒙蔽必然严重,但薛蟠不来扬州,银子到不了前线,只怕是战局只怕要比现在更坏一万倍,那么说来,薛蟠就是改了天机了。”

“您的意思是……此人来扬州,原本不是题中应有之意?”

“是,可他居然来了,还把盐引的事儿办好,”出云子说道,“我原本不知他为何来此,但是见到了林大人的孤女,顿时就清楚了。”

“若是按照观主的意思,”花姑疑惑道,“薛蟠此人可是帮着大越朝啊,若非是他,前线早就败了。”

“否极泰来,盛极而衰,素来都是常理,他眼下可以助威,日后也有可能减势,一切都不见得是定数。”

“那他可真是天外来客,若是天外来客,可是和龙空……”

“嘘,噤声!”出云子顿时变色,厉声喝道,“那个地方可不能乱提!我只不过是拿着他来诈一诈,童子来报,还有那个奶妈来问候,显然,我猜的颇准。却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棋子。”

出云子用手抚了抚太阳穴,“花姑啊,我难道不也是棋子吗?天下人都觉得自己是棋手,但是其实都是被下的棋子,有人想要十二金钗聚首,我就顺水推舟,让她们都去神都就是了,横竖这原本就是定下来的事儿。”

若是薛蟠在此,一定会毛骨悚然起来,十二金钗这个名号,为何出云子会得知!花姑倒是有些无所谓,只是似乎有些惋惜,“小姐只怕不愿意去。”

“她不愿意去,也必然会去的,任何一个明白命运走向的人,最后都会明白,命运是不靠自己掌握的,”出云子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纹,幽幽叹道,“都有定数的。”

薛蟠却是很不耐烦,他对着王嬷嬷的唠叨,还是很不适应,“什么定数不定数,像我这样唯物主义的少年,最信奉的是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出云子算的卦半点都不准,昨个我问她今个天气如何,她倒是说的好,天气晴朗,可这会子你瞧见了没有,”薛蟠指了指轩窗外的丝丝秋雨,“下着雨呢。”

薛蟠这时候正在和林黛玉下围棋,哦,不是,是下五子棋,薛蟠这样的性子是学不起围棋的,刚和黛玉动手,就在黛玉鄙视的眼神下溃败不成军,于是他言明换了方式,改下五子棋,奈何黛玉绝顶聪明,学了几次已经熟稔无比,依旧让薛蟠溃不成军。

这个时候王嬷嬷还是来埋怨薛蟠不尊敬出云子,薛蟠恰好可以把棋盘推开,假意呵斥了王嬷嬷,娇小的王嬷嬷把高大王嬷嬷拉开,“咱们就别在这里伺候着了,”娇小的王嬷嬷悄声笑道,“让他们年轻人顽就是,姐姐我们去那边喝茶,有丫头伺候着,错不了。”

一百四十五、黛玉那自由的心

两位王嬷嬷把手一起出了黛玉住着的水榭,到了后头的一处小小耳房里头,娇小的王嬷嬷亲自煮茶,两个人就坐在炕上,絮叨着家常,原本两个颇为敌视之人,因为林府遭难的事情,居然联合在了一块变成了好朋友,这也是很奇怪的事情,“要我说,姐姐可真是好命,”娇小的王嬷嬷说着说着,叹道,“有这样一个哥儿靠着,比什么都强,虽然嘴巴上语气不好听了些,可着实是孝顺姐姐的,有这么一哥儿在,还怕什么呢?”

“这倒也不是吹牛,他虽然素日里头没什么礼数,可到底是好心肠不过了,家里头的人,没有一个打骂的,”高大王嬷嬷吹着牛,倒是把可怜一直被骂的臻儿忽视了,“咱们这些家里人,靠的还能是谁?自然是自家哥儿姐儿,要我说,姐姐你也不用担心,林姑娘也是好的,你又何必担忧什么呢?”

这个时候的家里人可不是后世的意思,而是家里头的仆人们,“我们家姑娘自然是好的,只是失了太太,接下去又要预备着入京,将来的事儿如何,可实在不知道呢,”娇小王嬷嬷叹道,“可我偏不是太太家里头的人,也不知道那府里头有什么呢。”

“我倒是也听了不少,”高大的王嬷嬷笑道,“我们太太的姐姐,就是在荣府里头当家的主母,算起来,咱们可都是亲戚呢。”

“自然自然,”娇小的王嬷嬷笑道,“少不了日后要帮衬着了。”

高大的王嬷嬷似乎想到了什么,悄声问娇小王嬷嬷,“我瞧着林姑娘的身子不太好,日常吃的饭也不多,可是有什么娘胎带出来的病症?”

“那里的话儿,绝没有的,只是这些日子伤了心罢了,过些日子就一定好,”娇小王嬷嬷连忙解释道,她开始反探问,“我听说哥儿在家里头当家了?那贵府的太太呢?都不管事儿了?”

“太太菩萨一样的人,素来是不多问家里头的事儿的,原本老爷过世,家里头许多事儿忙的很,她原本就难支应,不过大爷如今孝顺极了,事儿都办妥当了,也敬重太太,太太如今是舒心极了,不管事儿。”高大的王嬷嬷若无其事的说道,“金陵的鸡鸣寺里头佛前供的海灯,保佑平安身体康健是最好不过的,姐儿看上去身子弱,不若在佛前供应海灯起来,身子必然会好起来。”

“若是好,请姐姐帮着办一办,”娇小的王嬷嬷连忙道,“妹妹只有感谢的道理。”

“只是要写上生辰八字呢,”高大的王嬷嬷若无其事的说道,“妹妹什么时候把林姑娘的八字写给我,我们家大爷必然办的妥当极了,如今他可是把林姑娘的事儿放在最要紧来办呢。”

且不说两位亲如姐妹的王嬷嬷在斗智斗勇,薛蟠在又一次败给林黛玉后,赌气的推开棋盘,“不玩了不玩了,妹妹这样的厉害,什么玩意一学就会,这些要动脑子的事儿上,我实在是玩不过妹妹。”

黛玉噗嗤一笑,虽然还是九月的天气,可黛玉已经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棉布夹心小坎肩了,“蟠哥哥可是别耍赖。”

“日后只能是换,”梅子抿嘴笑着给薛蟠上了茶,他喝了一口,“比如骑马射箭之类的体力比赛,才能赢了妹妹了。”

“你也别得意,这些我虽然不会,但是一准也必然能学会,”黛玉笑道,“指不定日后也和红梅花一般,叱咤风云呢。”

“怎么妹妹也知道红梅花?”

“如何不得知呢?”黛玉笑道,“我虽然身处深闺,倒也是知道外头的事儿,像这样的奇女子,能够到处游历,也是让人羡慕的紧。”

看来林黛玉也有一颗自由自在随风飞行的心,薛蟠笑着把来金陵时候偶遇红梅花的事儿说了一遍,“这红梅花看起来倒也不算很坏,至少没要我的性命。”

“这可是真的?”黛玉连忙追问,问清楚了缘由,“这红梅花,”她气鼓鼓的说道,“居然来拦着蟠哥哥的船,实在可恶,哼,我就不羡慕她了!”

“也算是红线、红拂侠盗一流的人物了,”薛蟠笑道,“只是到底和咱们没什么相干,日后无事还是别见面的好,不然若是又在她面前不知不觉睡着,就是不恭了。”

薛蟠又说起别的话儿来,“如今姑太太的事儿了了,妹妹虽然在守孝,但是也不能一直窝在家里头,我还记得第二次来林府的时候,妹妹出题考我,说起扬子江美景,妹妹倒是少见?如今平山堂已经是我家的了,这些日子秋高气爽,咱们不如同游一回,见见平山堂美景。”

“如此甚好,”黛玉笑道,“只是又要劳烦蟠哥哥。”

“不会劳烦,”薛蟠笑道,“我顺路出了城,和妹妹去平山堂赏玩一番,也就家去了。”

黛玉微微一呆,“蟠哥哥也要家去了吗?”

“是,母亲来信,说甚是想念我,我出来久矣,倒是也有些想家了,家里母亲和妹妹都在等着我,”薛蟠说道,“自然要家去了。”

黛玉不发一言,低着头过了许久,薛蟠发现黛玉似乎在低声抽泣,忙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只是想着蟠哥哥在这里辛苦许久,我还未好生感谢你,你就要家去了,此后一别,却是不知道何时相见,”黛玉抬起头,早就是泪流满面,“人世间为何如此多的生离死别!”

黛玉一是不舍薛蟠离开,二又想起了母亲仙逝,加上感怀自身,入京之后,外祖母是否宠爱?舅舅舅母是否照拂,表兄姐妹是否友爱?未来一切都无法确定,眼前的人又要离开了,由此不禁又伤心起来。

“分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聚,”薛蟠最怕女孩子哭了,手足无措的劝了一会,见到黛玉稍微镇定了些,于是说了这么一句意味隽永的话儿来,“我不是早就和妹妹说了吗?等我出了孝,必然入京来瞧你,决不食言。”

一百四十六、秋游去者

如此过了三日,薛蟠收拾好了东西,预备着离开扬州,看了这几日天气尚好,果然来请黛玉,一同去平山堂游玩,薛蟠请林如海同去,林如海却是公事繁忙,且又说“自己个年纪大了,和你们少年人一起去,反而拘了你们不好。”

薛蟠还在孝中,原本四处走动是无妨的,只是到底身上有官位在,不能够离得太远,原本薛蟠这一次盐引改派的事儿办好了,但是奖赏不大,他大约猜到有人故意要针对着自己,不管这个人是谁,无缘无故得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去,孝内游荡玩乐,说小是小,说大是大,这等无关紧要的事儿,就少沾惹比较好,故此薛蟠也预备着回家呆着,他不准备名扬天下,就打定主意要在家里头好生闭门思过,哦,不,是安分守己的过几天日子。林如海有些事情到了现在也知道了,只是还没必要和薛蟠说,温言说了几句话,又预备要给薛蟠送行,薛蟠言道不必,又劝林如海:“世伯还要注意身子,公事虽然要紧,身子还更要紧些。”

林如海点点头,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薛蟠也不好乌鸦嘴说林如海的身子不好,故此也就罢了。盐商们知道了薛蟠要离开,又一齐要来送薛蟠,不曾想到了个园,薛蟠业已离去,问清楚去向,说已经去平山堂游玩了。

薛蟠不过是礼节性的邀请一番,他心里巴不得林如海不去,他和林黛玉能够舒舒服服的玩一场,于是两人从林府出发,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到平山堂去,平山堂和远山齐平,故此还有些山路要走,虽然是颇为平整的石阶,但还需要走上几步路,薛蟠原本喊了抬轿来,黛玉却是不肯,“还不如走几步,也好仔细瞧瞧此地之美景。”

于是薛蟠携了黛玉并两个贴身保镖王嬷嬷,还有丫头仆妇一堆人,前呼后拥的朝着上头走去,果然十步一景,处处清泉白石,竹树环合,野花烂漫,又有丹枫不经意映入眼帘,黛玉到底体弱,走了一段路程就有些体力不支,靠在路边的亭子上休息了一番,却还挣扎着要起来再走,“蟠哥哥说这走路可以让身子好些,出云子道长也是如此说,想必是极有道理的,我可不能走几步就算完了。”

薛蟠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怎地,朝着黛玉伸出手,“来,我拉你一起走。”

黛玉把小小的玉手放在了薛蟠的手里,薛蟠只觉得黛玉的手又小又冷,十分的细腻光滑,好像摸到了最好的玄缎一般,像冷玉似的,他不由得心神一荡,咳嗽一声,连忙端正神色,正人君子般的拉着黛玉朝着前头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的朝着石阶上走去,两个王嬷嬷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很是默契的没有拦上去劝谏什么,有个婆子看着不妥当,对着娇小的王嬷嬷说道,“这在外头,可是没事儿吗?”

“自然是没事儿!”高大的王嬷嬷笑道,“都是自己家的哥儿姐儿,谁会挑理不成?哎,话说起来,我们大爷也是可怜见的,嫡亲的姐妹就一位,如今和林姑娘这样的投缘,显然是把姑娘当做自己嫡亲的妹妹来疼了。”

薛蟠在林家人之中的威望颇高,王嬷嬷这样说,自然也没有意见,大家伙就跟在后头一起上了平山堂,路上有鸟声十分清脆悦耳,仔细打量,发现有长着长长翠蓝色尾巴的黑色鸟儿在路边枝头上愉悦的歌唱,殷天正这狗腿子见惯了市面,知道这鸟儿叫什么:“这鸟儿唤作凤尾画眉,叫声最是好听,别处少有,没想到平山堂这里甚多。”他见到林黛玉对凤尾画眉颇感兴趣,连忙又献殷勤,“姑娘若是喜欢,小的这就抓了来放家里头养着。”

“人家鸟儿好端端的唱歌给咱们听,你把它抓了做什么?”薛蟠摇摇头,“还是让它在此地无忧无虑的歌唱就是。”

黛玉也是点点头,“就是此理,我自己个在家里头都闷的慌,这鸟儿自在惯了,何须拘了它?”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的走着,一起到了平山堂前,薛蟠才有些恋恋不舍的将黛玉的手儿放开,若无其事的叹道,“可惜这山路到底短了些。”

黛玉有些不明所以,却不知道为何,突然脸上红了一下,薛蟠微微一笑,朝着外头一指,“在这里瞧着景色,果然极好!”

两个人倚着栏杆,朝着西边瞧去,只见到江水一色,横贯天外,江山飞鸟成群,鸣叫清脆,天色成碧,江面如蓝,平山堂和山齐高,如此看下去,只觉得居高临下,江山尽在怀中,饶是薛蟠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得赞叹道:“如斯美景,把酒临风的话,自然喜洋洋则矣。”

黛玉知道这话的出处,调皮的眨眨眼,“蟠哥哥也有庙堂家国之思吗?”

“肯定没有,只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来还是圣人的境界,咱们是要乘兴多玩乐才是正经。”薛蟠笑道,殷天正早就预备好了此处,两个人一起就在平山堂里头坐下,堂门大开,堂外的青松偶有枝桠旁逸斜出,长在檐下,倒是成了极好的点缀,两人在此地喝了茶略微歇息了下,又到了最近的报国寺,天石泉,如玉涧等处随意赏玩了玩,黛玉今日兴致极高,丝毫不觉得疲倦,心情也极好,和薛蟠两人说说笑笑,又在如玉涧里头用水来泼薛蟠,在山上游玩了一会,殷天正来报,说是平山堂那里报国寺的厨子已经预备好素斋,薛蟠对着黛玉笑道,“妹妹且去歇息一番,咱们等会一起吃饭。”

黛玉依言到了内室更衣休息,过了一会再出来的时候,却就不见了薛蟠的人影,就连臻儿王嬷嬷殷天正等人都不见了,只留下李如邦垂着手在边上伺候。

“你们家大爷呢?”

“回姑娘的话儿,”李如邦说道,“大爷已经下山坐船了,他言明怕姑娘伤心,就不和姑娘告别了。”

一百四十七、不告而别

黛玉闻言呆了一会,随即疾步走出平山堂,娇小的王嬷嬷并丫鬟梅子雪雁等连忙跟上,到了凭栏看江水景色的地方,黛玉连忙瞧,果然见到有船队连绵不断的之江面上离去,一大船头有青衣翩然独立,离得远了,虽然看不见面目,但是朝着自己这边慢慢摇手,必然就是薛蟠了。

其时秋风簌簌,落叶飞舞,哗哗的似乎下了一场大雨,黛玉就呆立此处,瞧着江面上的船队不断地朝着南边驶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天水之间,风渐渐的大了起来,王嬷嬷连忙给黛玉披上大氅,劝道:“姑娘快进去罢,外头风大。”

黛玉的眼角不断的流下泪来,她抬起头,看了漫天落叶和天上的云彩,“嬷嬷你瞧,这天上云卷云舒,风起叶落,人是不是也是如此,聚少离多?”

薛蟠呆立船头许久,直到不见了平山堂,这才长吁短叹的回到了船舱内,王嬷嬷正在低头整理着薛蟠的衣物,见到薛蟠这样沮丧,不由得撇撇嘴,“哥儿干嘛做出这样小女子的样子来?我瞧着林姑娘虽然性子弱,也不会这样哭丧着脸!这金陵扬州两地如此近,什么时候想来,再来就是了!”

薛蟠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不由得呛到了,“咳咳,这是什么话儿?嬷嬷?”

臻儿给薛蟠正在铺床,也笑道,“扬州的汤包好吃,赛艇也好玩,咱们还要多学习一个!”

“越发的不通了,”薛蟠笑道,“别乱说话,不过什么时候你大爷想吃汤包了,必然也带着你。”

“哥儿是我奶大的,我还能不知道哥儿的花花肠子?”王嬷嬷不屑一顾的说道,“除了对着太太和姑娘,我是从未见过大爷您这么殷勤的,这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薛蟠很是尴尬,这王嬷嬷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怎么看上去心这么细?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图谋?亦或者是自己个表现的太露骨了,他咳嗽一声,佯装镇定,“嬷嬷你在乱说什么?我可是什么居心都没有。”

“这话你就留给太太说吧,”王嬷嬷鼻子直哼哼,“老婆子是心里头透亮!”

薛蟠大囧,也只好不再说这个,连忙转了话题,“这事儿且不说了,回头我再和嬷嬷你算账——嬷嬷先出去帮着巡视船只,看看有没有人会混进来,免得到时候又有什么人要来劫咱们的道。”

王嬷嬷被打发出去了,薛蟠用袖子抹了抹冷汗,臻儿又凑了过来,“大爷,嬷嬷在说什么呢?”

“和你很是不相干,”薛蟠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就管好自己个得了,”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对着臻儿温和了态度,“桌子上那盒点心你拿了吃去,是,都拿走,你自己个都拿走,不过记得要刷牙,不然牙齿坏了,没人能救你,臻儿,我且告诉你,回家了,可是把嘴巴严实些,别叽叽喳喳乱说话,听明白了没?”

臻儿塞着满嘴的点心出门去了,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嘟囔着,“那里还轮得到我说什么,嬷嬷,嗝~一准,一准什么事儿都和太太说去了,大爷可真是傻。”

被臻儿鄙视的薛蟠哼唱着小曲儿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心里默默的在盘算得失,恩,在扬州可是赚了不少银子,说不得要好生把家里头别的产业置办起来,如今薛家的生意不算赖,他之前借着收拾两房的时候,把许多无关紧要的产业都发卖了,一来是没有这么多可靠的人手打理,与其连年亏损,或者是打着薛家的旗号在外面乱来,不如还卖卖掉,多少有些银子,薛蟠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确定要保持大部分的资产为优质资产。

现在盐业复又重新涉及,八百张盐引他预备着自己不经营,交给金陵府去办,不管金陵府办的怎么样,自己一准收分红就是,不需去操什么心,西北和西南的盐引,是要自己办的,这个就不是单独的办了,起码要好生谋划一番,如何把别的产业都一起搭台进去,做到横贯大越朝通行无阻的东西,如何做到利益最大化。

不过呢,在扬州这地方,其余的实惠,自己算的得到不少,园子就拿了三个,个园百花厅还有平山堂,其余的银票银子,也是收了不少,这个银子薛蟠预备着另有他用,预备用在海上的贸易上,再买几艘大船,看看能不能从王家那里有关海上贸易的东西,买一点来。

薛蟠这样想了想,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一翻身,从书案上拿起一个小小的布袋子,“还不知道林妹妹送了什么玩意给我,只是说不肯当面看,却要叫我回去了再拆。”

薛蟠打开一看,不由得会心一笑,里头只见有一个小小的香囊,上头绣着一个白黄色相间的狮子狗,显然就是花生了。

当然了,黛玉才八岁,这个年纪的绣工不会怎么样,啊狮子狗倒是有些像猫咪,不过薛蟠看着笑眯眯的,很明显,他对这个礼物很满意,满意地不得了了。

他极为难得的坐了下来,写了一封信,想了想,又叫齐大壮进来,“咱们到了金陵,就把我的信给送出去,叫人交给林姑娘。”

“是。”

薛蟠料理好了这边的事儿,神清气爽的走出了舱门,到了外头吹江风,今日恰好吹着是东北风,一路上顺风顺水,不过是几个时辰,又到了定淮门外,江心屿旁,薛蟠得意洋洋的对着长江,叉腰大声喝道,“好嘛!我薛大官人又回来了!”

到了岸边,五城兵马司早就的了金陵知府的命令,一见到薛家的旗号,就知薛蟠得胜回来,连忙摆开仪仗,就在水面上迎接着薛蟠归来,前呼后拥趾高气昂的送着薛蟠进了定淮门的水门关口。

薛蟠刚下马车,金陵府同知就到了,他看着薛蟠,可实在是佩服,且少了之前对着薛蟠同辈相称且十分从容的意思。

一百四十八、不存在的

官场上素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不管是消息真假,都可以迅速的传到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薛蟠在扬州干的事情,早已传回了金陵府,金陵同知暗暗咂舌于这些豪门世家的子弟底蕴雄厚之余,更是对着薛蟠钦佩的很,没想到这薛蟠,居然真的把大府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事儿给办成了,他已经早就吩咐兵马司并水上卫队,随时通报薛蟠的行踪,务必要礼数周全,来表达金陵府上下的感激之情。

“薛大人实在是厉害之极,下官佩服的很,”金陵同知朝着薛蟠拱手,由衷的赞美道,“扬州那里消息传来,大府和下官实在是惊讶极了,实在是不知道如此凶险,若是知道扬州之行让薛大人身处险地,下官是决计不会厚颜请薛大人做此事。”

“倒也有所收获,”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他想到了扬州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不到神都,不知道官小;不到扬州,不知道钱少。去见了盐商的世面,这一趟颇为值得。”

这一趟就先不回家,同知迎了薛蟠到金陵府,金陵知府已经在门口迎候了,薛蟠和金陵知府携手一同进了衙门,到了后头的待客之所,已经整治了一席极为出色的酒筵,给薛蟠接风洗尘,金陵知府请薛蟠上座,薛蟠笑道,“小子何德何能,怎么可以上座?实在是折煞了。”

他坚推不就,原意坐在下首,奈何金陵知府如今可算是见到真银子了,如何肯放过?连忙是要拉拢住薛蟠这尊财神爷的,于是两方你推我让,十分热闹,后来薛蟠和金陵知府左昭右穆的分坐两边,同知在下首打横作陪。

金陵知府是正四品,薛蟠如今是正五品的爵位,算起来,倒也不能用上下级的礼数来对待了,他也是林如海的同房师弟,故此也不算外人,酒过三巡,薛蟠招招手,命随身伺候的齐大壮将一个木盒取出来,交给了金陵知府,“这里有盐引六百五十张,幸不辱命,已经得了,交给大人发派。”

金陵知府连忙退却,“此一番扬州之事,薛大人你才是立了大功,我在这里头听到扬州的事儿,听着都觉得可怕,所幸薛大人果断又有筹谋,把事儿办成了,为了金陵府的亏空,薛大人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我又怎么敢厚颜这样接过此物,万万使不得!”

薛蟠笑道,“我薛家原本的事儿极多,之前也就言明,办好了此事儿,把盐引拿到手,日后的经营事务一概不管,就预备着拿分红,大人何须计较?拿着就是。”

金陵知府又推让再三,同知后来出面搅稀泥了一番,建议之前议定的股份,薛蟠再占一大头,薛蟠如今手握林如海交给自己的一千多张盐引,那里还会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不过话说起来就很有水平了,“这事儿且不忙,老父母在金陵为官,造福一方,我们这些土著原本就是要孝敬的,这是礼数;再者,下官说句不好听的话,老父母千万别在意,大家伙一起把亏空都填好了,日后再论什么分红计较才是,亏空填了才是最好的。”

我自己个又不缺钱花,何须要这些小事情上斤斤计较,官字两张口,谁会想着要把既得利益献出去给别人?无非是看在薛蟠又被天语褒奖,气势真高,且的确在扬州风险极大,若是没有表示,显得不近人情,日后薛蟠心里存了疙瘩,两边不好看。

薛蟠如此大度,且又十分体贴,金陵知府十分感动,举起了酒杯连连邀酒,同知也在凑趣,“薛大人的官位可是升的快,不过谁也没有什么闲话可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劳,先是献了避瘟丹这海上的仙方,又帮着兰台老大人料理上了万万两的银子,下官说句不客气的话,按照这功劳,将来平定西南后,后勤军功第一,说不得就是薛大人来领了!”

“不敢当,我也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罢了,”薛蟠笑道,“我这个人,办事当差结交朋友是最喜欢的,在金陵府这里头,认识了甄老大人,又结交了两位老父母,去扬州拜见了兰台老大人,这都是昔日的世交,我也还算不给先父丢脸,把这些关系都又找回来了。”

薛蟠,在金陵有这两位大佛——金陵省钦差大臣甄应嘉和巡盐御史金陵布政使林如海,这两位大佛的照拂,可以说是横行无忌不用担心任何人事,若是在前朝的时候,金陵为都城,那或许都城里头还有许多王爵可以和薛蟠叫板,可现在的样子看来……谁也没有可以和薛蟠抗衡的道理了。须知道林如海居然还把大印亲自交给薛蟠使用,这虽然不符合朝廷的规矩,但是念在情有可原,薛蟠又把差事给漂漂亮亮办好了,国人素来是如此,对着程序要求不高,需要的是一个好结果,好结果出来了之前的任何不合规矩不走基本法的行为都可以被原谅。

在林如海挟一亿九千万白银宛如泰山一般的功劳之下,就连闲话都无人敢说。

更何况薛蟠鞭打了杨贝伦,正三品的盐运使之后,毫发无损……根本无人提及此事,金陵知府和同知对视一眼,同知殷勤给薛蟠倒了一杯酒,“下官听说薛大人在扬州的时候,杨盐运对着大人很是挑剔,大人很是受了些委屈,这事儿,我们听到了,可真是气愤极了,大府已经预备好弹章,即刻就送到都中去。”

“一切都是谣言,”薛蟠摇头晃脑的说道,他朝着同知敬酒,“这谣言可真是一派胡言,啊,什么,我和盐运使不合,什么盐运使给我穿小鞋,什么我用竹杖打了杨大人,什么逼他在贾夫人灵前跪下谢罪,什么逼他上折子弹劾侯家,都是不存在的事儿,我和杨大人关系好的很呢,贾夫人出殡的时候,他还亲自来祭奠,还是我去把他劝回去了。外头那些什么小报啊,什么说书人啊,都是一派胡言,哗众取宠,唯恐天下不乱!”

一百四十九、回家

薛蟠义正词严,简直就是朝廷礼部总理衙门的发言人一般的正气凛然,“杨大人很是照顾我,我们两个是很友好的。”

会信你才有鬼,同知暗暗腹诽,面上却是不露,又是殷勤劝酒,薛蟠喝了几杯就不饮了,“家母还在家里头等候,若是喝醉了回家可是要受罚的。”

“很是,”金陵知府笑道,“那就请再喝碗解酒汤罢。”

等到薛蟠告辞离去,金陵知府捻须沉思了一番,对着同知下了指令:“他知道进退,不会一味占便宜,这样的人可以好生来往,你瞧着那里不拘有何处,可以给他一些赚钱的法子的,就拨给他是了。”

金陵府乃是省会,金陵知府手中的权力极大,资源也很多。且素来一把手和二把手相处的很差,但是同知显然和知府配合的颇为默契,“大人吩咐的极是,原本想着他如此春风得意大胜归来,咱们总是要再让一让的,没想到能够不拘泥于这些银钱的小事上,反而让下官的这点谋划成了笑话。”

“也不是如此说,咱们战战兢兢,无非就是为了弥补以前的亏空,”金陵知府冷哼一声,“昔日太祖太宗南巡的银子,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填满亏空,甄应嘉这个老儿,圆滑的很,这些要出银子的事儿是半分都不会沾染,没法子只能是咱们自己填,缺银子了,自然就格外要斤斤计较,这不是你的事儿,是咱们一起商量的。”

“是,看来薛家出了位好人才啊,”同知叹道,“居功不傲,知进退,可就比别人要强太多了,大府还不知道,贾家的一位少爷下了帖子过来,为了浒墅关的一点货物关税说项,下官却不过情面,也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去办了。”

“这可是真的?”金陵知府连忙问道,“也只好按照他们的意思办了,四大家里头,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知府叹道,“薛家倒也还好,凡事只是为了做生意,可其余的几家,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嫡系都在都中,偏偏金陵这里还有许多旁支,地位不知道怎么样,就凭着一些个姓氏,就来吆喝,不当人子啊,世上那里有面子里子都能要的舒心事儿!”

“在金陵为官,说不得是要按照护官符上的来,差事才当的安稳,”同知宽慰道,“这些世家盘根错节,兴盛七八十年,不肖子弟也是有的,年轻一辈的人才里头,下官看了看这四大家里,无非也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要谨慎些,宁可多给面子,也不能轻易得罪了,”知府吩咐道,“年轻人好面子,面子到了,什么事儿都好办,和知进退的人打交道,咱们也舒心些,好家伙,这位小霸王,只怕是等到了东风,就能一跃升天了!”

薛蟠打着饱嗝,急匆匆的回到家里头,提督府中门大开,之前预备好送回来的箱子等行李物件均已安排好了,提督府的当差和家里头的仆人们都已经排好方队,见到薛蟠回府,齐齐拜伏:“大人回府!”

“大人回府!”

薛蟠哈哈一笑,“通通有赏!”

到了内院,全家都已经到齐了,各方太太并弟弟妹妹们簇拥着薛王氏和宝钗一起在花厅前等候,薛蟠见到母亲,连忙跪下请安,“儿子回来了。”

薛王氏脸上带着十分高兴的表情,嘴里却还是絮絮叨叨的嫌弃,“去了扬州这么久,如今才回来,我倒是觉得你不必回来了,留在扬州过年罢了。”

二房太太抿嘴微笑,“太太一日要念叨大爷几十回,如今大爷回来了,还不让大爷回呢?”

许久没听到,薛王氏絮叨了几句,连忙把薛蟠拉了起来,“还没回家里头,就在外头喝酒撒野了,真是一点儿也不把你妹妹和我放在心上。”

薛蟠笑道,“儿子可是去办正经的差事儿,和大府们喝酒,怎么算是喝酒呢?当然是正经工作啦,外头的俗事办好了,才好回来找母亲和妹妹不是?”

薛王氏拉住薛蟠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脚,“我的儿,才出去这么会日子,就黑了瘦了,可见扬州的水土不好,还有呢,”她一叠声的要叫齐大壮臻儿等人,“外头的人,伺候不好大爷,这是怎么照顾的!大爷都瘦了!”

薛蟠真是爱死这种被溺爱的感觉了,毫无原则的溺爱,虽然可能许多时候观念不对,不过若是真的如此体验其中,享受的感觉是极好的,薛蟠上一次亲情缺失的较多,没想到来了这世界上,虽然没有父亲,但是母亲慈爱,妹妹聪慧,倒是享受了一番亲情的美好,他很是感动,但还是拒绝了薛王氏:“太太瞎说什么呢?瘦了是正常的,我也不能老是这么肥,肥的走不动就不好了。”

薛宝钗在薛王氏边上朝着薛蟠行了个礼,“哥哥回来了。”

“妹妹好,”薛蟠拉住了宝钗的手,“这些日子你在家里可好?就让你一个人照顾太太,真是不好意思了。”

“哥哥说的什么话儿,照顾母亲是应该的,哥哥在外头过的可好?在外头许多不便,倒是不比家里头。”

“是,不过所幸都回来了,”薛蟠笑道,他又和各房太太并弟弟妹妹们都见过,摸了摸薛蝌的头,“婶婶们且不要走,都一起吃饭,我从扬州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都预备好了,各家都有一份。”

已经预备好薛蟠要回来,故此从外头也请了一戏班来承演,薛蟠先去换衣服,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上前行礼,又围着薛蟠,把外头的衣服换下,重新换上干净舒服的长袍坎肩云靴。丫鬟杨枝捧了茶上来,对着薛蟠笑道,“恭喜大爷回府,先喝口茶润润嗓子,等会太太就要传戏了。”

薛蟠看着杨枝,故意挑刺,“这会子吃了酒口干,茶不能喝。”

“知道大爷喝了酒,这是梅子汤,”杨枝早就预备好了薛蟠挑刺,笑眯眯的说道,“酸甜解酒的。”

一百五十、激动的母亲

杨枝显然是预备好了薛蟠可以刁难,笑眯眯的应对了好方案,不怕薛蟠挑剔,薛蟠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了梅子汤喝了一口,“好喝。”

“我说杨枝啊,”薛蟠色眯眯的看着杨枝,“大爷我出去这些日子,你想不想大爷呢?”

“倒也没怎么想,”杨枝指挥着小丫头把房内的熏香点上,又麻利得给薛蟠用小银刀削了一个阳山雪梨,片成一片片的,献给薛蟠,“原本是睡不好的,后来想着大爷在外头,被臻儿那个小子照顾着,必然这里不好,那里又嫌弃,顿时就睡得好极了。大爷不在家,大家伙可是自在多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高乐的不得了。”

这明显是假话,就算薛蟠不在家,杨枝和丫头们也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杨枝显然是在和薛蟠斗嘴,薛蟠哈哈一笑,“那你们高乐的日子可就没了,接下去的日子,我就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一个乖小孩。”

是怪小孩吧,杨枝对着薛蟠如此安分守已有些存疑,不过看着他似乎也不太喜欢和自己斗嘴了,若是换成一个多月前,只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就把话题结束,看来大爷在外头历练得成熟长大了不少,杨枝有些感觉疑惑有些解脱,但是也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大爷说的可是真的?太太成日里就说大爷是脱缰的野马,没有着家的时候,怎么去了扬州一趟,反而不预备着出门了?”

薛蟠点点头,“是的,接下去的日子呢,多读读书,多练练字,上上学,什么饮宴什么应酬能推则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薛蟠的话音刚落,丫鬟燕儿就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帖子,“大爷,看门的嬷嬷送了这个进来,说是外头的拜帖。”

薛蟠打开一看,微笑道:“好的很啊,佟舒请我去栖霞山看红叶,这又是可以热闹热闹了,杨枝,给我预备好衣裳,明天就出门。”

杨枝心里悬着的石头下了地,鄙视的看着薛蟠,“大爷,您可是说了,不出门的。”

现打嘴,薛蟠也尴尬的笑了笑,“这是好朋友之间,不算应酬,不算应酬的。”

今日是必然不能出门了,因为家里头已经摆下了家宴,给薛蟠接风洗尘的,薛蟠喝了梅子汤,又吃了几片梨,正预备着出门,没想到丫头鸿儿在外头打着门帘,说道,“太太来了。”

薛王氏旋风式的快步走进了薛蟠的房间,这是很难得一见的,毕竟薛王氏是十分标准的太太形象,等闲不会做出这样急匆匆的神色来,薛蟠笑道,“妈怎么来了,我刚要预备着出去陪你看戏呢。”

后头的王嬷嬷歉意的看着薛蟠,还没等薛蟠再说话,薛王氏就连忙问,“我听说你在扬州,认识了林大人家里头的姑娘?”

“是,见过几次,”薛蟠笑道,“姑太太过世的时候,我帮衬着家里头的事儿,都是住在林府的,。”

“林姑娘怎么样呢?”薛王氏连忙追问,“长得如何,脾气可好?今年几岁了?”

“自然是沉鱼落雁……”薛蟠得意洋洋的预备着大夸特夸,可突然之间他回过神来,“妈你这是要做什么?问别人家做什么?”

薛蟠突然警惕心高了起来,薛王氏说道,“我听你嬷嬷说,你和林家的姑娘相处的极好,所以来问一问你。”

薛蟠头冒冷汗的看着薛王氏身后的王嬷嬷,王嬷嬷避开了薛蟠责备的眼神,又凑在薛王氏耳朵边故意做出神秘的样子,却又很大声的说道,“那位姑娘可是标致极了,和咱们家的大姑娘差不离的容貌身段,大爷可是很关心林大人家的小姐呢,在林府帮衬着忙,奴婢瞧着,倒是大半是为了这位姐儿。”

“嬷嬷你瞎说什么呢,”薛蟠难得的有些脸红起来,“我这不过是尽亲戚的本分罢了,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杨枝守在一边,听到这事儿,不免心里头有些烦闷,没想到这么一趟出去,大爷还真的结识了一位姑娘了。

“瞧着不错?”薛王氏又问王嬷嬷,“今年几岁了?哦,比蟠儿小五岁呢?岁数小了些,不过呢,也没什么干系,只要人好就成,性子脾气可好?你瞧得可真?”

王嬷嬷在源源不断的当着薛蟠的面打小报告,薛蟠忍无可忍,“嬷嬷说的都是假话,算不得数的,太太可别当真!”

“哥儿怕什么呢?”王嬷嬷不以为然,“我瞧着林姐儿就是身子弱了些,其余的一概都挺好的,不然我才不乱嚼舌头根儿呢。”

“女孩子家家的,身子弱了可不好,”薛王氏连忙说道,“咱们家里头还有什么滋补的?那雪参阿胶丸还有吗?用最好的,赶紧合了药就送到扬州去,恩,其余的咱们预备做什么?要不要请人去登门相看?林老爷和咱们是亲戚,但他当着官儿,若是请的人分量不够,这事儿办不好!”

薛王氏显然是以为这是最佳儿媳的人选了,薛蟠见到薛王氏不停的张罗着,脸上通红一切,很是不好意思,“妈妈你说的什么话儿?别瞎说了,好端端的,送什么药去?别人还以为你存心咒他们呢!”

“这药可是好东西,强身健体滋补最好,你别不识好人心,”薛王氏笑道。

薛王氏已经在连忙张罗,“虽然是年轻些,但是总无妨,要赶紧着定下来,咱们这长房,人丁不旺,若是蟠儿能赶紧地成家立业,给薛家多生几个哥儿姐儿,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女人就是如此擅长联想,薛蟠摇摇头,王嬷嬷只不过说自己对着黛玉特别的好,薛王氏就已经联想到自己个结婚生子的时候了,不过现在可不能瞎说什么,且不说黛玉的脸皮薄,受不住这些事儿,再者贾夫人刚过世,如何提这些事儿,“太太你预备着做什么?姑太太刚刚过世,你就去人家做这个,合适吗?”

一百五十一、林黛玉抛父入京都

薛王氏恍然大悟,“也是,是了,这还在热孝里头呢。”

让薛王氏的这想法暂时打消,薛蟠连忙起身,“儿子先出去陪着亲眷们了,您在后头慢慢的跟过来。”

薛蟠一溜烟的出门去了,薛王氏颇有些沮丧,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说蟠儿怎么在外头呆了这么久,居然是看中了林大人的姑娘,在扬州乐不思蜀了,虽然是年纪小了些,可若是人真的好,咱们可要早些定下来,不然这知根知底的好姑娘,少啊!”

薛王氏化身为婚介所的媒婆大叹资源不多,王嬷嬷扶着薛王氏走出了薛蟠的院子,薛王氏还在喃喃,“就是不知道两个人合不合……”王嬷嬷看着左右无人,对着薛王氏悄声说道,“我从林家要了林姑娘的八字来了。”

“这可是真的?”薛王氏喜道。

“只是不能叫人知道,太太若是想知道合不合,不如叫人暗暗的出去托了人瞧一瞧?”

薛王氏高兴极了,到了前头听戏,就连演着《走麦城》这样的戏,脸上都带着笑眯眯的表情,薛蟠举起酒杯,请大家伙随意些,“都是自家人,别拘束了才好。”

薛蟠显然也很高兴,薛宝琴过来拉着薛蟠的荷包把玩,他把宝琴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一起看戏,又把手里的翡翠扳指脱下来,交给宝琴,还叮嘱:“这可不能放在嘴里头吃。”

这一番家宴,看了戏,又吃了饭,就已经到了晚上,一夜无话,第二日薛蟠坐着马车到了栖霞山,和一帮子之前认识的狐朋狗友见面,如此又闹了大半天,把栖霞山的小动物折腾的欲仙欲死的,如此肆意玩乐了几天,薛蟠还真的就低调了起来,许多事儿,能不出门的就不出门了,薛王氏不防薛蟠改了性子,倒是有些奇怪,薛蟠坦言,“儿子如今还在孝中,不能够瞎胡闹,何况如今很多人眼红咱们家呢,我若是瞎胡闹,被他们抓住了小辫子,到时候闹到神都去,让二舅舅难为,这可就不好了,还是趁着年轻,多读读书,写写字。”

薛王氏很是满意薛蟠如此乖巧,于是委任了薛宝钗为督军,监督薛蟠读书写字,薛宝钗有些奇怪,“哥哥以前可是不爱读书的,怎么出了这么一趟门,反而喜欢读书学习起来了?”

“这不是在家里头闲着没事儿干嘛,”薛蟠苦着脸说道,“我无非是吃吃喝喝睡睡就得了,可太太居然要磨练我……”薛王氏特意在应天书院延请了好几位十分饱读诗书的鸿儒来给家里头小孩子们上课,头一个需要老师重点关照的就是薛蟠了,薛蟠可是苦不堪言,呆在家里头也还有妹妹盯住自己,算起来,自己何尝是读书的料子,比起冰雪聪明的薛宝钗更是被甩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要我说,这些人,一个都比不上贾雨村。”

薛宝钗笑道,“贾先生是风流人物,教给哥哥的是经济之道,应酬的法子,可这学问,还需要仔细的慢慢学起来呢,不会有半点投机的法子。”

薛蟠把自己面前的《中庸》推来,伸了个懒腰,与其去族学里头受罪,还不如在家里头和宝钗一起读书来的更有意思些,“我又不想考状元,看得懂字就成了,”他这会子可真是有些后悔,自己被拘在了家里头,“我这脑子看来,不适合读书做学问,还是安心看我的账本是了。”

“妹妹是大才,学的可比我好多了,”薛蟠笑道,“我瞧着咱们家的文华之事,蝌弟和我一样,如今瞧着也没什么天分,还是你们两个女孩子,你和宝琴两个人,学的好,人也聪明,横竖家里头有人读书就是了。”

宝钗抿嘴笑道,“我只是女孩子人家,读书再好也是无用,哥哥成日里头打点家中生意,最是辛劳不过,虽然是太太吩咐的,妹妹也知道轻重,哥哥只要是应付过去了,妹妹这里头绝不会拦着哥哥的。”

薛宝钗要把母亲交代的差事稍微的放水,“如此就最好了,”薛蟠笑道,“这日子好好的,”天气已经渐渐得冷了下来,十一月的天气,金陵的风吹着有些寒冷了,两个人就围坐在暖阁之中,隔着透明的西洋玻璃看着清澈明朗的冬日暖阳照射进来,室内一片温暖祥和,“干嘛老是埋头故纸堆里头呢。”

杨枝利索的献上茶来,又对着薛蟠说道,“王家的表少爷来了,说想见大爷。”

“不见,”薛蟠懒洋洋的闭上眼,靠在靠垫上,“这些人有什么可见的,一日见了我,就没有存着好心思过,都指望着计算我那带回来的盐引呢,让他回去,就说我不想见他。”

这一位王家的表少爷,算是金陵四大家里头,王家在金陵的主事人,薛蟠不愿意见,杨枝看着宝钗,宝钗觉得如此直接回绝不妥,“哥哥还是见一见的好,若是实在不愿意,也要好生找一个说法才是。”

“那就说,大爷我在苦读功课,”薛蟠打了个哈欠,“预备着明年出了孝,就要下场搏一个功名,来报效国家,这些日子一概就不出门不见客了,请他回吧。”

杨枝出门通传了,宝钗给薛蟠整理了书籍,薛蟠喃喃说道,“什么俗人,也配让我出门一次?”

宝钗明亮的双眼转了转,笑道,“哥哥,扬州城的林姑娘,想必是不俗吧?”

“自然不是俗人,妹妹若是有机会和她见了,必然是互相投契,可成金兰知己,”薛蟠笑道,红楼梦之中,黛玉和宝钗的关系是最好的,“只是如今还不得见,诶,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宝钗笑而不语,只是低头写字,杨枝复又进来递了一封信给薛蟠,“扬州来的信。”

薛蟠连忙打开,看过之后叹了一口气,复又懒洋洋的躺下了,“林姑娘入京了,这样的冷天气,怎么能出远门呢?”

贾雨村辞别薛蟠之后,被林如海看中,复又在林如海家中为黛玉西席,这一次林黛玉入京,还是贾雨村护送过去的,“好了,”薛蟠把书盖在脸上,“咱们的贾先生,眼看着是要飞黄腾达了,却是不知道,她住在都中,可还住得惯?”

“妹妹,”薛蟠想到了什么,一咕噜的坐了起来,“太太早就说想要回都中,瞧一瞧舅舅和姨娘,等过了年关,事儿少了些,家里头也清净的时候,咱们就陪着太太一起入京怎么样?”

第二卷《骑鹤上扬州》完,第三卷,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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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月节

大越朝永和十四年,五月初一。

天气已经渐渐的热了起来,金陵虽然在江左,但靠着北方,原本应该是不算热的天气,但今年不知道怎地,春日里一直下着雨,如今正经梅雨的天气,居然天空万里无云,响晴极了,到处都透着热。

这么热的天,在太阳底下等候排队,想必是没人会做如此蠢的事情,但金陵织造府前头,围着的人和马车可不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进了织造府,只是外面这车水马龙的样子,倒是丝毫看不出来是热天。

几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和车把式们围在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歇息,天气虽然热,可凉风阵阵,在树荫底下倒也舒爽,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呵!这年头,怎么这里头这么热闹?可真是不多见!”

“多新鲜啊,”边上的人嗤之以鼻,叼着槟榔满不在乎的咬着,“这五月节就到了,咱们金陵省,最看重的就是五月节和七月节,这两个节日,请安问好送礼物,是一准要办的。你是新来的吧?”

惊讶的人连忙赔笑,“我原本在乡里头收租子的,今个开年才到了城里头当差,许多事儿不懂,还要哥哥们照顾着才好。”

“好说好说,”国人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好为人师,“你是不是觉得,这府里头,可热闹极了?这么多人来捧场。”

“自然,小弟在金坛县,见到知县大老爷门前也没有这样的气派,人山人海的,好家伙,倒是半个金陵城都到了!”

此人说的毫无见识,大家鄙视之余却又忍不住继续指点一二,“你拿知县老爷来比,倒也不算是没见识,但也好像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多少去!这织造府里头的爷,你可知道他是几品官?”

“怕是比不过知县老爷吧?”

“错了!知县老爷给织造府大人提鞋都不配!织造府里头的爷,可是正五品的官身!算起来,就是金陵大府也不过是从四品,只是略高一些。”

“可小弟也听说过,这官里头,最大的还不是知县知府然后到上头的布政使吗?再大就是钦差大臣或者总督老爷了?可没听说什么织造府大人呢?”

“说你没见识,你倒是也有些见识,”边上一个花白胡子的捻须笑道,显然他是这些车把式里头的首脑,他这么一说,其余原本嗑瓜子打瞌睡的人,都停了下来,纷纷围过来听他如何说,“是这道理没错,亲民官是最厉害的,可咱们今个各位主子进府等的这位老爷,同知老爷自称下官,知府老爷平辈论交,金陵布政使林老爷口称侄儿,钦差大臣甄老爷最为器重的干将,你说,就单单金陵省里头,这位爷,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这可是真的?”那人惊道,“若是如此,可真是咱们金陵城里头第一厉害的人物了!”

“还能有假?”边上一个胖子排开众人,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薛大爷,可还年轻的很!真真是年少有为,又是家世渊源,其余人是不能比的,大家伙可是知道,他的舅舅乃是节度使!掌管帅印,手下精兵强将无数!端的是厉害非常!”

“这如何不知?”别人笑道,“金陵四大家,都是同气连枝的!”

“虽然是同气连枝,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大家伙也是要比一比的,”那个胖子继续说道,“这排名可是大有讲究,贾史王薛,薛家,原本是排在最后的,可别的地方大家伙还不知道,这金陵城里头,可就倒过个了!别的不知道,年轻一辈里头的人物,可就还是这位薛大爷是这个,”胖子翘起了大拇指,“这时候金陵城里头的新流行话儿,大家伙还不晓得吧?”

“是什么?”

“金陵四家,雪花最大!”胖子神神秘秘得说道,“这雪花指的是谁,大家伙就不必多问了吧?”

一群人不免啧啧称奇,“瞧着也是错不了,这样的人物,也难怪咱们老爷都要纷纷前来了。”

“咱们这些人里头,怕是许多人见不了薛大爷吧?”那个胖子不可一世的叉腰环顾,“薛大爷可是最沉稳低调的,寻常的人家,进不了薛家的大门,至多就是在门房喝一杯茶,然后客客气气的请回。”

“可我怎么听说,”边上那个花白胡子的人犹犹豫豫的说道,“这位爷的脾气不太好,之前可是对着自家的叔叔们不好呢,把叔叔们的家产一股脑儿都霸占了,外头的人都说他是小霸王!”

“这家里头的事儿,原本是说不清楚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嘛,但是呢,我们家大爷,恰好就和薛大爷是至交好友,这里头的事儿,那可真是一清二楚,这事儿,原本是薛大爷的叔叔们不厚道,趁着薛太爷过世的时候来逼着抢家产,这没法子才只好反击的!”

“这位爷!”那个花白头发的人连忙拱手,“我们真是不识泰山在眼前!”他连忙把自己的马扎给让了出来,献给胖子,“您这里坐,您老高见,也告诉我们这些里头的新鲜事儿,可成?”

又有人连忙献上手里头的槟榔瓜子等,那个胖子得了人捧,越发的得意起来,“不敢不敢,若是说有面子,那也不是我,也是我们家的大爷,我们家大爷乃是松江巡检之子,旧日就和薛大爷最是熟悉的,是极要好的世交,为何我说大家伙一半人进不去?因为我是最知道这位大爷的脾气了,若是不熟的人,他是不会费心思打交道的。”

薛府外热闹非凡,可府里头,倒是人不算太多,来来往往的无非是一些伺候的家人,时正五月,榴花明艳,点缀着薛府到处都十分的喜气洋洋,来往的人面上也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笑容。

过了一年的苦日子,这些日子总算是出孝了,原本衣服要顾忌鲜艳颜色,吃食要顾及节俭,出行更是畏手畏脚的,主家不用怎么折腾,倒是把底下的人折腾死了。

二、预备入京

如今主家已经除服,底下的人伺候周到,得了奖赏,也是喜气洋洋的,这日子似乎是越来越好了,张管家特别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说起来倒也真是如此,去年老爷过世,诸房前来逼位,这薛家织造府正如同是暴风雨里头的破船一般,随风飘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尽数覆灭,那个时候真是有人心惶惶大难到头各自飞的不安之感,可到了后头家里头这又兴旺起来了,论起来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张管家这句话,虽然絮叨,可倒是大家伙都一致认同的。

两个丫鬟由远及近,手里拿着丝线之类的物件,穿过橙色云朵一般的石榴花海,一起到了薛王氏的正院,一位少女正在低着头绣着什么东西,见到丫鬟过来,抬起头笑道,“大爷那边可是歇了?”

“早多晚呢,”丫鬟笑道,“张爷爷说几位外头的爷才坐下,只怕是一时半会歇不了。”

薛宝钗点点头,笑道,“刚出了孝,哥哥是守规矩守的心烦意乱了,正是要乐一乐,咱们做咱们自己的,”只见薛宝钗从一边捡起一朵鲜艳的石榴花,小心翼翼的在花蒂处用银针丝线穿起来,如此一会就串着出来了一条石榴花手串,边上的丫鬟凑趣,“姑娘的针线活就是好,这石榴花一串,我们是做不好的。”

“你们做的比我可好,”薛宝钗说道,“今个大家伙一起动手,家里头的太太姑娘们,还有你们这些,每人都得一串。”

丫鬟笑嘻嘻的谢过,也围着宝钗坐了下来,一起用针线来串石榴花,金陵旧风俗,端午节到,要将石榴花摘下,穿成手钏,佩戴在身上,再喝雄黄酒,可以避除五毒,可保全年身体康健,故此到了五月初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自己个动手。

主仆言笑晏晏,不一会薛王氏就来了,见到宝钗在树荫下摆动针线,说道,“我的儿,你的身子才刚刚好,可不能弄这个,若是累坏了,到时候又不好了。”

四月初的时候宝钗无缘无故生了一场大病,所幸调养得宜,故此无患,这时候说来也是异常,地下的人不停的在传播说宝钗病重的时候深夜半空之中隐隐有红光四射,仙乐飘渺之奇事,怕是姑娘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如今是要回天上去了,薛王氏听到这样的话不免又是伤心欲绝大哭一场,又有僧人道人接二连三上门说要度化宝钗出家,方能够避开劫难,薛蟠听得是火冒三丈,将僧道一概拿下,不顾及薛王氏阻拦,就在府前用板子狠狠打了几十大板,又吩咐家里人,“若是再有妖言惑众者,一概打死再送官!”

说来也奇怪,薛蟠如此发作了过后,薛宝钗的身子倒是慢慢的好了起来,将养了数日,又吃了之前的冷香丸,竟然就好了许多,薛蟠不信这些僧道尼,但是薛王氏到底是极为虔诚,特意暗暗的叫人去报国寺供奉了佛前海灯,后来果然好了,薛王氏也自觉是自己的功劳,越发的对着神佛虔诚起来,薛蟠再三劝也不听,于是只好暗暗吩咐家里头围着薛王氏的嬷嬷,要警醒着些,别叫那些无赖小人给哄骗了,“什么时候若是太太被猪油蒙了心,要让姑娘出家去,我就把你们都一股脑儿送到庵堂去做苦力。”

出家可不是什么好玩的,那是天下最清贫辛苦的地方了,薛家的下人,等闲中等人家的主子也不得如此富贵,大家原本以为大爷是最和气不过的,可是没想到居然为了大姑娘在府前几乎差点打死人,看来这外头小霸王的传闻是没错,故此围住了薛王氏,对着一切僧道尼如临大敌,这是前话,暂且不表。

听到母亲关切的问,宝钗笑着起身说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将养了些日子,身子早就好了,无非只是穿穿线罢了。”

“那就好,”薛王氏念佛道,“如今身子好了,家里头的事儿也了了,我瞧着天气虽然暖和些,倒也不是不能出远门,但只还惦记着你的身子,起码总要养好了再入京才是。”

“女儿的身子已经好了,”宝钗笑道,“出门无妨,何况咱们入京,想必也是坐船的,大运河一路平坦,没什么颠簸,如何不能出门?”

“如此就最好,你哥哥是最心疼你了,虽然想着入京,但顾忌着你的身子,所以这些日子还没动身的计算。”

“可是都中舅舅要咱们一家子入京?”

“是,你二舅舅几次来信,都要叫咱们入京,可你哥哥说还在孝中,不好随意出动,故此到了四月,这又来信要我们举家入京,说老姐妹几个,就我嫁到了金陵,多年离别不得相见,将来春秋渐长,只怕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我这心里想着也是,”薛王氏微微红了眼圈,“二哥素日里头是最疼我的,这话别人说了不行,你二舅舅说了我是最信不过的。”

“既然如此,也该进京见见舅舅姨娘等,”宝钗笑道,“还有一些表姐妹,都是亲眷,往日不相识,若是日后相见,却不知道此人是谁,明白无故失了礼数那就是不好了,是该多走动走动。”

薛王氏见到宝钗如此懂事,也极为高兴,“是这个理儿,若是咱们去别人家,自然是怕说闲话,只是你二舅舅并姨娘,都是和为娘一奶同胞,昔日在家最是和气不过,只是年纪大了,怕是不复昔日亲切了。”

薛王氏似乎又有些惴惴不安之意,宝钗劝慰道:“想必是无妨,既然是二舅舅再三写信来的,也是想着妈的,家里头的事儿,让哥哥料理妥当,我们入京就是,只是这些亲戚的礼物,妈还是要仔细看过才是,不可失了礼数。”

薛王氏连连点头,“我的儿,难为你想到这个,库房里头的东西虽多,可也不是什么都混送的,你这些日子帮着妈迎来送往,知道轻重,倒是比你那天天吃吃喝喝的哥哥强多了,不找你商量,找谁呢?”

三、金粉鸡油如意糕

薛王氏话语里头对着薛蟠多有抱怨之意,宝钗闻言捂嘴笑道,“妈可真是的,旧年哥哥出门在外的时候,你呢说哥哥不孝顺,不省心,不在家里呆着,老是在外头跑,如今哥哥听着话每日都呆在家里头,妈妈你又嫌弃哥哥了。”

“他呆在家里头若是勤学苦读,倒也罢了,我是半句话都不多嫌弃什么,只是他在家里头,不是吃饭睡觉,就是胡乱跟着老殷他们练什么武术,闹得家里头鸡飞狗跳的,偶尔出去,也是大呼小叫的要骑马,真是闹腾极了,那里有一点半点大家公子的样子,还指望他能办什么事儿呢?”

薛宝钗抿嘴微笑,薛王氏这可是颇有得陇望蜀之感了,昔日自己哥哥那样不着调的样子,母亲只是指望着他懂事一些,如今又嫌弃他太懂事,而一直在闹腾了,薛王氏和宝钗一起在树下坐下,“今个又叫了这些各家的哥儿来,看样子是要喝酒闹腾的不得了了。”

“外头哥儿自己有应酬,”宝钗笑道,“和咱们自然是不一样的,我听说京中姨娘的表弟,素日里都是养在内院之中,女儿虽然不懂事,只怕也知道如此,不太好,男子自然有自己的担当,不能一直混在内院之中。”

“只是他这样野马一般的性子,没人约束,越发的没有王法了,”薛王氏抱怨道,“上次王家的三弟妹过来,还抱怨你哥哥在外面也不认亲戚,一点情面也不给,好生一顿絮叨。”

“外头的事儿,哥哥自己办去就是,母亲就安心休养过日子罢,”宝钗说道,“没有内帷的妇人管外头的事的道理,咱们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万一哥哥办的不差呢。”薛宝钗是不会指责别人如何的,于是也按下不提,只是点了几句,“三婶为人爽快,可似乎太精明了些,许是哥哥不愿意给她什么便宜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也不能什么亲戚情面都不讲,”薛王氏打开了话匣子,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来,“你哥哥的名声可不好听,外头的人说是他对着亲戚刻薄了些,把叔叔的家给抄了,还不理会这些亲眷们,换成别人,倒也谨慎些,可你哥哥仗着有钦差大臣的宠爱,一点也不忌惮这些流言蜚语,”什么叫做钦差大臣的宠爱,无非就是甄应嘉很是照顾,还有夏太监也是青眼有加,“知府老爷也对着他好,差不多的人都翘起尾巴了,你哥哥还不是一样?这名声坏了,可不好听。”

薛王氏显然也听到了扬州那边发生的事情,王家虽然门阀不堕,可倒也不是可以睨视百官的存在,后来知道薛蟠居然动手打了盐运使,她险些吓了半死,马上就要写信入京请王子腾解救薛蟠,还是被薛蟠拦住:“舅舅岂有不知道的道理?早就知道了。”

后来薛蟠再三宽慰,又把林如海的态度说了说,薛王氏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二,可毕竟是心里存了一块疙瘩,薛王氏叹道,“也是你哥哥没有了父亲,失了人管教,我又不能一直拘着他,外头的事儿不能都管着,不行,”她下定了主意,“选个好日子,咱们预备着就入京去,你哥哥可不能没人管着,或者是他舅舅,或者是姨爹,总是要有个长辈管着才好,不然薛霸王的外号都传到我耳朵里了,还能有什么好不成?”

薛宝钗笑而不语,薛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五品的官位,还又是族长,金陵知府和薛蟠很好,甄应嘉自然不必多说了,甄宝玉时常来薛府玩,这样的年少人物,差不多的人,早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起来了。

母女两位正在说话,杨枝拿了一个食盒进了院子,“大爷在外头请客,用了用今年新出的菱角水磨了,做了金粉鸡油如意糕来,试了试味道,说是极好,想着太太和姑娘都喜欢吃菱角,不敢自己偏私,故此先叫我拿来给太太用一些。”

宝钗对着薛王氏眨眨眼一笑,“哥哥的孝心是最大不过了,母亲还担心什么呢?”

薛王氏也是得意,只是面上还板着,“恩,你哥哥也就是这点好了。”

菱角加水磨成细细的水粉,放在蒸笼上蒸出来,再加上碎碎的桂花,一层水粉一层蜂蜜,再加上鸡油,如此叠成千层糕的模样,再改刀切成菱形,入口即化,菱角细腻,桂花香甜,鸡油滋润,是薛府独特之法制作而成,杨枝将金粉鸡油如意糕拿出来献给薛王氏母女,宝钗问道:“今个来了哪些客人?”

“都是大爷素日里头交往的那些,甄家的二少爷,赵家大爷,佟家的少爷,都是这些。”

“你瞧瞧,”薛王氏无奈地摇摇头,“都没什么好人。”

“这可不能这么说,”薛宝钗笑道,“都是少年人,喜欢玩乐也是寻常的。”

“甄家的二少爷,宝玉少爷,今个说还要来给太太请安呢。”杨枝说道。

“这一位也是有心的。”

外头又来了一个婆子,对着薛王氏说道,“太太,京城里来了人,带来了姨太太的信。”

“哦是吗?”薛王氏站了起来,“姐姐来信了?五月节到了,算起来,她是该派人来了,”她叫上宝钗,“咱们一起去瞧一瞧,看看你姨娘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又吩咐杨枝,“把糕放好了,你去前头瞧一瞧,大爷那里有什么缺的,赶紧着拿,别叫人觉得咱们怠慢了。”

杨枝点头称是,也和薛王氏等人一起出门,一路穿花拂柳,到了外头的一处院子上,几个才总角的小厮在来回走动,为首的真是臻儿,不过是过了大半年的时候,臻儿就高了许多,见到杨枝,尖着公鸭嗓打招呼:“杨枝姐姐怎么来了?”

“大爷还在里头呢?酒喝了不少了?”

“才送了一坛酒进去,用井水湃了,这会才喝呢。”

“你多少也要劝着点,”杨枝皱眉道,“这酒可不能多喝。”

四、喝酒

薛蟠的酒品不好,虽然喝醉了不至于打人骂人,但发酒疯,说胡话,又蹦蹦跳跳的是少不了的,薛王氏也怕薛蟠年纪还小,若是喝醉了对着身子不好,故此很是不满薛蟠在自己眼皮底下请客吃饭,她时常要杨枝和王嬷嬷这一左一右提醒薛蟠少喝酒,杨枝故此今日又拿了薛王氏的令箭来发号施令了,臻儿笑道,“今日喝的是葡萄酒,这不是惠泉酒,清甜爽口,不会醉的,”他见到杨枝皱眉,连忙解释道,“太太的令儿,谁敢不尊,姐姐请放心,一定劝着大爷。”

“你知道就好,这些日子是五月节,万一有什么贵客临时登门,大爷喝醉了可是不礼貌,你也注意着些,预备下了醒酒汤了不曾?”

“已经预备好了,是新鲜的鲫鱼,用酸笋做的汤。”

“那就最好不过了,”杨枝吩咐臻儿,“糕已经送进去了,你且去回话吧。”

臻儿跨步走上台阶,进了朱红色的大门,这里头又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院落,十字型的汉白玉长桥之下碧波荡漾,池水如同翡翠一般碧绿无暇清澈透明,两边有绿树红花垂入水中,花瓣阵阵飘落,碧水之中有彩色金鳞摇头晃脑的来衔落花,十字型的长桥中间,乃是一座四四方方的两层大亭子,一群人就坐在亭子之上谈笑风生。他走上了台阶,只见到马钰拿着琉璃酒杯,靠在栏杆上,把酒临风,长篇大论的念着一篇长赋,其余的人有的自己喝酒,有的侧耳倾听,有的正在用筷子夹着菜,马嵩抑扬顿挫的一番读完了长赋,大家伙纷纷拍手叫好。

其实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马钰说的是什么鬼东西,佟舒就很不客气的打了一个哈欠,“马兄,在座的可就没几个读书人,你把这汉赋拿出来,谁听得懂呢??赶紧着,来罚酒一杯。”

甄宝玉笑道,“汉赋最为宏大,今日文龙兄宴请,自然是适合读汉赋,安兔兄实在不通!自己个先罚罢!”

大家纷纷起哄,只有薛蟠一个人微笑不语,头戴紫金冠,身披鹤氅,手里拿着琉璃杯,里头的葡萄酒殷红如血,这是他到大越朝的第二个年头,虽然过去的时间不多,但是短短几个月之间,薛蟠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原来的矮矮胖胖的身材,突然之间似乎好像柳树一般,抽条起来,通过锻炼学武还有骑马射箭,薛蟠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从矮胖型变成了身材高挑瘦削,原本圆圆的脸蛋变瘦了,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似乎因为瘦下来的缘故,原本小小的眼睛也变得剑眉星眸,和以前的小孩子模样完全不同,别人倒是也不觉得如何,只是薛王氏十分心疼,一直抱怨家中的厨子烧饭不好吃,让薛蟠白白饿瘦了如此许多。

总之,薛蟠总算是摆脱昔日那年画上白白胖胖的童子模样了。

大家伙闹腾了一会,又要薛蟠来主持公道,薛蟠微微一笑,“大家伙都是自家好兄弟,何必计较这些,能者多劳,喜欢念诗的多念,喜欢喝酒的喝酒,喜欢吃菜的吃菜就好,若是喜欢唱歌,我这里头虽然没有歌女,但是牙板琴箫都尽数有的,可以唱起来。”

大家纷纷笑道,“还是文龙兄最是豁达,咱们这些人,平时玩不到一块,就在文龙兄这里才能混着。”

小厮们又拿了吃食上来,甄宝玉今日极为高兴,拉着马钰,一叠声的吩咐小厮,把笔墨拿上来,两个人要写诗,佟舒见到这时候大家伙自得其乐,于是就凑在薛蟠的耳边,“文龙兄上次吩咐的事儿,已经有了点眉目了。”

“如何?”薛蟠一挑眉,问道,“可好办?”

“好办,却也不好办,”佟舒说道,“这里头有不少人家,说起来是乡下的士绅,可关系也不是没有,若是贸然动手,只怕是不好办。”

薛蟠摇摇头,“自然是不能乱动手,不管有没有背景,我请安兔兄去打听,并不是说要预备着乱来的,若是乱来,我也无需等到今天了。”

看来薛蟠对着自己的法子不满,佟舒心里一突,随即笑道,“自然是不敢做乱法之事,凡事还是要文龙兄拿总的。”

薛蟠点点头,“如此最好,不好惹事,金陵大府交给我的山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还要好生想法子出来,把这些东西用起来。”

佟舒对着薛蟠颇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点头称是,“文龙兄说的极是,谨慎些好。”

甄宝玉大笔一挥,显然对着今日的诗作十分满意,又要薛蟠前来鉴赏,薛蟠学了好久的文化课,虽然作诗还是不行,但是品诗是颇为擅长的了,他原本就有自己的审美在,自己颇有新意,几句点评,就让甄宝玉眉开眼笑的,“哎,文龙兄如此妙人,却一直困在家中,实在是不好,按照弟的意思,”甄宝玉提议,“如今已经出孝了,还是请多出来和大家伙聚一聚才是。”

“这是自然,”薛蟠笑道,“万万没有一直躲在家里头的道理。”

大家伙都是官面上的子弟,说来说去,自然免不了要谈金陵本地官场的动态,“我听说,”赵明凡说道,“咱们金陵大府,期满就要转任了,这大府的位置,又要空出来了。”

“果真如此?”马钰奇道,“之前还听说,会就地提拔,升任金陵布政使呢。”

“怕是不成,金陵省乃是大省,布政使绝非一般的人可以担任的,何况大府从知府一跃而成布政使,国朝少有之事了。”佟舒分析道,“若是不留任,我倒是觉得,会转任其他之职,不论如何,总是高升罢了。”

“那可是好事儿,可咱们不见得是好事儿了,”赵明凡是和朝廷官府做生意的,比较关心这种动态,“新的大府却不知道是何处来?也不知道秉性如何?”

大家伙说到这里又都看着甄宝玉去,甄宝玉恍然不知,还对着薛蟠的折扇煞有其事得看着,薛蟠微微一笑,“宝玉兄乃是神仙中人,你们就不必拿这些俗事儿麻烦他了。”

五、拯救失足少女

升迁对于金陵知府来说,自然是大好喜事,官场上有俗话:升官发财死老婆。诚哉斯言,升官是第一等的好事情,可这还是对于升官者来说的,可别人就不见得是好事情了,比如在座的赵明凡等人,要和官府打交道,一任主官已经打好了交情,彼此之间也相熟的不错了,三节两庆都问候到位,所有的成本都已经花进去了,可这么一换之后继任者如何,脾气如何,是否和气,是否愿意和大家伙这些本地的商人们打交道?这都是要再沟通打交道的。效果不一定好,成效也不见得有。扬州盐商们对于林如海改革盐法事十分抗拒,也就是出于这个缘故罢了。

也难怪赵明凡如此关心,佟舒笑道,“这就不知道了,素来调动分配指官儿,谁也不知道里头的底细,也不知道是那一朵云彩底下才下雨,素来用人选人都是中枢所定,不是吏部就是在政事堂,咱们如何能够得知?若是咱们都知道,满大街的人都知晓了,咱们大家伙都不是官场上的人,哦,文龙兄是官场上的,倒是可以给余弟们解惑一二。”

薛蟠摇摇手,“这内室之中开玩笑倒也罢了,出去可不能浑说,别人不知道的,嘴里轻狂的,还以为这金陵大府是我老薛定的,可不能如此,传出去,可是不好了!”

众人笑道,“无非是咱们至交之间聊一聊罢了,文龙兄家里头的人都是知道轻重的,那里还会乱嚼舌头呢?”

“算起来,还是要问甄世兄,”薛蟠很不厚道的将箭头导向了甄宝玉,“甄大人乃是金陵首脑,别人不知道,甄大人必然知道。”

甄宝玉不悦的皱眉,“今日如此风雅,凌波而把酒临风,为何你们几个还在谈如此俗事?真真是不应该!”

甄宝玉不耐烦讲这些,薛蟠于是连忙打圆场,“倒是我的不是,罚酒一杯,请宝玉兄不好生气了,来来来,今日乃是雅集,比不上昔日西园雅会,但是咱们几个可也是大雅之人呀。”

几个人轰然一笑,于是也就搁下此事不提,赵明凡生怕甄宝玉的孤僻性子,到时候把自己这样的俗人一概抛开就不好了,于是连忙凑趣说道,“很是,很是,我家里头的花房,刚刚培育出了双色石榴花,一色为红,一色为白,色彩很是雅致,最是配得上各位兄台了。”

“既然如此好花,怎么还不拿上来?”马钰笑道,“难不成还要大家伙来请?”

“可不敢拿乔,”赵明凡说道,“只是这花娇贵的很,还在仙林那边的苗圃里头,等闲风雨都不能淋着吹着。”

石榴花素来是一色,可赵明凡家里头居然培育出了双色石榴花,可见是极为难得的,就连甄宝玉也来了兴致,“白乐天有诗句云:一丛千朵压阑干,翦碎红绡却作团。说的是是石榴花娇红鲜艳,倒是还未见过双色。”

“那自然要去见一见了,”佟舒笑道,“就算在仙林也不算远。”

正在说话的时候,伺候的家人来报,“小月巷的姑娘们到了。”

佟舒和马钰等人对视一眼,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场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只是似乎有些暧昧了起来,甄宝玉有些懵懂,望了望众人,“这小月巷的姑娘是?”

薛蟠假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不相干的,只是叫了姑娘家来唱曲,既然来了就赶紧着请进来吧。”

甄宝玉要起身去更衣,童仆连忙带去,薛蟠皱眉对着其余的众人说道,“你们下了牌子叫人来,别的人倒是还好,只是若是带坏了宝玉,小心甄大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马钰虽然是文人,但是已经掩饰不住眼中的蠢蠢欲动了,对着薛蟠的担忧,十分不以为然,“文龙兄过虑了,这外头的应酬,大家伙虽然还年轻,但谁没有见识过了?饶是宝玉兄弟年纪还小,但是也已经知道不少事儿了,世风都是如此,不过是请几位姑娘来陪着喝酒唱曲儿罢了,”马钰用手在半空之中画着笔画,“须知,这胭脂水酒,一起喝,才是最有味道!”

老子还没经历过呢……薛蟠郁闷的想道,只见到众人露出了十分寻常的表情,这才明白只怕自己之前参加的局是素斋了,他不免有些期翼,这些场合,自己之前……额,记不得了,后头又是因为孝中故此也没有经历过。

只闻到香风阵阵飘来,又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群少女依次上了亭子,对着众人行礼,有一位年纪稍大的显然是和佟舒很熟,对着佟舒笑道:“大爷,人我可都带到了。”

“那就赶紧坐下,”佟舒点头吩咐道,“各位爷都预备着喝茶喝酒,你们小心伺候着。”

薛蟠原本以为会瞧见一群衣着暴露不知检点穿着犹如西游记里盘丝洞的蜘蛛精一般的失足少女,可他失望的看见,这些少女穿戴整齐,和寻常大户人家的女眷没有什么差别,听到佟舒吩咐,四五位少女温顺着朝着大家伙团团一福,就在各人身后偏一些的位置坐下,这时候甄宝玉也回来了,薛蟠原本以为甄宝玉会勃然大怒或者是十分扭捏不好意思,没想到甄宝玉看到自己位置边上的那位穿着浅红色裙装的少女,眼前一亮,“是小梅姐姐,你今个来了?”

“甄少爷。”被称之为小梅姐姐的少女福了福,对着甄宝玉宛然一笑。

“前些日子听到你身子不太好,如今可都好了?”甄宝玉连忙嘘寒问暖,“我托人送来的宝灵丹可是得了?”

“已经得了,多谢甄少爷关心,不过是偶得风寒,将养了几日就好了,”小梅接过甄宝玉的纸扇,放在了他腰间的扇袋子里头,又十分妥帖的倒了一碗茶给甄宝玉,“可不能这样急着喝酒,不然醉了可不好。”

薛蟠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甄宝玉看着年少无知的样子,可到底还是如此老练,算起来,初哥应该就是自己了。

六、飞花令

其余的人虽然不见得都认识身边的少女,但是显然都很是熟练的开始调戏,哦,不是,是调笑起来,原本有些乏味的现场,顿时就变得暧昧且富有色彩的温度起来,薛蟠回过了头,见到了身边穿着一袭玫红色长裙,上半身穿着青色比甲绣着牡丹花,云鬓梳着整齐,头上点点珠翠,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嘴角含春,她见到薛蟠看向自己,轻轻的伸出手,露出了水葱一般的柔荑,盈盈的给薛蟠倒了一杯葡萄酒,又十分谦卑的献给了薛蟠,“小的唤作玉娇。”

薛蟠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了酒杯,忙不迭的喝了下去,玉娇似乎看穿了薛蟠还不太擅长这种场合,微微一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手上却是服侍的活儿不停,一会给薛蟠倒酒,斟茶又是剥瓜子等,倒是一点不让薛蟠觉得不适,几个人身边有了女孩子,顿时这一次雅集顿时高大上了一些,“今个都是好朋友,”佟舒笑道,“又有小梅云儿等人过来,算的是第一等有意思的了,如此滥饮无味,多少要找些花样才好。”

又来了,薛蟠郁闷的说道,这些人喝酒还不高兴,有了美女陪伴还不得意,又要找什么花样出来,这些场合薛蟠可不是不愿意来,吃饭喝酒,又可以看美女,有美女陪伴,这是最舒服的事儿了,可为何一定要做一些凑热闹的事儿呢?论诗作词,是他最怕的事儿了,所以薛蟠想了想,连忙开口,“那就投壶罢了。”

“绝不投壶,”马钰涨红了脸,大声喊道,“也不知道文龙兄从那里学来的身手,每次投壶都拔得头筹,我们几个怎么投,都投不过文龙兄,每次还喝了个烂醉,回家落了埋怨,要我说,无论是做何事都成,就是不能够投壶!”

大家一致同意,薛蟠反对无效,他很是遗憾,“这话说的,我焉有不顾及至交友谊把你们都灌醉的时候。”

于是又要换别的,今日大家还要看甄宝玉的,几个人存心要薛蟠为难,于是请最有敏才的甄宝玉出主意,甄宝玉想了想,“喝酒自然要行酒令,咱们今日也做些文雅的酒令,不如就作飞花令如何?”

飞花令,原本源自自古人的诗词之趣,飞花令属雅令,比较高雅,没有诗词基础的人根本玩不转它,所以这种酒令也就成了文人墨客们的最爱,就连名字也来源于诗词之中。得名于唐代诗人韩翃《寒食》中的名句“春城无处不飞花”。

古代的飞花令要求,对令人所对出的诗句要和行令人吟出的诗句格律一致,而且规定好的字出现的位置同样有着严格的要求。这些诗可背诵前人诗句,也可临场现作。行飞花令时可选用诗和词,也可用曲,但选择的句子一般不超过七个字。比如说,酒宴上甲说一句第一字带有“花”的诗词,如:花开堪折直须折。乙则接“落花时节又逢君”,花在第二字位置上。丙接“月照花林皆似霰”,花在第三字位置上。丁接“人面桃花相映红”,花在第四字位置上。接着可以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出门俱是看花人”、“深巷明朝卖杏花”。到花在第七个字位置上则一轮完成,可继续循环下去。行令人一个接一个,当作不出诗、背不出诗或作错、背错时,由酒令官命令其喝酒。

如此一说,薛蟠倒是稍微放心了一些,切,不就是背古诗吗?那我焉有不知道许多的道理,背古诗,自己可是没怕过人,于是大家纷纷点头同意,“那还需甄世兄做酒令官才是。”

“我喝酒虽然不成,但是最为公正不过了,”甄宝玉当仁不让,先是喝了一杯,“既然推选我为酒令官,自然就要听我的。”

“很是,席中酒令官最大,谁若是敢违背着,只能是让小梅云儿玉娇她们一起去按住灌下去是了。”

“若是谁说不出来,自然要罚酒,除了罚酒外,”甄宝玉笑道,“还需再给大家伙唱个曲儿,当做是今日之贺,如何?”

“很是,如此最好。”

薛蟠赶鸭子上架如此只好答应下来,却又提醒,“不可选一些偏僻的字眼,若是选了偏僻的,定然是故意为难我,我就不和你们闹腾,自己喝闷酒去。”

于是又来商议字眼,甄宝玉让身边的小梅出题,小梅想了想,“别的字儿我却也不知道,不如就选云字如何?”

薛蟠连忙抢答,“我是地主,自然是我先答,”刚开始答好说一些,免得被别人想到,“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的下首乃是马钰,马钰也马上接上:“黑云压城城欲摧。”

“诗句对上了,可意境不佳,”随即是赵明凡,他对着马钰的诗句指摘道,“李太白清平调如此诗情画意雍容华贵之诗句,一下子就被你的边塞肃杀之气给吹破了。”他也随即接上:“天接云涛连晓雾。”

这是李清照的词,后头是句容县伯二儿子李鲤,“原本是想不到的,不想被赵兄一提醒,顿时就知道了下一句,薄雾浓云愁永昼。”

“大风起兮云飞扬。”

“黄河远上白云间。”

“除却巫山不是云。”

“云中谁寄锦书来。”

“白云深处有人家。”

“碧云天,黄叶地。”

“青海长云暗雪山。”

“八千里路云和月。”

“时人不识凌云木。”

“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此几轮下来,到底还是薛蟠先败下阵来,大家伙虽然读书不见得成就很高,可诗词这一类之中委实造诣不低,且飞花令之中,云、春、雨、画、风之类的诗词最为常见,怎么会输?只有薛蟠几次急切之间答不出来,于是也只好苦恼的喝起酒来,虽然是喝了不少酒,可最要紧的还是要唱曲,他微微张口,预备着唱一首小调,被甄宝玉连忙拦住,“不可唱我们知道的,要新颖些才好。”

七、吃饭唱歌

“不可唱我们知道的,要新颖些才好,若是没有,定然要再罚酒三杯才是。”

这些人变着法子想罚自己喝酒,真是想疯了,薛蟠这时候也有些喝上了头,不免有些晕乎乎的,索性也放飞自己,双手一展,大喝一声,“诸位听好了,这个小曲儿,我是从未唱过的,也不知道从何处听来,只是若大家伙在别的地方听到过了千万还是绕过才是。”

薛蟠性子豪爽却又不失于粗犷,说话风趣也有文化底蕴,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是偶有一言,却又十分精炼引人深思,故此大家伙都乐意听薛蟠说些什么,今日可是好机会,喝醉了自然什么都会说的,于是大家纷纷叫好,甄宝玉又提醒,“定要风雅别致才好。”

玉娇在边上早就拿起了一把琵琶,薛蟠咳嗽几声,也不顾及什么腔调如何,捡起一根紫竹筷,敲着成化款的鸡缸杯,慢悠悠的唱了起来。

“我有一段情呀

唱个么诸公听呀

诸公各位静呀心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

唱个么诸公听呀”

这是一段吴语小调,大家听得十分别致,又很有韵味,薛蟠的嗓子虽然粗,但是刻意逼紧了,倒是有一种温柔婉转风流之态,玉娇只是听了第一段,顿时就按住了节奏和曲调,琵琶铮铮,一下子跟上薛蟠的第二段,

“秦淮河水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

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堂阔宇深呀

白鹭洲水涟涟

世外桃源呀”

一曲已毕,大家不免点头纷纷赞赏起来,“这个曲子妙!最是合适不过咱们金陵人来听了,好曲啊,”佟舒率先喝彩,“今个听到这曲子,真是不枉费来一趟了!”

“文龙兄此曲何名啊?”

“秦淮景,”薛蟠半倚靠在靠垫上,微微一笑,“可还入得了大家的法眼?”

“自然极好,”甄宝玉也点头笑道,“这一节,文龙兄已经过了!”

玉娇拿着琵琶在薛蟠身后微微一福,“这曲儿定然是要教给我们几位姐妹的,请大爷恩准。”

薛蟠哈哈一笑,挥了挥袖子,“这有什么打紧的?你学去就是。”

这些高级应酬女郎,最要紧的增加自己的资本,除却妆容貌美之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概都要精通才是最好,若是无法做到面面俱到,那就起码要做到几样特别别致擅长的,玉娇擅长琵琶并演唱小调,听到这新鲜别致的曲目,自然没有不心动的道理,玉娇微微一笑,“若是如此,我可没有什么可报效的,只能是细细的弹一首曲子来谢了。”

“玉娇姑娘的琵琶最好,大家伙都洗耳恭听呢。”

玉娇素手一拨,泄玉之声从指尖流出,一首阳春白雪堪堪弹完,大家伙无不如痴如醉,“好,真是有白乐天笔下之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境地了!”

薛蟠也满意的朝着玉娇点点头,“果然好曲子啊。”也让你帮我拖延了一下节奏,免得继续喝下去,“既然是学了我的曲子,不如你来唱一遍?”

玉娇也不客气,琵琶铮铮,一下子就学了起来,复又将此《秦淮景》唱了一遍,和薛蟠这样不专业的人士一比,玉娇的嗓音简直要宛如仙音,将这首曲子的婉转柔美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大家纷纷又是鼓掌,甄宝玉请玉娇喝酒,敬她一杯,“委实的咱们金陵城第一等的好嗓子!”

玉娇退却不过,只好是强忍着喝下,只是一杯酒,脸上就涨得通红,随即忍不住连连咳嗽,薛蟠忙道,“她们如何是会喝酒的?还是咱们自己个喝吧。”

于是飞花令又开始了一轮,这时候薛蟠得了便宜,玉娇小声的在后头提点着薛蟠,薛蟠好不容易闯过了几轮,十分从容得看着别人出糗,这一次轮到了赵明凡罚酒了,他罚了酒,想了想,唱了一段《长生殿》唐明皇飞入月宫和杨贵妃幽会的段落:

“行行度桥,桥尽漫俄延。身如梦里,飘飘御风旋。清辉正显,入来翻不见。只见楼台隐隐,暗送天香扑面。“广寒清虚之府”,呀,这不是月府么?早约定此地佳期,怎不见蓬莱别院仙!”

薛蟠是真心佩服这些人,诗词歌赋张嘴就来,唱歌跳舞也无一不精,外相漂亮,为人洒脱,若是到了后世,说不得也是大众追捧的风月场中明星,真是有些意思。

如此热闹,薛蟠也很是喝了一些酒,大家乘兴而归,佟舒还拉住薛蟠预备着说之前的事儿,见到薛蟠很是醉了于是也就不再提及,只是说明日再来拜访。

薛蟠预备着把这些人都送出去,不曾想见到那一群丽人先告辞迤逦离去,他不免有些疑惑,“怎么这些姑娘,不留下来待客吗?”

“文龙兄想什么呢?”马钰笑道,“你以为是那些红船上的姐儿?还留下来过夜不成?这些都是宅子里头的清客姑娘,只是陪着大家伙取乐一番的,那里会留下来做什么?”

薛蟠这才有些了然,这就是夜店里头的公主啊,只是负责把客人招待好,但是不会出台的,至于说有没有合眼缘的客人看中了,私底下交往,那就是另外的事儿了,薛蟠颇有些遗憾,玉娇看上去十分亲切温和,若是能够把自己这童子鸡给解决了,也不亏是一件雅事,他摇头晃脑的送走了来宴饮的客人,臻儿和另外一个小厮左右夹住薛蟠的肩膀,一路走回到了内院,王嬷嬷过来瞧见薛蟠的样子,说道,“哥儿可是喝多了?太太叫你呢。”

“不过是喝了几盅,不碍事,”薛蟠摆摆手,“我刚才的鸡油糕送进来,太太可是吃了?”

“吃了,说实在是做得好,让哥儿给各房太太也送一点去。”

薛蟠到了薛王氏的内屋,只见母女二人在炕上坐着,宝钗低头理着针线,见到薛蟠进来,就要起身把位置让给薛蟠,薛蟠摇摇手,让宝钗继续坐着,他靠着薛王氏坐了下来,“太太叫我做什么?”

八、选秀

薛王氏虽然是嘴里时常抱怨薛蟠不懂事,可见到薛蟠走在边上,又连忙搂住了,“我的儿,你姨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五月节的礼数到了,叫你来瞧一瞧,有什么喜欢的,你先选。”

薛蟠顺势靠在薛王氏的肩膀上,“什么好东西,妈自己个收着就是了,姨妈和你是亲姐妹,东西错不了。”

一边说话,一边杨柳和杨花就把荣国府王夫人的五月节礼给拿上来了,王夫人算起来,乃是薛王氏嫡亲的姐姐,不比那些庶出的姐妹,昔日在闺中是十分亲密的,加上王子腾三人,是十分亲近的姐妹兄弟,故此王夫人的节礼也很是丰厚,两只紫檀木雕刻盘龙山海如意祥云纹的方盒子就已经是十分贵重,打开一看,一个盒子里装着各色金银裸子,另外一个装着各色香囊,异香扑鼻,显然是已经放着上好的香料,薛蟠看了看笑道,“这些玩意我是一个都用不上,给我也没用。”

“还有外头好几匹内造的云罗布,是都中新出的布,说是时新流行的,我瞧了瞧,十分软绵,且看上去果然云霞一般,做衣服是最好的,我给你留了两匹,叫人做了衣裳去。”

薛蟠点点头,“果真如此?既然是好东西,咱们织造府也不能不会做啊?恩,”他吩咐杨花,“送一匹到梅姨娘那里去,让她自己做一身衣裳,顺便着把人家的布瞧一瞧,咱们家能不能做。”

这个年代可是没有什么专利权的,若是能够仿制的话,金陵织造府又要多一个赚钱的产品了,“恩,”薛蟠又要发号施令,“把香囊也送一个去,”他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母亲搂住自己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些。

薛王氏有些不高兴,“你倒是给别人操心,梅姨娘她呆在家里头,什么都不缺,也不用特意给她送什么。”

“这可不能这么说,”薛蟠许是喝醉了酒,反应很是迟钝,“到底是自家人,我不照顾着谁照顾呢?”

薛王氏气个半死,薛宝钗连忙打着圆场,“哥哥喝多了,有什么喝的,赶紧拿上来给哥哥解解酒。”

薛王氏越发觉得这金陵城是不能呆着了,于是她又要谈起之前的旧话题,“你舅舅可是又来信催促了,让我们赶紧入京,我想着若是再过些日子,到了夏天,这路上热的很,你妹妹身子弱,怕是舟车劳顿就更不好了,要我说,你赶紧外头的生意结一结,咱们就出门去神都,找一找亲戚。”

说了这些话,薛王氏又叹了一声,“我这年纪也大了,见着你们兄妹二人都长大了,除却你们成家立业之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姐妹之间这么多年没见,再见的时候头发都花白了,将来也不知道如何,能见几面就见几面,等到都中和你二舅舅并姨妈见过面之后,你自己个若是要回来,也就回来是了,我是要多呆都中几年,和老姐妹们再团聚一番,就算是死了也是甘心的。”说着说着不免就红了眼眶。

宝钗连忙劝慰,薛蟠也拉住了母亲的手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入京就是了,金陵这边的生意,无非就是织造府和盐业,其余的算不得什么,现如今家里头的人办事当差都好的很,不用担心什么,只要定期查账就是,我也想着,既然是四大家四大家,可就咱们薛家都住在金陵,其余的都住在神都,彼此之间少了来往,总不是什么好事儿,也想着把都中的生意办起来,咱们在京城里头的票号虽然开了,可生意不算太好,我想着什么时候入京瞧瞧,把票号的生意办好了。”

此外还有林如海交代给自己的一千五百张西南和西北盐引事务,虽然要做盐引,但是居在金陵,到底是偏居一隅不太适宜,如果在洛阳,东边可以管控金陵事务,西边又可以遥指西南西北两地盐法事,是最适合不过了,不过这个事情倒还是没必要和薛王氏明说。

薛王氏点点头,“蟠儿你这么说,为娘也放心了,这是一节,要先见见亲戚们;第二个,还是要落到你妹妹的前途去。”

薛蟠笑道,“怎么,妹妹今年要去考科举不成?若是妹妹能考,必然是能考一个女状元来。”

宝钗笑道,“自己家里头说说倒也罢了,哥哥若是出去说,真真是见笑于大方之家,不过是略微识得几个字而已,不值当哥哥说什么状元。”

“怎么如何不能说?”薛蟠笑道,“妹妹的才学胜过我百倍,只是呆在家里头不方便出门罢了,今日吃酒,我又被他们几个欺负了,若是得空下次妹妹帮着哥哥扳回来才好。”

“别瞎说八道的了,”薛王氏嗔道,“什么话你都乱说,外头那些哥儿少爷又不是亲眷,怎么好胡乱见?你妹妹的前途不是这个,你姨娘来信,说是今年内务府又要预备着选秀了。”

“选秀?”薛蟠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连忙问道,“这个选秀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万岁爷要选后宫了?”

“不是的,”薛王氏笑道,宝钗害羞的低下了头,“选秀不是就选后宫,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当今万岁爷虽然还没有子嗣,可英宗皇帝还留下来了一位惠庆公主,听说在圣后驾前很是得宠,万岁爷也很是宠爱,你妹妹我是不想让她入宫为妃为嫔的……”

“自然是不行,”薛蟠连忙摇手,“这宫里头的日子,可是人过的吗?妹妹最喜诗书,难道还不知道旧日诗句:白发宫女在,闲话说玄宗。咱们如今家里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日日可以得见,可是比什么都要强,别说是什么荣华富贵了,咱们又不是那些破落户,要把女儿送进宫去,指望光耀门楣的。”

九、待选

“咱们又不是那些破落户,要把女儿送进宫去,指望光耀门楣的。”

薛蟠这么一说,薛王氏倒是有些不乐意了,她朝着薛蟠身上拍了拍,“这话说的,那里是什么破落户呢?那你姨妈家里头的大姐姐也是送入公众当女官了,难不成荣国府也是破落户不成?”

薛蟠自知失言,不免讪笑,薛王氏继续说道,“你还年轻,不知道咱们这些人家,也不是什么事儿都随心所欲的,历来勋贵世家,虽然不限制自己私下婚嫁娶,但是都是要侍奉皇室,选优秀的女子入宫的,不是说要选入万岁爷身边做嫔妃,宫中尚有许多女官之职,这是从老祖宗就留下来的规矩,昔日圣后娘娘垂帘听政,宫中的女官职位更是多了起来。”

薛王氏继续娓娓道来,圣后秉政,外朝无一人可靠,无一人可用,只能是选一些聪明能干的大臣之女入内廷担任参赞文书的工作,很是有一拨人就此发迹,比如鲸海李阁老的女儿就是入了圣后的法眼,故此能够在中枢干涉政务,李阁老能够盛宠十多年,除却他自己个能干之外,女儿的因素,也是占了很大的部分。

故此时不时的选一些世家女子入大内充当女官,这也是有一定防止宦官作乱的意思在里头,昔日英宗不明不白得驾崩,外头谣言就有大太监参与其中,故此圣后更为信任女官,横竖只要是年纪一到,执勤的年头一到就放还回家,可以说,女官在位时候颇有影响力,可去位之后对于朝政的干涉几乎为零,毕竟是还要嫁人的。

薛蟠还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虽听到薛王氏如此说,不免还是摇头,“这宫里头的日子,那里是好呆的?妹妹在家里,自然是家里头的人都好生伺候着,一刻也不敢怠慢了,入宫是当差干活去,说句不好听的,是要伺候别人去,那里有家里头顺当?依我说,还不如回了罢。”

“可不许浑说,”薛王氏连忙念佛道,“这是咱们这种人家的本分,别人家想要入选,是没有这个资格的,说起来,是咱们侍奉朝廷忠心耿耿的动作,这福气,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享的。”

大约是吸取了明朝时候过于裁抑后宫外戚之势力,使得太监和外头清流相斗致使明朝亡国,故此本朝很是重视后戚的培养,作为辅助皇帝的好工具,特别是后妃女官这种,基本上都要世家女儿才好,内外朝互为奥援,皇帝左右逢源,如此才能够确保内耗减少在最少。别人且不说,单说如今的皇后娘娘,背景极为吓人,可以这么说,永和皇帝就是因为立了这位皇后故此帝位才算稳固了下来。

薛王氏的意思,薛蟠很明白,不是寻常什么人家都可以入选大内做女官的,起码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家世才可以入选,显然,薛家也很是符合,“咱们薛家世代是挂着皇商的,在户部和内务府都有名号,”薛王氏无不骄傲的说道,“蟠哥儿现在又有五品的官位在身上,寻常人家还比不过咱们呢,自然是要送选的。”

“不过哥儿也不要着急,”薛王氏说道,“你不舍得你妹妹,我如何舍得?你说的不错,宫里头要伺候别人,我是第一个舍不得,你姨妈送了大姐姐入宫去,不知道平白无故掉了多少眼泪不说,素日里头还老是提心吊胆的,我是不受那个罪,咱们送到都中去,虚应故事一番,有了这趟送选的经历,日后什么事儿,就方便许多了。”

薛王氏还有其他的打算,只要是入选过走过流程,这女子的身家就可以提高了不少,好像是镀金了一番,将来自己的女儿选女婿,可就是有体面了,只是这个时候倒是不必和儿女说,免得女儿害臊。

薛蟠隐隐觉得不对,但是也不好反驳什么,心里打定了主意,务必要将此事速速搅黄才是,“那看来咱们是要早些入京了,”薛蟠说道,“这可真是公私两便了。”

“这公事好说,”薛宝钗朝着薛蟠眨眨眼,“哥哥的私事儿,是什么?是不是想着赶紧入京领略京华繁华?亦或者是去见什么人呢?”

薛蟠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妹妹什么时候这样的调皮了。”

或许是家中日子过得好了,且薛蟠有所担当,薛宝钗少了许多故作大度的时候,更多的时候露出了女孩子天性之中的顽皮可爱,薛宝钗得意的一笑,“哥哥还是老实些才好。”

薛王氏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嬉笑,“那就赶紧着打发好生意,收拾好细软,赶紧入京吧,对了,还有许多土仪要预备好,”她仔细叮嘱薛蟠,“给你舅舅家,还有姨妈家,亲戚家里头的礼物,可不能不周到,你是样样都要看过的。”

这是小事儿,薛蟠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说了这么一会话,薛蟠的酒意又上了来,他不免打了个哈欠,于是起身告退回去睡觉,薛王氏连忙命人跟上服侍好,到了自己所居的房内,杨枝已经预备好了梳洗的物件,一边给薛蟠换洗,一边就伺候薛蟠躺下,薛蟠手脚酸软,和杨枝不三不四的调笑了几句,躺下之后对着杨枝说道,“过些日子就要入京了,你想不想入京?”

“怎么?”杨枝也是知道内情的,知道要入京,不算很惊讶,“大爷可是要带着我吗?”

“自然都去,”薛蟠笑道,“家里头留几个人看门就是了,若是你想去,大爷我自然带着你去,太太姑娘她们也都去。”

“我就是怕着你家里人都在金陵,不舍得去那么远的地方,”薛蟠用手垫着头,望着缠枝梅花天青色帐子,“故此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杨枝正在背对薛蟠整理着茶壶,听闻此言,不免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这才低低的说了一句,“太太在那里,我自然跟着去那里。”

十、出事了

杨枝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可惜后头薛蟠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转过身子,见到薛蟠已经呼呼大睡了起来,杨枝气得个半死,把茶壶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跺着脚出了门,招呼着外头守门的婆子把门给掩了,又吩咐廊下看着灶火的婆子,“今个晚上喝的是什么?”

“今个晚上是银耳汤,”婆子回道,“已经放在银挑子里头煮了,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得了,到时候就送过来,姑娘就不必操心了,耽误不了大爷喝汤。”

杨枝现如今是薛蟠院子的内总管,一概饮食起居都是她来打理,故此婆子也要十三分的陪着小心,杨枝气鼓鼓的想要说不必给薛蟠预备了睡成死猪一样的人怎么还会喝什么汤,但是转眼想想倒也不必,又吩咐:“小心看着火炉,我先出去一趟。”

杨枝吩咐了几个丫头,仔细看着茶水,于是出了院门,这时候外头的人还未散去,她径直到了外书房,臻儿果然还在此处,她叫住:“臻儿,你过来,我问你话。”

“杨枝姐姐今个怎么有空出来?”臻儿嬉皮笑脸的说道,“大爷难不成不缠着姐姐了?”

杨枝啐了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胡乱说话,瞧我不回了太太,让太太赏给你一顿板子,我问你,去年大爷去扬州,是不是认识了林家的姑娘?”

“是,”臻儿回道,“大爷和林姑娘处的极好,和咱们家姑娘差不多的要好,那一日回来的时候,还是先陪着林姑娘去平山堂游玩了一番,才家去的,还因为怕着林姑娘离别时候伤心,悄悄的走呢。”

杨枝若有所思,臻儿奇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大爷和林姑娘以前是好,可这些日子也没有来往书信,不过是那时候在一块故此亲密些。”

杨枝跺脚,“你懂什么?且别多说话了!”

杨枝转身离开,臻儿有些摸不著头脑,“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外头哥哥们说的话是半点不错,她这是什么意思?嗨,还有许多人都觉得姑娘家好,我可是半点都不觉得。”

杨枝回到了薛蟠的院子,却又瞧见院门大开,看门的婆子出来说道,“大爷出去了,说是外头还有事儿。”

“这会子都睡下了,”杨枝原本有些烦闷,听到此事,不免又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儿要紧呢?”

“谁知道呢?”看门的婆子笑道,“大爷的事儿多,也只有姑娘才知道了。”

我才不知道类,杨枝默默的想道,“那就大爷留门,记得点上琉璃灯,外头天黑了,路可不好走,”她又说道,“叫臻儿好生送了回来。”

薛蟠到了外间,只见到佟舒去而又返,他一见薛蟠,不免就焦急上脸,“文龙兄,大事儿不好,河西那边的事儿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薛蟠懒洋洋得打着哈欠,“那边的事儿,有大府照顾,能有什么事儿?”

河西指的是秦淮河以西长江以东板桥和大胜关一带的地方,因为在秦淮河以西,故此得名河西,薛蟠不以为然,但佟舒却焦急得成什么样子,在花厅之内来回急切的踱步,“大岔子了!死人了!”

薛蟠顿时冷汗淋漓,酒醒了一大半,“什么?死人了?”

原本十分祥和宁静的薛府深夜突然之间鸡飞狗跳起来,入夜之后提督府已经关上了大门,两边的角门也已经微微关闭,这时候突然灯火通明起来,人影绰绰,一会角门大开,里头驶出了一辆青油布琉璃顶大马车,两边骑马步行的仆从连片,预备在角门外一起整理队伍排队等候,不一会,薛蟠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他依然换了一套衣服,又在外头批了一件青色的披风,边走边对着张管家说道,“晚上就不必告诉太太了,河西那边有点小事儿,我去处置一番,今个不回,明个早上必回。”

张管家很是担心,“大爷这晚上更深露重的,又是黑暗难行,什么事儿,不若等到明个再说?”

“我先去瞧一瞧,”薛蟠摆摆手,“在家里头,什么消息都不清楚,坐着干等总不是法子。”

薛蟠说完了,于是和佟舒一起钻进了马车,臻儿跳上了马车,和车夫马三豪一起出发,殷天正骑着马在边上拱卫,如此带着家丁一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佟舒很是不好意思,坐在马车上歉意的对着薛蟠说道,“实在是我手下的人办事不小心,把这事儿就办砸了。”

“也不能怪你,这事儿,原本就不好办,”薛蟠微微一叹,“大府虽然是给了我一个包子吃,可这包子里头,有肉,有菜,也有沙子,不是那么好吃的,河西的地儿,就是难办,我也是想着,找一些细水长流的产业办起来,起码衣食无忧才好,不然是绝不会接下此事的。”

“可这些人占据的河滩之地,绝不是他们自己个的,地契在朝廷手里头,这是绝没有问题的,他们开垦了,难不成就是他们?这样白生生占据了好些日子,已经是赚了不少出息了,却还不知足,想要更多的,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佟舒很是愤愤然,这事儿原本在理也有法度可以依循,却不曾想居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儿来。

金陵知府为了报答薛蟠的大恩大德,特意在府库账本之中寻摸出来了河西此地秦淮河入长江口的一块河滩,说是租借给薛蟠五十年之用,租金十分低廉,这虽然是金陵知府的一番好意,但这块河滩,在官府手里头是毫无作用的,薛蟠使人瞧过,这里稍微操作营造一番,可以做一个极好的深水码头,且又是秦淮河口,可以又驶入金陵府腹心之地,虽然营造的时间颇久,又花费甚多,但是薛蟠经过调查研究,认为,若是建造一个码头起来,给自己家的布匹织造盐等等来往运输的话,是十分有用的,须知道薛家现在虽然船只船队不少,可自己家独有的码头是还不曾有的。

十一、夜探石料厂

这也是为了分散投资风险,免得将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薛蟠很清楚,如果有一个很固定的物流基地,可以依托这个基地来运输囤积转运货物的话,物流的效能一旦施展出来,其潜力和威力是巨大无比的,现在金陵城里头,其余的商家,出海做海上贸易的不少,如果能够在金陵这里修建一个快速高效并且现代化的港口码头,这将来的银子可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再怎么说,海上贸易风险是大,可咱们不参加,只是帮着收货出货,无论是谁做生意,都是要用码头不是?

薛蟠的药材、店铺、茶叶、丝绸这些等等都需要一个自己的物流基地作为周转之用,他早就想要建设一个自己独有的基地,而不需要去用别人的,如今瞌睡就来了枕头,虽然一切都要自己个草创,但是薛蟠很是乐意做这个。

但是没想到这刚刚起步营造,就又来了这样的坏事,薛蟠在马车上闭目沉思,身子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耳边佟舒在不停的絮叨着,“这河滩旧日是没有田的,只是昔日一场大水之后,河滩裸露了出来,连带着河边的浅滩也一概被当地的土人给开荒了,如今很是有几亩土地,我按照文龙兄的意思,好生和他们说一说,也拿着银钱买一买,少一些事端出来,可这些人价格抬的极高,说要按照上好的水浇地来卖才好,这如何使得?这些日子还是在谈的时候,没想到就出了乱子了。”

“按理说,这些地儿是归官府所有的,凭他是什么人,也没有资格来咱们这里硬挺腰子,给几两银子就不错了,要我说,直接乱棍打跑就是,偏生文龙兄还要如此优待他们。”

佟舒很是不解,薛蟠却摇了摇头,“这世上,有理办不好的事儿,太多了,这地契在是咱们手里头不假,可这些人种了这么些年,金陵府一概不管,凭他是谁,都觉得这是无主的荒地,咱们这么大喇喇的来,他们自然是不满,不过,居然敢狮子大开口,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薛蟠淡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佟舒只觉得后背心有些冒汗,“狮子大开口之余,还给我闹这么一出来,可真是以为我好说话,什么招数都不会上吗?”

说完了这么一番话,薛蟠又是闭目不言,这时候殷天正拍马上前,靠在薛蟠的马车边上禀告道:“大爷,金陵府那边已经知会到了,有衙役班头即刻就跟上来。”

“如此就好,”薛蟠闭目说道,“咱们虽然也是官场中人,却不是亲民官,不好自己个独自办,有人帮衬着,免得被人讹诈了去。”

深夜之中车如流水马如龙,众人疾步如飞,夏风飞疾,卷起旗帜猎猎作响,夜色之中灯火通明的马车疾驰到西边,如此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此处。

薛蟠下了马车,就听到了不知道何处传来的低沉嘤嘤哭声,四周人影绰绰,夜风徐徐吹过,倒是很是凄凉的感觉,薛蟠微微打了个寒噤,臻儿连忙给薛蟠披上了披风,紫金镶玻璃的死气风灯高高的举了起来,把薛蟠身边照耀的很是明亮,此地的管事连忙过来请安问好,薛蟠点点头,“怎么个回事?”他来的很急,到了此地之后却是不着急了,慢悠悠的说道,“我听说这里头死了人?”

“是,”管事头上全是热汗,他可是千万没想到,为了此地之事,薛蟠居然连夜赶来,“今个晚上快下工的时候,从石料场那里突然挖了一个尸体出来,有人看清楚了,说是陈老三,陈老三的这里头的佃户,是第一个不乐意咱们在此地修建港口的,居然死在了咱们石料厂里头,可见就是被咱们害死的,他的老婆孩子都到了,在石料厂闹了一个晚上,边上的许多人也围住了此地,不许咱们继续再建了。”

建一个新东西原本是难的,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现在属于是拆迁新建的状态,又要给他们安置好,赔偿好,这是很难的事情,所以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免也学坏了,薛蟠点点头,“我的意思,你们都知道的,决不可乱动手,你手下的人有没有干了这事儿?”

那个管事连忙诅咒发誓,“这是咱们占理的事儿,小的怎么敢乱来?这个官司就算打到神都去,也是咱们赢的,既然是赢的事儿,无需出什么歪招,这些泥腿子过些日子没法子,自然是乖乖拿了大爷的赏银走是了。大爷再三叮嘱,不许我们用强,地下的人绝不敢如此不懂事,坏了大爷的大计!”

此人能够被派来白手起家的营造港口,薛蟠还是很信得过的,于是他挥挥手,卷起披风,“既然如此,咱们去瞧一瞧那尸体。”

管事连忙和佟舒一起拦住,“这大半夜的,死人有什么可看的?那玩意不干净,若是冲撞了文龙兄,就是罪过了。”

“我问心无愧,难不成还怕他冲撞?”薛蟠是傻大胆,他微微冷笑,毫不停步,只是继续向前,“我还巴不得他能够片刻还魂,好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他。”

薛蟠如此坚决,其余的人也无法,只好一路护送着薛蟠到了石料厂,只见此地到处都挤满了人,都是一些穿着短衫农夫模样的人,大部分的农夫脸上有悲愤之色,大家伙围住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边上有一位头发凌乱的妇人跪在地上哀哀痛哭,并两个呆呆跪着的小孩子,殷天正等人把众人排开,给薛蟠腾了一个空位出来,原本很是伤心的农夫等人,见到薛蟠等人过来,顿时似乎又怒气上涨起来,“就是这些人!”人群之中有人在高喊,“害死了陈老三!”

“是啊,陈老三死不瞑目啊!”

“孤儿寡母的怎么活?都是这些贼人们害得!”

“把他们抓起来!叫他们给陈老三抵命!”

“对,”有人连忙附和,“一命换一命!最是公平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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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单骑闯关

似乎突然之间群情就汹涌起来,个个义愤填膺,深夜之中人影惶惶,平白增添了不少恐怖阴暗之色,佟舒大骇,连忙靠近了薛蟠,急切得说道,“世兄,这些泥腿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不读书不知礼数,世兄身子尊贵,不好再在这里搅合,不如咱们先撤?”

薛蟠摇摇头,“既然来了,就不好退,免得叫别人看了,咱们心虚,来了就来了,不管如何,起码要给一个交代出来,我怎么觉得,安兔兄,这里头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

“怕是有人在捣鬼!”谁都是愿意相信自己亲近的人的,既然这管事言明不敢违背薛蟠的命令,那么说来,起码在薛蟠这一边还是保持克制的态度,河西此地已经接近城郊,种田的大部分都是佃户和自耕农,这些人会在土地里头刨吃食,性子还是醇厚的那一种的,起码不会是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放弃自己的性命。

在场的农夫们似乎有些物伤其类,原本有些愤懑的情绪在大家伙的呼号之中被激扬了起来,“围住他们!叫他们给陈老三一个交代!”

“是极,是极,叫他们一个交代,若是没有交代,不许他们走!”

“对,不许他们走!”

“兄弟们拦住了!给他们颜色看看!不答应一个交代,那咱们就教训教训他们!”

无形之中似乎有风暴隐隐凝聚起来,农户们原本还颇为敬畏得看着锦衣华服的薛蟠等人,但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在叫喊声哭泣声和夜风声之中,逐渐红起了眼睛,喘着粗气,似乎很是激动了起来。

果然,薛蟠笃定的想,果然是有人在里头生事儿!如果不是有人生事,谁敢这样的说话?薛蟠边上的管事护主心切,连忙挺身而出,“你们谁敢?谁敢乱来!小心明个我们就报官,把你们这些闹事的人一体都擒拿了!”

“这个狗奴才!”突然人群之中飞出了一块石头,砸中了那管事的额头,管事哎哟一声倒在薛蟠的面前,薛蟠一看,管事痛苦的捂住额头,血流不止,似乎是见了血,农户们也越发的激动了起来,“这些奸人,想着来把我们的田地占了不说,还要咱们的性命,这日子是没法活了!大家一起上,砸了他们,好出口恶气!”

佟舒大骇,连忙上前拦住了前头,他家里是世袭巡检,武力值还是有些的,家丁仆从一起拦了上去,顿时在薛蟠面前筑起了一道防线,“大胆!”他虽然颇为知道世故,却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只好是大力呼喝,“谁敢上前,围住朝廷命官!”

“什么狗屁朝廷命官,都是一些黑心黑肝的商人,兄弟们一起上啊,打了出口恶气!”

佟舒急切的没有法子,连忙又劝薛蟠,“文龙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今个这样子,实在不是探究清楚事情原委的好时机,咱们还是赶紧走,不好被这些泥腿子给折辱了!”

薛蟠摇摇头,“不着急,不过是群情鼓噪罢了,”他吩咐臻儿把管事拉下去,又喝令殷天正,“在前头开路!”

殷天正连忙带着家丁在前面排开众人,当然这么多人挤着的情况下,谁也避免不了肢体的接触推搡,这时候农户们虽然生气,可到底还不敢和这些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家丁护院们正面起冲突,殷天正等武林豪侠虽然被薛蟠约束的很紧,可在昔日也是打过不少仗的,经验丰富,杀气腾腾,众人不敢掠其锋芒,气势稍挫的时候,又有人鼓噪起来,“瞧见了没有,谋了陈老三的性命,这会子又要来谋咱们的了,弟兄们咱们一起上去,总是要拼了命,和他们对着干!”

道路两边的人受了刺激受了煽动,顿时又鼓噪起来,殷天正等人努力在前头开路,却渐渐收到了冲击,薛蟠见着阵势不好,眉毛微微一皱,于是转过头对着佟舒吩咐了几句,自己慢慢上前,用手解开了披风,一抖袖子,就把披风脱了下来。

薛蟠一脱披风,顿时之间满场的鼓噪声烟消云散,众人只见薛蟠穿着一件五彩辉煌的蟒服,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当地,那蟒服十分华丽,满身五彩祥云并山海龙纹,一条条短尾巴的龙在胸前背后肩膀上飞舞跳跃,龙上用了许多的金银线并珍珠钻石之类的纹饰,在琉璃灯的照耀下十分醒目夺人眼球。

这是薛蟠昔日大功留下来的赏赐,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官位升迁,但是都中显然对于这种名誉上的东西是很不吝啬的,盐引改派的事情办得好,除却生了一品的爵位,从紫薇舍人到中书舍人之外(薛蟠还是觉得紫薇舍人更好听一些),还赐下了飞鱼服给薛蟠,飞鱼纹不是鱼,而是一种类似于龙的鱼尾巴龙模样的动物,飞鱼服都是赐给大内要紧的宦官内务府大臣等等穿着的,薛蟠身为一介皇商,能够赐飞鱼服穿,实在是足够夸耀了。

薛蟠来的匆忙,头顶只是扎了一个网巾并插白玉发簪,身上却是穿着了如此显赫夺目之飞鱼服,果然这一脱披风,立在当场,就把众人给震慑住了,大家都是知道官服的样子的,可却还不知道居然有如此贵重的官服,这和戏台上皇帝老儿的龙袍差不多!

薛蟠微微一笑,慢慢走向前,他走到何处,何处的人就不由自主的推开,殷天正等人排开人群也特别方便了些,原本一股气被人挑逗起来的农户们,见到了薛蟠如此威仪,力道尽数泄了,不复刚才的勇猛。

在任何和平年代,华服典章都是最具有权威性的,大家可以不认薛蟠这个人,却是一定要认薛蟠这身衣服的,佟舒等人连忙跟上,这才算是顺顺利利的进到了石料厂内。

不过是几百米的路,众人只觉得无比的漫长,到了石料厂内,佟舒只觉得自己的背心尽数是冷汗了,薛蟠也不去看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坐在了刚才已经预备好的位置上,“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大家都说一说!”

十三、有阴谋

大家伙一时威慑于薛蟠豪华拉风的制服,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且乡下人见过世面的委实不多,往日里头除却保长里长之类的基层人物外,别说是五六品的官儿,就是知县大老爷也是难得一见,这还是因为是金陵府乡下的缘故,市面算是见得多了,可饶是如此,却也没有人敢出来搭腔。

薛蟠微微一皱眉,“叫你们说话的时候,却是没人说话了,既然没人说,那就石料厂的人先说,怎么发现尸体的!”

另外有管事上前跪了下来如实禀告,说这个石料堆是素日里头备用的,这些日子码头要扩建,石料紧缺故此来此石堆取石头,却不曾想居然挖出了一个尸体,附近的农户听闻这里死了人,纷纷前来凑热闹围观,没想到被人认出来是走失了两三日的陈老三。

薛蟠又问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陈老三妻子,陈老三家的以为薛蟠是一位大官,过来必然是伸张正义的,却不知道这一位薛大爷早就坐歪了屁股,黑心肠偏向万恶的资本家了,她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老爷容禀,小人家里头的原本是这里头的佃户……”

这一位妇人虽然没什么文化,说话磕磕绊绊的,倒是把话给说清楚了,陈老三老家乃是凤阳府,旧年因为躲避蝗灾,从凤阳府逃难到此地,因为四下无地方可以居住,也没有田地可以种植,故此在本地大户手里头租来了此河滩种田为生,河滩之地,土地很是肥沃,没有大洪灾,基本上是年年丰收的,薛蟠来此营建港口码头,这些没有营生只能靠着河滩种田为生的外来户反抗最是激烈,其中陈老三尤其反应强烈,前些日子就和此地的管事起了冲突,险些打在一块。

说到这里,边上有几个十分健壮皮肤黝黑的农民就跑了出来,大声的说道,“我们老三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他们激动的朝着石料厂内的工人管事等人喊道,“前日你们揍他的时候,可是说过,什么时候还来惹事,打死就完?定然是你们看着老三好欺负,就偷偷的打死人了!”

薛蟠微微一皱眉,有些不悦,他问刚才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的管事,“这事儿,可是真的?你们起了争执?”

那个管事满头血迹,听到薛蟠如此问,又是头疼,又十分委屈的跪下,“小的也是气不过,那陈老三每次过来,都要让我们停工,不许再新建码头,他的田地一时半会还建不到,我说他无理捣乱,要他若是有什么事儿,请直接去江宁县控告是了,可他却也不去控告,只是来跺脚痛骂,且又威胁小人等,若是再不收手,就要去找我们家里老婆孩子的麻烦,底下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很是忍不住,于是和他打了一架,却也不敢说要害命的!”

那个妇人又哭天喊地起来,“天老爷,都是这些贼人,害了我们当家的性命,”她扑倒在盖着白布的尸体边上,拼命的摇着,“当家的,你快起来,快索了这些害人的奸人的性命去!”

人群之中又有人鼓噪了起来,“是不能放过!”

“看着三嫂多可怜啊,这些谋财害命的贼人,绝不能放过了!”

薛蟠扫视外头脸色不一的围观群众一眼,这才觉得事儿有些棘手了,若是今日不把事儿查清楚问明白,只怕自己的薛家码头不见得办的下去,素来在地方上干实业,有达官权贵照拂自然好成事,可地方上的势力,包括地方上的民意处理不好,事情还是办不好,不能办的圆圆满满的,“起了冲突倒也不假,这是也承认的,可这若是认定了就是石料厂的人杀的,这未免是太过武断了。”

“这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官!”人群之中又有人喊着,“只怕是蛇鼠一窝,和这些有钱人一道的!”

薛蟠被人群之中不时炸出来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的喊叫声险些气的半死,他打定主意这些人说不得是一定要处罚他们的,不然自己的薛字就倒头写……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做到不发火,“慌什么!”他高声喝道,“本官既然来了,就会给陈老三的死一个交代,”薛蟠闪电一样的目光扫视众人,“无论是谁杀了陈老三,本官发誓,一定要叫他血债血偿!”

似乎是应了薛蟠的话,一群穿着号服的衙役排开众人,到了薛蟠面前,连忙半跪请安,薛蟠点点头,“你们到了?哦,是李班头。”

带队的是金陵知府李班头,他对着薛蟠笑道:“听到薛大人派遣,就连忙赶来了,不敢耽搁。”

“既然来了,那就赶紧着布置吧,今日我在这里,说不得要越俎代庖了,”薛蟠下令,“把陈老三的尸体检查一下,仵作来了不曾?来了就检验一番,先查一查死因!”

薛蟠和金陵知府上下关系都极好,李班头不是傻子,知道面前的这位薛大爷不仅是出手阔绰且为人精明能干,金陵府上下都要对着他感激万分,别说是自己个在此,就连知府老爷在此地,也要听薛蟠的意见作为行事的参考,他连忙答应了下来,吩咐地下的人开始做事,陈老三家的被边上的村妇一起劝开。

仵作检查了一番后,正欲禀告什么,不防边上又有喧嚣声起来,一群也是豪门健仆模样的人把众人粗鲁的排开,这里头又出了一个留着老鼠胡须干瘦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的摇着扇子,他朝着薛蟠微微拱手,“薛大爷有礼了,小老儿冯天亮。”

此人不称呼薛蟠为大人,显然是知道薛蟠的底细的,“你是何人?”薛蟠说道,“为何来此?”

“我乃是河西冯家的管家。”

薛蟠撇撇嘴,“什么河西冯家?我没听说过。”

那个老鼠须的冯天亮管家显然脸色僵住一下,他不曾想到薛蟠如此不给人面子不给人台阶。佟舒在薛蟠耳边说了几句,“这冯家是这边的人家,算起来也是好几代富贵人家了。”

十四、先给银子

薛蟠才懒得给人什么脸面什么台阶,这个时候如此趾高气昂的出来和自己队正,摆明了不是对付自己,就是要给自己挑刺的,他才懒得给敌人什么颜面呢,“哦?原来是此地的财主啊,失敬失敬,”薛蟠脸上露出了浮夸的笑容,“我久居城中,乡下的这些土财主大多不认识,也是难怪,想这,”他低着头若无其事的玩了玩手指头,“有什么家里人居然敢对着有官位的大人只是拱手行礼的人家,我原是不认识的。”

薛蟠这话是讽刺冯天亮不懂礼数,见自己个就是拱手示意,冯天亮听到这话,不免脸上红白一片,薛蟠却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又假意问佟舒:“安兔兄,咱们国朝的礼仪,就是这样的没人遵守吗?”

“大人别担心,有人不遵礼数,自然有大越律去管着他们,奴仆见主不行礼者,告至官府,先鞭三百,再流放宁古塔,以儆效尤。”佟舒连忙凑趣。

“罢了,”薛蟠摆摆手,“我素来是最菩萨心肠的,怎么会这样较真的公事公办呢?算了算了,既然是乡下人,不通礼数原也是寻常事,我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

冯天亮被气得半死,话还没说,就受了薛蟠么这样一顿排揎,他咬咬牙,原本脸上的得意之色褪去不少,“薛大爷好一张利口,小老儿佩服的很,今个我来,是听闻我们家的佃户陈老三无故惨死在石料厂,来讨一个说法的,没想到一来就见到薛大爷坐在当地,拿出好像断案的架势来,我劝薛大爷一句,这石料厂是您开的,码头也是您建的,您自己手下的人害死了陈老三,怎么,您还想上台勾脸涂彩当包青天不成?”

冯天亮这话一出,不明就里的人顿时又火冒三丈,这样的人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儿,没想到真真是蛇鼠一窝,就是来谋财害命的!

薛蟠冷冷的看了冯天亮一眼,这个死老头一来就又挑动群众斗群众了,可真是懂得阶级斗争里头的套路,“我偏心不偏心,大家伙都在这里,一下子都看得清楚的,若是我偏私,这会子还会好生和陈老三家的问这么多话?只怕是仗势欺人,赶紧着把大家伙都驱散了才是最好的,我留在这里,无非是怕有些人,”他利箭一样的目光盯住了冯天亮,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下了黑手,薛蟠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浑水摸鱼,想要用陈老三的死来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文雅了,薛蟠连忙又加上一句,“青天白日,没人敢乱来,朝廷的法度在此,谁敢乱来,什么土豪劣绅,一概都要打倒!”

两拨人隐隐对峙,冯天亮微微冷笑,“虽然如此说,小老儿却是不敢信你,只是幸好有知府的官差在此,不怕没人主持公道,我劝薛大爷一句话,什么地方都逃不了一个理字儿!”

这时候李班头带着仵作来报:“陈老三的死因是脖子骨折窒息而死,身上有轻重不一的伤痕若干,死的时候大约是在昨日夜里凌晨左右。”

薛蟠连忙问:“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瞧见?”

“除却衣物外,别无他物。”

薛蟠很是失望,但是这个结果是在意料之中的,如果是有人在其中做鬼,那么肯定是要做到基本上没有瑕疵可以被寻找到的,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冯天亮连忙高声喊道,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可恶欠抽的得意劲儿,“天老爷,果然,陈老三就是被害死的!”他假模假式的挤出了几滴眼泪,“青天大老爷,一定要给我们陈老三一个公道!人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群情又是汹涌起来,“对,就是你们害死的!杀人偿命!交出凶手!”

薛蟠这时候有佟舒和殷天正左右护法在此,又有公差在前拦住,对这些些许民意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民意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也是最简单平息的,只需要一点点的时机和技巧,薛蟠见到冯天亮有备而来,也只好今日先偃旗息鼓了再说,他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冯天亮,只是抬头望天,天边弯月已经隐入了乌云之中,“你是什么东西,能代替金陵大府来断案不成?我且告诉你,仵作所言只是说么陈老三窒息而亡,死在什么地方,无从知晓,是谁杀的,也无从知晓,最多只是证明一点,和我们有一点点干系。”

“哦?”冯天亮得意的抚须道,“愿闻其详。”

“那就是尸体在石料厂罢了,”薛蟠说道,“其余的一概不能论,我劝冯大管家,还是要学习一个,大越律多瞧瞧才是,不过呢,既然是乡下土财主,我倒是也不好计较。”

他朝着陈老三家的招招手,让那哭泣的十分伤心的妇人上前,“陈老三不幸去世,我心里头也很是难过,如今是谁杀的却还没查出来,不过请放心,要相信朝廷,要相信知府老爷一定会给咱们一个公道的,无论如何,这尸体在我们石料厂出现,这石料厂也是有责任的,起码有一个失察的嫌疑,你刚没了丈夫,家里头必然难过,”薛蟠吩咐管事,“先支给陈老三家的二十两银子,让她可以用银子。”

管事连忙去取了银子交给陈老三家的,二十两银子足够庄稼人一年的生活开销,这绝不算是一小笔的银子了,陈三家的捧着银子,一时间也不哭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还要磕头道谢。

冯天亮微微吃惊,他却是不知道薛蟠居然会先拿银子出来,“薛大爷可是认罪了?认了是你们石料厂的人打死了陈三?”

“再敢胡乱多嘴,老子先给你一个巴掌吃吃,你信吗?”薛蟠朝着冯天亮呲牙,“若是听不懂人话,就滚回到你的狗窝去!”

薛蟠拂袖离去,末了还吩咐李班头,“看好陈三的尸首,不能让他暴露荒野,也不可入土,先看好了,我倒是要看看,有些人能够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十五、斗嘴

薛蟠预备着拂袖离去,没想到又被冯天亮给喊住了,“莫非薛大爷给了银子,已然心虚了?”

“我瞧着你才是要心虚的,”薛蟠冷冷的发话道,“虽然是佃户,可又不是你家里人,怎么冯家倒是变成南海大慈大悲观世音了?”这个冯天亮如此不识相,薛蟠存了心要刺激刺激他一下,“怎么会突然给陈老三出头?按照你们这种为富不仁的土财主来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银子生死不论,收田租的时候会逼死人,你会这么好心?”

薛蟠转过头来,朝着冯天亮走了几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冯家平白无故为了一个佃户出头,这太不正常的,按我说,莫非陈老三的死,和你们冯家有关联?”

冯天亮摇摇头,“我们冯家素来是厚待佃户的,为富不仁四个字,担不起,薛大爷如此会遐想,倒是把屎盆子灌在我们头上了。”

“哦?真的吗?”薛蟠慢悠悠的说道,陈老三的妻子拿了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一时之间悲喜交加,素日里头何尝见过如此大额的巨款,片刻之间也觉得陈老三死得值得,可突然之间又想到若是人还在,家里头虽然艰苦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苦点也是值得的,如此悲喜交加不由得又是低声哭出声,这一厢哭声呜咽,时断时续,夹杂在夜风呼啸之中分外恐怖,“陈老三被人害死,必然是阴魂不散,再过一会,就到了午夜的,素来死不瞑目者,都是要回来追凶寻仇的,我劝着有些人,别晚上睡不着觉才好。”

“薛大爷就不怕这个吗?”冯天亮深夜之中被薛蟠如此阴测测的话儿一说,不免打了一个寒噤,背心顿时就沁出汗来,他还强撑着来反问薛蟠。

“我站得直,行得正,不怕半夜鬼敲门。”薛蟠一脸正气,又似乎有慈悲之色隐隐透出那白净的脸蛋上,“何况我乃是济世为民的药商,素来都是宽厚待人的,怎么会有冤魂来找我呢?哦,若是来找我,那也必然是因为来找我哭诉冤情的,你不是说我会扮包青天吗?指不定也有冤魂连夜敢来,求我伸张正义呢。”

薛蟠这样毫不顾忌的谈论鬼神,着实是吓了在场的人一跳,谁也不敢这样胡咧咧神仙鬼怪之事,冯天亮脸色巨变,他这时候才可能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薛蟠梦中被白胡子老神仙钦定来发出避瘟丹的事情,薛蟠不再废话了,他吩咐李班头,“陈老三的家里人,也需要好生照顾,若是今个晚上有人谋财害命,又来谋害陈老三的家人,到时候又要来冤枉我,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叫人好酒好肉伺候着,不能怠慢了!”

薛蟠和佟舒等人一起走出了石料厂,边上的那些农户虽然很是生气,却也还没有胆子敢来杀官造反,特别是薛蟠穿着如此拉风的朝服之后,更是没人会胡咧咧什么,就算是偶有人起哄,大家也不愿意跟随去乱来,农户虽然质朴,却也不笨,肯这么一下子拿出现银安抚陈老三遗孀的大官,绝不会坏到那里去。

佟舒看了看身后的人群,对着薛蟠说道,“今个的事儿蹊跷的很,晚上倒是不必回去了。”

“就呆在这里,”薛蟠点点头,“今个的事儿是很蹊跷,”他转过头看见左右也还有不少人,“咱们找了地方安置了再谈。”

那个头破血流的管事带着两人一起到了另外别处的一处院落,这里是管事歇息的地方,来的匆忙,急切之间只能临时换了新的被褥来,薛蟠到了内室,先和佟舒告罪,先脱了飞鱼服,换了家常的衣服来,这才和佟舒一起坐下,外面倒上茶来,薛蟠吩咐管事,“叫妥善的人,去田间地头问问看,这冯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要他们打听到什么内情,只要知道就里是了。”

“你的头好生包扎一番,敢伤我薛家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薛蟠其人现在看来,最是护短,底下的管事们都是很清楚的,特别是这一位管事,算是薛蟠从外头高新聘请来的专业经济经商人士,不是家生子,故此薛蟠能够如此说,他就十分的感恩戴德了,末了很是惭愧的请罪,“这里头闹出了如此的事儿,实在是我的不是。”

“且不用忙,”薛蟠歪着头沉思了一会,“你先下去,好生打听打听,咱们自己人里头,到底有没有人干了这事儿,若是没有,那是最好——我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这人心难测,咱们自己好生排摸一番最好。”

管事领命出去,薛蟠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我来之前就猜到估摸着有人算计我,果不其然,如今看来,这冯家干系最大!”

此处的居住条件很不好,虽然还算整洁,可到底是旧了些,一向锦衣玉食的薛蟠倒是不在乎这个,他想了想,“若是讨论阴谋,就看一看,这码头建起来,谁是最受益的,谁是最吃亏的,咱们自然是最受益的,故此要来推动着办,可冯家,按照安兔兄你的意思,冯家在此地占了很多的河滩地,拿出去给佃户种,这是细水长流永远不少银子的出息。他们着急了,自然是受损了。”

码头的建设,佟舒也有一股,他家里头时代在松江为官,家底丰厚的很,薛蟠素来有善财童子之名,所到之处可以说是点石成金,别的不说,就看金陵知府,若是没有填补好了亏空,只怕他也不敢挪窝,预备着庆祝自己的升迁之喜了。

故此佟舒愿意跟着薛蟠干,算起来,他也是得益之人,“文龙兄和我想的不差,说句不好听话的话,一个农户而已,死了就死了,值当什么?只不过是比臭虫大一些罢了,若是怕麻烦,多赐一些烧埋银子就是了,何须这样大动干戈?”

十六、有些疑惑

佟舒很是看不起地下的这些农户,薛蟠听着不免有些刺心,他是后世来的,后世之人最要紧的和古代人不同观念的,那就是颇为推崇人人平等的观点,他虽然不认识陈老三,但也不会把他看做昆虫一样的,只是这事儿倒是没必要和佟舒计较,他咳嗽一声,“安兔兄也是如此觉得?”

“是,文龙兄刚才这么一说,显然那冯家知道兄看穿了他们的把戏,为了一个佃户来强出头,这里头本来就是有鬼。”佟舒他久居金陵,之前河西此地建造码头的事务,他也有一点监督之权,故此还颇为清楚冯家的底细,是此地的土财主,薛蟠讽刺的没错,虽然在金陵城之中没什么势力,但是在此地简直就是土皇帝一般,杀伐决断,无人可比,他们家倒是也不做别的,只是买田地出租或者给佃户种,如此河西之地,他家倒是十停里头占了四停,这河滩的土地原本是无主物,他既然有势力,又打通了官府的关系,多年来这里的河滩田地就大部分给他占了。

“港口这里,原本是用不到太多河滩地的,只是又要建码头,又要建仓库,故此摊子扑的大了些,我原本觉得咱们有文书地契在手,又有大府的照拂,冯家只是拿着此地占用罢了,算不得什么,故此没怎么理会,”他也有些烦闷,“没想到出了这么一回事。”

虽然颇为忌惮刚才群众围攻的样子,不过佟舒只是有些郁闷而已,算不得很是沮丧,还特意宽慰薛蟠:“不过是死了个人算不得什么,咱们有地契文书,最是腰板挺直了,还有大府在后头照应,想必是无妨。”

薛蟠却是没有这么乐观,他素来是先看败再看胜,“大府一时半会不敢太过偏私咱们,他升迁在即,不可能为了咱们做出什么重手来,这升迁之事,若是稍有风波,只怕就要黄了,这个时候他必然是谨慎再谨慎,任何冒险的事儿都不会做,你单看今日李班头来此,半句话不说大府钧旨如何,我猜测,大府是不会直接出面的,凡事儿要咱们自己个解决了。”

佟舒表情微微一滞,没想到薛蟠居然如此精通官场事务,的确如此,金陵知府升迁在即,说句不好听的话,金陵本地的豪强们他是无需理会了,更无须为了要方便金陵本地的政务通畅而对豪强做出什么让步,这个时候最是刚正不阿清正廉洁的就是这位四品黄堂了,薛蟠说的,恐怕就是事实。

“这事儿好理解,可我难理解的,”薛蟠放下了盖碗,拿起扇子不停的给自己扇风,“为什么冯家敢如此做?现在暂且将此事想做是冯家所为的话,他们的仰仗在那里?凭什么敢如此?”

薛蟠不由得不想到此节,按理来说,薛家的背景,加上金陵知府的关照,普通人家是不会掠其锋芒的,这不是自恋,而是这个时代红果果的现实,那就是豪门世家的权力和威力,在这些乡下财主面前,是很够用的,属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力量。

薛蟠停下了扇子,“他有什么仰仗敢如此?须知我嫌弃他是乡下土财主,绝不是开玩笑的,是要他认清楚,我还算是和善人,若是换了别的豪门世家,只怕不仅冯家的河滩地不保,他自己个的家族也要覆灭。”

佟舒却是有自己个见解:“许是世兄你太客气的,我说句实在话,大户人家里头的大爷们,素来没有人如此客气的,许多人拿着客气当做了随便,还以为薛家是好欺负的,且不说文龙兄都中关系如何,单单是金陵城里头,就足够捏死他了。”

这是一种可能,薛蟠点点头,佟舒复又说道,“这冯家主事的人也是一位少年,少年人家,若是读了几本兵书指不定还喜欢用什么权谋,胆子又大,以为可以凭借一些阴谋,让文龙兄退让呢。”

一个年轻的主事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倒是也有可能,薛蟠点点头,“冯家少爷叫做什么名字?”

“冯渊,”佟舒的脸上不知道为何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其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十分的风流,我们这些人一概是比不上的。”

冯渊……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薛蟠有些疑惑,佟舒又问:“文龙兄预备接下来如何?按照我的意思,横竖这个时候李班头在,咱们也叫人把陈老三的尸首抢了出来,丢在别的地方就是了,他们难不成还敢如何?”

“还是要谨慎些,”薛蟠摇摇头,“咱们在这里,又算不得是地头蛇了,冯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照我的意思,无非是要一些银子罢了,若是他不狮子大开口,就算给他一点银子也无妨,破财消灾嘛,冤家宜解不宜结,最好是大家和气生财,陈老三之死不管是谁干的,咱们只怕是很难查出个究竟来,若是苦主不管,想必也没人继续生事。”

薛蟠的思维基本上还是后世政府花钱买平安征地拆迁的套路,佟舒听着也是同意,“若是能够把这事儿用银子解决了,倒也不失一桩美事。”

“话虽然这么说,”薛蟠冷笑一声,“今个来煽风点火的,我却是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你的人可是派出去了?务必要查到这些人的底细,查清楚了,若是真的是冯家派人来捣乱的,日后谈判也好可以拿做筹码。”

两个人谈话到深夜,胡乱睡下不提,到了次日,金陵城里头就把薛蟠的铺盖洗漱换洗衣服送出来了,来人又叮嘱薛蟠:“太太吩咐了,若是有什么事儿,这事儿不办也罢,娘们一起到都中去投奔亲戚,没人敢来找麻烦。”

薛蟠笑道,“让太太担心了,这里头的事儿是小事,一点小事就预备着入京叨扰亲戚,我薛蟠却是还没有到如此无能的地步,只是怕暂时不能入京了,要把这里头的事解决了才好。”

十七、冯渊公子

薛蟠虽然看上去比佟舒稍微要谨慎一些,却也不会认为这一件事儿会影响到自己的行程,最多拖延几天罢了,“回去告诉太太就说家里头的事儿不办好,也不能入京,先让她老人家把东西收拾好了,这边事儿了了,我即刻回家。”

“是,”来的是跟在薛王氏身边的嬷嬷昔日伺候过薛蟠祖母的,辈分很是高崇,大户人家里头伺候过长辈的仆人,比年轻主子还要体面些,她劝薛蟠,“这里头的事儿叫地下的人去办就是了,大爷还是早些回去才好,免得太太担心。”

“我晓得了。”

“姑娘也有话儿告诉大爷,说要时常派人回家告诉一声这边的事儿,若是有什么短缺的物件,都家里头送出来,外头的东西不甚干净。”

薛蟠一一答应了下来,把嬷嬷给打发走了,臻儿把包裹打开,给薛蟠换了衣裳,佟舒一早上就不知道溜那里去了,薛蟠也不去找他,只是出门,看了看周围,殷天正等人一夜未眠,生怕有人前来夜袭,故此一夜执勤巡逻,薛蟠慰问了几句,又命他们轮着休息,包着纱布的管事前来问好,又说:“外头的人不知道为何,又聚起来了。”

“是那些农户?”薛蟠皱眉说道,“这一天天的,可是半点空闲都不曾有。”

这事儿思来想去,总是不好办,这时候佟舒从外头进来,告诉薛蟠,“那些人果然不是农户,不知道何处来的地痞小子,混在人群之中到处生事,我的人已经盯住了他们,他们昨夜散去后就到了不远处的土地庙之中歇脚,听着声音,话语里头的意思,倒不是闲极无聊只是来凑热闹的人!”

“果然有人在主使,”薛蟠点点头,“那么接下去,只能是先问冯家是什么意思了,”薛蟠吩咐那管事,“冯家在何处?去见一见,我懒得浪费时间在此地和他周旋,早些问清楚他要做什么,就是最好。”

这时候外头人来报,说是冯家大爷来了,佟舒十分不高兴,“此人居然还自投罗网了?还真以为我们拿他没办法?文龙兄,要我说,您且回,我叫人砸了他的家,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不妥,”薛蟠笑道,“何须如此着急?想要打砸,还怕没时候吗?先问清楚了,免得到时打狗了还要看主人的脸色就不好了,安兔兄知道西游记里头,为何许多妖怪想要吃唐僧肉,得罪了孙悟空,最后却是毫发无损吗?”

“这话的意思是?”

“不就是背后有神仙撑腰嘛,孙悟空为了这些神仙的脸面,却也不好又抡起金箍棒来肆意打杀了,我先摸清楚冯家的底细再做定夺。”

佟舒恍然大悟,“文龙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要找软柿子捏,是吧?”他有些鄙视薛蟠,“我以为文龙兄乃是莽霸王,没想到是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真不少。”

薛蟠大汗要,“这是自然,谁叫咱们还不是天下第一惹不起的人呢?”他也自嘲的说道,“该夹起尾巴的时候还是要夹起来的。”

“安兔兄将来除了继承家业外,若是要上阵杀敌,倒是有句话可以教你一下,”薛蟠笑道,“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这句话若是学会了,只怕是可以所向披靡了。”

佟舒还真有从武职之意,薛蟠的这句话听入耳中就好像是洪钟大吕,震动人心,一时间似乎有很多的话儿可以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待欲再问,薛蟠却已经抛开他了,“走,去瞧一瞧这冯家到底在捣什么鬼?”

两个人一起出了此间院子,就到了外头待客的地方,已经有人在花厅内候着喝茶了,薛蟠见到此人穿了一件湖绿色的宁绸长衫,头上戴着紫金白玉冠,腰间系着大红色的汗巾,低着头看不太清楚脸,但只觉得是皮肤白腻温和可亲的样子,此人正在低头喝茶,一听到脚步声来,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他朝着佟舒扫了一眼,随即把眼光放在了薛蟠的身上,死命的盯了好一会,这才施施然的放下盖碗,站了起来,朝着薛佟二人拱手行礼,唱喏:“两位兄台,弟冯渊在此见过,有礼了。”

薛蟠回礼,伸手请冯渊复又坐下,虽然不算是什么友好的关系,但面上这时候还没撕破,故此还需要客气着些,“冯兄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啊?”

冯渊抖了抖袖子,复又坐下,他伸出手,接过了身后冯天亮拿出来的折扇,刷的一下打开了折扇,扇面是唐伯虎的美人图,十分香艳轻浮,他也不看别人,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薛蟠,“久闻金陵城中风流人物,第一要算是薛大人,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十分不俗。”

薛蟠干笑一声,此人怎么这么奇怪,他看了佟舒一眼,佟舒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多谢谬赞,愧不敢当,今日前来必然是有所赐教,敢问何事?你们家的管家昨个是见到了,咱们都是明人就不说暗话了,我的时间呢宝贵的很,若是不嫌弃,就赶紧着说正事吧。”

薛蟠就是如此一直没有什么情趣的,冯渊听闻此言,眉心一皱,有些无奈,“薛大人可是太俗了。”

“你我都在红尘之中,自然都是俗人,难不成冯兄不在红尘之中厮混吗?”薛蟠轻笑一声,不屑的说道。

冯渊冷哼一声,一收折扇,“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愿意和你们这些俗人处着,就说一句话,这码头,我劝薛大人还是不要建了。”

“话说出来很容易,想要做到,却是千难万难,”薛蟠端起盖碗喝了口茶,他挑了挑眉,对着冯渊继续说道,“现如今,不是我瞧不起冯兄,在这金陵府里头,想要一句话就让我不干的,只怕还没有几位,就算有那么几位可以号令在下的人,那么冯兄也不是这里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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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不要钱

佟舒很是无奈,薛蟠这话说出来,又是在用力的打冯渊的脸,冯渊不怒气勃发才真是有鬼,这薛家少爷看上去平时很是温和,可怎么最喜欢的还是打脸别人?

冯渊冷冷一笑,脸上铁青一片,“薛大爷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为免口上无德了一点,这一片的河滩乃是我冯家来管理打点的,却不知道你有何等仰仗来办此码头,没有我们这些人的同意,这码头是办不下来的。”

“这话却是要我对着你说才是,”薛蟠不屑一顾,“你何德何能,敢来拦我?地契在我手上,且又有大府的钧令在此,难不成朝廷的命令也不放在你冯少爷的眼中?哦哟哟,莫非,”薛蟠阴险的转了转眼睛,“这河西之地,不归我们大越朝管吗?”

冯渊不是傻子,这样的话是不会接住的,“我瞧着薛家才是不归大越朝管的吧?为了营建码头,将河西河滩上的农户生计完全不顾,且又逼死我家里头的佃户,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冯渊笑道,“是出了人命官司了,这话我倒是要再来问你了,这大越律,有没有放在你眼中?”

薛蟠不会上当,论起斗嘴皮子来,他是谁都不怂,“冯兄说话还是谨慎些好,不然就要被风闪了舌头,”薛蟠也接过了臻儿手里的折扇,自得其乐的摇起了扇子,“你什么时候成了都察院按察使了,或者是大理寺卿,还是刑部尚书?这人命官司是谁的,你说了算?你说我染了人命官司,我却还要和按察使控告你,控告你虐待手下的佃户,让佃户无路可走而被迫自杀的。”

薛蟠摆摆手,边上管事上前,拿出了厚厚一叠的东西,“这是在下收集到这些年河西之地意外死亡的农户名单,其中三分之一的农户都是你冯家的佃户,这比例未免也太大了些,你说传出去,叫满世界的人都评评理,到底是你冯家吃上人命官司的可能大些,还是我薛家大些?”

薛蟠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我们薛家最是尊老爱幼,素来不用富贵欺压人的,怎么会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呢,冯兄若是还知道一点体面,就应该好生款待佃户,不要老是做出虐待佃户的事儿来。”

冯渊这时候可是真被气死了,没想到被薛蟠这样卖了一个乖,他拍了下桌子,刷的站了起来,“薛大人好一张利嘴,却是不知道这手上的功夫如何?”他挥了挥袖子,“外头如此多的人,群情激奋,却是不知道薛大人如何解决?昨夜之事,只不过是小小开胃菜,若是日后再有什么波澜,薛大人以为,这码头还能建的好吗?”

薛蟠微微皱眉,这冯渊看上去年轻,可着实不好对付,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这事儿难办,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把扇子慢慢合上,“你这是裹挟民意,不可长久。”

“不错,”冯渊挑了挑眉毛,鬼魅一笑,“民意如水,有时候汹涌起来,只怕是要漫天席地的,薛大人和我都住在金陵,应该知道水的危害,民意最是愚蠢,也最是盲目,只要稍微挑逗起来,就不可抑制,不是吗?”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一个精通厚黑学的高级官僚对着十分亲近的心腹才会说出来的话儿,薛蟠摇摇头,无奈的说道,“冯兄想要什么?想着河滩之地的出息,对着冯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咱们都就说实在话,冯兄想要什么?若是有所求的,请开口就是。”

冯渊得意地笑了笑,看上去十分的风流倜傥,“在下别无所求,只是想着让薛兄的码头别开就好,如何?若是能够答应此事,在下即刻就走,保证无人再来滋事。”

“这事绝无可能,”薛蟠慢慢站了起来,脸色坚定,码头的事情,事关薛蟠的商业帝国,金陵知府当初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一个是京口的山林地,一块就是河西此地的河滩地,薛蟠和家里人讨论许久,才选了河滩地营建港口码头仓库等,物流如果做好了,那么收益将会是源源不断的来,为自己的商业帝国提供支撑,像后世之中的京东等商业巨头,为何要发展自己的物流产业,一来是减少开支,二来也是免得受制于人,薛蟠相信自己先进理念足够让这个物流业发挥用途的,所以这个港口势在必得,必须要做,绝不可能因为死了一个区区的陈老三就此停滞,冯渊的意思听明白了,不管他是为何要如此行事,可见是不想自己能够办成此事,那么说来,几乎就没有谈判的空间了,“营建码头不可逆转,冯公子还是少说些天方夜谭比较好。”

“那么自然就无话可说了,”冯渊摆摆手,微微一笑,“在下告辞。”

他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瞟了薛蟠一眼,叹了一声,“薛兄如此好皮囊,为何内里如此市侩?上天何其不公也!”

薛蟠看到冯渊眼中露出又欣赏又惋惜又有些色情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个冯渊看上去奇怪的紧。”

佟舒在边上窃笑,“这冯公子天性风流,最是喜好**,寻常脂粉一概看不上眼,算是风月里头第一号人物,或许是看到文龙兄人品不俗,故此看上了你,也是未可知啊。”

薛蟠打了个寒噤,原来冯渊喜欢**,难怪看上去gaygay的,“谢敬不敏,看来冯渊没说实话,”他摇了摇头,“看来我猜的不错,的确是有人在给我捣鬼!”

“何以见得?”

“他根本就没有听我的开价,”薛蟠说道,“这不是想要谈判的架势,若是想要银子,起码也要听听价格才对,他没有提价格,也没有听我的价格,只是要我停下来营建码头,对他有什么益处?可见绝不是为了利来。”

“那必然是为了人来了!”佟舒一击掌,狡黠笑道,“必然是文龙兄倾国倾城之貌,故此冯渊来找文龙兄的麻烦了。”

十九、逃之夭夭

花厅之中原本的交谈声停了下来,突然之间安静之中又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佟舒连蹦带跳的飞奔而出抱头鼠窜,薛蟠拿着折扇从后头紧追,见到佟舒如此快的跑开——佟舒家世渊源,身手还是很厉害的,薛蟠追不上,于是只好叉腰大骂,“我瞧着那冯公子是瞧上你了,我过几日,若是见到事儿办不好,就把你佟公子绑了洗洗干净送给那冯公子,如此的话,想必怎么样,码头依旧能够好生建起来!”

开玩笑归开玩笑,可冯渊的态度如此明确,事儿是很难办好的,薛蟠已经出了花厅,索性就在院子里头踱步起来,已经到了五月的天气,早晨也有些炎热了,所幸院中有一棵柳树,树下成荫颇为凉爽,薛蟠就在树下踱步思考,他想了想,叫管事进来,“问问李班头他们,昨日可有什么事儿?陈老三家的如何?有没有套出话来?”

管事的去请李班头,薛蟠就在树荫下,命臻儿端了两张椅子出来,李班头到了连忙请安问好,薛蟠笑道不必多礼,又请李班头坐下,李班头十分不肯,薛蟠又力请,这才靠着椅子侧着身坐下,薛蟠问昨夜之事,李班头摇摇头,“别无他事,之事陈老三那边,问了一些事儿出来,陈老三家的交代,说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地,陈老三似乎从哪里得了一大笔银钱来,日日出去吃酒逛窑子,也不和家里说,故此他不见了好几日,他家的也不理论,不曾想就死在了石料厂里头。”

“这事儿,我是外行,”薛蟠说道,“里头有什么猫腻,如何断案,还是要请李班头说一说的,听一听你们这些专业人士的意见。”

“如今的局面对着大人不利,”李班头小心的组织言辞,“如今看来,陈老三是被人害死的,其余的地方瞧不见如何,只是死在了大人的石料厂里头,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是要即刻查封石料厂,把一干人等都拉回到衙门里头严刑拷打了……”

李班头言下之意,若不是看在薛家的面子上,只怕这时候早就把石料厂关了,薛蟠听得气闷,不过也知道这个时代侦查手段落后,除却刑讯逼供外,其余的也没有办好做到更好的侦查手段,第一时间查封案发现场并且严刑拷问在场的可疑人员,如果让薛蟠吃这一碗饭,他大约也会如此做。

“知道李班头辛苦了,”薛蟠皱眉想了想,“石料厂要出料子,原本是不能停的,但是为了自证清白,可以停工几日,石料厂内的人,任由李班头审讯盘问,我虽然不惧自身做出此事,但也为了证明清白,愿意配合。”

李班头这下可是千恩万谢的了,素来豪门大户脸难看事难办乃是最为寻常不过的现象了,薛蟠居然不觉得这是有损自家颜面的事儿,愿意配合,这是足感盛情了,“大人昨日即刻就给了陈三家的烧埋银子,这是好法子,当事人少了些悲愤,其余的人自然也少了点煽动。”

“我叫你看住他们孤儿寡母的,也是为了这个,就怕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万一昨夜陈三家的出什么事儿,那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苦主若是不闹了,其余的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李班头点头说道,“按照小的意思,若是能够平息了下去,到时候找不出真凶来,倒也无妨。”

薛蟠正欲再说什么,刚才飞奔出去的佟舒复又飞奔进来,脸上十分惊恐,“底下的人来报,说是那些混账行子把农户们都鼓噪起来,要来围住石料厂,一定要咱们一个说法!”

薛蟠大惊,“我叫你把他们那些人看住了,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你手下的那些人在干什么?白吃饭不干活的?”

急切之间薛蟠有些口不择言了,若是没有佟舒的仆人家丁去盯着,只怕这时候被围住了,里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佟舒很是委屈,“这些奴才若是打砸抢的确是高手,叫他们盯梢,未免是为难了些,术业不专攻啊。”

这档口了还有空和我来耍嘴皮子,薛蟠又是想笑,又是恼怒,又是觉得好像时机不对了,这时候就石料厂这些人,拦不住群情汹涌的老百姓,他急匆匆的在树下来回踱步,众人都不敢打扰薛蟠,只好是焦急的等着,那管事在边上听到此言不免因为失血过多就要再晕倒,李班头连忙拦住,过了好一会,薛蟠才回过神来,定下了法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薛蟠干脆利索的说道,“我可不能在这里头被人困住了,若是困住了,那可是什么事儿都完了,我也极有可能会成为国朝以来第一个被农民围在院子里头动弹不得而遗臭万年的五品官,这样被人深刻的记住可是不成的,臻儿,”他吩咐臻儿,大声的喊道,“外头预备马车,趁着他们还没围过来,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佟舒见到薛蟠没提起自己,于是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文龙兄,那我呢?”

“你就留在这个地方,若是咱们都走了,那些乡下人,一定是会觉得咱们做贼心虚,逃之夭夭了,你当然要留在此地,”薛蟠义正词严,“主持大局,务必要保住码头,不许他们给砸坏了。”

李班头在此,这些农户是还不敢想着要杀人抢劫的,但是要提防他们打砸,中国人素来都认为法不责众,若是大家一起干的,绝对没人会在时候追责。佟舒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着脸,“这?我可担不起这大责啊!”

“担不起也要担着,”薛蟠板着脸说道,“这码头你可是有股份的,你那些私房体己都拿出来了,还挪用了你家老爷存在票号里头的十万两银子,若是这里打水漂,我是不怕,我就怕你的老子回去要剥了你的皮,赶紧老实呆在这里顶着,日后好处多的很呢。”

二十、爱恨就在一瞬间

佟舒摇头犹如拨浪鼓一般,“这可不成,文龙兄,你若是死命守住这里,那小弟说不得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一百多斤的肉搁在这里就是了,可若是文龙兄这位主帅先逃跑,叫小弟来顶缸,小弟是绝对要珍惜自己个的。”

薛蟠有了主意,点了点佟舒的鼻子,笑道,“亏你还学了这样多的兵书,看来却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活学活用?三十六计里头,还有一招叫做围魏救赵,你可知晓?”

“围魏救赵?”

“这些人都是不要紧的,只不过是受了人的挑唆,只要我那边擒贼先擒王,把这敌酋给擒拿住了,你这边自然迎刃而解,”薛蟠伸出手掌,用力的握住了拳头,“居然敢得罪我,看来的确要让别人知道,这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睛。”

一时间外头说车驾已经预备好了,殷天正又进来请示:“小的们已经都预备好了,就等着大爷发落。”

“跟着薛大爷我一起去把冯渊那个兔儿爷给抓起来,”薛蟠喝道,“抓起来问一问,到底他凭什么来捣鬼这些。”

“那我这里头?”佟舒明白了薛蟠的意思,“那是要说软话还是说硬话?”

“软话硬话都随便你,”薛蟠摆摆手,“石料厂若是被推了倒也无妨,只是码头不能被他们搞乱了,码头若是搞乱了,满金陵城都看我的笑话了,你就是软硬皆施也要稳住他们,等到我把冯渊给教训一顿,知道这里头的底细,你再叫人,把那些挑唆的混账玩意一股脑儿的擒拿了,咱们一体算总账。”

薛蟠转身离去,这时候时间紧迫,丝毫耽误不得,佟舒没法子,只好跺脚说道,“这留守大将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赶紧的,把门户都守好,不能让人给随意闯进来,再把库房里头的铜钱都拿出来,等会说不得也只好花钱买平安了。”

李班头见到佟舒不吩咐自己事情,预备着悄悄溜开,他出了院子,地下的衙役纷纷围了过来,“头,这事儿不妙啊,咱们预备着怎么做?”

“别的不用咱们管,”李班头沉思了一番,下达命令,“把陈三家的一帮人给守好了,他娘的,这位薛大爷,可是人精里头的人精,的确是如此,若是陈三家里人再出什么事儿,他可是真真是满身嘴巴都说不清楚了,咱们一定守好了,神仙打架,咱们别插手,但是自己个的本分不办好,薛霸王一发怒,咱们先死。”

“是!”

薛蟠疾步出了跨院,一下子就上了带着金辔头的胭脂五花马,殷天正禀告:“冯家人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走,”薛蟠一挥马鞭,胭脂五花马前脚腾空,嘶鸣一声,就飞驰而出,“斯文场合看来还是不适合我,去这野外草莽的地方闹一闹!”

冯渊躺在马车之中,头上枕着一个少年的大腿,那童子正在剥着一个水蜜桃,用小银刀切成小片,送入冯渊的手中,另外一个少年在小心的捏着薛蟠的腿,娇声说道:“大爷,这轻重可是合适?”

“自然合适极了,”冯渊用手摸了摸那少年的脸庞,“玉爱你的手法是越发厉害了,大爷真是喜欢的紧。”

给冯渊切桃子吃的少年听到这话就不肯了,“大爷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就不喜欢小的吗?”

“也喜欢,也喜欢,”冯渊笑眯眯的说道,“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只是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免有些失落,“只是到底还不如那人罢了。”

边上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冯天亮咳嗽一声,“大爷,按照你的吩咐,又叫外头的人去怂恿那些泥腿子去闹事了,那薛家小子虽然说话可气了些,可小的倒是觉得,他的话说的不错,咱们冯家若是能够拿些银子回来,比什么都强,小的盘算过,这码头开起来,那就是金山银山一起来了,若是和薛家打点好关系,咱们占一些股份,也不是不可能的,现如今这样的罪死了他们……”

冯天亮后头的话就不说了,但是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冯渊和怀里头的两个少年调笑了几句,这才对着冯天亮说道,“这事儿,原本咱们也不应该这样的做,只是呢,有人叫咱们做,府里头的那位先生,你也是见过的,他说的话啊,很是在理,我今个之前还只不过是虚应故事,但是见了姓薛的,”冯渊双眼有些迷茫,“这样谪仙人一般的人物,居然对我如此不好,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一定是要和他对着干了。”

冯天亮不免苦笑,自家的大爷素来行事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他见到薛蟠不免起了龙阳之兴,但是薛蟠很显然没有这个想法,冯渊有些恼羞成怒,是务必要和薛家对着干了。

冯渊想到薛蟠,又见到面前的两个人,一比较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罢了罢了,这会子那薛霸王怕是焦头烂额,没空来搭理我了,你说上次见到那个丫头,我倒是觉得不俗,今个恰好就有空,不如就去把她买下来吧。”

冯渊素喜男色,难得对着女子有兴趣,冯天亮连忙答应下来,“就在此地不远处,大爷过去一瞧便知。”

一队人马却不知道薛蟠身后在急追,只是慢悠悠的朝着前头驶去,不一会就到了一处集市,最近天光时令甚好,加上江南之地民间原本就很是富裕,一路上集市之中,却也少见插标卖身之人,行到一处酒肆,有一个身材矮小头发蓬松的中年男子正在喝酒,冯天亮连忙喊住:“卖人的,你过来!”

那个中年男子原本是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了,可一见到冯天亮并身边那绿绸布围就的马车,顿时知道生意来了,振奋精神,过来就给冯天亮请安,“哎哟,冯爷,您吉祥,小的灌了几滴马尿,居然没来迎接您老,真是该死该死!”

冯天亮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少给我打花腔,你女儿呢?我们家大爷上次就看中了,这一次就来接人!”

“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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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买人和打人

那中年男子长着一双绿豆眼,酒糟鼻鲜红,听到这话,连忙又是请安问好,“是,是,是!冯爷您圣明!我可不得不说,我这女儿,委实模样端正极了,等闲人家的姑娘太太,都是不能比的,若不是家里头艰难,”他用袖子抹了抹眼角,话语里头带了一些哭声,“实在是不舍得卖出去的。”

冯天亮嗤笑一声,“这可真的是你的女儿?”

“那里还有能有假的?”中年男子诅咒发誓,“若是敢半点欺瞒冯爷的,我宁愿天打五雷轰!”

冯天亮懒得和他计较,摆摆手,“少说这些牙疼咒,你女儿呢?在那里,赶紧着带出来!”

“诶,诶!”中年男子连忙点头哈腰,又朝着身后招手,“乖女儿,快些过来,在那里作甚呢!”

听闻此人呼唤,那厢走来了一位十来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布衣木钗,蓬头垢面却丝毫不掩饰其娇容,特别是眉心之中有一颗胭脂痣,点缀着肌肤越发胜雪晶莹剔透,少女喊了一声爹爹,那中年男子拉住少女,让她对着冯天亮行礼,冯天亮摆摆手,对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马车鞠躬,“大爷,您瞧?”

冯渊掀开半个车帘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那少女,颇为满意,且有些意动,这种感觉似乎刚才也发生过,“你刚才在做什么呢?”他问那少女。

中年男子连忙拉了拉少女的衣袖,要她回话,“小的刚才在墙角看蚂蚁,”那少女福了福,透着一股子憨气说道,“那蚂蚁在搬家,热闹极了,一时间就看迷了。”

冯渊微微皱眉,“蚂蚁有什么可看的,日后进了冯府这些不着调的事儿,可就不能做了。”

那少女有些奇怪的看了冯渊一眼,虽然在风尘之中,可这少女不脱天真憨厚之意,冯渊点点头,对着冯天亮说道,“买下来。”就此放下车帘不再说话。

冯天亮知晓了冯渊的意思,于是问那男子售价如何,那男子复又抹眼泪起来,“实在是家里头艰难,一个女孩子家的又不能劳作,在家里头浪费粮食,所以指望着买到大户人家里头当丫鬟,多少能补贴几个钱……”

冯天亮摆摆手,“别废话,就说多少银子。”

那少女还不知道自己命运接下去会如何,只是低着头捏着腰带的角,中年男子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拿个五十两银子,女儿就卖给贵府上了。”

“吓,”冯天亮不屑的说道,“你这女儿是金子做的不成?那里说是要五十两银子?”

“那里不值五十两了?”那中年男子拉住少女,上下指指点点,好像是在炫耀一件十分得意的商品,“这容貌,这样子,这气度,就不是一般的丫鬟能有的,也就是在金陵府,冯爷才能瞧见,其余的乡下地方可是还有这样出色的人物?”

这么一说也是,既然被自己家大爷看中的,的确是样貌不俗,冯天亮见着那马车里头毫无动静,也只好答应了下来,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那男子,“拿去,写个文书来!”

“是,是!”

话音刚落,集市外头响起了暴雷般迅速的马蹄声,集市上的人无不惊恐万分,这是那里来人?莫非不是强盗土匪来了?马队飞奔而进集市,众人连忙四下逃开,闹得鸡飞狗跳的。

如此一来,街道上倒是人少了许多,飞马奔驰而来,就很是从容了,为首的一匹胭脂五花马被众骑士簇拥而来,马上骑着的一位少年,嘴角带着讽刺的微笑,不是薛蟠又是何人。

冯天亮见到薛蟠脸色巨变,连忙告诉马车里头和奴仆调笑的冯渊,“大爷,薛大人来了!”

冯渊迅速的掀开撤帘,见到了高头大马上的薛蟠,“你来做什么?”

薛蟠拿着马鞭在手里头敲了敲,“冯大爷去的匆忙,却给我好生送上了大礼,我这无以回报,只能是亲自来感谢了,”他看了看场内的几个人一眼,也不理会其他人,就迅速的下令喝道:“给我打,把冯家的人,一概都打了!”

“是!”

“你敢!”冯渊原本十分英俊的面容这时候扭曲之极,眼中露出了恶毒的神色,“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胡乱打人,小心我拿着帖子去江宁县告你!”

薛蟠才懒得和他废话,这一日斗嘴是够多了(观众也瞧得够够的了),一挥手,殷天正等人就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一般来说,家丁的武力值都是和东家的财力成正比的,薛蟠有钱,殷天正等人也厉害一些,不一会就把冯渊身边的那些家丁给打到在地了,冯天亮还想着忠心护主,被人一脚踢在腰上就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起不来身了。

冯渊从马车里头出来,咬牙看着薛蟠,只见到满地家丁躺着动弹不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居然敢!”

薛蟠一鞭子就朝着冯渊头上打去,啪的一下,冯渊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瞎了你的狗眼,还把老百姓召集起来,来找我麻烦,你以为我会在那里焦头烂额,我先来处置了你,再去理论别的!”

冯渊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薛蟠下了马,朝着冯渊没头没脑的就打去,冯渊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比不上薛蟠这种时常锻炼的人,一时间失了先手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不一会冯渊脸上就鼻青脸肿,鼻血也被打了出来,好不凄惨。

殷天正等人解决了闲杂人等,重要人物当然要交给主人公来体现武力值,等到薛蟠打了好一会,出了气之后,见到冯渊躺在地上一声也不吭,生怕薛蟠把人打坏了,于是上前拦阻,“大爷赶紧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蟠抓起冯渊的发髻,“狗娘样的,你说,到底是谁主使你的。”

冯渊体格虽然不行,但是为人倒是硬气的很,他朝着薛蟠一笑,露出了满嘴鲜血渗透的牙齿,“你有种就打死我,不然休养从我嘴里知道任何事儿。”

二十二、幕后黑手出来了

冯渊此人虽然有些阴柔,但是骨子里倒是有些硬气在的,薛蟠如此暴打一番,换做是昔日盐运使杨贝伦,早就是跪地求饶了,冯渊如此硬气,薛蟠虽然和他敌对,倒是有些佩服起来了,“是条汉子,”他放下了冯渊的衣领,将他丢在地上,“那么我就不逼着你了。”

“不过呢,”薛蟠转了转眼珠子,将视线投在边上,瞧了瞧冯天亮等人,“却是不知道你冯公子治家是否严谨?来人啊,”薛蟠从袖子里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把冯天亮给抓起来,好生伺候着,我昨夜就瞧着他不爽了,一个管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就连甄总裁府上的管家都没有他的谱儿大!是时候好生教育他如何做人了!”

冯天亮被拖了下去,突然之间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响起,殷天正复又把冯天亮拉回来,冯天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已,“小的说,小的说,是王家,是王家!”

“王家?”薛蟠疑惑的问道,“什么王家?”

“就是和贵府上是亲眷的王家,金陵王家!”

薛蟠微微一呆,上前朝着那冯天亮就扇了一巴掌,“你胡说八道什么?”

“实在是不敢胡说八道,”冯天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喊着道,“若不是有人来给我们壮胆,我们家大爷如何敢如此行事?”

“这如何可能?”薛蟠微微冷笑,“王家和我薛家乃是最好的亲戚了,我薛家建码头,和他有什么想干?”

这个最好的亲戚,实在是没错,金陵四大家,贾史王薛,同气连枝并不是说都是互相嫁娶的,只是彼此来往甚多,但是薛家和王家却是实打实的亲戚关系,薛蟠的母亲就是昔日王家的二姑娘,这样的关系在,虽然王家长房也在京都,但是这边的旁系,相处的极好,素日里头都是亲眷走动的。

薛蟠连连冷笑,冯天亮还在杀猪一般的嚎叫,冯渊也是连连冷笑,他喝止不住冯天亮,这时候既然薛蟠知道了,那自然也没什么可掩瞒的,“我瞧着你薛大爷就是蠢猪一头,我问你,金陵最大的那些码头是谁的生意?”

薛蟠脸上的冷笑凝固住了,冯渊躺在地上摇摇晃晃,嘴角露出了鲜血,虽然躺在尘土之中,倒是风雅的很,“你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我冯家的田地是小事儿,断了人家的财路才是大事呢。”

“你丫的就闭嘴吧!”薛蟠这时候很明白了,冯渊说的不错,王家靠的就是海上贸易发家的,昔日下西洋的商队,外头人都号称“船可以一路排到广州府去”现如今海上的贸易是大不如前了,可港口这些,倒还是他们赚钱的生意,薛家以前的船只都是停泊在王家的码头,的确,现在想起来,的确就是王家最厌恶自己建这个码头!

若是商业竞争,这倒也罢了,横竖谁都是不可能和所有人交好的,但是为了这码头的生意,居然想出了杀人,这样毫无底线的行为不免让薛蟠心里一阵阵发凉,这就是豪门大户吗?薛蟠自问还不敢如此草菅人命,他拿着马鞭指着冯天亮,“若是王家来怂恿你,必然有往来联络之人,这时候是谁联系你的,若是说不出来,少不得要再挨我一顿鞭子。”

“是鹤山先生!”冯天亮哭喊道,“王家联系我家之后,又派了一位唤作是鹤山先生的师爷来冯家主持大局,陈老三和农户们都是他想出来的毒计,和我们冯家无关啊!”

冯渊怒喝,“好你个杀才,怎么把鹤山先生都说出来了!”

“那一位鹤山先生现在何处?”

“就在冯家居住。”

薛蟠翻身上马,“走,先去抓了那狗日的鹤山先生!”

殷天正却是知道轻重,拉住了马缰,低声说道,“大爷,这可不太好,咱们若是直接闯进了人家家里,事儿闹大了,大越律可是要处置的。”

“怎么处置?”

“若是不得按察使命令或者是中枢谕旨或者是地方府县命令,擅自闯入他家,以强盗论处,起码也要流放三千里。”

薛蟠倒吸一口气,这他妈的的怎么玩,法律定成这样,还怎么行使作为恶霸的权力?“抓不住那鹤山先生,怎么和王家对质?!”

“先让冯家的人写个供词来,”殷天正不愧是出色的狗腿子,连忙出谋划策起来,“有了供词,咱们再请大府下令,抄了冯家,”他显然很喜欢抄家,颇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感,“抓了那什么鸟厮鹤山先生,那就齐全了!”

“不错,不错,”薛蟠赞许道,“想不到你老殷还有这样的套路,来人,”薛蟠吩咐家丁,用马鞭指了指冯天亮,“我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没想到也是怂包一个,打了就招了,真真是贱骨头,拉下去,写了供词叫他按手印,”他这时候既然知道是谁主使,“冯公子看人还需要谨慎些,这些的狗奴才日后就不必用了。”

既然是知道原委,他也不去继续折辱冯渊,命人把冯渊拉起来,丢进马车,然后把那些跪在地上躺在地上的人一股脑儿丢在边上去,这时候集市早就是空无一人了,只剩下场内的和冯家有关系的人,薛蟠坐在马上,见着手下家丁在打扫战场,突然之间边上又有人鼓噪起来。

“不相干,不相干!”刚才那个还预备着和冯渊做生意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摆着手摇来摇去,“这位爷,我并不是冯家的人,只不过是来和冯家谈生意罢了,”他嬉皮笑脸的对着拦着他的家丁点头哈腰,“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那家丁却是也不听他瞎说什么话,这会子大爷的心情不太好,可别触霉头才好,他把那男子推到了薛蟠面前,那男子许是喝的有些多,这时候酒劲上来,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边上突然窜了一个影子出来,拉住了那男子,连忙要把他扶起来。

薛蟠看到地上的人,懒洋洋的说道,“你是何人啊?”

那个人借助少女的扶持,站了起来,对着薛蟠赔笑道:“小的是李三,这是我家的闺女,今个真是福气从天边来了,我原本是和冯家在谈生意,不曾想,大爷来了此地,小的不敢耽误您,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他连忙打千请安问好,生怕薛蟠就要迁怒于自己,心里不免哀叹,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好主顾,却不知道今个是怎么滴,大约是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了这么一位煞神,把自己的金主给打的头破血流,看看,眼下这时候,生意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做呢,只求着赶紧走是了。

“哦?”薛蟠如今是风声鹤唳,什么人居然和冯家做生意,是不是又来针对自己的?这说不等要问清楚了,他摆摆手,让那李三站起来,“做什么生意啊?能不能和我说说看?”

“一些不值当的东西,”李三陪笑着不愿意说,殷天正微微冷笑,拿起手边的一块砖头,在李三惊恐的目光之中把那砖头捏的粉碎,李三连忙据实以告,把刚才和冯渊的话又说了一遍,说是买卖人口,薛蟠倒是也没多大兴趣,只是这时候反正横竖都在等着,故此也说说话打发时间,随便理一理思路,问:“你女儿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回这位大爷的话儿,小女今年十一岁了,唤作香菱。”

“香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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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薛半仙

薛蟠原本不是十分在意这两个局外人,居然是人口贩卖的事情,也谈不到是要勾结起来图谋薛家生意之事,那么让他们走就是了,薛蟠懒懒的点点头,“今个生意是做不成了,你们走吧。”

那男子如奉纶音,紧紧拉住身边唤作香菱的女子,一起预备着溜之大吉,他刚刚转过身子,家丁们让开了一条路,正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不防身边又突然响起了薛蟠的声音,“站住!”

殷天正连忙叫人拦住两人,又把两个人带到薛蟠面前,这时候薛蟠脸上少了一些懒洋洋的样子,不知道为何来了兴趣,“你说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儿?”

“唤作,唤作香菱。”那个男子不知道为何薛蟠有了兴趣,不免有些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这下可是听清楚了,的确叫做香菱!薛蟠深吸一口气,“让你女儿抬起头来!”

那男子愁眉苦脸,“这,大爷,我这些平头老百姓,您就当个屁放了吧!”

殷天正这时候精神抖擞,凡是家丁护院的,欺男霸女是少不了的固定套路,偏偏到了薛家这里,素来行事正经极了,没有这样肆意欺男霸女的时候,今个欺负了冯渊,难不成自己大爷对着这黄毛丫头也有了兴趣,如此的话倒是要连忙应承着,“少废话!”殷天正吹胡子瞪眼,“大爷叫你做事儿,赶紧遵办就是!”

那个男子无法,也只好让自己女儿抬起头来,只见布衣木钗之间,有一张如玉俏脸缓缓抬起,眉眼生丽,温和俏丽,特别是眉心之间有淡淡的胭脂痣一颗,如此一来,更是宜笑宜嗔,她抬起头来看了薛蟠一眼,有些畏惧的躲在那男子的身后,复又伸出头,悄悄再看了薛蟠一眼。

不单单薛蟠觉得漂亮,殷天正等人也觉得此女不俗,没想到这男子粗鲁庸俗,生的女儿却是如此卓然不群,丝毫未见庸脂俗粉之意,“恩?”薛蟠显然对着香菱很是感兴趣,下了马,走到香菱面前仔细打量着,“你叫做香菱?姓什么?”

“姓,姓李,”香菱躲在那汉子的身后,怯生生的回道。

“不对,”薛蟠眉头紧缩,似乎在努力回忆着某些事情,“你不该姓李!”

香菱的父亲李三听闻此言,脸色巨变,勉强笑道,“大爷这话就说的不通了,小的唤作李三,小的的女儿,不是姓李,那不然该姓什么呢?”

薛蟠打量了李三几眼,“说起来,想必你也不知道她是姓什么,我且问你,你今个卖女儿,预备着卖多少?”

原本被薛蟠打的鼻青脸肿的冯渊这时候掀开车帘,冷冷说道,“薛大爷,这是我预备着买下来的,银子也付了。”

“是吗?”薛蟠不屑一顾,“既然花了银子买了,自然也能退货了,今个我说了算,你们的买卖无效!卖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还给他,”薛蟠手背在身后,洋洋得意的说道,“你的女儿我买下来了。”

显然面前的这一位爷,比起冯家来,更是强势霸道,看来还可以再多卖些银子,“实在是没法子,家里头艰难,故此不得不要卖儿卖女的,这之前已经许了冯家了,若是退了,那么这价格……”

李三见着薛蟠似乎对着香菱很是喜欢,就坐地起价了。殷天见状正又想要发飙,却被薛蟠拦住了,“嘿,别激动,老殷,”薛蟠伸出手拦住殷天正,“想要从我这里拿银子,倒也可以,只要说出来一件事儿。”

他朝着臻儿招手,臻儿拿出了一百两的银票,薛蟠拿在手里摇了摇,李三的眼睛就挪移不开了,“大爷请吩咐,什么事儿小的都能应允了!”

“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儿,你的女儿,香菱,是从那里给你拐了回来的。”

李三脸上骤然巨变,尴尬一笑,“这这这话儿,从何说起呢?”

薛蟠一招手,两边顿时上了家丁,一左一右把李三挟持住,薛蟠盯住李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问你,你把香菱从那里拐来的。”

“天地老爷!”李三哭天喊地,“大爷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小的比窦娥还要冤!香菱可是我亲生的,若不是家里头艰难,那里还会舍得把这心头肉卖出去换几口粮食哦,天地良心!”

薛蟠不理李三,就问边上的香菱,“这李三是你的爹爹?”

香菱低下头,点了点头,“是我的爹爹。”

“瞧见没有,大爷,这可是千真万确啊!”李三又是撞天叫屈,“拐卖人口是要吃官司的,小的怎么敢做这事儿?”

香菱大约是被此人打怕了,故此不敢说实话,薛蟠点点头,“少给我唧唧歪歪的,闭嘴。”

他一言出,李三顿时不敢说话了,“你大约是不认识我的,我只告诉你一句,金陵城里头,都称呼大爷我为小诸葛,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虽然不能够知道上下五千年,但是这人的命运呢,过去将来都能算的清楚的,所以别给我闹这一套,我可是什么事儿都知道呢。”

李三似乎有些不信,颇为好笑的看着薛蟠,“你不信?倒也是,没见过我神通的人,都觉得不可信,”臻儿从后头端了一把椅子来,薛蟠坐了下来,“今个看到香菱就知道她和我有缘分,必然会遇到,故此我也不得不要给你们算一算。”

香菱好奇的盯着薛蟠,薛蟠伸出左手装模作样的捏了几下,“恩,算出来了,可巧!”李三被家丁们压服跪在地上,薛蟠低着头看着李三,“香菱是你从姑苏拐来的吧?”

李三脸色狂变,就连最为愚笨之人也知道薛蟠的话,怕是说中了李三的心思,李三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因为居高临下装神弄鬼的薛蟠脸色高深莫测,“大爷你……”

“哦?你还不愿意说,那么我只好再算一算了,”薛蟠又开始装神棍了,“是在姑苏元宵节,恩,看社火花灯的时候,在某一家的门槛之处拐了香菱去的,这对不对啊。”

二十四、鹤山先生

殷天正等人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没想到自家大爷这样的厉害,说的这么清楚具体,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说的清清楚楚,若是这神算算出来的,大爷可真是再生之小诸葛了。

这时候大家伙一齐看向李三,只见到李三脸色雪白,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不停的留下来,他也不管不顾,盯住薛蟠,眼角通红,嘴里荷荷出声,“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显然是被薛蟠的神算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殷天正若非长时间跟着自己这位小主人,知道薛蟠的底细,不然这时候也连忙抱头鼠窜了,素来算卦,可是没有这么精准的道理。

“哼哼,”薛蟠微微一笑,“李三,我说了叫你不要在我面前假装什么,我一眼就瞧得清清楚楚,”他朝着边上呆呆站立的香菱招手,“香菱,你过来,我告诉你,你应该姓什么。”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香菱不由自主的朝着薛蟠靠了过去,“你姓甄,哦,和咱们金陵省总裁大人甄大人是本家。”

“我姓甄,甄,姓甄,”香菱喃喃自语,眼中慢慢的滚出了豆大的泪珠,“可叹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才知道自己姓什么?”

“你会写字吗?”薛蟠见到香菱落泪,从袖子里头拿了雪白的玄缎绣雪花手帕来,递给香菱,香菱摇摇头,“我不会。”

“不会没事,我日后教你就是,哦,也不用我教,家里头有姑娘在,她是最适合教人读书的。”薛蟠笑道,他又转过头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李三,“好了,少给我来这一套,冯公子出了五十两银子,我也一样出五十两,也算是这么些年,让你给养活香菱的费用。”

他丢了一张银票在地上,“只不过,我虽然不是知府大老爷,不能够审判你,但是也说不得要好生教训你一顿,来人,拉下去抽五十鞭子,给他一个教训!”

李三杀猪一般嚎叫着下去了,香菱看着有些不忍,咬着牙看着李三被拖下去,这香菱倒是善心的很,这时候还会去担忧拐卖自己的贼人,“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儿?”

“实在是记不得了,”香菱摇摇头,“前些日子有位大叔也来如此问我,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又怕他知道这事儿又来打骂我,故此只是哭……”她睁大了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薛蟠,“你可知道我父母是谁?”

薛蟠还未答话,边上的臻儿大声的咳嗽,摆出一副前辈的模样来教训香菱,“没有规矩!该称呼大爷!”

“你若是想知道,就跟着我来是了,”薛蟠施施然的起身,“来我家里头,可就什么事儿都知道了,若是我没算错,你应该还记得幼年时候家附近有一家庙。”

薛蟠起身,吩咐殷天正找一辆马车来,把香菱带回去,边上旁观的冯渊虽然身上脸上都很是疼痛,却也还忍不住挑衅,“薛大爷这样的神机妙算,却是知道不知道在下的命运如何?”

“你么,也就是被人打死的命,我劝你早些滚回家里头,免得一天到晚在外头惹是生非,今个我先去找别人算账,”薛蟠翻身上马,“日后再来找你的麻烦!”

薛蟠策马离开,冯渊吐了一口血水,啐了一口,“哎哟身上好疼!”冯渊咬着牙,“咱们赶紧回家,问一问鹤山先生,接下去怎么办?”

冯渊一行人哀声惨叫的回到了家中,冯渊来不及请大夫救治,一叠声的叫人抬着自己倒了东院,见了此地居住的所谓鹤山先生,鹤山先生正在芭蕉树下抚琴,琴声空灵,悠悠长远,只是这样好的意境,被冯渊的惨叫声给冲破了,冯渊伏在地上,哭诉着薛蟠如此蛮横,把自己打成这幅模样,又把自己看中的一个丫鬟给抢走了,鹤山先生留着五柳长须,双眉入鬓,眼睛半合,却是掩饰不住的精光四射,他不动声色的慢慢抚琴,听到冯渊哭诉之后,这才停下了拨动琴弦的动作,“这么说,薛家小子已经知道了咱们这里头的事儿了?”

“是,”冯渊有些羞愧,“家里头的下人不懂事。”

“倒也无妨,这事儿,原本就是瞒不了多久,”鹤山先生抚须微笑,“薛家小子何等的厉害,这样的计谋是最简单不过了,瞒不了他多久,只是冯公子你倒是硬气的很,倒叫老夫钦佩极了。”

冯渊挣扎着起来,“接下去可如何?先生有什么好法子?”

“就算是写了供词也是无用,这事儿,冯公子不过是急先锋罢了,要紧的事儿,还在金陵城里头办,薛家小子得意不了多久,”鹤山先生智珠在握,十分自信,不觉得今日之事是挫折,“只是委屈冯公子你了。”

鹤山先生扫视了边上伺候的人几眼,冯渊心领神会,喝令冯天亮等人退出去,只留下鹤山先生和冯渊两人,就在芭蕉树下窃窃私语,“冯家这一次干得好,出头鸟是受罪了些,可日后的前途,可就是不可限量了,王家已经和我说清楚了,薛家的码头建不起来,日后河西河滩这里头的地,地契都会交到你的手上,作为酬功之用。”

“如此甚好,”冯渊大喜,激动之余扯动伤口,不免又哎哟出声,鹤山先生微微一笑,“看来冯公子今日受了好大的委屈,我这里有丸药一枚,乃是大内珍藏之物,这些皮外伤一吃就好,今日之事算起来乃是我思虑不周全,害得冯公子吃亏了,这丸药请冯公子收下,”他从袖子里拿了一个玉瓶出来,交给冯渊,冯渊打开一闻,果然是异香扑鼻,闻上去只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还请赶紧服下,别跑了药性。”

冯渊依言吃下药丸,鹤山先生眼神一闪,施施然的站了起来,“这里的事儿了了,其余的事儿,我要回金陵城里头再局中策划,绝不能让薛蟠得意了去!”

二十五、冯渊死了

冯渊还预备着送鹤山先生出门,鹤山先生却是拦住了,“冯公子吃了药,还需要静养才好,以我之见,好生睡一觉,起来身上就能结疤,这药性好的很,此间事儿了了,薛家虽然不至于覆灭,可伤筋动骨是少不了的。”

“可我家里头那不争气的奴才,已经签字画押了,”冯渊担忧的说道,“这事儿怕是要遭,薛蟠若是反咬一口,我吃不了要兜着走。”

“无需担心,无非是一份证词罢了,”鹤山先生毫不在意此事,“人死在他的石料厂里头,他脱不了干系。好了,冯公子,在下这就入城去,你安心休养吧。”

鹤山先生离去,冯渊叫人给自己收拾了一番,随即遵照医嘱躺下休息,这一觉睡了好生几个时辰,童子玉爱前去探视,没想到冯渊已经冰冷的躺在锦被之中,毫无气息。

玉爱大惊,哭喊着出来告诉人,冯天亮等人连忙抢入探视,只见到冯渊脸色雪白,身子软绵绵的,一探鼻息,果然已经身亡。

这一下冯家上下尽数大哭,如丧考妣,冯家的当家人就是冯渊而已,其余的兄弟姐妹一概皆无的,这一下来,主心骨骤然离世,可真是天塌了一般,冯天亮一边约束下人,一边请家中族老来主事,又和玉爱等人商议,“大爷这死的蹊跷!好端端的怎么一回来就死了呢!”

“必然是被薛家那人打的内伤了,”玉爱抹泪不已,咬牙说道,“在外头看着还好,可一回家就重伤发作了,冯大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该去衙门击鼓鸣冤!”

冯渊虽然骄纵,但是对家人倒是不错,冯天亮和玉爱等人均不是冯渊的亲人,居然也一起商定了要去鸣冤报案了。

且不说冯家动态如何,薛蟠骑着马一路奔驰又到了江边的石料厂,他这时候已经清楚谁在背后捣鬼,对着这些人都不客气,喝令殷天正并佟舒的手下把那些鼓噪着起来闹事的人一股脑儿的抓了起来,就地绑在石料厂门外,用鞭子抽打了几次,大家纷纷都忍不住,当着大家的面把是冯家怂恿自己的事儿说出来,农户们是朴实了些,但也不傻,知道有人挑唆,大约就猜到了陈老三之死没有那么单纯,薛蟠又是用砸钱战术,言明“虽然这地你们日后不能种了,可我这里头的码头,还需要许多的工人,包括仓库巡逻,道路休整,园林种植等等,都需要人来做,你们先拿一笔银子,然后再来我这里做工,只好踏实勤劳肯干,日后工钱少不了!”

佟舒早就在昨夜和薛蟠一起睡觉的跨院内预备好了铜钱,按照每一家种田的亩数来发放,如此一来,大家伙见到了现银,日后又有了生活的保障,也很是乐意一概都签字了,纵使有些人不乐意这个价格,但这些人也不是多数,薛蟠后世之中解决这种群体性事件还是很有数的,先是借那些二流子来立威,然后再送钱,再者安排工作,如此一来,软硬皆施,把事儿都办好妥妥当当的办下来了。

这事儿了了,薛蟠还预备着进城要和别人算账,急匆匆又带着人跑了,只留下佟舒极为郁闷的在此地负责善后擦屁股的事情,香菱的马车在后头缓缓进城,薛蟠吩咐臻儿,“先带回家叫太太照看着。”

薛蟠这时候还不知道冯渊已死,只是策马奔腾,一路飞奔到了金陵城内,他是说干就干的性子,这时候既然前因后果都一概想通了,那就自然要即刻办,他飞奔到了乌衣巷朱雀桥边,这里是王家的老宅,虽然四大家里头,贾史王三家的嫡系都已经迁入都中,但是老宅亭台楼阁节次鳞比,十分辉煌巍峨,薛蟠骑着马到了王家门前,门房见到是薛蟠驾临,连忙过来请安问好,请薛蟠下马,他也不和人客气,径直就问:“你们家三老爷可在?”

“三老爷今日不在家,”门房谦卑的回话,“到了江心屿去喝茶钓鱼了。”

王家三老爷王子恢,说起来,还是薛蟠的远房堂舅,“哦?”薛蟠就站在门口,“三老爷兴致可真高,那四爷呢?在家吗?”

“可真不巧,四爷也出门去,说是去吴江结一笔款子。”

薛蟠微微冷笑,这明摆着是糊弄人了,三老爷和四爷都是王家的主事人,可有两个人都不在的道理,显然是避开自己来着,“这年头,这爷们都不像是爷们了,胯下大约是都没了卵子,敢作敢当这一回事,怕是都记不得了,”王家避开自己,显然怕是就要认了这一件事,不知道如何面对薛蟠,故此避开而已,他也毫不客气,就踩着王家西侧角门的门槛上——这是一种很没用礼貌的行为,嘴里微微冷笑,“罢了,日后咱们两家亲眷也少做就是了。”

凡是亲眷,本来生意来往就是难,薛蟠昔日许多事情不理论,一来是王家是母亲家里头的亲眷,这个时代,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要仰仗亲眷的,二来也都是在金陵城里头厮混,不宜撕破脸皮,按照薛蟠的性子,若是之前说清楚话明白,就算有些东西也可以让出去,他为人还算是光明磊落,不喜欢人在背后如此搞小动作。

小动作何况可以忍耐,但是为了这事儿无辜害死人命,这就是薛蟠所不能容忍的,斗争可以,撕逼也可以,但是不能这样毫无底线。王家原本就已经不在海上贸易占据优势,却还是如此容不下别人,就连是亲眷的薛家都不愿意他起势,可见是心眼极小。

门房不知道薛蟠所言何事,只是赔笑不已,薛蟠也不会和下人计较,挥了挥袖子,就此离开,上了马就回到了雪花胡同自己的家中,一到家,就即刻找了书房里头的先生,吩咐他书信一封到都中二舅舅王子腾处,言明这一次的事情,又说:“金陵这边的亲眷,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处着,等到码头的事儿办的差不多了,我就进京。”

二十六、薄命女偏逢福命郎

王子腾虽然不是族长,但他如今乃是王家第一有出息之人,他的话,王家应该无人不敢不听,薛蟠虽在王府面前把情绪控制了一番冷静下来,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把这仇就忘记报了,请舅舅出面整治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是最适合了,薛蟠虽然还未和舅舅谋面过,当然或许之前的薛蟠见过,可是这个薛蟠对着舅舅没什么具体的印象,不过从书信来往里头字句说话语气看的出来,自己这位舅舅是极为豪爽落落大方之人,怕是见不得这样亲戚之间勾心斗角,有自己这封信送上去,金陵此地的王家人,能得到好处吗那真是见鬼了。

薛蟠吩咐了这里头的事儿,心里却是念念不忘刚才被自己收罗着进府的小丫头香菱,看过书信后就到了后头薛王氏的院子里头,到了院子外头,就有杨花在门口守着,见到薛蟠来了,连忙通传,“大爷回来了。”

薛蟠到了薛王氏的正房,杨柳给打门帘,薛王氏正坐在位置上,看着香菱笑眯眯的问着什么,她见到薛蟠进来请安问好,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日日的在外头胡闹,说是去外头办正事,没想到又带了一个丫头回来。”

薛蟠满脸堆笑,上前拉起了薛王氏的手,“儿子的确是出门办正事儿了,您可不知道,河西那边可是有很不好的事儿呢,”他原本想着怕薛王氏担心,死人的事儿不欲说出来,可这时候见到母亲怪罪,于是就把这事儿抛出来,把陈老三的事儿说了说,虽然是颇为平淡开玩笑的复述,饶是如此,薛王氏还是紧张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闹了死人了?可是家里头的人不懂事做的?”

见到母亲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薛蟠于是又把冯家和王家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才说道:“王子恢等人如此不顾及亲戚情面,暗地里居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若不是儿子亲自去瞧了瞧,又拿下了冯渊拷问了一番,还不知道这背后居然有这样的猫腻,我适才去王家了。”

薛王氏连忙问道,“可是打人了?阿弥陀佛,我的儿,你什么时候把打人这事儿给戒了,你娘还能多活几年!”

薛蟠笑道:“他们不敢见儿子,都推托着出门了,我也不理会,懒得和他们计较,回来之后和母亲说一句,这亲戚日后也就别走动了,横竖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懒得和他们闹。”

听到薛蟠没有打上王家,薛王氏念了好几声的佛,“你在外头又去惹是生非,那冯公子有罪过,什么时候都让官府去处置就好,哪里轮得到你自己个打,为娘虽然不太懂,却也知道韩非子一句‘法出政令’之句,既然是没有亲戚情分,倒也罢了,只是你舅舅哪里到底过不去。”

金陵此地的王家算起来和系出嫡系的薛王氏不太亲厚,只不过是亲戚情面不好不来往罢了,薛蟠说道,“我已经写信给二舅舅了,他想必会体谅咱们的。”

薛蟠既然如此说,薛王氏也就不再言语了,她虽然平时里头唠叨多了些,可内心实在是对着这个儿子满意极了,尊敬长辈,爱护弟妹,办事也可靠,虽然有时候脾气暴躁了些,可谁家里头的哥儿少爷不一样都是蜜罐里宠爱出来的?脾气差些都是一样的,只要在外头不失了礼数就好。

薛王氏的性子,原本就是无可无不可的,颇有随遇而安的人生观在里头,她原本有些担心和金陵王家关系处理的不好会被人说闲话,但是薛蟠这样说好了,她也就点点头不再言语此事,复又指着穿着粗布衣服的香菱说道,“你办事就办事,怎么从外头还带了一个丫头回来?咱们人家,可是不能乱带人进家的。”

香菱虽然年幼,却也听得出来好歹,听到薛王氏这样的话,不免越发的低头起来,薛蟠笑道:“我觉得家里头的人少了些,见到这丫头不错,就带了回来了。”

“我听她说,你还会算卦?”薛王氏狐疑的看着薛蟠,“莫非不是在装神弄鬼吧?”

果然是知子莫若母,薛蟠尴尬的咳嗽一声,“是不是装神弄鬼,太太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边上的薛宝钗笑道,“妈已经问过了,这丫头也被你搞的云里雾里的,听说你知道她家里人的下落,这才跟着哥哥回来的。”

“怎么,”薛王氏连忙问道,“这丫头不是自家人卖的吗?”

“是拐子卖的,”薛蟠说道,“香菱小时候被家人带着出去上元节看花灯,不曾想那家人因为内急去找厕所,将她放在一家店的门槛处,不曾想被李三那拐子拐走,养了这么多年,受了好多打,好不容易才遇到我的。”

薛王氏最是怜爱弱小,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连忙念佛,“这些杀千刀的,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孩,都被这些贼人给祸害了,我的儿,”她朝着香菱招手,香菱怯生生的走到薛王氏面前,薛王氏拉住了香菱仔细端详,“是好模样,看来也是好人家出来的。”

“哥哥若是知道她家里人,何不告诉她,既然解救了她,送佛送到西,就送她回家就是了。”宝钗也见着香菱双眼通红实在可怜,于是在边上说道。

“这样也好,”薛蟠笑道,“只是她家里人现如今在何处,倒是不知道。”

香菱转过身子来,朝着薛蟠跪下磕了几个头,“请大爷告诉我家里人爹爹妈妈是何人,我就算是这时候死了,也是感恩戴德,须臾不敢忘的。”

宝钗连忙命梅子将香菱扶起,薛蟠笑道:“你父亲姓甄,母亲么,我倒是记不得了,家里头昔日是住在苏州阊门外的,旧年你丢失后,父母亲一起投奔了外祖家,只是这外祖家到底在何处,我却也不知道,倒是要再好生探访一番。”

香菱又是感激又是伤心,“白白长大了这么些年,才知道自己个是姓甄,大爷把我从火坑里头救出来,小的真是无以为报,”她连忙磕头不已,“一定要服侍大爷一辈子。”

薛蟠解救香菱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邪恶的想法,他不是很喜欢萝莉,解救香菱,顺手遇到了,自然不能不救,她的前半生实在是可怜,不过香菱要说服侍自己一辈子嘛……薛蟠就有些心猿意马了,这样的话……

薛宝钗拉住香菱的手,“哥哥已经有了不少丫头伺候了,不差你一个,你如今只是暂居我家里头,等到家里人都找到了,自然是要回去了,那里能委屈你做服侍人的事儿?日后你就先跟着我一起住着。”

喂,这明明是我花银子救回来的人好么,怎么处置应该听我的吧?薛蟠郁闷的看着宝钗拉住香菱,薛王氏在边上也点头不已,“很是,很是,那里能把你当丫头对待呢,你先跟着姑娘一起下去换套衣裳,安顿下来了咱们再说话。”

薛蟠欲哭无泪的看着薛宝钗香菱两人离去,这太不合适了吧?他转过头来,看到了薛王氏那揶揄的笑脸,顿时就老实了,薛王氏笑道:“我的儿,你的心也大的很,这样外头见到好的,就带回来。”

边上伺候的王嬷嬷笑道:“若是家里头娶了大奶奶,这时候不和大爷你闹一场,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说什么呢?”薛蟠瞪了王嬷嬷一眼,“我这是助人为乐,那里就说得上的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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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安顿

薛蟠以为这码头的事儿了解了,还不知道后头有许多麻烦等着自己,一是办好了码头的事儿,陈老三一家人也妥善安置了,薛家有许多培养经商的学徒机构,他已经应允陈老三的孩子可以培养成学徒经商,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可能因为家里头顶梁柱突然失去而有覆亡之灾的家庭来说,是非常可以接受的。

加上又拐了一个美丫头回来,薛蟠这时候心里得意的很,和王嬷嬷斗嘴起来,薛王氏笑道,“这丫头我瞧着不错,你若是要留下来倒也使得,只是一句话,可不能把她当做是寻常伺候的丫鬟,这是好人家的女儿,日后若是真的寻到家里人,总是要送回去的。”

薛王氏还颇为善心,薛蟠也点头,“很该是这样。”

“你在外头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儿,”薛王氏笑道,“不是一味混着乱来。”

正在说话的时候,杨柳又掀开门帘,薛宝钗带着香菱复又进来,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换了衣服,看着香菱顿时就不太一样,之前蓬头垢面也算是美人,可这一会子穿了一件石榴裙,上面穿着浅绿色的小坎肩,里头又有松香色百蝶闹春烫金窄袖衣裳,脸上洗的干干净净的,头上只是简单素银米珠碧玺簪子一个,并鬓边一朵海棠花,眉心的胭脂痣玲珑可爱,越发显得香菱面如满月,国色天香起来。

饶是薛王氏眼界极高,也是对着香菱十分满意,她朝着香菱招手,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是好孩子,长的齐整。”

“香菱姑娘和我的身量差不离儿,拿着我的衣服穿了穿,果然合适。”宝钗笑道,“只是不要嫌弃是旧衣服,过些日子就做新衣裳。”

香菱说道,“能有衣服穿就是了,”她看上去也很喜欢身上的衣服,自己低头忍不住打量着,“多谢姑娘的衣服,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嫌弃,大爷救了我,我从此就在家里头伺候太太,大爷和姑娘。”

“家里头伺候的人多,不差你一个,”薛王氏笑道,“你就好生呆着,得闲的时候和姑娘一起做做针线活,读读书也是极好的。”她看了看薛蟠,“就跟着姑娘一起过。”

薛蟠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妈,香菱可是我救回来的,怎么安排也应该儿子说了算吧?”

“自然是我说了算,”薛王氏笑眯眯的说道,“家里头的家务事当然为娘说了算,日后成婚了,那就你的夫人说了算,没有什么男人家来管家里事的道理。”

薛蟠无奈的摸摸头,宝钗见着好笑,“哥哥赶紧回吧,我这就带着香菱去安置了,你这好人算是坐实了,日后必然有福报。”

三人依次离开,薛王氏笑眯眯的看着薛蟠的背影,对着身边的王嬷嬷说道,“真是不知道从那里出了太阳,蟠儿居然外头找了一个丫头回来,我以为他还年轻,不懂得里头的事儿,杨枝放在房里头,好像也只是寻常对待。”

“哥儿才几岁,如何懂得这些?”王嬷嬷笑道,任何一个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孩子还小,就算是乳母也是这样觉得,“许是家里头的人看着腻烦了,还是外头的人新鲜些。”

“可不是这么说,蟠儿今年已经十四了,若是在有些人家,早就订了亲,预备着成婚了,咱们家素来是不早成婚的,这是前头留下来的规矩,倒也不好违背,但是屋内人,是可以安排起来,不然若是再过几年,太晚了可就不成!”

看来逼婚赶紧让小孩子结婚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是一样的,薛王氏也很急,但是她还是十分知道自家的孩子面嫩,若是说这个,怕是不好意思,之前因为梅姨娘的事儿,怕又有什么不好言明的事儿发生,于是就安排了杨枝到薛蟠房内伺候,可也不知道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想到今日,薛蟠又带了一个香菱回来。

“这香菱,长得真好,”薛王氏叹道,“家里头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若是能长久的呆在咱们家就好了。”

“太太说什么呢,”王嬷嬷说道,“现如今不是就呆在咱们家里头吗?大爷是买了下来的,算起来就是咱们家里人了。”

这个时代的家里人,可不是父母兄弟姐妹的意思,而是家里头的仆人,签了卖身契的那种,“咱们到底还是要送人回家的。”

王嬷嬷眼珠子转了转,“这可还不一定,且不说她家里头的人找得到找不到,若是找不到了,自然还是住咱们家,我先去问问,探一探这香菱是什么人,若是好人,总是要留在家里头不是?”

薛蟠走出了薛王氏的正院,摇摇晃晃的预备着回自己住所,绕过太湖石的假山,只见到前面浮玉亭之中有人在低头喂鱼,薛蟠走到边上,发现原来是许久没有见到的梅姨娘,身边还有小丫头伺候着。

“梅姨娘好啊,”薛蟠打招呼,“许久不见,今个倒是难道见到你。”

梅姨娘转过身来,眼神还是和往常一样颇为迷茫,她眯着眼看清楚了原来是薛蟠,微微欠身福了福回礼,“大爷。”

“前些日子听说你身子不太好,现如今可是好多了?”薛蟠说道,他也走到了浮玉亭里头,这亭子靠在一片水池边上,亭子涂着淡黄色的油漆,犹如一块玉石临水而建,池面平静如镜,偶有金鳞偶尔在碧水之中游动,“我忙着外头的事儿,倒是没什么时候来瞧你。”

“没什么大碍,只是去织厂路上受了一些风寒,”梅姨娘看了薛蟠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在亭子里头说话,倒是陌生人一般,“吃了药,大爷又吩咐叫免了去织厂,身子好了许多了,多谢大爷挂心。”

“得空了也多回家瞧一瞧家里人,我倒是觉得你呆在家里头,似乎也心情不算太好,”薛蟠咳嗽一声,如此说道。

二十八、送金丝血燕

“太太让我少些走动,”梅姨娘幽幽说道,“让我织厂也少些去。”

话语之中隐隐有哀怨之意,薛蟠笑道,“太太也是怕你在外头又和上次一般,被贼人抢了去,吃了亏就不好了,不过如今家里人多,伺候着出门,想必没人再敢如此了。”

这是薛蟠的自信,如今的薛家和去年的薛家,已经是完全大不同了,无人敢和薛守一样,再来恣意妄为,“人说女子无才就是德,我倒是不觉得如此,梅姨娘呆在家里头闲来无聊,不如自己个多做些喜欢做的事儿,你乐意去织厂,去就是了,没人会拦住你的,太太那里我会去说,她老人家也是担心你。”

梅姨娘眼中露出了一些期冀的神色来,“大爷你觉得我可以继续去织厂。”

“瞧你说的,”薛蟠摆摆手,“你原本就是这里头的行家,若是不做这个,倒是大材小用了,家里头没有别的事儿,你径直去了就是,不过可不能藏私,你如此出众的技术,多少也要教几个徒弟出来,不然凡是重要的东西,都劳累你来办,那可是要累坏了。”

“绝不敢藏私,”梅姨娘连忙说道,“只要是我会,绝不会就自己藏着,我们家里头从来都是跟着薛家干活当差的,如今我又是薛家的人了,”她的话语低了下来,“从来只会忠心侍奉的。”

“说这个做什么?”薛蟠笑道,“如今家里头没什么大事儿,过些日子咱们再入京瞧一瞧,乐一乐,也见见世面,你把织厂的事儿安排好了,咱们一起去?”

“咱们一起去?”

“是,家里头的人一起去。”

梅姨娘咬了咬下嘴唇,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为何,她瘦了许多,越发的看着柔弱可怜,“这人离开了故土,可是还自在?”

“怎么?”薛蟠奇道,“你不愿意去吗?”

梅姨娘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心乱的很。”

薛蟠心里默默一叹,却没有多说什么,“既然如此,那你先好生想一想,哪里去都成。”

薛蟠转身离开,梅姨娘低着头转过身子复又看起了水面下的鲤鱼来,如此站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天边乌云渐起,迷漫半空,狂风大作,吹入园中,水面上涟漪真真,花草树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叶子落入了水中,鲤鱼们四处乱窜,丫头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这天气,瞧着就要下雨了,姨娘咱们赶紧回去吧。”

两个人刚到了房内,外面惊雷阵阵,风雨大作,大雨哗哗哗的就下来了,得月楼外种了许多的玉簪子花,这时候大雨击打之下,花瓣洁白阵阵掉落在水中,满地狼藉,丫头给梅姨娘去倒茶,一回来,又见到梅姨娘坐在了织床前,拿起了针线做活,丫鬟劝道:“身子才好利索,不适宜太累了,有什么活儿,日后再做吧。”

“不打紧,”梅姨娘看了看身边的字帖,俯下身子又在布上刺了几针,“这是大爷的东西,用了之后可是要还回去的。”

“既然是大爷的东西,那就是自己家里头的,什么时候还都一样。”

那字帖是宋徽宗的秾芳诗贴,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现如今织造府在薛蟠的构思下,也出现了许多十分时髦先进的玩意,比如这用玄缎刺绣出来的秾芳诗贴挂屏,丝绸质感细腻,又带着温和的柔光,放在起居之所,倒是比纸张更宜人可亲些,更别说,这秾芳诗贴,天下就此一本,其余的无非是复写的,哪里比得上是梅姨娘这么样仔仔细细的绣出来的。

凡唐伯虎的《春树秋霜》、八大山人的《鱼石》、郑板桥的《竹石》这些精致绣出来的玄缎,价值千金是简简单单就卖的出去的,送到宫中去,也都说这东西好,时常拿来赏赐重臣。今个这字帖,是薛蟠嘱咐,要预备着送人的,故此梅姨娘也特别仔细,“那也不能耽误大爷的事儿,要赶紧着办好才行。”

外头大雨倾盆,不一会窗外就茫茫然白花花一片,看不清楚视线了,下雨天室内潮闷,丫头兰草从盒子里捡了一块白檀香出来,放入了香炉之中,香烟袅袅升起,窗外大雨如注,梅姨娘却是充耳不闻,只是低头刺绣,丫头兰草在边上伺候丝线,不一会外头有婆子打着伞进来了,“梅姨娘可在家?”

“在呢,”外头看门的婆子笑道,“下雨天不在家里头,还能去哪里。”

兰草隔着房门雨帘瞧着不真,于是绕着抄手游廊,到了门口一看,原来是薛蟠院子里头的李嬷嬷,“李嬷嬷今个怎么有空来了?”兰草请她入内,“赶紧到我哪里去,我给您倒茶喝。”

“大爷吩咐,带了燕窝给梅姨娘用。”

兰草请李嬷嬷进了院子,又把此事告诉梅姨娘,梅姨娘放下绣花针站了起来,李嬷嬷福了福,“梅姨娘好,大爷说姨娘的身子不怎么好,平日里头除却吃药,日常的调理也是要的,这是宫里头用的金丝血燕,外头难见,叫小丫头好生用银挑子仔细慢火熬了,加高汤或者是雪花白片汤牛奶兑一兑用些,最养人不过了。”

“大爷真是有心了,”梅姨娘点点头,“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他还这样特特的送给我。”

李嬷嬷把一包燕窝递给了兰草,又对着梅姨娘说道,“若是没有事儿,我就先回了,大爷还等着我回话呢。”

兰草连忙道:“嬷嬷这么急做什么?大爷哪里好多人伺候着呢,不差你一位,您呀,就跟着丫头我去好生喝一杯茶才好呢。”

梅姨娘说道,“这下雨天的,劳烦嬷嬷这么大老远的过来,实在是辛苦,自然要歇息一番再走才是正道理。”

兰草请李嬷嬷下去喝茶,梅姨娘复又坐了下来拿起针线,预备再绣那“芳”字的一撇,只是不知道为何,心烦意乱,原本极为平静的心情,无故被泛出了一阵涟漪。

二十九、有完没完

李嬷嬷和兰草到了西厢,兰草连忙请李嬷嬷坐下,又亲自倒了茶来,特意摆了几碟果子,李嬷嬷笑道:“姑娘自己个也吃,那里就要这样了?”

兰草端了一张椅子坐在李嬷嬷边上,“嬷嬷每日都在大爷那边伺候,实在是累的很,平时里头我也不敢来叨扰,怕耽误了大爷的差事儿,今个这样巧的,既然来了,就舒坦一回,喝杯茶好生歇息一番。”

“姑娘也喝,”李嬷嬷笑道,“梅姨娘这里空,我那里忙,大爷成日里头多少事儿呢,都要传达的,这不,又要预备着入京了,许多东西收拾起来,又是件琐碎的事儿。”

“我刚才也听大爷说,是要入京,”兰草连忙问道,“只是不知道这一去,到底是探亲还是要长住?”

“又是探亲,只怕也要长住,太太都中的姐妹们许久没有见面,这一趟必然是要住久些的,还有咱们大姑娘是要入京备选,这就不知道是多少时候了,故此只怕是要住久些,将来指不定也要住在都中呢。”

兰草是梅姨娘家里头带过来的,说起来,薛家的事儿不算太清楚,兰草连忙问道:“是要住洛阳了?”

“金陵四大家,除咱们薛家,其余的都住都中,单单咱们在这,也不太好彼此往来,大爷大约是有这个想法,前些日子还问院子里头的丫头,哪些愿意和他一起去都中呢。”

兰草说道,“若是去了都中,这边的家人就长日见不到了。”

“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正在闲谈,外头的雨渐渐的停了,只留下雨丝打在芭蕉叶上沙沙的声音断断续续,突然之间只听到外头突然大哗,李嬷嬷和兰草连忙走出来,只见到有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李嬷嬷连忙喊住:“这没眼力见的!在内院里头,瞎跑什么呢!”

原来是茶房烧水的一个小丫头,她见到了李嬷嬷,连忙说道:“嬷嬷,出事儿了,外头来了人,说是咱们大爷打死了人,要报官呢!”

李嬷嬷大惊,预备着问到底如何,只是这丫头不知道从何处听来这么一句,其余的皆是不知,李嬷嬷连忙离开,兰草也连忙通传。

梅姨娘大吃一惊,连忙派兰草去打听消息,兰草到了薛王氏的正院里头,这里的人脸上也露出了很是慌乱的表情,兰草见到了杨柳拿着脸盆预备着进正房,于是上前喊住了杨柳,“大爷可是在里头。”

“在里头呢,”杨柳朝着房内努努嘴,“跪在地上呢,太太生气了,来你帮着打帘子,搭把手。”

兰草帮着把门帘打开,顺势就到了房内,只见到薛王氏满脸泪痕,坐在椅子上,薛宝钗在边上连忙劝慰,薛蟠跪在地上,兰草连忙站在边上,帮着杨柳伺候薛王氏洗脸,只听到薛宝钗在边上劝慰:“到底是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呢,妈还是让哥哥先起来吧。”

“这事儿还不清楚呢?”薛王氏抹着眼泪,“你哥哥这个混账东西,在外头打了人,那人回家伤势发作,就死了,这事儿不来找你哥哥,难道还能去找谁!”

“冯家大爷,”薛宝钗劝道,“或许不是哥哥打的呢?或者他自己个原本就有暗伤。”

薛蟠跪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显然被薛王氏骂了好一阵子了,这时候见到薛王氏在哭着不说话,于是连忙说道,“儿子那里不知道轻重,就敢乱打死人?我不过是朝着他头上身上打了几拳,虽然看上去是头破血流的,可那些都是鼻血,我一个少年人,怎么可能就打死人呢?太太每日教训我不可以惹是生非,儿子是不敢忘记的,冯渊如此害死人,我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不敢要了他的性命。”

“你才几岁,不知道轻重也是有的,那里就这么笃定自己不会打死人,”薛王氏落泪不已,“我膝下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如今惹出人命官司来,叫人如何是好,我还不如赶紧着去见你老子罢了,趁早死了,就少操这份心。”

薛蟠也连忙宽慰,“这事儿,不简单,”他虽然是瘟猪一样被母亲骂着,但是脑子里也还是在快速思索的,“只怕是有人要害我!”

他刷的站了起来,“我这就出去叫人,问一问到底如何!”

薛王氏喊了几声,只见到喊不住,又惊又怒,“这杀才,难不成又要出去打人了!”

她一叠声的叫人务必要拦住,薛宝钗劝解道:“哥哥虽然脾气急了些,但不是鲁莽的人,妈且放宽心,还是要紧的把这事儿解决了才好,女儿觉得这事儿,只怕是咱们自己个办不好,说不得又要写信去都中了,或者是问问舅舅,或者是问问姨爹,瞧瞧这事儿怎么办。”

“很该如此,”薛王氏这时候急的六神无主,也只好是如此办,只是她还不放心薛蟠,一定要去瞧瞧薛蟠如何去了,薛宝钗说道,“外头刚下了雨,路滑的很,女儿去瞧瞧哥哥做什么了,再回来和妈说。”

薛蟠大步到了外书房,叫了人来,殷天正须臾就到,“昨个我打了冯渊那个小子,今个居然来报,说他死在家里头,状纸已经到了金陵府,要告我一个杀人之罪!”

殷天正大惊失色,“这事儿绝无可能,大爷不过是打了他几巴掌,小的从未听说过,这打巴掌还能打死人的!”

“叫你是来问,昨个我这样的打人,能把人打死吗?”

“绝无可能,”殷天正斩钉截铁的说道,“若是那些内家高手,杀人于无形之间,轻飘飘一掌可以碎人五脏六腑,可大爷不过是有些力气罢了,怎么可能把冯渊打死?这事儿有蹊跷!”

“的确是有蹊跷!”薛蟠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显得焦急的很,“他们家里头去金陵府告了,大府业已收了状纸,这时候派人来问我的话儿,我才知道冯渊居然死了!”

“只怕又是王家来害我!”薛蟠怒喝道,“这事儿没完!”

三十、惹祸精薛蟠

薛蟠不是草菅人命之徒,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甚至是有些妇人之仁,见不得杀人的事情,偶尔打打人,那也是事出有因,绝不会是瞎乱来,做出剥夺其他人生命的事儿来,他虽然如此笃定有人陷害自己,但是想到昨日冯渊还是如此桀骜不逊,且嚣张无比,今个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的喉咙就有些不舒服,“难道又是王家?”薛蟠恼怒的说道,“若是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迫害我,老子真是要和他们拼了才算完。”

“大爷切勿动怒,那一日咱们都在的,就连那拐子李三,还有香菱姑娘都在,看的清清楚楚,大爷不过是动手打了他几下,绝不会是有什么致命之处,咱们大家伙都是人证,冯家赖不到咱们身上,”殷天正连忙说道,“或许是冯渊有什么暗疾,自己不小心就发作了。”

“先别说这些了,你们都是我家里人,算起来,只怕是不可靠,叫东院的先生过来,对,叫他带着大越律来,仔细的看一看,查一查,这里头有什么规避之处不。”薛蟠烦恼的说道,“你叫人,暗暗的去冯家左近瞧一瞧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我总觉得不对,总是觉得有人在害我,之前车陈老三之事就是如此,那时候只不过是陷害我的码头罢了,如今冯渊死了,预备着来陷害我了!”

殷天正连忙答应下来,“这些人这样的闹,一直来把大爷拉住,小的实在是看的讨厌,不如我去冯家,好生闹腾一次,叫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现在且不必,冯家,这也算是与虎谋皮了,”薛蟠叹道,“丢了那么多的东西出来,冯渊又把命丢了,说起来是可怜,我不欲和冯家为难,你先好生探访才是,那一日冯家的管家是不是说起一位什么鹤山先生?”

“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查!”薛蟠下令,“此人必然是其中关键,若是知道这背后是如何操作的,这事儿蹊跷的缘故,就知道了!”

殷天正退下了,薛蟠又和东席先生清客等人商议了一番,清客纷纷言明:“大爷身上有官位又有爵位,不需要去府衙应诉什么,本朝虽然没有什么八议制度,但是对着功臣后人是颇为优渥的,到时候无论是谁,派一位过去应付着就是了,”清客里头又有一位是当过刑名师爷的,是标准的专业人士,知道这里头的底细,“若是实在不成,大不了就承认误伤,算不了多大的事儿,大爷将这军功抵充一些也就是了。”

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处理着,薛蟠这时候虽然生气,但也知道没法子,只好是闷着将清客们支开,自己坐在外书房生闷气,不一会宝钗就到了,她一到,见到薛蟠脸色不豫,“哥哥,妈担心你出去闯祸,让妹妹来瞧瞧你。”

“怎么会出去?”薛蟠颇有些郁闷,“妹妹来了,坐吧,你也累坏了,喝杯茶歇息一下。”

“我倒是觉得我不能老是出门了,”薛蟠很是无奈,“旧岁去了扬州,贾夫人就去世了,原本想着陈老三死了,我去瞧一瞧,看看怎么解决,可没想到这冯渊又死了,看来这金陵不太合适我,”薛蟠叹道,“风水和我薛蟠犯冲,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入京去得了。”

“这事儿不办好,只怕不能入京吧?”宝钞也很是担忧此事,她虽然颇为明白事理,可遇事到底少了些,听闻死了人,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之意,见到哥哥还想着赶紧入京,不免问道,“太太说,金陵府那边条子都传来了。”

“无须理会,这事儿,怕是一时半会理会不清楚,若是我在这里耽搁了,只怕又有别的事儿要闹出来,”薛蟠说道,“再呆下去,只怕是金陵城里头我只要去任何地方,都是鸟兽散,惹祸精的名头是逃不了了。”

宝钗见到薛蟠颇为镇定,顿时也就放心了下来,“那哥哥还是好生在家里头呆着吧,”宝钗抿嘴笑道,“若是再出门,只怕是妈都要担心坏了。”

“你且劝一劝妈,咱们自家人,她倒是觉得我是贼一般,”薛蟠郁闷说道,“凡事只觉得必然是我惹祸出来的。”

“谁叫哥哥总是叫人不放心呢,”宝钗说道,“凡事若是能再谨慎些,也就完了。”

“也有道理,诸葛一生唯谨慎,”薛蟠点头道,“三思而后行,这是不会错的,这时候回头想想,若是我不对着冯渊动手发泄怒气,这时候就是他再怎么告,也告不到我的头上来。”

薛蟠也不欲自己妹妹太过于担心这些外头的事儿,话说一个成熟的男子应该对家里头所有的女性都保护好,薛蟠复又谈起别的事儿,“我瞧着香菱呆在你那里头,可还顺当?”

“我那院子里头空的很,不差多一个人,”宝钗说道,“若是哥哥什么时候想要见香菱,我让她过来就是,只是太太还说了,不许放到你屋里头。”

宝钗说到这个事儿,还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的,薛蟠微微咳嗽,“这说的什么胡话,我那里有那样的心思,”只是嘴上虽然否认,可心里头到底是有些痒痒,兄妹二人说着闲话,外头通传:“王家的四舅老爷来了。”

“来做什么?”薛蟠摇摇手,“这样居心不良的人,我才懒得待见,你叫人打发了去,就说我身子不好,睡下了。”

“你这些日子多陪着妈,”薛蟠这时候也预备着开始别的动作了,宝钗在面前,许多事儿不方便说,于是先把宝钗打发走,“别叫太伤心,且不说今日不是我打死人,就算是打死人,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有什么干系?”他的底气很足,“让太太放心就是。”

“哥哥说的什么昏话,”宝钗嗔道,“妈才听不得这样的霸王话呢。”

“知道听不得,”薛蟠笑道,“还是要妹妹多转圜转圜才好。”

三十一、兄妹闲谈

薛蟠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吐露,“这些日子,外头的事儿,忙的不少,这码头的事儿,如今又闹出这样的局面来,可真是累坏了,家里头妈这边,所幸都还有你照顾着,不然的话,我这懒怠的性子,只怕妈更是要念叨我了。”

薛蟠如今身为薛家的领头羊和主事者,最要紧的还是要在外头忙碌许多事务,原本薛家的生意就已经很多,再加上去年新增的盐引事务,再加上今年预备着要筹建码头,虽然不算事必躬亲,但是许多事情都要薛蟠来做决定,故此有些忙碌。

加上贾雨村走后,虽然如今也有不少清客先生在家里头帮衬,可算起来,都不够世故老练,毕竟这些相公清客,都是应承诗词歌赋喝酒应酬的,经济之道到底还差了一些,故此薛蟠也不得不自己个都抓起来,所幸还有一些老家人忠心肯干的,这才好生发展了下来。

“哥哥说的哪里话,男人家原本就是要多在外头办事当差的,不好和我们一起成日窝在家里头的,”宝钗显然很是体谅薛蟠,“妈虽然在哥哥面前抱怨你不懂事,”她捂嘴轻笑,“可私下和妹妹我说,都说哥哥真是一等一的好孩子,把家里头的事儿都支撑起来了,妈是每天念佛呢,说是祖宗保佑显灵了。”

“什么祖宗保佑,”薛蟠笑道,“还是要靠自己个,妈若是不怪我,那就是最好了,过些日子,码头的事儿了结,外头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就做动动口就成的太爷,什么闲杂事儿都不管,一股脑儿的都丢出去叫管事们处置,我自己轻轻松松玩乐几年,好好陪陪你和妈。”

万事开头难,只要是上了轨道,基本上就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了,薛蟠原本就是知足常快乐之人,昔日在扬州主持盐引事务,算起来总是天下泰半盐引尽数掌握在手里,随便漏一漏,不敢说几万,起码是几千张盐引是可以自己私吞下来,这是惯例,就算是有人曝光出来,也没人会觉得是奇怪的事情,但是薛蟠却没有如此做,后头收了八百张盐引,转让了一百五十张给贾琏,其余的也都交给金陵府主持调度,自己毫不沾染,的确是有怕麻烦的道理在。

薛家如今不缺钱,较之红楼梦书中所描述落魄之极的薛家景象已经是好了太多,薛蟠揣度,大约是自己穿越来,阻止了一次薛家因为诸房争位而破败的事故,再因为避瘟丹的开发研制,使得薛家有了一个稳定收益极高的收入,再加上旧岁的盐引到手,薛家越发的兴旺起来,不复之前办父亲的丧事居然还要母亲拿出压箱底的金银器具来的窘迫模样,既然不缺钱,日子过得好,薛蟠也预备着把手里头的工作都收拾收拾,好些收尾结束,过一过好日子,不是有句话嘛,要学会过好日子,享受生活。

如今算起来也是富贵人家了,何须如此拼命呢,薛蟠不免已经很是懒怠了,特别是如今码头出了这样的坏事,若不是薛蟠不喜欢半途而废,只怕他早就已经放弃了,“这边的事儿都预备做好,咱们就一起入京,去瞧一瞧家里头的亲戚,或者,也可以长时间就住在京都里,总是要多陪陪家里人的。”

“可哥哥,这外头的事儿,可有大碍?”宝钗还是很担心冯渊之死,“妹妹是年轻不懂事,可妈看上去吓坏了,这事儿……”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薛蟠摆摆手,“无非是有人企图来讹咱们罢了,说起来,还是咱们自己家亲戚的好法子呢,”他简单的把冯渊还有鹤山先生,此外并王家插手其中的事儿,简单的说了说,“若非这些人暗算与我,如今也不会闹出人命来,你哥哥自诩没有做错事儿,但是如今有嫌疑在身上,说不得有些烦难,不过幸好我预备的周全,提前叫冯家管家写下了证词,再让陈老三的老婆出来举证,言明此事和我无关,若是能够再抓住那鹤山先生,就是最好的人证了,到时候冯渊的死,赖不到我的身上。”

“日后和王家少来往,除却必要的节日送些东西外,其余的人来,就少见面罢。”

薛宝钗见到薛蟠如此笃定,且都有了筹谋决断,顿时也就放下心来,“哥哥办事儿,妹妹没有不放心的,去年把父亲的后事料理的妥妥当当,还把咱们这一房的位置复又拿回来,妹妹虽然不是很懂,但也知道哥哥必然是花了大力气的,要妹妹说,银子多少倒也无妨,哥哥以前就说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块,这才是最好的。”

“是如此说,”薛蟠点头笑道,“外头的事儿倒也不用担心了,妹妹就照顾好咱们妈就是了,还有一件事儿,上次妈和我言明,说是让你学着管家,我觉得这事儿倒也不错,只是怕你又要读书,又要照顾太太,怕你忙不过来,还要问过你的意思?”

宝钗眼前一亮,“哥哥的意思,愿意让我学着管家吗?”

“瞧这话说的,哥哥的意思不重要,你自己喜欢就好,凭他是什么,只要是妹妹喜欢做的,哥哥都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和妹妹这样絮叨了一番家长里短,薛蟠的心情也稍微纾解了一些,毕竟这如花笑颜,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时常欣赏到的,“你若是喜欢管一管,学些本事,那就学着管,若是不喜欢,那还是读你的书,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咱们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宝钗低着头想了想,“素日里头跟着娘也学了不少东西了,若是学着管家,倒也可成,横竖还有哥哥和娘来帮着我,想必也没什么难的。”

“这么说也是,”薛蟠笑道,“有妹妹帮衬着,那么哥哥我日后可就轻松许多了。”

“哥哥又在说笑话了,妹妹那里比得上哥哥呢。”

三十二、法子

薛宝钗笑道,“我也不敢和哥哥比,凡事若是哥哥能提点着就是最好了。”

虽然是窘境之中,薛蟠倒也从容,这时候外头来通传,说是晚饭得了,问摆在何处。“就摆在这里头吧,我和妹妹一起吃,”薛蟠对着宝钗笑道,“这会子妈怕是吃了我的心都有了,我还是不去那边添堵了,你且陪着我一起吃些吧。”

不一会,晚饭就端了上来,知道今天宝钗在此陪薛蟠吃饭,故此菜特意又多了几个,一碗鸽子蛋烩竹荪,半只桂花盐水鸭,龙口粉丝用蟹黄炒了,鹿肉脯浓油赤酱的红烧,清炒小藕,苹果糕加了茱萸,一碗莼菜鱼丸汤,还有用酒糟腌了的鸭信鸭掌,金陵人喜好吃鸭子,这个时候的鸭子味道最好,薛蟠见到鸭掌,笑道,“这是喝酒的菜。”

“也预备了惠泉酒,”臻儿在边上说道,“给大爷倒一壶来?”

“酒就不喝了,晚上还要预备着商议事儿呢,若是这没亲没故的突然喝酒,怕又要被妈碎碎念了,”薛蟠摆摆手,“吃饭吃饭。”

臻儿捧了一大碗碧莹莹的碧米饭来,薛蟠吃了几口鹿肉,倒是觉得很是不错,筋肉皆酥,鲜香入味,就着鹿肉吃了一碗饭,又喝了半碗汤,吃饱了之后,见到宝钗还在慢条斯理的用饭,故又陪着一起吃了些鸭掌鸭信算是打发时间。

用了饭后,宝钗略坐了坐,也就告辞离开,宝钗走出院门,才看到自己的丫头蹲在胭脂花下头呆看着什么,宝钗说道,“你这丫头,刚才吃饭的时候瞧不见你,原来在外头顽,呆站在这里头做什么?”

莺儿笑嘻嘻的说道,“适才下了雨,花下头的蜘蛛网挂满了露珠,真是如同珍珠一般,亮晶晶的,好看极了,姑娘也来瞧一瞧。”

“你这丫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薛宝钗笑道,“赶紧跟着我回去,适才我吃饭的时候瞧见了那桂花鸭子,想着你是最喜欢吃鸭子了,叫大爷给你留了一个鸭腿,等会就送过来给你吃。”

莺儿笑道,“还是姑娘疼我。”

两个人说说笑笑,这一阵狂风骤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晚霞之中,园林分外好看,两个人流连了一番,这才慢慢走了回去,绕过一处种着荼蘼花的花架,莺儿眼尖,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姑娘你瞧,那可是梅姨娘?”

宝钗瞧了瞧,“是梅姨娘,她这晚上了,还出来做什么?”

“或许是瞧晚霞吧,”莺儿说道,“这位梅姨娘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呆。”

“不许浑说,”薛宝钗嗔道,“梅姨娘是至为纯粹之人,一门心思就放在刺绣上,这样的人,对着人情世故素来是少些打理的,却不是呆。”

且不说宝钗主仆回房路上如何,薛蟠吃饱了饭,歪在罗汉床上用牙签剔牙,盘算着接下去如何,说起来,当个富二代官二代就是好,就算自己是有了一个人命官司的嫌疑在身上,也不会有人拿着镣铐来拘传自己,而是还可以在家里头锦衣玉食逍遥自在,不过这事儿,现在也还要看一看接下去如何办,饭后的一个时辰,是薛蟠接受管事们奏事的时间,今个不同往日,薛蟠就不去理会那些庶务了,单单就等几个要紧的人来。

先来的是金陵府的消息,薛蟠的清客出马,得了金陵知府的准信,“大府说这事儿他先压下了。”

“压下了,是什么意思?”薛蟠翘着二郎腿说道。

“大府已经高升,”清客回道,“都中邸报已经明发天下,大府去江西当左参政。”

一省参政就是布政使的副手,一般来说,一个省会有两个参政,素来都是以左为贵,那么金陵知府这样的左参政,就是可以备位布政使,算起来是前途无量,且江西也是重要的省份,比起那些云贵甘陕之地不知道好到那里去。

“哦?”薛蟠点点头,“这该庆贺,明个你送一份礼去,那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先拖一拖,等着新的大府来上任了,再办这个案子,是吗?”

“大爷说的就是大府的意思。”

薛蟠微微皱眉,那清客以为薛蟠不满大府的态度,出言劝解,“大府也不好如何,冯家到底是有些势力的,且学生从他的话里头听得出来,也有些世家觉得冯家可怜,帮衬着出头了,他也不能就把冯家的案子给打回去……何况官场上素来都是自己个得道升天就是,那里还管别人的死活。”

“却不是这个意思,”薛蟠摇摇头,“我想着要他速办!”

“若是这样长时间的拖延下去,薛家的声誉就毁了,”臻儿泡了女儿茶来,薛蟠喝了一口,慢慢说道,“故此我的意思,快刀斩乱麻,趁着大府还在,人情也有,就此把事儿挑明了说,我自然是问心无愧,不怕他们闹什么猫腻。”

他算是知道一些应急处理的最佳方式的,最佳的方式应该不是藏着掖着,而是迅速的做出反应,快速和外界做出公告,许多事情如果藏着掖着久了,只怕是会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趁着冯家的人还存在的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公布出去,就算做不到厘清事实,也可以混淆视听,不要把自己推到大家都唾弃的地步。

“只怕是大府不是如此想的,他的意思,还是觉得是大爷办的……”

薛蟠冷哼一声,也不言语,“既然是如此,也就罢了,他的想法我也清楚的很,无非是升迁在即,许多事儿,他也不愿意揽上身,免得惹祸,坏了他的好事。”

薛蟠沉思了一番,又吩咐道,“如今我有嫌疑,不宜出门,你且多出门,沟通看看,最近大家伙是什么个意思。”

薛蟠看来还是比较要脸面的,“必要的时候不能让他们都说我不好的话儿。”

清客领命而去,不一会殷天正又来了,他很是兴奋,“大爷,我有个法子能找到那个鹤山先生!”

三十三、愿意不愿意

殷天正这半日没见了,薛蟠吩咐他去打探那个其中捣鬼的鹤山先生,没想到这么就被他找到了门路,“哦?你快说,到底要怎么找?”

殷天正神神秘秘的凑在薛蟠耳边低声说道,“咱们家里头的人,欺负人是有一套,但是若要打探什么消息,不免就要抓瞎了,那个鹤山先生既然有人照顾着,寻常的人必然找不到,这么说来,怕是要请江湖上的人出马了。”

“江湖上?”

“是,”殷天正小声禀告道,“江湖上的人,交际关系比咱们好多了,我听说,那梅花大盗就在金陵!”

薛蟠乍然听闻梅花大盗,不由得后颈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什么?她不是强盗吗?怎么也会帮着找人?”

“虽然是强盗,可到底是义盗,寻常的肮脏事不做的,”殷天正显然很是佩服红梅花,“那一日不是对大爷也很是礼数周全吗?”

礼数周全个屁啊,还不是自己卑躬屈膝才换来这个很安全的处境吗?薛蟠将信将疑,“这事儿靠谱吗?梅花大盗有这样大的实力?”

“可不能小看,这江南之地的大小码头帮会,红梅大盗都是有来往交情的,不然就凭着他们这几个人,早就被官府缉拿归案了,”殷天正连忙说道,“许多事儿,他们比咱们清楚。”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找一找,”薛蟠点点头,“只是你老殷能找到这位红梅花???”

“小的以前有一位世交关系极好的老兄,他是在运河码头上讨生活的,算起来和漕帮有些干系,我托人请问他,是否有什么人可以帮着办的,他告诉我,红梅花眼下就在金陵城,若是能请动她出手来帮一帮,找一个鹤山先生,轻而易举。”

“若是能找到此人,什么事儿都就好办了,”薛蟠点点头,“却不知这红梅花要什么?”

“自然是银子了。”

“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薛蟠摇头晃脑的说道,“不过也罢了,用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儿,横竖就不叫事儿,你叫那个人去联系着,花钱多少都不怕,就要把这个鹤山先生给找出来!”

薛蟠嗅觉不是很敏锐,但是他这么两日经历下来,还是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的感觉出来,这一环套一环,一招接一招,分明摆明了要陷害自己,特别是冯渊之死,很明显,有人知道薛蟠查到了冯渊这条线,于是连忙当机立断,就把冯渊给搞死了,这样的果断决绝,可不是就会在这一件事上善罢甘休,只是让自己名声不好听而已。

殷天正说可以请人出面查一查这鹤山先生去哪里了,请谁都是一样,红梅花也是可以的,殷天正领命而去,薛蟠见着时候不早了,于是预备着起身,和臻儿吩咐了两句话,就出门去,没想到刚出了院门,就见到门口扑上来了一个倩影,“大爷!”梅姨娘似乎是急匆匆的跑过来,头上的云鬓都有些散乱了,“兰草刚才回来和我说,说是咱们家吃了官司,大爷你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暮色蔼蔼,天已经暗了下来,梅姨娘穿着一袭月牙白的裙子,在花树之间似乎散发着很是柔和的光芒,薛蟠原本这一日过的有些不耐烦,到处都在问自己个是不是打死人了,可一见到梅姨娘如此焦急,烦闷的心情顿时少了不少,“外头的谣言,就不必去操心了,是有些麻烦,但也还不是很严重,梅姨娘请放心就是。”

梅姨娘也觉得如此这样急匆匆的过来有些不妥,脸上微微一红,“大爷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只怕太太都会担心极了,若是有什么事儿,让底下的人去办就是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太太担心,”薛蟠笑道,“姨娘担心吗?”

这话有些调笑的意味在,薛蟠一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梅姨娘脸上红晕泛起,不由得低下头来不再言语,薛蟠连忙咳嗽一声,“梅姨娘莫见怪,我这人说话没头没脑的,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请原谅介个。”

梅姨娘摇了摇头,两个人正在无法接下去继续友好交谈的时候,丫头兰草急匆匆的就跑来救驾了,有了丫鬟在边上跟着,两个人倒是从容了一些,一前一后就在花树之间慢慢的朝着前头走着,下过雨,草丛石头树木之间被许多蜘蛛结上了挂满了亮晶晶水珠的,薛蟠走在前头,用袖子和扇子把前头的蜘蛛网给拨开,兰草扶着梅姨娘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四下静悄悄的,只有清幽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我外头嫂子还有一个亲戚在按察使衙门当差,”梅姨娘跟在薛蟠的身后,想了想还是说道,“明个我就叫打听打听,外头是如何了。”

薛蟠何须要梅姨娘来打听什么消息,但是她如此说,倒是也不能够不给面子,不然若是无礼回绝,更是不好,“这样的话,那也可以问一问,恰好按察使那边我却是不知道内里如何。”

梅姨娘嗯了一声,她复又问薛蟠:“大爷今个早上问我,愿不愿意入京,我倒是还未问过大爷你的意思,你是否愿意我入京?”

“这话说的,”薛蟠笑道,“我若是不愿意带你入京,怎么还会问你,你和太太还有妹妹成日里头都呆在家里头,就连出城都不去,想必是极为烦闷了,洛阳乃是天下最为繁华的地方,新鲜的事物极多,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梅姨娘嗯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了,薛蟠到了梅姨娘所住的得月楼前,这才转过身子离开,兰草扶着梅姨娘,见到梅姨娘看着薛蟠的背景呆住了,不免心里头微微一叹,“姨娘,外头风大,咱们早些回去吧。”

“是了,”梅姨娘闷声说道,“回去还要把大爷交代的事儿办好呢,日后若是入京,还要留着送人呢,这刺绣耽误不得。”

三十四、好消息来了!

外头虫鸣不绝于耳,不一会,看门的婆子就说“姑娘来了。”梅姨娘刚刚放下手里头的针线,抬起头,就见到薛宝钗笑盈盈的从外头走进来,问梅姨娘的身子好些了不曾,梅姨娘连忙起身,请宝钗落座,又叫人上茶“已经好多了,劳烦姑娘惦记着。”

宝钗笑道:“家里头的事儿忙,太太每日要管家,大爷也都在外头,闲暇的时候,咱们倒是可以多来往,横竖在家里头事儿不多,闲暇的时候多些。”

“这是最好了。”

“梅姨娘的绣工最好,什么时候也教导教导我,”宝钗笑道,“若是学到一点半点,可就是受用不尽了。”

“那里的话,我不敢藏私,”梅姨娘说道,“若是论起绣工来,一时半会是不能速成的,不过既然姑娘问了,我倒是要说几个旁人不知道的技巧。”

宝钗问技巧如何,梅姨娘笑道,“就是说用色的丝线,素来咱们江南绣工,都爱用鹅黄、柳绿、嫣红、淡紫等诸多淡颜色刺绣,如此号之为清新淡雅,这些年来,都中渐渐奢华,觉得咱们的刺绣太素淡了,更喜好大红大绿的富贵风,故此咱们织造府的玄缎是身兼两种风格之长,又是扬长避短,故此更受欢迎一些。”

说起自己的专业,梅姨娘就滔滔不绝了,她打开了手边的一个碧纱橱,取了一块玄缎出来,摊给宝钗看,宝钗一看,只见是雨过天青色的玄缎上,有着寻常可见的牡丹花图案,那牡丹花用的是褚红色,原本是极为富贵的颜色,但是在玄缎上丝毫不见突兀,薛宝钗仔细瞧着那牡丹花,梅姨娘在一旁介绍,“褚红色的丝线十三股,加了一股水红色,一股玫红色,三股淡红色,如此混在一起,再用银丝绞起来,这样的话又是鲜艳,又是大方,且还很素雅。”

“除此之外,若是只用鲜艳的颜色,如今都中最流行的是西域传回来的颜色,多用黄蓝红三色夹在一块,这样的颜色反差极大,倒是夺人眼球,颇有异域风情,”梅姨娘把丝线放在了一块,请宝钗仔细看一看,“多有未出阁的姑娘家用这个颜色,说是敦煌缎,姑娘若是喜欢这个色儿,我明个就整治一匹出来给姑娘。”

宝钗叹道,“果然是术业有专攻,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贼头的学问,真是比海还深,梅姨娘如何就有这么多的巧心思来?真是叫人佩服的紧。”

梅姨娘有些不好意思,她戴着眼镜的大眼睛眨了眨,“那里的话儿,姑娘才是最厉害的,知书达理,学问也好,不比我,只是粗略认得几个字罢了。”

“这有什么难的,”宝钗笑道,“成日在家里头没事,无非就是读书打发时间了,姨娘若是得空,来我那边一起读书玩笑也就是了,对了,家里头又来了一位女孩子,倒是也还在我那里,日后空了可以见一见。”

“我听说大爷在外头带了一位姑娘回来,可是真的?”

“是真的,”宝钗点头道,“哥哥也是好心,瞧见了拐子在卖人,就把人救回来了,哥哥眼力好的很,这位姑娘长得很是齐整,倒是有些国色天香的意思在里头,太太瞧见了也满意的很,只是怕哥哥胡来,先放在我房里头,暂时跟着我一起,日后安顿好了,总是要去归着哥哥使唤听吩咐的。”

宝钗又再说了说话于是起身离去,梅姨娘半响无言,过了好一会才吩咐兰草收拾东西,也不洗漱,只是懒懒的上床歇息去了。

薛蟠回到了院子里头,天色已暗,正屋外头屋檐下点起了灯笼,燕儿给薛蟠打门帘,“大爷回来了。”

到了房内,薛蟠坐了下来,抖了抖袖子,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杨枝奉茶上来,素来只要薛蟠一坐定,杨枝就会端茶上来,这时候不在跟前,薛蟠奇道:“茶呢?你杨枝姐姐呢?”

燕儿连忙喊杨枝,过了一会,杨枝才捧着茶板着脸上前,盖碗放在桌上的时候还发出了不小的声音,薛蟠抬起头看了一眼杨枝,“你这是怎么了?吃火药了?”

杨枝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托盘甩帘子走了,薛蟠笑道,“这蹄子,”他问边上的燕儿,“你杨枝姐姐怎么了?今个瞧着脾气很大啊。”

燕儿见到杨枝不在边上,竖起手在薛蟠边上悄悄说道,“大爷你今个是不是在外头带了一个丫头回来?”

“是带了一个丫头,哦,也不是丫头,是一个姑娘。”

“那怎么不带回来?”燕儿年纪还小,却没有别人那么多的心思,憨憨的说道,“我们几个都等着瞧一瞧呢。”

“放在姑娘房里头了,”薛蟠笑道,“让她和姑娘先一起住着。”

“杨枝姐姐刚才去瞧过了,说是长得很漂亮呢。”

杨枝刷的一下打开了门帘,“燕儿嚼什么舌根?赶紧着去把大爷梳洗的东西拿上来!”

燕儿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杨枝哼了一声,却也不说话,径直又走了出去,薛蟠摇着头笑道:“这小娘皮,越发的骄纵起来了。”

喝了茶,这时候又觉得有些发困,薛蟠就歪在锦榻上想了想事情,门口外婆子又递了书信让丫头鸿儿进来,薛蟠才有些昏昏沉沉,一见到这书信,即刻就睡不着了,一个哆嗦,啊哈哈一笑就站了起来,“好的很,好的很啊!”

鸿儿问道,“大爷怎么这么高兴呢?”

“今个有好事儿,自然高兴的很!”薛蟠洋洋得意,“原本是想要睡了,得了这样的好消息,倒是不能这么早睡了,叫你杨枝姐姐,还有燕儿鹤儿来,咱们一起斗牌,今个大爷高兴,等会子输了都算我的,赢了你们都拿去。”

“如此真好,”鸿儿拍手笑道,薛蟠的手气奇臭无比,素来打牌斗牌打马吊,都没有赢过,大家伙也都喜欢和薛蟠玩,这样白送钱的人,岂有不受欢迎的道理。

三十五、争风吃醋打死人?????

几个小丫头连忙端凳子椅子,围着炕桌上成了一团,杨枝原本是不太乐意这些人玩牌,怕薛王氏见怪,“太太知道了,必然又要说大爷了,要我说,还是别玩这个了。”

“不相干,太太知道不了,”薛蟠叫杨枝给燕儿半吊钱,吩咐她拿出去交给守门的婆子买酒喝,“外头的人嘴巴管严实了,太太那里知道?咱们乐呵乐呵,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儿喜滋滋的拿出去了,不一会就回来禀告:“嬷嬷们说了,请大爷安心玩就是,只是别太晚,失了入睡的时候。”

“这不就好了?”薛蟠摊摊手,他朝着杨枝笑道,“你也来一起玩一会,素日里头不得空,若不是我这个大爷带头,只怕你们平日里头拘着规矩不敢玩。”

杨枝原本心里有些气儿,不过她到底年轻,听到能玩闹一番,也就高兴起来,“且不忙先坐下来,既然是玩这个,其余的东西要照顾好了才是,不能咱们在这里玩,什么水壶火炉都无人照看着就不好了。”

“很是很是,姐姐你吩咐就是了。”丫头们一齐说道。

于是去看火炉的看火炉,放水的放水,杨枝又命人端了几样果品瓜子来,用了一个小几子放在薛蟠身边,铜壶里头装好了滚烫的奶茶,也一并已备好,几个丫头已经办好了各自的差事,纷纷回来一起坐下,薛蟠笑道,“我今个叫你们玩,却也不能够叫你们自己个出钱玩,”他摇了摇手边的一个盒子,里面发出了金属撞击簌簌的响声,“你们一个月就那么点月钱,不能够叫你们再出钱玩这个,来来来,”薛蟠笑眯眯的打开了钱盒子,给每个人分钱,“每人先拿一百文去,就当做是本金。”

如此几个人笑嘻嘻的开始玩了起来,当今之世,天下太平,世风日奢,棋牌这一类的赌博活动也分外的受人欢迎,几个丫头还是小孩子,本来就是最喜欢热闹,见到薛蟠高兴,自然也要赶紧奉承,不一会都卷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来,用力的摇着色子了,薛蟠也不全力搏杀,一边喝着奶茶,嗑瓜子,一边肆意挥洒的送钱,这样乐呵呵的闹了一个多时辰,薛蟠的高兴劲儿才过去,外头守门的婆子也来禀告:“夜深了,大爷和姑娘们早些睡吧。”

于是杨枝自然惊醒,她这样的模范丫头,自然要以身作则,连忙喝住了赌局,帮着薛蟠把钱盒子收起来,又指挥着给薛蟠铺床,薛蟠洗漱好了躺了下来,用手垫着头,叹了口气,杨枝奇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呢?莫非我们刚才赢了大爷太多的钱,大爷舍不得了?若是舍不得我这就拿来还给大爷是了。”

杨枝也是开玩笑,薛蟠何等人物,怎么会在乎这几文钱,薛蟠笑道,“自然不是这输钱的缘故,给你们一点钱玩玩乐呵乐呵就是最好,那里会计较这个,只是想着外头的日子过的难受,远远不如家里头的日子舒心些,若不是还要想着家里的生意办好,我可真是想着愿意就呆在房里头吃吃喝喝玩乐玩乐,最惬意不过了。”

“可不能不出门,”杨枝边给紫金茶壶里头添水,又瞧了瞧煤炉里头的火,把晚上要喝茶的盖碗预备好,又麻利的给自己在薛蟠睡觉的暖阁外隔间里铺好自己的被褥,嘴上却还应付着薛蟠,“若是不出门,外头那么多好看的姑娘,怎么带回来呢?每日见着我们只怕是腻烦极了。”

薛蟠扑哧一笑,直起身子,用手撑着头,“我听着这话酸得很,好像我带了香菱回家,你很不高兴?恩,不对,杨枝,”薛蟠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之中闪闪发亮,“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杨枝也不回头,继续打理着自己的被褥,她把一个八角棉布枕头放好了这才回过头来,“大爷说什么昏话呢,晚上难不成喝了酒?”

“哈哈哈,我才不信呢,”薛蟠朝着杨枝眨眨眼,“杨枝小丫头,现在也长大了,”他的眼神看了看杨枝的身材,“怎么样,要不过来和大爷一起睡?”

杨枝心里砰砰砰乱跳,朝着薛蟠啐了一口,“大爷就赶紧睡吧,少些若是再絮叨絮叨,那就是睡不着,万一睡不着,又要拉着我们说故事给我们听,倒是来闹我们了。”

薛蟠也不知道为何,估计是心理年龄大了些,有时候夜间深思太久,容易就失眠,自己睡不得倒是罢了,可他还要拉着一群丫头也不许睡,都要跟着他一起读书写字或者是讲故事,这些丫头白日里头都要当差事儿,如何能够这样和薛蟠熬着?故此若万一薛蟠要讲故事了都躲避不及。

薛蟠笑道,“不来睡?那可是吃亏了?须知道如今大爷房里头没人,你若是从了我,那可就是好日子到了咯。”

杨枝熟知薛蟠的脾气,只是不接话,自己自顾自的把灯都给熄灭了,只是在当庭留了一盏死气风灯,权作照明之用,不过薛蟠的话儿,她听着不免是有些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正欲准备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于是也只好微微摇摇头,把事儿都办好了,转过头来,就见到薛蟠已经睡下,她也不知道为何,隐隐有些失望,于是也就躺了下来,一夜无话。

到了次日,佟舒等人来拜,问询冯渊之事,薛蟠摇摇头,却不欲明言,毕竟这时候若是毫无准备就说出去朝着王家发难总是不合适的,还是要预备着抓住鹤山先生再来找幕后的主使者算账,他只是言明冯渊不是自己打死的,其余也不多说,佟舒知道薛蟠的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是最坦荡荡的人了,于是舒了一口气,“如此就好,外头传闻起来,说你为了和冯渊争一个丫头,故此打死了冯渊,真不知道是从那里谣言起来的!”

薛蟠正在喝茶,听到此言,忍不住噗的一下就把嘴里的茶水都吐出来了,“什么!”

三十六、狐朋狗友

薛蟠差点呛到,连连咳嗽不已,“安兔兄你说什么话儿?什么叫做争风吃醋打死了人?”

“我刚从河西回来,就听到世兄出了人命官司,原本以为还是陈老三的事儿,可再打听,才听到冯渊居然死了,我寻思着只怕是不对啊,昨个还是好好的,怎么今个就突然死了,这少年人,就算有暗疾,也不会说没有就没有的?于是在下又打听了一番,”佟舒奇怪的看着薛蟠,“说是世兄和冯渊在集市上为了买一个丫头大打出手,若是从这里头算起来,薛兄也算是风流人士了。”

“我风流个屁啊,”薛蟠大怒道,“这些人怎么这么会传谣言?我无非是看着陈老三的事儿,冯渊居然敢在咱们面前差不多承认了——安兔兄你也在,也是听到的,他又鼓动了农户来闹事,我想着擒贼先擒王,于是过去拿住了他,逼问出来,的确事儿就是他办的,那时候他在集市上买丫头,这丫头,说起来倒是和我有些想干,于是我就把她抢了回来。这原本是举手之劳,却不是我打冯渊的理由啊。”

“是是是,”佟舒见到薛蟠发怒,连忙赔笑,“世兄自然不会眼皮子如此浅,不过这丫头听说是国色天香……当然当然,这和长得是否漂亮毫无关系,世兄乃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看菜吃饭。”

佟舒说话风趣,颇多俚语,薛蟠哭笑不得却也不好发作,其余的人也一概嘿嘿嘿奸笑起来,在他们看来,死了一个冯渊不算什么大事儿,薛蟠摆摆手,“这事儿说的清楚,现下人就在我家里头,什么时候都成,这就不说了,横竖冯家若是要打官司还是如何,我一概是奉陪到底,不怕他们打官司到兰台寺去!”

兰台寺是监察机构,管着各地基层衙门判决案件的复核审查,如果是在大理寺三审定谳的案子,也可以在兰台寺给翻过来,马钰在边上点头,“文龙兄说的不错,我瞧着这冯家未免是猪油蒙了心,居然还拉着一个不知道怎么死的冯渊来想着讹诈世兄,要我说大可不必如此正儿八经的要打官司应诉,直接下帖子给金陵府,要他把这事儿给挪平摆齐整了就是。”

赵明凡说道,“这事儿原本倒也可以,只是如今不成,大府高升在即,这些事儿必然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不过且不忙,等到新的大府来了,世兄再登门拜访,就再无不妥了。”

薛蟠挥着纸扇,显得信心满满,“不着急,这事儿急不得,且慢慢来吧。”

“不过外头的谣言四起,说的好生奇怪,”佟舒用探究的语气问薛蟠,“说师兄有神机妙算,十分厉害,把那个丫头的身世算的清清楚楚的,拐子当场就吓住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薛蟠得意洋洋,他把这过程得意得说了说,“那拐子几乎是要看到鬼一般的看着我!怎么样,安兔兄可服气?”

“那可真是厉害,”佟舒钦佩的看着薛蟠,“还不知道世兄还有这个本事?若是真的如此……那丫头也命中注定要被世兄解救了。”

可接下去的话,薛蟠就得意不起来了,赵明凡又说:“那么冯渊之死,也是命中注定之事?”

“他的死怎么叫做命中注定?”马钰问道。

“世兄不是说了吗?冯渊的命就是要被打死的,”佟舒幽幽说道,“冯渊不就是被打死了吗?”

众人只觉得大白天不由得阴森森的感觉,赵明凡打了一个寒噤,略带惊恐的看着薛蟠,薛蟠尴尬一笑,“这倒是没算过了,我无非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冯渊就被打死了……不不,不是被打死的。”

薛蟠真是想给自己的一个大巴掌,这话怎么又说到了这个地方,佟舒连忙笑道,“看来文龙兄真的有神机妙算的功夫,文龙兄,”他身子前仰,朝着薛蟠急切的说道,“不妨帮着我算一算,我将来的命运如何。”

其余的人也目光炯炯,直勾勾的盯着薛蟠,好像薛蟠是秦淮河上最红的姐儿一般,薛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别别,别这样的瞧着我,天机不可泄露,”他神神叨叨故作高人模样,“岂是凡俗尔等可以轻易窥探的。”

“这话说的不好,那丫头都劳动世兄大驾去算了一算,怎么咱们这好朋友之间,却不能算了?”马钰连忙说道,“若是真的如此,那可真真是重色轻友了。”

“汉皇重色思倾国,大英雄人物,素来都是重红粉的,”赵明凡在边上一唱一和,“文龙兄瞧不起我们这帮朋友,更爱惜家中女眷,也是寻常之事,咱们金陵城不就是有这么一桩雅事?前朝哀宗为了自己的宠妃,在紫金山上大兴土木,遍植梧桐,化作项链的模样,春秋之际,分外好看,看来咱们文龙兄也是风雅之人诶。”

“得了得了,”薛蟠最听不得这讽刺的话,他顿时求饶,自己装的逼看来跪着也要走完,“这急切之间如何能算?若是真的要算,也要好生挑一个好日子才是。”

如此才把这一伙人给安抚住了,怎么样才把这些红楼梦里头的无名人士的命运算清楚,这实在是太难了,说不得又是要瞎编乱造。

一会甄宝玉派人来请,说是请到他家中做客,赵明凡在这些人里头算是经商较多的,原本他应该最为热衷和甄宝玉交往,但是他听到这邀请不免摇头,“甄府要我说,可真是不好去,甄世兄在家里乖的如鹌鹑一般,诸位别笑,这有什么可笑的?实在是实话实说罢了,什么事儿都不敢办,酒自然也不敢喝了,若是和上次一样叫了姐儿,只怕是他决计不敢。”

大家又一齐看着薛蟠,薛蟠摇摇头,“诸位看着我,莫非又要我去顶缸,把甄世兄带出来?”

若是在甄应嘉面前,哪一位小辈最得脸,那么必然就是薛蟠了。

三十七、新的金陵知府人选是……

甄应嘉自然是对着薛蟠青眼有加,这是之前避瘟丹的事儿办得好的缘故,甄应嘉一直痛恨自己儿子甄宝玉不懂经济之道,如今现成有一位深通经济之道,功名实惠都办得好的人在面前,这个人自己儿子也不和素日里头别人一般这样的讨厌,自然乐见甄宝玉多和薛蟠来往,故此甄宝玉传递了信号出来,就是要人去救他出来闲逛一二,不要老是被关在家里头,薛蟠知道这个惯例,他摇摇头,“这事儿可不能再做了,上一次甄大人问我,问和宝玉兄弟都交谈什么,我险些没有编出来,好容易才支支吾吾过去,这一次再去请,万一戳穿了,宝玉兄弟的两瓣屁股又要不一样了。”

马钰笑道,“绝没有这样的事儿,文龙兄脑袋一拍就有无数个主意,就算是甄大人也一定会信你的。”

薛蟠无法,见到众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于是只好说道:“我去请是可以,这些日子要我陪着你们闹腾,那我是不会了,毕竟要谨慎些。”

“都依你便是,”众人笑道,“你把宝玉请出来,咱们一准离了你这地儿,到别处高乐去。”

薛蟠暗暗诅咒这些抛了自己去别处玩乐的狐朋狗友到时候都被家里人抓住痛打板子才好,却也还是套着车出门去了,来甄府找甄宝玉出门去玩是一回事儿,更要的还是要和甄应嘉说一说这一次的事儿。

到了甄府,依旧是车水马龙,他是熟门熟路到了西角门,也无需通传,直接就进了甄府,这是他昔日就结下的善缘,甄府上下都知道此人虽然年轻,可深得甄应嘉器重,这也就罢了,又和甄宝玉十分投契,素来父子二人都不算很对路,能够同时和一个人交好,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故此不好怠慢,一边请了薛蟠进内,一边通报甄应嘉。

甄应嘉恰好今日得空,于是就叫了薛蟠,彼此见礼之后,甄应嘉问道:“听说你河西哪里出了乱子,你打死人了?”

“这事儿怕是有人陷害侄儿,”薛蟠把事儿说了说,“冯渊决计不可能是我打死的。”

甄应嘉皱眉,“切记不可如此鲁莽,”他是十分看好薛蟠的,所以带了一些长辈的叮嘱,“你如今是五品官,算得上户部吏部都挂上名儿了,若是莽撞行事,日后再上官哪里就没有好印象了,年少为官的,最忌讳的就是被评价为跳脱莽撞,有了这样的评价,只怕少年成名也好,日后寸步难进。”

薛蟠唯唯诺诺,“世伯教训的是,按照我的意思,”薛蟠把自己想要应诉的准备说了说,“光明正大的去办,不怕有人在里头捣鬼。”

这事儿若是这样处置,倒是合了甄应嘉的胃口,“这样办很是不错。”他点头赞许道,“光明磊落不怕半夜鬼敲门。”

“奈何大府高升去了,”薛蟠摊手道,“只好留着下一任知府处置了。”

“这新任的知府,说起来,还和咱们两家有些干系,”甄应嘉笑道,“就是贾雨村,你可知道了?”

贾雨村果然真的出任金陵知府了!薛蟠点点头,“昨个得到了都中的来信,吏部放了牌子,说是贾雨村就了此职。”

“贾雨村我昔日倒是也不算相熟,只是承蒙他不弃,来府中给犬子教了几天书,”甄应嘉问薛蟠,“他在你府中为幕,其人如何?”

“为人颇有才干,是一等一的干才,许是昔日因为太过持才傲物,遭受贬斥后,也有痛改前非之意,如今多了许多圆滑世故,侄儿倒是要恭喜世伯了,有在府中教书的经历,如今同在金陵为官,必然为世伯大人马首是瞻。”

“这话说的,”甄应嘉笑眯眯的捻须说道,“老夫之下还有布政使参政等数人,老夫不管庶务,算起来不是他正经的上司。”

“世伯过谦了。”

“那你的事儿,就不怕办不好了,”甄应嘉笑道,他深深的看了薛蟠一眼,“听闻他这一次起复,贵亲贾府上出力颇多,又劳动了王大人出面,这才点了金陵知府,有他在,你的事儿不用担心了。”

薛蟠笑道,“我这不过是小事儿,算不得什么,我意在河西的码头建好后,厚颜请世伯大人将送递京中的文书都交给侄儿这里,一保准又快又安全,如何?决不收一文钱,就当做报效朝廷。”

甄应嘉乃是一省首脑,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他的忙碌,是不会有任何过度修饰的可能的,薛蟠略坐了坐于是起身告辞,说要去找甄宝玉,“我那码头,才开始建,我想着若是建码头自然要建最好的,宝玉世兄肚子里头的巧心思最多,侄儿去请他帮衬规划筹谋一番,务必要既风雅又实用才好。”

甄应嘉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不好骄纵了他,他才多大的年纪,若是有些巧心思,也不过是读了几本书肤浅极了的东西。”

薛蟠答应了下来,离开了甄应嘉的书房,朝着甄宝玉的外书房走去,甄宝玉的小厮在门口无聊拔草,见到薛蟠过来,刚要通传,却被薛蟠拦住了,薛蟠走到了书房门外,咳嗽一声,粗着嗓子说道:“宝玉读书怎么样了?”

书房里头传出来了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声音,薛蟠刷的一下推开门,见到甄宝玉刷的站起来预备着请安问好,甄宝玉战战兢兢抬头一看,见到却不妨是薛蟠薛大官人,他知道被薛蟠戏耍了,气的鼻子都歪了起来,“好你一个薛文龙,倒是来吓唬人了!”

薛蟠哈哈一笑,朝着甄宝玉拱手谢罪陪不是,“今个你可不能骂我,我这已经在世伯大人那里请了假了,这会子就跟着我一起出门去罢!”

甄宝玉转怒为喜,也不去责罚那个没有通传的书童了,两个人一起出门去,坐上薛蟠的马车,甄宝玉最是不知道外头的事情,见到薛蟠言笑晏晏,也不去打听他有何等烦心事,于是两个人说说笑笑,又到了薛府。

三十八、不许你出门

到了薛府上,复又进去和众人见面,众人见到甄宝玉,抚掌大笑,“果然是文龙兄出马,一个顶俩。”

“幸不辱命,既然人来了,那你们就赶紧请吧,”薛蟠笑道,“就别在我这里头耽误什么了,宝玉兄,”他吩咐甄宝玉,“码头的事儿,还是要你帮着费心一趟,看看又要热闹,又要雅致最好,最近有些风波在,不宜去码头瞧一瞧,你也挖空心思要帮着我想些东西出来,不然我怕你世伯那里应付不过去。”

甄宝玉拍着胸脯保证,“这一事儿你放心,既然是世兄这么说,我也只好应下来了。”

一席人还未想好今日去那里游玩,佟舒见薛蟠出了这等事情,原本想着出去热闹的地方玩一趟,又存了一点警惕之心,不愿意再去市井之地,于是议定去香积寺玩一趟,那里有古来风流人士的诗词碑林,花木种的也好,僧人整治的素斋十分可口,众人正在商议的时候,不防外头径直闯入了一位懵懂的少女,进来之后四周看了看,走到了薛蟠身边,也不行礼,只是朝着薛蟠喊道:“大爷,太太吩咐了,你不许出门。”

薛蟠大囧,这来的居然是香菱,“怎么是你来了?谁吩咐你来的?”

“是姑娘告诉我的,”香菱也不怕生,似乎就认定了薛蟠是个好脾气的人,笑嘻嘻的歪着头说道,“说是太太吩咐的,让我把大爷看牢了,不许大爷出门。”

“胡说八道,岂有此理!”薛蟠吹胡子瞪眼,“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还让你来管着我了!”

香菱也不忌讳什么,拉住了薛蟠的袖子,把薛蟠的臂膀圈在怀里,“太太吩咐的。”

她倒是透着一股子的呆劲儿不管不顾的,薛蟠见到香菱抬起头的脸庞不免心里一动,还未说什么,边上的人连忙咳嗽不已,甄宝玉直接就看呆了,还是佟舒开口的,他假意咳嗽了一下,“这位姑娘从前从未见过,不知道如何称呼啊。”

香菱咬着牙不说话,只是朝着薛蟠身后躲了躲,手里头还是拉着薛蟠的手,薛蟠微微挣脱了一番,无法挣脱香菱的八爪鱼,无奈的说道,“这就是前个从冯渊那里救回来的香菱。”

佟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看了香菱几眼,“难怪世兄如此冲动,还打了冯渊那小子,若是我当面也必然是如此,绝不能轻易让给了冯渊!”

其余各人见到香菱的容貌,也纷纷点头同意薛蟠应该要如此好好打冯渊一趟,如此美人,岂能让冯渊那小子亵渎了?薛蟠这时候也满嘴说不清了,见到香菱拉着自己,自己寸步难行,于是只好让众人离去,下次再一聚。

众人一起出了薛蟠的外书房,不由得啧啧称奇,“看来是上辈子就定下来的缘分,瞧着那姑娘,无非是这几日才入了薛家,就对着文龙兄如此亲昵,若不是上辈子的缘分,如何就这样的熟络了?”

“这话倒是没错,文龙兄这一件事儿办的好,”马钰笑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今个我算是见识了,这样的绝色若是落入凡尘人家,可真是怠慢了不是。”

“还是文龙兄有福气啊,”赵明凡叹道,“这样出门办差事,都能遇到如此美人,且又知道她家里头的情况,倒是真真天上掉下来缘分送给文龙兄的,哎,别人真是羡慕不得,不成,”他用扇子拍了拍脑袋,“我也要多出去出去,不能老是呆家里头,指不定我出去了,也能遇到这样的绝色!”

佟舒讥笑,“你若出去见了,也必然是东施无盐女,咦,宝玉兄你这会子怎么还在发呆?”

“宝玉兄家里头姊妹最多,怎么也震惊于这位香菱姑娘的容貌吗?”赵明凡笑道。

“哎,”宝玉这会子才回过神来,他跺脚连连,“你们懂什么,或许我这浊物也不能懂,我家里头姐妹虽多,却无人如同香菱姑娘一般对着文龙兄如此不顾一切的出来挡着拦着,一心一意的放在文龙兄身上,这实在是叫人不知道如何说了,”宝玉又是羡慕又是叹气,“我自诩身在脂粉堆里头,但是论起女人缘,真是远远不如文龙兄了,哎!若是有这样的女子对我,我就是即刻死了,化成了灰也是心甘情愿!”

甄宝玉不免又犯了呆意,大家笑道:“何须说到如此的份上,”一起坐着马车去香积寺不提。

薛蟠等到众人离去,这才满脸汗的对着依旧抱着自己胳膊的香菱说道,“好了,这会子他们都走了,我也不出门,这样可好?”

香菱这才放开了薛蟠,得意的朝着薛蟠笑道,“大爷乖乖的才好。”

“这可是外书房,你这样闯进来不好,”薛蟠笑道,“我还在这里会客的,今天的是自家朋友兄弟,稍微失礼无妨,可若是有什么长辈客人在这里,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来,得罪了我没关系,让客人不高兴了,那就不好了,可知道了?”

香菱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时候来,姑娘吩咐了,另外我也有自己的事儿想要问大爷,”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绢,“我家里头如何,上一次大爷在外头我还没来得及问,今个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就央求了姑娘,让我赶紧来了。”

薛蟠问香菱,“你都记不得了?”

香菱皱眉努力的想了想,“实在是记不得了,只是恍惚记得,的确是在一座庙的边上住着,家里头也没有兄弟姐妹,其余的时间太久,我一概不知道了。”

“你的母亲前些年还在,似乎住在外祖家,这些日子如何了,倒是不知,你父亲嘛,”薛蟠喝了口茶,“似乎是出家去了。”

“出家去了?”香菱急切的说道,“那是在那座寺庙?”

“应该不是在寺庙,”薛蟠想了想摇头说道,“似乎是跟着得道高僧,云游天下,居无定所呢。”

三十九、红梅花答应了

香菱的父亲甄士隐,家道中落后寄居在丈人家中,根据书中记载,丈人封老翁很是有些势利,特别是甄士隐遭了无妄的祝融之劫后,封老翁就更是看不上这个女婿,骗了他的钱财后,对着甄士隐夫妻二人时常冷嘲热讽,这样的情况下,甄士隐心灰意冷之余大彻大悟,有了机缘就出家去了。

香菱眼中露出了又伤感又困惑的表情,“想不起来爹爹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胡子很长……”

“很想父母吗?”

香菱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所以就算是再想,也实在不知道想谁,有时候晚上梦见父母的时候,那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瞧不真面容,或许我以前在路上也能见过了,只是实在记不得,大约也是错过。”

“且无妨,叫人耐心找一找就是了,”薛蟠见到香菱呆呆有些出神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襁褓之中就离开父母,这十来年之中一直颠沛流离,被拐子带来带去,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是香菱此人,瞧着脾气还好,颇有些乐天派的样子,这倒是意外的福气了。薛蟠继续说道,“有了命姓,找起来就方便多了,你且耐心等着,等到日后有了消息,我就把你送到父母亲身边是了。”

香菱摇摇头,“可不能这样,我虽然是不懂事儿,但是知道大爷买了我,我就是薛家的丫头了,总是要在薛家伺候太太姑娘大爷的。”

薛蟠有些奇怪,除非是拐子李三这样灌输给香菱,不然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深的阶级观念?“不是,这是谁吩咐你的?谁叫你在家里头伺候太太我们?”

“可不是谁教我的,只是我虽然不懂事却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这样救命的大恩德,大爷又说帮着我找家里人,这恩德更是报不完了。只能是好好伺候大爷了。”

香菱说的一本正经,脸上透着一股憨憨的表情,薛蟠笑道,摆摆手,“不要你伺候着,家里头伺候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一个人,我们家里头不比其余人家,规矩没有哪么多,你爱读书就读书,爱绣花就绣花,若是喜欢到处逛逛,也可以到处逛逛。”

薛蟠为人随和,对着自己家里人素来是和颜悦色的,当然了,若是单单仁心,怕是治不好家的,可薛蟠对着外头那些人如此凶狠,家里头的人见了,也不免心下暗暗警醒,不好随意糊弄主家,所以家里头氛围尚好,薛蟠和气,底下的人不敢忘了规矩,家里头的氛围十分融洽。

“这可不是这么说的,自然要伺候大爷。”香菱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然就失了规矩了。”

薛蟠无奈,也只好答应下来,“那就依你了,不过这会子你突然出来,下次可不行了,”薛蟠瞪着眼睛恐吓香菱,“下次再这样出来,被外头的人瞧见了,可是不好!”

“知道了大爷,”香菱见到薛蟠凶巴巴的,连忙点头如捣米一般,“一定听大爷的。”

“那你赶紧着回去复命吧,”薛蟠原本也不想出去和众人应酬,有香菱阻拦,他刚好顺势就下来了,“姑娘叫你来,你就回去复命是了。”

香菱点点头,走出了房门,不一会又在外头探出了半个头,狐疑的看着薛蟠,“大爷,可是真的不出去了?”

薛蟠哭笑不得,“是是是,不出去了。你且回去和姑娘说,等会子我还要找她,问她要一个描花的样式,你就这么说是了。”

香菱这才放心离去,薛蟠倒是觉得这个香菱有些意思,就连臻儿畏畏缩缩的进来,怕薛蟠骂他不拦住香菱的样子,薛蟠都不理会了,他想了想,叫张管家进来,“今个已经端午节了,家里头收进来的江米、枣子,都可以到各户亲戚家送一送。”

张管家问道:“王家可还要送去?”

“自然送,一点江米,若是不送了,反而说我小气,送给他们,算是提前给冯渊出殡送的丧礼!”薛蟠哼了一声,“底下就不必多厚待他们了,面上的礼数不好做绝了,还有,咱们预备着入京了,家里头的事儿,一来要收拾收拾,二来也要小心处置,别叫外人知道了底细,又来盘算我们。”

张管家领命而去,他是薛蟠爷爷在世就用的老人了,十分的忠心耿耿,薛蟠也很是尊重仰仗这一位勤勤恳恳的老人家,又对着张管家说道,“这一次入京,大约总要住一段时间,太太多年未见亲戚,心里想得很,不知道何时回来,张爷爷年纪大了,我不是说不乐意你继续当差,只是到底是离开了金陵,我怕你在外头过的不舒坦,所以还要问你的意思,若是不乐意去洛阳,那留在金陵也使得,若是愿意去洛阳的,自然我也没二话,还是和现在一样的孝敬您。”

“大爷说什么孝敬不孝敬的,真是折煞老奴了,”张管家连忙说道,“可没有主人家外头去了,奴才一个人留在家里头顽的规矩,我自然要跟着大爷去的,大爷在那里,我也跟到那里就是了,还有虽然奴才年纪大了些,身子骨却好,总是要再伺候大爷几年,等着大爷诞下了小爷,奴才才算是合了眼,好去见老太爷呢。”

薛蟠点点头,笑道,“那就是最好了,另外还有件事儿,你派人去姑苏找一找香菱姑娘的家里人,似乎是在姑苏城外什么葫芦庙左近,香菱姑娘本性甄,母亲姓封,这样去找一找,得了准信,再回来告诉。”

“是。”

如此吩咐了一番,事儿算的办好了,这一天白天没什么事儿,薛蟠吃了饭,又和家里头的管事商议了一番生意上的事儿,到了午睡醒的时候,殷天正来报,“红梅花那里已经联系妥当,这个事儿,她接下来了!”

“果真?”薛蟠连忙说道,他连忙赞美殷天正,“老殷这事儿办的漂亮!”

四十、陪大爷睡觉

果然是鸡鸣狗盗,各有各的用处,殷天正这种人,联系江湖上的势力,实在是很方便,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殷天正就居然联系到了红梅花,这样的顺利,顺利到薛蟠有些怀疑,“你可是联系到了真的红梅花?别是叫人给骗了。”

“小的也是有江湖阅历的,”殷天正连忙撞天屈,“怎么轻易就叫人骗了?原本我也是不敢相信会如此快的联系到红梅花的,可红梅花传了一句话出来,倒是叫小的不敢不信了。”

“她说了什么话?”

“她说要谢一谢昔日在江都水上大爷的搭救之情。”殷天正神秘秘的说道,“这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必然是红梅花本人了!”

那一日薛蟠去扬州的船上,恰巧遇到了水师官兵在追捕红梅花和绿叶子,没想到后头红梅花居然猫在了薛蟠的船上瞒天过海,漏过了搜捕,这件事情,上下只有薛蟠、臻儿并殷天正、红梅花四人知道,若是这么一说,自然是红梅花本人了!

薛蟠点点头,“看来是梅花大盗本人……”他若有所思,“花上些银子倒也使得,若是能把那该死的鹤山先生给挖出来,多少银子也愿意给………………等会,等等,什么意思?”他这才突然想起了殷天正刚才的话,“要谢一谢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梅花要面见大爷,”殷天正神神秘秘的说道,“当面感谢一番,昔日搭救之情。”

“别别别,”薛蟠摇摇手,忙不迭的要躲开这件事儿,“我又不是江湖人,干嘛去见江湖人?那一日在船舱里头,差点没被我吓死,我跟你说老殷,那时候我就记得一句话,真真是伴君如伴虎,真不知道她下一刻要做什么,是发飙还是要宰了我,只能是小心翼翼的赔小心,赔笑脸,江湖上的人,不是我瞧不起,你老殷就别哭丧着脸了,只是江湖上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如何,生怕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所以还是少见面才好。红梅花这样的大人物,不敢惹,躲不起躲不起!”

殷天正说道,“那红梅花可是说不帮忙了,我也这么说,说大爷胆子小,不敢来,加上事儿也多,不凑巧,但是红梅花可说了,若是大爷不见面,这事儿就黄了。”

“嗨嗨嗨,我说老殷,谁胆子小了?”薛蟠这时候不干了,他朝着殷天正瞪眼,“什么叫胆子小?我这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的性命可是重要的很,半点容不得小心大意,我这一辈子必然会做出对大越朝,对皇帝陛下,对老百姓都很有功劳的事情来,那里能够就折损在了一些江洋大盗的手里,多不值当呢你说是不是?”

薛蟠有些色厉内荏,殷天正窃笑,他摊摊手,“那这事儿就办不成了,红梅花说了,不要银子,若是大爷不去,什么事儿都不成!”

“这小娘皮,”薛蟠喃喃自语,“莫不是瞧上我貌美如花,想要把我抢过去当压寨相公吧?”

殷天正很是无语,“大爷,您想的有些过虑了。”

“那怎么见?”

“大爷要见?”

“自然要见,”薛蟠摆摆手,无奈的唉声叹气,“我这个人,就怕有事情弄不明白,鹤山先生不给我挖出来,我真是睡不好吃不下,就存了这么一个心思,做什么事儿也不痛快。我怎么隐约觉得,这王家没有这样的野心和手腕,还巴巴的派出了一个毒士贾诩一样的人物,来行此绝户计。”薛蟠通常时候也会相信一下直觉,“这事儿要收尾收好了,不能留一些诟病带到都中去,万一我那舅舅拿着这事儿来作伐子,那可真是不妙。”

既然有能力去把鹤山先生找出来,自然要把这事儿查清楚了,无非就是去见一面嘛,红梅花又不是老虎,还能把自己个给吃了不成?

“既然愿意见,小的这就去联系,时间和地点要问她的意思了,”殷天正说道,“大爷放心,这一位梅花大盗,虽然是有些劫富济贫的路数,但为人是很诚信的,几乎是一诺千金,答应下来的事儿,绝不会不做。”

“那就算了吧,别再来恐吓我就是了,”薛蟠软绵绵的挥挥手,虚弱的说道,“你去传信吧,这些日子什么时候都成,对了。”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很关键的事儿,“咱们这样出去和红梅花见面,可有什么干系不成?若是被官府知道了,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薛蟠看来很谨慎,不敢和通缉犯见面,殷天正笑道,“小的也是担心这事,早就打听过了,红梅花上次得罪了晋江都司的儿子,水师来缉拿,也不过是走了军方自己的命令,并没有发下海捕文书,故此红梅花不算是通缉犯。”

“这就罢了,赶紧去吧,”薛蟠这时候看殷天正很不顺眼,“什么事儿都办不好,还要大爷我自己个出马,难不成日后我也要成江湖人士吗?真是白领薪水了,这个月奖金扣一半,罚你不许喝酒!”

除了这事儿,就没其余的什么问题了,薛蟠在家里头到处逛了逛,先去薛王氏院子里听了一时半会的絮叨,连忙逃出来和宝钗说了一会话,就到了晚间,吃了饭又看了一会书,不错,薛蟠是在看书,看了一会《菜根谭》,只觉得有些困了,于是起身出门趁着月色在外头走了走,命杨枝等丫头给自己铺床,等会就回来睡觉。

月下散步走了回来,杨枝伺候着薛蟠洗漱好了,他打着哈欠走到了暖阁里头,却被床上的一个人吓了一大跳,瞬间什么睡意都跑到爪哇国去了,“你,你,你,”薛蟠指着木乃伊一般躺在床上的少女,结结巴巴得说道,“香菱,你在这里,做什么?”

香菱站了起来,上前福了福,复又躺下,侧身笑眯眯的对着薛蟠说道,“大爷,我来陪大爷睡觉呢。”

一个十分漂亮的萝莉少女,纯洁无暇的笑容,自荐枕席说要和薛蟠睡觉,薛蟠惊讶极了,“这是什么意思?”

四十一、推倒不推倒

香菱小小的脸儿包裹在锦被之中,一脸的天真无邪,“我都听说了,大户人家里头,都是由丫头们伺候着大爷们睡觉的,我刚到府上,什么事儿都不会干,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件事儿会做啦,”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朝着薛蟠邀请来,“大爷,时候不早了,赶紧着睡吧。”

薛蟠倒是被如此豪气的香菱一时半会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说道,“你知道陪大爷睡要做什么?”

“陪大爷睡觉就是了,还要做什么?大爷放心好了,我不打呼噜,也不占地方,就睡在床角上,不会打扰大爷的。”

薛蟠嘿嘿嘿奸笑了起来,“你自己个送上门来,我倒是要去却之不恭了,”他搓着手,大摇大摆的朝着床铺走去,脱了靴子,盘着腿直勾勾的盯着香菱,这时候香菱倒是有些害怕起来,紧了紧手里头的被子,“大爷看着我做什么?”

“你这小丫头,”薛蟠托腮看着香菱,这小姑娘倒是傻的可爱,“说你懂事么,也是什么事儿都不懂,真是憨憨的惹人可爱,我问你,是谁叫你来伺候我睡觉的,肯定是有人吩咐的,对不对?”

“大爷你怎么知道?”

“你大爷是神机妙算的,你是见识过的,那里会不知道?”薛蟠笑道,“赶紧老实交代,不然大爷就要罚你了。”

“是王嬷嬷说的,”香菱愁眉苦脸的说道,“说伺候好了大爷,才能在家里头呆下去,不然大爷若是不喜欢,就要把香菱赶出去了,”她起身拉住了薛蟠的手,哀求道,“大爷你别把我赶出去好不好。”

这个奶妈王嬷嬷……薛蟠无语了,“是王嬷嬷叫你来陪大爷我睡觉的?”

“是,王嬷嬷她老人家说了,只要是伺候大爷睡觉了,那么以后就能一直呆在薛家了。”

“你很喜欢呆在薛家吗?”薛蟠拉住香菱的手,柔柔弱弱的,似乎手心有很多老茧,“你才来了两天,就喜欢呆在这了?”

“是的呢,跟着那人一天到晚在外头奔波,到了这个地方,太太对我好,姑娘也对我好,大爷更是对我好,”香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突然就红了,大约是响起了以前受的苦和挨得打,慢慢的抽泣了起来,她就拉住薛蟠的臂膀,这样催泪不已,薛蟠叹道,“看来你以前过的日子是太苦了,那一日我也不应该如此就轻饶了李三,起码要打断他一条腿才是!”

薛蟠看着香菱哭成这样,不免心疼极了,顺势把拉住自己手臂哭着的香菱纳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既然喜欢住家里,那就一直住着就是,没人赶你走,有我在呢,恩?王嬷嬷和你开玩笑的,素来只有把人接进来的,那里有赶出去的道理,你先好好住下来。”

香菱用力的点点头,“恩,我就知道大爷最好了,反正我就是要伺候好大爷的,不管王嬷嬷怎么说,我都拿大爷当大恩人看,大爷时候不早了,”她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看着薛蟠,“让我伺候大爷睡觉吧。”

这样是懵懂无知清楚少女,是最能激发男人的狼性的,薛蟠只觉得喉咙一紧,不知不觉呼吸急促了起来,“那你自己说的,我可是要……”

薛蟠伸出手,要去解香菱衣领上的盘扣,不防这个时候杨枝从外间端了茶进来,一掀开珠帘,就见到薛蟠准备着对香菱动手动脚的,她一下子惊呼出声,盖碗都碰倒在托盘里头,流出了滚烫的茶水,薛蟠倒是被杨枝吓了一大跳,在床上险些要跳起来,“杨枝你干什么!”

杨枝迅速上前,把香菱从薛蟠身边拉了起来,“大爷你做什么呢?真是厚颜无耻!”杨枝也不知道如何,突然之间又怒又有些伤心起来,她连忙看了看香菱的衣服,见到整整齐齐的,就知道薛蟠还未得手,“香菱姑娘才多大的岁数,你就这样的……”杨枝有些说不出口,跺了跺脚,“这样的一点大家爷们的风度都没有!”

薛蟠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有些恼羞成怒,“你骂我做什么呢?你怎么管的这么宽?香菱是自己个来的,没瞧见我正在安慰她嘛?你这么大声,吓坏她了怎么办?!”

杨枝一时语塞,也不答话,只是拉着香菱出了薛蟠住的暖阁,薛蟠在床上悲愤的伸出手,“不!不!不!不可以这样子!”

香菱被杨枝带出了暖阁,拉到了门外,杨枝原本还要骂一骂香菱,一点也不知道自爱,可看见香菱一脸懵懂,且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就知道香菱还是小孩子一个,原本要说出口的指责声就不再说了,“这可是不好,香菱姑娘,大爷的花招多的很,你可不能随便去和大爷怎么样,知道了没有?”

“王嬷嬷说伺候大爷睡觉,我就能留在薛家了,”香菱说道,“所以我来伺候大爷睡觉呢。”

杨枝有些无力,“这不是那个睡觉的意思。”

“睡觉就是睡觉呀,那里不是睡觉的意思呀?”

“你就别问了,反正和你那个睡觉是不同的意思,”杨枝无奈的说道,“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大爷的花招多的很,你可要记住了,凡事要回了太太才能办,明白了没?”

香菱还是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的小脑袋想不清楚这一点,杨枝叫守门的婆子点灯笼把香菱送回到宝钗住处,又在门口骂了几句小丫头,“门都看不住,每天就是知道混吃混喝的!”

她想到了刚才薛蟠和香菱坐在床上的模样,不由得脸上泛起了红霞阵阵,她稳了稳心神,又倒了一碗茶,送进去给薛蟠,薛蟠正百无聊赖的躺着床上,听到脚步声,刷的站了起来,见到杨枝于是就问:“香菱呢?”

“她回姑娘哪里了,”杨枝鄙视的看着薛蟠,“香菱姑娘天真了些,大爷可不能去骗人家,没的失了体统。”

四十二、惹人喜爱的香菱小姑娘

“什么骗人家?”薛蟠听着这可是不干了,“明明是香菱姑娘知恩图报,说要陪我睡觉的,怎么在你杨枝嘴里,倒是成了我骗人家了?”

“大爷说的睡觉,和香菱姑娘说的睡觉,不是一个意思,”杨枝在床前把盖碗放下来,鄙视的看着薛蟠,“大爷赶紧着睡吧。”

“我这会子是睡不着了,刚才差点被你吓个半死,”薛蟠在床上抖着二郎腿,“好了原本我是有人陪着睡觉,这会子却是被你赶走了,今个晚上是一定要有人陪睡的,香菱走了,杨枝你来陪我睡。”

他朝着杨枝伸出手,杨枝身子一缩,顿时就躲了出去,“大爷还是赶紧着睡吧,什么歪心思,也就不必想了。”

薛蟠见到杨枝娉婷的走了出去,无奈的倒下哀嚎,“我真是蠢猪,彻头彻尾的一头蠢猪,这么好的机会放在我的面前,都没把握住!”

显然这件事情对着薛蟠的刺激蛮大的,这么一夜之间翻来覆去就没有睡安稳,连带着睡在外头守夜的杨枝也心惊胆战,就怕自家大爷什么时候睡不着觉就过来要怎么样自己。

所幸这一夜平安度过,到了次日早上,薛蟠打着哈欠起来,梳洗好了之后还是睡眼稀松,用过早膳,薛蟠也不和杨枝说话,换了出门的衣服,就到外书房去,杨枝问:“大爷可是要出去?今个午饭要回来用吗?”、

“说不定,大约是不回来了,你自己个吃罢,”薛蟠摆了摆手里的扇子,“今天要分粽子,你瞧一瞧,问问香菱要吃什么味道的,送几个给她,家里头各房太太,都要让姑娘分好了,别失了礼数,梅姨娘那里,你亲自送几个给她。”

杨枝见到薛蟠脸上淡淡的,于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下来,等到薛蟠出门去,这才张罗着丫头婆子们打扫浇花喂鱼,这时候香菱又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了,“杨枝姐姐,”她也认得了这一位昨夜把自己个拉出大爷房间的姐姐,喊了一声,“大爷出门去了?”

杨枝知道香菱绝非和自己一样是奴仆之类,故此也不好怠慢,先是喊了一声,“香菱姑娘,大爷出门办事儿去了。”

“太太可是说不能让大爷出门的,”香菱很是焦急,把薛王氏的话儿当做圣旨一般的去办了,听到薛蟠出门去,又要转身去拉薛蟠,“我这就去叫大爷回来。”

“大爷出门办正经事儿,可不能拦住,”杨枝说道,“外头的事儿,咱们在家里头不知道,不好随便拦住,大爷横竖回来了会去和太太请安的,不用担心他在外头如何。”

香菱这才作罢,见到杨枝等人在忙着干活,于是又要帮着办,杨枝也不拦着,和香菱一起边说话,一边干活,倒是问了香菱好些话,不一会梅姨娘的丫头兰草过来,“杨枝姐姐,”兰草喊道,“梅姨娘让我给大爷带了几个荷包过来,说是给大爷预备着赏人的。”

杨枝赶紧让燕儿把荷包收下来,又亲自抓了一把钱给兰草,“劳烦你跑这一趟,对了,”她朝着香菱点点头,“把香菱姑娘也带走,让她去梅姨娘那里逛一逛,我这里正忙着呢,等会还要送各处粽子。”

兰草拉着香菱走了出去,她是知道自家大爷从外头带了一位少女回来,长得很是好看,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于是拉着手好生说了一番话,又把她带到了梅姨娘之处,梅姨娘见到香菱如此天真烂漫,又年龄相仿,于是围着说了好一番的话,又留着吃了饭,吃了午饭后香菱这才到了薛王氏的房内,薛王氏问香菱已经在梅姨娘处吃了饭,笑道,“你这一日逛逛,看来家里头都熟了,既然吃了饭,你就赶紧回去吧,不用在我这里杵着了。”

香菱出了薛王氏的院子又到了宝钗此处,她见到宝钗吃了饭,正在窗前看着一本书,“姑娘看的什么书?好生厉害,这里头的字儿,我可是大多不认识。”

“也不过是《孟子》,那里就是厉害了,”宝钗笑道,“你不认识字吗?”

“恩,”香菱有些自卑得点点头,“就只是略微认得几个字罢了。”

“这事儿简单,我教你就是,”薛宝钗笑道,“大爷说家里头的人都需认得字,喜欢读书的,读多些也无妨。”

“可是真的?”香菱的眼中一亮,冒出了神奇的光芒来,“我以前看到别人看书写字,都羡慕的不得了,想着若是能够以后读书写字,那么这一辈子就不白活了!”

宝钗闲来无事,倒也乐意做教育人的师傅,香菱笑道,对着宝钗深深福礼,“姑娘愿意教我读书认字,那么自然么就是我的师傅了。”

“可不敢当师傅,天地君亲师,乃是一等一贵重的身份,这师傅是最重要的人物,我可不敢当,”宝钗笑道,“无非是咱们一起打发时间罢了。”

宝钗教香菱认了几个字,读了一段《孟子》,这又到了晚间的时候,杨花来请,说是太太叫,于是薛宝钗又连忙起来,到了薛王氏院子里,薛王氏皱眉说道,“你哥哥到了这会子还不回来,只怕又在外头惹是生非了。”

宝钗笑道:“哥哥多大岁数了,那里就一直惹事呢?想必是在外头谈正事儿呢,妈若是不放心,叫人出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于是杨花出去叫张管家派人去问,张管家过了一会回来禀告:“大爷今个先去了松鹤楼吃饭,下午的时候去喝茶,这会子却是不知道去那里了。”

薛王氏一听,越发的不高兴了,“还是去办事,这就是出去吃喝玩乐去了。”

于是她吩咐叫人连忙要找回来,“就算他不惹事,可他说外头有人暗算他,若是这大晚上的又有人来找事,可不妙,还是赶紧让他回家罢了。”

香菱自告奋勇,“我这就去门口守着,大爷回来,我就来赶紧告诉太太。”

四十三、绿大侠

一家人还在担心薛蟠去那里惹是生非又闹什么乱子出来,薛蟠却是谨慎的出了门,到了松鹤楼吃饭,真真是目不斜视,斯文端正犹如书生一般,只是老老实实的吃着饭,殷天正在边上看不过眼,咳嗽一声,“大爷,您这样子,未免太反常了。”

“那我该怎么着?”薛蟠僵硬的转着脖子,“我这可是单刀赴会,深陷虎狼之地,当然凡事要谨慎一些。”

“大爷是不是有些怕了?”殷天正嘿嘿奸笑,“若是怕了,这会子回家就是。”

“谁说我怕了?”薛蟠强着头说道,“本大爷是未雨绸缪,怕是当然不怕的,但凡事小心谨慎总是错不了,”店小二端了一壶玉堂春上来,要献给薛蟠,“酒就不喝了,我必须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来和别人谈判。”

他又吩咐,“老殷你们也不必吃酒了,家去了再喝也不迟。”

殷天正苦着脸看那玉堂春被拿走,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薛蟠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饭,殷天正手下的家丁上来禀告,说下面有人求见,殷天正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下去,意图在主家面前摆出江南一带鹰爪手扛把子的威风煞气来,不一会却垂头丧气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童,“外头有人让我告诉大爷,说请大爷到定淮门外头三里庄见面。”

薛蟠点点头,他也原本就没打算,这红梅花会大摇大摆的进城来如此繁华之地见面,这样要是敢来,红梅花老早不知道死到那里去了,薛蟠起身,吩咐臻儿给这个报信的小童几文钱买糖吃,一挥手,“走,咱们去三里庄!”

殷天正说,“小的还没吃饭……”

“叫人拿牛肉和荷叶饼来,路上吃就是了。”薛蟠笑道,“别耽误了红梅花的召见!”

车马萧萧,一路奔腾就到了定淮门外三里庄,定淮门外不远处就已经是滚滚长江了,朝着东北方向行去,大约过了三里的路,就到了一处长江边依靠着河滩的几处村落模样,薛蟠见到此处场景不由得心里暗暗佩服红梅花的确很是老辣,此地视野开阔,又是靠着江边,那一日红梅花可以凫水潜入薛蟠船中,想必是泳技很是厉害,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比如薛蟠带着官兵前来围剿,只需遁入水中,顺流而下,谁都捉不住她。

庄前有一竿青布酒幔,上书太白遗风四个大字,薛蟠下了马车,命所有的人都在外头候着,只带着殷天正和臻儿一起敬了此处酒馆,店里头无其他人,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似乎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不动弹,臻儿喊了喊酒家,似乎也没人应答,薛蟠摆摆手,就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殷天正很是佩服,“大爷果然有昔日关公的气度,就带两个人去见。”

臻儿给薛蟠擦了擦酒馆的凳子,薛蟠坐了下来,“这算什么,既然来了就要诚信的办,带这么多人进去,一来是心虚,二来么,也是咄咄逼人,画虎不成反类犬,倒是叫人看轻了你。”薛蟠一挥扇子,“我自然坐在此处,老殷你去叫人吧。”

“去那里叫?”

薛蟠得意的抚须笑道,他自然是没有胡子的,只不过是做了一个诸葛亮面对千军万马智珠在握的架势出来,“她如此谨慎,这时候必然是还在水边的船只上等着咱们的消息,你进去一找,必然就能够见到她。”薛蟠谨慎的朝着四处瞧了瞧,见到外头都是自家的家丁人马,稍微放了一些心,殷天正一听,好么,还是很谨慎呢,所以就呆在这里头对着薛蟠来说,也是视野宽阔的地带。

薛蟠故作玄虚的声音刚刚一落,只听到后头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嗤笑声,只见到那个趴在桌子上似乎喝醉了的人,张开手,伸了一个懒腰,随即站了起来,这时候才见到这样坐着似乎是瘦小的男子,一站起来是十分健硕高大,他转过身来,不屑一顾的看着薛蟠,这时候薛蟠才看见此人穿着一件湖绿色的上衣,下面只是穿着枣红色的布裤,腰间用一根绸布胡乱的系着,满脸胡渣子,眼如铜铃,方口大耳,双目有神光四射,顾盼神飞,十分骄人,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略带着鄙夷之色居高临下得打量着薛蟠,“富家子弟就是小鸡肚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红梅花若是和你一样如此胆子小,还何须在江湖上混什么?”

殷天正大怒,预备着上前要推开靠近薛蟠的这一位彪形大汉,却被薛蟠拦住了,他刚才还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有些害羞,这时候复又从容起来,“尊驾是何人?怎么知道我在等红梅花?莫非,”薛蟠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汉子,“红梅花和绿叶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素来都是一块的,尊驾莫非不会就是绿叶子吧?”

“如何?”彪形大汉鄙视的看了殷天正一眼,不屑一顾的就在薛蟠对面坐了下来,他一坐下来,薛蟠只觉得地面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我就是绿叶子。”

“原来是绿叶子大侠,失敬失敬,”薛蟠拱手笑道,“我身系家里头几百人的衣食住行,说不得要小心谨慎些,诸葛一生唯谨慎,我谨慎一些,也算不得需要嗤笑的吧?”

“我笑你故作玄虚,”绿叶子瓮声说道,“若是胆子小,直说就是,谁还会笑话你不成?”

话说是不笑话,可绿叶子眼中的耻笑之色谁都瞧得明白,薛蟠挥了挥扇子,“笑话不笑话,那是别人的事儿,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我是管不住的,倒是你绿大侠,应该要好生谢一谢我,”薛蟠潇洒笑道,“若非我那一日在江都水面上搭救了红梅花,这会子你们两个早就分开,总有一个在吃牢饭了。”

斗嘴皮子,十个绿叶子加起来也不是薛蟠的对手,绿叶子拍了一下桌子,刷的站起来,“师弟,不得无礼!”

四十四、隐隐约约的红梅花

“师弟,不得无礼。”

一个清冷孤傲的声音在门帘之后响了起来,原本要发飙的绿叶子顿时就犹如烈火遇大水,一下子火气就刺啦一下全没了,他朝着薛蟠狠狠的瞪了一眼,随即站到了一边去,只是还见到护主心切的狗腿子殷天正在一边,于是大手就朝着殷天正抓来,殷天正有功夫在身,岂能让绿叶子就这样轻易抓走自己,于是冷哼一声,一收脸上的谄媚浮夸神色,双手如同鸡爪一般的弯曲起来,左手朝着绿叶子的手腕抓去,随即右手画了一道弧线,向绿叶子的胸口抓去,意图反击,绿叶子改抓为拦,一个铁索横江,就把殷天正的这下攻势给化解了,“有些样子,”绿叶子放下了手臂,“咱们出去玩一玩?”

饶是绿叶子这样轻描淡写的随意一挡,殷天正这时候只觉得右手隐隐发麻,胸中气息差点透不过劲来,他心内大骇,知道这绿叶子的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如何还敢出去和他交手?须知道高手过招,素来是招招毙命,绝非是你来我往极为热闹的打架,明知道不敌还上去送死,这就是绝对的蠢了,只是薛蟠在侧,不好失了面子,若是被主家瞧出来自己不敢应战如此没用,只怕将来前途要发黑了,正在想如何拒绝的时候,薛蟠开口了,“我们都是斯文人,不打架,绿大侠,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殷是我的家人,不好随便和外头人打架的,若是被人觉得我们仗势欺人这可就不好了。”

绿叶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是站在边上,只见内间的门帘一动,出来了一位穿着天蓝色绸布衣服的女子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日,薛蟠还是没瞧见红梅花的真容,红梅花今日戴了一个有纱布帘子的帽子,隐隐约约瞧得不真。

薛蟠有些失望,听着声音,红梅花必然是极为漂亮的,可是到了今日居然还不得见,真是憾事一件,他起身朝着红梅花拱手,红梅花朝着薛蟠微微一福,“妾身给薛大爷请安。”

“不敢称大爷,”薛蟠笑道,“也请红梅花您不要自称妾身,既然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拘于礼数,咱们平辈称呼就好。”

红梅花眼中一闪,点点头,纱帘无风自动,“薛兄说的极好,”她伸出袖子罩着的手,请薛蟠坐下,“请坐。”

薛蟠潇洒自若,和红梅花一起对面坐了下来,绿叶子拿了杯盏过来给两人,红梅花亲自给薛蟠倒酒,“上一次得蒙薛兄搭救,实在是感激的很,”她放下酒壶,转过头看了绿叶子一眼,绿叶子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今个我是特意来感谢薛兄的。”

这种感谢也就算了,薛蟠暗暗腹诽,红梅花的身段语气感觉很是利索且又有清冷之意,的确是很神秘的一支红梅花,但是薛蟠可不想去做探究者,他摆摆手,“客气了,萍水相聚,还何须劳烦如此面谢?我听说晋江都司的儿子实在是混账的很,”薛蟠义正词严,仿佛是正义之神上身一般,“你教训的极好。”

红梅花轻轻一笑,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抖动,“不过我也不吃亏,拿了他的五千两银子,虽然被长江水师那些人追的落了水。”

“这些日子薛兄日子过的挺有意思,我听说薛兄为了一个女子,打死了冯渊,却是不知道这位女子,现如今在何处呢?”

按照红梅花的行事风格来看,怕是最不能听见的就是有人在糟蹋女孩子,故此薛蟠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对香菱有什么绮念的,“冯渊要买了人家回去当侍妾,我知道这孩子的身世来历,觉得她太可怜了,又加上和冯渊有仇,故此就抢了下来,过些日子总是要送回家中的,”薛蟠突然想到红梅花消息广泛,“对了,这姑娘的家人也烦劳红梅花大侠帮着寻访一番。”

“听说这位女子乃是绝色,”红梅花有些奇怪的说起了这些话题,“薛兄舍得?”

“天下绝色多了去了,”薛蟠笑道,他死命的看了红梅花一眼,只见到纱布之后瞧不真人影,于是也就放弃,“若是个个瞧见了都想占有,岂不是要忙死累死?”

绿叶子冷哼一声,红梅花微微一笑,“薛兄倒是爽快人,不过我听说你神机妙算……居然能算中那女子的身世,实在是了得……”

好么,这诸葛小郎君的身份算是坐实了,如今江湖上都知道自己个的传说了,薛蟠很是无奈,“无非是胡诌诳那拐子罢了,算不得真,算不得真,若是论神机妙算,那出云子道长才是厉害呢。”

薛蟠顾左右而言他,很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红梅花也不追问,“今个来答谢薛兄之外,还有件事儿也要告诉薛兄一声,凡事要小心谨慎些,旧岁我得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人悬赏三万两,要给薛兄一个教训,只是这事儿被我拦下来了。”

薛蟠一挑眉毛,这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给我一个教训,是什么教训?是杀了我吗?”

“倒也不是要薛兄的性命,”红梅花冷冷说道,“无非是要一只脚,或者是一只手罢了。”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姥姥的,原来是想要自己残疾,“如此倒是要多谢尊驾了。”

红梅花回复了冷冷的态度,说话也似乎很没温度,“薛兄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前个得了你的消息,我已经吩咐下去,务必要江左绿林各处都仔细查访此人,务必要给薛兄一个下落,”红梅花微微低头朝着薛蟠示意,“如此告辞了。”

“要多少银子?”红梅花转身预备离去,薛蟠连忙拦住,“请尊驾开价就是。”

红梅花也不接话,径直就到了后头去,薛蟠站起来,想要上前再问一问,却被绿叶子给拦住了,“你回去吧,以后有事我自然会派人告诉你!”

四十五、红梅花的样子

红梅花虽然是走路单板无趣,但身姿曼妙,风态绰约,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薛蟠还没有龙傲天到看中好看的女人都要纳为己有的毛病,但是多看看美人,总是舒服的,红梅花起身预备离开,薛蟠这时候可是急了,“我请您来帮着找鹤山先生的下落,却不知道,梅花大侠预备着要多少银子?请您开口就是。”

红梅花顿足转身,“薛兄倒是豪迈,只是我到底是来感谢的,却不好意思再来收银子了。”

“这倒也无需多谢,按照尊驾的说法,有人要我好看,是你拦了下来,这里头已经回过情了,丁是丁,卯是卯,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绿叶子拦在薛蟠的面前,于是他从边上露了一个头出来,对着红梅花笑道,“若是不拿银子,我倒是不相信尊驾会真心帮着办了。”

绿叶子抓起了薛蟠的衣领,“你敢质疑我们?要知道红梅花绿叶子在江湖上,乃是一等一的信人!一口唾沫一口钉!”

阴天正怒喝绿叶子速速放开薛蟠,薛蟠却不以为意,“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要送银子给你们,绿大侠怎么还不高兴了?”

“不可无礼,”红梅花开口止住了绿叶子,“薛兄不在江湖上,不知道这江湖上的惯例,无功不受禄,素来是没有事儿不办好就收银子的道理,请薛兄稍安勿躁,等我们有了那人的消息,再问薛兄要钱就是了。”

“如此多谢挂心了,”薛蟠笑着拱拱手,红梅花隐在门帘之后,薛蟠朝着绿叶子做了一下鬼脸,迅速的伸出右手朝着绿叶子的喉咙虚抓一把,随即远远的逃出了此处酒馆,“绿大侠,我这鹰抓手如何?”

绿叶子被薛蟠那一下弄得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富家公子居然也有一点武术的底子在,可是见到薛蟠下盘轻浮,脚步蹒跚,就知道他刚才那十分凌厉的虚抓,不过是空架子一个,他喘着粗气,大步上前就要给薛蟠好看,殷天正连忙拦住,“我们家大爷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你敢逞强凌弱,不顾什么江湖道义?”

绿叶子冷哼出声,随即拦住了殷天正,“那你和我好生打一打,看看你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酒馆里头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打斗声和呼喝声此起彼伏闹了好一阵子,殷天正这才皮青脸肿跌跌撞撞的走出来,见到薛蟠委屈的喊了一声:“大爷。”

薛蟠坐在马车上自顾自的挥着扇子,“绿大侠,记得转告一声你师姐,我家里头还算是雅致,一些富贵人家的臭脾气是一概都没有的,若是得空,请来我家中一聚。”

绿叶子在门内不屑的冷哼一声,“你是官府中人,我们不敢攀扯。”

“话可不是这么说,”薛蟠拍了拍殷天正的肩膀,“像老殷如今已经是正九品的把总了,江湖人,也可以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嘛。”

薛蟠见到这绿叶子虽然十分雄壮,但是很显然还比较年轻,故此也不会和他一般计较,但是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梅花大侠我自然欢迎极了,扫榻相迎,绿大侠,若是不愿意来,也不强求。”

家丁们护送着薛蟠离去,绿叶子气的发癫,今日这么一看,果然小白脸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话说出来,真是恼人,何况还有这么一口一个绿大侠,怎么听着都不是很对劲,他朝着后头喊道:“师姐,你让我出去,打折了这个混小子的腿!”

里头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听到瑶琴宫微宫微之声响了起来,“不可如此,薛蟠此人,”红梅花的声音顿了顿,“为人还不错,咱们虽然不需要对着官府太过于客气,但是也没必要得罪了别人,传令下去,叫江左的人一起查这个鹤山先生出来!”

“按照师姐的推断,只怕这个鹤山先生和都中有一些干系,”绿叶子虽然暴躁一些,但脑子不蠢,“若是真的找到京城里头去……只怕是,师傅会不让师姐办的。”

“无需担心,”内室之中继续传出红梅花清冷之极的声音,仿佛这酒馆内的气温也骤降了起来,“他也只是要我打听一番鹤山先生是何等人物而已,不是要我去把他抓起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爹爹还在北地呢,管不到我。”

“要我说,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了,”绿叶子摇摇头,“何必在外头这样闹着,师姐你是最尊贵不过了,等大师兄从雪山回来,见不到你,可是要着急了。”

“急什么,”说起哪位不知名的大师兄,红梅花的声音骤然温柔了下来,“大师兄回来,自然会来找我的,何须我担忧什么。”

薛蟠回家的路上很是安全,一路无事,一路到了家,薛蟠安慰殷天正,“瞧着你也和那绿叶子差不多多少,虽然被打了不轻?有内伤了?不着急,咱们家里药最多了,就算是你一天要吃一斤人参,也管够,你说这绿叶子的武艺如何?比他那师姐红梅花又如何?”

“红梅花功夫高强的很,实在是深不可测,”殷天正呲牙痛苦的说道,“大爷你是不知道,小的见那红梅花出来的时候,看的仔仔细细,酒馆原本是满地尘土,可她这么一路走出来,一个脚印也没有!单单这一手返璞归真的活儿,绿叶子这强硬的外门功夫,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薛蟠倒是有些不相信,这可是最高明的功夫了,“大约是知道你是行家,故此要设障眼法套你呢。”

“大爷,你别不信,”殷天正说道,“我估摸着,这红梅花和绿叶子指不定真的是哪一个世家出来的子弟,在江湖上历练的。这样的人所以是瞧不起银钱的,”就算大爷砸下多少钱也是不好使。

“吓,”薛蟠摇摇头,脑海里还在回忆红梅花那十分幽然清冷孤绝的身影,“红梅花看着真是十分特别的有气质,不知道这帽子下头,是什么样子。”

四十六、很温柔

殷天正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不知道哪里被扯动到了伤口,又是呲牙咧嘴,听到薛蟠这样的遐想,“我劝大爷还是别做什么美梦了,这时候红梅花不在,小的把江湖上的典故告诉大爷,昔日阴山石婆婆,年轻的时候号称塞上第一美人,那手如同熊掌一般,简直是可以开碑裂石,只不过她武力强悍,大家伙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故此给了一个第一美人的头衔,这一位第一美人,可是孤独终老的。”

“还有巫山派的花弄影,花弄月姐妹,号称是长江双壁,小人是亲眼见过的,那身段,那脸蛋,等闲男子都是降服不了,女子练武,从来都是越练越凶越丑,小人估摸着这红梅花也是如此,只是怕别人吓到,故此用围帽遮住了。”

殷天正的话很是扫兴,薛蟠怫然,“你这个老殷,就没什么好话。”

薛蟠把殷天正打发下去养伤,和臻儿一起进了二门,二门里头,香菱正在百无聊赖的在胭脂花下头玩沙子,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了薛蟠,她上前挂住了薛蟠的手臂,“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太太都念叨你了呢,说你还不回家。”

臻儿嫌弃的说道,“嗨嗨嗨,香菱姑娘,你刚玩了沙子就朝着大爷身上挂呢,脏不脏呢!”

香菱吐了吐舌头,“我知错了,大爷。”

薛蟠见到香菱很是依赖着自己,心里也很是温暖,“没事儿,横竖回家就要换衣服的,臻儿只是吓唬你呢,”薛蟠笑道,他带着香菱一起走里头去,“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头?”

“我在等大爷呢,”香菱笑道,“太太说担心大爷不回来,我就在外头等着大爷,见到了大爷,就把大爷带到太太哪里去复命。”

一连串几个大爷说的很是俏皮,薛蟠笑道,“傻瓜,你候在这里头也是无用,若是我今个不回来,岂不是就要等到天凉了?”

“我横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儿,”香菱笑得眼角成了月牙型,“在这里等着最好了。”

薛蟠和香菱说说笑笑,一起到了薛王氏的内院,杨花在廊下绣着一张鞋面,见到薛蟠回来,连忙通传“大爷回来了。”

薛蟠掀帘子到了里头,见到薛王氏和宝钗都在,薛蟠连忙行礼请安,“给太太请安,儿子回来了。”

薛王氏在薛蟠在外头的时候十分焦急,这时候见到薛蟠回来倒是不好怪罪了,“成日在外头,什么动静也不告诉一声,娘真是白疼你了。”

“哪里的话,今个是去松鹤楼吃饭,不一会有个朋友相邀,去定淮门见了一面,这才就回来了,不敢耽误在外头过夜,”薛蟠笑道,香菱到了薛王氏这里,乖乖的站在薛蟠身后,很是端庄公整,“还劳烦太太叫香菱来外头接我。”

薛王氏看了看香菱,点了点头,“也难为她了,还在外头候着你。”

“今个见了这朋友,叫着帮忙问一问香菱家里头的事儿,她是南边最熟悉不过来,找她帮忙,肯定能够很快找到香菱家人。”

宝钗问道,“可是真的?若是如此,可真是菩萨心肠了。”

“自然是真的。”

薛王氏颇为喜爱香菱,听闻香菱若是要回家了,只是觉得有些不舍得,倒是香菱出声说话了,“我才不走呢。”

“你干嘛不走呢?”薛蟠问道。

“大爷救了我,我要好生服侍大爷,”香菱鼓着脸说道,好像是一只可爱的河豚,“不回家,大爷若是帮着找到我爹爹妈妈,我只要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也就心安了,做人要知恩图报,大爷从拐子哪里救了我,这一辈子我就都跟着大爷。”

宝钗听此话不免抿嘴微笑,“哥哥可是被赖上了。”

薛蟠也觉得香菱很是可爱,存心要逗一逗她,于是笑道,“那你怎么跟着我呀。”

“和昨个一样,我要陪大爷睡觉。”

香菱天真无邪的话语一出,顿时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许久大家都没有说话,杨花在边上忍不住红了脸,却不好意思笑出声,只能是强忍着悄悄溜开,到里头给大家伙倒茶,耳朵却是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宝钗也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薛蟠刷的站了起来,对着脸色不虞的薛王氏摆摆手急切的解释道:“香菱的话,是童言无忌,太太不可当真。”

“这话的意思是……”薛王氏慢悠悠的说道,她的眼神一亮,连忙问香菱,“香菱姑娘,昨个是怎么陪大爷睡觉了?”

薛蟠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连忙遁走:“太太,我去换个衣裳再来吃饭。”也不等薛王氏出声,连忙一溜烟的走了,他跑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见到杨枝在廊下拿着银烫头在烫毛巾,红着脸哼了一声,也不叫人,径直走了进去,边上捧着毛巾的燕儿奇道:“大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理他呢,”杨枝说道,“咱们干自己的。”

不一会外头事儿忙好,杨枝让燕儿等人收拾,自己起身到了房内,给躺在罗汉床上翘着二郎腿的薛蟠倒了一杯茶,“大爷,”杨枝说道,“今个是枸杞罗汉果泡的茶,润喉通肺的。”

杨枝办事干净利索,却很少有温柔的态度,薛蟠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是母亲派过来的丫头,算起来也是钦差大臣,很是了得的地位,薛蟠不好随意摆弄,但是这样的温柔倒是难见,薛蟠坐了起来,惊奇的看了看杨枝,又朝着外头假意看了看,“哎哟呵,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咱们的杨枝大姑娘,怎么脾气这么好呢?”

杨枝瞪了薛蟠一眼,随即还是很温柔的说道,“大爷说什么呢,赶紧喝吧。”

薛蟠得意洋洋的朝着杨枝手里头接过了盖碗,“不错,不错,杨枝如今是很不错了,是有些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意思在里头了。”

杨枝微微一福,“请大爷,今个的晚饭摆在那里?”

四十七、别说那个话儿了!

薛蟠说道,“太太吩咐了,今个要去那边吃饭,你们自己个吃就是了,把我的菜拿几个过来,你们几个人,自己个吃,我也不来闹你们,免得你们吃的不痛快。”

一般来说,都是自己吃自己个的,薛宝钗时常跟着薛王氏吃饭,但薛蟠都是自己个吃饭的,厨房各自都有所分派,且每个人的口味不太一样,薛王氏喜欢面食,宝钗喜爱吃鸭鹅之类的水禽,薛蟠喜欢河鲜和猪肉,彼此不一而同,故此还是分开各吃各的开心,不过偶尔也要承欢膝下,大家一起和和美美的吃饭的,今个薛蟠要过去家里人一起吃饭,按照往常的惯例,薛蟠的菜是要捧到薛王氏那边一起吃的,不过薛蟠说要分几个菜给杨枝他们吃,这也是寻常的事情,“你喜欢吃什么?哦对了,是女儿红蒸胭脂鹅脯,燕儿,”薛蟠喊道,“叫厨房做好了,把鹅脯送到这里来。”

薛蟠一向很是细心,这些细节都可以一一照应到,杨枝原本还存了一些做作的谦卑态度在里头,可薛蟠这么一说,她的心里头是暖暖的,只是想到昨日香菱那副样子,不免又有些隐隐不平的意思在里头,“我可不敢当,我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敢吃大爷的东西。”

“什么牌位不牌位的,都是家里头,何须计较这些,”薛蟠笑道,“我吃的,你怎么不能吃?自然能吃的。”说完了这话,薛蟠就起身,换了在外头见红梅花的大衣裳,把家常的衣服换好,就出门去了。

杨枝心情有些复杂,低着头给薛蟠收拾换下来的衣服,燕儿和鸿儿笑嘻嘻的把他们几个吃饭的桌子摆了出来,“今个托杨枝姐姐的福,也能吃一块胭脂鹅脯了。”

杨枝说道,“小蹄子们,就知道排揎我,吃什么鹅肉,和我有什么相干?无非是大爷赏给咱们的。”

“可大爷说是杨枝姐姐喜欢吃的。”

“若是我喜欢吃的,那你就别吃了,”杨枝笑道,“唧唧歪歪碎嘴的很,只怕是说了这么一箩筐的话儿,只怕是不想吃鹅肉。”

不一会,外头守门的婆子走了进来,“有人下了帖子给大爷,外头让姑娘交给大爷。”

“是哪里的帖子?”

“好像说是知府老爷那里的帖子,”婆子说道,“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大爷回来我就告诉他,再问一问厨房,晚饭得了吗?大爷说今个不在家里吃,咱们自己乐呵吃的开心些,嬷嬷等会也自己吃就是,只是大爷还怕晚上有吩咐,酒就不许吃了。”

那婆子笑道,“姑娘多虑了,大家伙都当着差呢,怎么敢吃酒?大爷虽然宽厚,我们也不能这样蹬鼻子上脸不是。”

“我知道嬷嬷们都是好的,只不过是白担心说一句,”杨枝笑道,“嬷嬷们那个不比我知道规矩呢。”

如此再过了一会,厨房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仆妇把饭菜端了上来,果然除了几个人原本的菜之外,多了一份女儿红蒸胭脂鹅脯,那鹅肉嫣红,咸香味和酒味一起,真是香味扑鼻,令人不免食指大动,又有一碗发菜烧猪排骨,一份黄瓜溜醋肉,杨枝吩咐燕儿把那碗排骨给看门的婆子们吃去,几个人说说笑笑,一会也就吃完了。

杨枝吃了饭,吩咐丫头们把薛蟠的被子拿出来,又点上了檀香,这边见到无事,于是她想了想,就出门朝着薛王氏的院子来了。

薛王氏这边不过才开饭,外头有一个小丫头,换做是雀儿的,见到杨枝过来,笑道:“姐姐来了,太太这会子才用饭呢,今个可是热闹极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吃不好。”

“怎么今个这么热闹?”

“香菱姑娘在呢,”雀儿笑道,“多了这么一位主儿,真是不知道多了多少说笑的东西。”

杨枝小心的掀开门帘,走进了正屋,只见到离间当中摆了一张八仙桌,薛王氏面南而坐,薛蟠坐在东边,和宝钗对坐,香菱最在了北边,桌上一色摆着内造仿汝窑的雨过天青开片冰裂纹杯盏等,杨花在边上布菜,杨柳扇扇,杨絮捧茶,薛王氏等三个人正在听着香菱说话。

“以前的日子苦的很,那拐子时常喝醉酒打我也就罢了,平时里头的吃食,都时常没有着落,没法子只能自己去办,有一次住在一处破庙处,实在是饿极了,出门采了一些野菜,混着几粒米烧了粥吃,那味道可是好极了,今个在太太这里,又是吃到了这样的好粥。”

香菱说着以前的辛酸事儿,似乎也浑然不在意,薛王氏是听不得这些的,不免又是念佛,“可真是委屈你了。”

“傻丫头,”宝钗笑道,“今个的粥是用碧粳米,加了如意果,又用江珧柱,马蹄,鱼肚,燕窝一起熬出来的,和你那野菜汤如何能比较?”

“这就是妹妹不懂了,香菱的意思,说那一日饿极了,和今日之粥,吃下去是一样的美味,”薛蟠放下筷子,“是可怜极了,今个的菜够吃吗?”

香菱连忙点头,“够吃了够吃了,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呢。”

宝钗说道,“香菱妹妹每个月的月钱,和我一样,每日的分例菜也和我一般发。”

薛王氏点点头,“很该是这样。”

香菱听到这话,不免又是摇手,“我跟着杨柳姐姐她们一起吃就是了,哪里敢和姑娘一起呢?我是来当差的,不是来享福的,姑娘给我吃给我传,怎么还给我银子用呢?”

宝钗笑道:“这有什么呢?你且安心住下来就是,家里头人不多,素来也没什么人陪着太太,哥哥平时都忙,家里头有人陪着太太说话,我倒是要多谢你呢。”

薛王氏也说道,“很该这样,你又不是家里人,怎么好叫你去干活呢。不应该,不应该。”

香菱感激的点点头,又很是感激的看着薛蟠,薛王氏见到香菱的表情,咳嗽一声,“香菱以后那话就不许说了,明白了不曾?”

四十八、坏了我的好事儿

“那些混账话……”薛王氏狠狠瞪了薛蟠一眼,薛蟠摊手示意自己实在是太无辜了,“女孩子家可是不能乱说的,家里头开开玩笑倒也罢了,我昔日也曾经这么过来的,只是若传出去,蟠儿这样的无赖,名声反正也没什么好的了,可香菱你还是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混说这些了。”

香菱也不知道如何被薛王氏说过这事儿,于是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了,都听太太的。”

薛蟠有些郁闷,什么我的名声就那么差了?明明我的名声好的很,薛蟠嘟囔着抗议,薛王氏毫不客气的反驳:“我还有说错的时候?你出去打听打听,不用出去打听了,就问问你的二婶三婶她们,是不是今个就来问我,又要看香菱,说咱们家薛大爷打死人混帐来姑娘是多俊的模样!”

香菱这才知道薛蟠为了自己个打死了人,她着急的和什么一样的,眼角泛出了泪花,“为了我这个人,大爷打死了人,实在是不值当,大爷这就把我抵出去,让我去冯家赔罪,大不了我把这条命给那冯公子殉葬是了,如此一来想着冯家必然会原谅大爷,不会怪罪大爷了。”

“这哪里需要你出头,”薛蟠摇摇头,浑然不以为意,“你且安心坐下来吃饭罢,咱们家没有说把人送出去背黑锅的道理,”他这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显然霸气十足,杨枝听着有些不屑,但是薛王氏和薛宝钗一起点了头,“哥哥说的极是,你就别担心了。”

薛王氏笑道:“虽然死了个人,倒也不值当什么,何况是不是蟠儿打死的如今还不知道的,不过呢,阿弥陀佛,”薛王氏笑眯眯的念佛道,“你舅舅来信了,说要你赶紧入京,不能够再让蟠儿你呆在金陵了。”

“说你在金陵少了人管教,行事太大胆了些,”薛王氏得意洋洋的看着薛蟠,“要咱们马上入京,他要亲自管教你。”

无论什么时候,舅舅都是很具有权威的一个身份,薛蟠才得意了不少时候,没想到又要入京受约束了,薛宝钗也在边上轻笑:“论理,哥哥也该有人管着了。”

“舅舅日理万机,哪里还有空来管我,”薛蟠眼珠子一转,鬼主意即刻就来,“倒是早些去拜见舅舅才好。”

拐子存心要把香菱卖出一个好价钱,故此什么礼仪规矩都教授的很严苛,香菱虽然天真浪漫,但是行事丝毫没有问题,一顿饭吃下来是十分的规矩有礼貌,薛王氏一见之下又是格外的喜欢,“到底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这规矩礼数好的很。”

一时间四个人吃了饭,薛王氏见到杨枝来了,于是就吩咐她:“过些日子,家里都要北上去洛阳,大爷的衣裳你都预备好了,你心细,这一去大约要住一些日子,冬天大毛的衣裳也都带上,虽然也要做新衣裳,但不能不带些去。”

杨枝一一答应下来,“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太太瞧过了,北方地冷又干,家里头没有好些大毛的衣服,若是到北边,还要再做好的。”

“那也罢了,南边的衣服都单薄些,我也有好些北方的大毛衣裳,这么些年过来了,样子都不时兴了,过些日子拿出来改一改,还能穿。”

薛蟠笑道,“难不成真真是应了那么句话,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咱们家就是做布匹衣裳的,怎么妈还要穿旧衣服?赶紧着叫人做新的就是。家里头的都做几身,预备着去北边穿。”

“你那里知道这里头的故事,”薛王氏笑道,“太祖皇帝马上定天下,北伐蛮夷,后来圣后娘娘又打了罗刹国,疆土大了许多,朝着北边也远了许多,北海边上的好皮子如今早就没了,最好的都是那个时候下来的,我那一身雪豹大毛的衣裳,还是内务府好不容易匀出来,你外祖父特意做了好衣裳给我压箱底的,如今就算是有钱也不得做这样的好皮子了。”

薛王氏自和宝钗香菱等人遛弯消食去,薛蟠也信步回到了自己个的院子里头,杨枝把拜帖献上,薛蟠一看,原来是后日就是黄道吉日,金陵知府要和贾雨村办交接,他也离任而去,原本这离任还是要愁死人,毕竟之前的亏空太多了,如今所幸有了薛蟠提供的盐引,金陵府衙的财政一下子从亏空的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而且还扭亏为盈,居然也有些许富裕,素来交接最是麻烦,若是亏空太大,继任者不接任,只怕是前任想死的心都有,如今账目妥帖,金陵知府得意之余又想起了薛蟠的好处,故此下帖子请薛蟠前来观礼。

观礼只是一个形式,最要紧的还是要让这一位新鲜出炉的金陵知府和金陵的土豪地主们见见面,谈笑风生一番,薛蟠点点头,他也要事情要和金陵府商量,“后日记得给我预备好衣服就是。”

“要穿什么衣服?”杨枝问道,“穿官服?”

“不穿官服,就穿普通的衣裳,”薛蟠笑道,“穿了官服,被人叫大人,我可还有些不适应,相比较来说还是大爷好听些。”

鹤儿坐在一边脚踏上用小锤子敲核桃,听到薛蟠这样说,不由得笑道:“旁人都说是大人尊贵,大爷怎么就不喜欢呢。”

“大人就要担大责任,你大爷我还太年轻了,不能够担大责任,还是叫大爷好,”薛蟠酒足饭饱,美滋滋的躺了下来,挥着扇子笑道,“平时里头吃吃喝喝,闲暇时候逗逗你们,烦闷了出门去溜溜马,这样的日子才叫是好日子不是吗?干嘛那么累呀。”

香菱陪着宝钗等人转了转,也预备着回去歇息,不妨却又遇到了王嬷嬷,王嬷嬷见到宝钗进了屋,这才拉住香菱问了问昨夜里的事儿,听到香菱要陪薛蟠睡觉却无功而返,她是急的都要跳脚了,“这个丫头,坏了我的好事儿!”

四十九、位次有讲究

王嬷嬷这计谋不成,又生一计,真是分分钟就有了计谋出来,难怪薛蟠在外头号称这一位奶妈也是女中卧龙,她叮嘱香菱,“姑娘你且主动些,大爷的性子虽然野,可我是知道的,这内里头啊,实在还是害羞的很,就算是再喜欢一个人,那也是不会说出来的,这就是他的性子,香菱姑娘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别回头,知道吗?有嬷嬷在呢,再不济,太太也会帮着你的。”

王嬷嬷叮嘱完了香菱,又来到薛王氏的正院,杨花笑道“嬷嬷这去了哪里?太太刚才还念叨呢。”

“大爷说要预备着礼物送给京中的那些亲眷们,开了单子来,又怕外头的人办不好,于是叫我去瞧一瞧,一一检查,别出什么漏子,”王嬷嬷说道,“太太歇息了不成?”

“还在里头呢。”

王嬷嬷掀帘子进了内间,薛王氏正在对着烛光看一本书,只是到底光线不好,薛王氏有些看不真,眼睛眯了起来,王嬷嬷劝道,“太太晚上还少看书的好,仔细伤了眼睛。”

“不过是闲来无聊罢了,”薛王氏笑道,“老爷以前身子一直不好,昔日风花雪月一概都忘却了,今日瞧了瞧温庭筠的词集,真是感触深了。”

王嬷嬷不懂这个,只是见到薛王氏脸上淡淡的,又说起过世的老爷,想必心情不会太好,故此她也说起了刚才的事儿,“香菱姑娘昨个本来成事儿了,却被杨枝那个丫头拦住了,我刚才让香菱再加把劲,大爷瞧着对她可真好,若是能成,太太的心事去了一半了。”

“这事儿,还要看他们自己个的,”薛王氏叹道,“香菱姑娘真是好,我瞧着是真喜欢,但以后找到家人还要送回去的,这时候不明不白就放在蟠儿房里,人家家里人以为我们还是趁火打劫呢。”

“太太真是大善人,”王嬷嬷叹服道,“别人是再比不过的。”

薛王氏笑道,“这话也就是咱们这里私下说说,若是香菱家里头的人找不到就好了,那她可就能住在咱们家了。”

“要我说,大爷就算是为了香菱姑娘打死了那冯家的少爷,也没什么不值当的,”王嬷嬷充分暴露出了豪门世家奴仆的险恶嘴脸,“这样花朵一样的人物,谁瞧见了都喜欢,大爷抢回来是最好的。”

“张管家出去打听了,说外头的谣言传的很不成样子,”薛王氏皱眉,“你都这么说了,自然外头的人也是这么说,说咱们薛家仗势欺人,胡乱打死了人,还一点事儿都没有,逍遥法外的。”

“那都是混账人嫉妒咱们薛家,”王嬷嬷不以为然,“太太也不必计较。”

“是不必计较,可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的,我再写信给蟠儿他舅舅,”薛王氏说道,“请他问问看,到底这事儿有没有妨碍?”

“我头回听大爷身边的臻儿说起,说以前在咱们家教书的那位贾雨村先生,如今高升了,高升了咱们金陵知府,这可是好事儿,昔日太太和大爷那样的尊敬贾雨村先生,如今又回到咱们金陵地界上为官,想必和冯家的官司很快就能了结了,太太就安心着预备上京吧。”

到了后日早上,薛蟠一早就被杨枝叫醒,换了衣裳,又用了早饭,薛蟠预备着出门会客,他叮嘱杨枝,“早上泡枫露茶起来,泡个三四次,留好了,晚上我回来喝,还有一包糖,留给香菱吃,但是要记得叫她多刷牙,不然若是牙齿蛀坏了,可是没地方哭去。”

他出了二门,臻儿并殷天正李章蔡文英等人已经在候着了,今个天气好,微风习习,故此也不坐车,上了一匹菊青大马,殷天正在边上,几个人也骑着马,护送着薛蟠前往金陵府去,殷天正养了几天的伤,已经恢复了精神,只是脸上还有一些淤青,一行人抖擞精神浩浩荡荡前往金陵府,金陵府在鼓楼左近,离着薛家住的雪花大街,不过是五六里路而已,须臾就到,薛蟠下了马车,金陵府同知亲自来迎接,以表示对薛蟠的尊敬,薛蟠和同知把臂一起进了府衙,同知见到左右无人,朝着薛蟠耳边轻轻的说道,“新大府昔日在薛大人帐下为幕,今个他来,想必是要拜见你一二了。”

“这可没有道理,”薛蟠笑道,“昔日不过是客居我府中,那里算是什么幕不幕的,这一位贾大人,昔日同知老爷你也是接触过的,如今又来当你上官,你可不要摆旧日的谱儿啊。”

同知苦笑,“我那里还敢摆谱,只怕日后不要穿小鞋也就是了。”

这话里头多有不悦之意,薛蟠有些疑惑,素来新官上任,要烧火也不会在没有拜印的时候来,难不成贾雨村这一次很难说话?须知道金陵府最大的窟窿被堵住了,现在就算是户部尚书亲至,对着那府库里头盈余的银钱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来,薛蟠正欲再问,只是没几步路就到了后头二堂,这里头人头攒动,尽数是锦衣华服,都是金陵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并金陵府下属的几个知县知州并其余属官,尽数到了,这时候人多起来就不好再谈什么体己话了,薛蟠来回拱手,纷纷打招呼,倒是显得很是热络,只是对着王家的人淡淡的一概不多加理会。

不一会,有留着山羊胡子的师爷出来咳嗽一声,“两位大人到!”

众人停下了话语,虽然在座的这些人,对着区区一位知府无需太尊敬,但是起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众人很是默契按照着品级等级财富名气的排序,排在前头的是四大家,贾家站了第一位,第二位是史家——他家如今是一门双侯,论起来是当真显赫,第三自然是要轮到王家,只是薛蟠这时候预备着就是要惹是生非,他跨步走了上前,堵住了王子恢的去路,径直走到了第三的位置上。

五十、不给面子和给面子

王子恢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文龙贤侄,你好像站错了位置。”

薛蟠假意看了看左右,“哦是吗?我怎么觉得我是站对了位置,而四老爷您,好像站错位置了,不然应该不会来和我说这一句话。”薛蟠别有意味的说道,“也不会来问我是不是站错了,是不是?”

边上的众人神色不一,看着站在庭前预备要开始撕逼的两人,王子恢原本就是年岁大些,在金陵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昔日王家的海船实在是厉害,可以从金陵码头一路排到夷洲去,当年王子腾王子恢等人的爷爷辈,在金陵专门管外头洋人进贡的事务,大约算起来,是四大家里头最为显赫且最为有钱的人家,这些年虽然也少了这些出息进项,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气还是浑厚的紧,纵使有些人,想要掀翻王家,也要想一想彼此同气连枝的四大家,可如今的话……薛蟠不知道为何要和王子恢翻脸,如此一来,其余的别有用心之人,比如何处的田地,哪里要抢的房产,要和王家对垒的人,就会觉得这一次冲突有些意思了。

王子恢脸色很不好看,素来国人都是如此,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文龙贤侄,话说的不必如此,咱们两家原本就是交好,又是姻亲,薛家的太太算起来,还是我的堂姐,老夫托大,倒是也可以当你的叔叔,就算有什么小事儿处置的不好,到底和咱们没什么干系。”

“小事?我倒是觉得也不是小事儿,人命关天哪,四老爷,你说这好端端的,在河西的码头死了两个人了,这两个人死了,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我这个人呢,有些违拗,一些事儿,不办就是不办,”薛蟠原本懒洋洋的,这时候突然严肃了起来,“做生意行事儿,如何狠毒些都无妨,谁都是为了赚银子,手段如何,各凭本事,但是若用人命来填,这样阴毒的手段……我是不屑为之的,我劝四老爷也无需如此,坏了王家的名声!”

其余围观群众这时候才听的有些清楚明白了,原来如此,那河西薛家的码头出了人命,后来薛蟠前去,又和什么冯家的公子起了冲突,又死了一个人,现在人命官司就现成打在金陵府这里,之前众人还以为是薛蟠昔日的无赖行径霸道样子又做出来这样当众打死人的事儿来,如今一听这话,原来是王家的手尾。

这么倒推过去,倒是说的清楚了,王家海运是赚钱的大头,如今虽然不是生意太好,海船也变卖了不少,可码头还在,差不多是金陵十之八九的码头都是王家的,这样说来,薛家要重起炉灶,新建码头,最大的损失方,的确就是王家了。

王子恢原本还有些慌乱,可见到薛蟠如此撕破脸皮,倒是恢复了宠辱不惊的姿态来,他也不和薛蟠动手,废话,和年轻人动手能讨好?他先站到了第四个的位置上,捻须微笑,“贤侄啊,饭可以多吃一些,可话是不好如此乱说的,什么死人不死人的,这事儿,原本就是你薛家行事不端,先是拿了人家的救命良田,又无故为了一个丫头,和那冯家少爷起了争执,美色熏心,把人命当做是草芥的,是你薛大少爷,和我没什么相干,和王家也没什么相干,我今日来此,是为了观礼而已,不是和你斗嘴的,且不说事情到底如何,单单看今日之事,你不给我面子吗?若是如此,两家倒是要生分了。”

“哦?面子?”薛蟠微微挑眉,“面子不是别人给的,四老爷,我且告诉你,面子是自己个赚的,日后我薛家就要站在这个位置上了。”

“凭什么?”王子恢反应迅速,连忙反问,“就凭你薛大霸王拳头大吗?”

王子恢语带调笑,可见丝毫未把薛蟠放在眼里,这样的话,薛蟠居然没有发怒,他爽朗一笑,把手里头的折扇一收,“就凭我是正五品世袭中书舍人,正六品金陵织造府提督,御赐飞鱼服,这个凭借,能不能站在你前头啊?我记得四大爷只是一个候补同知吧?论起官位来,四老爷大约还要和我磕头请安呢,怎么还有这等闲工夫和我斗嘴呢?”

王子腾气的胡子乱抖,“你……你!”

这时候照壁之后来了两个人,一位是赫赫官服礼仪端庄,一位是穿着素日里衣服,两位携手笑眯眯前来,那么这个时候也不好再起争端了,王子恢暗暗咬牙不提,已经要去江西当左参政的老知府红光满脸,十分高兴,他对着众人说道,“来,诸位见过新的大府。”

除却原本这些正经受着金陵府管辖的人端端正正行礼问好外,其余的人都是懒懒散散的,原本也就是历来的规矩仪式要如此来观礼而已,这些豪门世家,本来就不屑一位区区的知府,故此都是浮皮潦草的微微鞠躬一下。薛蟠虽然年轻,倒是知道不应该平白无故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哦,王子恢反正踩到底就是了,贾雨村却不好如此,故此他鞠躬十分正规,且脸上也端庄的很。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薛蟠素日是见惯了贾雨村的,昔日贾雨村虽然仪表堂堂,可少不了一股潦倒且又有书生意气有些愤世嫉俗的意味来,如今赫赫登居高位,掌握一方土地,真是鸟枪换炮,平白生出了一副威严气派出来,他原本就是相貌堂堂,剑眉星眸,颔下长须漆黑,目光一扫,不怒自威,众人一看贾雨村这样的神色,就知道此人必然是一位厉害的主儿,相比较之前金陵知府那么的随和,那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不适宜排班,因为毕竟前后任金陵知府都在,具体的事务幕僚们早就办好了,今个见面也不过是程序性的内容,江西左参政将金陵府大印交给贾雨村,这一刻后,金陵新知府就走访上任了。

五十一、客气客气

王嬷嬷这计谋不成,又生一计,真是分分钟就有了计谋出来,难怪薛蟠在外头号称这一位奶妈也是女中卧龙,她叮嘱香菱,“姑娘你且主动些,大爷的性子虽然野,可我是知道的,这内里头啊,实在还是害羞的很,就算是再喜欢一个人,那也是不会说出来的,这就是他的性子,香菱姑娘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别回头,知道吗?有嬷嬷在呢,再不济,太太也会帮着你的。”

王嬷嬷叮嘱完了香菱,又来到薛王氏的正院,杨花笑道“嬷嬷这去了哪里?太太刚才还念叨呢。”

“大爷说要预备着礼物送给京中的那些亲眷们,开了单子来,又怕外头的人办不好,于是叫我去瞧一瞧,一一检查,别出什么漏子,”王嬷嬷说道,“太太歇息了不成?”

“还在里头呢。”

王嬷嬷掀帘子进了内间,薛王氏正在对着烛光看一本书,只是到底光线不好,薛王氏有些看不真,眼睛眯了起来,王嬷嬷劝道,“太太晚上还少看书的好,仔细伤了眼睛。”

“不过是闲来无聊罢了,”薛王氏笑道,“老爷以前身子一直不好,昔日风花雪月一概都忘却了,今日瞧了瞧温庭筠的词集,真是感触深了。”

王嬷嬷不懂这个,只是见到薛王氏脸上淡淡的,又说起过世的老爷,想必心情不会太好,故此她也说起了刚才的事儿,“香菱姑娘昨个本来成事儿了,却被杨枝那个丫头拦住了,我刚才让香菱再加把劲,大爷瞧着对她可真好,若是能成,太太的心事去了一半了。”

“这事儿,还要看他们自己个的,”薛王氏叹道,“香菱姑娘真是好,我瞧着是真喜欢,但以后找到家人还要送回去的,这时候不明不白就放在蟠儿房里,人家家里人以为我们还是趁火打劫呢。”

“太太真是大善人,”王嬷嬷叹服道,“别人是再比不过的。”

薛王氏笑道,“这话也就是咱们这里私下说说,若是香菱家里头的人找不到就好了,那她可就能住在咱们家了。”

“要我说,大爷就算是为了香菱姑娘打死了那冯家的少爷,也没什么不值当的,”王嬷嬷充分暴露出了豪门世家奴仆的险恶嘴脸,“这样花朵一样的人物,谁瞧见了都喜欢,大爷抢回来是最好的。”

“张管家出去打听了,说外头的谣言传的很不成样子,”薛王氏皱眉,“你都这么说了,自然外头的人也是这么说,说咱们薛家仗势欺人,胡乱打死了人,还一点事儿都没有,逍遥法外的。”

“那都是混账人嫉妒咱们薛家,”王嬷嬷不以为然,“太太也不必计较。”

“是不必计较,可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的,我再写信给蟠儿他舅舅,”薛王氏说道,“请他问问看,到底这事儿有没有妨碍?”

“我头回听大爷身边的臻儿说起,说以前在咱们家教书的那位贾雨村先生,如今高升了,高升了咱们金陵知府,这可是好事儿,昔日太太和大爷那样的尊敬贾雨村先生,如今又回到咱们金陵地界上为官,想必和冯家的官司很快就能了结了,太太就安心着预备上京吧。”

到了后日早上,薛蟠一早就被杨枝叫醒,换了衣裳,又用了早饭,薛蟠预备着出门会客,他叮嘱杨枝,“早上泡枫露茶起来,泡个三四次,留好了,晚上我回来喝,还有一包糖,留给香菱吃,但是要记得叫她多刷牙,不然若是牙齿蛀坏了,可是没地方哭去。”

他出了二门,臻儿并殷天正李章蔡文英等人已经在候着了,今个天气好,微风习习,故此也不坐车,上了一匹菊青大马,殷天正在边上,几个人也骑着马,护送着薛蟠前往金陵府去,殷天正养了几天的伤,已经恢复了精神,只是脸上还有一些淤青,一行人抖擞精神浩浩荡荡前往金陵府,金陵府在鼓楼左近,离着薛家住的雪花大街,不过是五六里路而已,须臾就到,薛蟠下了马车,金陵府同知亲自来迎接,以表示对薛蟠的尊敬,薛蟠和同知把臂一起进了府衙,同知见到左右无人,朝着薛蟠耳边轻轻的说道,“新大府昔日在薛大人帐下为幕,今个他来,想必是要拜见你一二了。”

“这可没有道理,”薛蟠笑道,“昔日不过是客居我府中,那里算是什么幕不幕的,这一位贾大人,昔日同知老爷你也是接触过的,如今又来当你上官,你可不要摆旧日的谱儿啊。”

同知苦笑,“我那里还敢摆谱,只怕日后不要穿小鞋也就是了。”

这话里头多有不悦之意,薛蟠有些疑惑,素来新官上任,要烧火也不会在没有拜印的时候来,难不成贾雨村这一次很难说话?须知道金陵府最大的窟窿被堵住了,现在就算是户部尚书亲至,对着那府库里头盈余的银钱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来,薛蟠正欲再问,只是没几步路就到了后头二堂,这里头人头攒动,尽数是锦衣华服,都是金陵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并金陵府下属的几个知县知州并其余属官,尽数到了,这时候人多起来就不好再谈什么体己话了,薛蟠来回拱手,纷纷打招呼,倒是显得很是热络,只是对着王家的人淡淡的一概不多加理会。

不一会,有留着山羊胡子的师爷出来咳嗽一声,“两位大人到!”

众人停下了话语,虽然在座的这些人,对着区区一位知府无需太尊敬,但是起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众人很是默契按照着品级等级财富名气的排序,排在前头的是四大家,贾家站了第一位,第二位是史家——他家如今是一门双侯,论起来是当真显赫,第三自然是要轮到王家,只是薛蟠这时候预备着就是要惹是生非,他跨步走了上前,堵住了王子恢的去路,径直走到了第三的位置上。

新人到位,老人自然不会不知道人走茶凉的人世间规律,就算是江西省左参政如何厉害,县官不如现管,也管不到金陵的事务了,老知府也所以就早早退下来了,贾雨村十分尊敬,起身送了前任,转过来扫视众人,见到了薛蟠,眼神不由得微微缩了起来,随即若无其事的看了下去,众人的颜色脸色如何,他是看的清清楚楚,许多人也有不屑之意,贾雨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随即哈哈一笑,满脸春风的朝着大家伙拱手问好起来,“诸位乡贤,实在是少别了!”

如此又是一番寒暄,贾雨村虽然客气,但是在下属知县等人面前,不可能失了自己四品黄堂的体统,而金陵本地世家,目前来说,也实在是瞧不上一个区区贾雨村,两边如此敷衍着,不免实在是有些无聊,这一次团拜会草草收场,人数太多,也不好私下交谈什么,不过是一刻钟多些,团拜会就结束了。

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薛蟠原本想着和贾雨村说一说话,顺便恭喜他高升,可捞不到机会,且见着贾雨村到了后堂,于是也就跟着众人离开,王子恢首先就是瞧不起这种依附世家的人,他边上有个胖子在和王子恢窃窃私语,“听说是仰仗了贵府上的助力,这才得了这样的好官?”

王子恢得意洋洋,面上却是还谦虚的很,“不过是机缘巧合,大都督提携了一把罢了,今个事儿忙,过了这些日子,大府应该也要来王家一趟,不然岂不是忘了知恩图报这句话儿了吗?”

薛蟠在边上不屑一顾的撇撇嘴,“知恩图报原本是人家说的才好,施恩的人若是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倒是会被别人讥笑挟恩图报了!四老爷,我劝你啊,这雪中送炭的事儿要多做些,这桃子都长出来了,你抢着摘了,还说是自己个的功劳,这就不厚道了!”

王子恢被气的险些鼻子都歪掉了,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薛蟠,“你你你你……”世家子弟讲究的是一个颜面脸面,素来就算是交恶,也不会和薛蟠如此这样泼妇一般当众打脸口出恶言的,这委实是档次太低了!“薛蟠,你实在是狂妄!”

“想着我舅舅,哦,也就是你嘴里的大都督如此英才,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薛蟠摇摇扇子,继续讽刺,“国朝体制,四品以上官员,都由吏部上报,政务院审核,圣上钦点,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是成了舅舅的大恩大德了?说这样话的人实在是目无君上!”

薛蟠最后一句话说的疾言厉色的,王子恢猛地惊醒,当众之下,怎么可以说出官场的潜规则呢,虽然薛蟠说的话是太恶心的话,但的确是政治无比正确的话,他也不是不笨蛋,当机立断,“老夫失言,这就上折子请罪!”

随即也不和人交谈,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随即离去,不曾想他还没走出二门,就看到了金陵府同知急匆匆的前来,朝着薛蟠拱手:“薛大人,大府请您到后堂一叙!”

王子恢如此又差点吐血,刚才还说是自己王家的努力才让贾雨村点了金陵知府的,可这贾雨村第一个见面的居然是薛蟠这个小子,他跌跌撞撞的被人扶着出了门,一半是演戏来掩盖刚才的失言,一般也是实在是气坏了,他一上了马车,狠狠的摔了平日里头爱若珍宝一般的白玉杯,“好一个竖子!”

薛蟠和同知一同到了内院,贾雨村已经换好了家常的衣裳,站在台阶下等候了,见薛蟠进了园子,又上前走了几步,朝着薛蟠先长长作揖,薛蟠连忙闪过一般,拉着贾雨村的手臂就让他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贾雨村起身反手拉住薛蟠的手,仔仔细细的看着薛蟠,边看边笑道,“世兄不过才几年没见,就已经长的如此高了,真真是兰芝在庭,宝树风华,不是学生谬赞,世兄的表弟,就是都中荣国府政老爷的二公子宝玉者,放在世兄面前,也还是稍微显得稚嫩了些。”

“不敢当不敢当,”薛蟠笑道,两个人把手一起进了花厅,同知在身后亦步亦趋,“得知是大人来金陵就职,我实在是高兴的很,请大人不要再如此谦虚,自称学生了,昔日只不过是龙隐于潜水罢了,如今一朝腾空,早就换了昔日旧容貌,富贵不可昔日而语了。”

同知在身后,听着两人谈话不免暗暗咂舌,贾雨村却还是不许,“学生昔日多在世兄幕下当差叨扰,实在不敢忘本。”

“不敢不敢,大人如今已经是四品黄堂,乃是金陵首府,如何还在我面前如此称呼?若是还要如此说,就是打在下的脸面了,”薛蟠抬起脚就预备走,“小子实在是不敢如此承受。”

于是两边拉扯一番,最后是平辈论交,各分主宾坐下,贾雨村点头说道,“王大人和政老爷连本保举,我入京之后,没多久,就得蒙圣上召见,天恩浩荡,点了我金陵知府,别的倒也罢了,想着又是回到金陵,甄老大人并世兄你,都是素日认识的,如此回到金陵是最好不过。昔日的大恩,世兄如何照拂我,我是半刻不敢忘却的。”

“这没什么,还是要看大人自己个的能力,我不过是襄助之功,”薛蟠笑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就化龙。大人能力出众,又是文采风流,只不过是欠一个时机罢了,若不是大人在林大人那里办事得力,林大人也不会保举的,大人自己个奋斗的事儿,和我相干不大。”

贾雨村叹道,“真是要多谢这几位老大人,若非是几位老大人青眼有加,雨村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起复。”

贾雨村说这话的时候,若无其事的扫了同知一眼,同知竖着耳朵听得很清楚,他只是知道贾雨村昔日在甄府为东席,却不知道贾雨村复官居然是得了如此多的助力,难怪一起复就当了四品的官儿。

五十二、不同和相同

原本还以为贾雨村是走了甄应嘉的路子,却是没想到他居然走了王子腾并荣国府的力气,还有巡盐御史的举荐,这样几个大佬出面,就算是一介知县被免官之后居然可以起复为高一级官员的知府,这个力量,实在是太吓人了。

同知的脸上顿时凛然,贾雨村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就已经奏效,“临走之前,我也去拜见过大总督大人,他是忙着西南的军务不可开交,无暇分身,见了我一面后只是说了几句话,他言明,世兄久在金陵不算是好事情,毕竟世袭的爵位在身上,官位也到了,金陵这边再有什么出息就不大了,”贾雨村笑道,“说让我见到世兄,让世兄赶紧入京,凭什么样的官位,有他老人家在,自然是拿的下来的。”

王子腾听着这话就是很有霸气的主儿,薛蟠笑道,“我也很想赶紧入京拜见舅舅,家母时常谈起二舅舅,说二舅舅允文允武,骑马射箭读书写字都是一等一的好,又是为人豪爽仗义,只可惜以前没见到过,若是可以,也需要早些入京,只是,”薛蟠放下了盖碗,“如今还有官司在身上,却是不好离开了。”

贾雨村一挑眉,“官司?”他看着同知,同知脸上露出了苦笑的神色,他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若是有官司的话……贾雨村心中思绪如风驰电掣,一下子就知道有些猫腻在里头,“什么官司也不用担心,”贾雨村笑道,“世兄为人处世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道?最是仁善了,什么官司且不着急,今日我才拜印,无论如何,这一顿饭,是必须要我来请世兄了。”

后面早就预备下了筵席,诸位豪强看着贾雨村淡淡的,贾雨村如今最有底气,这些豪强不理会就不理会,无需拿自己的脸面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于是原本整治了好些的接风宴,就剩下这个三个人了,贾雨村也很是和气,又吩咐亲随师爷,“请各位县太爷也进来,在边上摆下,请他们也顺路吃一吃,不好怠慢了。”

于是一席饭吃的是宾主尽欢,饭毕薛蟠告辞出来,贾雨村又言明,“过些日子得空了,必然来拜见老太太。”

薛蟠出了门,预备着骑马走人,殷天正连忙拦住,说道“大爷喝了酒,只怕要头晕,还是别骑马的好。”

“没事儿,不过是小酌几杯,不是和家里人吃饭,应酬的饭局,还能喝多了不曾?不碍事,咱们慢慢走。”

薛蟠骑着马,马英豪在前头牵着马缰,臻儿和殷天正并一帮家丁在前后簇拥着,薛蟠骑在马上摇摇晃晃,不一会突然叹了一口气,殷天正奇道:“大爷这有什么可叹气的?”

“这人心变得很快啊,”薛蟠说道,“昔日如何,如今如何,都是不一样了,若是换成以前,贾先生必然不会如此怠慢。”一句话儿也不问自己个是什么官司在身。

殷天正陪笑说道,“这必然是不一样的,想着以前是贬官在家,如今是赫赫四品黄堂,位置不同说话自然也就是不同了。”

但还是殷天正想的开一些,薛蟠也同意了此事,臻儿在边上笑嘻嘻的说道,“大爷真是呆了,别的不说,就说去年五老爷和八老爷的样子,您还没瞧够呢?”

一行人到了家中,薛蟠去见了母亲,随即回到房里头睡觉,才睡了一会,杨枝又来请薛蟠起身,说是小涂子公公到了,薛蟠到了前头,已经有清客在陪着小涂子,薛蟠笑道,“涂公公许久不见,真是难得的稀客啊。”

两厢见礼,小涂子笑道,“薛大哥事儿忙,有时候来了,你又不在,故此也就不叨扰了。”

“说这话就生分了,你我都是年轻兄弟,应该都是爱热闹的,就算没事儿,也可以过来和我一起顽,家里头若是怕拘束,出门到处乐呵乐呵也好,还有一些好朋友也在,都可以认识认识。”

小涂子说道,“只可惜我要伺候公公,素日里头不得空,大哥的盛情我领了。”

“今日既然来了,那就晚些再走,”薛蟠笑道,“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

小涂子不是来吃饭的,他有要紧的事儿要告诉薛蟠办,“如今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七夕和八月中秋节的织造已然预备好,这事儿我就不再絮叨,只是还有一样事儿,十一月里头是圣后娘娘的六十五岁生日,虽然不是整寿,但夏爷爷寻思着,也要寻些好东西送上去才好,故此打发我来问一问薛大哥,这事儿能不能办。”

领导问你这件事情能不能办,不是真的问你能不能,而是要你克服困难,快点抓紧时间办好,是一定要办。薛蟠笑道:“这事儿当然能办,夏公公交代的且不说,圣后娘娘的大寿,哪里有不好办的道理!请夏公公示下,做什么,怎么做,一概都听他老人家的。”

小涂子很是感激,虽然留守太监对着织造府有监督之权,但是薛蟠如今身价不同,织造府原本的职责就是应承都中旨意规定的那些东西,多余的可以不做,若是薛蟠拿乔,夏守忠现在还真拿薛蟠没办法,只是他却还是如此干净利索的答应下来,两个人商议了一番如何进献贺礼,那么要再想一想,总是要出奇并且有新意才好,若不是如此,无法在如山如海一般的贺礼堆里头脱颖而出,送礼是要送到别人心坎里的,不然就是白送。“寻常的东西,圣后老人家必然是看多了,大内里头,什么好东西没有?”薛蟠说道,“瞧着还要新鲜别致,这就难了。”

“夏爷爷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还要请薛大哥帮忙想一想了。”

“这事儿不着急,回头我先问了家里头的人再告诉夏公公,术业有专攻嘛,他们若是有什么好心思出来的,可比我们在这里瞎想要强。”

“如此多谢大哥了,”小涂子感谢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大哥这里头有什么事儿闹出来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是要小弟帮忙?”

五十三、问施主化一个人

小涂子这么说,显然也是代表了夏太监知道了此事,“嗨,”薛蟠微微摇头,把事儿简单的说了说,“这原本是没什么相干的事儿,只是我恰逢其会,倒是把我拉扯进去了,也是有人在其中陷害……”

“这还了得?”小涂子一听就不住的义愤填膺起来,“耍花招居然耍到咱们头上了,真真是人善被人欺,不可如此,大哥,你吩咐一声,我即可叫府里头的侍卫们出去,别的不说,先把冯家的打个半死,让他们知道诬告陷害的罪过!”

“还不到这时候,”薛蟠摇摇头,“刚刚闹出来这一码子人命的事儿,若是你再插手,只怕坐实了我害死人的罪名了,兄弟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还无需如此,如今事儿到官府这里,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到了官府这里头,还不是好说?”

“自然如此,”小涂子笑道,“大哥在金陵省原本就可以横着走,只是素日里头太和气了些,倒是叫人敢如此的来讹人了,如今好,新的大府原本就是和大哥有旧,想必是会办的好,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请夏爷爷出面帮衬着办,一准就没事儿。”

“不担心,”薛蟠叹道,“只是有些心烦罢了,毕竟有件事挂在这里,也是总有些不舒服。”

薛蟠陪着小涂子说了一番话,又一起吃了饭,饭毕,张管家拿了一个托盘上来,上面盖着一块杏黄色的绸布,薛蟠一打开,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金银裸子,有鹤鹿同春的,有岁寒三友的,也有金玉满堂的,都做的很是精致,薛蟠笑道,“这是叫金银铺新打的玩意,我瞧着款式倒也好,预备着七夕节下赏人的,今个既然来了,你带几个回去孝敬夏公公,不值当几个钱,也是我的一番孝心。”

小涂子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下了,既然是事儿交代了,又收了一份不菲的礼物,小涂子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薛蟠殷勤送到大门外,小涂子打了个千,“大哥且回吧,有什么事儿,使人来告诉小弟一声就是了。”

薛蟠点点头,还没说话,外头大街上,突然来了一个胖大和尚,身穿灰色僧衣斜斜披着一件土黄色的袈裟,袈裟在胸前用一个古朴陈旧的铜环给系住,虽然身子庞大,但是脚步还很是轻盈,一首拿着化缘的钵,一手笼在袖子里,飘飘荡荡就到了薛府门前,他笑眯眯的朝着薛蟠低头行礼,“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

小涂子预备着上马车,薛蟠还站在角门的台阶上目送,眼见着那胖和尚朝着自己行礼,脸上笑容憨态可掬,人一看不免就心情愉悦起来,薛蟠笑道,“和尚有礼了,不知道有何指教?”

胖和尚脸上笑眯眯的,眼睛都笑的瞧不见了,“小僧路过贵宝地,却还未曾用饭,请施主大开方便之门,若是能够施舍一顿斋饭,那真是积德积福之好事也!”

小涂子在马车上奇怪的伸出头来打量着胖和尚,雪花大街此处,除却薛家的宅院外,其余的也都是豪门大族,绝不是什么可以化缘的地方,“那和尚,若是化缘还是去广济寺,那里头官府有的施舍。”

广济寺是金陵省此地理教院暂留到处云游四海的僧道尼教众等,可以提供吃饭住宿,胖和尚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更胜,“阿弥陀佛,小僧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在有缘人处化缘,其余红尘之处,是不去沾染分毫的。”

薛蟠微微嗤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和尚你是齐天大圣吗?罢了,既然你来此地,咱们能够见面,就是有缘,你说我是有缘人,倒也不错,若不是我在此地,只怕你今个晚上的这顿饭是吃不到的。来人,”薛蟠吩咐门子,“把这位大师请到里头去,好生款待,叫厨房做几个素菜来,吃好了再送出去。”

胖和尚鞠躬行礼,“施主好生宽厚,贫僧感激不尽。”

薛蟠摆摆手,自回到了外书房看一看这几日的信件,并处理一些琐事,又有张管家来禀告这些日子的支出用度等等,薛蟠看过之后,交代账房付钱画押,如此一番理事后,外头又来报,“那和尚吃了饭不肯走,说还要向大爷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薛蟠若无其事的翻着账本,“若是要银钱,也给了就是,太太最是尊重出家之人,我虽然不愿意太过于想理会他们,只是不好太过于小气。”

“那和尚不肯说,说不要银钱。”

“不要银子?”薛蟠放下账本,“那要什么?”他今个心情还算不错,于是起身自己去瞧一瞧,“这些出家人最是喜欢装神弄鬼了。”

薛蟠到了胖和尚吃饭的地方,只见到桌子之上狼藉一片,显然吃的极为高兴,胖和尚打坐在罗汉床上,朝着薛蟠行礼,“多谢施主款待。”

“吃饱了?”薛蟠懒洋洋的笑道,“和尚吃了我的斋饭,这缘分还有吗?”

“自然还有,”胖和尚说道,“今个还要再向施主化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薛蟠挑眉道,“若是太过于珍贵的东西,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我这人虽然不是很小气,但若是我喜欢的东西,那是断然不会给的。”

“必然不贵,不过是五十两的东西,”胖和尚笑道,“贫僧听闻贵府新来了一位姑娘,乃是施主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不若将这位姑娘化缘给了我,如何?”

薛蟠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原本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慢慢的收起了笑容,一言不发的盯着那胖和尚,臻儿等人噤若寒蝉,薛蟠只要是露出这样的表情,显然就是真生气了,那和尚却脸上笑容丝毫未变,依旧是憨态可掬,宛如放在佛堂之中的弥勒佛一般,“和尚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允许你可以组织语言再说一次,”薛蟠冷冷说道,“你真的要如此?”

五十四、我命由我不由天

“阿弥陀佛,”那胖和尚双手合十,高念佛号,“的确是要请把这位姑娘施舍给贫僧,让贫僧度化她出家。”

别人不知道,臻儿还能不知道薛蟠十分疼爱香菱这个丫头,如果现在冯渊活过来要求将香菱交出去,如此两家再无干涉,薛蟠都不一定会肯,怎么可能会交给一个不明不白,不知道从何处跳出来的野和尚,更是想要让香菱出家,从人贩子的火坑那里重新跳到另外一个火坑吗?臻儿跳了出来,叉腰对着和尚怒喝道,“你什么东西,烂了你老娘**的狗吊玩意儿!真真是不知道好歹,我们家大爷可怜你,化了一顿斋饭给你,倒是给了你蹬鼻子上脸的机会了来,一开口就要化我们家里头的人出家去,狗生猪养的都比你知道一些什么叫做知恩图报!你若是鸡鸣寺的首座,广济寺的主持,倒也罢了,咱们信你不是坑蒙拐骗的,来了我们家里头,真当我们的棍棒是摆设不成?我且告诉你一句我们大爷时常讲的话儿,叫做闷声发大财!趁早赶紧滚,趁着我们大爷心情还好,不然等下有你的好果子吃,别什么体面规矩都不知道了!”

臻儿如此痛骂,那和尚依旧是笑眯眯的不说话,臻儿见到痛骂无法奏效,也只是跺脚,“你等着,我这就叫人过来,非要把你弄个七荤八素,你臻儿大爷以后跟着你姓!”

臻儿离去,只有薛蟠和管事几个站在房内,薛蟠抚了抚袖子,“和尚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得道高僧我也见过几个,像你这样开口就要化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若是不清楚这里头的缘故,我倒是觉得,你今个怕是难囫囵个出去了。”

“阿弥陀佛,”胖和尚笑道,“施主乃是有慧根之人,难道不知道,这香菱姑娘乃是连累他人之人?”

“什么连累他人之人?”薛蟠听到这里头的话,不免大惊,又是这些该死的僧道,又要来渡人了?“你,”薛蟠狐疑的打量着那和尚,“和尚不会是从大荒山无稽峰来的吧?”

这时候倒是胖和尚有些吃惊,他脸上的笑容停滞了,“施主知道的东西倒是不知道,还知道此处。”

“我知道的东西多了,你们不要在我面前搞这一套,”薛蟠瞪着胖和尚,“香菱为何要出家?”

“她在家连累父母,出门后连累拐子,如今又连累了冯家少爷,”胖和尚说道,“岂不是最会连累之人?贫僧怕她在此处,日后总是要连累贵府的,哦,不对,如今已经连累了施主了,施主如今不是已经有人命官司在身了?”

“且,”薛蟠不屑一顾,这个说法乍听之下的确是有些道理,“你这话是从你们佛家的缘法罪孽里头说出来的,要我说,这根本就是不她什么命格,而是运气不好,都是遇到一些不好的人,致使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如今到了我们家里头,断然是会变好的,这因为我们家里头的人都是好人,和好人在一块,这命运还能差了去?我是断然不信的,也不知道你从何处听来这些闲话,来我这里一惊一乍的胡闹,我性子好,不和你计较,你走吧。”

薛蟠预备着拂袖离去,那胖和尚又是笑容满面,“这一位姑娘乃是薄命司上有名的人物,施主若是知道大荒山无稽峰,自然也知道薄命司吧?”

薛蟠转过头来,盯着那和尚,这个时候臻儿带着殷天正等人到了,臻儿咋咋呼呼的要进去把这个和尚拖出来打个半死,却被薛蟠拦住了,薛蟠伸出手止住了众人,皱眉看着那胖和尚,“和尚你到底要做什么?”

“贫僧今日受了施主的斋饭,却是不好不报答一二,这位姑娘乃是薄命司上有名字登录的人物,若是施主清楚此事,必然就知道,这姑娘的结局早就定下了,若是还呆在施主家中,只怕日后真的会拖累贵府,故此今日我把这拖累之人给带走了,也是帮着施主消灾,贫僧言尽于此,其余如何,还请施主自己决断。”

消灾……薛蟠这时候的确是震惊极了,比那一日出云子来点出自己乃是天外客的时候,还要震惊一百倍,居然有人在自己面前直截了当的说出香菱乃是薄命司之人,他有心要仔细问问,却又知道这和尚必然不会再说,说起来,香菱的命运的确是极差,只是薛蟠……薛文龙是不信这个的。

他站在庭中,想了好一会,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好像是涂上了一层沉思静谧的轻纱,如果这个和尚说的话是真话的话,那么这个和尚看起来还是愿意帮着自己的,起码在原著之中并没有出现这个桥段,“你的意思是,若是香菱还在我家中,她的命运还是和以前一样?”

“阿弥陀佛,施主最是聪慧,岂会瞧不清此事?”

“这我是不信的,”薛蟠摇摇头,“我素来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命运之言,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凡事儿都是命中注定,人还需要如何过日子?混吃等死就好了,我旧年见到出云子,她有一番话我是听懂了,那就是无数的变化会导致未来无穷的结局,香菱来到我家,这事儿是注定了,如今看来是不假,就算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让她跟着你走,可未来如何,如今还是瞧不清呢,和尚你不要再狡辩了,这事儿无须再提,在我们薛家,只有自己才可以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这话一说完,不知道何处吹起了一阵狂风,将地上的落叶尽数吹起,风沙满地,叫人眼睛险些都睁不开,那和尚一直微笑,到了这个时候虽然还是面带微笑,可眼中已经露出了骇人之色,“阿弥陀佛,施主之见识,贫僧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在是佩服,只是若非如此,只怕是施主的命运也注定了,施主之能,难道不知道冯渊,还是死了吗?”

五十五、解语花

薛蟠已经从震惊里头回过神来,这时候也不会轻易被这胖和尚给忽悠去,“人生在世,总是有一死的,冯渊行事风格如此,就算今个不死,以后也迟早会死,人总有一死,冯渊是否死在我的手里,没什么特别的,最多只是在我这里死的话,让我难堪些罢了,若是有人要存心挑事儿,我就算再怎么躲,也是躲不了的,和尚若是想要说服我,也还需要增进自己的本事,或者是,”薛蟠目光炯炯,盯住那胖和尚,“再说一些别的事儿来。”

“贫僧劝施主不要入京,”胖和尚双手合十,“红尘之地,还是少沾染的好,若非必要,施主入京,必然要掀起腥风血雨。”

“我不过是一介皇商,又不执掌兵事,怎么会掀起腥风血雨?”薛蟠反问。

“天机玄妙,世事难料,施主行的许多事儿,出格的甚多,逆天改命之事,也不算虚妄,”胖和尚依旧笑眯眯的说道,“故此我劝施主不要入京,不入京的话,凡事顺遂,一生平安,可得安乐。”

薛蟠沉默片刻,“我得安乐,那其余人呢?可有变化?”

“人在局中,自然是要继续朝前走了。”

薛蟠爽朗一笑,“我这个人独善其身,原本呢,若是没事儿在我身上,自然是万事大吉,可我若是自得安乐,其余我在乎的人都在局中而无法自拔,依旧走上老路,那我这个安乐也未必能够安乐,我又不是出家人,孤家寡人的一个人没什么意思,和尚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香菱不能跟着你走,洛阳我也是要去的。”

薛蟠如此拒绝,胖和尚似乎也未见什么不悦或者是遗憾之色,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施主有慧根,却执迷不悟,罢了罢了,也是要在红尘俗世之中走上一遭。”

“不过话说冯渊之死,不会是你们搞的鬼吧?”薛蟠摸着下巴狐疑的打量着胖和尚,“拿着他来拖住我,不让我入京?”

“善哉,善哉,出家人怎么会做夺人性命之事,”胖和尚来的蹊跷,去的很干脆,见到薛蟠不愿意答应自己个,干脆利索的站了起来,朝着薛蟠双手合十行礼,“施主还是要从自己身上查一查才好,今日得蒙施主招待,感激不尽,日后到了都中,若有苦难的时候,可以来龙门寻贫僧,阿弥陀佛,就此告辞。”

那胖和尚脚步轻盈,一下子就走了出去,薛蟠朝着殷天正使了个眼色,殷天正悄悄的跟着出去了,薛蟠吩咐人把这个地方打扫了,又命令,日后若是遇见这些神神叨叨的僧道尼等人物,不可折辱,但是也无需厚待,招待一顿粗茶淡饭就让他走人,不许在家中逗留口出蛊惑人心之言。

众人应了下来,这时候薛王氏也得了消息,说外头来了一位高僧,说话很是有些门道,故此要献一份香火钱,薛蟠到内说明了情况,“说话疯疯癫癫的,我也不去理会,叫人整治了几个菜,让他好生吃一顿,也就打发走了,太太何必给这些野和尚什么香火钱,若是要捐助,去鸡鸣寺报国寺就是了,这些云游的和尚,还不知道银子哪去了买酒买肉呢。”

薛王氏嗔怪了几句,薛蟠今个被那胖和尚说的心烦意乱,敷衍了几句,也就出来了,他在院子里头信步走着,想着心事,前头走来了薛宝钗,“哥哥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哦,是妹妹,”薛蟠看着月华下晶莹的犹如雪团一般可爱的薛宝钗,难道自己的妹妹也是和命运之中所言的那样,薄命司里头的头号人物吗?“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薄命薄命,总归不是什么好下场,这是薛蟠决不能忍受的,他原本对着未来还颇有些忐忑不安,见到了薛宝钗,顿时熊熊斗志又被点燃了。

“哥哥这是怎么了?”宝钗温柔笑道,“独自在这里头想什么?”

“哦,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在想着外头的事儿怎么办,刚才有个不知道哪里来历的疯和尚,说不要咱们入京,若是入京,前途难测,我这想着,自己个倒是不怕什么,但若是带着母亲和妹妹并家里头的人一起北上,把你们都连累的不好了,这就不好了,恰好你就在,问一问妹妹你,是怎么个意思?”

宝钗笑道,“这有什么呢?妹妹是素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她为人端庄明事理,自然知道,“别的我不知道,哪里有家里人不一起的道理,昔日父亲过世,家里头那么难的局面,哥哥都和家里人一起撑过来了,怎么如今还要自己个去呢?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那时候爹爹刚过世,诸房来闹,哥哥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呢,有你在,轮不到外头的人欺负咱们娘俩,”薛宝钗显然也想起了那时候的艰难和紧急,感动的眼中波光粼粼之余,又很是骄傲,“这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哥哥大约是长大了。”

“许是爹爹过世,哥哥突然之间长大了,妹妹原本想着,若是哥哥还这样的胡闹,我也就不读书了,只是每日陪着母亲,做一做针线活,帮衬着家里头的事儿,不要太揭不开锅,可哥哥这样意气风发的回来,我还真有些不认识哥哥了呢。”

薛宝钗抿嘴而笑,薛蟠傻乎乎的摸了摸头,“妹妹在笑话我了。”

“不是笑话哥哥,哥哥做了外头那么多事儿,妹妹只有佩服的心儿,且不说外头有什么人说疯话,我难道还不知道哥哥是什么人呢,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了些,可对着家里人都是仁善,素来也不持强凌弱,就算欺负了人,也不会要打死人的地步。”

薛蟠颇为感动,宝钗虽然平时不声不响,做人肉背景的时候比较多,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认清了自己个的本性,“知我者,妹妹也。”

“且不说有没有人陷害哥哥,或者是那冯渊自己个也有暗疾罢了。”

“这事儿我觉得难不倒哥哥,”宝钗瞪大了美眸看着薛蟠,“哥哥还有什么别的心事不成?”

薛蟠干笑,“是有些事儿,那僧人虽然满口胡言,却是说中我心里头的暗忧,”

五十六、惊醒梦中人

“原本想着入京乃是颇为期待之事,现在么……倒是有些踌躇不前了。”

“踌躇不前,可不是哥哥行事的做派,”宝钞笑道,“哥哥可是外号小霸王,怎么这时候倒是有些不像了。”

薛宝钗一言真是惊醒梦中人,薛蟠一拍脑袋,“妹妹说的极是!缩手缩脚,可不是我的风格,既然想要入京,那就去!”

薛蟠拉住了薛宝钗的手,“昔日有一字师,如今妹妹也好像是我的一言师了。”

宝钗笑道,“我可不敢当哥哥的师傅,前个香菱叫我当师傅,教她读书写字,我还没答应呢,哥哥肚子里都是鬼主意,论起解决事儿来,妹妹是不敢来和哥哥做比的。”

“妹妹之前的话儿,我是都听进去了,”薛蟠放开了宝钗的手,宝钗却拉住了薛蟠的臂膀,亲昵的靠在薛蟠身上,两个人徐徐前行,“有我在,妹妹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读书就读书,想绣花就绣花,想出去玩就出去玩,若是闷了,且去找什么朋友玩都妥当,家里头的事儿,能帮衬着就帮一帮,不想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头那么多人呢,不差你一个人辛苦,做咱们薛家的女儿,就是要这样的养尊处优,悠闲自在才好。”

宝钗眨眨眼,“若是如此,只怕是这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薛蟠似乎是被薛宝钗如此一说,顿时就解开了心结,又恢复到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做派来,宝钗继续说着这些日子的事儿,“家里头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就预备着哥哥外头的事儿了结,咱们就上京去,太太虽然没说,可心里也烦躁的很,就指望着哥哥早点启程呢,听说舅舅只怕要外放,若是外放,舅舅和妈就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了。”

薛蟠故意用手竖着避开薛宝钗身后的那些丫头,和宝钗说着悄悄话,“我巴不得舅舅外放呢,恩……不能不见面,我倒是也想着看看舅舅的,只是不能长时间的住一块,若是舅舅那么严格,和母亲说的一样,也要我骑马射箭并且读书来,我可真是要闷死了,最好咱们再拖一拖,入京的时候,让舅舅差不多时候外出就好了。”

宝钗轻轻的锤了薛蟠一下,“哥哥真是坏死了,还来编排长辈!”

“不过舅舅怎么要外放了?”薛蟠奇道,“这京营节度使才当了没多久,怎么要外放了?”

“这外头的事儿,我一个姑娘家如何知道?就是妈也不明就里,许是舅舅不告诉她罢了,若是哥哥得空,自己去问就是,”宝钗笑道,“咱们家虽然随和,我却也不能管着外头的事儿,那是哥哥的活儿。”

“能者多劳,”薛蟠笑道,“能帮着一把也是好事儿嘛,别的不说,圣后娘娘掌管朝政,不是这么多年都很是兴旺?”

“那是圣后老人家,妹妹是万万不敢和她老人家比肩的。”

如此说了一会话,薛宝钗告辞离去,只是临走的时候,薛宝钗特意还说了一句,“哥哥在扬州认识的那位林家姐姐,我也预备好了好东西,送给她赏玩,哥哥别到时候预备不好礼物,若是被妹妹比过了,这颜面上可是不好看哦。”

薛蟠失笑,“这个促狭鬼,也不知道在王嬷嬷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走到了外书房,臻儿很是不忿的走上来献茶,“大爷干嘛拦着我?若不是大爷,我可是就叫人打烂那臭和尚的嘴!”

“你打的烂吗?”薛蟠懒洋洋的说道,“那和尚是不是得道高僧我不知道,但绝对是手上有功夫的,不然就凭着他这张不说好话的乌鸦嘴,到哪里都被人打死了,还能如此肥头大耳活到现在?臻儿你还是小孩子,以后要记得多用脑子思考好么?别老是知道打打杀杀的。”

这时候殷天正回来了,他灰头土脸的禀告道:“大爷,小人把那和尚给跟丢了。”

“在那里跟丢的?”

“到了玄武湖,那和尚不知道如何一跳,就跳入了玄武湖边上的茫茫雾气之中,小的跑到近处,却是瞧不见人影了。”

“真是没用的杀才!”薛蟠大骂道,“连个和尚都看不住!”臻儿咂舌悄悄躲到边上去,就怕薛蟠殃及池鱼,“前些日子在绿叶子那里吃了亏,今个又跟不住那和尚,老殷你的技能有些退化了啊,这当家护院,若是武艺差了,怎么了得?去去去,罚你这个月不许喝酒,然后把架子上我前些日子花钱买的那个什么秘籍,学起来,这一天不学习,就退步了!你可不能被薛家的温柔生活消磨了你那铮铮武术铁骨!”

殷天正嘟囔着:“小人这门武术又不是草上飞,那里能跟住人……”

“那我叫你拿下那和尚,你也是不中用,”薛蟠摇摇头,“这泥菩萨过了江,才知道自己个被水冲走了多少泥,赶紧下去苦练去,若是不再好生练武功,我明个就炒了你的鱿鱼!”

殷天正虽然不知道炒鱿鱼味道如何,但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连忙退了下去,薛蟠喃喃自语,“这和尚到底是什么居心,要我不入京?可似乎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什么举动,这到底他么的是什么意思?这些出家人,是想要干嘛?”

夜色之中,被薛蟠一直念叨的那胖和尚在玄武湖上乘着一叶扁舟,快速的在泛起薄雾的湖面上滑行,他的脸上依旧是带着和煦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薛蟠的念叨,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阿弥陀佛!”和尚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脑袋,“这一位施主,果然十分与众不同,看来是变数之中的变数,那出云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看透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倒是叫这个小子和绛珠草有了些干系,奇怪的紧,看不透看不透……”

“看来这个人,我如此说他都不愿意退却,倒是有可能打破这一次的局,”胖和尚的眼珠子转了转,“也罢,我就陪着他玩一玩!”

胖和尚驾着小舟在玄武湖上滑行,不一会就到了一处小岛,岛上倒是点了几盏灯笼,夜色之中显得很是醒目,胖和尚弃舟上岛,越过深深夜色,路边杂草有晶莹露水,胖和尚身子虽大,却一点也没有沾染上风尘,他左转右转似乎十分专注,朝着点灯笼的地方走去,行到半山腰上,这里有一座古朴的亭子,庭内早就摆好了一张石桌,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在自斟自饮,胖和尚笑道,“渺渺道长来的真快,我却是迟了。”

那道士身边放着一根拐杖,蓬头垢面,十分邋遢,胖和尚虽然衣着简朴,却还整洁,可这道士却是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衣,脸上胡子拉碴,“大士也来了?快请坐吧,今个我得了最好的水仙绿,不过是一壶之数,我已经在喝了,若是你再晚些来,只怕酒就没了。”

胖和尚哈哈一笑,“我倒是不喜欢喝酒,道长自己喝吧,不要给我留着了。”

此时云波渺渺,半月当空,风烟俱起,玄武湖上白茫茫一片,“大士去见过那人了?”

“见过了,这个人,”胖和尚笑眯眯的说道,“很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

“其人心智绝不是一位少年,”胖和尚说道,“和其余人觉不一样,若是说此人有了三十多岁的年纪,我绝不会怀疑。”

“呵呵,”道士捻须笑道,“我早就说过大士你这一次去无功而返。”

五十七、案子拖延下去????

“虽然是事儿办不好,可也不是无功而返,”胖和尚手中的金钵飞速的转动着,化作了一道金光,“道长不愿意去见那人,是怕自己装神弄鬼的把戏被戳穿不成?”

邋遢道士微微冷哼,“我不怕他看穿,只怕他看不穿,反而觉得深不可测惊惧过甚了。”

“此人颇为奇妙,”胖和尚把金钵放在石桌上,“绝非一般人物,若不是咱们有言在先,要渡那人出世,不然我真的有起了爱才之心了。”

“事儿先办好,再说别的事儿吧,”邋遢道士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咱们都是身不由己啊,今个的事儿我当做不知道,你小心谨慎些,若是被上头的人知道了,你要去阻拦这些人历劫,只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多谢道兄,我有数了。”

一夜无话,薛蟠到了次日起来,预备着要出门去,他吩咐臻儿,“马车预备好,今个要去金陵府一趟。”

“是,”臻儿说道,“要不要带上先生们同去?”

这个时代素来流行养一些清客先生,一来无聊时可以陪主人公下棋喝酒逛街解闷,二来如果主人不方便见客或者人不在家的时候来了一些不速之客,这些请客先生可以招待一番,也不会失礼,薛蟠虽然自己不会吟诗作对,但多少也要有些人养着充场面,且他这样六亲不认的孤拐性子,早就得罪了一干叔叔们,若是自己不在家,几乎就没有人合适招待客人了,加上薛蟠对人不错,且大家都知道贾雨村和昔日的张如圭都是薛家出去的,算起来也是终南捷径的一种,故有不少人也来投效,薛蟠点点头,“带上几个,叫他们去找各房的书办或者是老爷们,问问看这里头还有什么动态,官司的事儿如今不好再拖了,迟则生变。”

贾雨村的态度有些令人不安,事情需要在有信心的时候快速解决,不能再一味的用拖字诀,拖字诀不是薛蟠的行事风格,他昨夜听了薛宝钗的勉励,决意还是要做自己。

臻儿出去通报,不一会就连忙来禀告:“同知老爷来了,就在前头呢。”

薛蟠到了外头待客的花厅,同知已经到了,两厢见礼坐下,薛蟠笑道,“这大府刚刚到任,想必府中是最忙不过了,怎么大人还有空来我府上?”

“大府有命,自然前来,”同知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微笑,薛蟠看在心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邀茶,“今个的茶是崂山那里来的白蛇仙草云片,味道有些怪,却颇为爽口,大人可以试一试。”

薛蟠绝口不提来意,同知也只好耐着性子瞎扯淡了一番,“前个冯家的诉状到了金陵府,如今也有不少时候了,我的意思,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如今大府刚来,把这事儿,该过堂的过堂,该讯问的讯问,不能再拖下去了。”

薛蟠说着这话,其实有些没礼貌,无论如何,官府自然有官府的制度,不应该由薛蟠来指点要如何抓紧时间,只是同知已经是很熟悉彼此,故此有些越矩的话儿,私下说说,并没有人会怪罪,同知这时候脸上不自然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他无奈的说道,“这事儿,薛大人,大府他,有自己的主张……”

“什么主张?”

“大府的意思,怕薛大人把这事儿看得太重,故此不用太过于认真的办,能拖是拖,拖到什么时候冯家不闹了,这事儿才到了可办的时候。”

“那我如何入京?”

“大人入京去就是,万万没有拦着大人的道理。”

薛蟠摇着扇子想了想,摇摇头,“这话儿不对劲,我这个事主都不怕过堂开庭,怎么大府还这样,他在想什么呢?”薛蟠看着同知,“大人有什么事儿要告诉我?”

同知苦笑不语,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薛蟠笑道,“咱们已经是老相识了,什么事儿请直说就是,昔日承蒙你让我有机会去扬州,这大约是我一辈子去的最好的一个地方,这是机缘,万万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大人知道我薛蟠的脾气,有事儿请直说就是。”

同知说道,“大府的意思是,说这事儿只怕是查不清楚,如今看来,薛大人打死冯渊的可能极大。”

薛蟠瞬间冷下来了脸,同知感受到了薛蟠的煞气,连忙摇手解释,“大人请勿动怒,这绝非是我的意思,我也言明大人绝不会无故打死人,但大府说,仵作检查过,冯渊身上没有其余地方有什么伤口在,唯一的解释……”

“大府想要做什么?”薛蟠慢慢的说道,“且不说我们昔日有什么情谊在,只是说如今这样的事儿在面前,他就告诉我一声,我的嫌疑最大,查不清楚?”

“是,是这个意思,”同知硬着头皮说道,他心里暗暗抱怨这样的鬼差事居然要自己做,薛蟠若是发怒起来,可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管不顾的,盐运使比自己高好几级,薛蟠还不是说打就打了?“故此大府为了大人着想,还是说拖一拖才好。”

“我有冯天亮的证词,可以证明冯家在我河西之地上搞鬼,”薛蟠冷漠的说道,“也有一位什么鹤山先生居中谋划,要来颠覆我薛家,如此可见,冯渊只不过是一个棋子,若是有人知道我发现了鹤山先生,那会不会杀了冯渊来中断我的追查,以此来摆脱我的反制?”

薛蟠的思路差不多已经接近了事实,但的确这只是他自己所推测的并没什么证据,同知苦笑道,“大府所担忧的,倒也是对的,不若就把这事儿先放着?日后万一冯家闹不动了,这事儿就解决了。”

薛蟠慢慢的摇摇头,“不可,我意已决,这事儿必须马上办好,”他是见惯了多少事情没有解决好然后发酵起来,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大府这么关心我,我真是感激,却不知道要怎么答谢大府,同知大人,你一定知道大府的真正用意吧?”

五十八、贾雨村的条件

贾雨村态度不对劲,薛蟠下了这个定论,毕竟若是换成不熟悉官员,从人情世故以及考虑世家子弟平时为非作歹的尿性,拖字诀的确是最稳妥的,但是薛蟠不是这个性子,想着贾雨村如此七窍玲珑心的人,会不知道薛蟠想要什么?如此故意敷衍塞责,必然是有所图谋。

“咱们都是老相识,大府新来,虽然和我有旧,可也未必记着昔日的情谊,同知大人应该要把大府的意思明白清楚的告诉我,这样我才可以决断不是?”薛蟠挑眉说道,“不然领会错了意思,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府的好意而已……”同知强笑说道,见到薛蟠脸色不悦,于是连忙忍住不再说这个,“同知大人,素来佐贰之官,最为难做,大府脾气如何,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一二,怕是将来必然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你可要想清楚,在我这里,大人应该没有吃过亏。”

“薛大人如此说,我也不好实在藏着掖着,”同知苦笑道,“大府的意思——我实在是不好开口,说这事儿若是办,也好办,只是要薛大人答应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请把之前合营的盐引都交付给金陵府所用,金陵府专营。”

薛蟠目瞪口呆,随即突然有些好笑,“大府说要这个?”

“是……”

“大府的格局有些小啊,”薛蟠微微一笑,知道贾雨村的条件,他倒是轻松了一些,人最惧怕的是不知道的未来,而不是现在已知的困境,“就为了这么一点六百五十张的盐引,就劳动同知大人来此?大人的地位未免也太小了些。”

薛蟠这是在挑拨离间了,同知的脸上青红一片,为了掩饰尴尬不免连连咳嗽,“上命难为啊。”不就是你们这些人拉着贾雨村起势的吗?不是你们,我今个还不用来这里受这个闲气呢!

“大府的眼界还是小了些,”薛蟠摇摇头,“要盐引?这事儿好办,可是我去不会答应,”他又冷了脸下来,“不是我小气,这盐引是我花了千辛万苦来的,不能就这样的平白无故交出去。”

薛蟠的语气之前还以为这事儿好办了,没想到他又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之前金陵府亏空,”薛蟠边拿起盖碗边对着同知说道,“大府和我说一起办盐引的生意,我原本是不想做的,只是呢,到底是地方上的老父母,却不过情面,说不得只好帮衬一把,之后也说的很清楚,赚来的银子平分,我多了一道细水长流的进项,也不算亏,故此答应了下来,如今什么事儿都不说清楚,就要收回去这个东西?合适吗?”薛蟠嗤笑,“大府虽然是成了大府,格局还是太小了,若是他今日亲至,明说此事,我二话不说直接拱手献上,家里头也不差这一部分的进项,只是他要这样的小鸡肚肠起来,我倒是不愿意给了。”

“大人,”同知也觉得此事贾雨村做的不地道,但还是劝着薛蟠,“如今有官司在,若是能够用这么一点东西换了妥当的处置,我倒是觉得不错。”

“是不错,只是我不愿意这么给了贾雨村。”薛蟠这时候才懒得废话说什么他的升职还是靠的薛蟠舅舅王子腾的出力,这些话说起来倒是有些妇人的哀怨之语一般要贾雨村记得昔日的恩情,须知道这恩情是要看自己个的,自己个若是认数,那是有的,若是翻脸无情,不理你就是不理你。“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冤枉,冯渊并非我打死,怎么贾雨村想要叫我认下这罪过来,还要拿出这三百多张盐引给你们金陵府,贾雨村是觉得我脑子不好吗?”

薛蟠这时候很不客气,直接称呼贾雨村的名字,同知不好分辩什么,只是说着自己的难处,“大府言明,这事儿务必要办好,若是不办好,这事儿他也不再过问,直接送到按察使哪里去办。”

“他不办案子?怎么,他要被弹劾遇事不做之渎职罪过吗?”

“他昔日在贵府为幕,的确是需要避嫌回避。”

薛蟠听了皱眉不语,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如果送到按察使哪里去的话,那就是意味着……“何况大总督大人如今督战西南,刚刚拜了京营节度使,下官自然知道大人不是行凶者,可若是这事儿传出了金陵府,万一在外头被别有用心之人闹出了波澜,这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世家子弟亲手打死人,若是这个新闻传出去,的确是会引起许多波澜,王子腾深受皇帝宠信,却不是天下第一人,政敌有许多,趁着这个时候闹事,也是有可能的,薛蟠不是那种不顾及别人的人,何况他也不是真的差这么一点钱,只是实在见不惯贾雨村如此罢了,看来贾雨村此人,人品不好。

薛蟠摇摇头,“罢了,这事儿倒也简单,同知大人说的极是,我懒得和他计较,他要这个东西,给他就是,明个你就去请大府过来,我这里头签了字给他,盐引都交给他是了。”

同知大喜,起身鞠躬行礼,“大人宽厚大量,下官实在是佩服。”

“不过我有言在先,”薛蟠这时候预备退缩,意志有些消沉,“冯家的事儿,他若是办不好,我有好果子给他吃!另外,冯渊之死,和我无关,如何操作,他自己个去办是了。”

同知告辞而去,薛蟠呆坐花厅,不一会就叫殷天正,“冯家的事儿了了,红梅花哪里,告诉她一声,鹤山先生就不必去查了。”

他神色有些恹恹的,殷天正瞧着不对,“大爷身子可还好?我瞧着大爷脸色不太好。”

“没事,没事儿,”薛蟠揉了揉脸,“只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没什么大碍,。”

“冯家的事儿了了?”殷天正有些奇怪,“大府那边事儿办好了?到底是咱们以前的老相识,帮着大爷最快不过了。”

五十九、惊呼

薛蟠不屑的嘁了一声,“我倒是想靠着他呢,结果他倒是好,还想着来我这里赚一笔去,”他把这事儿简单的说了说,问殷天正,“老殷你说这事儿,可笑不,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应该是要吃苦头的罢?”

殷天正勃然大怒,“贾雨村这个二五仔,也不顾念昔日大爷对着他如此器重仰仗,在咱们家差不多就是那诸葛亮一样的尊敬着,如今只不过是得了官,就敢如此?真是不当人子!”他连忙请命,“明个他若是敢来,我堵住门痛痛快快的骂他一通如此忘恩负义,他若是还有些脸皮,就应该羞愧的走!”

“连你老殷都知道这个道理,看来贾雨村这个人……恩,不对,”薛蟠还是有些疑惑,这个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道理上说不通,“他应该不是贪财之人,为何要如此做?”

“这可是未必了,”殷天正大摇其头,“我以前听张先生说,说贾雨村就是因为贪弊被奏了一本故此弹劾下台的,如今到了金陵这个好地方,见到大爷这个巧宗儿,若是生出什么心思来,也是寻常的。”

“这有些说不通啊,”薛蟠摇摇头,“六百五十张盐引,值当多少钱?他这个知府只要老老实实呆下来,也能赚不少银子,这样不念情谊,又要拿什么东西去抵数,这样招数的话……难道要表明什么?”

薛蟠想不清楚,也就不去想了,殷天正退了下去,薛蟠也不想回房里头,就在外书房命臻儿预备整治一桌好菜来,又备下好酒几瓶,要自己独酌,下人们都是看菜下饭的,昔日薛蟠心情好,自然可以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今个薛蟠心情很差,故此一概事务都小心奉承,薛蟠要酒席就酒席,要吃酒就是吃酒,没人敢嚼舌头,也没人说要去内院禀告薛王氏,薛蟠难得自己个要酒要菜的,厨房特别小心整治,一会就先上了四个凉菜,醉蟹钳,醋泥螺,香瓜玉条子,香油拌鸭信,臻儿说,“厨房有用挂炉烤的上好鸭子,问要不要献上来。”

“拿上来,”薛蟠今个算不得借酒消愁,但是也预备着清清静静的想一想来龙去脉,有时候独处反思是非常有必要的,“烤鸭拿上来,再告诉你杨枝姐姐,今个我就在外头吃饭了。”

不一会厨房的鸭子就送到了,南方烤鸭和北方不同,是用闷炉考的,虽然不似北方烤鸭皮脆肉嫩,但焦香肉脆,肥而不腻,也是一大特色,鸭肉用荷叶饼配着黄瓜条芹菜卷着吃,鸭架炸的酥脆,又用半只鸭骨头煮了一碗金钩翠兰泡饭来,还有一尾大火蒸熟的刀鱼,如此也放了不少菜,薛蟠点点头,“好了,臻儿叫外头的人都下去,我今个要自己吃,不要你们伺候。”

“大爷,小的还是留在这里,万一等会儿大爷要端茶倒水的……”

“没事儿,”薛蟠笑道,“我又不是残疾人,那里就生活不能自理了?你把茶水预备着就好,我等会吃了酒,自己个睡个午觉就成。”

见到薛蟠心绪不佳,臻儿预备好了茶水,也只好出门而去,按照薛蟠的吩咐,他把外头的人都遣开,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留着薛蟠不好,想了想就朝着内院走去,预备着叫人来伺候,大爷若是不待见自己这也就罢了,说不定家里头的姐姐们大爷总是喜欢看到的,这若是她们来,指不定就能把大爷给逗乐,喝闷酒总是不成的吧。

臻儿前脚刚离开,薛蟠外书房这里,就没有人守着了,不防后脚就有人来了,有人悄悄的就走进了外书房。

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事情,总是会忍不住就多喝了,美酒虽好,但是易醉,不过是半瓶酒下肚,薛蟠就有些头发晕了,他绝不是说为了这么区区的几百张盐引要丢出去而烦闷,只是贾雨村所提议的这种解决方法,是他所难接受的,他当然知道这个世界非黑即白,只是他自认为不是那种需要来搅混水解决问题的人,在冯渊这件事情上,他光明磊落,却似乎没人这么认为,且也不会让他这样的做下去。

可见这世上束手束脚的事情还是太多了,薛蟠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杯,酒是最好的女儿红,用小泥炉红碳温着,天气依然有些热了,这样喝着温酒,薛蟠觉得有些燥热,于是忍不住松了松领口,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薛蟠还以为是臻儿,喊了一声,“臻儿,过来给我换件衣裳。”

来人温顺的走到了薛蟠的身后,帮着薛蟠解了外头的长衫,刚才见客的衣服还没换掉,薛蟠身上都是大衣裳,解了外套之后,薛蟠顿时觉得身上轻快多了,他又叫臻儿,“倒碗茶来。”

来人又去倒茶,这时候走到了薛蟠身边,把盖碗送到薛蟠身边,薛蟠转过脸来,才发现拿着盖碗的手不是臻儿的粗短手指头,而是一双芊芊玉手,薛蟠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来人不是臻儿,“梅姨娘?”薛蟠眯着眼好生看了一下来的人,只见到梅姨娘站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蟠,“怎么这会子来了?”

“我刚才听到外头人说有什么疯和尚来过,说了一些话儿,大爷心情不好,所以来瞧瞧,”梅姨娘的消息不算太灵通,昨夜的事儿,今个才听到,“不防看到大爷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也没什么心情好不好的,”薛蟠拍了拍桌子,请梅姨娘坐下,“既然你来了,也请喝一杯,哦,我记得你刺绣,不能喝酒的?喝了酒会抖?”

“也无妨,难得大爷有命,我自然遵循,”梅姨娘在薛蟠的身边坐了下来,神色淡然,脸上似乎也没什么表情,不过梅姨娘素来如此,薛蟠已经习惯了,且这个时候酒已经有些麻痹薛蟠的神经,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和梅姨娘如此同居一室是不妥当的事情。

“哎呀!”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书房之内突然传出了梅姨娘的惊呼声。

六十、别忘了我

薛蟠给梅姨娘倒了一杯酒,“梅姨娘来我们家里头,我也还没问过你,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日子没什么好不好的,”梅姨娘摇摇头,“以前在家里头刺绣,现如今在府里头也是刺绣,无非只是换一个地方当差干活而已,算起来,没什么区别,这日子我也习惯了。”

“习惯了可不一定是好日子,”薛蟠笑道,他端起酒杯,朝着梅姨娘敬了一杯“我怎么觉得——许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梅姨娘呆在家里头不太开心?”

“没有不开心的。”

“那怎么见你的脸色一日一日的差了下去?以前还算会笑,如今却是什么时候都不笑了,每日里头板着脸的时候多些,若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就是,太太规矩是大了些,大约也不许你们做这个做那个的,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你直接和我说就是了。”

梅姨娘看着薛蟠,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的满腔心思,只怕是没人可以说出来,薛蟠再问,梅姨娘瞪了薛蟠一眼低下头来,“我没什么事儿可说的。”

“怎么会没事儿说呢?”薛蟠摇头道,“女孩子的心思,我可真是不太懂。”

梅姨娘有些郁闷,拿起滴翠粉彩梨花杯,一口就喝完了杯中的女儿红,她本来就不会喝酒,如此这么一杯喝下去,顿时呛住,忍不住就咳嗽起来,薛蟠笑道,“这样喝的急,可是不好,要慢慢的喝。”话虽然如此说,可他还是给梅姨娘倒了一杯,“这一杯且慢慢的喝吧。”

梅姨娘用袖子捂住嘴咳嗽了几下,脸上涨得通红,“前个日子去平安观祈福,那里的灵帖说是极为灵验,我亲自绣了一个荷包,放在佛前供奉了些日子,今个拿回来了,”梅姨娘从袖子里头取了一个金色的荷包来,伸出手预备着递给薛蟠,却又放在了桌子上,“大爷请收着吧。”

薛蟠接过了荷包,借着阳光打量起来,上头绣着金色并五色祥云,有一条小龙穿梭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随便一动,却又变成了薛字的字样,这字样还是瘦金体的,梅姨娘绣此物可算是绣的极好,用上了复绣的技巧,薛蟠看了之后很是高兴,反复把玩不已,“还劳烦你用这样的心思做,真是不好受用。”

“这有什么,我能做的无非也就是这点东西了,”梅姨娘低着头,这时候抬起了头问薛蟠,她见到了薛蟠将荷包珍而重之的放在了袖子里,眼中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我也实在是帮不上大爷什么,只有这种小物件上上上心了。”

“只要是你做的,我自然都喜欢,”薛蟠笑道,他不知道这话有些暧昧,说出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这时候到底是有了些醉意,于是也不管不顾起来,“只是无需如此,到底是费神费眼睛,年纪轻轻的,若是日后眼睛熬坏了也不值当。”

“我的母亲就是成日在灯下刺绣用坏眼睛的,如今差不多也是什么都瞧不见了,”梅姨娘说道,“只是为了大爷……这绣这些东西,都不打紧。”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昔日对自己说的话儿,“只要是为你爹爹绣点东西,就算是眼睛弄瞎了也无妨,女子只要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什么都是愿意的。”这话想起来,梅姨娘不免心里头砰砰直跳,原本喝了酒就是头晕目眩的,这时候更是嘴巴发干,嘴唇微微张开,却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许多时候,哎,”梅姨娘想起母亲落寞说话的样子,“花了如此多功夫绣的东西,东西也就罢了,要紧的是心意,别人也未必瞧得上。”

薛蟠见到梅姨娘发呆,于是笑道,“家里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预备着选个好日子就入京去,上次我问梅姨娘,你说还不知道如何,今个恰巧你在,倒是要问一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都中。”

梅姨娘低着头想了想,她的本意是想要去的,虽然没什么别的期望,偶尔若是能够瞧见薛蟠,也已经是心满意足,但是她又怕,怕自己克制不住这种过分不伦的畸恋的思念,在金陵还好说,可若是到了都中,只怕有千万双的眼睛盯着,万一自己露了踪迹,只怕是会惹得薛蟠万劫不复,梅姨娘想到这一节,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洛阳。”

薛蟠奇道,“怎么?家里头的人都去,就留你一个人呆在金陵吗?都中听说极为热闹,好玩的东西也多,这一番去了都中,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一个人呆在此地,家里照顾就不是那么的方便了。”

“大爷去都中,织造府这里头不能没有人盯着,”梅姨娘早就想好了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时候薛蟠问起,她从容不迫的说道,“复绣如今只有我一人会,虽然也选了一些绣娘要慢慢的把她们都教导起来,但是时日还太短,学不到多少本事,织造府这里头,若是我不在,只怕是以后上交的差事容易出纰漏,大爷当着这个提督,将来无论官儿当多大,这个提督总是可以世袭下去的,这是敲不破的铁饭碗,我要帮着大爷看好了这里。”

“再者父母亲都在金陵,若是我走了,见不到他们也是憾事,”梅姨娘叹了一声,“故此我不想入京,今个特意前来告诉大爷,好叫大爷有所准备。”

可若是你说清楚,是你希望我去,我必然是千山万水,刀山火海也会去的。

薛蟠点点头,有些遗憾,却很是理解,“你说的也是在理,罢了,你既然不愿意去,就呆在金陵是了,家里头也宽敞,若是得空就去织厂瞧一瞧,若是不愿意,自己个呆着,和家里人见见面也是好的。”

“是,”梅姨娘不知道为何,突然只觉得有些心酸,她强笑道,“大爷去了都中,可是不能忘了我。”

六十一、香艳的小意外

“这怎么会呢?”薛蟠笑着说道,站了起来,“我原本说是要带你去都中……”他大约是喝的有些多了,脚下打滑发软,身子一下子就歪歪斜斜就要倒下,梅姨娘连忙伸出手扶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个也喝的有些摇摇欲坠,薛蟠身子又重,一下子支撑不住,薛蟠自己个失了重心,却把梅姨娘也连带着摔倒了。

“哎哟!”梅姨娘惊呼,薛蟠也连忙喊道,“啊哟,啊哟,真是不好意思!”

且不说薛蟠这里发生了何事,臻儿想着薛蟠没人伺候不行,于是预备着到内院去请丫鬟们来服侍薛蟠,他不过才十多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小厮还是可以出入内院的,只是不能够和丫头一样到处乱窜,他走到了薛王氏的内院,和看院子的婆子打招呼,那婆子存心逗一逗臻儿,笑道,“你这小鬼头,怎么不在前头伺候大爷,来这里做什么?”

臻儿笑道,“知道嬷嬷您老人家家里头还有位姐姐标致的很,臻儿我还没有伴儿,今个特意来向嬷嬷讨要。”

那婆子啐了一口,“那个与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那里是癞蛤蟆了,”臻儿不忿被婆子如此看轻,“如今跟着大爷,我的日子可是舒坦极了,大爷待我像是亲弟弟一样,还说了,将来要让我去读书考科举,嬷嬷现在看不起我,错过了这个村儿,日后就没有这个店了!”

那婆子讥笑道,“别的有没有这个店儿我不知道,就说你是那读书的料子吗?只怕是看到书瞌睡的时候更多罢,我劝你,若是真要读书,那也应该学学刚到咱们家的香菱姑娘,人家可是一天到晚捧着书本不抬头呢,你若是有人家香菱姑娘一般的勤奋,只怕什么都学会了。”

臻儿气的跺脚,“男人家只需认得几个字就是了,干嘛老是掉在书本里头,我就算读书不成,日后也能骑马射箭当大将军,若是您老把闺女给了,日后指不定还给您赚一副诰命的凤冠霞帔来!”

婆子笑道,“真真是越说越浑说了。”

两个人在门口说话,院子里头就出来了刚才的话题女主角香菱姑娘,她今个梳了一个双丫髻,头上戴着珊瑚镶嵌紫金的凤尾钗,穿着一件湖绿的裙子,见到了臻儿,开口笑道:“臻儿哥哥在这里呢?”

香菱本来就年纪小,又加上活泼开朗,早就一下子和臻儿混熟了,还很是有礼貌,虽然薛王氏拿着香菱当女儿并不是作为奴仆看待,叫家里人都称呼香菱为姑娘,可她还不懂这些阶级成分,遇到丫头都称姐姐,遇到小厮都叫哥哥,“臻儿哥哥不跟着大爷来这里做什么呢?”香菱问道,“是来吃饭吗?我刚和太太一起吃了饭。”

“大爷在前头喝酒,我怕他一个人喝着没劲儿,”臻儿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鬼主意一下子就上来了,“我这个人毛手毛脚的,也怕伺候不好大爷,惹了他生气就不好了,所以来太太院子里瞧一瞧,那位姐姐得空,过去帮着大爷端茶倒酒的。”

香菱听闻连忙抬头挺胸,“我去我去,我会端茶倒水,大爷在那里呢?”

“姑娘会吗?”臻儿狐疑的说道,“我只知道姑娘喜欢读书。”

“越发的没规矩了,”那婆子叱道,“姑娘面前还叽叽喳喳的。”

“当然会了,”香菱拉起了裙角,小跑着朝着前头奔去,“臻儿哥哥你就放心着吧。”

香菱到了薛蟠的外书房,抬脚进了院子就听到了房内传来了薛蟠的惊叫声,她还怕出了什么事儿,连忙推开房门,“大爷,怎么了?”却不防脚下被什么软软的东西一下子绊倒,“哎哟,”她也一下子就摔倒了,幸好地下还有一个软绵绵的垫子,香菱的脸一下子就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香菱定睛一看,只见到薛蟠的脸靠着自己,两个人的眼睛大眼瞪小眼,香菱只觉得嘴巴边上湿漉漉的,她连忙挣扎起来,见到薛蟠狼狈的趴在自己身下,她奇道,“大爷怎么躺地上了呢。”

薛蟠被香菱撞得呲牙咧嘴,狼狈无比,“你怎么来了,赶紧起来!”

“是是是,”香菱连忙从薛蟠身上站起来,又连忙想要扶起薛蟠,这才见到薛蟠身边也躺着一个人,薛蟠的手用力的拉住那个的手,香菱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是这个被薛蟠拉住的人是梅姨娘,香菱奇道,“梅姨娘怎么在这里?怎么也躺在地上了?”

薛蟠的脸涨得通红,梅姨娘脸上也犹如红霞满天,羞涩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香菱倒是好奇宝宝一般的问东问西,薛蟠连忙说道,“没瞧见我们摔倒了吗?今个这地上都是水,一不小心就滑到了,梅姨娘来扶我呢,结果也跌倒了。”

香菱先把薛蟠扶起来,薛蟠把梅姨娘也扶了起来放在了边上的罗汉床上,也不知道为何,梅姨娘这时候似乎是喝醉了一般,闭着眼不说话,香菱拿着手朝着梅姨娘的额头探了探,只觉得烫手,“哎哟,”香菱喊道,“梅姨娘发烧了,烫的很!”

薛蟠连忙摆手,“你小点声,梅姨娘没生病,你去,”薛蟠指挥香菱,“倒碗茶来,让梅姨娘喝。”

香菱很听薛蟠的话,这时候也不去盯着薛蟠一直握住梅姨娘手看,老老实实的去端茶倒水,薛蟠伏下身子,仔细的看着梅姨娘,“梅姨娘,梅姨娘,你的身子可还好?没事儿吧?”

梅姨娘嘤咛一声,眼睫毛微微抖动,不一会,眼睛就睁开了,她一睁开就见到了薛蟠那焦急的神色,“大爷,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你也没事儿,好生坐一会,”薛蟠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梅姨娘的手,连忙放下来,“喝杯茶,刚才可是吓坏你了吧?”

梅姨娘把手连忙放回到袖子里去,低着头半响不语,“没什么吓人的,刚才我原本想着要扶你,没想到还把你带着跌倒了。”

六十二、吻

两个人默默无言,这时候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情愫在悄悄慢慢的滋生着,薛蟠摇摇头,这时候酒意有些上脑,头是有些模糊的,但似乎又很开心的样子,他看着梅姨娘,梅姨娘低低的说着,“只恨我这个身份,哎!”说到这里,梅姨娘似乎是身子遭受到了重击,她刷的抬起头来,脸色发白,眼角渐渐的泛出泪来,不知道如何说了。

香菱从边上倒了茶来,薛蟠让了让,梅姨娘却是摇摇头,“我且不渴,多谢你了,”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抽泣着推开房门,转过头来梨花带雨的看着薛蟠一眼,随即再不留恋的离开了。

香菱看着梅姨娘的背影,奇怪的说道,“梅姨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薛蟠怅然若失,只是呆立,香菱把盖碗放下,把桌子上的杯盏收拾了一番,“定然是大爷你欺负她了。”

“这话说的,我怎么会欺负她?”薛蟠也叹了一口气,他朝着香菱点头,“把茶拿来给我喝吧。”

香菱拿着茶,献给了薛蟠,这时候才看到薛蟠的脸颊上似乎有些污渍,靠近了一看,不由得脸上也泛出了红晕,跺了跺脚,“大爷你欺负人!”随即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薛蟠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丫头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佳人来的奇怪,去的也是奇怪,不过是片刻之间,在薛蟠房内和他发生过“亲密”肢体接触的佳人们一股脑儿都离开了,薛蟠喝了口茶,脑子稍微不那么的糊涂了,于是站了起来,朝着外头叫人,叫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有,薛蟠骂道,“这些狗崽子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见到没人理会自己,于是薛蟠摇摇晃晃的起身,预备着回自己的院子去睡觉,只是到底脚步轻浮,无法成行,于是只好在书房里头胡乱睡了一觉。

薛蟠香甜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多,等到他揉揉眼睛醒来,就看到臻儿古怪的蹲在自己面前打量着,薛蟠懒洋洋的问道,“你这小子,中午的时候不见人影,这时候怎么又在了。”

臻儿假意看了看左右,贼笑嘻嘻的说道,“大爷,若是我中午在这里伺候着,岂不是坏了大爷的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薛蟠心里微微一惊,“胡说八道!”

“大爷还不认呢?”臻儿变魔术般的从手里头拿了一个小小的长把铜镜来,递给薛蟠,“大爷瞧瞧,瞧瞧您脸上那是什么?”

薛蟠接过镜子一看,只见到自己的脸颊上果然有一个鲜红的唇印,他想了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大约是香菱进来找自己的时候跌倒伏在自己身上给自己盖得章,薛蟠嘿嘿嘿奸笑起来,接过了臻儿递过来的热毛巾,仔细的擦干净了,“这可不是吗?当然是好事儿了。”

臻儿又凑趣,“小的刚才进来,瞧见地上到处都是酒杯子,大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就把香菱姑娘就地正法了?”

“什么就地正法,”薛蟠笑了一下,随即板脸严肃说道,“你这小小年纪,倒是外头的混账话听入耳朵的可真多,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把这里头收拾好了,是你去请了香菱来的?”

臻儿赔笑,“我不是见着大爷心情不好吗?小的笨嘴拙舌的,怕伺候不好大爷,就想着到内院去,瞧着那位姐姐得空,就请过来伺候大爷,没想到在太太的院门口就遇到了香菱姑娘,她说要来帮着大爷倒酒,自己个就跑来了。”

薛蟠咳嗽了一下,“可是遇到过了其他人?”

“没瞧见啊,”臻儿有些纳罕,“大爷还叫了谁不成?”

这时候杨花来请薛蟠,说是太太叫,于是薛蟠喝了一口茶,漱口了觉得酒意已散,于是到了薛王氏处,薛王氏听说薛蟠在喝酒,怕出什么乱子,于是叫薛蟠过去,听不过是闷头吃了酒,抱怨了几句也不言语了,薛蟠出了院门,就见到香菱在一座插天玲珑通体秀气壮美的太湖石边上蹲着做什么,边上还有宝钗的丫头莺儿一起,两个人低着头在窃窃私语,薛蟠悄悄的靠了过去,见到两个人一起采着胭脂花,莺儿在对着香菱说道,“五月份的胭脂花,拿起来捣了再澄清,当做胭脂,再加一些香料香草,涂在脸上,比外头买来的可是好多了。”

那胭脂花开的极为茂盛,好像是半棵树一般,挂满了累累嫣红色的胭脂花,遮住了薛蟠的行迹,两个人热热闹闹的在这里摘花,丝毫未发现薛蟠到了这里,薛蟠咳嗽一声,“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

两人吓了一跳,刷的站了起来,香菱头上都掉落了不少的胭脂花,莺儿起身福了福,“大爷怎么在这里?我们摘了花儿回去做胭脂呢。”

香菱睁大嘴巴呆呆的看了薛蟠一眼,随即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薛蟠点头道,“我刚从太太那里出来,见到姑娘正在找你呢,你赶紧着去吧。”

于是莺儿告退,只留下了香菱,薛蟠见左右没人,对着香菱笑道,“刚才中午的时候,你可是摔在我身上了,疼不疼?”

“不疼,不疼,”香菱说道,“大爷拉住了我,没摔倒,只是,”她抬起头看到薛蟠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只是弄脏了大爷的脸,真是不好意思极了。”

“那个啊,”薛蟠哈哈一笑,“算不得弄脏,你若是喜欢,下次可以再来弄脏一次,如何?”

香菱虽然年幼,但也听出来了薛蟠话语里头的调笑之意,她越发的涨红了脸,跺脚离去,“大爷你坏死了!”

薛蟠调戏了一番香菱,顿时觉得心情大好,看来但凡是大少爷,若不调戏几个家里头的姑娘,这心情当然就好不起来,他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吩咐出来迎接的杨枝,“你叫人去厨房,预备好明个请客的菜,一一都看过了,再回来告诉我,顺便给我准备穿的衣服。”

杨枝答应了下来,“大爷要请谁?”

“算起来你也应该认识,就是以前的雨村先生,现在的金陵知府大老爷。”

六十三、机缘巧合是不够的

薛蟠预备要和贾雨村见个面,虽然名义上说吃饭,但是国人的吃饭绝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吃饭,吃饭只是一个形式,本质上,薛蟠还是想着要和贾雨村聊一聊,谈一谈,问一问,这里头的事儿,他不是好奇宝宝但是也挺想知道为何贾雨村要如此做。

到了第二日,薛蟠在家等候,穿好了衣服,香菱进来了,拿着一个捧盒进来,对着薛蟠甜甜笑道——她是已经忘了昨个刚才骂过薛蟠臭不要脸,“大爷,姑娘说这些日子得了一本灵飞经,是很好的真迹,送给大爷瞧一瞧。”

薛蟠见到香菱天真烂漫的样子心情大好,笑道,“搁着吧,你把我房里头床前那本棋谱拿给姑娘,你自己个若是喜欢也瞧一瞧,这是呕血谱,外头的人轻易不得见的。”

相传北宋围棋国手刘仲甫为人傲气,自觉棋坛天下无敌手,某一日路过骊山,与一乡下老媪对弈一百二十着,被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人称这位老太婆为骊山仙姥。这局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的棋谱称呕血谱。香菱刚跟着宝钞学琴棋书画,不知道这东西珍贵,只是大大咧咧的进了薛蟠的卧室,杨枝边给薛蟠系上玉带,边用眼盯着香菱,不满地撇撇嘴,香菱走了出来,见到薛蟠还在穿衣服,于是又要热心的上去帮忙,却被杨枝拦住了,“香菱姑娘,您就坐着吧,这里头不要你帮忙,这么多丫头在呢,您干这个不合适。”

香菱见着张开手站在地上穿衣服的薛蟠,“大爷今个要出门?太太说了,只要是大爷出门,都要和她说了才好,大爷若是没说,可不许出门去。”

薛蟠含笑看着身边的香菱,摸了摸她的头,“今个不出门,在家里请人吃饭。”

“请谁呢?”

“请贾雨村……”薛蟠微笑着说起贾雨村的名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之间就汗毛倒竖起来,“贾雨村!贾雨村!”

他似乎魔怔了一般,牢牢的盯着香菱不放,香菱被薛蟠那可怕的眼神看着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大爷这是怎么了?”

“香菱,你认识这个贾雨村吗?”

香菱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想必是不认识的。”

“你认识的,”薛蟠这时候见到香菱问起,才突然想到她和贾雨村还是有些关系的!薛蟠脸上露出了奸笑,“香菱啊,今个见的这个客人,你也认识,不如你等会跟着我一起见?”

香菱连忙拨浪鼓般摇起头,“大爷去见客,我怎么能跟着呢。”

“没关系,”薛蟠再拍了拍香菱的脑袋,“我告诉你,这个人原是认识你的,只是大约你认不得他了,没事儿,记不得也无妨,你就如此如此,和我一起演出戏如何?这可是很好玩的事儿,今个若是错过了,可就是没这个机会再演了。”

香菱天性烂漫,加上这个年纪是最喜欢玩不过了,听到薛蟠这样说,连忙点头,“那就听大爷的,可是大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香菱皱着脸说道,“被老是摸我的头行不行。”

“行,行,”薛蟠笑道,“咱们香菱可是大姑娘了,”他吩咐杨枝,“带香菱回姑娘哪里,好生打扮了,再送到外头来,我刚才教你的话儿,可都记住了?到时候别露陷,咱们这一出戏,可是要好好唱下去!”

不一会门子来报,就说贾雨村并同知两人一起驾到,薛蟠连忙出门迎接,今日贾雨村没有穿着官服,穿着一袭金青色的长袍,见到薛蟠,连忙拱手,“世兄还出门迎接,罪过罪过。”

薛蟠笑道,“大府降临,蓬荜生辉,自然要出门迎接。”

贾雨村十分谦逊,拉着薛蟠的手一起进了中门,又去先拜见了薛王氏,闲话几句后,方才退了出来,和薛蟠到了半夏堂,这里头有四面通透大开的厅堂一件,边上种着许多紫竹并菖蒲,有从外头引入的水源,弯弯曲曲,叮叮咚咚绕着流过半夏堂的基石之下,这里头用的都是竹木之质来搭建,堂中又摆放了薄荷夜来香等花草,清风一吹,十分凉爽宜人,堂前摆着一副南唐待诏马林远的《溪山消夏图》,设的器皿容具瓷器等,无不清新淡雅,务必叫人一见此地就觉十分清新宜人。贾雨村虽然昔日在薛家为幕僚,但是此处竟然也未曾见过。

“哦,是旧年预备下来搭建的,”薛蟠轻描淡写,“我去扬州见半山堂很是俊美秀气,故此找师傅依葫芦画瓢,在这里搭了一个缩小版的,只是城里头没山,故此换了一个名字,当做夏日消夏之用,建好之后,这里头还没待客过呢,今个大府乃是第一位贵客,我特意把此地开出来,招待大府。”

贾雨村笑道,“何须如此?世兄和咱们私下一起坐着说说话,不拘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薛蟠请贾雨村上座,自己坐在右手边,贾雨村坚持不肯,薛蟠只好和贾雨村对坐,同知在下首打横作陪,贾雨村说了说从薛家别后的事情,皇帝大婚之后原本就要大赦天下,贾雨村这样的犯官刚好在赦免范围内,他得了林如海举荐的书信,又有贾政照拂,加上通了王子腾的门路,这才得以复官,这一节原本不应该说出来的,不过贾雨村倒是毫不介意,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且朝着薛蟠敬酒,“这一次起复,还是多亏了世兄。”

“不敢当,”薛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倒是没有写信给舅舅举荐大人,只不过是略微提了提,算起来还是大人自己个的本事出众。”

“天下出众的人何其多也!”贾雨村叹道,“就算是科举进士这么多年里头,也是个个都是人才,只因为举才之路不通,故此极多人不得舒展这胸内抱负,我能够有这个机会,得以展示才学进而复官,机缘巧合四个字,是不够的。”

六十四、薛蟠让步了

贾雨村大为感叹,这是实在之理,想这天下多少人才,位置就那么几个,得蒙器重选以重任的,少之又少,无数人就好像是芸芸众生一般,一直消磨消沉到老,仕途中人,都想登台拜相,只是当到丞相的位置上,历朝历代加上去,能有几人?本朝的政务院算起来是群相制度,内阁丞相可以多达十几人,饶是如此,能够进入政务院的,也是比登天还难。

特别是贾雨村这种被罢官的人,若不是有人帮衬着,只怕这一辈子也就是在各大户人家里头当清客或者是当教书先生,赚一点束脩了,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东山再起,死灰复燃的可能,不过这一次真是机缘凑巧,他自己又在御前得了脸面,奏对得宜,故此钦点金陵知府,这一番机遇,可不能不算是稀奇了。

酒过三巡,同知知道今日这宴无好宴,表面上客套客气那都不算数,只怕面前这一老一少,还有的说法可以细究,于是他很有眼色的嘟囔着,“醉了醉了,薛大人家里头的酒,可真是陈年的佳酿,我不胜酒力,要告罪下去稍微休息一番,不然等会若是喝得烂醉,失了礼仪就不好了。”

薛蟠连忙命臻儿将同知老爷带了下去,这时候半夏堂内,只有几个伺候酒水的童子,剩下薛蟠和贾雨村两人,薛蟠的脸上淡淡的,他心情不好,也懒得和贾雨村太过于敷衍什么,若是换成甄宝玉那一帮子狐朋狗友,薛蟠这会子只怕是早就高声呼和,而不是大家闺秀一般坐在这里不发一言。

贾雨村见到了薛蟠的表情微微一笑,“世兄是为了何事闷闷不乐?”

“自然是冯家的官司,”薛蟠直言不讳,“我预备要入京去,一来看都中的生意,二来陪着家人拜访亲眷,三呢送妹妹选秀,都是要紧的事情,实在是不想在金陵继续耽搁下去了,冯家的官司,我想着请大府速战速决。”

贾雨村在把玩着酒杯,沉默不语,薛蟠皱眉,“此事有这样难办吗?”

“不是难办,”贾雨村放下酒杯,微微一叹,“冯渊的确是和世兄你起了冲突后才意外身亡的,如今冯家就咬着这个事儿不放,若是要我升堂办理此案,只怕这金陵府上下都有所非议。”

“非议?”薛蟠一挑眉,“大府为人,我想着还是了解一二的,素来都是只问办事能不能办,而不会说什么非议不非议的,我虽然没有纨绔的脾气,但是也知道,这大人物眼中,是不存在什么物议的,难道不是吗?”

薛蟠毫不留情,贾雨村脸上的笑容稍微僵硬了些,“但我初来金陵,若是这事儿办差了,只怕后患颇多。”

“我有冯家管家冯天亮的供词,证明有人在对着我在河西的码头不利,这个所谓的鹤山先生,很有可能就是害死冯渊之人,大府应该请多查访此人,这个人若是查出来,事儿就水落石出了。”

“这事儿我焉有不知的道理?”贾雨村叹道,“同知已经命五城兵马司查访许久,却还是不知道此人踪迹。”

薛蟠很是烦躁,不过这个烦躁是面临解脱前最后的一个关卡了,“大府的意思,我前个听同知老爷说起过,今个请您来,也是问一问清楚,若是这事儿要办好,是不是我这和金陵府一起办的盐引,要退出来了?”

“倒也不是一定要退出来,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贾雨村温和一笑,“只是我想着如今金陵府还和世兄家里头一起办这个盐引的事儿,不知道的人也就罢了,可外头的人若是知道了,必然会觉得处置冯家的官司,我有不公正的嫌疑,我倒是没说,是要看上世兄手里的那些盐引。”

贾雨村早就料定这事儿不会是因为贾雨村看重银子,经过这么一次大起大落的贬官复位,能够再来到金陵知府的位置上,他应该最为看重的是权力,而不是什么铜臭,“大人想要盐引做什么?”薛蟠目视贾雨村,“我倒是有些奇怪了。”

贾雨村避而不谈,“世兄考虑如何?”

“大人这个位置,刚刚来坐定,就预备着得罪我们薛家,”薛蟠有些不客气,当然也存了一些刺探之心,想要激怒薛蟠,“本朝虽然世家算不得什么,可这样子到底不太好吧?为了一个泥腿子的死,和我这样较真?”

“世兄说笑了,”贾雨村笑道,他毫不在意薛蟠的恶劣态度,“世兄是最明事理之人,如何不知道,我这个法子是最稳妥了。”

“再者说了,”贾雨村自斟自饮,慢慢说道,“金陵府,也不是只有薛家一户而已。”

薛蟠怒极反笑,“说的好,这个盐引看来我是不得不给了。”

“世兄原本不是小气之人,何须看重这样的俗气东西?”贾雨村笑道,“金陵府这里头也只是要一个说法而已。”

“这个说法是给谁交代的?”薛蟠追问,贾雨村不答,薛蟠继续说道,“那我若是不给呢?”

“世兄身上有爵位,我不敢办,只能是依照律令交给按察使去,再上一本到御前,请政事堂发落了。”

按察使那里不算什么,但是若上折子到都中,那就是天下皆知了,素来解决问题,不是靠着闹大才可以解决的,闹大了之后反而难解决,薛蟠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总要注意着,舅舅对着这事儿有没有妨碍,还有河西的港口,若是这事儿闹翻,只怕是港口的建设是要打水漂了。

有求于人,不得不卑躬屈膝啊,薛蟠冷冷的看了贾雨村一眼,“等会我就签了印信送到大府府上,从今以后,这六百五十张盐引,就都是金陵府的财产了。”

贾雨村拱手笑道,“多谢世兄成全。”

“我也要请大府成全,冯家的事儿,不用我管了?那我过些日子就起身走了?”

“自然听世兄自己安排,”贾雨村笑道,“我不敢拦着。”

六十五、也要恶心你一下

“那我和冯渊所争的女子呢?大府预备着怎么做?”

“自然是判给冯家,”贾雨村笑道,“冯家似乎对这此女很是痛恨,说要陪着那冯公子入土才好。”

所以很多时候人都是不能够肆意妄为的,想着薛蟠在金陵城里头可以横着走,无论做什么事儿也不用担心,欺男霸女虽然没有做,但是如果想做,想必也没人会拦着,薛蟠这样的世家子弟,在金陵这个乡下地方,够用了,可他也不是随心所欲什么事儿都不用顾忌的,特别是世家子弟,行事无羁没关系,但是若不顾忌自己家族的命运前途,那么家里的长辈就算是打个半死,也是罪有应得,薛蟠没有长辈约束,他自己又是族长,算起来薛家没人管得住他,但是他不得不要考虑到舅舅王子腾的处境,王子腾虽然深受皇帝宠信,但不是权倾天下的曹操,不可以只手遮天的。

薛蟠没有见过王子腾,但是受王子腾的照拂颇多,素来书信往来,王子腾也不会摆什么长辈的架子,把薛蟠也当做平等的大人看待,多有推心置腹之言,算是一等一的好舅舅了。

薛蟠到底不是薛蟠,不是,应该说到底不是以前的那个薛蟠,行事多少要顾忌影响,贾雨村拿住了自己的命脉,那就是王子腾如今正在上升期间,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受影响,可以说,如今四大家里头一代人里面,王子腾的架势最是突出,史家虽然两位侯爷在,但是也捞不到什么实在的差事来办,薛家么,就留下自己这么一个独苗了,下一辈的弟弟们还没有长大,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薛蟠已经是很出众的,不过他并没有出仕的心思,于是薛蝌等人就倒霉了,天天被薛蟠拉着严加教育培训,要他们出仕当官去,贾家嘛,当然也好不到那里去,东府西府正经在朝廷上当官的,也只有是自己的姨丈贾政,可他也不过是一个工部员外郎,从五品,还没有薛蟠官位高些,员外郎大概就是后世部委里头的副司长,如今看来,也就只有王子腾一个人有点出息了。

贾雨村的话里头许多有不属实的地方,不过薛蟠是不愿意再追究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下,“我原本以为大府来了金陵,是会为了我做主的,没想到啊,这做主没做到,倒是还丢了一些东西。”

“世兄将来总是要入仕的,这些东西,我倒是觉得不必太在意,”贾雨村笑道,“都是累赘不是吗?”

这话说的很是无耻,且带着一种洋洋得意的表情,薛蟠很想骂贾雨村这个白眼狼,如果不是自己的舅舅出力,这会子只怕还在吏部门口等着候补起复等到十年后呢!只是他到底不会如此没品,说出这样让贾雨村鄙视自己的话语来,只是他到底要给这个小人一点颜色看,不能让他这样的得意去,“大府说的极是,这钱财当然都是身外之物,那么,”薛蟠身子微微前倾,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别有用意的看着贾雨村,“那你说着恩情要不要报?”

“知恩图报,”贾雨村还以为薛蟠拿着他昔日对于自己的恩情来要挟自己了,不免有些看低薛蟠,但还是说道,“乃是人世间之常理,我深受世兄大恩,所以今个这事儿,一定是要办的妥当漂亮,好让世兄顺顺利利入京,不被这些凡尘琐事儿打扰到。”

“说的可不是我,”薛蟠笑着摇摇头,“昔日你在我这里头,出主意,我给银子,这是等价交换,不算什么恩情,”这时候臻儿走了回来,薛蟠吩咐道,“去请大府的故人来一见。”

贾雨村有些狐疑的看着薛蟠,想要知道他闹什么玄虚,薛蟠却是细细的喝了一杯酒,“大府稍安勿燥,请见一见这一位吧。”

不一会,穿金戴玉打扮的十分华丽的香菱被臻儿请了出来,朝着贾雨村和薛蟠微微一福,薛蟠点头道,“这就是雨村先生。”

香菱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十分的大度成熟,她又朝着贾雨村福了福礼,“小女给雨村先生请安。”

“不敢,”贾雨村有些奇怪,面前这位少女不知道从何出来,这样的年纪怎么会是自己的故人?薛蟠在捣什么鬼?“不知尊驾是何人?”

香菱突然之间挂起了悲伤之色,眼角也滴出了泪珠,“昔日雨村先生在我家盘桓的时候,小女不过还是襁褓之中的婴儿,过了这么些年,没想到能够在此地和雨村先生重逢,昔日姑苏城外,葫芦庙旁,甄家之女,可还记得?”

贾雨村听到此话不由得一惊,他打量着香菱额头中间楚楚可爱的那颗胭脂痣,不由得惊叹“啊”了一声,“你是甄老先生的女儿,甄英莲?!?!?!你不是在上元节丢失了吗?”

“是,后来落到了拐子手里,受尽欺凌侮辱,如今承蒙大爷搭救,这才来到了薛家,”香菱面带苦楚,“还能见到雨村先生,真是邀天之幸。”

“拐子?”贾雨村喃喃自语,他转过头来问薛蟠,“世兄和冯渊所争之女子,可就是这一位甄姑娘?”

“不错,”薛蟠摇头晃脑,“我那一日是存了和冯渊起冲突的心思,冯渊要买她,我自然抢了过来,不过呢,这才知道,这一位甄姑娘乃是和大府有旧的。”

贾雨村默然不语,香菱盈盈拜倒,“我听闻大爷为了我,和冯家吃上了官司,这事儿一切都是由小女而起,请雨村先生将小女扣走,一切罪孽都是由我承担。请大府放过我们家大爷。”

贾雨村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哪里的话儿,我已经和世兄把今个的事儿都说开了,薛家自然和冯家的官司无碍。”

“如此多谢雨村先生,只是小女突然想到,”香菱抹泪说道,“家父一直没有音信,自从跟了那些出家人云游之后,还望先生能够帮着找一找。”10

六十六、甄贾会

“小女一直不明白,为何先生不搭救我一番,”香菱哭道,“联系了家中老母之后,只是听说先生纳了我们家一位唤作娇杏的姐姐,爹爹走失,而小女又被人拐走,家里头遭了火灾,真是一家子险些覆灭,昔日我父亲在时,对着雨村先生颇多照拂,小女在外头遭了这么多年的罪过,若是先生能够早些搭救我,我也不会受如此多的苦楚。”

“如今我已经在薛家安顿,只恨父亲还没有踪迹,若是雨村先生记挂昔日我父亲对着先生的救济之恩,就请加以寻找,小女子不甚感激。”

香菱说完了这么一番话,再微微一福,就走了出去,不再理会半夏堂里头的两人,薛蟠看着贾雨村,只见到贾雨村脸上青红一片,不知道如何说出话来,只是十分尴尬的坐在原地。

“今个的酒可是好酒啊。”薛蟠把玩着酒杯,“今个大人来办好了盐引的事儿,又和昔日的故人叙了旧,算是一举两得了。”

“世兄……”贾雨村深呼吸几口气,脸上的红青色消隐而去,他站了起来,对着薛蟠沉声说道,“此女,可是甄士隐之女?”

“不错。”

“那你的意思……”贾雨村不悦说道,“想要拿着此女来让我退步不成?”

“大府说笑了,我虽然没有做到言必出,行必果,但是既然答应了您,怎么会反悔呢?”薛蟠抖了抖袖子,也站了起来,“我今个请香菱出来,无非是要请她和你见一面罢了,大府的本性如何,我是看穿了,这时候你还要把恩人之女,送到冯渊哪里去殉葬吗?”

“你!”一直风轻云淡的贾雨村这时候终于破功了,他怒声说道,“我又怎么会如此!”

“不会如此就好,我且告诉大府,无论你怎么处置,香菱都不可能交给冯家去,我今个就把话儿放在这里了,还有,盐引您且拿去,我薛家虽然钱不多,却也不会死盯着这个,只是凡事有一句话劝告大府,出尔反尔是不好的,这盐引我让出来,不是我打死冯渊理亏,而是我在大府的劝告下不得不如此而已。盐引我可以交给大府,只是咱们之间,只怕是什么情面都没有了,我北上去京都,日后大约也不用再相见,希望大府步步高升吧!”

薛蟠拂袖离去,只留下贾雨村一个人留在半夏堂内,贾雨村脸上诸般神色转化不停,“好的很,好的很!”

且不说贾雨村阴着脸如何,薛蟠得意洋洋的走出了半夏堂,只见到香菱在边上探头探脑,见到薛蟠出来,连忙就走到了薛蟠的身边,得意的说道,“大爷,你说我刚才演的好不好?”

薛蟠一把拉住了香菱,笑眯眯的说道,“演的真是好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香菱你,”他用手勾了勾香菱娇小可爱的鼻子,“真的认出来那贾雨村呢,说哭就哭了起来,我还吓了一大跳。”

香菱皱起了鼻子,“这个人我不喜欢。”

“怎么不喜欢了?”

香菱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我不喜欢,有些让人害怕,不像是大爷,”香菱拉住薛蟠的臂膀,“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一看就是好人。”

好么,薛蟠无奈摇摇头,自己什么时候被发了好人卡了,“刚才你那哭得好,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你真的记起来了。”

“大爷教导的好,”香菱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这些事儿我都不知道,还是大爷你告诉我的,”说到自己家里的事情,香菱不免还是有些忧伤起来,原本红红的眼眶泫然欲泣,“我想着娘和爹爹了,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

“必然是好的,你不用担心,你爹爹跟着那些人,大约是得道高人,你爹爹跟了他们,想必日后还有福报呢,”薛蟠拍了拍香菱的肩膀,搂着她朝着前头走去,“你娘跟着外祖父他们住,也不会日子过的太不好,你且放心吧,我会帮着你好好找的,还有今个的贾雨村,他既然知道你在我这里了,自然也会帮忙的。”

“大爷,那雨村先生,真的是我爹爹的旧相识吗?”

“不错,他当年来我家里头当差的时候,就说过是你父亲给了五十两白银给他,他才能够入都中考中科举,就此飞黄腾达的。”

“那他为何不帮着找爹爹,不帮着找我?”香菱闷闷说道,“不然我早就回家团圆了。”

“人啊,在世上,永远会有一种人,不会知恩图报,我原本也是以为他找不到你爹爹,没想到今日一看,他大约根本就没试过来找你们,看来是不愿意找你们,一来没有这个知恩图报的心儿,二来么,大约也不想被人知道他昔日落魄到什么样子,”薛蟠今个瞧见了贾雨村的脸色,只怕是觉得自己这两个猜想都才对了。

贾雨村就是这样的小人,看来人品不行,算起来,自己也有举荐之恩,如今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居然来这样的搞自己,可见翻脸无情乃是他最大的本事了,须知道薛蟠还不算太差的人物,他居然会如此,将来若是一朝得势,只怕会有反噬的可能,这事儿看来还要先和舅舅打过招呼。

他这里一边思索,一边和香菱朝着前头走去,到了二门外,薛蟠吩咐臻儿,“叫账房的先生来,把盐引都交割清楚,盖上我的印信,送到金陵府去,那个什么贾雨村要,我就都送给他,日后我们两家一刀两断,不要再来往了!”

薛蟠又吩咐边上的张管家,“收拾好家里头的物件,一起去京师了,这金陵地方,我可是呆的够够的了,咱们换个地方再过日子咯!”

薛蟠拉着香菱的手到了后院,这时候薛蟠有些喝醉了,见到香菱浓妆艳粉,穿金戴银十分华丽,不由得笑道,“你这身衣服是谁给你穿的?”

“是王嬷嬷。”

“给你打扮的一个大马猴似得,”薛蟠笑道,“可是丑极了!”10

六十七、准备走人

香菱被薛蟠一逗,不由得破涕而笑,“大爷又来逗我,哪里是大马猴了?嬷嬷说了,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要这么穿,不然给外头的人瞧见了,说咱们家没有礼数,我原本也是不喜欢的,但是怕给大爷丢脸子,所以一股脑儿的都穿起来了。”

香菱颇有种自来熟的性格,且为人赤诚,到了薛家之后人人都对她好,好吃好穿又是好言安慰,她一直漂泊伶仃,乍然遇到如此温馨的地方,真真是如同天堂一般,岂有不高兴的道理,再者也存了一个报恩的心思,一定要好生对着薛家人好,故此又是热情,但又很憨厚,倒是给薛家带来了不少笑声。

“以后别听王嬷嬷胡咧咧,”薛蟠看着浓妆之下的香菱多了一份平时里头没有的性感,不由得咽了一声口水,放开了搭着香菱的手,“在家里头,爱怎么穿就怎么穿,若是出门去,就问问姑娘,她是知道的怎么穿的,只是太清雅了些。”

香菱笑嘻嘻的说道,“那个贾雨村先生怎么样了?大爷说要吓他一吓,不知道他脸色如何?”

“那叫一个精彩,”薛蟠笑道,“我说了,今个你是主角,你那么一哭,我这么一说话,贾雨村就丢了大脸,今个这事儿办的好,说吧,小丫头,你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可以吗?”香菱眨巴眨巴眼睛说道。

“自然,”薛蟠傲然挺立,“咱们家不敢说什么玩意都有,但是只要你想要的,总是能寻摸出来。”

香菱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两只食指在绕圈,“我想,大爷,我想陪大爷睡觉!”

大白天听闻此言,薛蟠大惊失色,边上的臻儿忍不住扑哧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

薛蟠踢了臻儿的屁股一脚,随即朝着天上一指,大喊道:“看,天上有飞碟!”

香菱连忙抬起头来,抬头看着天上,天空晴朗清澈,却没有任何东西,等到低下头来看,薛蟠薛小霸王早就逃之夭夭,溜之大吉了。

如此过了几日,薛蟠命人拿了盐引去金陵府,又吩咐家里人:“只要是金陵府来人,一般应付就成,无需太客气,许多打秋风或者是上门求办事儿的,也一概不允,金陵府从今和咱们可没关系了!”

清客们觉得不妥,劝薛蟠道:“世兄虽然要北上入京,但故土难离,金陵此地,还是需要有人打点着,毕竟世兄还有生意在此地,若是金陵府恼羞成怒,要来给世兄添麻烦,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要给世兄添堵,只怕是没有一日的安宁。”

薛蟠可不觉得贾雨村能够在金陵呆上一辈子,不过清客们这么说,也有道理,于是只是言明和金陵府寻常交情往来,无需太过于客气。

如此过了十来日,一切事物都已经预备停当,亲戚也都已经联络好了,薛蟠的一帮狐朋狗友又来聚了聚,说起分离之事,饶是少年郎,也觉得很是伤感,薛蟠红着眼言道不必,“日后总有相见之日,甄世兄说不得随着老大人什么时候入京,马兄还要考科举,亦是要入京,佟兄么,你却是不能够入京,”薛蟠笑道,“你还要把我这里头的码头差事一概办好了,事儿顺当了,再可以入京。”

佟舒摊手,“我瞧着就被你抓住了,倒是成了工头。”

几个人说说笑笑,算起来还是甄宝玉最是舍不得薛蟠,他跺脚叹道,“才得了一个知心人没些日子,文龙兄就要北上了,只留下我这么一个孤独之人,在外头又寻不到乐子了。”

“哪里会没有乐子,”薛蟠朝着甄宝玉眨眨眼,“宝玉兄若是不喜欢外头的人,呆家里就是,何须出门?对了,若是甄老大人说世兄如何,就请说去码头瞧一瞧,帮着我办事情,想必也不会怪罪世兄。”

说起甄应嘉,甄宝玉还是有些担心,严父在此,总是怕了些,“文龙兄号称小诸葛,可有什么良策吗?”

“无他,只有少说话,多磕头,必要的时候演演戏,表明自己是如何认真读书的,如此一来,你必然稳妥。只是我倒是有些羡慕世兄,”薛蟠叹道,“有严父教导,世兄真是有福气,不似我,可怜这么年轻,就已经无人训导了。”

“好好说话呢,怎么又勾起你的伤感事儿了,”佟舒连忙说道,“实在不应该,宝玉兄,等会要多罚几杯。”

于是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喝了一场,正在觥筹交错的时候,香菱奉了薛王氏的命令,前来监督薛蟠不许再喝,众人见到可爱憨憨的香菱,不由得又是惊艳,“文龙兄好福气,在乡野之中还能淘换出这样的美人。”

这边和好朋友们欢聚而散,又约好什么时候一起在都中再聚,薛蟠应付了这边,又要确定好家里头的事儿,除却一些原本运用得当的职业管事人外,这里头不能没有一个主事人,虽然诸房叔叔都被薛蟠赶走,二房老爷海上遇难尸骨无存,四房老爷旧年也因病去世,但还有三房老爷薛安在,他现在还在薛蟠父亲坟前守灵,薛蟠请了他出来主持薛家在金陵的事务,薛安执意不肯,但薛蟠再三相劝,言明:“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织造府的差事,总是要有人盯着才好,三叔若是不帮我,只怕我没法子分心,只能是辞了织造府的这个提督之职,这可是薛家老祖好多年前跟着太祖皇帝拼下来的基业,三叔应该不会看着这个世袭的官位丢掉的吧?”

薛安听闻此言,也只好答应下来,他重新执掌薛家在金陵的事务后,见到薛家生意蒸蒸日上,场面比以前兴旺了几十倍,心里也着实欢喜,没想到薛蟠居然有如此经商的脑袋,把家里头的生意操持的极好,如此越发的尽心尽力操持好在金陵这边的事务,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薛蟠去意已决,自然样样事物都极为迅速,不过是十几日,就预备好一切,可以出发了。4610

六十八、给一个自由吧!

按照薛王氏的意思,要把家里头能带的东西都带到都中去,薛蟠言道不必如此,“京都里头什么稀罕物件没有?何须咱们这样千里迢迢的运过去?倒不是咱们运不起,只是太小家子气了些,到了都中,恐怕被亲戚们笑话。”

薛王氏如今很是在意在亲戚之间的体面,于是也就罢了,除却大家伙的衣服包裹外,一概的陈设物件也都不带,每个人只是带了自己宝贵的东西,比如宝钗带了许多的书画回去,薛蟠则把家里头最贵的一些东西,比如汝窑的杯盏,秦汉的铜镜,先秦的青铜,唐宋名家字画等等放好带着去,除此之外,特别把家里头烧菜的厨子一家四口也带上,一并入京。

梅姨娘最后还是定下不去都中,只是回薛王氏要照顾金陵这边的生意,薛王氏原本也不想带着她去,虽然如今面上没有什么迹象,只是这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时间久了,说不得就是闹出乱子,到时候就是天大的丑闻,如此两地分隔是最好的。

薛蟠听闻此言,不免微微一叹,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无法干涉,既然梅姨娘不愿意,他也就只好罢了,但是不知道为了,心里总是有些怅然若失。

杨枝并燕儿等丫头当然一概跟去,杨枝之前还要吊吊薛蟠的胃口,假意推辞说不愿意去都中,只是见到薛蟠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何——一是金陵府贾雨村之事,二是梅姨娘之事故此有些病怏怏的提不起精神,她也就连忙就坡下驴,答应了薛蟠,一同入京。

如此慌慌张张准备了十来日,张管家说六月初二是好日子,于是就选了这一日预备起航,薛家已经准备了三艘大船,一艘给家丁仆人并行李箱子搭乘,一艘给薛王氏宝钗香菱等人女眷乘坐,还有一艘大船薛蟠独享,带上家丁护院,最是杀气腾腾耀武扬威,大家都知道了薛蟠要举家入京,于是有关系的人纷纷前来送行,一时间定淮门外码头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甄宝玉等人也不顾及是大热天,纷纷来送行,等到众宾客都散去了,这才是家里头人来践行,薛安带着各房太太前来给薛王氏请安问好,妯娌之间泪眼婆娑,难诉衷肠,薛蟠劝说“金陵到京城顺风顺风,几日就到,若是将来婶婶们想念太太,径直入京就是,家里头的弟弟妹妹将来长大了,也总是要入京的。”

生意上的事儿,薛蟠和三叔薛安早就谈过,这时候自然不用赘述,薛安想了想,还是劝薛蟠,“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凡事赶紧杀绝,将来形式变了,别人也会如此对文龙你的,许是三叔年纪老了,和你们年轻人行事对不上路子了。”

这临别诤言,还是要听一听的,薛蟠这时候倒是也有些感悟,“三叔我知道了,你且在家里头照顾一段时间,若是将来想要入京,我在金陵这里再给你换一个当差的。”

“倒也不必了,三叔年纪大了,多年漂泊在外头,很是想念家人,这一年在家里头,你三婶和孩子们,我算是厮守了一些日子,你把这边的事儿叫我办,必然是稳妥,请不要担心,我也不会入京,只是你弟弟妹妹的前途,将来总是要你来帮衬着的。”

“自然没有二话,都是一家人,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照顾,谁照顾?”

于是薛蟠又和家里头的小小子们告别,这里头又是哇哇大哭,好不热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薛蟠将这些弟弟妹妹打发走,薛王氏显然是有些受不住这些分别的场景,已经被宝钗扶着上船歇息了,薛蟠到处看了看,张管家来劝,“时候差不多了,请大爷上船吧,前头还要去扬州林老爷哪里去呢。”

薛蟠不死心,左右再看了看,果然看到码头边上拐角处有一个青油布马车在静静停着,有一个丫鬟在车前站着,薛蟠见到了那丫鬟是梅姨娘的兰草,于是连忙招手,命臻儿把兰草叫过来。

兰草过来行礼,“大爷。”

“梅姨娘在车里头?”

“是,刚才别了太太,这时候还在车子里休息呢。”

薛蟠点点头,从袖子里拿了一个封儿出来,递给兰草,“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梅姨娘。”

“这是?”

“你拿去就是,”薛蟠潇洒一笑,转身上了踏板,背后朝着兰草招招手,“梅姨娘一看就知,你就这么说,”薛蟠慢慢走上了踏板,“我给了她自由了!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再顾忌着这家里头的规矩了!”

船夫们在呼喝着收起踏板,把系在码头上的缆绳都收了起来,兰草连忙飞奔回到马车边上,“姨娘,”她气喘吁吁,掀开帘子,对着车内闭着眼假寐的梅姨娘说道,“大爷给了一个东西!”

梅姨娘眼睛骤然睁开,一把抓过了兰草手里头的封儿,哆哆嗦嗦的打开信封一看,只见到里头赫然写着“休书,妾梅氏……大越朝永和十四年六月初一,薛蟠。”

梅姨娘乍然一看,宛若惊天霹雳一般,把她镇在车上动弹不得,兰草也是认得几个字的,见到梅姨娘如此,她也连忙凑在边上一看,见到抬头的“休书”两个字,不由得大惊失色,“这是什么?难不成大爷把姨娘给休了?”

话说起来,虽然梅姨娘是薛蟠的长辈,但是如今薛蟠是家主,算起来,薛蟠的确是有资格来把梅姨娘开除出薛家,何况还有薛王氏在,薛蟠若是想代父休了一个姨娘,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一来,梅姨娘的身份就很是尴尬了,只能是退出薛家,而且很难再嫁出去了。

难怪兰草如此惊恐,这是了不得的大事儿!梅姨娘失魂落魄,“怎么会是休书?怎么会是休书!”她连忙拉住兰草,“大爷还说了什么?”

“大爷说,给梅姨娘你自由。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在乎这家里头的规矩了。”

“自由,自由,”梅姨娘喃喃自语,原来他还是懂自己个的!但是他却还不算懂自己的内心,自己根本就不愿意离开薛家,只不过是拘泥于这个身份,故此不愿意呆在薛家罢了,绝不是想要离开!她连忙挣扎着起来,“我要去见大爷,我要去见大爷!”

兰草连忙给梅姨娘掀开撤帘,护送着梅姨娘下马车,这时候天水之间,薛家的大船已经慢慢驶出了码头,梅姨娘不管不顾的跑到了码头的尽头,努力的看着船上,旌旗招展之间,果然穿着一袭紫衣的薛蟠就站在船尾背着手看着这边,梅姨娘用力的用左手抓住那休书放在胸口的位置上,另外一只手想要伸出手来,却无力的摆在了身边,只是泪流满脸的望着薛蟠,薛蟠看到了梅姨娘,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朝着梅姨娘摇了摇,却也不说话,只是默然看着梅姨娘,两个人相顾无言,大船慢慢前行,顺风顺水,号角呜咽,风帆鼓足了劲儿,大船不一会就远去北上了,薛蟠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黑点。

梅姨娘呆呆伫立在码头上,只是呆呆的望着北边的江面,其时夏风簌簌,天地之间潮水涌起,哗哗哗大江东去无法可止,兰草心里暗叹一声,走上前待要请梅姨娘回车歇息的时候,只见到梅姨娘微笑着泪流满脸,哽咽着难以说话了。89

八十九、路过扬州

北上不过是几个时辰,就到了扬州,薛蟠先是下了船,去拜见林如海,这不过是稍微一点路程,算不上停驻休整,薛蟠待见到林如海的时候不免大惊失色,不过是半年未见,林如海就已经胡须发白,脸色憔悴,“世伯如何变成这样了?”薛蟠连忙问道,“难不成是公事繁忙?”

林如海咳嗽一声,摆摆手,“无非是这些日子有些身体欠佳,发烧了好些日子,不然也不会如此。”

薛蟠又要命跟着自己船只一起来的供奉给林如海把脉瞧一瞧,林如海言明不必,“这边的医官已经瞧过了,说是夏日燥热,不宜进补,等过了秋天转凉了,用上几副膏方,也就能补回来了。”

薛蟠见林如海如此说,倒也罢了,“公事上没什么繁忙的,不过是按部就班,”林如海连连咳嗽,“只是要想着把两淮的盐,送到夷洲外海去,这里头还在筹谋,故此劳神了些。”

“世伯旧岁已经为朝廷赚下了两万万两银子的盐引钱,其余的人,就算是能吏中的能吏,一辈子当官大约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说句不好听的,前方的战士再怎么浴血奋战,若是没有银钱粮草,也是寸步难行,这是天大的功劳,要侄儿说,接下去无需这样劳累,可以养鸟种花,过几年舒坦日子了,何苦还要如此劳累?别人平白嫉妒嫉恨倒也罢了,自己累坏了身子,是最不值当的。”薛蟠叹道,“还是要保养自身才好,就算是为君父分忧,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

“道理我岂有不知的道理,”林如海说道,“只是圣上亲政才没多少时间,真希望底下的人把事儿都办好了,办漂亮了,才能够把朝政理顺理好,两淮盐业这里的事儿顺利一些,圣上那里就少了许多的烦心事儿了。”

林如海这么说,薛蟠倒是无话可说,就不说是林如海了,还有这甄应嘉,已经是好些日子不得见了,这一次拜别,才好不容易抽了点空出来见了一面,薛蟠还没来得及说贾雨村的事儿,甄应嘉就端茶送客了,还有自己的舅舅王子腾,不用他在信里头说自己多忙,就说他在邸报上频繁的出现,这就是很说明现在的这些帝党人物,的确是非常的忙碌。

“圣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林如海神色憔悴,却一脸坚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吾辈不为圣君效力,又怎么对得起身上这朱袍蟒服?”

薛蟠心里暗叹,林如海一切都好,为人风趣有原则也知道变通,对着家人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或许是当年皇帝真的对他极好,满脑子还意图报效君主,薛蟠到底是外来户,对着忠君这件事儿,兴趣不大,林如海既然如此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要不要把家里头的奇珍药材拿一些给林如海补补身子。林如海却又突然说道,“贤侄你才干出众,我是尽知道的,不若你也赶紧出仕,当差办事,为圣上分忧,如何?”

薛蟠摇头,“侄儿的肩膀能担多少担子?能够把这一家子都养好了,侄儿就高兴极了,那里还能别的差事去做不做的,世伯未免是太看起侄儿了。”

林如海捻须微笑,“这事儿却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算起来是你的长辈,自然可以教导你,若是你自己个不愿意,我请隆卿兄出来,他也一定希望你这个外甥可以好好当差办事,世家子弟里头,像你这样有眼界有办法的少年人,不多,世家世家,若是用不好,那自然是混吃等死一辈子吃穿不穷罢了,若是用的好,那青云直上,比别人要更快些。”

薛蟠有些扭捏,却又不好不问,他也预备着想了很多了,“林妹妹到都中去,可过的还好?”

林如海捻须微笑对着薛蟠点头,“倒也便宜,说是姊妹之间相处的好,她那外祖家里头,还有好些女孩子年龄相仿,彼此相契,素日里头谈谈诗歌,倒比她一个人在扬州这里头孤零零的强些。”

林如海说了一些琐事儿,薛蟠听的很仔细,虽然两个人昔日就是老相识,但薛蟠也不宜直接写信到荣国府去,毕竟他和林黛玉并不是真正的亲戚,且荣国府那个地方,薛蟠还没去,却也知道是一个人言可畏的地方,若是黛玉和外头的男子这样频繁的通信,只怕没什么好名声。故此薛蟠也不写信,只是偶尔有什么新鲜别致的玩意,都托到扬州来让林如海送去,他是不会直接出手的。

“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有收到她的信儿了,”林如海预备了要带进京城的东西,“你带到京中去,交给她就是了。”

薛蟠点点头,“我也预备了不少好东西送给妹妹,世伯这个给我带去,倒也便宜。”

林如海说起自己的女儿,脸上不免带着温柔的笑容,“她的性子,只怕是在外祖家,也不会容易过的开心,这些日子有些忙,等过了这些日子,她也长大些,到时候再让她回扬州来陪我,那时候世侄若是在都中,不妨帮着护送回来。”

“这是自然。妹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上一次扬州之行,许多事儿就已经约定好了,这时候两人很是有默契,倒也不必说别的,于是黛玉的事儿就算是说好了,今日薛蟠还预备着要启程,故此也不废话,只是拿着重要的事儿简要的说一说,他说了贾雨村之事,这时候不免还是说起来有些愤愤然,林如海毕竟是老官场,这里头的事儿,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劲,他都听得出来,“贾雨村此人居然是这样的人……”林如海捻须沉思,“倒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了,算起来,他这个官位,是老夫和荣国府之功,再加上隆卿兄的鼎力相助,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你如此,那么唯一的解释的话……”

“是什么?”薛蟠连忙追问。

“他有别的仰仗!”19610

九十、到达逍遥津

“他有别的仰仗!”林如海这样断定,“或者是他接到了别人的意思。”

“这话的意思是……”薛蟠原本就在一头雾水之中,这时候被林如海一点拨,脑海的混沌似乎闪过了一道闪电,“啊,难道说,贾雨村攀别的高枝去了?”

如果是这个解释的话,那么贾雨村的事儿,就完全说得通了,有更好的更厉害的高枝儿,自然对着四大家的这个高枝儿看不上了,薛蟠震惊于这个事实之余,却又觉得越发困惑起来,“这样的话儿,贾雨村的确敢如此,只是他到底是又去了谁那里?世伯可知都中还有什么人厉害呢?”

林如海摇摇头,他不预备多说什么,按照他的性格,实在是不愿意承认,除却永和皇帝外,其余还有许多可以称道的政治势力在,“圣后自然是的……此外还有议政王,但,说起来,底下还有许多亲王预备着承接大宝……嘿嘿,算起来,各个人都有嫌疑,”林如海闭上眼一脸的倦色,“圣上走的艰难啊,才提拔了一个四品的知府,居然就有这样的胆气横出头了!”

薛蟠想了想,“我听说昔日那侯家,背后的人物是义忠老亲王,该不会是义忠老亲王来整我罢?侄儿想来想去,也就是得罪了这么一位大佬而已。”

“应该不是他,”林如海沉思了一会,摇摇头,“此人不是那样小鸡肚肠的人,再说了,若是他来整你,又怎么会让贾雨村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弄你一身皮下来,也不是他的风格了。”

“可贾雨村如此做,倒是奇怪了。”

“且不去说他了,此人若是如此性子,我倒是要上秘折告诉圣上,不可大用。”

“倒也罢了,”薛蟠虽然不待见贾雨村,倒也不觉得需要上升到需要禀告皇帝的程度,“此人虽然有些反复,但说起来,还是在意我舅舅的前途的,他也并没有如何我,我也出口气了。”

“不过世侄你说你没得罪人,那可是太天真了。”林如海得意的笑道,“你那进献的避瘟丹,老夫这里头的盐引,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开票号,做药材生意的,这些人身后都和一些朝中的大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人将来要找你的麻烦,可别当做不知道咯?”

薛蟠苦笑,“我还没入京,只怕就要惹祸上身了。”

“那你可还要入京?”

“自然要,”薛蟠笑道,“这一次我可是要入京长住的,说不得要多呆些日子,若是能够,总是要去见林妹妹的。”

“有你在,你虽然年少,但是办事周到,多少我也放心些,”林如海叹道,“她是小孩子脾气,如今你们青春年少,自然相处的好,日后若是一个脾气不合,你要多容忍一些,不过你妹妹有外祖母照顾抚养,老夫是放心的很,不会被你欺负了去。”

薛蟠想到黛玉的样子不免得心头一动,“决计不会如此。”

如此盘桓了一会,林如海留了饭,只是吃饭的时候,林如海也不得空,时常有人赶过来禀告事务,薛蟠见林如海实在是忙,故此吃了饭就早早告辞,林如海点点头,“你到了都中,且和隆卿兄问好。其余的事儿,我已经写信给你林妹妹,倒也不用特意和你嘱咐了。”

薛蟠告辞离去,这时候扬州的盐商都已经知道昔日的盐引杀手,大闹扬州城的小霸王薛蟠又来了,不管是真心还是虚情,都连忙来江都水驿给薛蟠接风洗尘,薛蟠十分不耐烦,连忙起锚离去,宝钗十分震惊薛蟠居然在扬州也如此“深受爱戴”,“哥哥委实是厉害极了。”

“一般一般,江南第三,”薛蟠得意洋洋的摇着折扇,“你也不想想,昔日我可是鞭打盐运使的小霸王,这些人都要靠着我,才有了盐引吃饭穿衣,我可是衣食父母,怎么会不尊敬我呢!”

这边还在得意洋洋,后头就听到了薛王氏的怒喝声:“下作的东西,好的不学坏的学,都把这些坏事儿学起来,你爹爹当年如何的斯文,到了你这里倒成了破落户的做派了,别把妹妹给带坏了!”

薛蟠抱头鼠窜,薛宝钗抿嘴微笑不已,边上的香菱却是眼冒星星,她悄悄的拉住宝钗的袖子,“姑娘,大爷这么厉害呢?”

薛蟠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吩咐殷天正等人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能够让和上一次红梅花那样的事儿发生,再者现在身上也有官司在,加上薛蟠本来就是易招惹麻烦的体制,自己一个人倒也罢了,现在还有母亲和妹妹在,不好随意乱来,故此务必要低调谨慎再谨慎,殷天正上次得了薛蟠的秘籍传授,已经是功力大涨,现在是不惧怕任何一个等闲的江湖客了,只是大约红梅花那种还打不过,这样的小心谨慎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一路顺风顺水就过了商丘,到了黄河上。

这时候金陵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冯家已经撤诉,毕竟冯家只有冯渊这么一位男丁,家主刚刚去世,自然仆人还有一些忠勇之心,只是时日拖长,眼看着报仇无望,且同族之人前来侵占家产,一下子就分崩离析去了,这事主都寻不到人,贾雨村不过是应付了几百两的烧埋银子,且金陵王家也不再为冯家出头,冯家的其余人也就心满意足,不再要追究薛蟠什么责任了。

事儿了结,薛蟠也就放下了心思,一路浏览其黄河两岸的美景来,中原地带和江南之地景色绝不相同,金陵之地多丘陵,树木茂盛,这样的七月季节,应该是满眼翠绿,故此昔日王荆公有“春风又绿江南岸”之诗歌,而中原之地,多平原缓坡,且植被较少,多是青葱绿油油的麦地,除此之外,倒是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大约是行了十几日的功夫,薛蟠为了稳妥,晚上都是停泊港口,如此过了这么几日,在七月初三的时候,就到了逍遥津。89

九十一、不期而遇

这个逍遥津可不是三国里头曹魏名将张辽以八百步卒逆袭孙权,继而打败孙权亲自率领的十万大军,威震天下的地方,而是孟津县外的一处渡口,到了此地,就是正式进入了京兆府的地界了,逍遥津此地有开凿运河直通洛阳城外,只是到底不是大江大河,没有那么宽敞,自然不能随意航行,只能是在此地慢慢等候轮着进运河,薛蟠一路小心谨慎,不愿意在这京畿之地闹出什么事端来,有始有终嘛,故此也没有拿着甄应嘉给的金陵省钦差大臣对牌出去招摇过市提前进河,依旧是老老实实的排队在后头等着。

京畿之地,处处都是商机,大船在逍遥津预备着进运河,边上有无数蚱蜢舟来回,热情洋溢的小商贩们,叫卖着手里头的吃食,有中牟的西瓜,信阳的红枣,新郑的梨子,南阳的葵花籽等等不一而足,恰好是早上的时候,天气还很是凉爽,特别是加上黄河上的大风,衣襟飘飘,似乎有凌空飞起之感,薛蟠带着母亲妹妹一起在甲板上吹风,小商贩们眼睛极毒,早就看出来这里是极为有钱的一家子,小船犹如鸭子一般迅速的把薛蟠的坐船围住,“卖西瓜卖西瓜!”一个少女拿着翡翠一般的大西瓜大声喊道,“籽如宝石瓤如蜜,中牟西瓜甜到皮。凉争冰雪甜争蜜,香拂笑语牙水生!中牟大西瓜!”

一个卖瓜少女居然也是脱口成章,可见京都人物,不同凡响,边上一个彪形大汉不甘示弱,“南乐牙枣!肥斗斗、肉牛牛、筋盈盈、甜丝丝!最好吃!”

薛蟠听着就来了兴趣,于是叫人下去各式各样的都买一些,西瓜果然极好,薛蟠试了之后,又命把那少女整船的西瓜都买下,给家丁护院仆妇们等都分一分,还有那中原大汉所售卖的南乐牙枣,乃是用秋天新枣成熟,选个大肉肥、核小者,置笼内蒸熟,然后去皮去核,放在笼箅或苇箔上凉晒,每天翻动数次。如此,白天艳阳照晒,夜间玉露浸肌,兼之金风吹拂,历数日后枣色渐成暗黄,上面结上一层薄薄枣霜。薛蟠吃的不过是觉得味美罢了,倒是薛王氏一吃,想起了自己还是姑娘家时候的事儿来,不免唏嘘:“这个枣儿,当年可是你二舅舅最喜欢从外头带回来给我吃的,这么些年了,没想到还能吃到这南乐牙枣!”

几个人在船上吃着美食,前头船闸处放出了一队赫赫鲜明的船队来,只见到船队人马魁梧彪壮,一路敲锣打鼓好不威风,船上旌旗招展,隐隐有无数官位名号,薛蟠在甲板上抬头好奇的看了看,风颇大,把那些旗帜吹的很是凌乱,一时间瞧不得真。“这是哪一家的大官儿出巡?真是气派威风的紧!”

那船队徐徐从逍遥津闸口驶出,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在这里停了下来,薛蟠有些不明所以,连忙叫殷天正等人特别注意些,不要太张扬了,免得碍了谁的眼,徒遭飞来横祸。

这一次却是薛蟠想差了,不远处的那船队喊道,“可是金陵来的薛家?”

张管家连忙派人去搭话,不一会喜滋滋的来报信儿了,“太太大喜!没想到是二舅老爷的船!”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薛王氏方才还在念叨王子腾,没想到王子腾的船就到了,薛蟠连忙站了起来,“若是二舅舅,咱们只怕要赶紧过去拜见了。”

薛王氏也是极为激动,“刚说到你舅舅,你舅舅就来了?莫不是特意来接咱们?是,是,要赶紧着去见一见。”

话音刚落,那边却已经脚步声响起,来了一群人了,有一个黄罗盖冉冉升起,当前第一个走来身穿大红色官服,腰间系着金玉带的中年男子,生的一番好相貌,五柳长须,剑眉星目,大步流星,顾盼神飞,看着官服模样,应该就是自己的二舅舅王子腾了。

果然,薛王氏连忙上前拜倒,嘴里称呼“二哥”,王子腾将薛王氏扶了起来,“四妹妹,”他仔细的打量了打量薛王氏的脸色,脸上露出了宠溺爱怜之色,“你倒是看着清减了些,哎,妹夫过世,你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薛王氏原本就极为激动,听到王子腾这样的话儿,不免就潸然泪下了,“没想到在金陵半辈子了,还能入京见到二哥一眼,真真是死都瞑目了。”她拉住王子腾的袖子,仔细的看了看王子腾的脸,“倒是二哥,一点儿都不见老去,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英姿雄发。”

“什么英姿雄发,”王子腾爽朗一笑,“老了老了。”

边上的仆妇无不垂泪不已,薛王氏好生和王子腾说了一番话,这才请薛蟠宝钗来给王子腾请安,素来舅舅是最大的,故此薛蟠也没有吝啬,结结实实的和宝钗一起磕了三个头。

王子腾又把宝钗和薛蟠一起拉了起来,先是仔细看了看宝钗,朝着薛王氏点头笑道,“外甥女儿像是四妹妹你的样子。”于是又问宝钗今年几岁了,生辰如何,平时时候喜欢做什么,宝钗温顺从容,一一道来,又说喜欢读书,王子腾点点头,“女儿家,读书写字都学着些最好,腹有诗书气自华,这通了诗书比什么都强。”

又对着薛王氏说道,“外甥女儿你教养的很好。”

这时候王子腾才转过头来,含笑看着薛蟠,薛蟠又作揖行礼,“二舅舅。”

“哈哈,”王子腾哈哈一笑,拉起了薛蟠,双手放在薛蟠的肩膀上,“以前见到你的时候,才是襁褓里头的一个小小婴儿,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已经长成了一个棒小伙啦!”

王子腾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拉着薛蟠和薛王氏一起走到了边上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先吩咐:“把咱们的大船起开,留着位置给别人过,我先在这里头和我妹妹一家子说会话再走。”

九十二、王子腾问计

“大都督,天色不早了,这才出来就歇息,只怕御史们会说闲话……”

侍从有些担心,王子腾却是不屑一顾,摆了摆袖子,“公事重要,我这亲情自然也顶重要,无非是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王子腾威严甚重,这样一句话说了,底下的人就不敢再说什么,连忙下达命令,薛蟠连忙请王子腾吃些刚新鲜买上来的水果,王子腾也不客气,卷起袖子就吃了半个西瓜,“好瓜,好瓜,这西瓜新鲜吃最好,素日里头买的那些,都是不知道存了多久的,毫不新鲜!”

薛王氏和王子腾说了几句往日难别的闲话,又对王子腾说道,“二哥这是要去哪里?我和你外甥外甥女一起入京,预备着就是投奔你来了,外甥女孝顺乖巧,只是你这外甥,我实在是管教不了,故此进京要请二哥来帮着管一管,不然日后太野了,闹出乱子来,他自己吃了亏就不好了。”

薛蟠听闻母亲这么说,很有些尴尬,预备着反驳自己乃是金陵省十大杰出少年呢,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冯家的事儿才办好,王子腾笑道,“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野一些无妨,算起来,你二哥我昔日也是最野的,老爷昔日那一日不打骂的?如今长大了自然就好,外甥行事虽然野了些,”王子腾欣赏的朝着薛蟠点点头,“可忠义二字还是有的,大褶子不走漏了,小事儿,有什么打紧的?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舅舅帮着呢。”

王子腾豪气十足,薛王氏却是嗔怪不依,“二哥若是这样,我可是不敢把他交给你管教了,被你这么反而赏他什么,到时候教出一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我就没日清净了。”

王子腾哑然失笑,“四妹妹就是担心太过,只是我虽然有心教导外甥,但如今却是不成行,”他对着薛王氏解释道,“你们在途中,大约是还没收到我的信儿,前些日子,圣上已经委了我九省统制巡查边境,今个就奉旨出京去了,若不是机缘凑巧,只怕还不得一见。”

薛王氏大惊,“这才任了京营节度使不过有些日子,怎么又外放去了?外头风餐露宿,漂泊无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二哥虽然身子康健,但也已经有了些春秋,如何还能去巡查边境?”

王子腾微微一笑,“圣命如此,我也愿意出去这么一趟,”他朝着薛蟠点点头,“外甥儿你猜猜看,我去那里?”

“二舅舅原本身上的西南行辕大总管还在任吧?”薛蟠笑道,“此去必然是西南,是否?”

“猜得准,”王子腾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次九省巡查边境,最要紧的就是去西南主持战事,香格里拉国已经支撑不住了,”他在薛蟠面前说话颇为直接,“几次上了降表,圣上只是不许,要毕其功于一役,尽数歼灭叛逆,最后的时候让我去西南摘桃子,把这个军功给揽下来才好。”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王子腾乃是永和皇帝的心腹,本朝以来,军功最贵,给自己的心腹增加军功的履历,这样的大功,日后可以从容的转为从政官员,就算是直接拜相,也没人敢说什么。

王子腾显然很是相信薛蟠,之前来往书信,对着这一个嫡亲的外甥十分的欣赏,今日难得一见,就不得不要考一考了,“既然蟠儿你在这里,我是要考校你了,你且说二舅舅我去西南,如何把这里头的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有什么锦囊妙计不成?”

薛蟠摊手苦笑,“舅舅真的把我当做诸葛亮不成?西南的事儿我一头雾水,知道的事儿也都是从邸报上看来的,那里还有什么妙计可以告诉舅舅的?真是为难侄儿了!”

王子腾只是不许,他朝着薛王氏笑道,“四妹妹这儿子,倒是和舅舅打起官腔来了。”

薛王氏笑道,她是很高兴见到自己最崇拜的二哥,和最疼爱的儿子能够如此相处融洽,一见如故,“他才多大的年纪,二哥还巴巴的把他当做什么出主意的先生不成?蟠儿你也真是,”薛王氏嗔怪道,“舅舅和你开玩笑,你还巴巴的当真了。”

宝钗抿嘴而笑,“哥哥肚子里头的鬼主意多的很,娘可别小看哥哥了。”

“外甥女儿说的极是,我还真不是开玩笑,”王子腾摇摇手,“你是不知道办避瘟丹,和改派盐引的事儿里头,蟠儿出了多大的力气,出了多少好主意,我这自家里头现成的小诸葛不用,难道还请外头的人不成?那可是舍近求远了!”

王子腾如此说,薛蟠也不好推却,好么,没想到这一来洛阳,没惹事儿是不假,可马上就有考验在面前了,他仔细的想了想邸报里头的消息,心里再谋划一番,边想边说道:“西南之地,地形陡峭,且气候不佳,我记得前朝徐霞客的游记里头说此地比蜀道还要难上百倍,如此之地,若是剿灭敌人,自然是简单,但若是想要永不反叛,这是最难不过了。”

王子腾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肃容听着薛蟠说话,“我想着若是想要一劳永逸,那么自然是修路,只是这事儿到底不现实,”现在的基建肯定不如后世之中的超强发动力,想要在藏地修路到成都这里的平原之地,这是绝不可能的。“那么看来,这事儿不成,要换一个,那么也只有两个法子了。”

蟠儿居然能想到两个法子,王子腾眼前一亮,他也不觉得这西南战事会有什么反复,大军压境,想必很快就能解决,只是王子腾自诩相才,绝不是只做冲锋陷阵,只懂得杀戮那一套,而不知道保境安民,教化苍生,薛蟠不说军事之事,反而说起了后续收烂摊子的事情,大对王子腾的胃口,“蟠儿你快说,是那两个法子。”

“第一个是花钱买,”薛蟠笑道,“听说香格里拉国颇多出产是其余地方没有的,他们那个穷地方,能有多少出息?若是咱们把他们的特产都买下,商人们都是逐利的,别的不说,就说都中的达官贵人们都买一些,那些卖给咱们东西的人,就都和咱们交好了,若是还有人要反叛,这些和咱们做生意得了便宜的人,必然是不肯的,砸了他们的饭碗,谁愿意呢?”

“这话……”王子腾捻须沉思,“倒是有些道理。”

“且不说别的,听说那香格里拉国,出的一味极好的山珍,唤作松茸,”薛蟠说起美食不免喉结滚动,大咽口水,“寻常外头的人等闲都见不到此物,若是难得一见也只是干货,却没有见到新鲜的,俗语有云:‘天上飞龙,地上松茸’,此物若是能在香格里拉国运出一条线来,别人不敢说,我是必然要去快马加鞭买来吃的。”

“这里头花上银子,可比别的什么都要好,”薛蟠笑道,“算起来,都比军费要便宜上许多,再说了,这可不是什么前宋的岁币,拿给外头的那些番王们,白白挥霍了,就算里头猫腻多,可多少也能给那山民们多些收入,人都是喜欢银子的,不是吗?有了这些银子,这些人虽然不多,可日后若是有人叫他们反叛,就不见得会跟随了,素来这些事儿,就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只有是这样徐徐图之了。”

“蟠儿的论断极妙,”王子腾朝着薛蟠竖起大拇指,“这经济之法治叛,我倒是头回听见。”

九十三、薛蟠的鬼主意

王子腾久在永和皇帝身边伺候,凡是政务,虽然没有直接处置过,但都见过看过也听政务院大臣们禀告过,薛蟠说的这个法子,十分新颖,素来为官者,最难得的就是在日常庶务之中寻出一丁点的亮点来,然后把这个亮点放大无数倍,藉此来吹嘘自己功劳,这样的话,升迁就指日可待了,如果有天大的机缘,能够在寻常之中寻到极为大的改变,而且这种改变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极为利好的事情,那么飞黄腾达也不在话下,如今的胡阁老,昔日靠着改革币制,就这么一件事儿,就入了圣后的法眼,一步登天,从户部侍郎到了政务院大臣,分管户部办理此事,虽然其中有许多波折磨难,但是胡阁老都一概闯了过来,才有眼前这样赫赫局面。

薛蟠的法子虽然只是这么一说,倒是可以好生想出具体的措施来,王子腾沉思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放下,再问薛蟠,“这第二个法子呢?好家伙,蟠儿你若是说的好,”他朝着薛蟠捻须点头微笑,“舅舅给你一份大礼,如何?”

“可不敢问舅舅要什么,”薛蟠笑道,“第二件事儿,说起来不算太难,只是还要问过舅舅,这香格里拉国平定了,日后预备如何,可是要改土归流?设置郡县。”

王子腾说道,“你也说香格里拉此地山高险峻,圣上的意思,大约也是重新另立新主,还是留着此国,”王子腾颇有些无奈,“如此的话,我只将来还是要反反复复。”

“这事儿不算难。”

王子腾有些不敢置信,“此事儿在我看来是最难的,怎么蟠儿你说不算难?”

“此国****,素来不是靠着血脉传承的,而是什么劳什子的转世灵通,”薛蟠笑道,“这个叛逆的国主必然是要处死的,而这新的国主,是要在上一届国主过世的时候,按照什么佛祖的指示,选出几个备选的国主人选来,这些人以前都是用看着各派武力争斗,厮杀惨烈,最后幸存的才是即位为转世之人,如果朝廷把这个事儿拿过来办,那就是永远掐住了香格里拉的喉咙了。”

“拿过来办!”王子腾颇为震惊,“那国主选谁,可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就是如此,舅舅,咱们弄个花样出来如何?”薛蟠笑着说道,他从手边案上拿起一个插着栀子花的定窑素胎双耳梅瓶,把栀子花拨了拨,弄的凌乱些,“这么多花在里头,怎么选,都是朝廷定的,”薛蟠指了指那梅瓶,“里头的人,朝廷觉得哪一家好,就选哪一家,若是觉得都不好,那就拖着,等看哪一家的诚意到了,再选哪一家,这倒是有个称呼,叫做金瓶挚签!”

这是另外一个时空之中清朝的旧例,原本算不得稀奇事儿,但是在大越朝,却是从未见过的稀奇事儿,“金瓶挚签……金瓶挚签,”王子腾喃喃自语,“若是如此,废立国主,可是比尽数歼灭,来的更有意思了。”

“此计可行,”王子腾低着头思索了一番,抬起头高兴的说道,他本是极为豪迈之人,这时候得了良策,越发的哈哈大笑起来,“这香格里拉国,也不是铁板一块,什么狗屁转世灵通,那也只是骗骗他们国内哪些没见过世面的愚夫愚妇罢了,咱们那里不知道,什么灵通,都是那些豪门家里头的子弟,这些人,若是怎么选,都是朝廷说了算,那么起码就有人不敢不听朝廷的话儿,这法子好!”

王子腾得意的在甲板上来回踱步,不住的夸薛蟠,过了这么一会,日头慢慢升上来,天空万里无云,已经有些热了,薛王氏见到两人谈的开心,于是说要进船舱再细谈,王子腾这才惊醒了过来发现时辰不早了,他摆摆手,“今个不早了,我还要预备着去开封点兵,能谈这么一会儿,已经足够,好一个蟠儿,”王子腾朝着薛蟠指了指,又十分满意的对着薛王氏笑道,“到底是鬼灵精!四妹妹你教导的好,你们且在家里头住下,”他对着薛家三口一起说道,“等我回来,大家伙再一起说话,还有蟠儿,你可不能管杀不管埋,你既然出了主意,那就细细的写一个条陈来,到时候我把这事儿漂漂亮亮的办成了,再回京好好谢你!”

薛蟠笑道,“都是自家人,舅舅何须客气,说什么谢不谢的,”薛王氏见到薛蟠如此的懂礼数,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薛蟠下一句话就原形毕露,“若是真的要谢,就请把家里头那几匹好马赏给外甥就是了。”

薛王氏连忙瞪薛蟠,王子腾统管京营,自然少不了天下的好马,什么照夜白,五花麒麟,飞兔狻猊不一而足,“好家伙,你的眼力界倒是不错,知道我家里头藏了好马,”王子腾笑骂道,“一开口就要挖我的心头肉,罢了罢了,外甥要好东西,当舅舅的还能不给吗?”他吩咐边上的中军,“叫人在西郊的马场牵两匹好的来,一头烈些无妨,给蟠儿骑,再给一匹小母马,温顺些的,给宝钗用。”

宝钗连忙谢过,“多谢舅舅,我这可是沾了哥哥的光了。”

“我告诉你,我这里马儿算不得好的,你若是想要好马,就去上林苑要。”

薛蟠连忙摆手,“那可是万岁爷的御马园,我怎么敢去,不敢不敢。”

“千里马养在上林苑也是浪费了,吃的膘肥体壮,倒是和猪差不多,”王子腾不屑一顾,“还不如拿出来给用得上的人骑呢,上林苑有血汗宝马,通体金色,若是长驱奔驰就会渗出血一样的汗水,十分神骏,蟠儿,我告诉你,若是你说的这两个法子都有用……舅舅是真觉得有用,只是这事儿我还做不得主,不过若是这事儿办成了,那几头血汗宝马,可就尽着让你挑了!”..

九十四、人格魅力爆棚

王子腾和薛蟠说了话,又拉着薛王氏的手,“这外甥我是真喜欢,四妹妹,只恨不得不是自己的儿子,哎,我家里头的那几个,罢了罢了。”

似乎每一个家长都会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更有出息,王子腾可算是英雄盖世了,也不免要如此感叹,说起自己的孩子们,有些心灰意冷,“我原本是要和你们好生说说话,”王子腾拉住了薛王氏的手,慢慢的走到了船舷边上,这里头已经有小舟在等着了,“只是圣命难违,必须要出京当差去了,你们几个且在都中住下,好生等着我回来,外甥既然有这样的脑子,你二哥我就断定,冯家的事儿,绝不会是他干的。”

“这里头必然有别的缘故,贾雨村来信,说凡事已经妥当,有人处理了也就罢了,就算外甥打死了也无妨,算是甚东西?”王子腾摆摆手,不把这一条人命放在眼里,“你们就在都中好生住下,有你二哥在,没人敢来惹你们。”

王子腾说话傲气,倒是他的确就是有这样的资格傲气,四大家族过去的格局,是依“贾史王薛”的顺序排列,即贾府最有威势、地位显赫,其次是史家,再次是王家,最后是薛家。护官符后的小注可以说明这一点:贾府当初的爵位是“公”,史家当初的爵位是“侯”、王家当初的爵位是“伯”、薛家无爵位,是个身份地位特殊的舍人——皇帝赐予的“紫薇舍人”。可是眼下的情形变了,与当初不同了。眼下即一开始的四大家族中,因王子腾的关系——王子腾的关系是因为永和皇帝亲政了,作为皇帝最为亲近的侍读,王子腾眼下最为重用,故此王家最有威势,当然王子腾也是四大家族中最有威望的,虽然从名份上可能还是贾府的公爵最高,可实际的情形的确已经变了。

薛王氏原本极为高兴,可见到王子腾乍逢初见却又要远离,不免红了眼圈,宝钗连忙劝慰,“舅舅乃是为国分忧,妈要开心才是,想必过些日子就得相见了。”

“外甥女儿说的极是,”王子腾下了小舟,“四妹妹在都中等着,”他朝着薛王氏挥手,“二哥事儿办好了,就即刻回京。”

豪爽大方且待亲人宽厚,又十分的护短,虽然薛蟠也不认可王子腾视人命如草芥,但确实是十分感动王子腾轻飘飘的说“打死人算甚、有我在没人敢惹你们”如此霸气的话语,这样的王子腾,谁不喜欢?人格魅力如此,薛蟠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深深折服了,难怪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了,都还一直念叨这一位二舅舅,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从王子腾这样的性格来说,想必永和皇帝应该也不是什么小鸡肚肠之人。

王子腾船队敲锣打鼓的驶出了逍遥津,又带了令牌来,命运河闸口迅速给薛蟠三艘大船开道先行,这里头不敢怠慢,迅速就将薛蟠等船只带入了运河,一下子就通过了最为拥堵的关卡。

王子腾又命差人朝着都中传信,大船徐徐到了洛阳城外的风陵渡时候,贾家已经得了消息,派出了仆妇家人来迎,王子腾要薛王氏等人住在王家去,可这里头贾家又来迎了,薛蟠的意思还是要住外头,“咱们入京,可不是小住,指不定要住到什么时候去了,若是一味住在亲戚家里头,岂不是太过于麻烦?咱们家在京中又不是没有房舍,只不过是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须先着几个人去打扫一番就好。”

薛蟠见到王子腾出京去了,实在是高兴的很,原本王子腾在书信里头再三说过,要等着薛蟠入京之后,亲自教导薛蟠骑马读书射箭,骑马薛蟠倒是还算喜欢,可这射箭、读书这些是薛蟠最不喜欢的,咱是斯文人,老是射箭做什么?什么么?斯文人要读书的?那可是不成!

这几样薛蟠都怕死了,平时里头唯恐躲不及,奈何如同薛王氏所言:“你没了老子,自然是舅舅来教训你!”舅舅大如天,没法子,这入京来还算要受拘束着,如今正是太好了,王子腾出京当差,去西南收拾结尾,可不是那么快的,这样的话,可就是肆意的玩了。怎么还好住在亲戚家去?别的倒也罢了,王府还不知道如何底细呢,自己在金陵得罪了王子恢,王子腾不言语什么,但指不定有什么人要给自己下套子,如今入京两眼一抹黑,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如今嫡亲的母舅出京去了,管辖不到自己,可见是天从人愿,薛蟠是不愿意住在王家的,薛王氏却是嗔道:“何须如此招摇,咱们这一入京,原是先拜望亲朋好友,或是住你舅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们两家的房舍极是方便的,咱们先能住着,若是日后定下要长住,再慢慢着人去收拾,岂不消停些!”

“舅舅刚升了外甥去,家里头自然忙的起身不可开交的,咱们这功夫反而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些?”

薛蟠拿眼看着宝钗,宝钗瞪了薛蟠一眼,薛蟠又杀鸡一般的做了做眼色,宝钗这才说道:“哥哥说的倒是不错,舅舅家只怕也不好住。”

薛王氏也不是很愿意住在王家,幼年她最喜欢粘着王子腾,王子腾之妻倒是不怎么待见这个小姑子,若是王子腾在家倒也罢了,可如今王子腾出京去了,姑嫂二人在家里头大眼瞪小眼,未免就有些无趣了,宝钗又如此说,薛王氏说道,“你舅舅虽然升了去,还有你姨爹家,况这几年来,你舅舅、姨娘两处,每每写信要接咱们来,如今既然来了,你二舅舅虽然走了,你贾家姨娘未必不苦留未免。咱们先不去家里头拜访,就忙忙收拾放我,岂不叫人见怪?你的意思我知道,哼哼,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无非是守着这些长辈怕拘紧了你,不如你在外头住着,好任意施为,是也不是?”

薛蟠摸了摸鼻子,“娘说的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帮着亲戚们都想一想么,这么贴心的儿子,被你说成这样。”

“你少给我说这个,”薛王氏刚刚和王子腾分离,心里头就是不爽快,听到薛蟠这么说,颇为不悦,“娘年纪大了,想着和老姐妹之间住在一块好生过几年,厮守些时日,这样什么时候死了也甘心,你既然不喜欢和亲戚们住着,我也由得你去,你自己住外头的房子去,想怎么闹腾怎么闹腾,我跟你妹妹投了你贾家姨娘去,好也不好?让你一个人在外头疯就好了。”

薛蟠险些就要答应了下来,可是他才不信自己母亲会如此大度,故此也就不上当,“娘说的哪里话,哪里有我一个住外头,你们住亲戚家的,王嬷嬷不把我的耳朵给扯破了才怪,既然是母亲要去住贾家姨娘处,我自然是跟着去。”

如此自然皆大欢喜,薛王氏自觉儿子还算听话,日后大约也会听着那贾二老爷约束着,别的倒是还好,若是读书上能有些进展,那就是最好了,薛蟠也十分欢喜,自觉遂心如意,其中缘故倒也不必细说;薛宝钗也极为高兴,等到薛王氏回到船舱里头去歇息,只留下薛蟠和宝钗两人,宝钗朝着薛蟠眨眨眼,得意的说道,“哥哥,那一张赵孟頫的《如梦令贴》,可是要归我了。”

“妹妹怎么这么市侩呢?”薛蟠摇头晃脑的说道,“只不过是帮着哥哥说一句话,就要《如梦令贴》,这东西可是珍贵的很呢,”赵孟頫的书法独步元代,其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创“赵体”书,晚年退休回家养老之后,越发的炉火纯青起来,《如梦令贴》乃是他收集唐宋以降,词坛名家十多首《如梦令》,精心书就,且从不外视于人,只是拿来和妻子家内赏玩的,后来赵孟頫身故,家里头子孙不争气,故此许多瑰宝比如这《如梦令贴》就慢慢的传了出来,这还是在扬州得到的战利品,马嵩给送的。“拿出去,一个字儿起码值一百两银子。”

“我跟着哥哥,哪里不学到一点市侩?”薛宝钗笑道,“何况咱们又是皇商家里头,做生意自然是妥妥当当的,你若是不肯给,我就去找太太,说贾家不好住,还是住在舅舅家罢了。”

“你这妮子,倒是开始使坏了,”薛蟠刮了刮宝钗的鼻子,“得了,我这宝贝妹妹只怕不要天上的月亮,若是要天上的月亮,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要把月亮给摘下来,臻儿,臻儿,”他叫臻儿,“把我那里头藏着的《如梦令贴》给姑娘拿来。”

“这时候还在船上,若是不小心进了水就不好了,”宝钗笑道,“还是等着到了家安顿下再给吧,我还怕哥哥赖皮不成?”

德胜门外就是水岸码头,薛蟠到了此处的时候,贾府已经派人在等着了。..

九十五、薛文龙进荣国府

俗话说的好,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德胜门外的水岸码头,贾家的仆人已经在候着了,薛蟠打量这些人的衣着谈吐,就和其他人家不同,彬彬有礼礼数周到不假,可也并没有卑躬屈膝,毕竟贾家的家世如此,凭什么人,也轮不到底下的人露出一副奴才的嘴脸来,薛蟠等人下了船,荣国府这里头就打发了轿子马车并拉行李的大车久候了,薛蟠时常听母亲说起,这荣国府和其他人家不同,来人乃是贾府姨娘王氏的陪房周瑞,生的白净脸儿,青衣小帽,十分精明能干的样子,等到薛王氏等人下了船,他连忙磕头请安,“小的周瑞给姨太太请安。”

周瑞是王氏的陪房,也就是说他亦是从王家出来的,果然薛王氏是认识周瑞的,“原来是你来了,周瑞,”薛王氏笑道,“是姐姐派你来的?”

“回姨太太的话儿,是太太派来的,”周瑞笑道,“太太从舅老爷那里得知姨太太今个来了,高兴的不得了,连忙派小的拉着车马来接姨太太,太太说了,无论如何,是要住在家里头的,别的地方都不用去了。”

薛王氏得意的瞥了一眼薛蟠,“姐姐太客气了,那里就要去叨扰姐姐的。”

“请姨太太务必要体恤小的,”周瑞笑道,“今个差事办得好了,太太可是会赏小的,若是办不好,只怕回去要挨板子了。”

“姐姐是菩萨心肠,那里会打你的板子?”薛王氏笑道,一行人弃了大船,另外有人预备着马车前来装载货物,周瑞原本准备了好几辆大车预备着装东西,可没想到薛家排场甚大,眼见着船上的物件放不下,他暗暗咂舌之余又连忙派人多派马车来,薛蟠道不必,“有些都是货物,预备着送到京兆府去发卖的,这里头卸货了直接送出去,倒不必再搬到家里头去了。”

薛蟠上了马车,宝钗和母亲坐轿子,就从德胜门进了城,到底是天家居住之地,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富盛,自与其他之处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这就是宁国府了,贾家一门二公,端的是十分显赫,长房就是这宁国府。

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薛蟠下了马车,见到自己母亲和妹妹没有从轿子上下来,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薛蟠摸了摸鼻子,跟在跟头进了垂花门,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薛宝钗等人下轿。薛王氏两人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倒是不入内室,只是跟着众嬷嬷,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正房前头已经站了好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见到薛王氏等人到来,连忙笑道,“姨太太到了!”,于是连忙簇拥着几个人进了正房,众人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薛蟠啧啧称奇,这可是御笔,薛蟠家里头都找不到这么一件半件的御笔亲书东西来,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ы彝,一边是玻璃ニ.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这是正经的内室正堂,但一般来说,是招待最为尊贵的诰命夫人等会放在这里,原来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老嬷嬷引薛家人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毡,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老嬷嬷们让薛王氏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薛王氏笑道,“姐姐不在,我怎么好坐上座?”于是就在左边坐了下来,一个穿着红色坎肩,绿色裙子的丫鬟,带了几个小丫头奉茶上来,“太太这会子在老祖宗那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请姨太太略坐坐。”

薛王氏点头不语,薛蟠坐了下来左看右看,倒是十分新鲜,这荣国府和薛家十分不同,薛家本来人就不多,薛蟠自己又十分不拘礼,家里头人都是散漫惯了,可这贾府处处等级森严,且仆人多不苟言笑,只是木然犹如呆子一般,倒是另外一番景象,丫头们奉了茶出去,只有那个丫头站在隔间外头垂手听吩咐,薛蟠见到左右没人,悄悄的问母亲,“姨妈嫁的是二老爷吧?听说还有大老爷在,那怎么姨妈住在这正房里头了?”

“胡说什么?多嘴!”薛王氏瞪了薛蟠一眼,“这里头是说话的地方吗?好生喝你的茶罢!”

九十六、王夫人和史太君

薛蟠摸了摸鼻子悻悻然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就听到了院子外头响起了说话声,那个丫鬟又进来禀告,“太太来了。”

薛王氏连忙站起来,行到门外,只见到穿着一件花青色大袍的中年妇人疾步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少妇模样的人物,薛王氏眼中含泪,喊了一声,“姐姐!”就盈盈拜倒了,来人连忙扶起,“妹妹,”妇人亦是眼中含泪,“好不容易可是把你给盼来了。”

这必然就是母亲薛王氏嫡亲的姐姐王夫人了,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站着泣笑叙阔一番,王夫人身边丫鬟唤作彩云者扶着王夫人说道,“姨太太才来,想必是累极了,太太请姨太太坐下,慢慢说着家常吧。”

王夫人用手帕抹泪,“我糊涂了,妹妹快坐下吧,”薛王氏和王夫人坐下,又命薛蟠和宝钗,“给你姨妈磕头。”

母系亲眷里面,舅舅和姨妈算是最亲近的,薛蟠今日一日之内就见到两位,这时候不敢怠慢,两个人又是跪下磕头,王夫人连忙拉起来,“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一只手拉着一位仔细的看了看,又问了名字生日几岁,“蟠儿和宝钗都好生齐整!”王夫人叹道,她看着薛王氏,“妹妹是好福气的。有这么一双儿女养在膝下,比什么都强。”

薛王氏揣度自己姐姐大约想起了在宫里头当差的长女元春,和早亡的长子贾珠,于是连忙说道,“这有什么呢?宝钗是我的心头肉,可蟠儿真真是闹腾的很,每日在外头野,我真不知道是如何才能够管教的了!哎,只是可惜你妹夫旧年又去了,若不是家里头没有长辈约束着,他越发的霸王起来,我也不会入京。”

这是比惨大会了,王夫人见到薛王氏如此说,于是连忙劝道,“原是我不该,不好说这些的,妹夫去的早,妹妹也不要太伤心了,”于是又给薛蟠等人介绍带来的人,站在王夫人身后穿着一身素香色贮沙裙子少妇模样的人,王夫人介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嫂子。”

这就是王夫人的儿媳妇李纨李宫裁了。两边又是见礼,王夫人问:“兰哥儿呢?”

“兰哥儿今个身子有些不舒服,早起头晕,媳妇就让他在家里头歇息了。”

“可是请了太医了?”

“请过了,太医说是这些日子大约开蒙读书有些劳累,休养一两日就无妨,药也不必开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薛王氏因问,“宝玉呢?我还预备着见他呢?”

“他今个得了老祖宗的命,去邙山烧纸钱去了,”王夫人笑道,“他也早就念叨说是姨妈要来,一定要叫我好生招待,我倒是笑他,这算起来,我和你姨妈乃是同胞的姐妹,那里不比你亲近些?怎么还劳动你吩咐?这么被我一说,又是笑嘻嘻的走开了,妹妹你说可笑不可笑。”

王夫人又朝着薛蟠笑道,“蟠儿日后总是要多带一带你这个宝玉兄弟,他虽然身子瞧着强健,可内里弱,脑子里又是胡思乱想的事儿多些,不成器的很。”

薛蟠笑道,“姨妈说的那里的话,宝玉兄弟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听姨妈这么一说,可见赤子心肠,宝玉兄弟年纪小,家里人疼爱一些也是寻常。”

王夫人点点头,显然很是满意薛蟠如此说,几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王夫人另外一个丫鬟唤作金钏的,进来朝着众人行礼,又对着王夫人说道,“老太太那里来传话了,说是既然是姨太太来了,不能不见,就要连忙请太太带着过去呢。”

王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妹妹,老祖宗召见,咱们赶紧着去吧?”

薛王氏素来知道荣国府的老祖宗,乃是自己这位姐姐的正经婆婆,是从史家嫁入贾家,乃是四大家里头辈分最高一位,外人都唤作是史太君便是,文中都称贾母,她如今外头的事务一概不管,家务事都交给王夫人处置,薛王氏也连忙起身整顿衣物,一起和王夫人到了内院,薛蟠有些疑虑,“老夫人内院,我去可妥当?”

王夫人笑道,“自然无妨,你正经是家里头的亲戚,老太太最喜欢和亲戚见面了。”

于是众人又一起到了贾母的正院,绕过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舅太太并大爷姑娘到了。”

薛蟠到了内室,只见到当中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衣裳华贵,姿态安然,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王夫人先行礼,“老太太,他们来了。”

薛王氏连忙行蹲礼,口里称颂吉祥话儿,贾母连忙命人扶起,“我这天老地花的,不曾想我这媳妇还有亲姊妹在外头,头一次得见,我就倚老卖老,受了你的礼罢了。”

又叫人安座,薛蟠宝钗上前行礼,贾母虽然年纪老了些,可精神头极好,眼中偶有神光流转,她见到薛蟠宝钗,连忙叫上前去,拿起老花镜仔细的看了看宝钗,“这姑娘长的好生齐整!”她对着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姨太太家里头教养的好女儿!这人品模样,大约也只有颦儿才比得上了!咱们家里头的女孩子,一概都比不过。”

薛王氏笑道,“老太太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真真是折煞了。”

“真话,真话,”家母又仔细看了看薛蟠,“这哥儿也长得好,姨太太儿女双全,真是羡煞旁人啊。”

“不敢,”薛王氏坐了下来,朝着贾母微微欠身,“今个带来请老太太瞧一瞧,提点一二,比他们什么都要强。”

九十七、王熙凤的魅力

“我都这么些岁数了,见了这么多人,眼界还算不错,你这两个孩子,的确是好。”贾母笑道,后头早就预备下了见面礼,每人一块羊脂的子岗牌,一匹内造的绸缎,薛蟠等人又谢过,贾母又吩咐边上一个鹅蛋脸微微有些雀斑的丫头,“叫家里头的姑娘们来见一见亲戚家,今个有客,倒也不必读书了。”

那丫鬟先是应了下来,又笑道,“二姑娘这会子去大老爷那里了,四姑娘也回了东府,只有三姑娘和林姑娘在,可是要叫这两位?”

“若是就两位,那就认不全了,还是等着下次罢了。”

薛蟠心里不知道为何突然一动,贾母奇道,“今个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两个人都出去了?”她抬起头问另外站着一个中年妇人,“二姑娘去你那里头做什么?”

这一位就是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之妻邢夫人,她连忙说道,“今个是她姨娘的生辰,虽然也没怎么见过面,倒是也要过去烧些纸钱祭拜一些个。”

贾母点点头也不言语,对着薛王氏笑道,“姨太太到了家里头,可是安置下了?”她问王夫人,“让你妹妹住在哪里?可派好了?”

薛王氏连忙说不敢叨扰,贾母却是执意不肯,“亲戚来了,哪里有不招待的,这不是我们家的礼数,家里头的房屋多的很,白白空了也是可惜,就请姨太太住下就是。”

这时候不防贾政又叫人来回王夫人,“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

贾母笑道:“很是如此,老爷说的极好,就请姨太太住下,两家日后也亲密些。对了,只是凤儿可恶,今天她的亲姨妈亲表弟表妹来了,怎么也不出来迎接?我说这么半日,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这是躲到哪里去懒怠了?”

“二奶奶哪里是懒怠去了,”还是那个丫头回道,她轻轻的给贾母捶肩,微笑说道,“今个是放月钱的日子,这会子只怕是正在议事厅对钱呢。”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说刚才打了好几个喷嚏,原来是老祖宗在说坏话呢!”

这样的与众不同,还能是谁?自然是荣国府第一出众的王熙凤了。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别人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蚤,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她到了厅中,只先和薛王氏等人行礼,“姨妈远道而来,原本是要迎接着的,但想着老爷吩咐,梨香院要打扫出来给姨妈住,我怕地下的人不尽心,故此亲自去督着了,把一应事务都预备齐全了,这才敢来见姨妈呀,”王熙凤亲亲热热的拉着薛王氏说完了这话,这才转过头对着贾母笑道,“没想到我这里头忙着,却被老祖宗说是躲懒了。”她走上前,牛皮糖似的摇着贾母的手,“我可真是不依呢。”

“你这丫头!”贾母笑指着王熙凤,“我才说了一句,你倒是预备了这么一箩筐的话儿候着我呢!”

大家都笑,“真真是二奶奶的口才最好不过了。”

王熙凤这才得意的放开了贾母,又绕着薛宝钗看了一圈,这才拉起宝钗的手,“妹妹真是生的齐整!我自以为长得还算可以,虽然不是国色,倒也是一番好相貌,只是到了妹妹这里,真真是提鞋都不配了,别说是我,我倒是觉得,春兰秋菊,薛妹妹倒是和林妹妹可以比一比呢!”

贾母笑道,“你这个猴儿,眼界儿倒是不差。”

宝钗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的披风,里头是一件银丝掐草绿色的坎肩,下面穿着米色的长裙,王熙凤打量了一番,叹道,“妹妹穿的也太素净了,很该问老祖宗要几个绸缎来做衣裳的,也不是我说,老祖宗那几十年的绸缎都白白放着不肯赏人,真真是越老越小气了!”

李纨笑道:“这一回,你倒是说的差了,老祖宗刚赏了绸缎,你还能算到老太太前头呢?”

王熙凤这才抿嘴故作惊讶,“怎么老祖宗还算在我前头去了?我这巴巴的还帮着表妹问缎子做衣裳呢!”

贾母指着王熙凤笑骂道:“偏偏不给你这个事后诸葛亮做好人的时候!我一早就把缎子赏下去了!”

王熙凤一来贾母的正院,顿时就觉得气氛轻松愉快了不少,薛蟠含笑看着王熙凤插科打诨,王熙凤继续说道,“我就说嘛,怎么巧,也巧不过老太太去,我是孙猴子,老太太那就是如来老佛祖!我呀,怎么样,逃跑不出您的手掌心儿!”

“越发的胡说了,也不怕佛祖怪罪,”贾母笑道,“人家大家闺秀,正经儿女孩子才算的清净淡雅些,那里像是你这样的破落户儿,这么一身红衣裳配绿裙子的过来,我就说你是猴儿,你还偏不听,这下子在姨太太面前露怯丢丑了吧?”

“哎哟我的老祖宗,”王熙凤连忙说道,脸上露出了十分正经的神色,“我今个知道姨妈妹妹们过来,特意翻箱底找了这么一身好的穿出来,就是给老祖宗撑面子的,怎么还在老祖宗这里挨了几句不好听的呢?天下可没这个理儿!”

“你且说说,是什么理儿?”贾母奇道,“是我叫你这么穿的?”

“自然是老太太叫我这么穿的。”王熙凤笑道,“且别忙,听我这么一说你,我这理儿一说出来,老祖宗一准说我说的再对不过了~!”

九十八、八面玲珑

于是众人又要听一听王熙凤预备着说出什么话儿来,王熙凤在庭中转了个身子,颇为市侩得意洋洋的展示了身上的衣服,又笑着问:“老祖宗,今个姨妈来,可不仅仅是太太的娘家人,是也不是?”

“自然也是你的娘家人,”贾母笑道,“怎么说这个来?”

“那就是对了,”王熙凤说道,“这娘家人千里迢迢从金陵过来,又是我像从前没有见过的姨妈,怎么不能够穿的鲜艳些?这可是给老太太涨面子呢,好让娘家人瞧瞧,我嫁到咱们荣国府来,穿金戴银,穿红着绿,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这好叫姨妈她们放心嘛!”

“就是这样了,老太太还说嘴呢!那我等会就回去,把这衣服都脱了,换成粗布衣裳,这才是好呢!”

室内一片欢笑,贾母乐的不可支,连忙拍手,“猴儿,猴儿,原来是在这里头等着我呢!”

王熙凤作势就要去换衣服,贾母连忙嗔道,“鸳鸯,快把你二奶奶给拉住,咱们主仆两个给二奶奶赔不是,还有呢,赶紧着,也给二奶奶一匹好的绸子,让让她做衣裳去,免得说家里头的人苛待了她,倒是叫姨太太她们笑话!”

王夫人也连忙笑,“还是风儿最聪明些,这么一会子,就从老太太这里讹了一匹绸子去了。”

“太太说的不对,”王熙凤躲得远远的,拿着帕子抿嘴笑道,“老太太那么些积年的绸子不拿出来用了,太太们成日里头孝敬的好东西,都没地方放了!我这是给老太太腾库房呢。”

王熙凤说话果然是了得,这一番话说的,先是说给贾母涨脸面,自己穿的如此富贵,全部是因为贾府富贵且对自己极好。再说贾母的好东西多的很,又说要帮着贾母腾空库房,好让太太们平时孝敬的东西放进去,这又是说了家里头的太太最是孝心,原本脸上淡淡的邢夫人这时候也高兴了起来,也要奉承贾母一番,“算来算去,老太太还是要谢凤丫头呢!”

贾母朝着王熙凤招手,“来来,是要谢一谢你。”

大家说笑一声,于是又纷纷坐下,王熙凤拉着宝钗坐下,又说道:“想想老祖宗可真是有福气,这么多天仙般的妹妹们陪着,又有宝玉兄弟在膝前孝顺,”王熙凤叹道,“真真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这子孙满堂的,我什么时候若是有这样的日子,就是真好了。”

王熙凤这么几句话一说,贾母是高兴极了,“你且别得意,我告诉你一句话,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别的不说,若是都和你这样尖嘴猴腮的,可到不了我这里!”

王熙凤叹道,“罢了罢了,今个这猴儿是当定了,先别说当老祖宗了,小猴儿当得好先就是!”

贾母笑道,“还在这里卖舌?也不害臊,你表弟还在这里你没见过呢!”

王熙凤之父王子服,也是和王夫人薛王氏还有王子腾的兄长,早年就已经过世了,只剩下王熙凤并一个哥哥唤作是王仁的,在王家依附着王子腾过活,所以王熙凤是薛蟠正经的表姐,薛蟠朝着王熙凤作揖行礼,“表弟好,如今且在家里头住下就是,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来问我就是。”

薛蟠微笑,“多谢姐姐,我知道了。”

“瞧着就是有出息的,”王熙凤拉着薛蟠的手又是好生看了几眼,这才对着薛王氏又笑道,“听说年纪轻轻就袭了官儿?姨妈真是好福气!”

“什么好福气的?”薛王氏说道,“读书不成器,一点长进也没有,当了官,反而不着调,不过是内务府的小官儿,还是仰仗着祖宗们的福气留下来才有的。”薛王氏对着贾母笑道,“请老太太不要藏着宝玉哥儿,听说他的诗书极好,让蟠儿若是能够学上这么一点半点,就是受用不尽了!”

王熙凤眼珠子乌溜溜的一转,“是这个理儿,我听说宝玉的书读的极好,外头的先生们都说好,什么雏凤清于老凤声,哎哟,我是听不懂这些个,只是能说一个好字儿了!”

贾母听薛王氏如此说,自然开心,她自觉这孙辈之中,唯独一个宝玉最是珍爱无比,“他才多大岁数,那里就能教导姨太太的哥儿了。”

“老太太只怕是不知道,姨妈这一位哥儿,我这位表弟,有一件事儿是最厉害的,那就是赚钱的法子,”王熙凤笑道,“那京城里头的避瘟丹,就是他家办的产业,外头的人都说了,这一位哥儿,只怕是善财童子转世投胎呢!”

“凤哥儿说的什么话儿,”薛王氏笑道,“不过是家里头的老家人帮衬着办罢了。”

贾母看了一眼薛蟠,“瞧着就是懂事的样子,姨太太好福气啊。”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说了一会儿话,贾母又吩咐,“姨太太远道而来,想必是累极了,请好生歇息一番,到了晚上,咱们再好生吃一顿饭。”

王夫人答应了下来,知道这时候只怕是贾母说笑了一番要歇息了,于是起身说道,“我把哥儿带给老爷他们见一见。”

“很该这样,”贾母吩咐,“老爷是嫡亲的姨爹,日后多少也要叫他费心,姨太太就放心吧,我这个儿子,读书是最好的。”

“老祖宗,我这就带着姨太太她们先住下了,回头再来闹你这五台山!”王熙凤笑道。

薛王氏起身拜别,王夫人和她一起携手出了贾母的正院,“今个老太太高兴,”王夫人笑道,对着边上扶着自己的王熙凤,“倒是你,一直在絮叨絮叨。”

“这有什么呢?这刚吃了饭,老太太原本就有些困倦,我闹一闹,笑一笑,消食了好睡觉,”王熙凤带着薛王氏等人一齐到了梨香院,薛蟠被领着去了见贾政并贾赦贾珍等人,薛王氏又说起今日和哥哥王子腾见面的事情来,“哥哥这年纪也不小了,还要出京,我真是担忧极了。”

九十九、也有点名气

“也没什么,”王夫人说道,“已经之前就预备好的事儿,想必出去这么一办,也是快的,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为皇上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且不说哥哥,就说宝玉他老爷,在工部当差,也是每日应卯不惧风雨,从未在家里躲懒的。”

宝钗在边上静静陪着,也不说话,王夫人对着宝钗笑道:“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是,”宝钗笑道,“宝兄弟我以前就听娘说过,说是姨娘的心头肉,想必是有些爱玩也是寻常的,我都听姨娘的。”

王夫人见到宝钗安静随和,十分喜爱,于是又和宝钗说了好些话,等到王熙凤把梨香院一切安置妥当后,过来禀告王夫人,复又陪着王夫人出来,她是眼毒的很,这样帮衬着搬东西见箱笼等物,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薛王氏等人虽然衣着不甚起眼,但是家底极为丰厚,“太太,您瞧见了没?”

“我瞧着姨妈家里头可好的很呢,”王熙凤笑道,“断断没有太太说的家里头艰难的样子。”

“旧年说他家里头的叔叔们不争气,来强夺长房的家产,后头又说好了,”王夫人说道,“刚才你姨妈说日常无需供给,我想着她家里头不会艰难如此。”

王夫人到底是居于内帷,许多外头的事儿都不是很清楚,王熙凤消息就灵通多了,她嘻嘻一笑,“太太还不知道呢?外头薛家这位表弟,这一两年,可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了!您还说人家过的艰难,却也不会,单单那避瘟丹还有盐引改派的事儿,就是富得流油,金陵咱们老家那边,来往书信都说的清楚,只怕现在谁家里头都没有他家里头有钱。”

“这不过是采买药材,那里就这么生发了?”王夫人道,“他们家里世代为商,有些钱也是有的。”

“那可不一样,”王熙凤笑道,“这位薛家的表弟算是人才了,这避瘟丹有了名声,还有那两淮的盐引,咱们的林姑爷,可都是委任给了这一位薛大爷来办的,琏儿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这一去扬州奔姑太太的丧,回来可是佩服的紧,说这一位表弟在扬州跺跺脚,盐商们都吓得双腿发抖呢,更别说他帮着盐引的事儿,林姑爷那里就给朝廷交了二万万的白银,若是都从他手里过,能赚多少银子,太太自己个想罢。”

王夫人这么一听,叹道,“的确是厉害的很,你姨妈调教的好,不比我,倒是不敢教训你宝玉兄弟。”

“这原本就是不一样,”王熙凤笑道,“宝玉有老祖宗老爷太太照顾着,那里还需要这样拼的?薛家表弟这是活生生被逼出来的,宝玉是一个富贵闲人的命,无需操心这些琐事儿,这是他的福气。”

“是福气才好。”王夫人说道,“等宝玉回来了,我就带他去见他姨妈家里头的孩子,我瞧着妹妹这一儿一女都是顶好的,宝玉若是能学一些那薛家表弟的出息,在他老爷那里,少一些骂,也是好的。”

王熙凤送了王夫人回房,自己又走了出来,见到了彩云在廊下给鹦鹉浇水,“彩云,今个姨太太过来,你们可瞧见了?”

“瞧见了,”彩云笑道,“姨太太一家子出落的真标致,姑娘白的和雪团一般,叫人羡慕的紧,还有那大爷,和咱们宝玉到底是两姨表兄弟,长得仿佛有些相似呢。”

王熙凤笑道,“你也这么说?难怪今个老太太高兴的什么呢,等会宝玉来请安,你告诉他,让他赶紧着去见一见,他这个人喜欢好看的,见到表兄妹来,必然高兴。”

她叮嘱了彩云别叫外头的鸟雀吵了王夫人睡中觉,于是起身走出了王夫人的院子,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去歇中觉了,只是她还不得空,先去自己起居吩咐差事的议事厅,叫来旺儿问厨房今天有什么菜,预备着晚上宴请,来旺儿须臾就至禀告道:“今个有山东进来的大黄鱼,用冰冰着,还有黄河的大红金鲤鱼,这两样难得,其余的都是寻常家常菜。”

王熙凤点点头,“如此就罢了,只是老太太要吃酸的,叫人预备一样起来,还有太太今个是吃素的,虽然陪着,却也不好顺便什么混吃,预备着叫用干净的锅子做几样素菜上来,他们都是金陵人,我记得咱们老家都爱吃鸭子,有没有鸭子,也预备几个菜起来,大老爷要好酒,老爷倒是不太讲究,只是不喜欢咱们开销太大,太过于奢侈,厨房的菜式要简朴,却不能胡乱混做。”

难为王熙凤一一记得周全,来旺儿一一答应下去,笑道,“二奶奶怎么今个这么仔细?说起来,这又不是什么难的差事,左不过老太太的事儿吧?”

“你懂什么?”王熙凤媚眼一横,“今个招待的可是财神爷!咱们府里头大名鼎鼎的琏二爷,死乞白赖的从他手里头混了一百五十张盐引出来,如今可真是威风都抖起来了,这还是我这位薛表弟一口应承下来的,你说厉害不厉害?若是晚上的宴席失了体面,人家看在眼里顾及不说话,可心里头若是被瞧轻了,到时候我就来拿你们这些起子出气。”

来旺儿笑道,“谁敢不尊着二奶奶?今个的差事厨房柳家的若是办不好,那也不必在厨房呆着了。”

正在说话之间,王熙凤的丫鬟平儿带了一个嬷嬷进了来,此人就是薛蟠的奶妈王嬷嬷,她先朝着王熙凤请安问好,“二奶奶好。”

“不敢当,您老也好,”王熙凤笑道,“您也是王家出来的老人了,只是我到底年轻,长辈们都没见过,实在是对不住,您请坐,姨太太那里可有什么话儿吩咐没有?”

一百、见贾政

“太太没有要吩咐的,”王嬷嬷说道,“是我们家大爷,我们家大爷说了,接下去的日子就要在这里头叨扰,实在是不应该,虽然说是亲戚情面,但也不好白住着,叫我送两千两银票过来,请二奶奶收下,依次开到接下去的流水里头去。”

“这如何说起?表弟未免也太见外了些,”王熙凤盘腿坐在炕上,歪在垫子上笑道,“才到了,我还没给表弟接风洗尘,怎么他倒是先送银子过来了?我若是收了银子,只怕是被太太骂死,断不能收的,既然是亲戚如何就好这样?嬷嬷请拿回去。”

王嬷嬷只是不肯,“大爷吩咐了,我可是一定要办好,请二奶奶就收下吧,大爷也说了,说是日后还要请二奶奶帮忙的,可不能够白白想请。”

“这么说,我也只好收下了,”王熙凤笑道,“你且回去禀告表弟,什么事儿只管告诉我,若是我不济,再去问他琏二哥也就是了。”又叫平儿送出去,王熙凤打开那封儿一看,只见到是恒源祥票号见票即付的两千两银票,她朝着边上的来旺儿说道,“瞧见了没?”她挥了挥手里头的银票,“说财神来,就财神来了!”

“二奶奶如今管家,还瞧得上这两千两银子?”来旺儿笑道,“无非是来逗一逗小的罢了。”

“这两千两银子是不多,但要我这么爽快的一下子拿出来,我还真不能,”王熙凤笑道,她盯着银票若有所思,“我这位表弟,看起来的确是有钱的很啊。”

薛蟠先去见了贾政,贾政为人方正,且不通庶务,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有些死脑筋。他和薛蟠谈了几句话,又问薛蟠读什么书,薛蟠道只是读了四书,其余的只是爱读一些诗词歌赋,贾政有些不悦,于是谆谆教诲:“诗词歌赋乃是旁门左道,吾辈要为君父分忧,为国家出力,最要紧的还是道德文章,把圣人的言语领会贯通,再加一些学以致用,如此就通达了,文龙你切不可坠了这样浅薄华丽的魔障,我那犬子,就是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故此入了歧途,我这里头读书的年轻俊才甚多,文龙你素日里头得空了,还是多和这些人交往才好,我虽然年岁大了些,才思愚钝,也不知道如何教导你,只不过提点一二,还是可行的。”

薛蟠唯唯,“如此多谢姨丈了,我素日里在家里得空了,必然时时前来讨教,”薛蟠会来听贾政如此絮叨,那可真是见鬼了,不过今天第一次见面,不能不留下一个好印象,薛蟠谈话颇为自然,谈吐风趣,故此贾政也很是欣赏,特别是陪着说话的几个清客相公,詹光、单聘仁等,都说道:“到底是世翁家里头风雅,这亲戚来了,说话谈吐,和寻常人家都不一样。”

贾政又要留饭,薛蟠和贾政这样道学先生如何坐得住,连忙说“内里老太太留饭了。”

听到贾母已经留饭,贾政才罢了,又叫人把宝玉叫来,来人说宝玉出门去了,说是庙里头还愿,“今个有了客人,怎么还出去?”贾政奇道,“那等会回来了就先叫进来,叫他多和文龙学一学,若是能学到文龙半分的经济之道,老夫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宝玉见到贾政就要吓死,如何肯出来,单聘仁连忙说道,“老太太既然要宴客,世翁就不必叫宝玉了,免得到时候里头又要记挂着。”

薛蟠见贾政把话题转到了宝玉身上于是连忙起身告辞,又献上了礼物,贾政如何肯要,薛蟠笑道,“姨丈乃是道德君子,我是万万不敢用阿堵物来惊扰姨丈的,这是旧年别人送给我的一个帖子,我这样的粗人,放在我这里头,未免是牛嚼牡丹了,今个送给姨丈,最合适不过。”

他把盒子打开递给贾政,贾政见到里头有一个卷轴,打开一看,不免啊了一声,“这是《圣教序》!”

“是,”詹光、单聘仁连忙上前一起围观,《大唐三藏圣教序》,简称《圣教序》,由唐太宗撰写。最早由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的褚遂良所书,称为《雁塔圣教序》,后由沙门怀仁从王羲之书法中集字,刻制成碑文,称《唐集右军圣教序并记》,或《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因碑首横刻有七尊佛像,又名《七佛圣教序》。“是《圣教序》,”薛蟠笑道,“这是怀仁的集王羲之书圣教序。”

詹光最好书法,他颇为痴迷的看着那帖子上的白字黑底,忍不住就悬空用手临摹起来,“《圣教序》到了这宋后,金人肆虐中原,碑林里头这一碑就遗失了,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果然是王羲之的真迹!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头得以所见!”

贾政说道,“此物太贵重了些,文龙从何处得来?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旧年有朋友送给我的,姨丈何须客气?这东西在姨丈这里价值千金,在我这里不值一文,无非是宝剑赠英雄罢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在我这里,只是宝珠蒙尘了。”

薛蟠告辞离开,詹光朝着若有所思的贾政说道,“世翁这一位外甥,话虽然说的粗浅了些,可倒是意味隽永,绝非是俗人。”

“你那里知道,大道至简,这越是粗浅的话里头,只怕是大道理越多,”贾政将那字帖放下,“我那内兄,素日里头谈起来,对着这位外甥十分看重,我素日里头不以为然,今个一听,的确是年轻人里头少有的人物,”贾政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长子和如今不成器的次子,不免一叹,“羡煞旁人了。”

“世翁何必如此,”詹光笑道,“我瞧着宝玉最好,那机灵聪慧,乃是学生见到最为聪慧之人,以前学生是不信人有夙慧,见到世兄才知道这绝非虚妄,只是现在年纪还小,日后长大了,自然成才,且若是世翁乐意的话,可叫这一位薛大爷和宝玉世兄多认识认识就是,或许是年轻人之间,说话亲密些,反而什么话儿,世翁也不必耳提面命。”

一百零一、贾迎春

“若真能如此,倒也就是罢了,”贾政叹道,“家里头这么多的子弟,能够继承家业,挥祖宗大志的,只怕是一个都没有,我倒也不指望他们几个能够光耀门楣,但凡只要上进些,把祖宗的遗恩用上,老夫也可以含笑去见列祖列宗了。”

詹光连忙劝道,“何须如此,且看世兄们将来就好。”

这一边门子又来通传,说是兰台寺的李御史来拜,贾政连忙出门迎接,暂且不提。

薛蟠先去见贾赦,贾赦却不在家中,邢夫人见了薛蟠献上的厚礼——薛蟠知人颇深,知道邢夫人喜欢财物,于是就内造进献的玄缎几匹,并几十个金银裸子来,又单独献给邢夫人累珠紫金翡翠烧蓝九头凤钗一对,紫玉耳环一双,这倒不是薛蟠要拍邢夫人的马屁,只是既然决定住在贾府里头,那么人际关系都要打点好,自己虽然不会每日混在内室之中,但母亲和妹妹都是要在内院过日子的,客居此地,最要紧的还是人际交往要相处的好,特别是几位主要人物,当然要预备周全妥当,故此特意选了一些绸缎金银首饰之物献给邢夫人,邢夫人不过是填房出身,家里头并不算富裕,且又不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手里的权柄有限,自然用钱就不爽利,薛蟠这样实惠实在的东西献上,果然邢夫人脸上就露出了十分和蔼可亲的笑容,“哥儿未免也太客气了些,”邢夫人笑道,“头一次见面就如此厚礼,倒是叫我们日后怎么来往才好?”

“大太太说笑了,”薛蟠说道,“晚辈孝敬长辈的礼数,怎么还好叫厚不厚的?今日第一次见,日后叨扰的时候多的很,先预备着请大太太见谅则个。”

“哥儿住在这里,什么都好,倒是不用太担心了,”邢夫人虽然为人不是很温和,但薛蟠今日银弹攻势在这里,邢夫人也温和了许多,“难为你这孩子,算起来,二老爷那边才是你正经的亲戚,你却不和别人一样的势利眼,还知道来我这儿。”

薛蟠搞不懂荣国府里头的是非曲折,听到邢夫人有些抱怨之声,也不好说些什么,略微坐了坐,就预备着起身告辞,邢夫人却是不许,“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你琏二哥在那边当差,我这里素日是不来的,凤哥儿你也瞧见过了,还有一位妹妹,算起来,你该叫二妹妹,原本素日里头都是养在老太太那边的,今个恰好有事儿在这里头,既然是亲眷,就不好不见面。”邢夫人吩咐丫鬟:“请二姑娘来。”

二姑娘,也就是迎春了?薛蟠心里想了想,嘴上却和邢夫人搭话,邢夫人问了些金陵的风土人情,又问薛家如今做什么生意,可还妥当,薛蟠一一回话,不一会,就听到正院之后环佩之声响起,有一位少女伴着仆妇丫头们一起出来,邢夫人笑道,“这是你婶婶家的表哥,”这样算起来的话,称呼倒是有些疑问,邢夫人想了想,“就叫表哥便是。”邢夫人又对着薛蟠笑道,“这是你二妹妹,唤作迎春。”

那少女先是福了福,薛蟠也连忙回礼,这时候少女抬起头来,薛蟠才看到真面目,只见到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迎春喊了一声“表哥”,随即抬头见到薛蟠盯着自己看,不免脸上微微一红,随即稍微退后了几步,低着头不说话了,邢夫人笑道,“你二妹妹胆子小,怕生人。”

于是又问薛蟠今年几岁,薛蟠说,“今年十四岁了。”

邢夫人点点头,“你二妹妹还小你两岁。”

于是说了一番话,薛蟠有些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二妹妹在此,忘记了见面礼,实在是罪过,回头我再补上。”

“这又如何敢当?”邢夫人笑道,“倒是我要叫她出来问你讨要礼物一番。”

“大太太说笑了,”薛蟠笑道,“既然是喊了一声表哥,那么自然表哥也要给妹妹点心意才是,若是不管不顾的,那不是白叫了这一声表哥?”

迎春只是低着头不言语,薛蟠和邢夫人说完了话,起身告辞,邢夫人点点头,“哥儿先过去,再过一会我也是要去的。”

薛蟠于是起身出门,一路上想着刚才瞧见迎春的容貌,不免得嘴里啧啧称奇,在外头候着的臻儿不免有些好奇,“大爷这是怎么了?瞧见了什么稀罕物件?这样的惊讶。”

“咱们在金陵啊,可是见不到这么多的世面。”薛蟠摇头晃脑,他从荣国府的东角门出来,预备着去东边的宁国府去,他也不和臻儿细说什么,只是吊胃口道,“你日后就知道了。”

邢夫人叫人送了薛蟠出门,回过头来又见到迎春沉默的站在地上,不免摇头,“叫你来见客,又是如此的不说话,老太太成日里头说你胆子小,我预备着要好生调教你,今个让你出来见薛家的这位哥儿,你倒是好,就说了一句表哥,什么话儿也都不说了。”

迎春低着头,“我以前没见过,实在是不敢说话。”

“以前没见过,日后怕是要多见面了,”邢夫人摇摇头,“这王家的亲戚可真多,一窝蜂的爬上来,要在贾家里头过日子!”

薛蟠又到宁国府拜见贾珍,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府里头,宁国府为长房,故此就算是贾珍和贾宝玉同辈,因为是在长房,故此族长也还就是贾珍担任,这和薛家里头长房长子是薛蟠,所以薛家的族长是薛蟠是一样的道理,到了东府,没想到贾珍亦是不在,其子贾蓉亦是不在,男主人都不在的情况下,薛蟠当然是不方便入内室见什么女眷了,邢夫人长辈在身边还好,见一见迎春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放下礼物也就走了。

这样一番见面,薛蟠回到自己现在住的梨香院时候,薛王氏和宝钗也从王夫人的院子里刚刚回来。

一百零二、黛玉和宝玉

薛蟠问宝玉回来了没有,薛王氏说道,“已经回来了,你表弟端的是好相貌,你姨妈还说你长得和宝玉差不多,我瞧了之后,说你是给他提鞋都不配,那样子,真是不知道娘胎里多少年修来的福分,你这还和他相提并论呢。”

薛蟠入了青春期后,身子迅速的抽条拔高,原本圆脸也变成了瘦瘦的瓜子脸,薛王氏时常念叨没有以前可爱了,时人的风气,都认为脸若满月才是美男子之属,薛蟠听她这么一说,撇撇嘴,“那可是姨妈的心头肉,那里不好看了。”

宝钗又道,“适才在姨妈房里头,还瞧见了三姑娘和四姑娘,三姑娘探春是赵姨娘养的,四姑娘惜春东府那边珍大爷的妹妹,两个人一样的衣裙首饰,站在一起,我倒是觉得双生子一般。就是四姑娘年纪还小,看不出来什么,可三姑娘实在漂亮的很。”

“可巧,”薛蟠笑道,“我刚才在大太太那里也见到了二姑娘,唤作迎春的,在大太太那里出现,应该是大老爷的女儿吧?”

“可是呢,”薛王氏说道,“是大老爷家的女儿。”

薛宝钗朝着薛蟠眨了眨眼睛,“适才我还瞧见了林姑娘。”

薛王氏之前虽然对着薛蟠去扬州之行遇到什么人很是关注,但是妇女同志容易对着这些八卦之事很容易一下子就健忘,这时候又拉着王嬷嬷说起见的这几位姑娘的好模样起来,也惋惜贾珠之妻李纨虽然是居于富贵丰腴之地,却因为早年丧夫,就如同槁木一般,一点乐趣也没有了,这时候宝钞和薛蟠说什么,倒是没注意听。

薛蟠连忙问,“如何?”他朝着宝钗笑道,“可还能入妹妹法眼?”

“自然是好的,我瞧着比三姑娘他们还要好些,”宝钗笑道,“想着入京来,家里头能有这么多姐妹一起处着,每日读书写字绣花,倒也不寂寞,家里头宝琴他们虽然也好,到底太幼小了些。”

不是同龄人的确是没什么话可说的,薛蟠点点头,“妹妹高兴就好。”

“哥哥不去见一见?”

“都是在人家家里头做客,”薛蟠若无其事的说道,“不好随意走动,晚上吃饭的时候总是见得到。”

贾府夜宴,夏日的时候,一般总是在晚上六点开始,这时候夜色降临,暑热渐退,恰好可以开宴,虽然是家常的宴席,但是几个人初来乍到,还是精心换了衣裳,但又不可华服金冠太过于显目,总之是家常的衣服首饰穿出心意罢了。王夫人亲自来梨香院陪三人一起过去,又见到了香菱,见到她穿着衣服样式容貌品德不似丫鬟,但有时跑前跑后干着一些丫鬟的事儿,薛王氏把她的来历说了说,“上京前蟠儿从外头救来的孩子,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如今居无定所,只是还住在家里头,我倒是拿着当女儿看待的。”

王夫人见到香菱亦是容貌出众,于是也很是疼爱,一起邀香菱去赴宴,只是薛王氏知道香菱凡事都好,只是有一样心直口快,有些憨厚可爱,熟稔之人自然一笑罢之,但是在陌生人看来,就未免有些荒诞不羁了,于是说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去了老太太那里,怕是被人笑话了,还是让她呆家里头守门就好。”

于是又吩咐香菱,“把你自己个的衣裳首饰都拿出来一一放好了,再叫人进来,给你做几身衣裳。”

薛蟠笑道,“我适才得了老太太的好缎子,你拿去做吧,不过做就做衣裳,可别绣什么荷包的,香菱大姑娘绣荷包,比做衣裳还费料子。”

香菱嘟着嘴气鼓鼓的,好像是一条不断在吐泡泡的金鱼,几个人走出了梨香院,朝着东边贾母的正院行去,到了此地,只见到到处灯火通明,丫鬟仆妇们川流不息,院子之中到处点着青色的灯笼,把中庭之中汉白玉围就的太湖石假山照耀的分外玲珑剔透,隐隐透着苍翠欲滴的意思出来。王夫人带着薛王氏和薛蟠宝钗等一同到了贾母的上房,打开门帘进去,只见到贾母端坐的位置上,左右各依偎了一位少年少女,只见到那少女: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此人就是黛玉了,黛玉原本侧着头和贾母说些什么,高兴的抿嘴笑了起来,听到这里头有人进来,转过头来一见到薛蟠不免怔了怔,于是起身,薛蟠朝着黛玉点了点头,贾母看在眼里奇道,“玉儿,你和这薛家哥哥可是旧相识?”

黛玉点了点头,薛蟠虽然长高了不少,人也变得消瘦些,可黛玉还是一眼就瞧出来薛蟠此人了,“老祖宗,”黛玉听到贾母这么问,于是连忙回道:“旧年薛家哥哥来扬州办差事,在家里头见过几面,且,”也不知道为何,黛玉的眼角又是红红了起来,“母亲的后事,还是劳烦人家帮衬着办的。”

贾母听闻起爱女的事儿,不免微微一叹,“如此倒是要多谢你薛家哥哥了。”

于是命黛玉上前行礼,黛玉上前朝着薛蟠微微一福,薛蟠笑道,“不敢当,妹妹好,请起吧。”

边上那位少年上前拉住了黛玉的袖子,“妹妹前个日子中暑才好些,可别伤心坏了。”

薛蟠定睛一看,只见到边上少奶**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无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缨络,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越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若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的极确。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又曰: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王夫人因而说道,“你薛家表哥在面前,还不快些见过?”

宝玉也不知道如何,脸上微微挂了一些下来,这时候原本不耐烦行礼,却因为母命难为,故此浮皮潦草得做了个揖,算是见过礼了。

一百零三、夜宴

薛蟠笑道:“表弟无需多礼,”他拉起了宝玉,“我那里有好酒好茶好吃食,若是得空,请往我这边来,我请你喝茶。”

王熙凤站在贾母身边伺候,刚递了一个如意给贾母,听到这话不免笑道:“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弟,才见面就说起体己茶体己酒了,真真是羡慕死人!”

“表姐可别打岔,”薛蟠笑道,“咱们也去嫡亲的表姐弟,我见到宝玉兄弟实在是喜欢的紧,故此才有这么一邀,若是老太太见怪,”他又转过脸来朝着贾母说道,“那我就不敢说了。”

贾母虽然溺爱宝玉,却也知道男孩子家每日混在丫头堆里头不是件好事儿,只是宝玉素日以来也没什么同龄的人相处着,今日有这么一位看上去还颇为稳重些(稳重些……)的表兄弟来这里头,若是能够多出去走走,也是件好事情,“那里有怪罪的,我倒是还要谢你呢,”从黛玉口中听闻乃是薛蟠帮着料理贾敏的后事,一来是平白添了几分好感,二来贾母虽然老迈,可到底也是当家太太过来的,知道这红白喜事,乃是一个大家族里头最为重要的事情,薛蟠才这样的年纪,就能把贾敏的丧事办的妥当,贾琏回来禀告说是贾敏的后事十分显赫浩荡,这也是很厉害的本事了。“你若是能带着宝玉多出去见见世面,是最好不过了。”贾母叹道,“可怜这宝玉,被他老子压的胆子小极了,算起来列祖列宗还是武将出身呢!到了宝玉这里头,身子就这样的弱……”说起了贾宝玉的父亲贾政,贾母看了看四周,“老爷呢?”

王夫人说道,“外头来了兰台寺的李老爷,老爷预备着留饭,故此不进来陪着老太太了,特意叫媳妇来告罪。”

“也罢,老爷不在,我们也乐得开心自在,”贾母笑道,“这些男人家成日里头板着脸,不仅玉儿他们见了不自在,我坐着倒也要挺直一些。”

众人又笑,王熙凤笑道,“偏是老太太最是编排人!”

于是大家伙又彼此见过礼,薛蟠一起见了探春和惜春,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惜春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三春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束。

于是又见礼坐下,薛王氏乃是客人,地位尊贵些,故此和贾母对坐,姐姐王夫人倒是坐在了下首,两边翅椅上分别坐着邢夫人、李纨、迎春、探春、惜春等人,还有各自丫鬟,比如贾母的鸳鸯玳瑁、王夫人的彩云彩霞、王熙凤的平儿、宝玉的袭人、麝月、黛玉的紫鹃等等,如此满堂人里头,只有薛蟠和宝玉两个男丁,薛蟠以前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娇花软玉,盈盈一室,凡见到之处无不玉容花颜,美不胜收,震惊之余倒是有些飘飘然了,只是宝玉倒是习以为常,这时候贾政不在,他倒是如鱼得水,一边和探春说笑,一边又问黛玉可要喝什么,如此十分热闹。

不一会,鸳鸯来报,说是晚饭得了,王熙凤问贾母摆在那里,贾母道:“放在东边屋里头,那里宽敞。”

于是众人一起簇拥着贾母和薛王氏到了东屋里头,这里头已经摆了一张极长的红花玉面金丝楠木大桌子来,上首安放着一张罗汉床,中间又放着炕桌,薛王氏乃是客人,故此贾母请薛王氏一起坐在上首,“姨妈请坐。”

于是贾府众人都跟贾母称呼薛王氏为“薛姨妈”,本文亦是如此称呼,薛姨妈告辞再三,才落座了下来,贾母安坐之后,王夫人和邢夫人在边上预备伺候吃饭,贾母道,“你们妯娌两个且坐下,让孙媳妇她们伺候着罢了。”

凤姐笑道:“可是呢,太太们且安心吃一顿饭吧,凡事儿有我和大嫂子呢。”

于是李纨和王熙凤各自两边站好,于是邢夫人和王夫人一起落座,两个人坐在西边,让薛蟠和宝钗坐在东边,薛蟠笑道,“我才多大的岁数,敢坐在这上头,实在不敢当。”

“你且坐下,”王夫人笑道,“你今个远来是客,自然要坐这上头。”

薛蟠还欲推辞,却被王熙凤按住了肩膀,坐在了位置上,薛蟠只觉得王熙凤身上香的很,王熙凤笑道:“表弟你且坐下罢,我告诉你,日后你想坐这个位置倒也难了,表姐我伺候你,今个你就闷声发大财,好生享用一回罢。”

于是薛蟠和宝钗告了座,宝玉跟着王夫人坐,身后三春黛玉等依次而坐,倒是黛玉跟着宝钗坐着,与薛蟠只是隔了一个位置,宝钗见到黛玉风流脱俗,灵动聪慧,黛玉见到宝钗为人随和,落落大方,只觉得很是投契,彼此说说话,倒是一下子熟络了起来,众人正在谈笑之间,各式各样的菜式就献上来了,李纨捧盒,凤姐布菜,贾母说道,“我险些忘了,今个你太太吃斋。”

“早预备下了,”王熙凤说道,“什锦香油拌蘑菇,发菜羹,素馅三鲜蒸饺,马蹄糕,豆腐皮的炸糕,这都是叫厨房特意用素锅子做出来的。”

贾母笑着点点头,她也瞧见了自己面前那一碗醋溜黄河鲤鱼,“还是你细心些。”

正经吃饭的时候就不好说话了,大家都是默默吃饭,大户人家都讲究一个食不言,薛家倒是没有这么大的规矩,一来薛蟠行事肆无忌惮,二来薛姨妈也很是溺爱儿子,吃饭的时候说说笑笑,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初来乍到,倒是不好不跟着大家一起走,于是薛蟠乐的自在,这个规矩有时候说是死板,但有时候倒是也自由,不用应付长辈们肆无忌惮的诘问,自己吃自己的,乐的轻松自在。

薛蟠见到众人都在吃饭,于是朝着左边看了过去,只见到黛玉隔着宝钗,低着头在默默的扒拉着饭粒,薛蟠年余未见已经是长高不少,黛玉何尝不是如此?

一百零四、贾母说

此处的厅堂十分敞亮,除却红烛高照之外,又用蚌片螺玳做出荷叶样子的,说起来,黛玉眉眼之间依稀可见昔日那俏丽女童的模样,只是如今到底是有些出落得大姑娘的风范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昔日尚存许多快乐,如今倒是愁绪更占多了些,她的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漏下了一片鸦青色的阴影,似乎她察觉到了薛蟠投射来的眼光,一抬头就瞧见了薛蟠关切的样子,黛玉微微一呆,随即朝着薛蟠调皮眨眼一笑,薛蟠就知道了,黛玉还是以前的黛玉。

不知道为何,薛蟠的心就定了下来,原本的患得患失一扫而空,他微微一笑,也不继续看着黛玉,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这时候没人聒噪,最是相宜大吃一顿,薛蟠自诩吃货,家里头饮食已经是处处周到,不过到了荣国府,才知道自己个吃的还是不如荣国府,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要多吃一些,先是吃了一口枸杞牛乳炖羊肉,那羊肉鲜嫩肥美,用枸杞和牛乳炖了,丝毫不觉有膻味,又有鹿尾烩鳇鱼肚,鱼肚软烂,鹿尾又筋道又软糯,海陆珍馐一起烩烧起来,的确不俗。

王熙凤预备好要烧鸭子给薛蟠等人吃,果然又有一味八宝鸭子,乃是用红枣红豆桂花火腿竹荪伴着上好的江米一起放入鸭腹中,用抽屉大火一两个时辰蒸熟端上来,色泽红润,形状完整,鸭肉酥烂,腴香浓溢,汁浓味鲜。

其余各式各样的菜不一而足,薛蟠自顾自吃的开心愉快,不防边上被贾母瞧见眼里,不一会饭毕后,贾母笑道:“到底是哥儿吃的香,我这老婆子瞧着也吃的开心些,不知觉,还多用了一碗饭。”

薛姨妈说道,“我家里头这位爷,素来都是没规矩惯了的,我是一概说不听,老太太别见怪的好。”

“那里的话儿,”丫头们端上了茶来,先是漱口,然后又才奉茶,贾母笑道,“平时里头大家伙吃饭,虽然是都不说话,这是规矩所在,可怎么地吃饭也不尽兴了,如今要像姨太太家里头大爷这样干脆利索些才好。”

王熙凤和李纨二人这才得了吩咐下去吃饭,今日虽然是贾母请客,倒是没有饮酒,贾母笑道,“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了,到了那时候再请姨太太一起吃酒赏月。”

“那可不能都让老太太请,”薛姨妈笑道,“我这住在贵府上头,多少也不能自己个就吃老太太的,过了些日子,我预备下好酒果,就在梨香院摆上几桌,请老太太,太太们哥儿姐儿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姨太太这么说,自然是好的,”贾母笑道,这时候王熙凤饭毕又赶过来伺候,贾母因对着熙凤笑道,“你来的巧,姨太太说要请客你就过来了,是不是躲着怕人叫你这个二奶奶请客摆酒席呢?”

“哎哟哟,若是请客,只要老祖宗太太们肯赏脸,我就是三百六十五日天天摆酒,也是心甘情愿,只是怕老祖宗懒得动弹,”王熙凤笑道,“再说了,谁还不知道我口福最好,那里的好吃的都短不了我的,过些日子东府珍大哥要请老祖宗过去,原本是没有我的,偏偏那一日我听了一耳朵,珍大哥哥不好意思不请我,我这才捞了一顿,心里头别说多高兴了。”

贾母听着极为高兴,“你这嘴啊,倒是能说出花儿来,若是今个你珍大哥哥在这里头,只怕还要怪罪你骂他小鸡肚肠。”

“很不相干,”王熙凤笑道,“我到时候多喝他几坛惠泉酒,也就是赔礼谢罪了。”

“今年好事儿坏事儿都多,”贾母说道,“你们几个也忙了好些日子了,迎来送往的,一日都不得空,反倒是我躲在家里头带带两个玉儿,并你们姐妹几个,倒是偷闲,如今七月节刚过,八月中秋呢,还有些日子,你们自己个且松快松快,别日日在我面前立规矩了。”

王夫人说道,“伺候老太太是媳妇们的本分,如何算是立规矩呢,家里头有老太太带着宝玉和姑娘们,我们在外头倒也便宜。”

几个人见到这些长辈们说起这些话,李纨就先带着黛玉、三春都下去了,宝玉也起身悄悄溜了出去,薛蟠宝钗二人也很是识趣,一起走了下去,薛姨妈见到儿子女儿把自己抛下不免心里暗骂,她是坐在主位上的客人,不好随意走开,只能是硬着头皮听着。

听王夫人如此说,贾母点头道:“这话原不算错,我虽然万事不管,但只要是你们来问我,我自然是言无不尽的,不过你们处置的好,凤哥儿虽然年轻,可是处处妥帖没有不周到的,也真是难为她!就说今个这晚饭,给我预备了酸的,给太太预备着了素斋,给姨妈预备了金陵的风土菜,我刚才冷艳瞧了瞧,两个玉儿,三位姑娘跟前,都是摆了她们素日里头爱吃的菜,这样的巧心思,姨妈你说说看,谁还能比得上?”

薛姨妈不防贾母这样对着自己问这个,她笑道,“凤丫头自然是巧极了,今个这饭啊,我是用的最舒坦了,不过若是好不好,我可不敢说,算起来,她可是我的内侄女。”

“姨妈说笑了,不是有句话儿叫做举贤不避亲呢?”贾母笑道,“你们都在这里头,咱们家事儿多,且杂,哎,谁不知道当家难?姨妈这位姐姐,素来是位老实人,凡事儿有些不过眼的,也只是自己藏在心里头,算起来,我也是当过家的,只是那时候当家,比起现在来,可是事儿少多了,凤哥儿当家不错,我瞧着好,太太们怎么说?”

邢夫人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了旁人瞧不到的鄙夷之意,王夫人连忙说:“自然都听老太太的,凤哥儿办家务事儿,很妥当。”

王夫人如此说,邢夫人也自然不得不也如此说,贾母满意的点点头,“凤哥儿,你瞧见没有,太太们可都是这么说了。”

一百零五、夜观花

史太君的话虽然语气轻软,但是听在各人耳里仿佛是洪钟大吕,震动着人心不停地颤动,“凤哥儿,瞧见了没有,太太们都说让你当家呢。”

王熙凤虽然性子泼辣,且善开玩笑逗乐子,但是她也知道轻重,知道什么场合可以说话,什么场合可以撒泼,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刚才这么几句话儿,王熙凤是半句都不敢开口的,只是静静站在边上垂着手听吩咐,听到史太君这样发问,这才款款上前,“太太们夸着我,老祖宗也给我脸面,我也还知道自己个到底年轻不懂事儿,许多事儿办不好,只是想着还有太太们教诲,才不走了大褶子,老祖宗既然当面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是咬咬牙把这个担子担下来,凡事只求着老祖宗和太太们都教导教导我罢了。”

“你说这话儿我就放心了,”贾母笑道,“若是有底下什么体面些的奴才们,仗着自己年纪大,敢不尊敬你的,你不好意思摆主子的谱儿,那再来找我,其余的事儿,就不能来麻烦我了,姨妈也在这里头,她刚好可以当个见证。”

薛姨妈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当这个见证的,虽然她不愿意薛蟠追问贾家的事儿,但她也不好过问太多,这家里头里头谁当家的事儿,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外头不知道内情的人,都很是奇怪,一来大儿子贾赦袭爵,如今是一品将军的爵位在身上,但贾府的当家太太是自己的姐姐王夫人,二来,贾政乃是二儿子,却居住在荣禧堂正房内,贾赦反而住在荣国府东路靠着外头一些的偏院,三来,王熙凤所嫁的贾琏,乃是贾赦之子,却又给贾政这一房料理家务,第四就是而如今正经当家太太不当,却又要叫一个孙儿媳妇来当家。这里头种种不免都透着一股诡异奇怪的意思在里头,薛姨妈虽然有些事儿还算知道,但也不愿意如此就牵扯进去,只是贾母到底是长辈,她也不好退却,硬着头皮说道,“是,老太太说的极是。”

吩咐完了正事儿,史太君又道,“玉儿呢?姑娘们呢?都去了哪里?赶紧都叫进来,怎么一会子都溜了个没影?”

鸳鸯原本伺候在史太君身后,于是连忙出门去找人,到了外头,见到玳瑁预备着献茶上来,于是问:“哥儿姐儿呢?都去那里了?老太太叫呢。”

“都在门外头看花呢,”玳瑁笑道。

许是知道贾母大约议事之后还要叫众人,于是大家伙都没有散去,只是三三两两的在垂花门外头看花,暮色蔼蔼,已经是七月流火的天气,暮色一起,薄雾就慢慢起来,垂花门上灯笼点的通明,但是把外头照的很是清楚,大家都是年轻人,算起来这些人里头,也只是李纨年纪稍大些,其余的这些男男女女都是年纪相差不远,家庭背景也很是相近,不是贾家,就是贾家的亲戚,又都是读书之人,一来二去,大家伙就都熟稔了起来,尤其是贾宝玉,见到又一位姑娘如此清冷绝艳,落落大方,早就痴了,“真不知我贾宝玉何德何能,身边居然有如此钟灵毓秀之天地精灵,真真是可叹可喜!”

于是又和宝钗对过年纪,恰好宝钗比宝玉大一岁,黛玉又比宝钗小一岁,宝钗今年十二,宝玉十一岁,黛玉十岁(罪过,罪过……),算起来,宝玉就叫薛宝钗为“宝姐姐”了。三春里头,探春和宝玉最为默契些,于是也就多和宝钗等人说话,迎春摇着扇子只是在扑流萤,黛玉拿着手帕站在花树下静静得想着心事,惜春只是依偎着李纨,两个人在说着体己话,众人各自有话在谈,又彼此不完全站在一块,其余的人呢?自然还有薛蟠了,薛大官人坐在边上的游廊上,抱着胳膊瞧着眼前这一些,他这时候只恨身边无酒,不可以用此美景下酒,眼前这一幕,良辰美景,美人如玉,说的就是这样的光景吧。

宝玉和宝钗说笑了一阵子,又转过头来找黛玉,见到黛玉站在花树下想着什么,于是走近问:“妹妹在想着什么呢?”

黛玉一惊,嗔道:“你这促狭鬼,倒是吓了我一跳,在那边不是和你的宝姐姐说笑的开心极了?怎么这会子又来闹我了!”

“好妹妹,”宝玉笑道,“宝姐姐刚来,待客之道总是要有些讲究的,这不是见她说了话,就来找你了,你在瞧什么呢?”

黛玉倒是没有在瞧什么,只是想一些心事,见宝玉如此问,却也不好明言,只是说道,“我在瞧这花儿。”

宝玉见到那边半人多高的花树,大大绿油油的的叶子之中有许多大朵白色的花儿,近蒂处微绿,花朵趁着夜色热情洋溢得盛开,走近闻到了浓香馥郁的香味,宝玉乃是富贵闲人一个,如何认得这花,于是大惊小怪道,“这是什么花儿,我却是不认得!”

几个人听到宝玉叫唤,一起走近了过去,众人都说不认得,宝钗是认得,只是她倒是不说,只是和众人一起说道不认得,“这是栀子花,”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众人转身,见到薛蟠徐徐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走到了花树前,“刘禹锡诗: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说的就是栀子花。”

“苏州那边都是和茉莉花一起卖的,街上的姑娘们用好听的吴语叫卖:栀子花,茉莉花。江南又称之为‘碰鼻子香’,说明栀子花极香,碰一碰鼻子就沾染上了香味。”

这些人里头惜春最小,听到薛蟠这话,不免就用鼻子碰了碰栀子花,“大嫂子,”她惊讶说道,“果然香的很。”

众人都围着听薛蟠说话,倒是把宝玉放在了一边,特别是黛玉,听着薛蟠说起苏州的事情,神色悠悠,又不知道想到了何处去,这时候宝玉倒是有些不忿了,“这样的花儿也就罢了,如此浓香,毫无品格,难怪往日里头我不曾听过。”

一百零六、香得痛痛快快的

众人又要听贾宝玉说些什么,宝玉说道,“此花又大又白,第一等颜色形状就是不雅,香味如此肤浅浓厚,简直是有些呛鼻,茉莉清甜飘逸,夜来香神秘幽邃,更别说是水仙、玫瑰等国花之首了,这栀子花么,”宝玉摇摇头,“倒是有些俗不可耐的意思在里头,非是吾等文人雅士所取也。”

探春听宝玉如此说,点头笑道:“二哥哥说的话儿倒是在理。”

李纨笑道:“偏偏是宝玉你心思最多,这不过是看花也能看出一翻大道理来可以说头的。”

栀子花乃是薛蟠认识的,他这么娓娓道来,宝玉却很是不客气的说此花最俗,薛蟠来者是客,若是扫了客人的面子,到时候王夫人可不会怪罪宝玉,而是会怪罪自己这个带着宝玉和姑娘们的大嫂子,故此她来打圆场,薛蟠微微一笑,“表弟说的不错,这花儿是最普通不过了,如今恰好的夏末初秋的季节,栀子花开的最好,其余的时候是不常见的。”

惜春用手帕抓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轻轻的摘了下来,用手帕包着也还是香得很,惜春瞧着左右没人,将栀子花和手帕一起塞进了袖子里,却被边上的迎春瞧见了,“可不能放在里头去,万一把衣裳弄脏了,小心嬷嬷又要念叨你了。”

李纨见到薛蟠不见怪,倒是舒了一口气,宝玉见到薛蟠推让,也洋洋得意,复又凑近了黛玉,“妹妹,这花儿算不得好的,我前几日新得了一盆紫纹蟹爪翡翠优婆罗昙花,养了好些日子,花匠说这几日,只怕就要开了,到时候我送到你那里去,咱们一起瞧。”

黛玉摇摇头叹道,“昙花瞬间即逝,有什么可看的?倒是叫人看了白白伤心!”

宝玉显然已经习惯黛玉的喜怒无常,“昙花一现,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可也有璀璨繁华过一场,你我若是能够一睹其美,也是上佳,自然也不辜负这昙花一现了。”

宝玉说的不错,但是也不知道为何,黛玉今日就是心绪不畅,只是这时候许多人在前,不好随意使小性子,“那就到时候看罢了。”

“要说花木,自然是越珍贵越好,”宝玉笑道,“这栀子花随处可见,倒是太寻常了些。”

薛蟠笑道:“表弟说的不错,这栀子花的确是寻常普通了些,不过这花儿也有一点好。”

“哦?”宝玉挑眉,“那里好了?”

“那就是肆无忌惮的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但是,”薛蟠摇了摇扇子,“栀子花他自己个有话儿说。”

“有什么话说?”

宝钗抿嘴微笑看着薛蟠,薛蟠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他说:去他娘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娘的管得着吗!”

一瞬间垂花门外一片寂静,大家先是纷纷惊呆薛蟠居然说了脏话,是的,在这些大家闺秀面前,他娘的,应该算是庸俗不堪的脏话了,宝玉气的浑身发抖,“大哥你……你真是说的什么话儿!”

众人一想又觉得薛蟠的话儿有些在理,人生在世,又何须太顾及别人的想法看法?第一位觉得这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人醒来的就是李纨,一个青年寡妇,又居于森严大户人家之中,凡事不能够行错一步,不然满府之人都会侧目而视,自己年少时候何尝不是一位开朗活泼之少女,就算嫁入荣国府,想着也是夫妻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只是丈夫骤然离世,自己成了不受人待见的寡妇,真真是举步维艰了,谁还有薛蟠这话之中栀子花的气概呢,我就是要自己个香,你们管得着嘛!

李纨呆在当地,只觉得自己的处境似乎也怨不得别人,若是胆子大一些,大约也不会如此。

这话虽然粗浅,可众人都是各有所悟,特别是黛玉,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到底是蟠哥哥聪慧,不和寻常人一般,”黛玉宛然一笑,众人只觉垂花门外顿时就亮了起来,就连宝玉原本是颇为生气,见到黛玉笑容,顿时也觉得生气不起来,“这栀子花之说,我倒是头一次听见。”

薛蟠也见好就收,笑道:“刚才大家伙都吃的油腻腻的,我想着这大热天的,若是闷在心里头,只怕中暑了就不好了。这才说个笑话,大家伙乐一乐,别当真就好。”

宝玉笑道:“很是呢,薛大哥哥这么一说,我还真吓了一跳。”

“表弟你是千尊百贵的体,自然没有听过这么多外头的俗话,”薛蟠笑道,“日后咱们多亲近亲近。”

宝钗笑道,“哥哥你成日里头都说这些胡话,小心宝兄弟告诉姨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很是呢,”薛蟠摇摇手,“吃不了兜着走就是了,今个这席上的八宝鸭子,我还没吃够呢,若是姨妈愿意再送我几只,我也带回去权当做宵夜。”

众人素日接触的,都是彬彬有礼的人,倒是很少见到薛蟠这样诙谐幽默的,王熙凤倒是颇为诙谐幽默,但是她还差了一点文学修养,薛蟠对着刘禹锡的诗张口就来,凡说之话虽然通俗,却也有韵味在里头,故此大家也觉得薛蟠不俗。只是宝钗是见惯了自己的哥哥这样子,知道他刚才是故意在捣乱,又朝着李纨行礼赔罪,“我这个哥哥不懂事了些,大嫂子宽恕介个。”

李纨这才从自己内心的思绪之中走出来,忙笑道:“自家兄弟姐妹说笑几句,算的甚么?”她见到宝玉似乎也是小孩子脾气,刚才还对着薛蟠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这会子又是相谈甚欢,于是也放下心来。

宝玉这才似乎对着薛蟠起了兴趣,问薛蟠平时里头读什么书,薛蟠笑道:“我平日里家里事儿忙,读书的时候少些,圣人的书算是读过,只是不记什么,空了时候多看看一些诗词,这倒是喜欢一些。”

一百零七、不会作诗

宝玉连忙问道:“可会作诗?”

“不会这个,”薛蟠笑道,“我只是喜欢听诗,作诗想想太难了些。”

宝玉有些失望,黛玉却是笑道,“蟠哥哥又如此谦虚,之前就做了好几首了。”

宝钗站在黛玉边上,也笑道,“自然是做过的,以前哥哥在金陵的时候,还和几位好友一起开了绣球诗会呢。”

宝玉连忙问什么绣球诗会,听宝钗说家里有紫色绣球花树盛开的时候,薛帕邀人回家喝酒作诗,宝玉十分高兴,“如此风雅之事,咱们以往到是没办过,没想到薛大哥哥倒是办过了,实在是别致有趣,”宝玉笑道,“日后咱们家里头自然也可以办这个,家里头的姐妹们都尽能作诗的,只是素日里头也不知道如何作,薛大哥哥这个法子好,大家伙趁着好天气,预备找个地方,好生喝点酒乐呵乐呵,就可以作诗了。”

李纨笑道,“什么事儿我都依你,只是这喝酒,我可万万不敢答应,上一次你喝醉酒,把老太太廊下的五彩鹦鹉放出来,逼着他要飞天上去,好一阵闹腾,老太太倒是没怪罪,害得我被太太说了一通,要我说,作诗可以,喝酒却是不必了。”

探春也笑道:“大嫂子说的是,你就别给大嫂子落埋怨了。”

“不相干,不相干,”宝玉见被抖露出了以前的糗事,连忙说道,“那时候还小呢,小孩气些,如今可不会如此了,再者说了,喝了酒若是无事做,自然就闹腾,可若是作诗,只怕不会再如此了。”

宝钗笑道:“宝兄弟,喝酒可不能过量,若是喝多了,脑仁疼,日后写字作画手发抖,可就不好了。”

“是的呢,”李纨说道,“还是宝姑娘说的好。”

黛玉冷笑道,“要我说,宝哥哥你作诗的时候,可千万别喝酒了,素日里头作诗都应该推脱,说懒得动神,若是喝了酒,一会又说头晕,一会又是眼花,一会说犯困,那么什么诗都不必做了,依我说,若是想要让宝哥哥你作诗,一概吃喝都不能给,更是不能喝酒,总是要你饿着肚子见我们大吃大喝,才有诗兴。”

宝玉笑道,“这倒也罢了,若是真如此,只怕我没喝酒,就已经诗百篇了。”

探春也是爱读书的,自然也想着要作诗,听到薛蟠这“绣球诗会”办的极雅,也不免起了好奇之心,“若是办诗会,这事儿是雅极了,咱们家里头都会作诗,哦,还要请湘云妹妹来才好,她也是爱这个的。”

说起湘云,李纨笑道:“自然要叫她,她是最爱热闹的,这事儿只要宝玉出马,去求一求老太太就是,其余的人就等着她过来是了。”

于是众人纷纷都说薛蟠的法子妙,“若是往日滥饮,必然无趣,有些玩乐才好,作诗最好,又有风采,又可彰咱们闺阁中人风流了。”探春笑道。

“那这头一个东道,自然就是我来办,”薛蟠笑道,“趁着我们家太太要请老太太姨妈她们的时候,我们自己个也开一桌。”

“这不好,”宝玉连忙说道,“和老太太和太太们,还有老爷们一块,咱们一个个都似庙里的菩萨一般,端庄坐着一点话儿也不敢说,如何还有精神头去想着作诗了?”

黛玉笑道,“偏偏就是你最怕舅舅,我们等都不怕的,到时候偏偏要逼着你作诗,说不得做出好诗来,舅舅还有赏呢。”

探春笑道:“很是呢,我们等一概不怕老爷。”

宝玉连忙朝着黛玉作揖,“好妹妹,你且饶过我们这一回就是了!”

众人又是笑成一团,薛蟠说道,“不用如此操心,到时候咱们分开就是,咱们和外头分开,摆在僻静雅致的地方就是,到了那时候,我先去前头把老太太姨丈他们都安排妥当了,叫上戏班好生乐呵乐呵,有事儿做,他们只怕是不会来找咱们,到时候我再来找你们,看你们作诗,可好?”

众人都说好,宝玉叹道:“表哥安排妥当的很,只是我还不知道大哥哥你有什么诗作?”他的脸上露出期翼的神色,“不如拿出来给我们拜读一二。”

宝钗抿嘴微笑不提,薛蟠微微有些尴尬,这个宝玉啊,真是不懂得看人脸色,都说了自己个不会作诗,怎么还在胡搅蛮缠?他咳嗽一下,“愚兄不擅作诗,就不献丑了,到时候就看着你们作诗就好。”

宝玉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黛玉这时候说话了,“蟠哥哥也忒谦虚了些,”黛玉笑道,“昔日你说看长江口扬州山色,还做了一首,我觉得极好,怎么不说给大家听听?”

薛蟠这才想起来,昔日黛玉刁难自己,不作诗出来就不得入内的事儿来,不免嘴角勾起了微笑,“难为你还记得,那样的打油诗,就不必说出来了。”

宝玉连忙请黛玉说一遍,黛玉吟诵道:

“春江春水绿如油,

两岸青山送客舟。

明秀渐多奇险少,

分明山色近扬州。”

众人都说好,探春原本以为薛蟠出言简单普通,还以为俗人一位,听到这诗,“此诗之风,倒是有些像王摩吉,诗中有画。”

薛蟠连忙摆手,“三妹妹就别这样抬举我了,我若是有半点像王摩吉,只怕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宝玉又问黛玉,“你从何处得知薛大哥哥的诗来着?”

黛玉不答,这个时候鸳鸯出门到了此处,见到众人都在,笑道,“老太太叫呢,请赶紧进去吧。”

于是众人一同进了贾母的正院,复又回到了花厅上,这时候几位太太脸上笑容满脸,丝毫未见刚才定下了主持家务事人选的紧张气氛,“你们几个在外头说什么呢?”贾母问道,她把宝玉搂在了怀里,“刚才我都听见你们说笑声了。”

“薛大哥哥说了说外头的事儿,又说什么时候请我们,”宝玉笑道,“故此大家高兴极了,说到时候只怕叨扰。”

一百零八、平儿姑娘

宝玉这么说,薛姨妈笑道:“我的儿,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倒是我们娘俩几个在贵府上才真是叨扰了。”

贾母说不必如此,“难得有亲戚登门,素日里头亲戚们往来的少些,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要好生相处的。”

贾母见到宝玉高兴,她自己个也高兴,如此说笑了一阵子,几个人预备着告辞而出,知道贾母休息的时候到了,于是大家纷纷起身,薛姨妈陪着王夫人一起出门去,王熙凤陪着邢夫人,邢夫人脸上淡淡的,走出垂花门外,只是叫王熙凤不必送了,自己回去就是。于是王熙凤和黛玉三春等一起候着邢夫人上了马车,转过头来,只见到宝玉扭糖一般的在薛姨妈怀里撒娇,薛姨妈也一口一个肉儿的喊着,王熙凤于是上前笑道:“好了,宝兄弟不要再缠着姨妈了,今个是舟车劳顿,想必累极了,那里还禁得住这样闹腾,快下来,林妹妹在里头等着你呢。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王夫人和薛姨妈一起走出贾母的园子,薛蟠和宝钗尾随其后,他转过头,只见到层层庭院之中,一袭天青色裙的黛玉倚着柱子朝着这边看来,宝玉蹦蹦跳跳的回到了里头,拉起黛玉的手,一起进去,黛玉似乎瞧见了薛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转身翩然消失在宫灯闪耀的夜色之中。

三人一起回到了梨香院,今日的确是有些累了,于是薛姨妈先回了房内歇息,香菱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大爷,姑娘,刚才有管事的嬷嬷送了好些东西回来,说是老太太赏的,还有几位太太,什么大太太,太太,大奶奶,二奶奶等等,许多送了好些东西来,我都一一登记起来,这许多亲戚我实在是不认识,只好等着大爷回来告诉我了。”

宝钗笑道:“难为你都记下来,记下来就好,明后日咱们再好生收拾起来就好,”她看到薛蟠似乎兴致不佳,故此对着香菱说道,“咱们也早些去安置,把这里头留给大爷好了。”

香菱和宝钗一起离去,薛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杨枝拿着洗漱的东西上来,几个丫头伺候薛蟠洗漱,薛蟠问:“今个可有什么事儿没有?”

“没有什么事儿,大家伙把东西放了放,打扫了一番就是如此了,”杨枝说道,“琏二奶奶那里来了一位平儿姑娘,问我们可还短什么没有,若是短了,请直接告诉她就是。”

“哦,是平儿来了?”薛蟠笑道,“这一位可是要尊敬着些,是琏二哥的屋内人,也是琏二奶奶的左膀右臂,算起来,这府里头等闲人还不及她有力气些。”

杨枝听到薛蟠说起屋里人,不知不觉好像脸上通红了起来,“还好我也没有别不尊敬着,”杨枝细细的禀告,说是这些人住哪里,那些人住哪里,“殷护院他们家里头住不下,已经打发去票号住着了。”

薛家在都中的生意,可以值得上一说的,大约也就只有票号和当铺了,除却这两样,其余的什么日用品零售店,或者是其余的铺子,就不值得一提了,薛家的这个金陵制造,乃是官办的产业,在金陵大喇喇的摆出玄缎出售,这倒也罢了,可若是在都中,就不好如此了,若是被那个多事儿的御史一上本子,弄得灰头土脸的总是不好。

“住下就好,然后叫他们安分守己些,”薛蟠叮嘱道,“且告诉他去,明个我出门了,还要再提醒他一次,如今在都中,不比在金陵,凡事要小心谨慎,我虽然不怕惹事生非,但也不愿意无缘无故去得罪一些本来可以不得罪的人。”

杨枝应下了,于是又要出门去,薛蟠吩咐杨枝:“把收进来的东西放好了,明天我要送人东西,你预备着起来。”

“大爷要送那些人?”

“无非是这府里头的姑娘哥儿们,总是要新鲜别致雅趣的好,我那箱子里头还有些个,你先把箱子拿出来,我明个自己挑。”

薛蟠躺了下来,七月的天气,洛阳的夜间已经有些冷了,他这一日是又激动又兴奋,却也有些忐忑不安在里头,红楼梦世界之中,荣国府乃是第一关键的地方,正如宝玉所想的那样,天下所有钟灵毓秀的人差不多都集中到了此处,不管是一个旁观者,还是参与者,能够见到如此盛景,也是生命之中难得一遇的良机了。

只是将来到底如何,薛蟠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且想来想去,最容易变的只怕是人心吧,薛蟠叹了一口气,锦被盖起,默默睡了去。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起来,薛蟠先是在院子里头打了几通拳,这还是从殷天正处学来的长拳,一套长拳打完,出了一身汗,于是回房洗澡,洗了澡出来,问薛姨妈在何处,杨花禀告说已经去王夫人处了,薛蟠笑道:“妈也真是,一大早的就去吵姨妈了。”

宝钗也一同而去,这里头只有薛蟠和香菱在,河南地界,多用小米熬粥,若是上等人家,或用牛乳,或用蜂蜜加入,如此香甜美味,十分落胃,又用枣泥和馒头一起做成各式各样的花样来下粥,偶尔吃些别处风味,倒是十分好吃,薛蟠大快朵颐了一番,香菱见到薛蟠这样,也不免多吃了些,“大爷,”香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下可是圆滚滚了,吃多了!”

“吃多了就去溜溜弯,”薛蟠笑道,“闲暇时候陪太太和姑娘一起出去倒也便宜,只是不好乱说话,到别人家里头做客,可是要客客气气的。”

两个人在闲谈的时候,杨柳来报,说是平儿姑娘又来了,门帘掀开,只见到一位衣着华丽不同寻常丫鬟,穿金戴银的姑娘走了进来,鹅蛋脸,杏眼桃腮,十分俏丽,薛蟠起身相迎,平儿朝着薛蟠福了福,“给大爷请安。”

一百零九、凤姐理家

“平儿姐姐无需多礼,请坐吧,”薛蟠笑道,“你是表姐从王家带过来的,算起来都是自家人,杨枝,给平儿姐姐上茶。”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一起和王熙凤嫁入贾府的,如今又是贾琏的屋内人,通房丫头,是王熙凤的左膀右臂,算是贾府的半个主子,且她虽然帮着持家,却也不是逞强凌弱的,待下地下的人都很是温和公正,真不愧一个“平”字,听到薛蟠又要上茶,平儿笑道,“这如何使得?实在不敢当。”

薛蟠再三邀请平儿坐下,她只是不肯,杨枝后来端了一个小凳子来,平儿才告罪坐下了,杨枝献了茶,她又起身接过连忙道谢,接过了茶,只是放在手里头却不喝,对着薛蟠说道:“昨个原本就要来请安的,只是怕耽误了大爷歇息,故此今日才来,倒是有件事儿要禀告,大爷们住在这里头,一应的支应,二奶奶那里就已经排好了,小丫头们每月半吊钱,大丫头一吊,屋里头伺候的丫头,一个月一两,宝姑娘一个月十两,和家里头的姑娘是一样的,大爷一个月二十两,姨太太也有,一个月三十两。”

荣国府的确是很为亲戚们着想,只要是投奔来的,居然也发放月钱,薛蟠放下了盖碗,“倒是老费表姐费心了,这又何须如此?我们虽然住在这里头,可一应日常用度,自然是要自己来了,那里还能劳烦府上?这绝对不成。”

薛蟠一力不肯,平儿说道:“这样的话儿,我可不敢和二奶奶交代了。”

“无妨,我再和表姐说就是,”薛蟠笑道,“住在这里头,我不付房租已经是厚脸皮了,怎么还敢问府上要日常用度的银子?再厚的脸皮也不能如此。”

这不过是王夫人的雅意,原本预备着给薛家减少些负担的,王熙凤劝是劝过,说薛家不差这点钱,但也知道就算亲戚,也要客气客套一二,平儿这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见到薛蟠如此坚决,倒也罢了,这时候香菱还在边上,听到这话,不免笑道:“大爷,那你说我该多少月钱一个月?”

平儿见到香菱满身绮罗,衣着华贵,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份,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搭话,薛蟠笑道:“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十两银子月钱,只是别乱花钱,上一次在淮阴,你倒是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些假古董,什么吴王铁剑,什么锅盖大的玉佩,没的叫家里的人笑死,自家做着古董的生意,还被外头人骗去。”

平儿见事儿办妥,于是起身告辞,薛蟠喊住,“平儿姐姐今个第一次见,多少不能空手走了,”他朝着杨枝点点头,杨枝从里头拿了一匹玄缎来,并一个锦袋,“这是内造上好的玄缎,用的是粉红色,里头加了桃花纹,”薛蟠笑道,“算是比较温柔吉祥的,还有几个金银裸子,请平儿姐姐笑纳。”

金陵的玄缎乃是天下最贵的绸缎了,这么一匹,只怕不下百金,荣国府里头,虽然此物不罕见,但也都是主子们才能用得上的好东西,平儿连忙推辞,“这好东西,我那里配用,实在不敢当。”

“好东西自然要好人用才配得起,平儿姐姐用这个最好,你且收下就是,”薛蟠笑道,“我那表姐管着家务,想必是事儿极忙的,我这里头若是有许多事儿,若是直接去找表姐,这样的小事儿去找,未免太老费她心神,日后我就直接来找平儿姐姐就是,你若是不收,日后我就不敢来找你了。”

平儿只好收下,薛蟠又命香菱陪着送过去,香菱应了下来,她天真烂漫不一会就把自己的事儿都和平儿说了,平儿唏嘘不已,难怪这一位在薛家又不是主子,又不是丫头的人,身世如此坎坷,一路走过去,不过是一里的路,就到了凤姐素日里头议事的地方,三间坐南朝北的抱厦,香菱见送到了地方,于是告辞回去,平儿回来入内告诉了王熙凤,凤姐刚好议事毕了,这时候盘腿在炕上喝茶养神,平儿把薛蟠的话儿一说,又把手上的玄缎给凤姐看过,王熙凤笑道:“这位表弟,我算是瞧出来了,是不愿意占咱们便宜的,这样的亲眷,虽然交往不多,倒是可以多来些个,你且说说看,大太太家咱们爷的那位舅舅,成日里头来我这里拿多少好东西去?若不是我拦着,只怕大太太什么东西都给了。”

“大太太自己个乐意给,奶奶何必做这无谓的恶人?”平儿笑道,“平白得罪了人,自己个还不讨好。”

“我倒是不想得罪人,只是他若是不来扰我,我就谢天谢地了,”王熙凤笑道,“昨个老太太说管家的事儿归我了,你可是没瞧见大太太的样子。”

王熙凤满脸的春风得意,“家里头的事儿,我办的好,老太太那里,太太那里我伺候的好,这个家不是我来当,谁来当?之前说只是让我帮衬着管一管,现如今那就是我自己个当了,老太太的话儿谁敢不听?”

“老太太的话儿是没人敢不听,”平儿瞧着左右没人,只有主仆两个,于是低声说道,“奶奶还是收着些吧,到底是那一房的人,在这一房当差管家就是有人多嘴多舌了,更别说奶奶这样的性子,若是在这边白白得罪死了人,可是没什么好相与的。”

“那可不成,”王熙凤一挑柳叶眉,“我王熙凤就不是那样的性子,既然要办,那就要办得好,办的件件事儿都妥妥当当的,那里就去和稀泥呢?不得罪人就只能是和稀泥,如今我来管家,自然事事都要办的好才是,现如今家里头不管事儿的人多,到了我这里头,就不能让底下的那些人平白得了便宜去。”

平儿见到王熙凤劝不听,也只好罢了,“罢了,我都听奶奶的就是。”

“我且告诉你,平儿,什么事儿,你都别太好心了。”

一百一十、找学堂

王熙凤笑道,“这家里头,我嫁过来这么些日子,什么人我都是看清楚了,算起来,那些看着你闹笑话不帮手的人,算是千载难遇的好人了,其余的口蜜腹剑,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佛口蛇心,这一套套全挂武艺下来,可是人人都精通的,我这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老太太也说了,谁仗着有脸面,敢不听我的话儿的,一概回她老人家去。”

“既然当了这个差事,那就自然要办好,”王熙凤挑了挑涂着鲜艳凤仙花红色的指甲,若无其事的说道,“就那些说闲话使绊子的小人,得罪死他们,有什么打紧的?使好心在这些人里头,怕是喂了白眼狼。”

“罢了罢了,我才不和你一样,”平儿笑道,“我还想当好人呢,谁不乐意当好人?”

“你这个好人当得好啊,”王熙凤朝着平儿指了指,“这不,大早上的就入账这么一大匹缎子了,若不是使了你去当这个好人,你还没指望得这呢!”

“就知道你喜欢上了这个,”平儿笑道,“我今个是听你的吩咐去的,算起来还是奶奶的功劳,我这就献给奶奶了。”

“别扯你娘的臊!”凤姐笑道,“你自己个留着做衣裳吧,我还能瞧上你的!”

两个人说笑的时候,王夫人又来叫凤姐,凤姐连忙起身,又吩咐平儿,“既然薛大兄弟这么说,倒也罢了,只是梨香院那边凡事儿都要小心着办,说句不好听的话儿,人家是使了银子的,就算住在外头什么旅店里,店小二也要好生服侍着,更何况如今是亲戚家,你且告诉周瑞家的,梨香院一切事物都要认真的办,谁要是敢浮皮潦草不尽心,丢了府上的面子,一准早回了我,即刻打死,什么三四辈的脸面都不顾了。”

凤姐连忙到了王夫人房内,只见到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论的在说着家常话儿,边上只有宝钗和宝玉一起坐着听,宝玉听得这些人情世故的话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在摇头晃脑的时候,见到凤姐进来,连忙起身拉住了凤姐,“凤姐姐,我那外书房办的如何了?”

凤姐咳嗽一声,故作神秘的说道,“快也使得,慢也使得,就看宝兄弟你怎么办了?”

“这是什么话儿,”宝玉奇道,“这书房快慢还都使得?”

“自然是使得,若是你不想读书,我就回了外头老爷去,说这书房一时半会整治不出来,若是宝兄弟要读书要紧了,我就即可办,只怕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好了。”

宝玉跺脚,“凤姐姐戏弄我呢!”

王夫人也笑道:“不读书可不成!咱们这样的人家,平时里头没有生计要奔波的,除了吃饭穿衣,其余的时候,读书才能成才,我的儿,你若是肯读书些,只怕你老爷也少些骂!”

薛姨妈很是赞同这一点,“姐姐说的极是,别说是姐夫,二哥昔日不也是读书读出来的?若是不读书,如今怎么当大总管大都督?男人家,自然是读书要紧,读书读好了,只怕什么事儿都可以办。”

“很是呢,”王夫人点头道,“只是玉儿如今年纪还小,只能是在家里头读书了,族学那边老爷的意思是让去学,只是老太太说不肯,到底在家外头,若是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岂不是坏了?于是就先预备着在家里头整治个外书房来,再请几位师傅好生教导他读书,也就是了。”

“如此正好,”薛姨妈连忙道,“我那孽障,昔日也是不懂事的很,后来来了一位贾雨村先生,教导了些日子,这才好了许多,只是他如今出仕当官儿去了,又不得空,我思来想去,在金陵那地方,读书怕是读不好,总是还要入京来学才是,宝玉还小,老太太怕外头人多杂乱出门不方便也是有的,我那孽障是厚皮厚肉不怕出门,在家里头读书也好,只是他不比宝玉乖巧,素日里头叫他读书,他宁愿睡觉,总是还要在外头上个好些的学堂才是。姐姐你在都中,消息灵通些,都中可有学堂甚好?若是有好的,打发他去学些书起来,我在家里也少操心。”

“自然有好的,”王熙凤笑道,“别的不说,龙门,青石这两家书院是极好的,只是都是些穷学生,咱们家的人去那里读书,不像样子,最好的学堂自然是咸安宫官学了?”

“咸安宫官学?”

宝玉原本听母亲和姨妈说些读书的事情,百般不耐烦,预备着一走了之,溜之大吉,只是听到咸安宫官学,却又停下了脚步,“这个地方我听人说过,说是世家子弟,到了年纪,选拔之后就可入大内咸安宫读书,”宝玉兴致勃勃的说道,“大约还能认识几位神仙一般的人物。”

“阿弥陀佛,”薛姨妈念佛号,“这里头能去吗?凤哥儿你说说看。”

“怕是难,”王熙凤摇头道,“那里头等闲人家都是进不去的,除非万岁爷命内务府下旨,其余的只能是层层考进去,那里头都是世家子弟,宝玉这样的胆小鬼,只怕是在里头要被欺负的。”

宝玉不服气,“我那里是胆小鬼?凤姐姐你瞧不起人!”

于是又上前拉着王熙凤的袖子不依,薛姨妈有些失望,“既然如此,倒也罢了,我那个孽障,若是考核,是一概进不去的。”她想了想,对着王夫人笑道:“还是跟着姐姐的宝玉,在家里头读书罢了。”

“很该如此。”王夫人点头道。

“爷们就是要爷们一起读书才好,”王熙凤拉住宝玉的手,“叫小厮们陪着不中用,表弟陪着宝玉一起读书极好,还有东府那边小蓉奶奶的亲兄弟,算起来和宝玉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什么时候让宝玉瞧瞧,若是合适,也请太太让他一起进来陪着读书就好。”

王夫人道,“是小蓉奶奶的兄弟,想必是差不到那里去,你自己个看着办就好,不必来问我了。”

一百一十一、两人论道

外书房和学堂的事儿说妥当了,王熙凤又对着薛姨妈笑道:“姑妈家的表弟可真是客气,”她把平儿得到的礼物这么一说,“倒是我也想去打秋风了了。”

薛姨妈笑道:“这个孩子别的都不好,只是对人极好,知道你这当家的左膀右臂就是平儿这丫头,还不上赶着拍马屁呢?奉承了平儿,就是奉承了咱们这琏二奶奶了!”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太说要请姑妈一起都发月钱,没想到到了表弟那里,就被一口回了,我前头还收了两千两银子呢,表弟说是在这里指派下人的开销,我就笑了,下人们素日就算是这里头不干活,也是要别处当差的,怎么表弟倒是觉得在府里头派人,还要付工钱不是?”

“是这个理儿,凤哥儿说的很是,”王夫人说道,“妹妹何须如此客气,咱们本是一家人。”

“是一家人,故此要小心着些,”薛姨妈说道,“外头人言可畏,不得不防着些,日常用度,都我们自己个承担是了,花不了多少银子,若是白拿府上的,反而遭闲话,凤哥儿如今刚执掌家务事儿,我是不愿意为了这点事儿让你多几句闲话。”

凤姐笑道:“姑妈这就不知道了,这府里头的闲话啊,就没有一日停过,只要我是当着这个家,闲话就不会从我身上溜走,若是如此,还不如趁着现在手里头有权,先紧着自己人呢。”

王夫人朝着凤姐无奈的指了指手指头,“你的性子就是这样要强,你姑妈这些话错不了,安心学着点吧。”

王熙凤笑吟吟的应下,可是半句话都不曾放在心上,“我瞧着表弟虽然年轻些,可也很是沉稳了,只是现在房里头还没派人呢?姑妈可是要早些安排着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薛姨妈叹道,“我这不也放了杨枝那个丫头在房里头呢,现如今都还没有动静,不过我瞧着香菱到了府里头,蟠儿倒是开心了不少,家里头的姑娘家还不算少,想着也不至于到外头厮混乱来。”

“我瞧着宝玉房里头丫头不少,”薛姨妈笑道,“我也要多预备几个起来,放在蟠儿房里头。”

“妹妹刚入京,人口带的不多,”王夫人笑道,“我家里头丫头不少,到时候若是妹妹瞧上那个,和凤哥儿说就是。”

几个人说说笑笑,这时候薛宝钗和宝玉早就躲在一边去了,不然这样的话儿,听在两个未成年人的耳朵里,总是不太好。

王熙凤又说了几句话,于是走到王夫人里间去,就见到宝玉和宝钗对面而坐,“我瞧着宝姐姐平时读书甚多,却不知道这些日子在读什么?”

“前个日子,哥哥刚得了一本《菜根谭》,我读了读,倒是颇为有意思,其文字简炼明隽,兼采雅俗。似语录,而有语录所没有的趣味;似随笔,而有随笔所不易及的整饬;似训诫,而有训诫所缺乏的亲切醒豁;且有雨余山色,夜静钟声,点染其间,其所言清霏有味,风月无边。”

宝玉是不太知道这些外头类似《知音》一样的杂志书籍的,听到这书宝钗推崇极高,连忙问道:“可有什么好的?还是请宝姐姐告知。”

“其中颇多佳句,比如这句:

心是一颗明珠。以物欲障蔽之,犹明珠而混以泥沙,其洗涤犹易;

以情识衬贴之,犹明珠而饰以银黄,其洗涤最难。

故学者不患垢病,而患洁病之难治;

不畏事障,而畏理障之难除。”

这样类似心学讲究内心通达的,倒是最符合宝玉的心思,他仔细咀嚼了这么几句,抚掌点头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这书里头的话儿倒是和这句佛偈很像。”

宝玉又请宝钗再说几句,宝钗笑道:

“我还记得这一句:

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

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听到这些建功立业的话儿,宝玉就有些不自在,他干笑一声,脸上少了许多寻求趣味的笑容,“这建功立业的事儿,如今倒是和我没什么相干。”

“这可是错了,若是论及先祖父的功绩,宝兄弟府上乃是四大家里头一等一的,宝兄弟想必从小就听惯了先祖的功绩了,那里是没什么相干呢?”宝钗笑道。

“功名利禄乃是浮云,都是过眼云烟,何须计较?”宝玉连忙道,“先祖的功绩成就,那只是先祖的。”

“这话却又是不对了,”宝钗笑道,“我哥哥素日里头讲,享多大的福,就要预备着受多大的罪,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自然咱们这样的人家无需要去头悬梁锥刺股,但是若没有了上进心,那就没意思了,别的不说,单单说我哥哥,去年也只是十三岁,却已经办好了避瘟丹和盐引的事儿,自然仰仗了家里头,但若是没有他自己个努力,也是办不好的。”

薛宝钗见到宝玉低头不语,知道他有些不高兴,宝钗是惯会看脸色的,于是就连忙打住,“瞧我说的,我们家里头如何和府上比,我们家里头是经商做生意的,宝兄弟府上才是诗书传家,钟鸣鼎食,其余人自然不好如此比的。”

宝玉听到这话才稍微开心了些,他抬起头预备着说什么,就见到王熙凤呆呆的站在外头,“凤姐姐,你发什么呆呢?”

“享多大的福,就要预备着受多大的罪,”王熙凤喃喃自语,“这话说的真好,薛大妹妹,这话真是大兄弟说的?”

“自然是他说的,”宝钗笑道,“他时常说家里头享福的人多,不过也要知道惜福,别老是知道享福不知道赚钱做生意,或者是为家里头分忧的。”

“说的好。”王熙凤的美眸之中闪着光芒,“可惜我不大读书,许多事儿不懂得道理,倒是这些话儿,还能懂一二。薛大兄弟这话,说的好!”

一百一十二、躲着自己

只是宝玉听到这样功名利禄的话儿来,越发的难受,王熙凤瞧见了宝玉的样子,笑道,她转移了话题:“你们两个在这里头说什么体己话呢?倒是也和我说说,对了,宝兄弟,我刚才在外头进来,仿佛听见紫鹃在找你。”

紫鹃是荣国府派给林黛玉使唤的丫鬟,紫鹃要找宝玉,自然也就是林黛玉要找宝玉了,于是宝玉连忙起身,一溜烟儿的走了出去,王熙凤朝着宝钗笑道:“妹妹才来,只怕还不知道这位宝兄弟的脾气,他是最听不得这些功名利禄的话儿的,今个还好也就是在你面前,还耐烦听上一两句,若是换了别人,径直就走了不睬人,也不怕别人脸上过得去过不去。”

宝钗笑道:“都听凤姐姐的,日后我不说就是。”

“只是那话的确是有点意思,”王熙凤笑道,“宝玉才几岁,不懂其中的道理也是有的。”

两个人复又一起出来到了王夫人起居的侧室,薛姨妈因说道,“什么时候还要是回王家瞧一瞧。”

“很是呢,”王熙凤说道,“二叔刚委了外任,家里头怕是空了不少,若是姑妈表弟表妹们能去去,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我那大哥在家里头没什么事儿干,姑妈去瞧瞧他,劝一劝也是好的。”

“怎么,”薛姨妈笑道,“你二叔没给他派个差事呢?”

“我那哥哥,只怕是给表弟提鞋也不配,”王熙凤笑道,“每日就在家里头混吃混喝的,一点事儿都不干,二叔在的时候还有些怕,不敢为所欲为,二叔出京去了,怕是闹翻天。”

薛姨妈又和王夫人絮絮叨叨着说要给家里头带什么礼物,王熙凤见到王夫人没有其余的吩咐,拉着宝钗的手一起走到外头来,她对着宝钗说道,“到了府上,可还适应?这里头的奴才都是最有体面的,一般的人降服不住,若是有人敢仗着三四辈的老脸不尊敬姑妈,你就只管来告诉我。”

“那里的话儿,”宝钗笑道,“府上的人都是极好,这几日住的好,倒是让凤姐姐操心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姑妈是好性子,凡事儿若是有不好的地方,也必然不说,可若是你不说,他们是越发得意了。”

王熙凤这么说,宝钗就答应了下来,“如此劳费凤姐姐费心了。”

“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王熙凤笑道,“我听说你那里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好生标致,差不多把府里头的丫鬟都盖了?可是真的?若是如此,倒是要去瞧一瞧了。”

于是两人携手,一起到了梨香院,薛蟠正在翻检从金陵带过来的东西,听到王熙凤到了,连忙出来,到了正院,只见到王熙凤拉着香菱的手仔仔细细的瞧着,又问一些话,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那里来的,香菱只是道记不清了,王熙凤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见到薛蟠来了,“薛大兄弟,可真是好运气,出门去闲逛也能捞一个大美人回来,我瞧着这姑娘的样子,”王熙凤笑道,“倒是有些像东府小蓉奶奶的品格。”

小蓉奶奶?那不就是红楼梦里头第一美女秦可卿吗?薛蟠挑了挑眉毛,“表姐过奖了,请坐请坐。”

“这院子可还舒坦?”王熙凤问道,“不算太大,但也还算精致,若是表弟这里人口多,后面还有一进五间的小院子,腾出来也还使得。”

梨香院乃是昔日荣国公暮年养老之所,虽然不算太大,算起来十多间房间,但处处精致,适宜居住,又且此地另外有角门对着外头大街开着,薛家众人若是要出入,倒也方便,薛蟠听王熙凤如此说,也说道:“倒是不用麻烦了,人口虽然带了不少,可大部分的都安排到了票号和商铺去,这里就无需太多人,日常有什么人来人往要议事的,我径直出去也就是了。”

“哟,我还以为家里头的生意都是姑妈在打理呢,没想到都是表弟自己个办了?”王熙凤眼波流转,若有所思的看着薛蟠,“可真是英雄出少年了。”

“罢了,罢了,这可不能谬赞,”薛蟠笑道,“无非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我听说前个表弟办盐引办的不错,却是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王熙凤笑道,“可别怪表姐啰嗦。”

“没多少银子,”薛蟠轻描淡写,“无非是帮着林姑老爷料理一下盐引改派的事儿,我自己个倒是没有拿多少盐引,只是大家伙给面子,都也不小气,倒是拿了不少好处。”

王熙凤见薛蟠不愿意细说,倒也罢了,话题一转,“你琏二哥前些日子还说,要请你吃酒,好好答谢你一番,今个既然来了,明个我就叫他预备着请你,表姐给你张罗一桌好菜如何?”

“那感情好,”薛蟠笑道,“我也要好生谢表姐一番,给我们预备好了这么一套院子。”

“自家人客气什么。”

王熙凤到底是大忙人,就在说话的功夫,就有接二连三的人前来禀告奏事,王熙凤不得空,旋风似的来,又旋风似的走了,得了王熙凤这么一说,薛蟠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儿,吩咐边上的杨枝:“问问张爷爷,账房那边,贾琏的盐引银子收来了不曾?”

杨枝出去问话,不一会又回来禀告:“张爷爷说就上次收了一次定金,之后就不得收了,他还以为大爷知道这事儿了。”

薛蟠顿足,“好一个贾老二,好一个琏二爷!居然在我这空手套白狼来了!”匀给贾琏的一百五十张盐引,到市面上,起码可以卖出十万两的银子,贾琏给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想着把这一百五十张盐引给吞了?难怪这几日,贾府中各种人物都已经见过,唯独是没有见过这位帮衬着家务事的琏二爷,“好么,现如今还躲着我呢。”

香菱问薛蟠如何生气,薛蟠笑道,“有人躲着我呢,怕我要钱,不过没事,我这个人脸皮厚的很,他不说,我也还是要问他要的。”

一百一十三、嘿嘿嘿

薛蟠可不是心疼这点银子,但是贾琏这样子不付尾款,可是叫人心寒了,难怪这些日子都没见到贾琏,原来是躲着自己个来着。薛蟠气的直哼哼,“这琏二爷,莫非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我卖给他一百两一张盐引,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了,我一个不注意,倒是给他免了这么久的利息去了!张爷爷,”他吩咐道,“这笔账,我过些日子就要收回来,可不好免了去,我还指望着这个银子过年呢。”

宝钗笑道,“如今才七月时候,中秋都没到,哥哥就预备着银子过年了?这未免也太早了些。”

“不早,不早,”薛蟠摇头晃脑,“未雨绸缪,这银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回来,万一他说没银子,我岂不是还要和他扯皮,预备着半年的功夫扯皮,这大约差不多日子了,等到年关的时候,那时节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薛宝钗笑道,“这府里头如此显赫,那里还会短哥哥的银子?一时半会忘记了,或者是挪借不开也是有的。”

“妹妹你也说这府里头显赫?”薛蟠笑道,“怎么瞧出来的?”

“房屋器具家人,如此一应俱全且处处精致,日日高官显贵来往频繁,我虽然没有见过凤姐姐理事,可刚才也听到了禀告事务的人来了好些个,”宝钗笑道,“这可是哥哥教导我观察的法子,算起来,比咱们家的事务繁杂了何止十倍?我昔日跟着娘管理家里头的事儿,虽然也有各房婶婶帮衬着,却也没有这样的烦难。这样说来,可不就是显赫多了?”

薛蟠点点头,“妹妹说的不错,一来这府上的确是显赫,二来也不尽然都是显赫的缘故,迎来送往太多了,简直多的令人发麻,这也是为什么,妈说住这府里头我也同意的缘故,若是咱们住在外头,专门要请几个人来接待客人,真真是烦死了,”薛蟠从边上拿了一个盒子来,拿出来了许多的拜帖,一一摊给宝钗看,“我住在这府里头,就有不少人得了消息,要下帖子来请我一聚,哦,这是张如圭的帖子,他如今在卫生部厚生司当着郎中,倒也很是不错,他的局我是必然要去的。”

如今各部增设颇多,卫生部从旧年平定安南之后就开始设立了,起初是为了防止军中瘟疫蔓延,还有就是防止受伤将士感染加剧严重,后来到了如今的情况,西南平定香格里拉国,又是瘟疫蔓延,张如圭得了薛蟠的避瘟丹,又得了后世之中许多保洁消毒的法子,藉此马上起复,并且在西南前线奔波劳累了许久,换来了不少功劳,今个能在都中,也是回来述职,不日就要重返西南前线,这个郎中当得辛苦,张如圭抱怨声倒是没有,王子腾来信里头偶尔提起,也只是说张如圭很是勤勉,任劳任怨,算是能吏一个,且好像还颇为顾念昔日情谊,知道薛蟠入京,就连忙下帖子来拜访了。

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莫名其妙的人,“这是马钰昔日在国子监的同窗,也不知道他那里得知我在此地,还知道我和马钰相熟……这是金陵会馆祭酒的帖子,说都是金陵同乡,原该去一聚,可笑,这就是要问我化缘要银子吧?我才不去,哦,这里头还有一位,哦,说是‘先君门下弟子吴友德敬拜’这还是老爷以前一起共事过的同僚,哦,请我去陕西巷一逛,陕西巷?”薛蟠嘴角勾起弧度,嘿嘿嘿的奇怪笑起来,“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香菱奇怪的问道,“大爷笑什么?陕西巷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宝钗虽然不知道陕西巷是烟花灯红酒绿之地,但是见到薛蟠这样的笑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朝着薛蟠轻轻啐了一口,“别理他,”宝钗拉住香菱的手,“那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咱们出门去找妈,顺便带你去逛一逛这府上。”

宝钗拉着香菱的手走了出去,薛帕拍了拍一叠的拜帖,吩咐张管家,“把张如圭的帖子拿出来,叫人去回帖,就说我这几日都在家里头,他什么时候得空来就是了,若是他要在外头见,也成,我刚好可以瞧一瞧京都的繁华,再要托人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愿意来当清客先生的,咱们府里头的那些,一是没带来,二是也不知道都中的行情人情世故等等,若是有好的,就找进来,我瞧着姨丈那里的詹光几个人都还不错,虽然如今住在这里头,自己应付的人也要预备几个。”

张管家一一答应了下来,梨香院是三进的院子,前头拿来待客,安排几个清客先生,还绰绰有余,薛蟠吩咐了此事后,张管家又提醒薛蟠,“大爷,咱们薛家都是挂号在户部和内务府两处的,以前都有人打点,如今既然大爷自己入京了,这两处也要去走一走,虽然有圣旨下达,但历来交接提督的位置,还是要亲自入京的。”

张管家提醒的好,这就是老人的作用了,薛蟠还不知道这事儿,听闻就连忙说道,“很该去交接一番,不然咱们这个皇商办不好差事,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算有旨意,外头还有舅舅帮着,地下的人给你使绊子,那事儿就办不好。”

薛蟠让张管家先去联系着,选个相熟的人当值的那一天,去内务府并户部销号报道,张管家这么说,薛蟠又想起来了,“妹妹入选的事情也要叫人问一问,我的心思,是不愿意她入宫当差的,这入宫是好相与的吗?家里人不得时时见面,就算是荣华富贵,也是没什么意思。”

张管家连忙说道,“大爷,这话儿可不能这么说。”

“不说就是了,既然入选的牌子来了,就要预备着看看怎么样合情合理的回了才好,”薛蟠说道,“先问一问自己的人,这里头熟人有没有,若是不成,就问这府里头的人去。”

一百一十四、送礼物

“是,是,不过这可不好找,”张管家说道,“外头的人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妥当的,若是有些存了坏心的人找回来,反正帮不到大爷。小的想着若是叫外头的人找,不如请舅老爷家里帮着找一找。”

“这好办,”薛蟠笑道,“去舅舅家的时候,就可以问一问了。”

张管家的担心也是正常的,这时候不比后世之中有什么人才招聘市场,这些所谓的清客先生,招录的途径一是亲友举荐,二是自己青眼挑选出来,三呢大约也要这些人毛遂自荐自己个登门来,比如张如圭昔日就是薛蟠父亲的故交推荐的,贾雨村算是毛遂自荐,张管家是知道贾雨村对着自己家不友善的,故此还有这么一句话要多啰嗦几句。

前明以来,清客先生这一类的人,和绍兴师爷一般,很是流行开来,一来这些人精通政务,可以为主官出谋划策或者是襄助某一项具体的事务,二来又可以利用自己并没有具体职位的优势,长袖善舞,可以为主官说一些不好说的话儿,做一些不好做的事情,本朝就有一位布衣宰相,湘琦先生,乃是圣后昔日秉政时候最为得力的门人清客了,他不过是当着升平署管排戏的小提调官,但政事堂的事情圣后基本上还要和他商量,并且就算是议政王掌管外朝,许多事儿还是要他来出主意,如今的高丽国驻军大臣袁某人也是他朝着圣后举荐,更为厉害的是,如今的永和皇帝,昔日也跟着他读书,传授他最为精通的帝王之道。

左右朝政,无冕之王,翻云覆雨,举手投足覆灭一国,清客做到这个份上,的确是一等一的厉害了。

薛蟠也不指望这样的大拿来伺候自己,能够帮着应付来客,带出去和客人见面,清谈说古,侃侃而谈就是够了,自己当这个芝麻小官,难不成还要有人帮着自助机纵横捭阖吗?很显然不需要嘛。

张管家退下去,王嬷嬷又来禀告说给众位姑娘的礼物都预备好了,请薛蟠去看,薛蟠走到外头东厢房,见到每一堆礼物里头,有素锦一匹,玄缎一匹,金银裸子十数个,这是大家伙都一样的,迎春多送了一对紫玉手钏,探春是一封今世行书最有名的马提山《临王伯远远山贴》,惜春送了一张郑板桥的竹石扇面,这些东西都不算太贵,但也都有点价值,算的比较投各人爱好的玩意了,李纨那里送了一个多宝螺钿玛瑙盒,王熙凤已经送过了银票,倒是不用另外再送什么。

王嬷嬷又指了指边上的,“这是送给林姑娘的,一样徽州的松烟墨,端州的缠丝砚。”

林黛玉喜欢读书写字,墨和砚是最好的礼物,薛蟠点点头,“如此甚好,林姑娘不喜欢金银之物,这些倒是可以。”

“大爷要不要再送些别的?”王嬷嬷笑道,“林姑娘喜欢什么,大爷是必知道的。”

“不好多送,免得叫人奇怪,”薛蟠说道,“大家伙一视同仁才好,前头晚上见了也不知道她过的如何,统共没说几句话……”

薛蟠有些喃喃,随即他见到王嬷嬷古怪的笑意,“有什么可笑的,”薛蟠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住在这她外祖母家里头,不知道过的如何。”

王嬷嬷不以为然,“大爷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住在自己外祖家里头,还能有差的?再不济还有两位舅舅呢。”

王嬷嬷捧着东西离开了,叫上杨柳杨枝等人一齐给各房送东西去,迎春和探春惜春都是住在一块,一送就送到了,惜春正在踢毽子玩,见到王嬷嬷送东西过来,又见到郑板桥的真迹,高兴的拍手,“前些日子我还说呢,什么时候见到郑板桥的东西看一看,摹一摹,只是听说板桥的真迹都在南边,素日里头见不到多少次,今个薛大哥哥就送来了,真是瞌睡天上掉下来个枕头。”

迎春笑道,“四妹妹这样开心,前些日子还哭着说要出家当姑子去呢,今个是高兴了吧?”

“我这个姑子原本也是心甘情愿想当的,”惜春说道,她虽然还小,但是看着颇为认清世俗的样子,“到了东府里头,一概无人过问,哥哥整日不着家,就算见了面也无话可说,倒是还在姐姐们这边热闹些,想着若是自己个真的出家当姑子去,也是无人在意的。”

惜春乃是东府宁国府当家人贾珍的胞妹,不过不是一母所出,这也正常,想想贾珍都已经是有儿媳妇的人了,惜春不过才总角,如何能是同胞兄妹,故此也没什么亲近话儿可说的,贾珍性子潇洒,对着这些家人不甚上心,故此惜春倒是也有些烦闷。

探春连忙说道,“这样的话儿可不许浑说了,什么出家当姑子的,万一被嬷嬷们听见,到老太太那里说嘴去,老太太又要念叨你了。”

惜春连忙捂嘴,迎春笑道,“咱们受了礼,很该去谢一谢才是,这些话儿就不必说了。”

探春笑道,“且等一等,咱们有,想必林姑娘哪里也有,大嫂子那里保不齐也有,若是咱们就自己个去,不一起,倒是让人觉得咱们不一块了。”

于是三人一起到黛玉的房里走来,黛玉从入贾府来,都是跟着贾母一起住,她就住在贾母寝居后头三间耳房里头,三春一起到了黛玉房内,见到黛玉面朝里躺在榻上,惜春上前笑道:“林姐姐,这又不是睡午觉的时候,怎么就躺下了?”

黛玉脸上盖着手帕,听到惜春的生意,转过头来把手帕拿下,“刚才宝玉和我闹腾,我装睡不理会他呢,不知道他一时半会去了何处,恰好你们来了。”

“偏生你是好福气的,”探春笑道,“薛大哥哥的东西可收到了?”

黛玉笑道,“那里没收到,这蟠哥哥,可出手大方的很,给了我一块端砚。”

众人都笑道,“看来心思花的足,每人都不一样,却都对人胃口。”

一百一十五、叙家常

迎春生性随和,什么好东西都不会不喜欢,探春喜欢字帖,惜春喜欢画儿,黛玉自然也是爱读书写字的,那么送笔墨纸砚这种最是合适不过,却不知道宝玉收了何物,探春问:“二哥哥一会的功夫怎么不见人影了?却不知道他收了什么?”

黛玉一笑,“他那样火急火燎的性子,倒是和凤丫头差不了多少,刚才我不理他,这一会子只怕是去他屋里头看礼物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宝玉就跑过来了,“薛大哥哥送的好东西,”宝玉笑道,“真是精巧又细密的玩意儿!”

众人连忙问送了何物,宝玉说此物拿不动,请到他房内一看,到了宝玉房里头,见到炕桌上有一架自鸣钟,文采辉煌,涂金描玉,金光闪闪,宝玉笑道,“大哥哥说这物时候到了打鸣的时候,才是好看呢。”

宝玉又问什么时候了,宝玉房内的大丫头袭人回道:“还差一会,就到了十点了。”

于是众人团团围坐,预备着看这西洋景,袭人送茶上来,笑道,“偏偏是我们宝玉,把薛大爷送的好东西这样的显摆,还巴巴的请各位姑娘来瞧。”

“大哥哥送的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来瞧一瞧,”宝玉笑道,“若是姐妹们说好,那必然是好的,若是不好,径直我也就还给他去了。”

“这话说的,”惜春笑道,“收进来的,岂有送回去的道理?”

“你二哥哥什么事儿做不出来?”黛玉捂着手帕轻笑,“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妹妹说笑了,”宝玉笑道,“也只是这么一说,何况也借着薛大哥哥是表兄弟的缘故,若是换成了旁人,我若是这么做,只怕被老爷打死了。”

不一会就到了十点钟,只见到那自鸣钟一下响,从正前方打开了两扇涂着粉绿色油漆的门来,里头又起了悦耳的乐曲声,里头依次出现了吕洞宾曹国舅何仙姑等八仙,先是依次出场,随后又是一起出现,伴着脚下的祥云上下浮动不停,还有黄龙一条突然从自鸣钟左侧腾空而出,绕着自鸣钟一圈,复又进了钟体,这时候八仙也一起退回门内,那门徐徐关闭,音乐这时候也才停歇。

众人都啧啧称奇,“这样精巧的玩意,可是不多见,”迎春笑道,“咱们家有几个,没有这个好,且都是西洋人物,不如这个还是咱们八仙过海的景儿。”

众人都说好,倒是黛玉见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宝玉以为黛玉倦了,于是笑道,“这东西可好?我是要好生收着了。”

这时候李纨也走了进来,笑道,“瞧着你们高兴的样子,想着也受了礼物了?”

宝玉笑道,“大嫂子你看,这自鸣钟可是不错,咱们受了人家的礼物,倒是不能不去谢一谢。”

迎春等人也说很该如此,不能失了礼数。“倒不必去那边谢了,”李纨笑道,“姨太太现在就在太太房里头,咱们过去和姨太太谢就是了。”

众人都说好,只是黛玉说头疼,不愿意出门去,却被李纨劝住了,“无非是几步路的事儿,你若是不去,缺了你一个也不像样。”

黛玉这才一起出了贾母的院子,绕过荣喜堂的后壁,朝着王夫人的院子行来,果然薛姨妈还在此处,李纨领着众姐妹一起行礼答谢薛姨妈之礼,薛姨妈笑道,“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倒是还劳费各位巴巴的来谢一谢,要我说很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还用什么谢的?”

于是大家复又坐下,前头已经吃饭过,只不过那时是大家伙一起见面,薛姨妈也记不太真,今个算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的见到了三春,迎春是大老爷贾赦之庶女,探春乃是贾政之庶女,惜春乃是东府老太爷贾敬之庶女,如今东府珍大爷的胞妹,三位裙钗一样,神色却各不相同,也是春兰秋菊各擅其长,倒是林黛玉,薛姨妈仔仔细细的拉着手瞧了好几遍,王夫人都是有些诧异了,“妹妹你以前见过林丫头不曾?”

“没见过,”薛姨妈放开了黛玉的手,“只是蟠儿以前去扬州当差的时候,说起过林姑娘,我今个头一次见,自然也要好生看一看,果然是好齐整!”薛姨妈叹道,“真真不知道姑太太怎么样生出这么一个标志的女儿来。”

“你们家宝丫头,不也是这样的出众吗?”王夫人笑道,“倒是瞧不见自己家的。”

薛姨妈看到黛玉体态纤弱,就知道大约有不足之症,问林黛玉在吃什么药,黛玉恭恭敬敬得回道,“旧年北上入京,气候倒是有些不相宜,到了夏秋的时候略微咳嗽,太医瞧过,只是身子弱,倒也没什么别的问题,如今还在吃人生养荣丸。”

“正好呢,”薛姨妈笑道,“我这里药材多的很,什么时候叫他们也给你合几丸。”

众人均不知为何薛姨妈对着黛玉如此关心,王夫人想到昔日两淮盐引是薛蟠帮着办的,或者薛姨妈看在林如海的面上也未可知,故此也不理论,宝玉以为薛姨妈和自己一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薛姨妈连忙又问三春李纨等素日里头做什么,李纨道:“只是读书写字,闲暇时候做做针线活。”

王夫人在边上说道,“珠大哥家里头的寡妇失业,素日里头也没什么事儿办,老太太就说把家里头的姑娘们都交代给她,让她来管一管。”

薛姨妈点头道,“很该如此,我家里的宝钗,日后也交代给他大嫂子了。”

李纨忙道不敢,“我瞧着前些日子薛大姑娘绣的手帕好生精致,比我的强上许多,那里还能教导,应该请她来当我们的师傅了。”

“这是家里头的人教的,我们原本也是做这个生意的,学了不少,却也没有很好,当不起他大嫂子夸奖。”薛姨妈笑道。

一群人言笑晏晏,不一会家人来报说是贾政下朝了,于是众人这才散了。

一百一十六、遭惦记

贾政从工部衙门回来,到了王夫人的院中,这时候众人才散,王夫人说了说刚才众人过来说话并薛姨妈说话的事儿,贾政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宝玉在何处,王夫人说跟着姐妹们下去了,贾政微微冷哼,“成日里头都和姐妹一起厮混,有什么出息的?”

王夫人不敢辩,只是说,“现如今家里来了客人,他一时半会多招待一番,也是有的。”

“老太太疼爱那孽障,你也要多少看着,不能走了大褶子,”贾政说道,“现如今外头的局势,我虽然只是当着工部的一个小官,但也是瞧着不对劲。”

王夫人忙道,“怎么?外头有什么说法不成。”

贾政如果单纯当一个工部五品的芝麻小官,根本不用顾忌头顶上那边天如何波橘云诡,风云变幻,只要认认真真当好差事就是了,开什么大越的玩笑,什么时候天上神仙打架,关你这五品的芝麻小官什么事儿?

但他还有另外的一个身份,那就是荣国府乃是贾家现在最重要的主事人,虽然族长是东府贾珍,荣国府的爵位是在兄长贾赦身上,但其实最要紧的决定人,决定权,还是在贾政这里。

“圣上一直没有子嗣,若是春秋鼎盛,倒也罢了,”贾政见到左右没人在侧,于是也和王夫人直说,“如今也是四十有余了,后宫嫔妃甚多,但一直未有子嗣,这是大忌讳,上头圣后娘娘还在宫里头身子极好,有消息说,甚至比圣上的身子还要好些,这原本就罢了,但如今诸王都对着大宝虎视眈眈,这里头,咱们贾家怎么办,这也是有讲究要细细琢磨的。”

有时候如果前朝帝王开了一个不好的头,那么后世之君就会迅速仿效,俗话说,好的学不会,坏的一下就学会了。

比如古往今来最为伟大的朝代唐朝,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夺取皇位,杀了自己的兄长和弟弟,逼迫唐高祖逊位,后世子孙无不仿效之,高宗、武后、中宗、睿宗、玄宗、肃宗这么一路下来,为了帝位,叛变兵变夺宫数不胜数,太极宫内的宝座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这都是李世民开的好例子。

本朝也是如此,永和皇帝又不是正宗嫡系,算起来,不过是太祖太宗的侄子罢了,这血脉说是如何正宗,有帝系正宗苗裔在后头,那是万万算不上的。

永和皇帝能登基为帝,我为何不能?这是太祖太宗皇帝子孙们心里这么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不少人心里蠢蠢欲动的想法,若是永和皇帝子嗣昌盛,国本稳固,别有用心者,就会少一大半去,但如今永和皇帝无子,这大越朝的江山,自然是群起而逐之了。

世家不站队会死,站错了队也会死,只不过是死法不同,贾政身为贾家之主,不得不考虑家族接下去存续的问题,但是本朝的世家更迭,简直又和前明开国初期一样的残酷,太祖刷了一批,太宗也杀了一批,有一批在金谷园兵变之后,被圣后又杀了,这些都是站错队的下场。贾政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王夫人到底是内宅的妇人,若是和几个姨娘玩玩心计,这是足够了,外头的事儿她就算有所耳闻,也知道的必然没有贾政清楚明白,听到贾政如此担心,她连忙说道,“咱们自己人躲在家里头过日子就好了,何须去管他们的事儿,外头怎么换,都和咱们不相干。”

“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贾政苦笑道,“咱们东府西府都是军功起家的,虽然如今都是减了爵位,光景也大不如前,可也有人盯上咱们了,今个就有人来请我去赴宴。”

“有人看上了咱们家,”贾政叹道,“要我说,何须如此?咱们家这样的场景,还能帮着谁?祖父源公从太祖之龙而得封国公,父亲大人昔日也跟着太宗皇帝南征北讨,这才把国公的爵位又传了一代下来,如今却还有人来惦记咱们了!”

贾政的话语里头呆着一股复杂的情绪,祖父贾源和父亲贾代善都选中了正确的人,故此家族鼎盛繁衍至今,东府贾珍那里,从自己伯父贾代化就直接降爵到一品将军了,到堂兄贾赦,再到贾珍,已经递减到三品将军的散佚爵位了,而自己的哥哥现如今还是一品将军,这里头的差别,可是大了去了,不是说仅仅一年的俸禄多多少,少多少的原因,也不是入朝朝贺时候班次前后的问题,关键还是在于朝廷上发声作用的大小。

他颇为自己祖父辈们骄傲,但他也很是不愿意自己也和祖父们一样,重新走上选择的道路,他虽然读书爱好极深,但也不是木鱼脑袋,知道这一条路,从龙之功,选对了九重宫阙,选错了万丈深渊,自己能力欠佳,在工部里头,同僚之间对自己恭敬,也无非是看在自己出身公府罢了,绝不是看在自己的官位上,这一点贾政看的很清楚。

故此他十分骄傲祖父辈们选了正确的道路,对着有人来拉拢觉得很是震惊,震惊自己家还有值得拉拢的实力,也很是不满,不满有人把自己拖入到这趟浑水里头。

“是谁?”

贾政预备说什么,结果就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声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的声音。王夫人吓了一大跳,问外头人怎么回事,彩霞来回:“不知道那里刮了风,把窗户格儿给吹倒了。”

这么一惊吓,贾政倒是少了些谈话的兴致,“罢了罢了,外头的事儿,和夫人你说了也不懂,只恨我家里头没有得力的人儿可以商量,宝玉虽然年少,但也未免太懵懂了些,我如今只是这样,将来后世子孙里头,还要如何是好?真真是一件难事。”

王夫人叹道,“外头艰难,我那里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如今家里头人多事杂,我也一刻不得安歇,现在有了凤哥儿帮衬着,凡事松快了些,老爷也请勿过于担心才好。”

一百一十七、有默契

贾政原本还预备着说若是长子贾珠还在世上,必然不会如此让自己无依无靠,没人可以商量,自己的兄长也是不理这些东西的,只是一味高乐,贾琏虽然能干,却也不是台面上的人,除此之外,简直就无人可诉,只是想到王夫人只有比自己还伤心的份上,故此忍住不言。但是意趣阑珊,已经不想和王夫人继续谈下去了,“罢了,姨母带着外甥和外甥女儿过来,你招待好就是,我瞧着那蟠哥儿还算不错,宝玉若是能学上人家一些,也是好的,只是也不好过度交往,听闻他在金陵打死了人,还是雨村帮着了结此事的。”

王夫人应了下来,又叫彩霞打水进来伺候贾政洗脸换衣服,贾政摆摆手,“我去赵姨娘那边是了。”

王夫人不言语,送了贾政出去,又问宝玉在什么地方,彩霞回禀说是回老太太房里头了。于是她叫彩霞来找宝玉过去说话,彩霞到了贾母的正院里头,抬脚到了宝玉房内,袭人麝月等丫头正在收拾房间,见到彩霞来了连忙问何事,问起宝玉,袭人笑道:“咱们家的这位二爷,那里在家里头呆得住?刚才从太太房里头回来,这会子好像又出门去姨太太那边了。”

彩霞这又去了梨香院,路上瞧见平儿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从凤姐理事的院子里出来,连忙笑道:“咱们的平儿姑娘,今个又捧了什么旨意呢?”

“别扯你娘的臊!”平儿笑道,“这是给外头报国寺的节礼,要献到佛前的,你再这么多嘴,我就去请菩萨给你配一个小气的汉子,让你每天什么胭脂水粉都没的擦。”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子,彩霞刚才是听到一些有关于薛蟠的流言的,这时候瞅见了平儿,不免悄声问道,“我听说这姨太太家的薛大爷,在金陵打死了人,可是真的假的?”

“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平儿说道,“这些日子瞧了,倒是不像打死人的人,只是那边如何,我也不知道内里,只是听二奶奶说起过,这事儿舅老爷知道了,说很是不高兴,这才叫他们入京的。”平儿又问彩霞,“你今个巧了,素日里头都不留心外头的事儿,今个怎么问起姨太太家里头的事儿了?”

彩霞虽然和平儿交好,却也不好说自己的听到贾政和王夫人说闲话,谈及薛蟠,“这不是太太高兴么,我们底下的人也留神些。姨太太的一双儿女,可真是都俊的紧!”

“宝姑娘自然好看的,”平儿笑道,“蟠大爷好看,你这妮子是不是动了别的心思?”

彩霞笑骂:“偏就你有了个汉子,就把别人都想成你那样子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我见到好人好花好景儿,说一句好的,就不成?”

两个人嬉笑了一阵子,这时候甬道的小门里头探出一个小丫头的脑袋来,彩霞见到是赵姨娘的丫鬟吉祥,吉祥对着两人说道:“姐姐们小声些,这可不是自己房里头,老爷在里头歇息呢。”

说完即刻就把小门关住,再不理会众人,彩霞气的要死,预备着要吵架一番,被平儿拉住,一起走到了靠近梨香院的地方,这才放开了彩霞的手,“你和他计较什么,这时候老爷在她屋里头,若是听到外头的吵架声,咱们可就是添了不是了。”

“这样得意的小人,”彩霞咬牙道,“瞧我回去了不和太太禀告。”

“这事儿何须告诉太太,”平儿笑道,“你自己个和我们家那位二奶奶说就是,她还能饶了她?”

彩霞进了梨香院,见到王嬷嬷正在和香菱一起在院子廊下,王嬷嬷教香菱在认丝线的颜色,彩霞问王嬷嬷,“宝玉可是在这里头?”

“在里头呢,”王嬷嬷笑道,“和大爷姑娘们一起说话呢。”

彩霞到了房内,只见到几个人团团围坐,正在说笑着什么,探春见到彩霞,笑道,“传令官儿来了,想必是招二哥哥去。”

众人看着宝玉笑,宝玉问彩霞来做什么,听到王夫人召唤,他头连忙摇起来,“我在姨妈这里说话呢,叫我去做什么?不去不去。”

黛玉捂住嘴噗嗤一笑,“二哥哥这是做什么?太太叫你去,只怕有东西要赏给你的,若是不去,只怕东西就没了,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儿了。”

宝玉只是扭捏着不肯去,这时候薛姨妈已经到后头歇息了,把这花厅留给了一群年轻人,薛蟠见到宝玉如此,简直和江南甄府的甄宝玉一副样子,他挥了挥扇子,“宝玉这不是怕太太,是怕老爷,彩霞,老爷这会子在那里呢?”

“在赵姨娘屋里头。”

探春眉心一跳,也不言语,宝玉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薛蟠笑道:“姨丈不在屋里头,你就赶紧着去吧,只怕是太太有事儿要吩咐你。”

这屋里头大约知道宝玉心结所在的,大约也就是黛玉和薛蟠二人了,黛玉明知道宝玉怕贾政,却还拿话儿去逗他,薛蟠是直接挑破了此事,两个人相视一笑,也就按下此事不提了。

宝玉站了起来,颇为不舍的说要请薛蟠慢慢说江南的事儿,“咱们这些人算起来都是祖籍金陵的,可这石头城景色如何,倒是一概不知,如今恰好有大哥哥和宝姐姐从南边过来,许多事儿听着新鲜别致,是咱们都中没有的。”

薛蟠笑道,“那就依你,我今个先听听妹妹们在家里头的事儿,到了你空的时候,再说南边的事儿,如何?”

宝玉千恩万谢的离开了,薛蟠叹道:“也是你们府里头人这样,想我在南边,出去游荡游荡也是寻常事儿,那里就这样艰难了。”

惜春笑道:“宝哥哥不喜欢和外头的人交往,说都是些臭男人,五脏六腑都被功名利禄蒙蔽了,污浊不堪,他是最要干净的人,受不了那些人的。”

宝钗捂嘴笑道,“宝兄弟的话儿倒是新鲜的很。”

一百一十八、又香又有刺儿的玫瑰花

宝钗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她为人守中敬德,初入荣国府,许多事儿不愿意多做,自然许多话儿也不愿意多说。

探春笑道:“二哥哥不过还年轻些,日后长大了自然就好。我听闻昔日苏老泉,二十七才开始读书学习,这才成就一代大家。可见这什么时候读书都是不晚的,何况二哥哥如今也在读书,只不过不喜欢和外头的人来往罢了。老爷现在春秋鼎盛自然不用担心什么,日后二哥哥总会历练起来学着和人打交道的。”

探春一席话有理有节,又很有章法,薛蟠这才正视起探春来,惜春年岁还小,看不出来什么,迎春温柔谦和,平时说话不问她,绝不多问一句;探春长得很是漂亮,漂亮之中又带着一种要强的意思在里头,但这种要强,不是王熙凤那种表露在外的,而是一种沉默平时瞧不见,但若是犯了她,只怕就要会反击出来,书上说探春是又香又艳的玫瑰花,好看极了却扎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黛玉妙目圆溜溜看着薛蟠:“蟠哥哥我记得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和外头的人打交道是老练极了,那时候父亲心里不舒坦,外头的事儿都是蟠哥哥在打点的。现在不知道,可还愿意出门去认识人?”

黛玉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就连一直微笑看着众人谈话的迎春都侧目过来,薛蟠微微一笑,“宝兄弟有父兄,还有伯父们照顾,自然可以安心玩,也不用出去结交众人,我却是不同,昔日的情况别人不知道,妹妹是知道的,”薛蟠对着宝钗点头道,“那时候家父过世,外头万般事务都一概压了上来,除却几个忠实可靠的老仆外,没人可以帮着分担,几个叔叔还来图谋家产,也是一番风雨飘零了。”

宝钗脸色一暗,默然点点头,显然也响起了那些灵前逼位、胁迫长嫂、在织造里头做手脚、挟持梅姨娘等一干事情,她叹了一口气,“那真是难为哥哥了。”

“林妹妹也清楚,”薛蟠目视黛玉,“姑太太病危时候,外头的人如何逼迫姑老爷的。我昔日的场景和你一般无二。”

黛玉默然不语,只是红了眼圈,薛蟠继续说道,“谁不愿意日日躲着玩乐呢,只是那时候由不得我玩,必须要赶紧打开门路,把家里头的事儿办好。”

黛玉默然拭泪,还是迎春搂住了黛玉,温言道:“这害的妹妹又想起伤心的事儿了,真真是不该,”她抬起头对着薛蟠说道,“薛大哥哥还是不必谈了。”

薛蟠环视众人,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色,薛蟠失笑,“这外头的事儿,和你们说了也不懂,罢了罢了,”薛蟠摇头,“不过我很是羡慕宝兄弟,如今生意料理的差不多了,家里头吃穿不愁,我也乐得清闲,就躲在府上,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玩一玩才好,”薛蟠豪气的拍了拍肚子,“我这个人读书作诗不太好,自然比不上妹妹们,但是有一点,是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们比不上的,那就是我这个人大方的很,一点也不差钱,你们作诗开坛的,什么开销都不必愁了。”

众女面面相觑,都是侯门锦绣堆里头长大的女孩子,如何还知道这些银钱的道理?就算是王熙凤觉得持家艰难,也不会和这些小姑子们哭穷,一来没有用处,二来也没必要。宝钗抿嘴笑道,“哥哥总是这么样的市侩。”

“咱们在商言商,自然是市侩,”薛蟠嘿嘿笑道,“大家伙可是知道我的外号是什么?”

“蟠哥哥的外号还有好听的吗?”黛玉抹了眼泪笑道,“都说是呆霸王,亦或者是小霸王了,这称号从金陵传到了扬州,只是如今到底京师里头还不曾听闻,但若是蟠哥哥再打几次人,只怕是全都传遍了。”

“惭愧惭愧,”薛蟠笑道,“那是少不懂事,如今长大许多,自然不会如此乱来了。”

众人又问薛蟠为何叫此名儿,宝钗和黛玉略带着把薛蟠在扬州和金陵的事儿说了说,众人无不叹服,也觉得很是新鲜,任何人都觉得自己所接触不到的世界才是最好玩的,惜春拍拍手,走到了薛蟠的身边,睁大眼睛仔细的打量薛蟠,“薛大哥哥瞧着也不像霸王啊,听闻霸王乃是顶天立地,丈二身高,豹眼虎背熊腰,薛大哥哥那么瘦的。”

探春笑得前俯后仰的,“真真是四丫头最有趣儿了。”

“旧日的称呼就不必提了,”薛蟠笑道,他挥了挥手,让惜春靠着自己坐下,又拿了茶几上的一个石榴给惜春,“那是以前的称呼,如今的称呼唤作是‘及时雨’!”

薛蟠豪气的说道,“有什么事儿不好和家里人说的,径直来找我就是,只要我办的到的,自然定力相助。”

“及时雨?那是什么东西?”惜春不解的问道。

宝钗啐了薛蟠一口,笑道,“哥哥可别乱说话,这是荣国府,可不是什么水泊梁山!”

众人这才想起水泊梁山土匪头儿第一号人物就是“及时雨”宋江。

大家复又说笑一阵子,惜春在这里玩的开心极了,众人起身预备着离开的时候,她还不愿意走,“我要在宝姐姐这里玩。”

“可不能一直吵着宝姐姐们,”迎春笑道,“咱们且家去,明个得空了再来玩,老太太怕是还等着咱们用饭呢。”

惜春这才拿了一个石榴起身朝着薛蟠和宝钗行礼,黛玉走到了最后,等到三春走到前头,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薛蟠道:“蟠哥哥,一别经年,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这是自然,”薛蟠见到黛玉虽然容貌无改,只是眉梢眼角之间,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忧色,“妹妹一向可好?来了府上,还未问过,你过得如何?”

黛玉点点头,“老太太疼爱的紧,我自然过的好,只是到底离了父亲,甚是想念。”

一百一十九、忘了吧?

“离了父亲,甚是想念,”黛玉眼角含泪,却又笑道,真真是梨花带雨,叫人心疼不已,“只是到底在外祖家,老太太舅妈宝哥哥等都对着我极好,我却不能说出来,倒是叫人怪罪我不懂事。”

黛玉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薛蟠,初来咋到,就愿意吐露心事,虽然边上有宝钗站着,宝钗见到黛玉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也分外动情,宝黛二人年龄相仿,出落得又是与众不同,且言谈之间,机敏才学都是可以匹敌,自然惺惺相惜起来,见到黛玉落泪,宝钗连忙上前就搂住了黛玉,“妹妹心里头的难过,我也是知道的,想着以前父亲过世的时候也是如此,觉得天塌下来了一般,所幸还有哥哥在,妹妹如今却还不必如此,姑老爷不过是在扬州,什么时候妹妹得空,就回去一瞧是了,横竖也不算远,快别哭了,你若是再哭下去,别人倒是觉得在梨香院受了委屈了,宝兄弟要来兴师问罪了。”

薛蟠站了起来,朝着门栏外的黛玉走去,“你也不必如此,”他原本想着说林如海脸色不佳,和黛玉说此事,但是见到黛玉已经是如此思念林如海,这真话就说不出口,他的喉咙似乎噎住了,清了清嗓子,“我从扬州过来,姑老爷的信儿收到了吧?我也特意去拜访过他,他虽然劳累了些,可脸色上佳,精神头也好,妹妹倒是不必太担心了。”

黛玉渐渐的收了泪,薛蟠又笑道,他是最懂安慰人的,知道一个人情绪低落的时候,反而不能陪着她难过,而是要高兴地提起旁的事儿来,“我在扬州的时候,世伯还说了,要我多加照顾你,这就放心了吧?算起来我受了你一声蟠哥哥,也是不会让你白叫的,你放心吧!”

黛玉噗嗤一笑,这时候才真是破涕为笑了,“爹爹必然不会如此说。”

“就是这么说了,”薛蟠笑着和宝钗一起把黛玉送到了外头,“你可别不信,且世伯给你的信里头也写了吧?”

门外头原本带了一个丫头雪雁在候着,几个人在廊下说话,外头又走进了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丫头,行到近处才对着林黛玉笑道:“姑娘还在这呢?几位姑娘都回了,我瞧着姑娘还没来,以为又在何处看花观云耽误住了,连忙赶过来。”

这丫头又朝着薛蟠宝钗等行礼,黛玉笑道:“不过是几步路,你还巴巴的赶过来,难不成我腿断了,还要你来扶着才能回?”

薛蟠笑道,“你也该来了,不然你家姑娘就在这里哭成孟姜女了,差不多要把这梨香院给淹了。”

这丫头见到黛玉脸上有泪痕,知道黛玉又哭过了,又见薛蟠如此说,心里咯噔一下,只怕黛玉听到这样调笑的话,又要着恼,没想到黛玉却不生气,“我只是爱哭了些,倒也不是孟姜女,梨香院里头也没有秦始皇。”

黛玉显然很是器重这丫头,朝着薛蟠介绍,“这原是老太太房里头的紫鹃,我来了这府上后,就派给我用了,她来了之后,雪雁就不听我的了,倒是多去听她的了。”

雪雁是昔日薛蟠在扬州就见过的,她虽然年纪还小,却也很是乖巧,听到黛玉如此说,笑道:“谁有道理我听谁的,紫鹃姐姐把姑娘照顾的好好的,我自然听她的。”

原来这就是紫鹃,薛蟠点点头,“瞧着姑娘甚是喜欢你,你照顾的用心些,我有赏。”

黛玉笑道:“我哪里喜欢,我是讨厌极了,时刻不见到我,就要来问我穿的暖不暖,饿不饿,手炉里头的碳还热不热,真真是嗦极了。”

“人家敬重着你,才如此看重你呢,”薛蟠笑道,“你且安心受用着吧。”

黛玉起身,朝着薛蟠和宝钗福了福,转身预备离开,薛蟠又想到了什么,“花生呢,你可是带过来了?”

黛玉身子微微一停,转过半张脸来,“是带来了,只是带到都中,不知道为何,吃了什么脏东西就死了。”

黛玉离开,薛蟠叹了一口气,这也难怪黛玉只觉得难过,宝钗不知道“花生”为何物,问薛蟠,薛蟠道:“是一只哈巴狗,林妹妹昔日最喜欢的小东西。”

薛蟠转身复又到花厅内,宝钗叹气道,“瞧着实在是可怜的很,哥哥日后还是要多照顾一二。”

薛蟠突然之间警惕了起来,宝钗可是不太会关心家里之外的人,如今怎么会突然关心起黛玉来?须知两人不过才见了几面而已,薛蟠假意咳嗽一声,“她自有外祖母舅舅表姐妹等人照顾,何须我多劳?”

宝钗笑吟吟的打量着薛蟠,“林妹妹我瞧着可是喜欢极了,日后能在一处住着,可真真是福气,哥哥既然是及时雨,哪里还不好照顾着?再者说了,”宝钗翩然离去,末了还丢下一句话来,“都叫哥哥‘蟠哥哥’了,还不好照顾着?”

有一个很聪明的妹妹,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薛蟠无奈的红着脸摇着头目送宝钗离去,嘴里头还嘟囔着,“小小年纪,怎么就知道这些东西了?不对?她不会偷偷的在看什么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话本吧?”

这种大毒草可是不能给未成年少女瞧见,薛蟠打定主意要叫奶妈王嬷嬷去留意一番薛宝钗的闺房,建筑好维护未成年身心健康的绿坝,刚说到王嬷嬷,王嬷嬷就从外头窜进来了,身边还带着手里按着绕来绕去各色丝线的香菱小姑娘,王嬷嬷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兴致勃勃的对着薛蟠说道,“我瞧着林姐儿身材挑高了不少,人也越发的俊俏了,倒是和扬州见的时候不同,可怜见儿的,”王嬷嬷叹道,“那时节,姑太太昏迷不醒,她是哭成了泪人了。”

“大爷你和她说过话儿了不曾?适才瞧见我,还很有礼貌的打招呼呢,瞧着还没忘了我,却是不知道有没有忘了大爷呀。”

一百二十、赏些什么

“嗨嗨嗨,我说王嬷嬷,你这话儿是什么意思?”薛蟠听到王嬷嬷意味深长的话儿,他可是不干了,“什么叫忘了我,我们以前在扬州的时候,那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个园、平山堂、御史府里头,都留下来了我们曾经十分热闹的记忆,这才过了一年不到,怎么就忘了?忘了她还能叫我蟠哥哥呢?”

“大爷口才这么好,倒是可以去说相声了,”王嬷嬷笑道,“我从妹妹那里听到来新的消息,说这林姑娘和府上的宝二爷才是正经的青梅竹马,日日同住同吃饭一起起居的,大爷可不算什么。”

这个死老婆子,可真是会戳人心,薛蟠暗暗咬牙,“你什么妹妹?”

“就是林姑娘的奶妈子,我和她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就结拜了,她认我做姐姐。”

“一群老妈子还做什么结义金兰的事儿,”薛蟠讽刺道,“没得叫人笑话。”

王嬷嬷毫不在意,“大爷这么说,妹妹那边可是不帮忙了。”

“帮什么忙?”

“帮着大爷说说话呗,”王嬷嬷得意的摇了摇头,“不然这好花儿被人摘走了,到时候只怕有人要哭鼻子。”

“什么哭鼻子,真真是笑话,”薛蟠脸上不屑一顾,但随即从袖子里拿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出来他初来咋到,任何时候身上都放着小额的银票预备着打赏人,“这银票你送给王嬷嬷去,就说劳烦她照顾林姑娘。”

王嬷嬷拿了银票却不离开,又朝着薛蟠伸手,“大爷我的呢?”

“你要什么?”

“这是给妹妹的,那我的呢?”王嬷嬷笑道,“皇帝都不差饿兵,何况大爷呢?”

“给给给,给你,”薛蟠又气又笑,从袖子里又拿了一张,见到王嬷嬷还伸着手,于是又拿了一张出来,“都给你,嬷嬷你也太死要钱了,话说起来你可是我的奶妈,怎么帮着我做点事儿,还要收银子呢?”

“各按其职,”王嬷嬷笑眯眯的看了看银票,“我是奶妈,可不是跑腿的,若是大爷还要吃奶,倒是可以找我。”

薛蟠气的发抖,目送得意洋洋的王嬷嬷离去,“我的好妈妈,你若是帮着把事儿办好了,银子有的是!”

黛玉回到了贾母的正院,先去见了贾母,言明收了薛家的礼物,和众姊妹一起去谢过,贾母听着欢喜的很,“很该如此,咱们这样的家,礼数周全是最好的。”

“老祖宗,”黛玉撒娇道,“薛家大哥哥送了爹爹的家信来,外孙女儿高兴极了,若是老祖宗方便,不如赏他一个什么吧。”

“薛家自己什么东西都不缺,何须我赏什么,”贾母笑道,“这事儿不用赏,只是旧年心肝宝贝来的时候,说起我那苦命的女儿,后事都是他来帮着料理好的,听琏儿说起过,扬州城所有的盐商都跪迎跪送,全了你母亲的体面,我老了老了,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只是这身后事儿,我是最看重的,你母亲走在我前头,但有这样的排场,我也就不算太心疼了。”

说是不算太心疼,可又红了眼眶,黛玉亦是垂泪,鸳鸯等人连忙劝解宽慰,“好端端的,怎么又难过了,老祖宗,你既然说要赏他,那就要好生想想,赏些个什么才好。”

众丫头都怕贾母年事已高,若是太过伤心,只怕对身子不好,于是连忙劝住,黛玉也连忙劝慰:“听蟠哥哥说,他路过扬州拜见爹爹的时候,他老人家气色极好,只怕若是得空了,入都来拜见老祖宗,也未可知啊。”

“那就是最好了,”贾母拭干了眼泪,只是还有些唏嘘,“你爹爹是我昔日和你外祖一起看中的,我这膝下,最疼的就是你母亲,思来想去,一定要找一位最好的郎君才能配得上他,身份家室不说,你爹爹为人厚道,风流却自赏,未曾高中科举,两家就已经议亲了,我们贾家的女儿,素来不在四大家里头匹配,”贾母虽然语气平淡,但是透着一股隐隐的傲气,“这些都不放在咱们家眼里的,素来只有其余几家嫁入两府,而不是下嫁到他们那处。”

大越朝也讲究一个低门娶媳,高门嫁女的规矩,贾母不把黛玉的母亲贾敏作为某种政治联姻,而真的托付给一个真心人,这的确是很难得的,爱怜女儿之心,可见一斑,黛玉也很是感动,贾母这话儿从未说过,昔日只是有人感叹贾府选婿眼光毒辣,林如海未中探花之前就已经议定亲事,却不知这母亲爱怜女儿之心。

“老祖宗,”黛玉搂住了贾母,“难为老祖宗这一片心了。”

“只是你母亲没福气,”贾母拍了拍黛玉的背脊,“我的心肝肉儿,你却不能这样多劳多思,和你母亲一般,若是想的太多,只怕是寿数不永,你瞧着老祖宗我,凡事不管不多,能吃就吃,能笑就笑,这才是养身之法,谁和你好,你就多和他顽,谁和你不好,微微一笑,放开就是。”

黛玉连忙点头答应,贾母虽然疼爱自己,但是素日里头都不是很会说这些心里话,黛玉因着在贾府颇为不适应,素日里头也不敢和贾母诉苦,今日借着薛蟠的由头,这一番心里话说出来,黛玉只觉得和贾母越发的亲近起来,以前还有些许隔阂也不复见,鸳鸯笑道:“谁还能有老太太这样的福气呢?林姑娘若是学到个一点半点,可真是受用不尽了。”

“什么受用不尽,”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拍了拍,笑的一脸慈祥,“我的玉儿福大命大,将来必然是富贵之极的好命儿,定然要比我这老婆子来的更有福气些!”

“老太太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罢,”鸳鸯怕贾母还伤心,于是忙道,“还是请赶紧着想个好东西赏给薛家大爷才是正经。”

“不着急,”贾母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心里头有准备了,只是这会子还不好说,等过几日你们瞧着就是了。”

一百二十一、印子钱

贾母偶发小孩子脾气,倒是不愿意说了,黛玉撒娇了几下,贾母也不开口,无奈只好罢了,这时候又传午饭,凤姐风风火火的过来伺候,边帮着布菜,边干脆利索的说,“珍大嫂子那边预备好了,就请老太太过去呢。”

“我这七老八十的了,”贾母笑道,“倒是还劳烦她巴巴的来请我,中秋节就要到了,他那边是忙的不可开交,怎么咱们还过去劳烦?要我说,还是呆家里罢。”

“老太太这话就说错了,”王熙凤说道,“若是珍大嫂子不预备着好接驾,还能让我来请您不成?再怎么忙,也不会怠慢了老太太,再说了,若是老太太不去,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怎么好意思过去叨扰一顿,好生乐呵乐呵呢?这不是亏大发了?要我说,咱们很该去,去了之后还要大吃大喝好生热闹一番才好,俗话说开饭馆的不怕肚子大的,咱们越多人去,珍大哥哥那边只怕是越高兴。”

“再说了,您自己个说是七老八十的,谁不知道咱们老祖宗是最年轻的,和林姑娘宝兄弟们一块住着,倒是越发年轻了,您这孩子王不去,这些姐儿爷们都去不了,到时候都来朝着您闹腾,我倒是看看您受得住受不住!”

贾母朝着熙凤点了点手指头,“就是你琏二奶奶最厉害,自己个想去顽,偏偏拉上我顶缸!”

“老祖宗~”王熙凤撒娇道,“您这千福万寿的,不拿着您顶缸,我请谁去呢?”

一时间摆好了饭菜,贾母又问:“宝玉呢?去哪里了?被他老子叫走了?”

鸳鸯道,“太太叫去了,老爷不在太太院里。”

“他母亲这些日子在吃斋,那里头有什么可吃的,”贾母见不到宝玉,顿时就有些不悦,“赶紧叫过来。”

琥珀连忙去叫,一时间宝玉就过来了,贾母这才笑道:“我的儿,赶紧坐下来罢。”

于是三人坐下用饭,王熙凤却是在边上伺候着,只有贾母宝玉黛玉三人用饭,宝玉也不知道为何,似乎对着满桌珍馐不甚在意,只是拿着鸡皮酸笋鱼丸汤泡了半碗的御田黄米饭,扒拉了下去,一时间用完了饭,贾母就要凤姐自己回去吃饭,凤姐笑道:“老祖宗这里头饭刚刚好,我还回去做什么,和鸳鸯姐姐他们一起吃了倒也便宜。”

于是她也不坐下,只是和鸳鸯等人,就着贾母留下来的菜吃了,一会熙凤也用了饭,宝玉吃了饭就走出去不见人影,黛玉也只是觉得有些困了,于是起身说要去歇息,贾母吩咐要紫鹃看住黛玉,“不可吃了饭就歇息,这样子长久了胃疼。”

也不知道王熙凤和贾母说了什么话儿,少时熙凤出来的时候一脸的得色,她得意洋洋的离开贾母院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到了屋里头,没见到平儿,于是问边上的丫头:“平儿去了哪里?”

“被旺儿媳妇叫出去了,这会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一个死丫头,”王熙凤笑骂道,“我出去办事儿,留她看家,她倒是好,也出去玩了。”

丫头奉上茶来,凤姐儿喝了一口茶,就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小丫头在慢慢的给凤姐儿扇风,不一会平儿就从外头进来,见到凤姐在家,笑道:“我以为二奶奶还在老太太那里头呢,怎么在家里了。”

凤姐骤然惊醒,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来,她一脸的倦容,好不容易才醒了,“我才打了个盹,你就又来吵我,真真是一点贴心的事儿都做不好。”

“阿弥陀佛,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平儿笑道,“等过一刻钟就要和家里头的那些奶奶们过招了,我若是不来叫你,迟到了可是丢咱们二奶奶的脸面。”

家里头那些奶奶,自然是家里头得脸的管事仆妇们,这些人是没有歇中觉的规矩的,故此王熙凤也不得睡,她如此小憩了一番,精神头顿时觉得好了许多,“那些人不用担心,我如今才当家,”凤姐冷笑,“发作了打死几个人就是了,算不得什么。”

平儿又拿了热毛巾给凤姐儿,凤姐说要井水湃过的擦脸才舒服,平儿于是又拿了井水浸过的毛巾来给凤姐擦脸,“来旺儿家的叫你去做什么?”

小丫头出门倒水去了,房内没有旁人,平儿说道,“旺儿媳妇告诉我一个巧宗儿,说是可以把银子拿出去放利钱,不拘多少,每月的利钱都是一定的,说要请奶奶做主,瞧瞧家里头有什么银子一时半会用不到的,都可以拿出去放。”

“家里头有什么银子?”王熙凤摇头,“能过我手的,也不过是就那么几样,凡事都是外账房一样样议定了,再把款项放到内里头,我才一样样的发出去,我能有什么银子动用不到?都眼睁睁的来瞧着我呢!”

平儿说道,“我也是这么说,没平白无故的变银子出来的道理,再说了如今才当家,凡事还是要小心着才好,何况这利钱,我听着也不太对劲,若是印子钱只怕是不好。故此我也就回了。”

放债人以高利发放贷款,本息到期一起计算,借款人必须分次归还,具体方式,举例如下:放钱十吊,以一月为期,每月二分行息,合计一月间本利,共为十吊零二百文。再以三十日除之,每日应还本利钱为三百四十文。当贷出原本时,即扣除本利,然后按日索取每日应还的本利,到期取完。因为每次归还都要在折子上盖一印记,所以人们就把它叫做“印子钱”。俗语云: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听闻到了印子钱,王熙凤倒是有些心动了,她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外头的事儿清楚的很,知道这印子钱来钱最快,她眼珠子一转,“倒也不是没有银子放出去的,只是如今么,”王熙凤嘿嘿冷笑,“先处置人,杀鸡吓猴了再干别的!”

一百二十二、凤姐弄权

“告诉来旺媳妇,”王熙凤拨了拨手上鲜红欲滴的指甲,“这事儿不着急,不是不可以办,只是凡事要问清楚了,到底是谁要放,怎么放,谁拿出去放?这都是要商议清楚了,别说要放利钱,就要在我这里指望拿银子去耍乐子,这是不成的。”

平儿劝道:“何苦来?咱们又不是没银子使,平白要做这血印子的赚钱花。”

“如今有银子使,将来不见得有,”王熙凤挑眉说道,“如今是家大业大,也不知道将来如何,我拿着钱出去放一些利息回来,多少能补贴家用,你还不知道现在打秋风的人何其多?那些平时不往来的穷亲戚,平时请托上来,不得不见,不得不帮,原本亲戚就是如此相互帮衬着的,可其余的,可真是有些不知道脸皮厚成什么样子,大明宫戴总管的干儿子上次来说买一处宅子短了几百两银子,就要问我借,我还能不给?说是借,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就回不来了,我稍微应承着慢了些,他就有些不痛快,”王熙凤不悦的冷哼,“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不是仗着自己巴结了一个好干爹,这会子就是一个死太监,谁瞧得起呢!”

如此说了一会,周瑞家的就来请,说是外头的人都预备好了等着凤姐理事,凤姐懒洋洋的说道,“慌什么呢,她们不歇息,我是要歇一会的。这家里头人杂事儿多,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丰儿打了水来,又是梳妆洗脸了一番,平儿端了牛乳薏米汤来,凤姐就在炕上喝了几口,又闭目养了养神,这才施施然的起身,从自己的院子出来,走到了东边三间小小的抱厦,平儿丰儿并周瑞家的一起簇拥着王熙凤入了抱厦,众仆妇上前拜见,又要一一回禀事情,王熙凤拦住了,“今个先且别议事,还有其余的事儿要吩咐,”王熙凤脸上笑眯眯的,“嫂子们都坐着听吧,难为这大热天的,还在外头候着我呢。”

王熙凤端坐在炕上,抚了抚裙子上的花纹,慢悠悠得扫视众人,“我这个人呢,原本是年轻不懂事的,只不过被老祖宗和太太任命,说要我帮衬着管一管家,我都笑了,我才多大的年纪,就要来管家了?我原本是不肯的,只不过老太太说了,府里头已经决定,要我来管这个家,我也不好谦虚过甚,只能接了下来,我虽然不懂读书认字,但还知道一句诗:苟利国家……………………,故此也不好推辞,于是就接了下来。”

王熙凤慢慢的说着,众仆妇也静静听着,“我也怕走了大褶子,故此先约定好,代管些日子,瞧瞧成不成,所幸这些日子,太太多番指点,嫂子们也都帮衬着,不算是太很艰难,这样顺顺利利的办下来。今个老太太吩咐了,说日后家里头的事儿,”王熙凤微微一顿,看着众人,“都交代给我了。”

众人微微一滞,纷纷低下头来,只有周瑞家的在边上奉承:“恭喜二奶奶,贺喜二奶奶。”

众仆妇心里暗暗叫苦,却又却不过面子,只好跟着周瑞家的一起福利请安祝贺,凤姐矜持一笑,“罢了,罢了,这原本也是没什么可恭喜的,只怕是日后的烦难还要多些了。”

也有心里不忿的,只是这时候不好跳出来被凤姐杀鸡儆猴,于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日后总要给王熙凤一点下马威的,凤姐是何等的人物,岂能瞧不出来他们是什么主意,只是她们还想着日后发难,凤姐却是忍不住了,“我当差的规矩,大家伙认识了这么些日子,总是都知道了,我在这里头也不多废话,只是说两句话儿,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说完了这句话,凤姐儿骤然提高了声调,“都听到了没有?”

“都听见了。”

众人答的很不整齐,凤姐微微冷笑,“只是我今个第一次和你们正式见面,却也不好不送些好东西给大家伙,免得大家伙都不知道我的好心,”她闭上眼睛,心里在默默的盘算着,“李三家的,马腾家的,曹越家的,王德家的,都出来吧。”

几个被王熙凤点中名字的仆妇心里一惊,怎么这个脸辣话酸的凤姐想要做什么?一时间摸不著头脑,平儿在边上连忙催促,“等什么呢,赶紧着出来罢。”

四个仆妇都走了出来,低着头站在地上,犹如杵着的肉柱一般,又高又壮,凤姐睁开眼睛,精光朝着四个仆妇射去,微微一冷笑,“来旺在外头吗?”

来旺媳妇连忙道,“在外头候着了。”

“叫进来!”凤姐干脆利索的说道,来旺片刻就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仆人,这里头素来是内管事们,也就是仆妇们商议事情的地方,从来没有这样多的男仆进来,这一番举动,要做什么?

“你们四个,”凤姐寒星一样的眼神扫视四人,“拿着公中的银钱,自己偷偷的猫腻藏了起来,我已经都查清楚了,我也懒得和你们废话,来旺!”凤姐喝道,“把这四个人都拉出去,一概打五十个大板,逐出府去!”

来旺高声应了下来,一摆手,还在发愣的几个仆妇被如狼似虎的家丁们拿下,一概拖了出去,跌倒在地这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李三家的连忙抱住拉住自己家丁的腿,嚎叫了一声,“天老爷!二奶奶,这是从何说起!我并不敢做这样吃里扒外的事儿!”

其余的几个人都叫天屈起来,纷纷诅咒发誓自己绝不敢做这样中饱私囊贪污公款的事儿来,凤姐却不和她们斗嘴,朝着来旺媳妇扬了扬脸,来旺媳妇拿出手里头的账本一五一十的将这些人的进项和出项一起说了清清楚楚,特别是几样采购采买的东西,更是把账目算的清清楚楚,众人这才不敢说话,几个伏在地上的人也面如死灰,不敢再狡辩什么,只是哀求谢罪。

一百二十三、杀鸡儆猴

特别是曹越家的,乃是贾母的陪房留下来的后代,算起来,在贾府里头算是比较有头有脸的,辈分上说也是和贾政一起的,她这时候还犹自胆子大的很,眼睛直接看着凤姐,嘴里嘟囔着,“凭他是谁,想要处置我,也要问过了老太太才是,不是我说二奶奶,您还年纪小,不知道这各家各户里头,这样的事儿太寻常不过了,今个既然二奶奶留神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概认罚认打……只是凡事儿还要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才好,二奶奶当差勤快,却还要顾忌着老人家的面子。”

众人都瞧着熙凤如何应对,曹越家的这话没错,克扣银钱这是太寻常不过了,哪一家的仆人不是趴在主家身上揩油吸血的?这些事儿就算是主家知道,许多人也是一笑置之,或者是碍于主仆的情分不好发作,可以说,这种事情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当然如果捅出来,自然是不合规矩的,曹越家的在仆人里头地位显赫,众人都打定主意,要瞧瞧曹越家的这话说出来,素来最尊敬老太太的王熙凤,会不会真的就要狠心处置了,若是轻轻放过曹越家的,其余的人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王保善家的乃是邢夫人的陪房,自觉很是有些体面,于是在边上还赔笑,“二奶奶,曹姥姥不过是一时糊涂,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必然心里头不痛快,二奶奶是最孝敬老太太的,请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不如这一次就轻轻放过了吧?”

其余的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于是也连声附和,凤姐瞪了王保善家的一眼,她脖子一缩,顿时就不敢再言语了,只是其余的人还在聒噪,凤姐微微冷笑,把身子微微靠在了靠垫上,似乎整个人懒洋洋的,对着眼前的这些人不屑一顾,只是心里早就警惕好,背脊都挺得直直的,“曹嬷嬷,论理儿,我应该给您这个面子,只是呢,我虽然年轻,却也知道一句话,叫做什么,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人生的经验。”

“那就是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个赚的!”凤姐喝道,尖利的嗓音在抱厦内来回激荡,不停的钻入众人的耳朵内,“你们自己个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儿来,打老太太太太主子们的脸,倒是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求我说要看在老太太的脸面上,饶过你们?”凤姐身子俯下,朝着曹越家的啐了一口,“把老太太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若是你这个老货儿,早就寻个麻绳来吊死了,还好意思在我这里摆什么三四辈的老脸来!”

曹越家的捂着脸不敢说话,凤姐发落了这人,又叫来旺:“赶紧着拉出去!打死就算!打不死就丢出去,从此就不是咱们荣国府的人!”

几个人如同死狗一般的拖了出去,门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板子声还有求饶声,凤姐好生发了一顿脾气,却又依旧歪在炕上闭目养神,仆妇们在门外的热闹声之中噤若寒蝉,室内一片寂静,就连周瑞家的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候在原地。

门外的惨叫声渐渐的消失了,来旺进来禀告:“二奶奶,五十板子都打完了,几个人已经晕过去了。”

“死了没有啊。”凤姐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只是不动,平儿在她身后轻轻的摇着扇子,“才五十个板子,死不了吧?”

“回二奶奶的话儿,死不了,”来旺说道,“咱们家里头伺候各位嬷嬷们的板子不是外头的板子,打不死人,只不过是将来走路难过些罢了。”

五十个板子打下去,屁股的筋骨只怕是打坏了,众人心里头一惊,这不是最惊讶的,王熙凤轻描淡写,“无非是几个奴才,打死了也算不得什么,明个换成外头的板子来,这四个人,都撵出去,再也不许称是咱们家的人!”

来旺一声答应,随即倒退着走了出去,凤姐这时候才慢慢睁开眼,拿起炕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慢慢的喝起来,“主子们的面子,不是给你们这些奴才们使唤的,这点,我劝嫂子们都要看清楚些,今个这四个人都处置了,保不齐在座的人也不少有干这种事儿,如今我没发现,倒也罢了,只是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犯在我手上,你们自己个就自求多福,不要随意掰扯主子们,我就算拼着老太太责罚,也要把这些不中用的东西都给革了,”凤姐喝道,“都听到了没有!”

“都听到了。”

“听到就好,”凤姐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说道,“各位嫂子有什么事儿,一一禀告来吧。”

仆妇们一改之前懒散散漫的样子,对着凤姐毕恭毕敬,一一把手里头的事儿交代出来,凤姐虽然不认识字,但是杀伐果断,办事利落,不过是一个时辰,就把府里头的事儿都处置完了,且处处妥当,众人也很是叹服,“也只有二奶奶才有这样的才干!”

凤姐正式接过了理家的权柄,初一来,就是杀威棒敲得砰砰砰作响,一下子就打了四个年老辈分高体面的管事仆妇,就把荣国府的气氛一下子搞紧张起来,原本很是懒散并且当差不用心,中饱私囊,贪污浪费的,说不得这时候都要收敛起来,小心谨慎行事起来,凤姐办事利索,说话爽快,荣国府这边上下无不叹服,只是还有人觉得这主子家如此残酷,对着下人不宽仁大度些,未免是太小气了些,有些伤阴鸷,凤姐听到这话,倒是笑了,“我素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若是处置了下人就伤了阴鸷,只怕我这辈子早就完了。”

众人还以为凤姐是不顾老太太的面子来擅自行事,也有别有用心之人,悄悄的在史太君耳边说着什么,没曾想史太君好像没听到一般,依旧是自顾自的打牌听戏,闲暇时候陪着宝玉黛玉等孙女们一起玩乐,不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

一百二十四、被敲诈

众人见到贾母不言语,似乎并不在意这事儿不免有些疑惑,若是论起来,曹越家的,可是跟着贾母好些年了,人年老之后分外念旧,比如如今宫里头的圣后,身边带着的宫女太监都是几十年用下来的老人,有些人眼花耳朵听不清办不好差事儿的,圣后都很是宽容,从不怪罪,贾母算起来是四大家里头辈分最高之人,为何对着底下的事儿不怎么关心?难道真的就预备着养老了?

只是大家伙却不知道贾母的心思,过了几次,贾母吃过了午饭,对着凤姐笑道,“你这个凤辣子,倒是把我的脸面都折进去了。”

话虽然说得轻巧也似乎是在谈笑,但边上伺候贾母用饭的王夫人却不敢怠慢,凛然站了起来听吩咐,凤姐倒是胆子大,不以为意的从鸳鸯手里头接过了漱口的茶水,让贾母就着自己的手漱口了,又把水盂拿过来,伺候着贾母漱口了,又把热毛巾递给贾母,这才笑道,“老祖宗怪我折了您的脸面,我倒是要怪那些起子给老祖宗丢脸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自然是搭不上,”贾母淡淡说道,“他们出事儿,自然有他们的不好,和我没什么相干,我若是要为这些人生气,只怕早就气死了,那里还有如今享福的时候。”

贾母笑眯眯的看着凤姐点头道,“你办的不错,日后就这么办是了。”

一场风波也就是如此平息了下来,原本来梨香院往来的仆人,知道薛家有钱,往日的时候若是薛姨妈或者薛蟠等人不赏银子,办事当差就推三阻四的,如今凤姐这么一立威,倒是这边顿时也感受到了,这一日,薛蟠在房里头懒洋洋的翻着一本书,宝钗走了进来,对着薛蟠奇道,“今个府上的人倒是奇怪了,先是送了当令的桂花来,又问我喜欢什么花儿,说这些日子的凌霄也开的极好,若是我喜欢的,尽管就送来。”

薛蟠歪在炕上靠着炕桌笑道,“咱们的大表姐刚刚打坏了好几个人,就是因为这些人当差不勤勉,如今咱们可是托福托福了,大表姐这么厉害,咱们住着也舒坦些,我虽然不缺银子,却也不会乱花钱。”

宝钗眨了眨眼睛,“哥哥不乱花钱,我瞧着哥哥有时候是大手大脚的,有时候又是偏偏小气的很,却是不知道为何。”

香菱跟着宝钗一起进来的,原本很是端庄的站在后头,这时候突然就举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姑娘,我知道大爷为何这样。”

“你怎么知道了?”宝钗奇道,“你也没多少日子跟着哥哥身边。”

香菱摇头晃脑,“大爷最是爽快不过,素来花钱是最没准数,但是我就是知道,大爷是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若是让大爷高兴了,大爷就自然花钱了。”

薛蟠哈哈一笑,“香菱说的好。”

杨枝端着茶上来,朝着香菱笑道,“偏偏是香菱姑娘最爱说笑了,一过来,就听到这满屋子的笑声了。”

香菱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薛蟠说道,“香菱说的极是,这若是当差的好,我赏些银子是无妨的,但若是存了要我给钱的心思,那就不能了。”

宝钗笑道,“哥哥说的不错。”

这时候王嬷嬷突然从外头进来,鹤儿打门帘,“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过来朝着薛蟠和宝钗行礼,宝钗连忙起身,让王嬷嬷也先坐下了,这才坐下,薛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存了给钱的人他是不会给的,可见到王嬷嬷,他不免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要知道前几天才被王嬷嬷敲诈了不少银子去,“嬷嬷这会子来做什么?”宝钗问道,“您不是和太太一起去姨妈院里了?”

“是,只是姨太太打发我回来告诉大爷和姑娘,东府那边后日就要请客了,自然也要请咱们去,太太的意思是咱们几个都要去,怎么行止,还要问问大爷的意思。”

薛蟠用手撑着头,懒洋洋的歪在炕上,香菱见到薛蟠有些劳累的样子,于是很是乖巧懂事的坐在坑边给薛蟠捶腿,这时候杨枝又上来,请香菱坐在椅子上,“这样的事儿,我们下人干就是了,不敢劳烦香菱姑娘。”

杨枝从多宝格里头取了一双美人腿出来,不轻不重的给薛蟠捶腿,薛蟠舒服的直哼哼,又和香菱眨了眨眼睛,薛姨妈问的这个行止,无非就是问薛蟠,要送多少的东西过去。薛蟠想了想,“上次珍大哥哥那里预备了礼物,他家里头的人,倒是还没见过,这过去吃酒,不好空着手,何况这府里头的人都有,就连惜春妹妹也有东西拿着,若是那边都没有,也不像样子,若是日后有人说起来,说咱们厚此薄彼,那就是不好了。”

宝钗点头,她也是如此认为:“珍大哥哥府里头有蓉哥儿,还有一位媳妇秦氏,这算起来,还是咱们的晚辈,的确是要给些玩意才好。”

“那边的人喜欢什么,我倒是真不知道了,”薛蟠笑道,“那也只能是送些绸缎金银过去了,其余的也没什么可送的。”

香菱说道,“大爷办事有三样,一样是咱们的织造,一样是避瘟丹,一样是盐,大爷可以选几样送过去呀。”

“小呆瓜,”薛蟠笑道,“谁人家家里头还缺盐呢?这是不好送的,不过这避瘟丹这些药材,倒是可以送一些,叫张爷爷在外头预备好一些成药来,也可以亲戚们分一分,送一送,只是这到底上不来台面。”

说起了盐,薛蟠又想到了那个拖欠自己货款该死的贾琏,“琏二爷呢?回来了没有?”

王嬷嬷却说不知道,薛蟠问起就要去打听一番,“不必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他若是再躲着我不见面,我就直接去找厉害的表姐就是了。”

这时候平儿却过来了,见到了满室几个人,笑道,“大爷和薛姑娘都在这呢。”

一百二十五、李纨处

“平儿姐姐来了。”宝钗起身让座,平儿笑着福了福,也不敢坐下,朝着薛蟠说道,“可巧,大爷就在这,我也不用多跑一趟了,我们家琏二爷从平安州回来了,知道大爷已经到京里,欢喜的不得了,就在家里头预备下了酒菜,晚上要请大爷吃饭,所以叫我来请大爷。”

“琏二哥回来了?”薛蟠眨了一下眼,“那可真是好,我还有事儿要和他说呢。”

平儿预备着告辞离开,却又被薛蟠叫住了,他虽然已经定下这要送给贾蓉夫妻东西,要送什么,倒是要听一听这边的风俗如何,给晚辈如何送,这是一门学问,“平儿姐姐且慢,过些日子东府那边就要摆酒了,我预备着要给蓉哥儿他们些东西,不知道这边礼数如何?”

平儿笑道,“都是自家人,无需太客气,只需素日里头的礼数就成,若是太丰厚了,只怕他们收着还不安心。”

这话原本也没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好太过于丰盛些,平儿告辞离开,宝钗见到无事,也和香菱预备着走人,薛蟠说道,“好不容易今个得空了,你们还去那里?”

“大嫂子那边今天绣个什么玩意,听着好像还难的很,叫我过去瞧一瞧,”宝钗笑道,“顺便请我和香菱喝茶,各家姐妹也在。”

薛蟠听着蠢蠢欲动,食色性也,谁都乐意和美人们在一块,而不是一个人闷着呆着,知兄莫若妹,宝钗说道,“哥哥可要一起去?那边热闹的很呢。”

香菱也说道,“大爷最爱热闹了,以前在金陵就是喜欢和朋友们吃酒聚会,想必是喜欢去的,大爷一起去就是了。”

薛蟠假意咳嗽了一声,“这可不好吧,宝玉在不在?”

“大嫂子那里,还能不在的?宝兄弟可是都在家里头,”宝钗笑道,“平时时候没瞧过他出门。”

既然宝玉在,那么自然也好跟着厮混去,又不用自己一个男的十分尴尬的驻在那里,薛蟠看了看手里头的孟子,毫不犹豫的丢下书本,跟着宝钗一起出门了,王嬷嬷在背后撇了撇嘴,“大爷,东西还没预备下呢。”

“嬷嬷你弄好就是了,”薛蟠摆摆手,“横竖送什么,人家也不见得喜欢,咱们自己个礼数到就行,还要花这么多的心思做什么,再说了,”薛蟠笑道,“嬷嬷你可是女中诸葛,这点小事儿办不好?”

“得了吧大爷!”王嬷嬷想起这事儿就有些发蒙,之前薛蟠在扬州时候信口开河,为了震慑那些首鼠两端的盐商,特意夸大了一番自己的奶妈乃是女中诸葛,自己的谋略套路都是从奶妈处学来,自己在百花厅发动,奶妈在御史府坐镇,两处一起,绝无任何担忧之处,后来果不其然,薛蟠的计划成了,薛蟠自己在扬州大名鼎鼎,就连这神秘之级的女中诸葛奶妈子,也连带着红了不少,不少人不敢来和薛蟠聒噪,却都托人来请王嬷嬷主持策划些事情,王嬷嬷吓了一大跳,这才知道薛蟠捣鬼。“您就别给我再祸祸了!”

李纨房就在王夫人的大院之后,又在凤姐三间抱厦的前头,恰好也和梨香院在左近,几个人一起过来极为方便,路过了凤姐议事的抱厦厅前,只见到仆妇来往不绝,都是来回禀事务的,宝钗瞧了瞧,“这府上的事儿,可真多,倒是咱们家没有这样忙的。”

“咱们家就那么些个人,也没有那么多事儿,自然空闲许多,”薛蟠笑道,“再者你哥哥是会偷懒的,外头许多事儿都叫人办了,我们就空了。”

薛蟠颇为推崇后世企业里头的相关规章制度,也愿意用职业经理这些人才来打理生意,薛家各房都有各房的产业,无需来公中——其实也不敢在公中来占薛蟠什么便宜,薛蟠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没瞧见五房八房成什么样子了?

家里头人少,自然事情就少,薛家人丁不多,算不上枝繁叶茂,倒是贾家真真是人丁兴旺,开枝散叶起来,加上薛蟠也不是很耐烦办这些事情,一概事务除了薛姨妈自己料理外,还有宝钗帮衬,还有张管家忠心耿耿的当差,如此来说,自然就少了许多事情。

三人并丫头等一起到了李纨的住所,李纨乃是贾政和王夫人长子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读诗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谓“女子无才便为德”,故生了便不十分认真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读读,认得几个字罢了,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了;却以纺绩女红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且居处于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不问不闻,惟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

李纨的住所也颇为简朴,房屋檐下等等无不雕栏画栋,但室内陈设简朴单一,却倒是和她的心境相符,薛蟠进去的时候,众人正在团团围坐,各自拿着针线活在做,李纨起身相迎,笑道,“宝姑娘来了,薛大兄弟也来了,赶紧着坐吧。”

李纨邀几个人坐下,薛蟠笑道:“我来叨扰大嫂子了。”

“没什么叨扰的,请自便,”李纨说道,她连忙叫丫鬟上茶上点心茶果等,“我这里头难得这么热闹,地方也小,实在是简慢了。”

薛蟠和众人见礼,又和宝玉说笑了几句,这才坐下,他边喝茶边看着李纨的屋子,虽然说是小,但也有两进的院子,三间房,中间是待客的地方,左右里间是起居之所,中堂上挂着李梦迪的寒石霜菊图,两边又有陆游诗句:“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乃前朝文征明所题,其余陈设都是老旧陈朴。

一百二十六、绣手帕

北地天气,八月初时,就已经是颇为凉爽了,这时候天也未到中午,阳光还不算太强,只见到当庭之中有一张长桌子,边上坐了好些个人,宝玉正坐在探春和黛玉之间,手里头拿着一团青色的丝线,见到宝钗来了,于是连忙起身相迎,“宝姐姐你来坐我这。”

宝钗笑着坐在了黛玉身边,却不坐在宝玉的位置上,李纨亲自捧了一盘晶莹剔透的紫玉葡萄上来,放在众人中间的桌子,“我原本只是想请宝姑娘来瞧一瞧,没想到大兄弟也来了,还带了香菱姑娘,”李纨手扶住香菱的肩膀,“可我这里头就热闹极了。”

三春在坐,宝玉黛玉、薛蟠、宝钗、香菱,这里头好些个人了,更加上各自的丫鬟嬷嬷,满满就是一屋子,李纨让几个嬷嬷自己出去歇着,“这里头有我伺候着呢。”

嬷嬷们出去了,黛玉这才故意的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大嫂子好些,若不是大嫂子,我被这些嬷嬷们盯着,可是什么笑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纨笑道,“我知道你们怕拘着,所以才把他们都打发了,”李纨虽然是节妇,但身上远没有寻常小人家里头寡妇的矫情劲儿,说话温柔,也会帮着人着想,“你们且玩自己的。”

李纨又朝着宝钗笑道,“我这里头预备着绣一样东西,权当做是八月节的礼物,要孝敬给老太太的,只是用色还拿不准,故此请姑娘来瞧一瞧,你家里头家世渊源,这针线上的东西最应该问你。”

宝玉笑道:“若是早知道这个,我不如叫老太太屋里头的丫头,唤作晴雯的,让她过来就是了,老祖宗的针线活,一半都是她做的,她来这里头,什么都办好了。”

这话说的有些不中听,有不顾及宝钗面子的意思在里头,宝钗微微一笑,知道宝玉的为人性子,也不当回事,黛玉却是不悦了,她微微冷笑,“若是如此,今日就请宝玉得了,还要叫我们来做什么?”

宝玉自知失言,连忙又要赔罪,黛玉却不理会他,李纨连忙走到两人中间,“我今个不过是借着由头请你们来喝杯茶,热闹热闹,却没有正经叫你们干什么的道理,若不是这样叫出来,只怕你们都不得空呢。”

探春笑道:“很是如此,咱们就躲在大嫂子的这房里头偷懒些许罢了。”

话虽然如此说,李纨还是拿着一个绸面出来,低着头和宝钗计较着什么,宝钗笑道,“大嫂子还不如问问我哥哥,他可是这里头的行家?”

众人都睁大妙目,惊奇的望着薛蟠,这针线上的东西怎么会问薛蟠?薛蟠连忙摆手,“我那里会拿的起绣花针,妹妹可别捧杀。”

“不是要哥哥刺绣,”宝钗说道,“大嫂子说要绣什么花样的,”她把绸面拿了起来,“说是给老太太绣手帕的。”

宝钞对着众人说道,“我这哥哥心里头的巧思最多,如今家里头的玄缎,花色推陈出新甚多,许多颜色款式家里头的织工都说不好,可哥哥说一定要做,做了出来拿出去卖,倒是卖的极为红火,家里头那些年纪大的人,这才服气了。”

宝玉叹道,“大哥哥实在是厉害,没想到还懂这些个。”

“惭愧惭愧,无非是混饭吃,”薛蟠道,他当众接收到了表扬,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大嫂子要绣什么,手帕?”

李纨道,“我这笨手笨脚的,大东西也实在绣不会,所以想着,不如就用心绣一方手帕,等到八月节的时候献给老祖宗,也是自己的一片孝心。”

“大嫂子这个手帕好,若是绣的好,老太太喜欢,自然就随身带着,那岂不是日日都瞧见大嫂子的孝心了?”薛蟠道,“凡是这历朝历代以来,刺绣一事儿,无非是花鸟鱼虫,山川景色,人物这些,其余的不算太多,我前些日子想着,把这字画儿绣到玄缎上去,倒是极好,画画儿要一模一样的绣上来,这太费心思了,耗时太多,但字儿倒是可取,旧年绣了一张兰亭序,如今还被我藏着呢。”

众人都是静静听着,“所以若是大嫂子要绣什么,倒是可以绣些字儿上去,再配上吉祥的花纹,再选好了颜色,这就够了。”

“可巧是大兄弟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的讲究,”李纨佩服的点点头,“送佛送到西,我倒是还要请教一番,绣什么字眼儿好呢?”

“自然是寿、福、禄这些吉祥字眼了,”宝玉连忙道,“老太太喜欢看这些字儿,喜庆的很。”

“二哥哥你为人不俗,可这话儿怕是落入俗套了,”探春笑道,“老太太是最风雅不过的人,素来喜欢的可都是极为风流的东西,若是献上这个,断然老太太不会太喜欢。”

这个风流的意思,却不是后世里头的意思,大约要翻译一下的话,也就是风雅潮流的东西,这话倒也对的,任何一个当家主母,又颐养天年这么些日子,眼界早就高的很了,寻常的俗物是瞧不上眼的,宝玉不免微微一怔,“三妹妹说的极是,倒是我疏忽了。”

只是他还有些不忿,被探春这么一说自己俗气,倒是真的似乎多了一些俗不可耐的意思出来,他不好对着探春如何,于是转过头来朝着薛蟠说道,“薛大哥哥有什么高见?还没指教。”

薛蟠笑道,“这可是大嫂子的礼物,让大嫂子自己个定吧。”

“哎哟,我这原本就是没注意的,被你们这一说,越发不知道做什么了,”李纨朝着宝玉和薛蟠笑道:“还指望两个好兄弟帮衬着想一想呢,我也实在是笨,”李纨自嘲,“这东西预备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薛蟠微微沉思,“有了,若是单纯绣字,未免太单板些,我这里头有新出了一种万寿连绵不到头的纹路样子,是最好不过的。”

一百二十七、介绍朋友

薛蟠连忙叫杨枝回去取来,又和李纨等人解释道,“这是用五种古今以来写的最好的几个福字的大家名家,王羲之怀素文征明等,从字帖里头摘录了出来,再用巧妙的顺序连接起来,好像是五个福字连续不断却又形态各异的书写成的,又是首尾相连,十分精妙,今个拿过来给大嫂子做样子最好不过。”

杨枝拿了样式来,众人都围在一起一看,只见到那用针线绣成的笔画依然居然笔锋历历之意,五个福字连绵不绝一路向下周而复始,众人都说妙,李纨也很是高兴,“有这个样子倒是好了,我就不怕没描的东西了。”

“只是这到底是白绢黑字,若是绣在手帕上,颜色就不对了。”

众人又拿眼去瞧薛蟠,薛蟠摆摆手,“颜色的事儿我就不懂了,不如,”薛蟠看着宝玉,“还是问宝兄弟吧,他看东西都是要最漂亮的,可见眼光实在是高,这颜色若是不问高人来办,问我就不成了。”

宝玉这才有些洋洋得意,“论起来,咱们大家伙都是风雅之人,怎么就我一个人得知呢?”

“那也是二哥哥厉害呀,”惜春眨眼笑道,“还请二哥哥解惑吧。”

“风雅的颜色,自然不能用大红大紫,我这些日子帮着丫头们捣胭脂,倒是觉得荼蘼的颜色极好,娇而不艳,若是做手帕的颜色,倒也妥当。”

“荼蘼花的颜色极好,只不过,这是姑娘家用的颜色,若是老太太用,怕是还稍微年轻了些吧?宝兄弟,你还是罗列多些出来,让大家伙一起参详,如何?”宝钗说道。

宝玉连忙叫丫头拿笔墨出来,想了好些个颜色,让众人参详,众人又找了料子,一一的找出来看颜色,最后选了一个湖绿的颜色,淡雅之极,料子又很是柔和发亮。

到底是少年少女无聊时候消遣的玩意,薛蟠喝着茶含笑看着众人,为了一方手帕这样浪费了许多的时间,换做是以前家里头的生意刚刚起步的时候,薛蟠是绝对没有这个心思会陪着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只是如今家里头的生意步入正轨,自己闲暇时间多了,心境也空了些,把这漫长岁月如此在细碎风雅的小事儿之中消磨了也是一件不错的乐事。

还是宝玉最有灵气,“既然是淡淡的湖绿色,那么这字儿,就不能用红色了,若是用红色了,只怕是看上去脏的很,不若用金线,”宝玉提建议道,“金线醒目,且在绿色的手帕上,这福字就更好看了。金玉相间,最好不过。”

大家都道“很是,很是,这个配色极好。”

解决了这事儿,薛蟠又叫把这个样式留下,李纨知道薛蟠是靠这个做生意的,“这样式怕是珍贵的很,我拿了可是?”

“无妨,”薛蟠笑道,“先给大嫂子用就是,过些日子我再拿出去外头用,这个纹路还没人用的,若是献给老太太,必然是独一份的好礼物。”

李纨感激不尽,又命人摆茶果来给大家吃,黛玉打趣道:“幸好大家伙都知道大嫂子为人宽厚,对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最照顾不过的了,换成旁人,只怕还觉得大嫂子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得了这好样式,茶果都不上了呢。”

李纨笑着拧了一把黛玉的脸,“真真是颦儿的一张嘴巴,叫人笑也不是,恨也不是!”

于是众人一起喝茶吃果子糕点,众女一起打线穿针,就连不是很懂针线活的香菱也像模像样的学着宝钗穿针引线,宝玉和薛蟠有些无聊,于是两个人就进了次间,坐在炕上歇息,李纨忙叫丫鬟素云、碧月在里头摆茶果来,又道要服侍好,宝玉笑道:“大嫂子且不必费心了,我和薛大哥安安静静的说说话就好。”

两个人隔着门朝着外头望去,只见到众女在叽叽喳喳的说笑不停,宝玉对着薛蟠笑道:“薛大哥哥来了这些日子了,我倒是还没有问过,住着可还舒心?”

贾宝玉按照性格来说,应该不会是对着自己嘘寒问暖的,薛蟠有些奇怪,“劳烦宝兄弟挂念,府上一切都好,我住的自然舒心,我母亲每日和姨妈叙旧,又陪着老太太说笑,妹妹也和姊妹们相处的好,说句玩笑话,这倒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宝玉干笑,“住得惯就好。”

薛蟠见宝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于是问道,“宝兄弟有什么事儿要我和说?”他抬起头瞧了瞧外头的人,没有注意到里间的两个人,“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我这个人,宝玉你大约还不知道,平日里头最喜痛快直爽,不爱那扭扭捏捏欲说还休的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宝玉这才说道,“外头有些人,倒是说想和薛大哥哥见面,认识一二,结交一番,我说大哥你才来没多久,安顿下来,过些日子再说就是了,只是我到底答应下来了……”

宝玉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薛蟠哑然失笑,“这算的了什么?无妨的,你答应下来就是,原本我入京来,就是要结交一些至交好友,把京师这里头的年轻俊才多认识一些,宝兄弟帮着我预先定了好朋友见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安排好时候,咱们一起去就是了,若是需要我会钞,也是一句话儿的意思。”

宝玉兴奋的点点头,“大哥哥放心,我外头的这些朋友,都不是俗人,有神威将军的儿子冯紫英……等等,这些都是风流雅士,大哥哥一见之后必然喜欢。”

这也是宝玉的小孩子心性,想着自己的朋友们都极好,若是介绍给薛蟠,把自己个的表哥也融入这些风雅人士里头,这一群人岂不是又热闹了,薛蟠笑道:“你不说,我也原本要找你去的,外头的人和事儿,许多我都不认识,若是肆意乱动,只怕得罪了人也不知晓,再者说了,那里好玩,那里有乐子,也一概不知,还是要你这个坐地虎赐教才好。”

一百二十八、喊“表叔”的贾兰

贾宝玉是有朋友圈的。这个朋友圈在里还是比较明确的。圈子里的人包括将来会认识的北静王,如今就交好的冯紫英,秦钟,柳湘莲和蒋玉菡,稍微模糊一点的,还有没有出现过的卫若兰。这些人五花八门,身份各有不同,职位也不尽相同,但相同的一年,都还是比较文雅的。宝玉久在家里头和姐妹们厮混,外头交往的也都是风雅之士,薛蟠这样大大咧咧,颇有江湖气的话语,在宝玉听来,倒是有些新鲜别致,纵然他觉得薛蟠有些粗鲁,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倒是觉得薛蟠可以交往一番。

“大哥哥说笑了,”宝玉道,“什么坐地虎,我不过是从小在都中长大,这边住了些日子罢了,外头的事儿,只怕还没有大哥哥了解世情。”宝玉又谈起谁家的花好,何处的茶最佳,又说是谁家的戏班子里头唱小生的最俊俏,简直和金陵的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们差不多多少,一模一样,薛蟠暗叹,只要是这一帮子人,看来兴趣爱好都差不多。

好看好玩的东西,薛蟠也一样喜欢,只是他到底是后世灯红酒绿都经历过的,这个时空里头玩乐的东西他也喜欢,只是不会痴迷里头,爱而不溺,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就靠着在金陵日子和甄宝玉并佟舒等人一齐玩乐,这些经验放在贾宝玉这里作为谈资,是足够了。

薛蟠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贾宝玉,自己这位表弟的确是值得万千宠爱在一身,容貌出众,人又聪明,无论什么时候,高颜值高智商的人,如果再加上一点嘴甜,那简直就是所向披靡大杀四方绝无敌手的。贾宝玉又是衔玉出生。古人是最迷信不过这些好兆头的,这是很有吉兆的意思在里头的。

又加上长子贾珠早夭,如今贾政的儿子,哦,嫡出的儿子里头,就是宝玉一人了,中年丧子,也难怪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十分疼爱,如今宝玉已经是十岁的年纪,若是换在别家,要不读书,要不就习武,预备着出仕当差一概的基础技能都要学起来了,不会和现在这样每日玩玩乐乐。

不过薛蟠回想自己以前的事情——当然他记不得了,只是听王嬷嬷薛姨妈宝钗等人转述,自己也当然每天在玩,父亲偶尔教训,自然有母亲拦下,算起来去年十三岁之前,可每日都还在玩,这么一想,宝玉如今还在玩,也是寻常了,怎么说,他可比自己个聪明多了,诗词歌赋样样来得,只不过是不符合贾政的要求罢了。

两个人如此说笑了一番,不妨外头有嬷嬷牵着一个小小子进来,那小小子不过才四五岁的样子,头上还未束冠,见到宝玉于是喊了一声,“二叔。”

宝玉连忙介绍给薛蟠,“这是珠大哥的儿子,唤作兰儿,兰儿,这是你薛家表叔,先行礼。”

这就是贾珠和李纨的儿子,贾兰,外头的李纨显然也是瞧见了贾兰进来,于是就在外头说道,“薛大兄弟,你且多照顾你侄儿。”

贾兰年纪虽小,却十分乖巧懂礼数,听到宝玉这么说,于是连忙放开了嬷嬷的手,朝着薛蟠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表叔好,兰儿这里有礼了。”

薛蟠刚开始来的时候也是很不习惯这样见到长辈动不动就磕头,所幸那时候他和各房叔叔都闹翻了,自然不用见礼,不过办丧事的时候可是磕头够够的了,他性子懒散,也不喜欢别人朝着自己动不动就跪,这时候见到贾兰跪下来,他连忙下了坑,伸手去拉,“真是乖宝宝,”薛蟠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把贾兰抱着放在自己怀里头,又问贾兰几岁了,认不认得字儿,会不会背唐诗,这种长辈们一贯会问的套路,贾兰背了一段三字经,薛蟠末了才满意地点点头,算起来是和贾兰第一次见面,见面礼不好不准备着,只是这时候来的匆促,薛蟠没带什么别的玩意,于是就从手上拿了一个宝蓝色通体毫无杂质的青金石扳指下来递给贾兰,“来来来,表叔把这个给兰儿,只是不许塞嘴里吃了。”

青金石因其色相如天,备受历代皇帝喜爱。皇帝朝带其饰天坛用青金石,地坛用黄玉,日坛用珊瑚,月坛用白玉”。大越朝四品官员的朝服顶戴为青金石。

薛蟠的这个青金石扳指,还是通过茶马古道从阿富汗那边淘换来的,大越朝自己的领土里面出产青金石不多,且品质不高,但阿富汗那里出产是最好的青金石,薛蟠的这枚扳指通体湛蓝,就好像是一汪凝聚的天空之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十分迷人,贾兰拿在手里头,整张脸都印的发蓝了,可见品质极佳,不下百金,李纨走了进来,见到这个扳指,连忙道:“他才多大的年纪,大兄弟不可以拿这样贵重的东西赏他。”

“没事儿,不过是个小玩意,”薛蟠不以为意,“好东西就是要分享的,自己一个人拿着乐呵也没意思,兰儿啊,”他对着贾兰笑道,“你长大了就把这个扳指戴着然后射箭,如何?”

“多谢表叔,”贾兰奶声奶气的说了这么一句,李纨见到薛蟠赏了贾兰,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让奶妈把贾兰抱开,这时候外头的事儿办的差不多了,大家伙收拾好了丝线,于是来问两个人在里头做什么,薛蟠笑道,“宝兄弟说要带我出去玩,你们几个是没福气没的出去了。”

宝钗笑道:“我却是不羡慕,家里头这么多姊妹,日日就算一起读书绣花,也是有意思极了,外头杂乱的很,还是你们男人家出去方便。”

黛玉笑道,“蟠哥哥最喜欢游山玩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家里头的姊妹一起带出去玩一趟,我倒是服了你。”

“这就难了,”薛蟠对着黛玉笑道,“如今我可不当家,这事儿要请凤姐儿准了,我再办这还差不多。”

一百二十九、想出去玩可以理解

众人听到黛玉如此说,不免都有些蠢蠢欲动,家里头虽然百样事物都好,但无论如何,再喜欢宅家里的人,都想着出去玩一玩,到处走走,见一见市面,无怪乎黛玉想着见一见外头的景物了,算起来黛玉还算好,昔日在扬州就可以出去走动游玩,北上入京,一路虽然奔波,但也可以见识到不少新鲜的东西,其余的人就没有如此舒服了,从降生至今,只怕出府门的机会屈指可数,有时候出去了,也都是把闲杂人等都一概给清场了,还围上帷幔,丫头婆子一大堆跟着,除了换了个地方外,其余的无甚差别,见到黛玉撺掇薛蟠如此,就连迎春也不免露出了期颐的神色出来。

“这可是都中,不比金陵扬州,”薛蟠笑道,“那时候我还可以做主带林妹妹你出去玩,只和姑老爷说一声就是,都中可不一样了,这里头我只能带宝钗出去,其余的人,没人准许的情况下,我是万万不敢带的。”

别说是宝玉想出去,在家里头闷的慌的姑娘们也都想着出去玩,惜春也失望说道,“我听说外头的佛寺庵堂塑像十分精美,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出去礼佛呢。”

黛玉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我就不信蟠哥哥没这个力气,”她走到了宝钗身边,挽住了宝钗的手,“若是什么时候就带着宝姐姐出去,我们一概每一位都拉住宝姐姐的手脚,到时候就看着蟠哥哥能不能拉得动我们几个了。”

惜春也连忙拉住宝钗另外一只手,“我也和林姐姐一样,拉住了才好。”

众人哈哈一笑,宝玉笑道:“好妹妹,外头的事儿可没有家里头有意思,我虽然偶尔出去,可心里头挂念的还是家里的姊妹们,要我说,还不如呆在家里头,大家伙呆在一块有意思些。”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宝钗在边上搂住了黛玉的肩膀,黛玉听宝玉如此说,不免冷笑道,“我道你也是个不俗之人,如今看来,我倒是看错了,你们男儿家在外头倒是方便,我们想要出去一步也是不能,如今只不过是想着出去见一见外头的山川河海,倒是在你这里,也是不用出去见了!”

宝玉见到黛玉生气,于是连忙赔罪,“是是是,我这话原是说错了,真真是该打,该打。”

黛玉只是不理会,还是探春在边上解了围,“要我说,这话儿,倒是不应该林姐姐你来说的,”探春捂嘴笑道,“这样自由自在的话儿,我若是闭上眼仔细听着,只怕还以为是云丫头来了。”

这有些豪迈的话儿,的确不应该属于是黛玉的style,黛玉听到探春这样说,脸上的怒色稍霁,“云丫头在史家呢,不在这里头。”

“要我说,你们就别在这里头说这个了。”李纨连忙道,“在这里头说这个出去玩的事儿,是要给我遭祸呢?太太说让姑娘们跟着我做针线活,可不是说跟着我要溜出去玩,万一出什么事儿,我落埋怨倒也罢了,只是你们有一点不好,就是难交代。要我说,赶紧着别说这个了。”

李纨敬小慎微,不敢随意乱来,甚至是在这里说这些太过于出格的话儿也是不成,众人笑道:“无非是说笑罢了,哪里还能敢溜出去的道理,谁家也没有这个规矩。”

众人又略坐了坐,薛蟠先起身告辞,“晚上琏二哥说要找我办点事儿,这时候已经天色不早,我还是早些回去,预备着随时应召。”

黛玉也起身离开,说要回去吃药,又觉得犯困,要好生睡一觉,宝玉笑道:“好妹妹,刚吃了药若是躺下,那药都存在肚子里了,岂不是不好?你吃了药,还是来这边罢了。”

黛玉不理会宝玉,只是径直走了出去,宝钗对着薛蟠说道:“若是琏二哥请客,哥哥从金陵带来的几坛好酒可别忘了送过去。”

“忘不了。”

薛蟠也走了出去,宝玉听闻有好酒,于是又对着宝钗说道,“宝姐姐家有什么好酒,可千万不能藏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自然不好藏私,”宝钗笑道,“知道宝兄弟喜欢好酒,已经预备下几坛了,都是江南的美酒,却不知道这都中人吃的惯不惯,怕拿出来,宝兄弟不喜欢喝那就不好了。”

“美酒那里有不喜欢的,”宝玉笑道,“只是素日里头不能多喝罢了。”

探春捂嘴轻笑,“二哥哥还是别在外头喝,在老太太面前喝酒的话,只怕是喝一坛也没事儿,若是在外头喝,闹起来,传到家里头又要挨骂了。”

宝玉讪笑:“我岂是那种没有酒品之人!”

薛蟠走出了李纨的院子,只见到黛玉带着紫鹃在前头走着,薛蟠吩咐身后的杨枝:“把那绍兴的女儿红拿两坛去凤姐姐房里头,就说是不好叫二哥白请客,这酒自己送来就是。”

杨枝说道:“这好端端的送酒,人家家里头又不是没有,未免太小气些了吧。”

“你懂什么,”薛蟠笑道,“我送酒过去,今个这饭就不是他一个人请了,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我可还不想嘴软了去,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杨枝听命而去,薛蟠快步走近了黛玉,“妹妹今个似乎这心情不好?”

黛玉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地,有些日子就是容易生气发火。”

这大约是生理期快来的征兆吧……不过薛蟠还好忍住没说出来,不然这生理期解释起来就难了,“想着是呆在家里头闷了,过些日子东府那边请客,大家伙都一起过去热闹热闹罢。”

“东府和西府,其实也是一样的,”黛玉道,“那里都是一样,闷的很。”

薛蟠见着黛玉情绪还不算太好,于是笑道:“刚才人多,却是不好说,若是妹妹想要出去,倒也便宜,什么时候大家伙一起出去的时候,咱们趁着这时候出去找几个地方好生玩玩就是。”

一百三十、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黛玉却还是有些闷闷的,“蟠哥哥倒是不用这样拿话来宽慰我,这府里头虽然衣食无忧,但若是想着和以前那样还可以出去玩乐一番,我也是知道不能了。”

“事在人为嘛,”薛蟠笑道,“想着去办,花点心思,自然就能办好。”

黛玉瞧了薛蟠一眼,笑道,“还是蟠哥哥最厉害,什么事儿想着都能办。”

“过奖了啊,”薛蟠摇着扇子,“无非是日常闲暇空的很,若是不把你们这些弟弟妹妹照顾好伺候好了,那岂不是就白担了这个大哥的虚名儿?”

“那过些日子,我可就要过来打扰蟠哥哥了,”黛玉微笑,“那时候请我们,我倒是看看蟠哥哥有什么巧心思来。”

“包在我心上就是,”薛蟠笑道,“我从扬州来,得了姑老爷的嘱托,要我照顾照顾你,我想来想去,这府里头什么都不用缺,老婆子丫头也都齐全,”他瞧着左右没人,凑到了黛玉的耳边,悄悄的说道,“若是妹妹有什么地方缺银子使,只管告诉我,姑老爷有银子放在我这里头哦。”

黛玉哑然失笑,又觉得很是滑稽,“我整日里头在家不出门,有银子哪里使去?何况舅妈还个月给我二两银子月钱,这银子都不知道哪里用,怎么还要问蟠哥哥要钱?”

“这可说不准将来什么时候要用上的,”薛蟠笑道,“有时候要预备着买什么,或是想赏丫头婆子们,亦或者是姐妹们一起聚会,凑份子钱,这都是要用钱的。姑老爷有一大笔钱放我这,什么时候我就叫紫鹃来拿给你零花是了。”

紫鹃在边上笑而不语,黛玉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她涨红了脸,“若是爹爹有银子送到京中来,必然也是放在老祖宗这里头的,怎么会放在蟠哥哥哪里,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这决计不是爹爹的银子,必然是蟠哥哥自己个的,若是蟠哥哥自己个的,”黛玉微微冷笑,“我又不是宝姐姐,不是蟠哥哥的正经妹妹,自然也没有福气来使你的钱!”

黛玉说了这话也不理会薛蟠,径直走开了,紫鹃微微抱歉的看着薛蟠,福了福,随即连忙跟上黛玉,薛蟠摸了摸鼻子,有些奇怪为何黛玉突然生气,话说拿一点银子给黛玉有什么问题吗?这完全很正常啊,再说了林如海确实有钱放在自己这,黛玉拿一些有什么不能的?他喃喃自语,“女孩的心思看来是猜不到,猜不到啊猜不到,你别猜啊你别猜。”

薛蟠回到了梨香院,只见到屋里头鹤儿正在拿着浮尘打扫卫生,弄的廊下一片灰尘,王嬷嬷在边上骂:“干不好活的小蹄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怎么伺候太太大爷!”

薛蟠见到左右没人理会着自己,猫着腰进了房内,不妨叉腰骂人的王嬷嬷眼睛尖的很,见到薛蟠入室内,连忙跟上,“大爷,晚上的时候你要和姑奶奶一起吃饭呢?”

王嬷嬷这说的还是以前王家的称呼,称呼王熙凤为姑奶奶,薛蟠道,“什么姑奶奶?”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是要和他们夫妻两个吃饭,就是不知道吃什么,嬷嬷要不要一起去啊。”

正常的谈话流程来说,王嬷嬷应该自嘲:“我是什么位份上的人,和大爷还能一起去吃呢?多不合适?大爷快别说笑了。”

但是我们的女中诸葛王嬷嬷显然不是正常套路来的,她点点头,“是,我就跟着大爷一起去。”

薛蟠十分惊讶,“嬷嬷你去做什么?我们可是谈事情的,不是单纯吃着饭。”

“我也自然去谈事儿的,”王嬷嬷挺了挺胸脯,“就许大爷谈事儿,就不许我谈事儿了?”

“你有什么事儿可谈的?”薛蟠奇道,“若是混吃混喝的,家里头有的吃就算是要喝好酒,也是随便说说,哪里就要巴巴的外头吃去,不对,”薛蟠狐疑的看着王嬷嬷,“您老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他警告道,“这可不是家里头,不好乱来,若是再在外头把别的姑娘爷们给教坏了,姨妈可不会饶了你。”

“什么话儿!”王嬷嬷不忿得说道,“我教养人最好不过了,大爷和姑娘都是我教出来的。如今不是很好嘛?”

“你撺掇着香菱做那些胡闹的事儿,”薛蟠说了这么一句,杨枝走了进来,他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害的香菱倒是信以为真了,闹出许多笑话来,你若是不说清楚了去那边做什么,我可是不带着你去,再者说了,我出门去应酬,带着个老妈子做什么,”带个俏丫头还差不离儿。

“你就别管我了,”王嬷嬷却是不说要去做什么,“到时候哥儿您自己个高乐喝酒吃饭就是了,我去找自己的事儿。”

薛蟠无法,也只好答应下来,杨枝这才禀告:“二奶奶手下的平儿姑娘收下了,还说大爷太客气,巴巴的送好酒过来,”她伸出手,手里头一把铜钱,“还说请我吃茶。”

“请你吃茶就吃茶,你收起来就是,”薛蟠笑道,“留着自己个花吧。”

“这是帮着大爷去送东西,我怎么好拿?”杨枝从金陵出来,似乎整个人活泼了不少,虽然客居此处,多有不便,但较之金陵的刻薄,杨枝温和了不少,薛蟠如此说,杨枝笑道,“还是大爷收着吧。”

“你自己个拿着,要用钱的时候,多几文总是好的,”薛蟠调笑道,“再不济,也可以拿着存起来,日后当嫁妆。”

杨枝脸上绯红一片,朝着薛蟠啐了一口,“就知道油嘴滑舌。”于是甩开帘子走了出去。

薛蟠哈哈一笑,于是又喊几个丫头进来,给自己铺了床,他吩咐,“晚些时候到点了就叫我。”

如此香甜一睡,到了晚间天色渐暗,杨枝把薛蟠喊了起来,又换好了衣服,薛蟠喝了一杯浓浓的普洱茶,精神抖擞的出门去了,王嬷嬷就在边上候着,伺候着薛蟠一起朝着凤姐院内走去。

一百三十一、漂亮的表姐

到了凤姐院,外头已经预备好许多丫头婆子等着了,平儿就在前头,薛蟠笑道:“还劳动平儿姐姐出来亲自迎接,真是折煞折煞。”

“薛大爷就别说笑了,”平儿道,“我一个丫头,来迎接大爷,可担不起您这话儿。”

平儿见到王嬷嬷也很是高兴,“嬷嬷又瞧见您了,我以前学规矩的时候,还是您老教导呢,您跟着姨太太去了金陵,好不容易今个居然还能见到,”她先是和王嬷嬷拉了拉手,又连忙迎着薛蟠入内,“二爷和二奶奶都等着大爷了。”

到了院子里,只见到到处灯笼点的灯火通明,把中庭照耀的恍若白昼,仆妇丫头来往不绝,王熙凤站在台阶下,等着薛蟠过来,连忙走到庭中,“啊哟,薛大兄弟,你可来了!”

王熙凤今日打扮的分外华贵,头上戴着点翠翡翠丹凤朝阳整个头面,翡翠珠子串成的流苏在头上晶莹透亮,好像繁星点点,鬓边戴着一朵翠微花,耳朵上又有白玉镶嵌红宝石的耳环,身上穿着一袭大红色石榴花蝴蝶昆虫缂丝夹纱长袍,胸前挂着一条苏绣白绸布如意头金线手帕,脸如羊脂美玉,唇如丹朱,眼睛透亮,长眉入鬓,如此繁复华丽的衣服妆容,却丝毫不能掩饰王熙凤的国色,薛蟠在后世见过许多明星,若是穿的过于华丽,自己却失了颜色,很大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容貌撑不起这华丽的服饰,而王熙凤却很是不同,如此华丽的衣裳,却是好像反而衬托起她越发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起来。

王熙凤一把拉住了薛蟠的手,她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让人一见,就从心里头慢慢的舒坦起来,心里头懒洋洋的,免不了要高兴。

王熙凤的美,是漂亮这个形容词外还附加了许多的形容词,比如最特别,和贾府这些姑娘们很是不一样的区别就是辣,其实也就是热情,这样热情洋溢的人,居然能在内院之中如鱼得水,也是一件让人很惊奇的事情,王熙凤的美是一种活力四射的美,那样的热烈,热情到根本无暇去想别的事情来。

王熙凤拉住了薛蟠的手,她的手柔滑软嫩,又很是有力,抓住了薛蟠的手,薛蟠倒是闹了一个大红脸,觉得这样被一位美艳少妇拉着手很是不好意思,他挣脱了一二,没甩开,也只好听之任之,让王熙凤把自己个拉进了正院。

早就有丫头打开门帘,请着薛蟠和熙凤进去,里面有一位修长身材,玉面俊容的青年站在地上,朝着薛蟠微笑拱手,“文龙贤弟来了,快请,快请!”

此人自然就是贾琏,薛蟠连忙挣脱王熙凤抓住自己的手,回礼如仪,贾琏瞧见了这举动,对着王熙凤笑道:“咱们这位二奶奶,可真是没羞没臊的,拉住了文龙贤弟,就不肯放手。”

“呸!”王熙凤啐了贾琏一口,笑骂道,“真真是歪人眼里头就看不出正经东西,咱们的琏二爷,一天到晚瞧见陌生男女搭手就胡思乱想的,我和大兄弟乃是嫡亲的表姐弟,这拉拉手怎么了?他如今才几岁呢?”

贾琏笑道,“就是你一个人正经极了,其余的人都歪,如何?”

几个人言笑晏晏,贾琏和王熙凤才成亲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两个人又请薛蟠坐下,洛阳风俗,家中多是用炕,两人将薛蟠请到西里间去,请薛蟠上坑坐下,贾琏请薛蟠上座,薛蟠不肯,于是两人左昭右穆东西对坐,王熙凤就站在地上布置一切,薛蟠笑道:“凤姐姐若是不坐下,我可不敢安心吃酒。”

“爷们们喝酒,我自然是伺候着了,”熙凤从丰儿接过了一碟瓜果,“那里有坐下一起的规矩。”

“不然,”薛蟠笑道,“凤姐姐乃是女中豪杰,把家里头的事儿料理的妥妥当当的,外头多少男人等闲都比不过你的,”薛蟠接过了丫头献上来的茶,拿眼瞧着凤姐一眼,“这样的巾帼英雄,怎么还好和外头的那些不知所以的礼数等闲待之?琏二哥,你说是也不是?”

贾琏微微一笑,却也不说话,凤姐被薛蟠这么一瞧,倒是心里头跳快了几分,脸上微微一红,这小子眼神倒是吓人的很,凤姐如此思度,又听闻薛蟠如此奉承自己,心里越发的高兴起来,“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你凤姐姐读书少,这些话儿听不懂,”她原本还预备着去王夫人那里去点卯,这时候突然决定就留下来陪酒,“既然大兄弟说要我陪着,那不舍命陪君子,也就说不过去了。”

贾琏素来知道王熙凤的脾气,不在乎这些男女大防的虚礼数,于是自己个朝着南边坐去,将东首的炕位留给了王熙凤,王熙凤又请薛蟠坐到东首去,薛蟠不肯,“姐姐可是是我的表姐,理所应当应该坐我上头,”凤姐捂嘴笑道,“我这表弟,也忒懂规矩了些,“贾琏笑道:“你是客人,规矩是要坐这里头的。”

于是薛蟠告罪,这才坐到了东边,熙凤坐在西边下首作陪,几个人坐定,平儿就指挥着上菜,既然是吃酒,菜自然少不了,中秋节未到,时令菜倒是都齐全了,也因为是暑热未消,故此上的凉菜甚多,先是上了四碟冷菜:麻油菜心、马蹄粉松子、盐水毛豆、蒜泥拌茄子,这边的规矩是先上这些蔬菜,吃一点垫垫肚子,一来喝酒不容易醉,二来也选一些清新爽口的蔬菜,免得太油腻。

王熙凤连忙安排碗筷等,又嗔怪薛蟠:“既然是说要请大兄弟吃酒,怎么大兄弟还巴巴的带了酒来?这可不是见外了?”

“是我考虑不周,等会先罚酒一杯,”薛蟠笑道,“此外呢,也实在是想着,无功不受禄,不好意思白白来占了凤姐姐和琏二哥的便宜,”薛蟠慢条斯理的剥了一个毛豆荚,“故此这才带了酒来。”

一百三十二、夜宴

贾琏听到这话,原本还是高兴的把玩扳指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偏过了头,咳嗽了一声,凤姐见到贾琏如此,不免心里暗笑,但贾琏是自己丈夫,却也不能这样被人用话儿拿住了,“哎哟,这话说的,”凤姐巧言笑兮,眼波流转,灯光照耀下,越发的千娇百媚,“都是自家人,还说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的,岂不是叫外头的人笑话?再说了,自家亲眷,就算是吃了几杯酒,再吃上这么点菜,也算不得占便宜,日后大兄弟再回请不就是了?计较这些,白白倒是叫,”凤姐拿着筷子指着下面站着伺候的平儿等丫头婆子们,“叫底下的奴才们瞧着笑话了!”

平儿笑道,“可不敢笑话呢。”

“就你这蹄子多嘴!”凤姐笑骂道,“还不赶紧着上菜!”

薛蟠也暗暗点头,凤姐说话果然厉害,所谓神仙打架不上脸,话儿既然说过,自然也就不用再重重的说清楚,于是按下这话儿不提,只是拿些金陵旧事,亦或者是亲眷之间的交往,长篇大论地敷衍着,平儿又指挥着上了四个凉菜,一个是发菜拌鹿筋,黄河鲤鱼脯、河蚌肉用醋和麻油拌着,还有一份胭脂鹅脯,其余的菜倒也罢了,只是这黄河鲤鱼鱼肚肉做的鱼肉脯,紧致弹牙,十分咸香可口,薛蟠尝了一块,十分惊奇,“素来鲤鱼肉肉软,且有土腥味,奈何这鱼肉倒是一点也不觉得不好吃!”

贾琏给薛蟠倒了一杯酒,笑道,“这是南边的鲤鱼,咱们洛阳边上就是黄河,这黄河的大金红鲤鱼,每年到了八九月的时候,就是最肥美的,钓上来后就用绍兴黄酒浸润,随即抹上盐,风干晾制,这可不能腌制太久,最多两三日,做成鱼肉脯上来,鲜甜可口,若是久了,那就是和寻常的咸鱼干无异了。”

薛蟠点点头,“这法子倒是可以远距离运送一番,倒不像是江南的鳜鱼,离水就死,只能是用大水桶左近的地方运来运去了。”

这冷菜上来,于是就可以喝酒了,喝的酒就是薛蟠从江南带来的十年陈女儿红,用红泥炉微微煨热,就用钧窑白瓷墨梅提壶装好了上来,贾琏敬酒,“这些日子都这外头公干,事儿不少,倒是忘了给文龙兄弟接风洗尘,实在是不应该,今个外头的事儿都一概推了,什么事儿都不去办,晚上就陪着你喝酒赔罪。”

凤姐也端起酒杯,“你凤姐姐可不敢多喝,只怕晚上老太太还叫我呢,先喝了这杯,等会子我就给你们夹菜,喝酒就不敢了。”

三人一起饮下,“怕什么呢,”贾琏喝了酒,又给凤姐倒了一杯,“老太太来找,就直接回,说今个请文龙贤弟,老太太最喜欢咱们懂礼数些,只有欢喜的份,绝不会怪罪的。”

女儿红辛醇香甜,入口温热,不知不觉就有些发热起来,平儿站在薛蟠身后,用一把孔雀毛扇子给薛蟠扇风,薛蟠转过头来对着平儿笑道:“倒是劳烦平儿姐姐给我扇风。”

平儿笑道:“这有什么。”

如此觥筹交错,薛蟠天性怕热,这时候喝了酒,越发的热起来,额头上都是细细的热汗珠子,凤姐连忙又叫人拿井水浸了的毛巾来给薛蟠擦汗,薛蟠这时候才想起了王嬷嬷,“我那奶妈去了哪里了?”

“好表弟,”凤姐笑道,“这嬷嬷以前就在王家,和我也是认识的,这会子来我这,只怕是去找来旺家的,或者去找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这会子只怕是在一起说话呢,在我这里别怕,怠慢不了她,”这时候婆子又送了食盒过来,里头用小泥炉搭着紫金的罩子温着一盅解州大块羊肉,“糊涂东西,”凤姐笑骂道,“这样的热天,还巴巴的用暖炉搭了滚烫的羊肉来,岂不是叫人热死了?快拿下去,拿给王嬷嬷他们几个人吃去,再刷几壶酒过去,那边也叫人好生伺候着。”

平儿出去传话,过了一会才转回:“嬷嬷们已经坐下来吃酒了,说是要来给二奶奶磕头,我说不必,请她自便。”

“瞧见没有,”凤姐对着薛蟠笑道,“我这平儿,惯会帮着我派差事了。”

也不知道王嬷嬷到底去干嘛了,薛蟠这时候还预备着要问一问,只是却又被贾琏的话儿引过去了,这样一番长篇大论说闲话下来,又是酒过三巡,贾琏这时候喝了点酒,倒是也好意思说起了之前的事儿,还是金陵盐引的事儿,“文龙老弟,说起来,我实在是对不住,一回到都中,忙完了这头,就忙着那头,每日都不可开交,实在是对不住,把那盐引的事儿,给一概忘了干净。”

薛蟠笑道:“这话儿,放在我这里头,倒是假话,可若是在贵府上,确实我会当真,别的不说,单单说凤姐姐,每日要处置多少事儿,别说我去办了,我就是在边上瞧瞧,也是累得慌。”

凤姐横了贾琏一眼,“瞧见了没有,这还是我们家表弟说的好,知道心疼我这位表姐!”

凤姐又对着薛蟠笑道,“咱们都是一家子,自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二哥还在这里支支吾吾的寻一些由头,我却是看不过眼,你还顺着他的话儿讲,要我说大可不必,你二哥欠了你的银子,这事儿可是没错。”

凤姐为人爽利,这样一说,倒是让贾琏有些下不来台,薛蟠这样一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凤姐姐严重了,都说是自家人,哪里说欠不欠什么银子的,若是一时周转不开,打发人和我说一句就得了,哪里还要这样说。”

薛蟠话里扣着贾琏不和自己通消息直接拿了盐引走的事儿是不道德,也不认为是一家人,贾琏苦笑,他还预备着说自己因为周转不开故此欠着钱,好么,这下可没什么理由了。

只是这时候话说到这里了,却是不好不说,“委实是周转不开了……”

一百三十三、谈条件

贾琏也不顾及什么面子,毕竟这是在家里头几个人单独说话,也不怕丢什么脸面,他对着薛蟠苦笑道:“前头承文龙兄弟的大恩,分了这一百五十张盐引回来,原本指望着好生赚一些银子,奈何这运气不好,又加上光景太差,如今白白折了不少银子进去,反而倒是亏了不少。”

薛蟠听着有些不可思议,这盐引的生意,就是一本万利的,且不说自己个拿去贩卖盐来出售,就是抵押到商人们里头的票号,算是借给别人去做这个生意,一年也能白得几千两银子,这只是做着收钱的程度,若是自己不怕辛苦,亲自下场做这个生意,赚的钱只怕是更多,怎么到了贾琏这里,还亏本了?

凤姐笑道:“要我说,咱们琏二爷也不必给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你手下的那些人不中用,把主子家的东西随意挥霍,这盐引我虽然素日里头不知道,但也听说过,金山银山,不如盐引在身。别人家都是赚钱的,怎么到了咱们这就是亏本了?依我的性子,就把那些人抓起来,打他个几十个板子,把他们嘴里头吃进去的肥肉都一概吐出来,就够咱们过年的了!”

薛蟠点头,“风姐姐说的极是,这是有可能的,再者,也有可能是底下的人不知道怎么做这个生意,门外汉一时半会摸不到这里头的窍门也是有的,我若不是仗着祖父和父亲之前留下来的老人,这些人呢都有些经验,不然我也办不下这盐引的事儿。”

“这就是我要求文龙老弟的地方了,”贾琏身子微微朝着薛蟠前倾,面上露出了恳切之色,“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要请老弟给我想个法子,亦或者派些什么人帮衬一二,不然二哥我这脸上如何过得去?”

薛蟠笑而不答,只是夹起一块醋溜肥肠慢慢的吃了,半响才赞道,“这肥肠好吃的紧,比我家里头的烧得好。”

见到薛蟠似乎不愿意帮衬,贾琏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凤姐捅了捅贾琏请他稍安勿躁,对着薛蟠笑道,“既然好吃,那就多吃一些,”她拿起筷子,给薛蟠夹菜,“都中口味和金陵是不同的,除却老太太他们还想着说吃一些金陵口味的菜,我们这些小一辈的,可就都爱吃洛阳这边的吃食了,表弟你才来,只怕你吃不惯,特特还预备了别的菜,如今瞧着你用的倒是好。”

“素来每到一处,我都会认识一番本地的风土人情,这吃食,是最关键的,所谓入乡随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薛蟠说道,“金陵的菜轻灵鲜妙,北地中原厚重醇香,各有各的不同,我吃着很好,凤姐姐的这些菜,”薛蟠看了一眼凤姐,“很合我的胃口。”

“表弟若是喜欢吃我这里头的菜,什么时候得空了过来就是,”凤姐笑道,“我这里头原本和外头的大厨房烧的不一样,分外的精致可口些,你琏二哥和我,每日里头这么忙,不吃些好吃的东西,这一日都没什么盼头。”

薛蟠微微一笑,“琏二哥,”薛蟠放下了筷子,靠在了身后的靠垫上,“叫我帮衬着,这好办,横竖我这里头的人,已经不怎么做以前的那些盐引差事了。”

“不做了?”贾琏奇道,“之前兄弟你不是也有几百张盐引,和金陵府一起办,按理来说,这里头的出息可比我这里多多了,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原本还好,只是新官上任,那贾雨村和我不对路,”薛蟠坦然,“二哥是知道的,在外头起了冲突,有人死了,把这事儿赖在了我的头上,没法子也只好拿着这盐引做了捐献,一股脑儿给了贾雨村,他自己个办去。”

薛蟠把事儿简单的说了说,贾琏显然很不高兴,“枉费我昔日还对着贾雨村青眼有加,觉得此人前途可期,又是同宗,将来指不定就是奥援,可如今听着表弟如此说,简直就是白眼狼一个,如何能够倚仗他办什么事儿,枉费老爷还对着他十分客气,帮着他复了官,要我说,也要赶紧着和老爷报备了,免得着了这样人的反噬。”

“这也无妨,”薛蟠笑道,“这盐引还是小事儿,靠着这事儿看清楚了人,物有所值,”薛蟠这话又是话里有话,“且不去说那贾雨村了,就说咱们的吧,若是要弟弟帮衬一二,倒也便宜,只是凡事要说清楚一些,事前大家伙约好,事后少埋怨,二哥也别怪我这小家子气,只是素来做生意都是如此,约法三章,才好日后不红脸,凤姐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凤姐心里暗暗佩服,这表弟,可是比自己丈夫厉害多了,这一番话不硬不软,不落了人面子,但也不会说让别人觉得自己是软柿子随便揉捏,“自然是这个理儿,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表弟你要什么,且自己个说就是,万万没有不商量就答应的道理,亲戚的情分全在礼尚往来,若是有去无回,再好的亲眷也是长久不了,表弟,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自然就是这个意思,”薛蟠抚掌笑道,“凤姐姐这话说了,弟弟就安心了,二哥,”薛蟠看着贾琏,“您这忙自然要帮,只是我却不能白帮。”

“自然有你的好,”贾琏连忙道,“我手里头管着不少田地房产等收着租子,我也知道,这以前的盐引,还缺了一点钱,如今虽然现银周转不开,却也不是没有东西可以抵押的,这盐引的事儿若是文龙表弟愿意帮衬着,若是想要一些铺子田地暂时做抵押,为兄这里可以即刻答应了下来。”

薛蟠心里暗笑,贾琏果然很是看重这银子,不然也不会提出只是抵押,毕竟还没有如此败家,要把家产送外人的道理,“琏二哥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薛蟠举起酒杯,朝着贾琏敬酒,“那么自然这事儿,就算不得什么事儿了。”

一百三十四、酒为色媒

“不知道文龙贤弟要那一个?”贾琏问道,他也是实在是怕夜长梦多,故此要先和薛蟠敲定,“若是要什么,这会子请拿进来把契据给了贤弟也是便宜的。”

“何须如此着急?”薛蟠回道,“弟弟我初来咋到,这京城里头两眼一抹黑,却是不知道如今这市面上什么东西流行,多少要出去见一见,知道这风情世俗了,才好和琏二哥讨教不是?今个既然是喝酒,还是要好生痛快喝一场。”

贾琏见到薛蟠答应下来,心里也颇为高兴,连连举杯请薛蟠喝酒,凤姐又在一边插科打诨,薛蟠也谈笑自若,一下子真是宾主尽欢,如此痛饮了不少时候,在外头不知道怎么捣鬼的王嬷嬷,才从外头钻了进来,瞧见这三个人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喝了不少,她连忙笑道,“给二爷,姑奶奶请安,这会子可是不早了,我们家太太打发人来问大爷如何了,可别怪我老货多嘴,请各位爷,差不多喝尽兴了就是了。”

凤姐笑道:“嬷嬷你且来,也喝一杯如何?”她的脸上娇艳欲滴,眼波流转,媚态十足,如此微微一笑,冲淡了她白日里的杀伐决断,平添了一番柔情,也是喝的有些发热,她解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杏色肌肤,在灯光下越发的看不清,却又让人想一探究竟。贾琏看了不免吞了一口口水,薛蟠也很是不好意思,直勾勾的瞧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话这么说,到底也是怕喝过了量,于是平儿又上了用酸笋鲍杏菇和黄河大鲤鱼尾熬制成奶白色的醒酒汤来,众人各自喝了些,薛蟠起身摇摇晃晃的告辞,王嬷嬷扶着薛蟠,贾琏送着出了院门口,这才急匆匆得返过身子,疾步走到了离间,凤姐儿还歪在炕上,丫头婆子们在收拾着炕桌,也许是热极了,见到薛蟠离去,凤姐早就脱了外袍,里面穿着一件薄薄的蝉翼沙,蝉翼沙里头大红色鸳鸯戏水肚兜清晰可见,贾琏也不顾及还有平儿在场,上了坑就要把凤姐给搂住,凤姐吓了一大跳,骂道:“这会子喝了黄汤发什么疯!”

贾琏眼角通红,搂住凤姐的肩膀,不停的婆娑抚摸,“我的好人,”他喘着粗气,“今个怎么穿着这样好看,叫人一见了就要忍不住就心头起火了。”

凤姐媚笑,还假意推攘着不肯被贾琏用他的禄山之爪,贾琏把头靠在凤姐的香肩上,“以前的时候怎么没瞧见你如此好看,真真是神仙娘娘一般,是不是瞧见了你那表弟,心里头就发浪,特特的这样好看起来?”

凤姐原本娇笑不已,听到这话儿,却好像生气了起来,用力一挣,“我把你这下三滥的玩意,瞧见我穿着好看些,你就这样的说别人,倒是好像人人都似你一般!什么人瞧见了就是想要相好,就想着上床?咱们家的爷们也就是这点出息?呸!”凤姐啐了贾琏一口,“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贾琏连忙又把凤姐搂住,小意劝慰,凤姐这才消了气,指了指贾琏的额头,笑道,“你且仔细着,如今瞧着还好,这表弟到底还是个童子鸡,年纪小了些,若是将来发达了,你若是对着我不好,我指不定要和这表弟来一段风流佳话,给你好生戴几顶绿帽子才是!”

贾琏笑道:“好人,你若是寻了别人,我那玉女十九势和谁修炼去?菩萨奶奶,千万先可怜可怜小的,赶紧着来帮着我止火罢。”说完也不顾及平儿等人还在室内,就要拉着凤姐求欢,平儿连忙叫上丫头们连忙退了出去,又叫人预备好洗澡水,房内时不时的传出断断续续的笑声,平儿饶是见过世面,也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朝着房内啐了一口,“咱们这两位二爷和二奶奶,可真是一点主子样儿都没有。”

边上的婆子倒是不以为然,显然也是见惯了市面,“平儿姑娘,二爷和二奶奶如此好着,才是好事儿呢。”

薛蟠被王嬷嬷拉回了梨香院里头,王嬷嬷身材高大,拉住一个薛蟠,绰绰有余,只是到底不算太温和,半拉半扯,把薛蟠拖回到了梨香院,杨枝就坐在廊下用井水湃着几个水瓶子,见到薛蟠进来,连忙上前迎住,见到薛蟠如此醉醺醺的,又眼光发散,傻乎乎的笑着,不免皱眉,“大爷怎么喝了那么多,”她又埋怨王嬷嬷,“嬷嬷也不拦着点。”

王嬷嬷讪笑,“我刚走了出去,大爷就喝多了,实在是二奶奶那边太好客了些。”她把薛蟠交给了杨枝,“我这去回禀太太,你照顾好大爷。”

薛蟠摇摇手,笑道,“我可是没喝醉,还能喝几杯!”

薛蟠身子沉重,杨枝有些拉扯不住,她喊了几声鹤儿燕儿等丫头,但是这时候已经夜深,几个丫头已经等候不及,团团睡成一片,倒是没听见,杨枝没法子,只好拉着薛蟠到了廊下,这时候却是出来了香菱,见到杨枝独木难支,于是连忙上前,“杨枝姐姐,大爷这是怎么了?”

“香菱姑娘,”杨枝连忙道,“大爷喝醉了,您来搭把手,咱们把大爷送进房里头去。”

薛蟠一只手拉住杨枝的肩膀,一只手摸了摸香菱的脑袋,“谁说我喝醉了,”薛蟠摇摇手,“我可是没醉,香菱小丫头你说是不是?”

香菱皱眉,“大爷可不能喝醉了,若是喝醉了,以后就没人陪我玩了。”

薛蟠哈哈大笑,“又不是神仙酒,一醉千年?那里就不会陪你玩了,这会子我就陪你玩,来来来,”他朝着香菱伸出拳头,“五魁首啊,六六六!”

杨枝和香菱一起把薛蟠抬入了房间,把薛蟠丢在了床上,她又把香菱推了出去,“夜深了,香菱姑娘赶紧着去歇息吧,这里头还有我呢,大爷睡一觉了想必就没事儿。”

香菱被推出了房门,她拍了拍房门,“大爷若是喝醉了,”她嘟囔着说道,“想必是要喝茶的,也是,我这就去烧茶给大爷喝。”

一百三十五、失望的奶妈

盆杨枝端了木胎银制荷叶盆进房,里头盛了热水并毛巾,她预备着进来给薛蟠擦脸,薛蟠原本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杨枝喊了几声,薛蟠也不应答,她嗔怪道,“什么人,喝成这副样子!”

于是她只好给薛蟠脱衣裳脱靴子,如此折腾了好些时候,薛蟠不悦的睁开眼,见到朦朦胧胧的一个倩影,不由得笑道:“美人儿,你这是来陪大爷了?”

杨枝拍开了薛蟠伸过来的肥手,骂道:“也不知道在外头闹了什么酒,可见不是什么好宴会!”

薛蟠一把拉住了杨枝,就要凑了上去,杨枝原本无动于衷,奈何薛蟠鼻间的热气扑了上来,倒不知道为何杨枝脸上一红,手脚就这样发软,一下子就被薛蟠按住了,薛蟠笑眯眯色眯眯的看着杨枝,“可巧今个来了我床上,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不能放了你走了!”

杨枝的脚不小心踢到了那银盆,跨啦一下,顿时发出了一声闷响,原本腿脚无力的杨枝一惊,顿时回过神来,她见到薛蟠的手很不客气的抚上了自己的胸前,不由得惊叫,“大爷你做什么呢?赶紧着!”她用力一推,把薛蟠推倒在地上,薛蟠猝不及防,咕噜一声倒地,哎哟发出惨叫。杨枝见到薛蟠倒地连忙又上前扶住,“可是摔伤了?”

薛蟠哈哈大笑,“区区这样绊倒,岂能奈何本大爷!”他在地上挣扎了许久,却又挣扎不起来,见到杨枝在边上捂嘴轻笑,又恼羞成怒喝道:“你这丫头,还在那里笑什么,还不赶紧着扶你大爷起来。”

“大爷的酒品可真不如何,”杨枝俯下身子预备着把薛蟠扶起来,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可说好了,不许乱摸乱碰,若是大爷再不放尊重些,那我可就要叫了。”

“依你,依你,”也不知道为何,薛蟠今日见到杨枝在烛光下宜喜宜嗔的如花美颜,只觉得心里头痒痒的,“杨枝你也不小了,”薛蟠喝醉了酒,真是什么话儿都敢说出口,“你觉得我人还可好?若是好,那就跟着大爷我过吧。”

杨枝听到这话脸上红霞一片,突然之间又觉得好像想到了什么,复又苍白一片,“大爷这话不必说了,说这么多了没意思,我劝着大爷还是好生待着,我伺候您换了衣裳好生睡下,其余的请您就不要多想了。”

薛蟠虽然喝醉了,但是杨枝说话不复平日里头利索,这倒是被他发现了,他嗨了一声,伸出手来拉住了杨枝的手,杨枝挣脱了几下,见到挣脱不开,也只好让薛蟠握着,薛蟠拉住杨枝的手,不停的抚摸着,他慢慢的靠紧杨枝,“奥哟,我这头撞到了,可真是疼!”

杨枝心里头狂跳,“大爷您就别演戏了,这躺在地上舒舒服服的,哪里会疼?”虽然话这么说,可到底怕薛蟠摔到哪里,于是连忙靠前,要仔细看一看薛蟠的头上如何,薛蟠趁势就朝着杨枝怀里头钻去,杨枝猝不及防又被薛蟠扑倒,她尖叫一声,猛地紧闭双眼,薛蟠也不知道为何今日,或者是受了王熙凤和酒精的刺激,显得很是急匆匆的,他瞧见了杨枝长长的睫毛,忍不住就慢慢的要俯下身子去。

“刺啦”一声,外头又有人急匆匆的推门进来,香菱拿着一个茶壶进来,“大爷我给您倒茶来了。”

她环视一圈,没瞧见人,揉了揉眼,“这人去哪里了?”香菱疑惑的说道,她拿着茶壶走到了里间,这才瞧见了薛蟠扑着杨枝躺在地上,香菱虽然还很是年幼,但今年以来,也是知道了一些人事,见到两人躺着,奇道:“大爷,杨枝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床上好好的不躺着,都躺在地上做什么?”

杨枝尖叫一声,站了起来捂脸飞奔出去,香菱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也尖叫了一声,脸上通红,“大爷你和杨枝姐姐在做什么?啊!!!”她跺脚,“大爷你这个坏人!”随即也转身飞奔了出去。

接连两下尖叫,倒是把几个在他处打盹的鹤儿燕儿给惊醒了,“这是谁在外头叫呢?”鹤儿还以为是杨枝在叫自己,连忙推着几个人一起醒了过来,几个人过来一瞧,只见到薛蟠的房内灯火通明,几个人又进到房内,只见到薛蟠坐在地上,到处都是狼藉一片,其余的人不见踪影,燕儿笑道:“大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

薛蟠喃喃自语,“我就知道,这干坏事之前要先把门关好,不能随便让人进进出出的,”他原本心气不顺,这时候还见到燕儿调笑,不免拍着地儿骂道:“小蹄子们,一味在那里笑做什么?赶紧着,还不快着些把我扶起来!”

燕儿等人根本就不怕薛蟠,一边笑嘻嘻的把薛蟠扶起来,放在床上,这会子没见到杨枝,索性就几个小丫头帮着薛蟠换衣裳,又把水打来给薛蟠洗漱,一边又嘲笑薛蟠:“大爷喝的这样醉,瞧见没有,杨枝姐姐都不搭理你了,就留着让您一个人呢。”

薛蟠心里头郁闷的很,长长叹了一口气,“也是了,也只有你们才惦记着大爷,在边上睡的香甜,不会来打扰我,其余的人嘛,”薛蟠又叹了一口气,这都拿到嘴边的肥肉了,还没吃下肚子,想想也未免太惨了些,上一次杨枝来捣鬼,这一次倒是香菱反过来来捣鬼了,这真是……“哎,不说了,睡觉睡觉。”

燕儿见到杨枝不在,于是就自己个拿了铺盖在薛蟠床前睡下,原本还蠢蠢欲动的薛蟠,也不知道是刚才跌了一跤,还是喝了水之后不怎么渴了,或者是酒劲上来,不过才过了一会,薛蟠就沉沉睡去。

如此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早上,不过是清晨天微亮的时候,王嬷嬷冲了进来,见到薛蟠还是一个人独睡,燕儿睡眼惺忪的起来看动静,王嬷嬷一脸的失望。

一百三十六、挑刺的奶妈

的八月初,马上就到中秋的天气,早起已经很是凉爽了,燕儿见到王嬷嬷进来,揉了揉眼睛,又瞧了瞧天色,“嬷嬷怎么来的这样早?”

“早点来找这不争气的!”王嬷嬷跨步走了进东暖阁,见到薛蟠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显然正在美梦之中,她原本预备着要掀开被子,把薛蟠迅速的叫醒,只是突然一想,如今薛蟠已经长大不少,家里头地位尊崇,往往太太要吩咐什么事儿,大爷说了别的意见,都是听大爷的,故此不能不给这位当家人一些面子,她站在薛蟠面前,咳嗽几声,“大爷,大爷,该起床了。”

薛蟠轻轻的鼾声没有停下,只是慢慢的打着呼噜,王嬷嬷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伸手推了推薛蟠,薛蟠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别闹,我正睡着呢,现在才几点,上班时间还没到!”

王嬷嬷有喊了几声,薛蟠越发的不理会,只是拿被子盖住了头,这时候燕儿收拾好了铺盖,又在外头叫了鸿儿鹤儿一起进来,见到薛蟠还在蒙头大睡,王嬷嬷忍无可忍,于是刷的一下把薛蟠的被子给掀开,薛蟠受了冷气,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哇哇大叫,从床上跳了起来,“嬷嬷做什么?”薛蟠昨夜就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子才睡了一个美梦,梦里头和一位不知道面容姣好的女子做那不可描述的事情,正在关键时刻却是被王嬷嬷给搅合了,不由得薛蟠很是生气。

燕儿等人吓了一大跳,印象中的大爷可是素来和气极了,没想到今个早上这样勃然大怒,真真是有吓死人的怒气在里头,怒气直接冲着王嬷嬷,王嬷嬷不慌不忙,她刚才还对着薛蟠很是不满,这会子倒是换成了笑容满面,“大爷,这会子可是天亮了,您今个要去内务府销号,可是记得?”王嬷嬷还很是端庄的朝着薛蟠福了福,“您昨个晚上喝醉了,今个可是不能耽误,我这才来喊大爷您呢。”

薛蟠无奈的摆摆手,“知道了,你赶紧着出去,”薛蟠夺回被子,躺着继续留恋了一番温暖的锦被,“我换好了衣裳就出门。”

王嬷嬷转过身,得意的朝着丫头们横了一眼,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边走还不忘念叨,“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走到门口的时候,杨枝这才走了进来,王嬷嬷连忙拦住杨枝,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到杨枝衣裙整齐,她就很不高兴的训斥起来:“大爷今个要出门,你溜那里去了?我且告诉你,你虽然派在大爷房里头,可不能什么事儿都躲懒,自己个到别上偷闲去,值夜这种事儿,还使唤小丫头子,可见你到了大爷这里头,越发的懒散起来了!回头若是不伺候好大爷,明个就回了太太,打发你出去!”

杨枝素来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若是寻常时候,这会子早就反唇相讥了,王嬷嬷素来不是以口才见长,只消几句话就可以驳倒她,可是她昨夜之事很是理亏,倒也不是因为没有伺候薛蟠过夜才不好反驳,于是没法子还只能是低着头不言语,王嬷嬷这一早上真是大获全胜,见到杨枝也气馁了不说话,得意洋洋的班师回朝去了。

薛蟠也想起来今日要去内务府,于是连忙叫燕儿等人过来伺候穿衣裳,这时候又见到杨枝走了进来,他想起昨夜的事儿,不免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这王嬷嬷不知道从那里吃了枪药来,火气那么大,一早上就来排揎我们,别理她,咱们。”

杨枝低着头不说话,和丫头们一起帮着薛蟠穿衣服,薛蟠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怎么还那么灰色的天气?这是几点钟了?”

“辰时刚过。”

“我的老天爷,”薛蟠哀叫一声,“我是午间时候去的内务府,这个点起来做什么?真真是晦气!”

燕儿捂嘴轻笑,“大爷,大早上的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可不能这么说,既然早些起来,就赶紧着吃早饭吧。”

杨枝倒是一直没说话,等到给薛蟠换好了衣裳,腰间的玉带上,也挂上了荷包,这才对着薛蟠说道,“外头早饭预备好了,大爷要先去给太太请安,还是先吃饭?”

“今个预备了什么?”

“有南边口味的干贝牛肉汤包,小米粥,枣泥馅儿的小烧饼,葱油烩面,南阳的羊肉汤,还有现磨的豆浆。”

“都是好吃的,只是我昨个喝醉了,这会子倒是不饿,难得起了个早,就先去请安罢,顺便溜溜弯,预备着消食消食,”薛蟠抖了抖袖子,“你们几个早起辛苦了,杨枝,你带着她们先吃了东西,给我留一点就成。”

杨枝低着头不说话,鸿儿笑道:“那里有大爷还没吃,我们就吃的道理?到哪里都没有这个规矩。”

“那就先把这小米粥和豆浆预备着给我,”薛蟠笑道,“其余的你们几个吃了就是。”

薛蟠走了出去,杨枝抬起头,看着薛蟠的背影,不知道为何脸上突然一红,鸿儿拍手笑道,“今个咱们伺候着运气好,居然可以先吃了大爷的东西,”薛蟠素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对着丫头们很是宽容,说是要她们先吃就先吃,若是回来薛蟠见到她们没听吩咐做,只怕不高兴,“杨枝姐姐,你是最喜欢这牛肉汤包的,今个可是要好生吃几个。”

杨枝笑道,“小蹄子们,大爷说让你们先吃,倒是掰扯上我了,你们就吃自己的吧,吃完了赶紧着把大爷的东西预备好,今个出门不同以往,是要穿大衣裳的。”

“都听姐姐的,”鸿儿拉着杨枝,“可若是姐姐不坐下来一起吃,我们那里敢吃?”鸿儿等人虽然年幼,却也不是不懂世事之人,“大爷这汤包只怕是留给姐姐吃的,姐姐若是不吃,我们可不敢吃!”

薛蟠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薛姨妈院子里,见到几个仆妇正在洒扫院子,薛蟠住在前头院子,薛姨妈宝钗和香菱等住在后头的院子,彼此之间距离不远。

一百三十七、贾琏的秘密

同这倒是和江南自己家不同,那时候几个人的院子离着很远,薛蟠似乎都要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自己母亲的正院,或者是出去办事,或者是前堂理事,都要走上很长的一段路,薛蟠怀疑自己在去年到今年这一段时间内瘦下去,大约就是在家里头走的太多了。

如今这前后院,虽然局促了一些,但好像还蛮温馨的,一家子住在一个院子里,薛蟠跨步走到了院子里头,洒扫的仆妇们家见到薛蟠于是请安问好,“大爷早的很呢,”李嬷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到薛蟠,于是笑道,“这会子太太才刚起来。”

薛蟠咬牙问:“王嬷嬷去那里了?”我是来找她算账的!

“王姐姐出门去了,”李嬷嬷说道,“好像去舅老爷家里头了,太太吩咐送东西给舅太太。”

“每日里头不着家,”薛蟠翻了翻白眼,“倒是比我还忙些,母亲起来了?我去请安。”

李嬷嬷给薛蟠打帘子,薛蟠到了内间,只见到当庭之中有紫檀木的交椅十二把,后头摆着玻璃翡翠镶嵌金精石等宝石的屏风,又放着一张金丝楠木的长桌,上面摆有官窑五彩大花瓶数对,中堂画挂的是如今最流行也是最贵的马妙山的玉堂富贵图,这一切,按照薛蟠的说法,这些富丽堂皇的摆设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俗。

不过自己母亲喜欢,也很是没办法,这些家伙事儿还是从金陵运来的,薛姨妈原本也是一位风雅之人,但是她说:“住亲戚家,自然不好起居太简朴了,倒是叫人小瞧了去。”

这道理倒也对,故此薛蟠对着面前这些刺眼的富贵之气视而不见,到了东里间去,他见到薛姨妈正对着梳妆台梳头发,薛蟠唱了一个诺:“娘,儿子来请安啦。”

“你今个怎么起的这样早?”薛姨妈奇道,“又不是什么正经日子,还是多睡些才好。”

“不睡了,今个还要去内务府点卯呢,”薛蟠笑道,“趁着早些起来,先来看过母亲,等会吃了早饭就出门去了。”

“这去了外头,可不比家里,”薛姨妈叮嘱道,“外头可不会都让着咱们,凡事小心谨慎一些,到内务府那里,银子多预备着些,素来内务府的人,都是认银子,我听你爹爹说过,只要银子使到了,就不怕有人为难你。”

“我晓得了,”薛蟠有些不以为然,“我不过是去销号而已,例行故事,想必没什么波折,还有张爷爷带着我去呢,这里头差不多事儿,太太就放心吧。”

说了这么一会话儿,宝钞也从外头进来,见到薛蟠坐在炕上,奇道,“哥哥起得早。”

“被咱们那奶妈子吵醒了,”薛蟠打了个哈欠,“不然这会子我还在会周公呢。”

“昨个和你凤姐姐吃饭,可还高兴?”薛姨妈笑道,“王嬷嬷回来,说你好生喝了许多酒,我还怕你喝醉了伤身子,叫人预备着来看你,王嬷嬷却说不必,说杨枝在那里头照顾的很妥帖,你昨个可是没事儿?”

是很妥帖,原本昨日就已经拿下了,没想到又被香菱坏了好事情,薛蟠心里十分悲愤,偏偏这时候宝钗又问:“昨个香菱慌慌张张的回来,脸上红的什么样子一样,问她如何了,却又不说,她之前说送茶给你喝,可是喝到了?”

这两个问题都不能回答,薛蟠咳嗽一声,“无妨了,没喝醉,睡一觉也就醒了。”

“凤姐姐好生客气,还特特的请哥哥去吃酒,”宝钗笑道,“这面子可真大,我昨个听姐妹们说起,都说凤姐姐素来是不请人吃饭的,哥哥这可是头一份。”

薛蟠微微失笑,“妹妹啊,你可知这宴无好宴啊,鸿门宴好吗?渑池会如何?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儿,琏二哥对着我客气,无非是有求于我罢了。”

薛蟠对这薛姨妈和宝钗把之前盐引的事儿略微说了说,薛姨妈这才惊讶说道,“我说呢,怎么非节非庆的,还来特意请你过去吃酒,原来是有事儿要你办。”

“算起来,咱们也不是差这些钱,”薛蟠很是豪爽,“但这盐引放在外头多少能卖个十几万两银子,可到了琏二哥这里头,才拿了两千两银子给我,就想打发了我,这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头了,我匀给他这么些盐引,就是看在亲眷的份上了,若不是凤姐姐的丈夫,我才懒得理会他呢。”

“不许说这样看不起亲戚的话儿,”薛姨妈对着薛蟠如此豪爽的口气有些不满,出言警告道,“蟠儿不许这么说。”

“是,”薛蟠笑道,“昨个我也说的很委婉,我说这银子是不可少的,总不能拿着两千两银子就打发我了吧。”

薛姨妈虽然是内室妇人,但薛家是做生意的家族,自然知道外头这些东西,特别是盐引的价值所在,薛蟠所说给贾琏的一百五十张盐引,放到外头去卖,有心人只怕会砸下一千两以上的价格来购买一张,这样的话,一百五十张起码可以出售到十五万两银子,这还是赶紧趁着其余地方的大富豪没有来抢购的价格,若是放在都中拍卖,只怕还要天价才能成交。

薛姨妈听薛蟠说要荣国府拿什么东西来抵押着才好,她低着头想了想,“这法子小气了些,倒是信不过亲戚家了。”

“可没有这回事儿,”薛蟠说道,“我也说无需如此,只要他把盐引还给我极是,可是琏二哥却是不肯。”

“呸!”薛姨妈啐了一口,“那里有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的道理?你就算再没银子使,也不好如此,丢了咱们家的脸面,若是如此,我将来可没脸子住这里头了。”

“这事儿和姨妈家里头,怕是没什么干系,”薛蟠笑道,“昨个我这么一听,琏二哥这事儿,怕是瞒着府里头办的。”

“这话的意思是?”

“怕是琏二哥自己个拿起来办的,不是公中的事务,”薛蟠说道,“不然这事儿不会这么奇怪。”

一百三十八、准备出门

薛姨妈有些疑惑,自己儿子说的这话有些不通,她听不太懂,连忙问道:“蟠儿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薛蟠看了看左右,“这只怕是琏二哥自己的开销,自己预备着自己赚钱,怕是没有过了姨丈那边的明路,也没有纳入公中。”

薛姨妈大为惊讶,“这想必是不会吧?算起来,你那凤姐夫还是在你姨丈房里头帮忙的,这银钱用度,一概都是从公中支出,怎么就又算他自己个的了?”

“无非是借鸡生蛋罢了,”薛蟠笑道,“他拿着两千两的体己来打发了我,想着先用盐引把银子赚出来,这样的话,再还我的钱也就是了,但是没想到他没办好这个,反而砸在手里头,昨夜这么一听说,只怕是还折了不少本钱进去,妈你且想想看,若是这府上出面,一个堂堂的国公府,难道还办不成几张盐引?只怕是琏二哥自己个偷偷的办,还不好让家里人知道,就连荣国府的牌子都没打。”

贾琏若是在此处,一定会震惊的满头大汗,薛蟠之言,虽然未十分准确的言中,但已经是**不离十了,宝钗在边上听着这么一番话,十分的佩服,“难为哥哥想了这么多事儿出来,若是准了,可实在了不得,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哥哥居然有了如此心算的本事,”宝钗眼中露出好奇之色,“算的人心似乎这么一想,真真是分毫不差。”

“这事儿简单,只好好生想一想就是了,若是姨丈亦或者姨妈知道这事儿,那么只要姨妈一句话,我岂敢不办好的道理?”薛蟠得意洋洋,被自己的家人如此崇拜,真是有飘飘然之感,“这倒也简单,逻辑推理,若是学了这个,只怕是妙用无穷。”

宝钗见到薛蟠翘尾巴的样子,不免捂嘴轻笑,薛姨妈不屑一顾,“赶紧着别再说这些风凉话了,那我问你,你预备着怎么办?”

“凤姐姐有一句话,说的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我和琏二哥呢,自然要算清楚了,”薛蟠说道,“原本想着入京来,多少要预备着找些生意做一做,若是琏二哥能给我几块地,或者是几个铺子,那么自然也就有了一些个立足点,办起事情来,倒也便宜。”

薛姨妈摇摇头,“何苦来!咱们家又不缺这点银子,何必和亲戚之间斤斤计较这个,要我说,很不必这样,你琏二哥既然这么说要你帮衬着办,那么你自然知道这门生意赚不赚,到时候一个眼错不见,你就自己个把银子拿回来就是,再者说琏儿想着也不会如此不懂礼数,赚了银子还有不赶紧还你的道理?”薛姨妈嫁入薛家,倒是鲜活了不少,对着银子也不是和以前那样避而不谈,“你若是要人家的东西,倒是叫人看轻了。”

“这哪里会呢?”薛蟠还是忍不住要和自己老娘辩一辩,“若是咱们一味着对着亲眷无原则的好,只怕他们才看轻了咱们,如今我又不是说不帮忙,只不过不能让他们随意使唤咱们罢了。”

薛姨妈又说了几句,见到薛蟠不听,也只好罢了,“罢了,外头的事儿都是你在办,我自然懒得操心,只是有一样,你还要仔细听着,那就是咱们住在亲戚家里头,凡事还要温和些才好,我可不想和你姨娘这暮年重逢,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因为被你这个银子的事儿闹得生分了,恩,听清楚了没有?”

慈母有命,薛蟠自然听从,他笑道:“妈才几岁?就说什么暮年不暮年的,倒是把自己个给说老了。”

“这些年过的日子还算不错,”薛姨妈摇头道,“原本你老子走了,倒是觉得这日子也就是过到头,还好你们两个争气,我也少操心,如今到了都中,又是昔日旧相识的地方,算起来,这也是我少年所居住之城,如今老了老了,还能回来,陪着老姐妹们过几天舒服日子也就甘心了。”

“哎呀,妈这追求也太低了,”薛蟠笑道,“如今的好日子才开始,哪里就甘心了?要我说,日后这好日子才叫是好日子,若是如今这好日子都满足了,怎么还赚钱继续过好日子呢?”

薛姨妈被薛蟠倒是逗乐了,原本还有些许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几个人说笑了一番,这边又端上早饭来,薛蟠就在这里一同吃了些,中原之地,除却大米之外,面食也做的很好,今个的核桃金丝卷,又香又甜,薛蟠一连吃了好几个,等到吃完了饭,薛姨妈不放心薛蟠出门,又到了前头薛蟠的住所,亲自给薛蟠打点东西,薛姨妈见到薛蟠不预备换官服,“这出门去,怎么不穿官服?”

“这是去内务府,”薛蟠笑道,“我问过张爷爷了,内务府里头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大家伙都是不穿官服的,而且这内务府的堂官品级不高,我穿着五品的官服去,难不成还要叫他给我行礼不成?万一人家心里不痛快,就要给我找麻烦了,就穿自己的衣裳是了。”

薛姨妈和宝钗在看薛蟠的东西,外头又来了琥珀,她来请薛姨妈过去陪贾母说话,薛姨妈在家无事,倒是和贾母等人颇为投缘,日常一起说说话儿,这日子就容易过些,薛姨妈起身离开了,宝钗倒是不走,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对着薛蟠若有所思的说道,“哥哥什么时候把那逻辑之法教给我?妹妹倒是颇有兴趣。”

“这事儿简单,”薛蟠笑道,“只要会分析了,许多事儿就看清楚一些,等我内务府回来,得空了就教你,不过我也是半吊子的水平,可以说出来和妹妹参详参详。”

薛蟠收拾好东西,走出了院子,张管家和臻儿李章等人已经套好车在门口候着了,薛蟠上了马车,吩咐跟出来的杨枝,“若是凤姐姐那边的人过来,就说我出门去了,有什么事儿,我自然会去找她。”

一百三十九、入宫

独梨香院在西边有另外单独黑油小门可以出入,薛蟠上了马车,就如此出门去了,原本按照薛蟠的意思,这样的天气,若是骑着马出行,是最舒服不过了,只是新来都中,这过江龙不好太招摇,故此换了马车,一路行出宁荣大街,出了坊市口,就到了外头的大街上,宁荣街上冷冷清清的,这大街上倒是人声鼎沸,来往行人生意摊贩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京都富盛远超其余地方,如此朝着外头行了好几里路,这才稍微清净了些,须知道宁荣二府算起来也是住在勋贵们一块的地方,按理说是离着皇城不远,可就这么不远的地方,也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如此行了好几里路,到了洛阳皇城外,如此才人少了许多,但是马车依旧来往频繁,有许多是部院的公文送达,或者是部院大人们的出行,繁文缛节就体现在这些地方——皇城前的朱雀大街宽敞无比,比后世的长安街还要宽几十米,这样宽敞的的道路,却要根据官位品级来轮着行驶,迎面若是遇见部堂级别的高官,所有的车辆都要停在边上预备着高官们过去了才可以开,今个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政事堂宰相们不知道为何,接二连三的车驾一起入大内,薛蟠的马车如此停停让让,过了好一会才等到宰相们的车驾入内,这一段长街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才驶出到边上的小道。

薛蟠在车子内见到宰相们的车队仪仗恢宏,旗帜鲜艳,随风烈烈起舞,算起来气派极了,他不免咂舌,“当官到这份上,倒是真显赫极了。”

薛蟠一行人离开了朱雀大街,行到一处石板路,到了西南角皇城根上,这边也有一个朱红色大门,只是来往的人,不像是朱雀大街上那些达官贵人,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亦或者是执事推送着马车运送着各色杂物,可见这里的级别,就和政事堂宰相出入的级别不一样了。

薛蟠下了马车,抬起头就见到这里汉白玉的门匾上刻着“南熏门”三个字,只是字迹上的墨色有些脱落,汉白玉也有些灰白色的脏东西,墙角处朱漆也斑驳掉落不少,南熏门外头,若不是还有十几个威武雄壮的侍卫在拿着刀枪驻守此地,宫墙也十分的高耸,说此地是某一处破庙也是有人相信的。

张管家上前去交涉,他和守门的侍卫头子说了几句话,又把户部和内务府的文书拿了出来,献给那侍卫头子看,侍卫头子见到薛蟠的的头衔,“从五品中书舍人,正六品金陵织造府提督”这样两块官位在身上,这可是不得了,这南熏门,许多时候没有见到过这样大人物了,侍卫们虽然卫戍宫中,但这里头是不经常多见大人物的。他快步走上前,虽然没有打千请安,但还是拱手行礼,“薛大人,下官职责所在,不得行礼,请见谅。”

“无妨无妨,”薛蟠满脸堆笑,这个时候他也很是紧张,毕竟是要入宫了,虽然来至后世,对着这些皇权之威严还缺乏一定的敬畏,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无论如何,他是不敢对着皇权如何炸翅的,自己的官位还是靠着皇帝得来的呢,不好不尊敬着,怀着这样的心,又要预备着入大内,这心里头说不紧张是假的,紧张的状态下,见到有人颇为和气,这心情就稍微舒服一些,“多谢你来迎接,不敢问贵姓,大名如何?”

“下官黄得禄,”那侍卫头子回道,“大人若是入宫,只准带一位仆从,规矩如此,请大人见谅。”

“黄大人好,”薛蟠还以为只能自己个进去,这样的话可真是孤立无援了,若是还能带上一位,也是好事,“自然听着规矩办事儿,我就带我家管家进去就得,”薛蟠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张银票递给了黄得禄,“这点是我的小小意思,请您收下,我请兄弟们喝茶。”

那侍卫头子一来看着年轻,二来也似乎颇为落魄,见到银票反而不敢收,“大人客气了,这不能收。”

“我今个来,只怕将来还要来,这第一次见面,若是不尊敬着,那我也是不懂规矩了,”薛蟠将那银票塞在侍卫头子手里,“务必请收下,日后咱们才好打交道。”

钱能通神,那侍卫头子虽然颇为吃惊这里居然也有人送礼给自己,有些扭捏,却也收下了,这样倒是高看了薛蟠一眼,薛蟠带着张管家一起入了南熏门,黄得禄在边上陪着,又问薛蟠入宫所谓何事,薛蟠言道:“家父过世,薛某承袭了提督之职,还要再来内务府销号,才算是正式上任。”

“这倒也不远,”黄得禄指点了一二,“内务府衙门就在南薰殿这里,过去不过是一里路,”他随便指了一个刚刚外头入宫的太监,让他带着薛蟠等人过去,又指点薛蟠,“大人回头还是这里头出宫,今日都是我当值,若是事儿办完,得空也可以左近到处逛逛,这里靠着文华殿,不是后宫嫔妃们的住所,可以稍微闲逛一二。”

薛蟠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怎么,这宫里头还能到处闲逛?”

“也不算是到处,”黄得禄笑道,“左近到处逛一逛,也算不得什么,太祖爷爷昔日就下过旨意,若是有腰牌入内,自然是通行无阻,大明宫无一处不可见人。”

薛蟠点点头,“若是如此,有缘倒是可以去见一见。”

那太监领着薛蟠主仆二人就到了南薰殿前,这南薰殿虽然号称是殿,但在宫阙万间的大明宫内,真真不过是小小楼房一个,原本宫巷之中还颇为冷清,到了此地,一下子又是来往太监侍卫等络绎不绝,众人瞧见薛蟠二人不穿着内廷服饰也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走着。这倒是让薛蟠放心了不少,如果到了一处就人人侧目,这就不算是什么好事儿了。

一百四十、顺利之外的变故

悄悄的入村,打枪的不要,这是薛蟠的风格,他之前已经问清楚了黄得禄,又让张管家去打听了一番,原来这南薰殿的正面是答复个各宫事务并发放物资的窗口部门,这和薛蟠不搭界,要去北厅,也就是南薰殿的北殿哪里应卯销号,薛蟠绕过殿前的人群,拾步上了汉白玉的基座,到了北厅,这边又有十分耀武扬威腆着肚子的几个太监站在殿门口来回踱步,见到薛蟠两人走上来,喝道:“干什么的?”

张管家连忙上前把文书献给门口的太监看,这里头的太监就和外头的侍卫们很不相同了,就算是薛蟠有从五品的爵位和六品的官位在身上,但是这些太监们头也不抬,拿了张管家孝敬的银票依旧是怪眼一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给你们进去通传,候着吧!”

八月初的天气,白天的时候等在太阳底下,可不是什么一件舒服的事情,薛蟠在家里如此的金贵,可到了外头,也不是人人都会宠着你的,薛蟠本来就怕热,如此大热天站在太阳底下,不一会就浑身冒汗,只是这时候到底不是撒娇的时候,故此还忍了下来。

张管家是跟着祖父父亲都进宫来销号过的老人了,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凡事还要谨小慎微,销号,意味着就是重新担任提督之职,算起来新老交替的时候,平时里头不算太重要的内务府那就变得很重要的,薛家倒是还好,昔日的杭州织造府,因为当家的大爷以前不小心得罪了宫里头哪一位贵人,所以在继任的时候,人家也没有出手狠狠整治,只不过是将这销号拖了四五年,杭州织造府险些没落到要去乞讨的地步,这前车之鉴,还是放在眼前的。

虽然有皇帝的谕旨,但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官僚主义者只要一个拖字诀,就可以将人磨死,薛蟠知道好歹故此也就耐心等待,所幸没有等许久,过了一会,其中一个穿着灰色太监服饰的太监出来请薛蟠进去,只是说不必张管家也进去,“这是大内,堂官要见你,难不成也带个管家进去?”

薛蟠依言一个人进了北厅,进了殿门,绕过几处厅堂,就到了一处绘着青松明月的花厅,当中有一位穿着红色官服的中年长须男子正在低着头书写什么,太监进了花厅,朝着那官打千行礼,“张大人,金陵织造府提督薛蟠到了。”

那被称之为张大人的官抬起头来,只见到他英姿勃勃,丰神俊朗,好生一副相貌,他抬起头来,放下了笔,又站了起来。朝着薛蟠点点头,太监在边上介绍:“这是内务府都虞司总办郎中张大人,薛大人请拜见。”

都虞司乃是内务府七司之一,设郎中、主事、委署主事、笔帖式、书吏,掌内务府各职官铨选及畋鱼之事。这和外庭之中的吏部差不了多少,算起来内务府本来就是巨大无比的一个机构,在太祖太宗时期,职官——就是内务府除却太监和那些没有品级的执事们之外,有品级的官就多达三千人之多,圣后秉政后,又用了内廷的大财神爷广开工厂,职官越发的多起来,官儿多起来,这个管理职位的都虞司总办郎中的位置更是越发重要起来,内务府的官员不到一定级别是不会和外头的官混杂的,故此这个总办郎中的权力极大,差不多就是内务府的吏部尚书了。故此虽然名义上是总办郎中,却已经是穿着红袍,跨了四品的门槛了。

素来任何一个部门,掌管人事和财务的人,都是权力最大的,薛蟠知道轻重不敢怠慢,连忙跪下行礼,口里唱诺,称自己为下官,那张大人十分客气,走出了书桌,亲自扶起了薛蟠,“薛大人,这一跪是礼数所在,加上本官又比你稍微年长一些,故此受了你的礼,却不是因为我是你的上官,算起来,”张大人有些唏嘘,“昔日和薛大人的父亲还有几面之缘,虽然交往不深,但是彼此还算投契,奈何天不永年!”

薛蟠连忙感恩答谢不已,张大人又请薛蟠坐下,仆从上了茶来,张大人问了些织造府的琐事儿,又仔细的问了问避瘟丹的事情,听闻这来龙去脉,他倒是有些惊奇,“薛大人有这样的仙缘,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避瘟丹这事儿,不仅仅是济世为民,更是帮着朝廷打好了西南战事这一仗,日后等到大军班师回朝,论功行赏,自然也是薛大人有一份的。”

薛蟠很是谦逊,连忙道不敢当,“这里头哪里有下官的功劳,算起来,自然还是我舅舅那边更吃力一些,功劳自然也更大。”

薛蟠如今在南薰殿,不知道这张大人就里如何,也只好先把自己的舅舅王子腾给搬出来,有靠山不露出来,这就不太道德了,张管家听到薛蟠如此说,自然点了点头,“王大人如此主持西南战事,自然是功劳最大的。”

薛蟠和张大人聊了一会,于是就把文书献上,请张大人签字,张大人瞧着倒也干脆利落,接过了文书,在砚台上舔了下狼毫,“薛大人的位置早就圣上御笔圈定了,今个来我这里,不过是例行故事罢了,本官这就签于你,明日就送到内务府大臣驾前,请他用印,这提督的位置你就算是坐定了,快一些,也让你好生放心。”

今个这路子倒是快啊,薛蟠很是惊讶今日如此之顺,他就眼见着张大人的笔慢慢的落了下去,还未来得及将笔放在那文书上,外头猛地冲进来了一位苏拉,他来不及行礼,连忙叫唤:“郎中大人,鄂中堂升堂了!”

张大人凝笔不动,惊道:“鄂中堂不是在御前议事吗?怎么回来了?”

“实在是不知,只是知道外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政事堂的阁老们都入宫了,鄂中堂就即刻回来,好像,”那苏拉贴心的提醒道,“发了大怒,很是不痛快的样子。”

一百四十一、受刺激的鄂中堂

“诸房总办郎中都已经过去了,请张大人也速速过去,鄂中堂怕是有要紧事儿吩咐!”

张大人连忙放下笔,对着薛蟠拱手:“薛大人少待。”

薛蟠瞠目结舌,伸出手意图挽留张大人,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张大人和那个苏拉一起离去,就留着自己一个人在这会厅之中,这叫什么事儿,薛蟠心里哀叹,原本以为这事儿顺顺当当的办下来,花不了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宫去了,没想到末了还这么一回事出来,叫自己在这里等?

鄂中堂乃是内务府大臣,又是内大臣,这是薛蟠一早就打听到的,自己顶头上司是谁,这还是要问清楚的,免得一不小心遇到或者是接触到不知道大神是谁,这就惨了,内务府大臣是本官,内大臣算是散官,是皇帝用来赏赐安排哪些外朝不好安排的勋贵或者是宗室亲戚,内务府大臣原本也不是只有一位,但基本上有几位王爷是挂着虚衔来照看内务府,不过是彰显天家看中这些老资格的亲王罢了,内里其实也说不上话,几个老王爷们自己在家里头乐呵,才懒得来御前伺候,更是懒得去打理内务府的琐事儿,故此如今都是这位鄂中堂在照看内务府。

张大人出去了,薛蟠留在这里头,刚刚晒了一番太阳,这花厅之内倒是颇为阴凉,这热是不热了,可刚才出了汗,这会子又是渴了。薛蟠昔日看《水浒传》,别的都忘记了,就记住一出“林冲误闯白虎堂”,他可不愿意在这陌生的地方乱走乱动,清了清嗓子,“喂,来人哪!”

四处静静无声,也不知道是苏拉太监们不敢擅入都虞司,还是因为鄂中堂突然发怒要召集众人,这里头一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薛蟠喝干了茶,这会子百无聊赖,翘着二郎腿玩着手上的扳指,过了一会,这里闲着实在无聊,昨夜又是喝多了酒,于是薛蟠就预备着闭眼养神一番,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就不免因为太困倦而沉沉睡去,这时候才有一个太监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瞧见了正在打盹的薛蟠,捂嘴一笑,复又轻轻的走了出去,和外头等候着的人笑道:“这一位金陵来的土包子,可真是傻大胆,到了笑面虎这里头,还有心思睡着着。”

“别笑面虎长笑面虎短的,”另外一个苏拉推了这个小太监一把,笑骂道:“等会被听见了,给你三十下杀威棒吃吃,你就知道厉害了。走吧,这会子趁着大人们都去应卯了,咱们还在这里伺候什么?自己偷乐着吧。”

薛蟠还在打盹,过了好一会,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来几声大喊,“啊!”叫声极大,薛蟠一吓,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内务府大臣的值房,却不在南薰殿,正二品,和各部尚书平级的高官,是不会和太监执事们窝在狭小的南薰殿的,内务府现在的资产,只怕比户部还多,库房里头的银子,也很是客观,办理差事的宫殿放在了武英殿后头的敬思殿,修缮十分完善精美,只是比政事堂宰相们所居的宫殿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只是这时候敬思殿外头站着不少人,却都很是严肃,垂着手站着一言不发,气氛很是压抑。

“放肆!放肆!”里头传来了鄂中堂的怒吼声,又有人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对着站在外头伺候的太监们耳语一阵子,太监领命急匆匆的飞奔而出,那苏拉复又回殿内复命,素来以养气功夫擅长的鄂中堂,这时候素日里头的不动如山的养气功夫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只见到他面红耳赤,用力的拍着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耍威风耍到我头上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鄂中堂的火气从何而来,不知道这发怒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劝,会稽司掌本府出纳,这一位总办郎中必然是鄂中堂最亲近的人物,他硬着头皮开口道,若是他不劝,怕是没人劝解了:“中堂大人息怒,不知道这为何生气?若是内务府里头有什么小人不知道礼数,无故得罪了中堂,请中堂示下,我们这就发作了他。”

“不是这府里头的事儿,”鄂中堂猛地坐了下来,摆摆手,无奈的叹气,“哎,没想到这成日呆在宫中当差,却是不知道如此就被人瞧轻了去,一点尊严都没有了,还中堂,”鄂中堂微微冷笑,“屁个中堂!”

这话就很是严重了,会稽司总办郎中连忙看向鄂中堂的亲随伴当,伴当窥了鄂中堂的表情,这才有些犹豫的说道,“老爷在御前受了别人的调侃,说是户部和盐政出了那么多的银子,内务府如此多衙门如此多营生,居然拿不出银子支应西南前线……”

那亲随就说到这里,大家伙显然都是明白了为何鄂中堂如此生气,在御前受了这样的讥笑,只怕皇帝还很是乐意听到这样的讥笑,因为算起来,鄂中堂并不是和皇帝太亲近的,会稽司总办郎中连忙说道,“这话未免不通,难不成这内务府就是中堂大人的产业不成?赚的银子都是大人自己用?万万是没有这样的说法的,内务府素来就是为了君上服务,什么银子都是朝着这大内使,若是有盈余多些,难不成中堂还有拦着万岁爷不给前线用的道理?户部有银子,那他还要顾忌着外头的开销,咱们内务府可就没有这个说法了,只要是有银子,那里就不支援的!这话说的,未免是太不懂这里头的规矩了!中堂大人无需在意这些人的看法。”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鄂中堂神色稍霁,“罢了,我也不和他们计较,横竖都是政事堂的人,和我没什么想干,只是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倒是不好和他吵架。”苏拉送了茶水上来,鄂中堂摆摆手,“给各位大人也上茶,都坐下吧,大家伙喝口茶。”

一百四十二、帮着外人赚银子

鄂中堂喝了口茶,又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位置,别人瞧着不归外头政事堂管,且兰台寺也监察不到咱们内务府,好像真是没人管着,是一等一的优差,但是别人谁知道我的苦啊,两姑之间难为妇,以前不知道这话难在何处,如今可是真真知道了。”

鄂中堂的话是在发牢骚,可是没人敢搭腔,殿内一片寂静,鄂中堂也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是近日烦闷甚多,也不得不脱口而出,这抱怨的话说了出来,心情倒是稍微好了些,“什么时候挂冠而去,也就是全了我忠义之心了。”

“中堂大人说笑了,”张大人这时候接话宽慰道,“不过是其余不相干的人说的胡话,圣上并没有说什么,这是必然的。”

鄂中堂摇摇头,这时候他倒是又生气起来,“哼,政事堂的翁师傅,真真是好威风好煞气!隔了那么久的事情,今个又说出来了,他是管着户部不假,可那两淮盐政进的两万万银子和他有什么相干?今个还特特的说出来,说他是多少的忠心为国,我呸!”说起这位翁师傅,鄂中堂明摆着就把不屑给展露出来了,“都是死读书坏了脑筋的东西,还说起来,这银子是他主持出来为国分忧的,倒是和我内务府没什么相干了!今个还拿话儿刺我!”

大家伙这才知道,原来是翁师傅来刺激鄂中堂了,永和皇帝有两位帝师,一位李师傅,一位翁师傅,都是才学极为了得的人物,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早就要入阁拜相了,不过也入的挺早,皇帝的师傅入阁拜相,乃是寻常之理,只是旧年因为安南国北宁大败,圣后藉此来整治议政王,将议政王罢黜并且将政事堂的宰相也尽数免除,两位帝师又罢相了,后来打赢甲午扶桑之战,圣后正式归政永和皇帝之前,又把两位帝师拜为宰相,只是那李师傅没几日就过世了,单单就留下了这一位翁师傅。

帝师的话,自然在皇帝面前,什么事儿都可以讲,且就算是讽刺鄂中堂,他也只好忍耐下来,大家伙这才明白,鄂中堂为什么如此生气了,“说内务府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知道是在家里头混日子,远远不如安公公那边的工厂会赚银子,还说若是再没什么出息,径直就免了内务府是了,都统统交给户部管着,必然出息比着现在要多。”

李师傅的话儿自然不可能实现,这不过是牢骚话罢了,只是众人不免心里存了凛然之意,风起于青萍之末,就算李师傅是政事堂宰相,想要免掉内务府如此多人的饭碗,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的话的意思,是谁的意思?难道是万岁爷的意思?若是他一个人,不足为惧,只是这宫里头日月凌空,平分秋色,奈何不了尊位上的人,敲打一番地下的奴才们,也是寻常之事了。

有时候可能觉得神仙过招,和凡人无关,其实哪里有这样的简单,雷霆雨露,落在凡人的身上,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中堂大人说笑了,内务府的底蕴,岂是外头那翁师傅知道的,别的不说,”御药房提调官总办郎中傲然说道,“这避瘟丹,可还是内务府献出去的,和外头的户部不相干,若是官兵们身子差了中了瘟疫,如何如今能势如破竹,雄赳赳气昂昂得杀入了香格里拉国?单单这一件,就是万人敬仰的好事儿,不但是解了西南的困境,更是把都城这里头的瘟疫都扫除了。”

“是你说的不错,”鄂中堂拍了下大腿,“那时候怎么没想到?哎,真是嘴笨!”鄂中堂一脸的懊恼,“那时候没有想起来,倒是让那翁师傅得了便宜去!”

“大人只是仁厚人,不屑和他争辩罢了,”会稽司总办郎中连忙说道,“倒也不必在意这个。”

说起避瘟丹,倒是都虞司总办郎中有话说了,“好叫中堂大人知晓,说起避瘟丹,这避瘟丹传药的人就在都虞司候着了。”

鄂中堂连忙说道,“传药者?难道就是哪一位说梦见海上白胡子仙人的?”

“是,”张大人回道,“就是金陵织造府新任的提督,唤作薛蟠者,是他进了药,这才解了瘟疫之灾,这些日子入京了,今个才入宫,说要销号把差事正式的担起来。”

“这个人不错,”鄂中堂点头笑道,“算起来,我还是靠着他才有了些脸面,”瞧着鄂中堂算起来不算是坏人,倒也仁厚的很,“你别难为他,等会子回去了就把文书签了给他。”

张大人答应了下来,这时候倒是会稽司总办郎中发话了:“且慢!张大人,这薛蟠的销号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较!”

鄂中堂很是惊讶,“怎么,此人可是得罪过你?”

“没有得罪下官,而是得罪了中堂大人了!”会稽司总办郎中说道,“大人可知,这林如海办好了这盐政交出了两万万两的银税,是谁帮衬着办的?”

“自然是他那些清客先生了,”鄂中堂笑道,“林如海昔日我也认识,人不错,但是若有如此大的本事,我却是不信的……咦,不对,”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万岁爷下旨嘉奖过的,说是和谁一起办的?诶,我这脑子,怎么想不起来了?”

“就是这一位薛蟠!”会稽司总办郎中冷冷说道,“他到了扬州城和林如海混在一起,把两淮的盐商好生一顿戏耍,空手套白狼,凭空变成了两万万的银子出来,让林如海赚了一个布政使的官儿!属下有亲眷也在盐商里头,来信说的很清楚,林如海是没出什么力气,都是这一位金陵织造府提督办的,算起来,这可是咱们的人!倒是帮着外人赚了这么多银子!”

众人这才哗然,难怪薛蟠这名字听着耳熟,原来是已经两次被皇帝下旨嘉奖了,“这样的人,张大人如何可以给他销号,”会稽司总办郎中冷冷说道,“绝无可能!”

一百四十三、整人还是赏人

一“原来如此!”张大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也觉得薛蟠这个名字儿很是熟悉,原来也是有这个原因,会稽司总办郎中朝着鄂中堂微微鞠躬,“中堂大人,这样的人,虽然不是吃里扒外,但也是心朝着外头的,不然也不会和内务府一点消息都不通,别的倒也罢了,今个害得鄂中堂这样被翁师傅说嘴了去,实在是不能这样简单的容下他。”

鄂中堂这才知道了,原来这翁师傅有本事在自己面前嘚瑟的原因,全部都起在这个叫做薛蟠的小子身上,他一时间恨得牙痒痒的,“好一个小子!”鄂中堂喝道,“真是六月债还的快,今个落在我手里,可是没有他什么讨好的地方了,翁师傅我奈何不了,这个小子既然是归着我管,今个就有的他舒坦了!”

“中堂大人,”张大人虽然和薛蟠不熟,也不愿意为薛蟠出头,但是主官下决策之前,一个合格的属下是必须要参谋建议的,“此人是金陵薛家的人。”

“中堂大人若是要整治他,原本他也只能受着,但他的舅舅,就是如今去西南的王子腾王大人……”

鄂中堂面上顿时露出了愁容,其余的听到这样身后的大佛站着,顿时整齐的倒吸一口凉气,说起来,这王子腾比翁师傅还厉害许多些,翁师傅不过是仗着一个帝师的名头在那里,当然了,道德文章是挺厉害的,但是这个东西放在当差办事上没什么多大的用处,平时若是有偶尔碎碎嘴,听不过去捂住耳朵也就罢了,什么取缔内务府的话儿,无非是书生意气,把内务府给取消了,让他翁师傅去管,只怕没几日就要完蛋。故此翁师傅不足为虑,无非是脸上恶心人一些罢了,但是王子腾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文采武功样样来得,是永和皇帝侍读里头最为出众的人才,且此人素来不顾任何人情面——大约是和世家出身也有关系,待人爽朗大气,但若是有人惹了他,瞬间就给你翻脸无情,旧年就有一件事儿很形象的说明此事。

王子腾早就得了皇帝的御赏,可以在大明宫骑马,当然了,这个殊荣不是就他一个人有,其余的勋贵王公或者是政事堂宰相,诸部尚书堂官,都有这个殊荣,但是大家伙都很是谦逊低调,有这个殊荣却都是不用,但王子腾是不管不顾的,能够骑马进宫,干嘛还要走路,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故此王子腾得了这个殊荣后就骑马进大明宫,到了左顺门外,却被侍卫拉住马缰拦住了,王子腾大怒,不仅是把那拦马的侍卫头子打了个半死,又命所有在左顺门戍守的侍卫尽数跪下听罪。径直骑马入宫,在皇帝面前告了领侍卫大臣一状,“目无君上,有欺君之罪!”

这样跋扈的人,按照常理来说,永和皇帝应该要告诫王子腾不要太过于张扬,但是皇帝反而不训斥王子腾不听大内调度,还责罚了左顺门的一干侍卫,尽数免了出宫去倒外头行宫当差,这风波都还没结束,又藉此理由免了领侍卫大臣,呵斥他看人下菜,倒是闹得那时候的领侍卫大臣灰头土脸的。

王子腾其人且极为护短,只要是他自己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要护住的,何况如今薛蟠还算不得短,乃是嫡亲的外甥,若是王子腾知道了这里头有人对着薛蟠横加阻拦,只怕回京之后,第一时间就要来找内务府的霉头,何况,如今王子腾在外督战,西南战事只怕须臾就下,到时候按照王子腾的宠信,永和皇帝再下旨,内务府这些人,就更是要顺理成章的给尽数免掉了。

鄂中堂此人有些优柔寡断,而且也不算是心狠手辣的主,听到薛蟠有这样的背景,他自己个又想到了一件事儿:“我记得你们之前报过,原本这金陵织造府提督的位置,还是万岁爷自己个定的?”

“是,”都虞司总办郎中张大人点头道,他也原本预备着说这个,“旧年咱们这里头原本圈定了他的叔叔为继任提督,奈何那时候他献上了避瘟丹,万岁爷圣心欢悦,就自己个把内务府定下来的人选给否了,继续还是选了薛蟠为提督。”

说到这里,各司总办郎中并各院提调官里头,有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这些人只怕是当年受了薛守薛宽的银子的,没想到薛蟠一力降十会,找了最大的如来佛出来,一压众山小,说到这里,大家伙也有些不舒服,内务府的这一摊子,素来都是各房各司商议着办,就算是有有所取舍决断,也都是自己个关上门来商议了就好,那里还要捅到皇帝面前。

这事儿鄂中堂也在御前被说了几句,他一听到手下的人有如斯背景,摆摆手,“罢了罢了,惹不起,我还躲得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张,你签了文书,马上就拿到我这里来用印,咱们一准早些把这个惹是生非的祸星送出去,招惹不起我还躲不起?赶紧着,我也不指望着他给我涨面子赚什么银子,别再把我给害了就成!”

会稽司总办郎中喟然不语,这时候倒是都虞司总办郎中张大人想了主意出来,“中堂大人,这事儿还不到这个时候,”他身为管理人事的重要官员,且也是鄂中堂的心腹,自然要为鄂中堂着想,“薛家世代皇商,又一直跟着内务府,虽然也在户部那里挂了牌子来,但说起来,到底是咱们自己人,年轻人偶尔有不懂事的时候,多教导教导就是了,虽然总督大人那边不好惹,但是咱们也不是要整治薛蟠。”

“那你的意思是?”鄂中堂疑惑道,“难道要赏他不成?”

“中堂大人说笑了,”张大人笑道,“无功不受禄,这才是对的,要我说,这个提督之职给了也就给了,横竖有万岁爷的特旨在,咱们内务府自然是听命,我原本也是想着就如此算了,只是……”

一百四十四、涨面子和赚银子

一“只是刚才听到大人的话儿,这么一说,”张总办郎中继续说道,“我倒是来了个主意。”

“你的意思是?”

“涨面子和赚银子,”张大人继续说道,“这两件事儿,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去办。”

鄂中堂若有所思,“此子属下适才也交谈过一番,虽然如今才未及弱冠,但胸内沟壑实在不错,且大人想想看,他先办了避瘟丹,后来又去理了盐政,又得便宜又得名声,端的是好手段不过了,这样的人才,咱们不用,实在是可惜了。”

“怎么用?”会稽司总办郎中反问张大人,“须知道,他虽然了得,可我也听说,这第一件事儿他身后有如今的金陵知府贾雨村帮衬指点,第二件盐引的事儿,又是林如海执掌全局,虽然他有些功劳,可内里到底如何,咱们还是不知道的,万一只是虚有其表,这如何是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鄂中堂的左膀右臂,这会子倒是互相倒了回来,张大人要用薛蟠,但会稽司总办郎中却是要让薛蟠赶紧滚,这无非是在鄂中堂面前争宠的意思,一点点小心思倒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张大人笑道:“是驴子是马,都应该拉出来遛一遛,中堂大人,适才我也问过,他言明要在京城住一段时间,探亲访友,兼做一些生意,我之前没想到,这时候听大人这么一点拨,实在是妙,咱们也不拘拿些什么铺子地产、亦或者是排些人工去,和他一起做点生意,要他务必为咱们内务府争光添彩,不仅是要涨面子,更要赚银子!”

“咱们也无需扣着他的这个提督文书,”张大人继续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和他合伙生意,薛蟠有内务府的差事帮衬,必然是不会不管不顾的,到时候咱们出的银子少,赚的多,大人在政事堂那些宰辅面前,自然也不会和今日这样的不舒心了。”

“好啊,好啊,”鄂中堂抚掌微笑,他朝着张大人连连点头不已,显然十分高兴,“这法子妙!极妙!老张你说的不错,这样的人才在手里头,若是不用,真真是白瞎了这样好的机会,说来也可恶,那翁师傅接手了户部,凡事都是搞得一团糟,什么都比不上胡阁老,但是没想到狗屎运这样的好,偏偏遇到了这盐引的事儿,真是叫人眼红的很。”

“户部外头可给不了多少官位,”张大人笑道,“咱们内务府升迁都是快些,他如今才六品的官儿,户部可给不了再高的官儿了,但是在中堂大人这里,还是简单的。”

内务府的升迁自成一套系统,一来是多世袭,比如这外面的织造府、茶司、矿山、皇庄,一般若没有什么谋逆的大罪,都是一代代继承下来的,二来就是升迁的较快,虽然明面上的地位和外朝同品级的官儿相差甚多,但是多少级别一样,暗地里头的油水福利也是不可相比较的,且内务府都是世袭的差事,真真是几辈子都跌不破的金饭碗,相比较于外头的那些流官,的确是好营生。

升迁来的快,四品以上的官位也敢给,这些总办郎中都是四品以上,如果再加一个内务府协办大臣的头衔,那就是妥妥的从二品待遇了,而在外朝,如果是四品的官员,已经各部司长郎中级别的了,差不多是各部院的中坚力量,等闲不轻易授人的。

“这话说的不错,”鄂中堂大大咧咧的说道,“他若是能够给我赚个面子,就算是红袍,也是给的起的。”

四品官就穿红色的官服了,故此鄂中堂有这么一说,地下的各房总办郎中脸色各异,也有人有不同的意见,“中堂大人,内务府的事儿一概都有人安排着办了,若是又要让这个小子来办,只怕其余的人不好安排。”

“这事儿不算难,”鄂中堂说道,“让他办新的差事就是,做咱们没有的。”

鄂中堂虽然是脾气温和,但做出了决定,就不好再改什么了,别人自然也不好再有什么意见,他瞧见了众人脸色各异,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鄂中堂大约是没主见了一些,但并不代表他是傻瓜,“我且告诉你们几个,如今的情况,不是咱们自己个内斗的时候,”鄂中堂慢慢的转了转手里头的扳指,严肃的说道,“翁师傅的话儿,我权当是放屁,把内务府关了,他是没有那个本事的,可如今外头户部办得好,宫里头的工厂也办得好,偏偏就是咱们这里头办不好,这未免就是叫人看在眼里,说在嘴里头了,内务府在自然还在,但是咱们这些个,还能不能继续当着这位置就难说了!”

“大家伙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在其位谋其政,咱们在这里头,若是事儿办好了,没人敢来捅马蜂窝,你们这些个人,每日宫里头的事儿应付都来不及,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办别的差事,如今有人当差,成了之后皆大欢喜,众人都高兴,都有功劳,岂不美哉?所以今个我就把话儿先放下了,先办好了事儿,其余的人不许明里暗里使绊子,听明白了吗?”

“都明白了,中堂大人请放心,我等必然鼎力相助。”

“这样就对咯,”鄂中堂满意的点点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事儿吩咐的差不多了,鄂中堂的气也消了,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都虞司和会稽司两个总办郎中在边上,鄂中堂这时候倒是极为高兴,自觉有了一个好主意,于是他就提议:“在这里没什么事儿,不如去瞧一瞧那小子,问问看他有什么法子能不能压倒户部去?”

“他才多大的年纪,”张大人笑道,“中堂大人亲自去见,简直就是犹如当年先主访诸葛在草庐,自然是受宠若惊,必然感恩戴德,为大人肝脑涂地了。”

这厢人在说话,那边却又来了苏拉,“大人,”他打千请安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安公公到南熏殿去了!”

一百四十五、安公公

一鄂中堂大吃一惊,就连张大人也惊讶的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这一位安公公哪里来的魔力,叫在座的人听闻名字就勃然变色,“安公公?他去南熏殿做什么?”

“小的不知道,只是听到南熏殿北厅里头起了打骂声,我在外头守着,听着声音不对劲,就连忙赶过来通传了。”

“走走走,”鄂中堂刷的站了起来,就朝着外头飞奔而去,两个总办大人一左一右扶着鄂中堂出门去,“这个人来南熏殿做什么,真是存心来给我添乱了!”

“啊!啊!”

薛蟠听到了外头的惨叫声,顿时吓得惊醒了过来,头上一阵细汗,原本是打盹睡着,他还以为自己做了噩梦,但是这惨叫声继续此起彼伏的响起来,这才发觉不是什么噩梦,他竖着耳朵听了听,又听到有不少板子敲到肉上啪啪啪的闷哼声,显然是有人在外头打人,这原本也不稀奇,但没有堵住嘴这就奇怪了,素来打人都是要堵住嘴免得惨叫声惊动别人,这里虽然不是后宫所在地,但左近还是有不少贵人的,这样吵闹,在大内之中不太正常,薛蟠正在疑惑的时候,外头进来了两个太监,对着薛蟠说道,“敢问是金陵织造府提督薛蟠薛大人?”

“是,”薛蟠站了起来,笑道,“公公们好。”

“请您出来,外头有人要见你。”

薛蟠干笑几声,“公公们,不会是想诳我出去打我的板子吧?”

两个小太监原本一脸呆板,但是听到薛蟠这么说,不免都笑了起来,“不是,大人放心吧。”

薛蟠还以为是张大人要预备着在外面见自己,于是也就走出来,走到北厅门外,隔着汉白玉的栏杆朝着下头望去,果然见到有几个苏拉还是执事模样的人被人按在地上,边上有几个彪形大汉在奋力打着板子,惨叫声就是在这里传出来的。

又有一人穿着飞鱼服,头上戴着忠靖冠,坐在椅子上,头顶有小太监执着一把大红金龙云纹罗盖伞,背对着北厅大门,悠然看着几个人按在地上被打板子,薛蟠站在背后,见不到此人脸色,只是觉得此人必然是非常厉害的人物,这厉害人物瞧着地下哀叫的众人,慢悠悠的说道,“素日里头本座不理论,你们就越发得蹬鼻子上脸起来了,今个我不给你们一点子教训,免得日后冲撞了贵人,还不知道自己个死在什么地方。”

其声音阴柔尖利,两个太监将薛蟠迎到那人面前,薛蟠仔细一看,才见到面前这位穿着飞鱼服的男子,应该是一位太监。

这太监面容绝美,瓜子脸杏眼,剑眉入鬓,颔下无须,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却精光偶尔四射,嘴角挂着一抹抹鄙夷的笑容,身后还穿着一件泥金的披风,他见到薛蟠上前,这才从面前那些悲惨的人转过眼神来,看了看薛蟠,“你就是薛蟠?”

“是,”薛蟠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见到他身上的飞鱼服和皇帝赐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就知道这太监必然很是有地位之人,想着拿金陵的夏守忠,也没有资格穿飞鱼服,但这太监敢在南熏殿前打人,不是一般的货色还真不敢在这里放肆,“下官薛蟠,不敢问尊驾是谁?”薛蟠做了一个揖。

那太监杏眼一瞪薛蟠,“你这小子倒是有趣,你父亲在我面前都口称小人,你倒是胆子大了,敢自称下官?你来了内务府,”太监诡异一笑,“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尊驾恕罪,”薛蟠神态惶恐,“我才到了都中,万事都觉得一片漆黑,实在是不知道昔日的故交在何处,请大人恕罪恕罪,小子孟浪了。”

薛蟠知进退也懂礼数,但是也不慌张,凡是大人物一呢要表现出自己礼贤下士的姿态,但又很是厌恶地下的人对着自己过分恐惧,恐惧到屁滚尿流这是最厌恶的,薛蟠的态度刚刚好,恭敬却又不谦卑,“你虽不认得我,但也无妨……”

他还预备着说什么,这时候从殿外走上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自然是急匆匆跑来的鄂中堂,地下被打的人瞧见了这内务府的几位官,连忙大声呼救,“中堂大人,快救救我!中堂大人,救命啊!”

“公公,您老饶命啊!”

如此惨叫声夹杂着求饶求助声一起复又鼎沸起来,鄂中堂瞧见那些被打的半死的人是南熏殿的执事和苏拉,脸上顿时就有些不好看,听到这些惨叫声和求饶声,越发的心里不痛快起来,他朝着那太监说道,“安公公,您这来南熏殿怎么个办事都成,可这来了整内务府的人,这就是不好了吧?”

那个被称为安公公的人轻轻一笑,用手指抚了抚鼻翼,“本座在这大明宫里头,到处都可以去得,但是没想到在这南熏殿,居然被这几个人拦住了,说不让进,要我在外头候着,鄂中堂,您说,他们该不该打啊。”

鄂中堂瞪了那几个人几眼,“是该打,只是若是我这内务府的人犯了事儿自然我会去处置,公公何须劳累自己的身子?这不太好吧?”

鄂中堂说话挺婉转的,但是安公公却是不吃这一套,“算起来,本座也是内务府的人,管教一二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也是可以的,中堂大人就无需客气了。”

他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我来南熏殿,倒不是特意来管教这些人,而是要带人走的。薛蟠,咱们走吧。”

这他么的我去那里?薛蟠心里暗暗腹诽,左右瞧了瞧,张大人满脸惊讶,这薛蟠什么时候和安公公搭上线了?“安公公容禀,”张大人见到鄂中堂失了锐气,于是连忙截话,“薛大人今个入宫来,是办销号的事儿,这事儿还没办好,只怕还不能和公公一起走了。”

“怎么地?”安公公嗤之以鼻,“这一位还要销号?要销多久?你们到底有没有把万岁爷放在眼里?”

一百四十六、厉害的安福海

“万岁爷去年的时候就钦定薛蟠为提督了,倒是在你们这里,有旨意还不成?”

“你们这些起子,到底有没有把万岁爷放在眼里头?”

众人都是暗暗腹诽,最不把万岁爷放在眼里头的,大约也就是你这位安公公吧?但是面上谁也不敢如此说,于是张大人连忙赔笑,“那里的话儿,那里的话儿,不过是故事例行罢了,若是安公公不在这里头,我一准早就用印签字了。”

“那就是最好,”安公公挥了挥袖子,把披风一摆,潇洒的离开,“鄂中堂,我就不多陪了,那边还有事儿,请告罪。”

“安公公,”鄂中堂咳嗽一声,这时候开口说话了,薛蟠事关他自己的位置,也事关他在皇帝面前的面子,容不得有什么闪失,故此他要问清楚,“你预备着把薛大人带到那里去?”鄂中堂对着薛蟠一脸慈祥的笑道,“我还预备着请薛大人喝茶呢,他远道而来,可是劳顿了。”

薛蟠记得自己好像和这内务府大臣没什么干系,他也不知道这时候怎么会这一位穿着红袍的中堂大人,为何对着自己好像是老爷爷一般慈祥的微笑着,他于是连忙朝着鄂中堂行礼,“属下给中堂大人请安。”

鄂中堂亲自扶起薛蟠,“好啊,好啊,年少有为啊薛大人,才如此年轻,就把金陵织造府的生意办的井井有条了,这些年送上来的玄缎,样样出众,毫无次品,圣上很是满意,我这里头已经预备着给薛大人今年的考核定为优等,你可是要好好干哦。”

考核为优等,这是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事情,三年考核为优等,就可以上一级,日后升迁也提前,这个自然是很有用的,薛蟠大喜过望,又连忙谢恩,鄂中堂慈祥的拉着薛蟠话了几句家常,薛蟠虽然很是摸不著头脑,但还是应对谨慎,倒是别上的安公公很是不耐烦了,“差不多就得了,中堂大人,我把人带走了。”

“安公公你要带着薛大人去那里?”

“自然是去宁寿宫,”安公公说道,“不然您以为我去那里?”

听到宁寿宫这几个字,鄂中堂顿时也就不言语了,薛蟠可怜巴巴的跟着安公公后头走了,鄂中堂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喃喃自语,“他奶奶的,若是去宁寿宫,我他妈的还和你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他转过头来见到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苏拉执事们,摆摆手,“拉下去,拉下去,活该是要打死!别说是安公公,宁寿宫谁来,你们都不能拦着,拦着就打死活该!”

“这人被安公公带走了?”张大人凑在鄂中堂身边说道,“难道是圣后她老人家要见薛蟠?”

“这总不会吧?”鄂中堂犹犹豫豫的说道,“她老人家心怀天下,怎么会关注这么一小个织造府提督?但是怎么又去了宁寿宫呢?”

宁寿宫就是圣后所住之地,安公公又是圣后最为宠信的太监总管,不管是不是圣后自己个要见,今个薛蟠宁寿宫是去定了,既然去了宁寿宫,可鄂中堂这里和几个臭皮匠筹谋的事情,接下去该怎么唱?

鄂中堂没什么主见,但是又不得不抓紧时间迅速的想出法子来给自己涨面子,那么这个时候他没法子,跺脚道:“今个我就在南熏殿候着,等他过来了,再好生和他谈一谈,我就不信,那安福海,还能把薛蟠留在宁寿宫过夜!”

薛蟠跟在那称之为安公公的太监身后亦步亦趋,一起朝着东北角行去,宫里头权柄滔天的太监不少,可被称之为安公公的,也就是一位,这时候若还不知道这一位神仙是谁,薛蟠也白穿越过来这么些年了。

安福海双手笼在袖子里,不发一言,只是疾步走着,大明宫何止千万宫殿,薛蟠这么一路路看过去,真真是眼花缭乱,如此走了好些时候,绕过一幢形状古朴的宫门,几个人走上汉白玉的台阶,里头古柏森森,地上青苔满地,顿时觉得有清凉之感,这里头也有不少太监执事等手里头拿了许多册子在候着,见到安福海过来,连忙打千行礼问好,口称老祖宗,安福海摆手,“散了吧,今个先不议事。”

小太监上前,给安福海解开了玄色的披风,又将薛蟠一起迎入了一处偏殿,这里头摆着一张极长的长桌,上面摆满了许多的册子账本模样的书本,桌子后又一只紫檀木交椅,安福海坐在了椅子上,朝着薛蟠摆手,“你坐下说话。”

小太监上了茶来,好奇的看了薛蟠一眼又退了出去,安福海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薛蟠,“我姓安,你如今可是知道我是何人了?”

这时候若是还不知道,那可就是傻瓜了,薛蟠连忙起身又行礼,“小人给安公公请安。”

这一位安福海就是圣后最为宠信的大太监,若是寻常内宦,绝不会有如此滔天的气焰,这一位安福海安公公自幼家中颇为贫苦,故此幼年就阉割了送入宫中,原本在御膳房打杂,谁知道机缘巧合就入了圣后的法眼,那时候圣后还是皇后,就一直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又把他放在内务府,办了好些工厂出来,这些工厂样样赚钱,简直就是聚宝盆一般,源源不断的给皇家提供银钱,圣后座下有两位财神爷,一位就是外朝的胡阁老,一位,就是眼前这大内之中的安福海安公公了。

除却赚钱外,还很是机敏,昔日宫变的时候,他乔装成傻子混入议政王的府邸,这才两厢联合,助圣后复位,这样忠心耿耿又本事了得的人,自然是深受圣后宠爱,这样的人物,在大内之中横着走,就算是鄂中堂也不敢说什么。

做生意的人,都很是钦佩这两位,安福海点点头,“起来吧,你今个来大内,倒也难得,若不是机缘巧合,我还找不到你。”

这话说的有些隐晦,但他不继续说下去,薛蟠不好问,“是,公公日理万机,还拨冗特意来宣了小人来,”他从善如流,也连忙改称呼,“却不知道有何指教?”

一百四十七、仙缘很浅

一安福海撇了撇茶沫,见到薛蟠如此直接,不免微微一笑,到底还是年轻人,却是奈不住性子,岂不知这场面上,越沉得住气的人,才能看穿对方的底牌,才能笑到最后,“薛大人的脾气急了些,不过也无妨,”他把明黄色鸾凤和鸣的盖碗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发出了轻微的咯噔一声,“年轻人有冲劲也是好事儿。”

“是,”薛蟠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什么开玩笑的话,那些开玩笑的话儿是对着无害的人,或者是亲近的人才可以说的,安福海显然不属于这两类人,此人能够以一中官的身份,把持内造工厂十数年,累积了金山银山何止千万,和外头的胡阁老遥相呼应,并称大越朝两大财神爷,若是单单靠着君上的宠信,那是绝无可能的,薛蟠自己是做生意的,很是佩服这种在官办或者是官僚主义横行的情况下能把企业做大做强的。另外,谣言甚多,说这安福海安公公乃是最为心狠手辣之徒,圣后座下最锋锐的刀,许多人,许多事儿,圣后不方便出面下旨处置的,一概都交给了此人暗中解决,别说是薛蟠了,就连刚才的鄂中堂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须知道鄂中堂还没混到穿花衣,也就是穿飞鱼服的地步。

这么说起来,薛蟠倒是足以为傲了,毕竟他也有一件,不过也不敢对着安福海如何,虽然这些年圣上亲政,安福海渐渐的不管外头的事儿,但只要还继续管理着工厂,那么就当然还是说话极为有分量的,或者说,只要圣后还安然无恙,那就还是说话响当当的。

安福海仔细打量了一番薛蟠的样子,“你的长相,和你父亲不太相同,只是隐隐有一些你父亲的影子,你是更像王安人吗?”

之前托薛蟠的福,薛姨妈也得了一个六品安人的诰命,安福海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一般来问都是问公事,但安福海问了长相,薛蟠很是奇怪,但是也马上回答:“是,小人像母亲。”

“我虽然也当着内务府总管太监,算起来,也是你的上官,但如今咱们在这内室之中,”安福海挥了挥手,“就无需计较这些官面上的礼数了。”

“是,”薛蟠从善如流,“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指点。”

安福海仔细的看了薛蟠几眼,于是也就不再打量,他斜斜的靠在椅背上,“今个叫你来,是为了问几件事儿,你也不用怕,我这里头不是阎罗殿,没有说来了就走不了的,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留着你在宫里头留宿,问了话儿你就走你的。”

薛蟠暗暗腹诽,若是问话,在外头问就是了,这大明宫到处都是没什么人,随便找个角落就是,还特意跑这个地方来……“公公请说。”

“我听说内务府进的避瘟丹是你梦见一白发仙人得授,”安福海目光炯炯,直视薛蟠,“这可是真的?”

薛蟠一脸苦笑,“公公见惯了天下这人和事儿,可有亲自见过这仙人吗?”

“我没有见过,”安福海摇摇头,“但我却信这个,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己没瞧见过,却是不能说就没有神仙存在着,我虽然见识的不少,可算起来,这世界也没见的多少,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如何就因为没见过而说这世上无仙人呢?”

“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都没见过,”安福海微微一笑,“昔日圣后老人家战胜扶桑,从关外回京路上,在泰山封禅,就有白莲教中人在云海之中演化各式神迹,虽然我瞧着倒是和戏耍百戏差不离多少,圣后她老人家也未必信,但是这是好兆头,故此封了泰山赐给白莲教。”

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儿,安福海倒也不必忌讳着什么,“但这事儿,和你那个不同,所以我倒是还要再问一问。”

好么,所以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它,薛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药方是我家里头留着的,算起来是秘方,外头不得见。”

“可药效如此有用,”安福海说道,“府上为何不早些拿出来?我可是知道,”安福海脸上有些不悦,“你去年开始的时候日子过的不怎么样,薛大人,”安福海慢悠悠的拿起了盖碗,瞥了薛蟠一眼,“别拿外头的话儿诳我,我什么事儿都知道,除却那些神仙鬼怪的事情。”

好么,对着这个类似于特务头子前朝东西厂督的人物来说,想要骗人,是很难的,薛蟠又不敢说自己乃是穿越来的,这个万一解释不清楚,别人还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要活生生烧死自己,这是最大的秘密,只怕是没人知道,大约那个什么出云子,如今想想看,也无非是诳自己罢了,这个大秘密,不能说,那么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薛蟠苦着脸点头,“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公公,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既然是海上仙人所授,那么必然不会是一张药方吧?”安福海这时候来了精神,刚才不悦的样子一扫而空,瞪大了眼睛直视薛蟠,薛蟠这才注意到,安福海的右眼角有一个赤红色的伤疤,难怪他素日里头都是眯着眼,原来是遮住这伤疤,“可还有其他的药方?”

薛蟠避而不言,“就这个一个药方了。”

“没有了?”安福海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把盖碗重重的放下,“就这么一个?”

薛蟠摊手,“真的就这么一个。”

“那您这个仙缘可是有些浅啊,”安福海冷哼一声,“我却是不信。”

“真佛面前不敢烧假香,”薛蟠苦笑一声,“若是还有别的什么神仙方子,我早就拿出来卖钱了,那里还会说自己藏着,须知道这药方要卖出去才能赚钱,公公您不知道我,我可不是小气的人,也不会做敝帚自珍的事儿,这一点您可是要明见万里啊。”

“这话我是信的,”安福海这时候又笑了起来,他抱拳翘起了二郎腿。

一百四十八、凡人之药,仙

一“这话我是信的,”安福海这时候笑了起来,“你是不小气,但是你忘了说你自己个的另外一个优点。”

“那是什么?”薛蟠说道,“不敢问大人,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个有什么优点呢。”

“那就叫是懒,”安福海说道,“懒到极点,仗着家里头家世不错,银子也有,什么事儿都懒,能少一事就绝不多一事儿,这个结论,我有没有说错你?”

薛蟠大汗,这话说的,好像还是真他么的有一点道理,“公公说笑了。”

“若不是薛家有难,你也不会想出避瘟丹来,若不是去了扬州,摊上林家的事儿,你也不会去掺合盐引的事情,”安福海气定神闲,仿佛已经看穿了薛蟠的心,“本座说的可有半点错?”

“公公的确明见万里,”薛蟠苦笑,“小子认输认输,”果然能在宫里头这种尸山血海混出来成为赫赫人物的,的确是有几把刷子,这一番话堵得薛蟠辩解不了什么,“瞒不过公公,那公公请明言,公公要什么?”

“自然是要你的药方子,”安福海见折服了薛蟠,得意的复又拿起了盖碗,慢条斯理的喝茶起来,虽然茶水早就冷了,“把你记得的药方都拿出来。”

“公公还缺银子使?”薛蟠疑惑的说道,“这药方拿出去无非是卖钱罢了。若是缺银子,我倒是可以孝敬一些个。”

安福海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呛得,满脸通红,“我还能瞧上你家那点银子?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是,是,是,”薛蟠笑道,“我无非是说笑罢了,公公别见怪。”

安福海点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何,对着薛蟠说话就很是和气,“好了,别耍贫了,你赶紧着吧,把药方都写出来罢。”

薛蟠苦笑,“我也实在是记不得许多了,大约也只是记得几个,那仙人说了不少,我记不住。”

“废物,废物,真是废物!”安福海见到薛蟠这样的懒怠,不免要大骂起来,外头顿时冲进来了许多穿着黑色袍服面容冷峻的太监们,安福海呵斥道:“谁叫你们滚进来的,混账东西,都给本座滚出去!”

安福海气的气喘吁吁,“人家千思万想,就想着能攀附上仙人,好鸡犬升天,你倒是好,”安福海伸出手颤抖指着薛蟠,“你倒是记不清了,真是废物!”

薛蟠被骂的灰头土脸的,他这时候倒是少了一些胆怯的心思,别人有求于你,虽然没必要坐地起价,也没必要倨傲,但适当得放松一下心情是可以的,他还是要问清楚,“公公要那种方子?还是要说明的才好。”

“怎么地?”安福海一瞪眼,“你还要选一选给我?我告诉你,只要你的方子拿出来了,我给你的银子,比户部的都要多,你信不信?”安福海傲然说道,“内库的银子我不能说全部给你,但是京城左近的内库,任何一个,你都可以尽数搬走。”

内库里头当然不会都藏着现金和现银,毕竟内库还有许多物质的,但就算是物资,只怕也是惊人的财富,这样宽厚的条件,让薛蟠倒是警惕起来了,礼贤下士,必然是有求于人,而这样大的代价,所求的方子必然也是极为可怕的艰难,“我有言在先,公公,我也说实话了,您若是想要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方子,,我是万万变不出来的,您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出来。”

“为何拿不出来,你所遇见的可是仙人!”

“这是咱们现如今达不到的,”薛蟠摇摇头,“我且问公公,三国时候,华佗就有开颅之术,奈何后世失传,我且问公公,这时候若是开人脑袋,是死是活

?或者说几成活,几成死?”

“自然是全死,”安福海承认,“没有可能会活着。”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就算有什么仙方,没有那个淬炼提炼的条件,咱们也做不出仙药来,这请公公务必要谅解,这避瘟丹,公公若是不信,我即刻就可以写出方子来,都是寻常可见的药物,可若是这避瘟丹用的仙家药材,您觉得我还能寻来药材制成这人人都用得起的药吗?”

薛蟠才懒得解释后世医药的提取工艺,再者说了,后世医药,也没有到百病包治的可能,许多病症单纯吃药吃不好,加上器械开刀也是治不好,这一点,在最亲的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早就明白了。

安福海沉默不语,面带沮丧之色,“那么说,也就是凡人可用之药了。”

“是了,”薛蟠点头,“若是公公要想着老树发芽,亦或者枯阳回春,这我也是办不到的。”

安福海脸上露出了一丝杀气,他冷笑一声,“但是如果杀了你,说不定我就高兴了,高兴就好。”

薛蟠连忙噤声,安福海见到薛蟠安分守己的像一只鹌鹑,“那我问你,可有什么延年益寿的药方?或者是强身健体的?”

薛蟠摇摇头,“没有,没有,公公想要做什么?这药没有?”

“没有?”安福海微微冷笑,“本座才不会信你这油嘴滑舌小子的嘴巴,”他还预备着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安福海连忙停下话儿,“老祖宗,圣后老人家叫起了。”

安福海听到这话不敢怠慢,于是连忙起身,“我是不信你这话儿的,薛大人,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安福海恢复了之前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样子,眯着眼对着薛蟠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来我这里头,就算是铁打的,我也要把他炼成一块好钢!你呀,别想着推诿塞责就可以蒙混过关的,”侍从太监进来给安福海披上玄色烫金的披风,“今个这药方不写出来,别想着出宫了,就呆在大明宫里头罢!”

薛蟠大惊,“不是说我不能呆在宫里头过夜吗?”怎么又变卦了?

一百四十九、请你留在宫中当公公好了

一“原本自然是不成的,外男无旨不得留宿大明宫,”安福海气定神闲,仿佛已经吃定了薛蟠,“但是也有特例的时候,哦,对了,”他把手笼在袖子里头,任由侍从太监给自己整理衣物,转过头来看着薛蟠说道,“薛大人有没有看过水浒传呢?”

“看过,怎么了?”

“有一出写的最好,那就是林冲误闯白虎堂,想着林冲是不能够带刀入白虎堂的,奈何这是个傻子,不知道进退,反而中了高俅的计,薛大人可是要引以为鉴啊,若是到了那时候,我可是救不了你了。”安福海朝着薛蟠眨了眨眼。

“什、什么时候?”薛蟠心里大喊不妙,妈蛋怎么这个死太监也看过水浒传,还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

“就是被发现的时候,如果说薛大人今个到晚上之前写不出药方,那么就只能留在宫里头了,可外人是不能留在宫里头的,我当然不会承认是我留你在宫中,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可能,薛大人知道是什么可能吗?”

“是我自己擅自留下来的……”薛蟠嘴里好像吃了一大块的苦瓜,苦涩之极的说道。

“非常好,孺子可教,”安福海满意的点点头,“当然了,薛大人是金陵四大家的人物,先祖们都是跟着太祖皇帝起兵夺取天下的大功臣,死罪是可以逃得过的,但活罪可就要生受着了,本座这些厂子,少了得力的人打理,我想着日后老了,怕是没人能接手,如果薛大人净身入了宫,本座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薛蟠只觉得胯下一凉,顿时夹紧了双腿,他干笑一声,“公公真是会说笑。”

“不是说笑,我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和你说这么多废话的,”安福海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我家是三代独苗!”薛蟠悲愤的说道,“我若是当了太监,家里头就要断了香火~!”

“你家里头还有许多弟弟,断不了的,”安福海得意的离开了,有时候强弱之势如此明显,就算是强者要求人,也不会说要讨好弱者,安福海就是这大明宫里头的强者之一,“若是要吃酒吃菜都由你,外头有人伺候着,你若是色胆包天,宫娥也可以给你叫几个进来,不过我瞧着你,还是童子**?嘿嘿,只不过别想着出门了,我告诉你,我这里头,就算是西北草原上狼主的铁骑都闯不出去,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写方子,写好了,有你的好处。”

安福海非常愉快的离开了,薛蟠一脸悲愤,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自己多少也是薛家产业门阀的唯一继承人,居然被暂时性的软禁在了这个死太监这里!还要威胁自己当太监!

薛蟠当然不会想着当太监,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这样想,但是安福海若是真的想要整死自己,无论在大明宫内外,都是十分简单的问题,罢了罢了,薛蟠摇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来人,来人!”薛蟠坐在了安福海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大声的喊人,外头进来了两个小太监听吩咐,薛蟠指挥,“赶紧着,给本官上菜来!我知道你们御膳房的东西好,别拿那些大路货来糊弄我,要你们安公公的小厨房,烧最好的东西过来,什么天上飞龙,海里大龟,都一一给我上来!”那个伺候的小太监见薛蟠这样嚣张,脸上有些异样,薛蟠一瞪眼,“还不赶紧着去上,若是万一我吃不好,心情不好,你们老祖宗交代下来的事儿办不好,到时候是你们去死,可和我没半点关系!”

安福海疾步走出了自己的值房,外头有几个穿着红衣服的太监正在候着,见到安福海出来,连忙就问:“安大哥,”这几个人很明显和底下的太监级别不一样了,不称呼老祖宗而只是称大哥,“那小子说实话了吗?”

“还没有,”安福海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的难看,原本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了阴沉沉的笑容,“不过也快了。”

“要我说,”边上一个满脸刀疤的太监自告奋勇,“大哥还和这个小子客气什么,只要我那宣教司的刑具都摆出来,只怕是他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就什么都招了!”

“糊涂东西!”安福海呵斥道,“用了你的刑具,还能有几口气?别乱说话了,老实着!不许进去吓人!”

“大哥,可这小子真的有这样厉害?”另外一个年岁小些,但也是花白头发的太监疑惑的问着安福海,“我瞧着不过是小屁孩一个,以前有什么东西,只怕也是家里头弄的,想要从他那里得什么好东西出来,有些是难。”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是今日想到,故此闲来去南熏殿一趟罢了,这一趟先是敲打了那个老鄂,不要越俎代庖来管我们的事情;二来么,倒是找了这个人,如今瞧着,倒是找对了。”安福海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真的有仙人传药之事?”几个人连忙追问。

“八九不离十了,”安福海笑道,“这个人心机不差,但到底年轻了一些,原本我还是觉得半信半疑,但是他那一句话一说,他说:就算有什么仙方,没有那个淬炼提炼的条件,咱们也做不出仙药来!也就是说,此人有仙方!”

“他的意思是咱们寻摸不出来!”

众人无不喜形于色,但又十分的沮丧,“这话的意思,仙方是有,只是咱们求不到仙药吗?”那个刀疤的太监倒是有些豪气,像是江湖上的人,“咱们就算踏破铁鞋,也要在这天下找出仙药来!”

“不可小瞧天下,天下之大,”安福海摇摇头,“咱们是绝不能一睹全容的。只是他这么一说,倒是咱们也有些希望,如今不过是未雨绸缪,咱们先预备着,将来以作不时之需。”

安福海又吩咐人,“不许他溜走了,老实守着,人若是丢了,你们都提脑袋来见我!”

一百五十、不是省油的灯

“大哥,”那个刀疤的太监又很是忧心忡忡,“这小子不能上硬的,却是收拾不了他啊。”

“糊涂东西!”安福海呵斥道,“不要把所有的人,都看做是你的敌人,敌友之间的界限没有那么黑白分明,敌人越多,将来的日子就过的越惨。你别瞧不起这句话,这可是老佛爷告诉我的,我这些年折腾下来,”安福海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露出了钦佩的表情,“越发觉得这话儿极有道理,不需要去得罪不必得罪的人,这小子我不仅要看他父亲的面子,更是要看着他家里头的面子,何况此人倒是有些有趣,”安福海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点头笑道,脸上难得露出了颇为高兴的表情,“很少有知道我身份的敢在我面前耍宝的年轻人了。”

“这个人,似乎那老鄂也对着上心的很,”安福海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如此想着,不过我倒是觉得老鄂没有这样的脑子,大约只是想要他的银子吧,你们派人去南薰殿打听打听,看看老鄂要做什么,对着一个小小的提督这样关心起来。”

“是,”边上另外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面上有书卷气的太监答应了下来,又说道,“今个鄂中堂在御前受了气,可后头又有事儿,政事堂的宰相们都已经入宫了,这会子正在紫宸殿议事。”

“又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发生了?”安福海问道,“什么事儿,知道了吗?”

“大约还是西南香格里拉国的事儿。”

“说起来,外头的人也真是不堪大任,”安福海嗤之以鼻,“这西南的事儿,陆陆续续打了一年多了,现在还没有个结局,兵部的人,越发的不中用了,要我说,若是昔日那几位大将出马,什么国都拿下了,香格里拉能比扶桑难打不成?可是咱们的万岁爷就是不乐意用以前的老人,觉得这些人过时了没用了,也使不上劲儿了。”

“这话倒是不对,大哥在内廷之中,永远是最时兴的。”

“不要乱拍马屁了,这大明宫里头,只有老佛爷才是最时兴的,老佛爷喜欢什么,那就是什么东西时兴,大家伙都明白这个道理,倒是不用多说了。”

安福海预备着出门,又吩咐那个斯文一些的太监,“叫人看好了紫宸殿那边,瞧着到底什么事儿,我是才懒得关心外头的破事,不过老佛爷最是看重这个,有消息即刻要报!”

“是!”

安福海走了之后,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大家伙别说,里头的这个小子,可真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刚一入宫,就见了鄂中堂,咱们安公公又是这样的器重,亲自带了过来,”那个刀疤脸的太监奸笑一声,“咱们若不是知道安公公是幼年入宫的,只怕我还以为是这是他的私生子呢。”

“你瞎编排,小心大哥听到了拔了你的舌头。”其余的笑道。

里头出来了伺候薛蟠的小太监,见到几个红衣大太监在这里头闲谈,连忙又打千行礼,“。里头的薛大人,说要上好酒好菜,说,说,还要用老祖宗的小厨房,要吃飞龙和大龟。”

那刀疤脸太监气的暴跳如雷,“这小子,可真是该死!给他三分颜色,倒是开起染坊来了!我这就进去要整治他一番才好!”

边上的人连忙拦住,“你何须计较?这时候大哥还用着这人,故此客气一番,若是等到了时候咱们想要的东西,他拿不出来,那么他自然就完蛋,得罪了咱们,什么情面都不好使。”

“就听你的。”

于是又派人去紫宸殿打听,安福海这一群人在宫里头的消息网络极为通畅,不一会就打听到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听到传递回来的消息,不免面面相觑,“咱们打这藩属国,又和外国有什么相干了?和那英吉利有什么干系?”

紫宸殿。

政事堂的宰相们陆陆续续的退了出来,大家的脸色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皱眉忧心忡忡,有的面无表情,也有的风轻云淡,各自出了紫宸殿,三三两两的成群结伴的走回到政事堂去,庞得禄送走了众人,转过身子来,却见到正殿之中的永和皇帝已经不在宝座上,正殿上空荡荡无一人,他连忙朝着东暖阁里头走去,只见到永和皇帝已经坐在了炕上,身子斜斜歪倒,用手支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正在养神。

庞得禄不敢打扰催着手候了一会,后头又有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进来,手上抱着一摞厚厚的折子,庞得禄连忙摇手,命太监停住脚,轻轻的对着永和皇帝说道,“万岁爷,外头的折子到了。”

庞得禄是皇帝贴身的太监,但也不敢说因为怕打扰皇帝休息,而拦了折子的上呈,永和皇帝睁开眼,眼中露出一丝无奈的光芒,“拿上来吧。”

“御茶房预备了银耳莲子汤,用银挑子熬了大半天了,最近天气入了秋,奴才瞧着万岁爷最近有些咳嗽,银耳喝喝是最好的。”

“唔,”皇帝点点头,一脸疲倦的支起身子,“那就拿上来吧。”

皇帝摊开折子,一件件的瞧过去,有的朱笔勾画,有的直接掷在一边,也有的仔细思索,素来这批改折子,都是要一两个时辰的,今个皇帝心气不顺,只是批了十几章,就丢下朱笔,不愿意再写了,永和皇帝人近中年,越发的有些喜怒无常起来,庞得禄不敢说话,于是只是献上银耳羹,皇帝摆摆手,示意他放在炕桌上,“西南的事儿,真是叫朕烦心。”

庞得禄不会对具体的政事说什么建议,他只是小心问道:“万岁爷,若是烦心,不如请翁师傅进来,让他陪着说说话?”

“翁师傅?他不成,”永和皇帝虽然尊敬自己的师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师傅没有张子房诸葛亮那样的出谋划策的能力。“他解不了朕这个烦心事儿。”,

一百五十一、杰出的人才

“翁师傅能够帮着朕掌管好户部,朕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期待他什么?能在政事堂帮着朕说话,已经也很不错了。”永和皇帝颇有些无奈,算起来,自己的这一位帝师,已经算是道德文章第一流的人物了,可他也很是清楚,若是真的按照他那道德文章的东西去治理国家,只怕是要完,只是如今皇帝身边有才干的人不多,纵使有一些也都放出去了,翁师傅还是要仰仗着的,皇帝闭着眼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要把自己的几个亲信想法子安排回京,如今似乎举目皆敌,“隆卿到了成都没有?”

“前些日子已经到了,说到了成都,休息一日,就即刻出发前往西康前线了,”庞得禄说道,“这不,今个还上了请安折子呢。”

“哦?”永和皇帝说起这一位心腹爱臣,不免心情好了些,“他的折子倒是要看一看,别的请安折子,废话甚多,他倒是好,每到一处,真真是游山玩水一般,把每一处的地理民情都说给朕知道,有点意思。”

庞得禄在炕桌上的折子上翻了翻,找出一本黄封皮的折子来,递送折子的规矩,黄封皮的折子都是请安的折子,白皮的是奏事用的,皇帝原本懒洋洋的打开王子腾的折子,里头掉出了一个夹片,“这隆卿,”皇帝笑道,“这里头还有别的说法不成?巴巴的夹在里头弄一出瞒天过海啦!”

永和皇帝打开一看,不免就瞪直了眼睛,身子也复又坐直了起来,“这……”

庞得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望着皇帝,皇帝目光炯炯的看完了王子腾的折子,闭眼想了想,不由得叹道,“这个隆卿,人还未到前线,就已经帮着朕解决了大麻烦!”

皇帝颇为高兴,且对着王子腾的折子爱不释手,又是仔细的看了一遍,“好啊,真是好啊,这两个法子一办,西南战事无忧了!”

庞得禄连忙恭贺皇帝,“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

“隆卿真是朕之子房也!”皇帝高兴极了,没想到刚说了没有子房诸葛亮,这张子房一下子就来了,“平定香格里拉国,就全出此策了!”

皇帝也颇为闹心,香格里拉国已经打了一年有余,靡费银钱自然是不在话下了,最关键的是朝廷上下都有一种质疑,质疑皇帝是否真的具备一国之主的能力,须知道圣后当年几场大战打下来,罗刹、法兰西、扶桑,三场大战,赫赫武功,无一不是摧枯拉朽的全胜战绩,而换了一个秉政者,就连一个区区的香格里拉国都拿不下来,皇帝的面子削减了不说,还是更加郁闷,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个靠得住的君主,在大越朝,但凡是君主若是对外战役有所不佳,那么自然也是不会有什么好风评的。如今新军大军出动,虽然香格里拉国山高路远,但也要到了最后收官的时候,灭了香格里拉国不难,后头要怎么处置后续的事儿,这才是难的,如今王子腾出了妙计,这一下,皇帝心里头就舒坦了,他复又斗志昂扬起来,“好的很,好的很,这下香格里拉国国不用担心了,这边的事儿朕舒坦了,那就是专门对付着英吉利了!得禄,叫总理衙门的人进来,朕要再问问看,这英吉利要搞什么鬼!”

庞得禄出去传旨,又进来伺候皇帝,皇帝放下王子腾奏事的密折,复又看起他的请安折子来,折子里头说了蜀道艰难之事,又谈了谈陕西的风貌,最后再次说了一些话,这倒是让永和皇帝十分惊讶了,王子腾言明平定香格里拉国的善后二策乃是自己的外甥,金陵织造府薛蟠在逍遥津相遇的时候闲谈所献,他自己个到了西康再查访地方民情故此修改完善而成,故此特意向皇帝举荐自己的侄儿,又特意说明,说薛蟠可堪大任。

王子腾的性子,素来都是如此,若是什么好的人,什么好的事物,都会推荐给皇帝,更不必说会顾忌什么举荐避亲的旧例,永和皇帝记性极好,“薛蟠?这名字,倒是听的不少次了,是金陵织造府提督?”

“是,好像是王大人的外甥。”

“朕想起来了,”皇帝想起了之前的事儿,“避瘟丹是他献的,盐引的差事,似乎他也插手了不是?如今又献了平香格里拉国的计策上来,看来此人的确是有才啊。”

皇帝仔细想想,这薛蟠二字,似乎都是伴随着好消息来的,这平香格里拉国的计策如今还不知道你可行与否,但是避瘟丹和盐引的事情,可是实打实的政绩了,且十分有效,皇帝又看了看王子腾的折子,“逍遥津?薛蟠入京了吗?”

他看着庞得禄,“这个小子,有点意思,瞧着隆卿很是钦佩的话语,此人还真的有些真才实学,须知道隆卿那样高傲的性子,一般的人他是瞧不上眼的。老庞,你去问问看,这个人现如今在什么地方了?”皇帝兴致勃勃,“朕要见一见他。”

庞得禄觉得不妥,“万岁爷,这个可还是小孩子呢,虽然当着内务府的官儿,可不过才六品,圣上若是召见,外头的人只怕又要非议了。”

“无妨无妨,”皇帝笑道,“既然是内务府的官儿,朕见一见就无妨了,内务府里头,外朝管不到。”

见到皇帝高兴了些,庞得禄也乐意奉承,他连忙出去叫人打听,不一会回来禀告,“薛蟠今日入宫了,就在内务府南薰殿那,说是要销号,正式的继承提督之职。”

“那就是最好了,”皇帝笑道,“如此就可以即刻见到。”

庞得禄复又出去传令,过了一会,又回来禀告,这时候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启禀万岁爷,薛大人被人带走了。”

“被谁?”

“被安福海带走了,眼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宁寿宫。”

皇帝的眉心猛地一跳,“安福海?他要带走薛蟠做什么?”

一百五十二、做作一次

“奴才派了人去南熏殿,那边恰好鄂中堂就在,鄂中堂说,原本薛蟠在南熏殿销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福海去了南熏殿,打了好几个人的板子,把薛蟠带走了。”

“打人板子?”皇帝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哼,这个安福海,真是跋扈的很!若不是看在圣后她老人家的面子上……”皇帝的脸色转冷,“罢了,不去管他,可为何要把薛蟠带走,难不成?”皇帝疑惑的说道,“圣后她要见薛蟠?”

“这只怕是不可能吧,”庞得禄说道,“一个芝麻小官,老佛爷未必知道这个人。”

“原先怕是不知道,可知道他这个人对着西南战事如此多的臂助,那未必就不会不挂在心上,”皇帝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这时候听闻薛蟠被安福海带着,顿时就懒洋洋起来,“带走也就罢了,朕这会子怕是没心情见了。”

“是,”庞得禄还预备着请示要不要等薛蟠从安福海那里出来,再把薛蟠带来,见到皇帝如此,也就罢了,“只是隆卿的举荐,朕却是不好不顾及他的面子,”这个御前召对的隆恩是没有了,其余的还是要给,“怎么给他一个好的东西,一来当酬谢,二来还要让他做点事儿,这倒是要好生思量一番了。”

薛蟠自己还懵懂的很,差不多这大明宫里头,有数的几位大佬都知道他的名声,且因为他还闹了一些不愉快出来,他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安福海刚才的位置上,无聊还随意翻了翻案上的文件账本等,边上看住薛蟠的两个太监看不过眼,虽然不是机密的文件,但薛蟠来此做客,乱翻主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薛大人,您还是别乱翻东西的好,”一个太监咳嗽一声说道,“这里头许多东西是不能看的。”

“谁稀罕呢,”薛蟠抖了抖二郎腿,“我不过是闲着无聊,在等吃饭,不然我才懒得看这些东西。”

看着薛蟠的两个太监虽然身材瘦小,但双手青筋暴起,五指粗长,薛蟠不是江湖人,但是也跟着殷天正耳濡目染,知道这样的手必然精通手上的功夫,“两位公公,练的是什么功夫?鹰爪功还是铁砂掌?亦或者是龙抓手?”

两个人冷冷的看着薛蟠,“我练的是阴阳手。”

“若是可以,不如演练一番?”薛蟠兴致勃勃的说道,“反正这时候等饭吃,闲的无聊。”

“薛大人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那太监冷冷的说道,“若是到时候老祖宗要的东西你教不出来,这阴阳手就可以直接试在薛大人的身上了。”

薛蟠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怕什么,这死之前也要饱一饱眼福才是,我想着我会一点点鹰爪功,若是什么时候得空了,咱们且切磋一二。不是我夸嘴,公公们成日在宫里头夜郎自大,怕是外头时鲜的武功都不知道了,早就落伍了吧。”

那太监气的半死,恨不得马上就一掌举起要把这面前的无赖给打死,但是老祖宗有命不敢不从,于是只是当做没听见,薛蟠这时候真真是什么要求都满足了,不一会,外头就有小太监提溜着几个大食盒进来,给薛蟠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薛蟠走到前一看,风龙兔肉丝羹,鹿茸炒野参,一个铜壶烧着的鱼翅烧海参鳇鱼肉丸子,酸菜炖的鲍汁鹅掌,蟹粉豆腐,太湖三白,又有龙须面红烧黄河大鲤鱼,其余的冷菜瓜果等若干,还有一壶冰镇的清凉爽口的波斯葡萄酒,用水晶壶装着,越发显得鲜红如血,水晶壶上沁出了一滴滴的水珠,薛蟠喝了一口,大赞:“好喝的很!这波斯来的葡萄酒,难得居然一点涩味也没有,到底和咱们西凉国产的葡萄酒区别大了去了!”

薛蟠摇头晃脑,又叫小太监们给自己斟酒,一边吃的不亦乐乎,他夹了一块鲜嫩血红的鹿茸片,嘴里还不消停的编排安福海,“这样大补的东西,咱们安公公吃下去了,这身子吃得消吗?只怕会流鼻血罢?”

昨夜喝了点酒,今个又是早起,本来就极为困倦,不一会吃好了饭,薛蟠酒足饭饱,顿时就觉得瞌睡虫上身,他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毫不客气的发号施令,“我困了,赶紧着给我预备好被子枕头,要睡个中觉。”

那太监提醒道,“薛大人你别忘了要写东西,老祖宗交代了。”

“我那仙人是在我梦中找我的,若是不睡觉,我怎么去找他?”薛蟠一摊手,“若我不去午睡,你们老祖宗交代的事儿只怕完成不了。”

薛蟠存心气这些人,这些人显然也是知道现在是投鼠忌器,没办法只好让薛蟠到了边上的暖阁里头歇息,薛蟠躺了下来,不一会就响起了呼噜声,看守的太监这时候倒是佩服极了,这个薛蟠虽然混账些,可到底胆气不错,居然在安福海这样的刀山火海阴曹地府里头也能安之若素。

如此睡了一个时辰,到了安福海回来的时候,薛蟠还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见到薛蟠这样舒服,安福海气的眼角忍不住的抽动,掀开薛蟠的被子一下子就把他给搞醒了。

“薛大人,”安福海用眼神看了看室外,“这会子已经黄昏了,您若是还写不出来,那么也只好留在宫里头过夜了?”

“这么晚了啊,”薛蟠伸了伸懒腰,“我这不是要在梦里头找仙人吗?”

“找到了吗?”安福海解开了披风,抖了抖袖子,“若是找不到……”

“哪能呢,”薛蟠笑着下了床,自己给自己穿上靴子,“安公公有命,只怕是南极仙翁也要来应承,方子我已经得了,只是还要问公公一句话,”薛蟠起身,抖了抖衣服,“这个方子有没有用,我可还不知道。”

“这是自然。”安福海也耍无赖起来,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若是无用,我再来找薛大人就是了。”

一百五十三、关闭宫门

好么,耍无赖怕是还玩不过这浸淫宫中多年可怕的大太监,薛蟠有些无奈,今个不说出个真章的东西只怕是躲不过了,“公公,你要方子简单,我可以给,只是这药方不是适合任何一个人的,公公当差多年,必然知道,彼之仙草,我之毒药的说法。比如这人参虽好,可若是虚不受补的人,吃了反而要遭,这方子也是一样,若是用的不好,反而有灾。”

“我知道你的心思,”安福海坐了下来,对着薛蟠笑道,“无非是怕自己个担责任罢了,你放心,这方子交出来了,日后只管过你的日子去,这东西和你没关系了。”

薛蟠心里大约也猜得到安福海要专门找延年益寿的药方给谁用,只是他既然不说,自己自然也不能问,他走到了书桌前,拿起笔,凝神静气写了一个方子出来拿起吹干之后,递给了安福海,“这叫做王母益寿丸,用温蜂蜜水送服,久用可以延年益寿。”

安福海很是激动,接过那方子的手不停的颤抖,但他也怕薛蟠捣鬼,给自己来一出瞎写的药方,“这方子药效如何?”

薛蟠说道,“有高配和低配的,低配的药物呢,便宜得购,药效就少了些,我预备着要将来出售卖的。这高配的方子已经写给公公了,药效如何我说了不算,公公还是请人看过才好。”

这方子居然是号称“王母益寿丸”必然是极为有福气的东西,须知道瑶池王母的蟠桃,可是神话之中最让人长命百岁的东西,安福海珍而重之的将方子折了起来,放入自己的胸前,“若是真有用,我就谢过薛大人了。”

“别谢,当不起安公公的谢,日后别再把我抓起来关着就好了,”薛蟠摇摇手,“其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寿数什么的,原本是天定,人是无法挽回的。”

安福海脸色一沉,原本喜悦之色变成了阴沉阴冷冰冰的样子,薛蟠心里益达突,这个死太监变脸像是翻书一般,他于是连忙改了口气——这时候是做作不起来了,只能是顺着安福海去说话,“但这寿数呢,人力还是可以改的。”

薛蟠顿时大谈特谈后世的养身之道,安福海虽然老谋深算,但那里受得住薛蟠原本通药理,又被电视广告狂轰乱炸过的口才舌绽莲花,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到用餐的方子,“要多吃粗粮,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错误的,要多吃一些粗粮,比如这红薯、玉米等等,粗纤维有助于肠道清空垃圾。”

“器皿不能用金的,金子是有毒的,若是吃进肚子里,故此器皿应该多用银器,或者是瓷器也是极好。”

薛蟠如此说了一大堆话儿,安福海听着十分佩服,“果然是家世渊源,又有仙人点拨,咱家虽然在宫里头,可这养生之法,许多还是从未听过,且薛大人这话儿说的都有依据可循。”

“自然,”薛蟠笑道,他现在是满嘴大吹法螺,“公公可知道这人的寿数原本有两百岁之多,晚睡熬夜减一些,难过伤心减一些,营养不良减一些,风吹雨打减一些,故此越发的少了。”

安福海佩服不已,几个边上听着薛蟠吹牛的人也暗暗咂舌,后来薛蟠这一番话被在场的人不同的途径流传出来,有人还整理了对话和言论,取名《长寿录》,世上之人趋之若鹜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薛蟠见时候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要走,“公公若是满意了,我也该告辞了,这会子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急什么?”安福海笑道,“不若留下来一起吃了饭是了。”

“别别别,”薛蟠连忙摇手,“我可不想呆在宫里头当太监,若是公公不舍得我,下次再让我入宫陪着公公说话就是了,我只要吃公公小厨房的好菜好酒就是了。”

安福海这时候得了方子,也要赶紧去找人问一问这方子端的如何,也不留薛蟠,于是叫人预备着送出去,薛蟠见到安福海送了自己出去,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这王母延寿丸,是后世之中的著名药方,若不是薛蟠干着药材的这个生意,只怕还不知道这个方子,这个方子珍贵就在方子需要的药材无一不是天地精华,寻常人根本得不到,而对于安福海来说,得不到药材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安福海的议事殿靠近御花园,若是又从南熏门出去,就要穿越整个大明宫了,故此几个太监夹着薛蟠一起预备着送出位于御花园侧北边的神武门,遥遥见到了神武门,薛蟠这才舒了一口气,妈呀,这一趟大明宫之行,可实在是太吓人了,鬼才会再进宫陪那喜怒无常的安福海聊天,有这个闲工夫,自己干什么不好?和家里头的姐妹们说笑说笑,这才是最有意思的事儿。

黄昏的阳光斜斜的照在红色的宫墙上,越发显得宫墙如血,薛蟠加快步伐要走出神武门,那神武门也慢慢的靠近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门口戍卫的侍卫们突然一声发喊,一起走到了门里头,神武门的大门刺啦啦慢慢的关闭上起来。

薛蟠大惊,这关闭宫门的时间他适才是刚刚问过,还有一个时辰才关宫门,怎么今个就突然提前了?他冲到了神武门前,却被侍卫们用横着的长矛拦住了,“干什么的!”

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要出宫去。”

“宫门已关,除却圣旨,任何人都无法出入!”侍卫喝道。

跟着薛蟠的太监们知道规矩,在边上连忙喝道,“这还不到关门的时候怎么就关了?这是谁的命令?擅自关闭宫门,乃是大罪!”

“公公们吉祥,”那些守门的侍卫知道是安福海麾下的太监,不好得罪,连忙出声解释道,“小的这是领了领侍卫大臣的命令,要求马上关闭宫门,说是外头不知道有什么人伪装成行人,靠近上林苑,点起大火,怕宫里头受波及,于是就请了旨意,关闭宫门了!”

一百五十四、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一天?

薛蟠灰溜溜的回到了安福海的议事厅,安福海正在自己个兴致勃勃的翻着《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黄帝内经》一一查对薛蟠的药方里头每味药,见到薛蟠进来,他很是惊讶,“哟,薛大人不是急着出宫去吗?怎么这会子又回来了?莫非愿意在宫里头当差了?”

当你奶奶个腿,薛蟠心里大骂不已,可是这时候瞧着安福海的样子,并不是故意在戏耍自己的,他无奈的说道,“宫门提前关闭,我出不去了。”

“宫门提前关闭?”安福海看着边上随行的太监,他的政治敏感性就不是薛蟠这种傻子可以理解的,在薛蟠看来算是一件小事,但安福海的神色渐渐的严峻起来,特别是听到了太监说因为有盗贼潜入上林苑,怕惊扰大明宫故此提前关闭宫门,安福海刷的站了起来。“马上把这事儿报给老佛爷!快去!”

太监们领命而去,安福海也随即起身换了衣裳,又把薛蟠丢在了这里头,无需安福海叮咛,薛蟠也知道不应该随便乱走动,走到不应该去的地方,这地方既然是靠近了御花园,必然就是在嫔妃居住的后宫之中了,于是他老实的又呆在这里头,边上的太监这时候见到薛蟠老实本分,冷笑着讽刺,“薛大人这会子怕了?我告诉你,这边上就是宁寿宫,若是敢出去乱走乱动,遇到了宁寿宫的侍卫,没有腰牌者就地正法!”

薛蟠切了一声,“那我就不出门了,怎么地,还能把我拉出去?安公公这里头,想着是大明宫里头最安全的地方了。我不出门,谁还能冲进来抓了我走呢!”

安福海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他的脸上不太好看,见到薛蟠还在这里头,招呼着一起坐下,“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无非是有人混进了上林苑而已,现在已经驱散了。”

“怎么上林苑还不派侍卫们戍守吗?”薛蟠奇道。

“多新鲜啊,”安福海嗤笑,“上林苑那方圆百里,那里是人都一步步守得住的,无非就是派人多巡逻巡逻而已,况且也不能多巡逻,那里头猛兽飞禽甚多,有百姓来打柴砍树,侍卫们也不会阻拦,反而是劝告他们不能太过于深入上林苑,免得被猛兽咬伤。薛大人许多事儿很有谋略,但是这世面上见的还是少了些。”

安福海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回来,朝着薛蟠发作了,薛蟠微微一笑,显然不把安福海的讽刺放在心上,“我才多大的年纪,才见了多少的世面,世面上缺乏一些倒也是正常的,我若是什么事儿都知道,什么场面都见过,那岂不就是老妖怪了?”

年轻人都是一般受不得刺激的,特别是听不得这样瞧不起自己的话儿,这倒是让安福海高看了一眼,“你这人,倒是不错,”安福海和薛蟠一起坐在了炕上,太监们奉上茶,“我年轻时候可是没有你这样的好性子。”

“这好性子也是在宫里头如此,人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老实本分些的,”薛蟠苦笑,“我晚上还呆在宫里头,若是万一不幸得罪了安公公,把我给丢出去,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家里头还没有娇妻,不过我也还不想当林冲。”

“你且放心,”安福海笑道,“有我在这里头,你什么都不用怕,边上就是宁寿宫,老佛爷住着的地方,乃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世面见得不多,日后公公多带着见一见世面不就得了?”薛蟠笑道,“我这个人最喜欢热闹了。对了,”薛蟠突然想起了安福海要给自己一座府库,“公公说过要给我府库,真事儿?不是骗我的?”

“可笑,”安福海傲然说道,“我安福海虽然不是君子,倒也是一诺千金,说给你一个,就给你一个,只是如今还不能先给你,这个方子,”安福海笑道,“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

“必然有用,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要找些人试一试才好,短者一个月,长者三个月,就知道这药方子的厉害了,也是公公问我要这延年益寿的,我才有,若是问起死回生的,那是必然没了,”薛蟠笑道,“只是到时候别公公给我一些堆着不值钱的东西的府库就是了。”

在这静室之中,安福海倒是脱了外头那冷酷无情嚣张跋扈的大太监模样,坐在炕上,穿着青衣,倒像是一个温和的中年读书人,“你这话说的,”安福海笑道,“又拿这话来刺激我,我却是不上当,你若是想要什么,倒是可以和我先说了。”

“眼下还不知道要什么,我想着要做点生意,预备着在都中久住,坐吃山空总是不成的,到时候想好了要办什么生意,就再来问公公要吧。”

薛蟠这时候也不知道为何,似乎也不怎么惧怕安福海,安福海也对着薛蟠很是客气,薛蟠说了说金陵的见闻,又把自己个家里头的事情,争夺家产,进上避瘟丹,还有办盐引的事儿都说了说,大部分的时候安福海都在听,他自己的事儿,没多少东西是可以对外说的。

太监们上了酒菜,薛蟠笑道,“公公不用去当差?晚上还能喝酒?”

“老佛爷说今个不用我伺候,我就偷懒一回是了,”安福海自斟自饮,“今个在你这里得了彩头,在老佛爷面前也高兴的很,她老人家瞧着也开心,算起来,我倒是还要谢谢你。”

“不敢当,”薛蟠说道,这一日过的可真是波澜起伏,先是很稳妥的到了张大人处销号,可是没想到鄂中堂哪里突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张大人过去应卯,把自己留在了南薰殿,可又瞧了一处安福海在整人的好戏,随即却又被安福海这样带走威逼利诱,要薛蟠背书默写,想着早些脱身么,结果宫门又提前关闭了,自己个还和下午威胁要阉了自己的大太监言笑晏晏,把酒言欢……“就盼着今个晚上平平安安的就好。”

一百五十五、子夜出门遇到了谁

或许是薛蟠的祝愿起了一些效果,两个人的宴会吃了好些时候,除却安福海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地透露一些宫里头的秘闻之外让薛蟠有些心惊肉跳之外,其余的都是很平稳的度过,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太监来请安福海,“明个还要陪着老佛爷游太液池,登高望远,老祖宗还是早些歇息吧。”酒席这才散了。

安福海今日也不知道为何,许是薛蟠这个人让人觉得就能够放下层层防备,可以尽情欢笑,安福海今日是酩酊大醉,还是让太监们扶着才出了房门,末了还吩咐,“你就在这里头住下,若是想要宫女来伺候的,在我这里,也是办得到!”

薛蟠心里蠢蠢欲动,但他可不是色胆包天的人,故此还是连忙拒绝了,安福海被小太监们扶着出了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喝酒喝的痛快了,躺上床的时候,他还双眼迷离,喃喃自语:“真像,像极了……”

薛蟠也睡下,这时候平静的很,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他这一夜不知道为何,大约是有些认床,故此翻来覆去睡的不是很安稳,睡去了梦里头也一直做着上辈子在后世之中的生活,一直不停的上班工作下班上班工作,如此累的梦,薛蟠一下子就又醒了过来。

他只觉得满头大汗,抬起头,看了看房里头的自鸣钟,不过是才子时刚到,大约是十二点凌晨的时候,伺候薛蟠的小太监靠在炕边打着瞌睡,薛蟠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觉得尿急,披着衣服到处找尿壶,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薛蟠又不预备着叫醒小太监,这多不好意思,于是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安福海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这时候已经快到了中秋节,月朗朗高悬,天高云淡,外头虽然是深夜却也是白茫茫一片,甚是清晰,薛蟠见到左右无人,于是走出了这个院子,在外头的花园里头,偷偷的在一蓬开得极为茂盛的蝴蝶兰后头,痛痛快快的洒了一泡尿,这内急解决了,薛蟠倒是睡意又上来了,于是预备着回去继续睡觉。

不妨这个时候花园边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似乎见到了薛蟠,惊讶的在薛蟠背后“咦”了一声,“你是何人?”

这深夜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真是叫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所幸那声音还不算凄惨冰冷,故此薛蟠只是吓了一跳,额头上出了一点汗,其余的倒是不会太惊恐,他转过身来,见到花园的角门处,无声无息走出来了一个中年妇人,她穿着一身和安福海一样的泥金披风,手抓着披风,身上穿着什么衣服,倒是瞧得不真,头上戴着几支玳瑁的珠钗,打扮的很是简朴,宽额长脸,眼睛大而明亮,神色安详,看着薛蟠脸上也没多少惊讶之色,她打量了一番薛蟠,“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

薛蟠讪笑,这大约是某一位和安福海相处极好的宫里头的嬷嬷。宫里头太监和宫女之间一起凑活着过日子的事情很多,外头唤之为“对食”,“嬷嬷好,”薛蟠拱手,“我原本是内务府的一个小官,因为入宫来销号办差事,没想到这宫门提前关了,我出不去,故此安公公收留了我在这里头过一夜。”

“嬷嬷?”那中年妇人似笑非笑的说了这么一句,“你胆子很大,居然还敢留在宫中过夜,这也就罢了,不老老实实睡觉,还偷偷摸摸溜出来玩耍呢?”

薛蟠这时候不好意思说自己尿急憋的,只是干笑道,“我瞧着这月夜甚是漂亮,故此出门来瞧一瞧月亮,把玩一番,不想到惊扰了嬷嬷,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

“既然是月色好,那就多看一会,”那妇人笑眯眯的说道,“我原本也是睡不着,本来想来瞧一瞧安公公,不曾想还遇到你了,既然来了,就聊聊天。”

这嬷嬷既然是来找安福海的,想必也不会太在意自己这个不应该出现在大明宫里头的人,薛蟠这时候倒是有些清醒了,他素来都是如此,若是喝醉酒了那一夜,到了晚些时候醒了就反而睡不着,“那就听嬷嬷的。”

“你既然是内务府的小官,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那中年妇人笑道,“我帮着安公公可是办了不少内务府的事儿了,也不曾见过你,你既然是内务府的官,怎么又不会不知道我?”

“我是金陵织造府薛家的官儿,”薛蟠说道,“前些日子才入京来,宫里头许多人都不知道,不认识嬷嬷实在是该死该死。”

“哦,金陵薛家,”那妇人点头表示明白,“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这妇人好像是媒婆一般问了薛蟠的名字年纪,如今又当了什么官,显然十分八卦,薛蟠别的不行,对着应付女人来说很是有一套,几句话说下来,这中年妇人对着薛蟠就颇为满意,“原来是你,我听说这避瘟丹就是你献的?”

“就是区区不才。”薛蟠说道。

薛蟠得意洋洋,想着这嬷嬷接下去继续说出那些什么夸奖的话“为国为民”啊“济世为民”啊这些话儿,可这中年妇人却是不说这个,直接就问:“这避瘟丹在内务府这里赚了不少银子罢?还有在外头也赚了不少银子?”

薛蟠微微一停话语,这嬷嬷,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呢?他讪笑,“是赚了一点银子,可是没有多少,比不上安公公这里金山银山的气派。”

“那你也很是不错了,”中年妇人笑道,“这名利双收的事儿,年轻人居然办的这样好,面子里子一起赚了,委实是厉害。一般的人比不上的。”

“也难怪咱们万岁爷要赏你这些官儿了。”那妇人继续说道,她看着薛蟠若有所思,“毕竟是帮了他大忙。”

这大妈怎么什么事儿都这么清楚,薛蟠暗自嘀咕,难怪老话说,京城里头的人,就算是市井之徒,对着zhengzhi都十分的具有敏感性。

一百五十六、夜授秘术

“还有这盐引的事儿,也是办得好,”中年妇人明亮的大眼睛扫视薛蟠,薛蟠只觉得很是压迫的感觉,“不过这可是大碍我们内务府的面子了,盐引的事儿,那鄂中堂大人,还有安公公,没有给你穿小鞋呢?”

“怎么会呢,安公公脾气最好了,”薛蟠笑道,“适才还和我一起吃饭说话呢,不然我今个哪里还敢留在这里头,早就怕的不成样子,躲到哪里去了。”

“你说安公公脾气好,还真是大明宫里头的独一份了,”那中年妇人哑然失笑,“人都说他凶的很。”

薛蟠见这嬷嬷谈性正浓,于是说道,“嬷嬷若是要找安公公,我却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嬷嬷请自便?”

他预备着溜之大吉,回去睡觉,虽然这个嬷嬷谈吐不俗,但相比较之温暖的被窝,薛蟠还是愿意回去睡觉的,谁知道这中年妇人却是不放过薛蟠,“既然来了,晚间睡不着,你就陪着我说一会子话罢。”

她虽然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意思在里头,薛蟠也只好答应了下来,这时候又有一个小宫女模样的小女孩出现在那妇人身后,妇人吩咐,“去倒茶来,我请这位薛大人喝茶赏月。”

“晚间不宜喝茶,”薛蟠说道,“茶里头有咖啡因,哦,咖啡因就是一种能够提神的物质,喝茶对身子有益,但此时不宜喝茶,喝了只怕是这一晚上都不必睡了。”

那妇人点点头,“这话不错,那按照你的意思,这晚上该喝什么?”

“自然是凝神静气的东西最好,牛乳极好,晚上睡觉前喝一杯温热的,有助于睡眠。”薛蟠说道,“嬷嬷晚间睡不着吗?那可以多喝点牛乳,或者是桂圆红枣这一类的东西。”

“那就来点桂圆汤是了,”妇人吩咐那小宫女,小宫女领命而去,“我这也是岁数到了,故此夜里觉少些,”那妇人说道,“偶尔也是一夜都不睡,倒也不知道怎么的,可有什么法子缓解一番吗。”

“方子是有的,那就是白日多劳累些是了,”薛蟠笑道,“劳累可不是说脑子费神,若是思虑过多,晚间是必然睡不着的,就是多做些运动,多到处走动走动,或者是作息时间更正常一些,中午不能睡的太久。”

薛蟠大谈特谈老年人的养身之道,薛蟠的母亲旧年时候也有些睡不着,还是因为担心家里头的前途,如今薛家平稳安定,薛姨妈没什么可担心的,每日心情舒畅了,自然作息稳定,晚间不至于睡不着,宫里头当差,只怕比后世之中的外企,还要更压力大一些,若是白天应付人忙碌焦躁,晚上又筹谋许多事务,必然是睡不好的。

那中年妇人颇为惊奇的看着薛蟠,“薛大人倒是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懂一些,到底是家世渊源,就是做这个生意的,也难怪被仙人选中,传下仙方。”

怎么这时候还有人提这个,薛蟠不由得滴汗,连忙道,“都是外人的无稽之谈,嬷嬷可不能当真。”

那妇人看穿了薛蟠不愿意谈这个,微微一笑,也就不谈这个什么梦中仙人的事情了,“可我日常颇为忙碌,只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去走动,这又如何是好呢。”

“那倒是简单的很,”薛蟠说道,“练一练太极拳就是了。”

“太极拳?”

“哦?没有这?”薛蟠见到那妇人似乎不知道太极拳,于是施施然的起身,在月光下,表情柔和,慢慢的开始打了一套太极拳,边打拳还边作歌曰:“一提顶吊裆心中悬,松肩沉肘气丹田;裹裆护肫须下势,涵胸拔背落自然。初势左右懒扎衣,双手推出拉单鞭。提手上势望空看,白鹤亮翅飞上天。搂膝拗步往前打,手挥琵琶躲旁边。搂膝拗步重下势,手挥琵琶又一番。”

原本薛蟠就长得很是出众,修长玉立,又是细纱如流水一般的月光下,慢悠悠的打着拳,他的脸色恬静,身姿飘然,虽然是打着拳,可又似乎是在翩翩起舞,衣襟飘飘,似乎要在月下翩然下一分钟就要起身飞入天际,那中年妇人边上的宫女都有些看呆了。

妇人也眼中闪动着光芒,薛蟠打了太极拳刚开始的几个动作,又说道:“一阴一阳交替而用,周而复始则合太极。虽然动作慢,但是招数柔换,暗含大道理,嬷嬷若是不嫌弃,可以跟着我学一学。”

那中年妇人边上的宫女却是有些不信,“你这拳法软绵绵的,还能锻炼到哪里去?都是些花架子。”

“你这小娘皮懂什么?”薛蟠一瞪眼,“这太极拳,讲究的是空而不虚,慢而不缓,柔而不弱,若是有最高武术大家见到这些拳法,只怕是打破头来抢都是有的,”薛蟠大吹法螺,横竖在这些深宫的宫女们面前,吹牛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也识破不了,“我今个和嬷嬷闲谈有缘,给嬷嬷教几招也是好的。”

那妇人起身,也颇为兴致勃勃,“既然如此,就要劳烦薛大人教导了。”

薛蟠虽然心智已经是后世的二十多岁人,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小孩子一个,在这深夜深宫之中,教导一个不知道来路的嬷嬷太极拳,这事儿还真是别人做不出来的,那妇人解下来了披风,里头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灰色银丝葡萄纹长袍,和薛蟠一起打起了太极拳,太极拳之要,在于凝神虚散用力。中年妇人大约是追求动作标准,僵硬了些,不一会就是累的全身大汗,那宫女来请她歇一歇,中年妇人摇摇头,“这会子出了些汗,倒是舒服多了。”

薛蟠教了几个动作,也就收手了,请那嬷嬷休息一下,“这会子已经练的差不多了,倒也不必太过劳累,话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嬷嬷贵姓?”

“免贵姓叶,”那中年妇人笑道,她瞧了瞧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月亮渐渐西沉,这黑色已经是黎明快要到来时候的天色了。

一百五十七、不需我担心

“时辰不早,我耽误了薛大人睡觉的好时候,真是不应该,你们年少人睡得好,回去要好生睡一觉才好。我原本想要去找安公公的,这下子倒也不必去找了。”宫女给那叶嬷嬷披上了披风,她朝着薛蟠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日后有事儿我再来找你就是了,横竖知道了你的名号。”

宫中到底是不比外头,薛蟠摇头晃脑的走回院子去,这漏夜出来,居然还能遇到一个不知名的叶嬷嬷,在这里头忙乎一个晚上,只是聊天和教导太极拳,在月下清谈一番,可真算是奇遇了。

薛蟠回到了房里头,那小太监睡眼惺忪,这时候才被开门声惊醒,“薛大人去哪里了?”

“我小解去了,不碍事,再睡下罢。”

这一夜那就真的是无话再说了,到了早上才天亮,薛蟠就被冲进去的太监们七手八脚的伺候着起身洗漱,穿了衣服,拉着薛蟠来见安福海,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不知道这些太监这样殷勤快速的把自己收拾干净做什么,安福海见到了薛蟠,神色有些异样,“我听说你昨个晚上睡不着觉,又出去惹是生非了?”

“什么话,”薛蟠打了一个哈欠,眼角忍不住就流出眼泪来,“我晚上尿急出门,在外头花园见到了一位叶嬷嬷,她说晚上睡不着就来找安公公您,却是拉住我说了一会子的话,我又教了她打太极拳,知道安公公给我担着干系,哪里还敢出去乱闹腾?差不多就回来睡觉了。”

安福海直哼哼,“你倒真是惹事精,什么事儿都给你摊上了。”

“怎么了?”薛蟠有些疑惑,“我这帮着你待客呢,难不成我还坏了你的好事不成?”

安福海很是无语,“你走,马上走!”他朝着殿外伸出手指头,坚决的说道,“别再呆在宫里头了,若是再呆几天,只怕我早就被你这个傻小子给吓死,马上走!”又吩咐边上的太监,“不许让他在宫里头呆着,马上送出去,不许他和任何人说话!”

薛蟠又一次被挟持着出门而去,当然了这种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感觉很是不错,但是被一帮太监们拉着手,紧紧的靠着自己就不是很舒服了,薛蟠很是郁闷的出了神武门,这里头可是什么自己家人都没有了,所幸这年头商人们做生意很是厉害,神武门这里头,得脸的太监公公,宫里头的女官,或者是嫔妃们的家眷,都是从神武门出入,许多人是没有时间来得及准备马车的,且马车这种东西类似于后世的专门驾驶员专门座驾,一般人是不见得消费的起,故此这里头有许多的车辆等着出宫的人租用,薛蟠上了马车,又命边上帮闲跑腿的人去南熏门外,叫张管家和马车不必在等着了。

这马车很是舒服,里头铺满了西洋出的长线天鹅绒垫子,又用松木装饰了马车内部,虽然不见珠玉,但仍然十分奢华,薛蟠仔细的想了想这来回宫中的事务,所见所闻,复盘一番,只觉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也不过是在这宫里头见过吃过,算得上是一次奇妙之旅,却不知道他这小小的人物,这一番入宫,已经是搅动了大明宫里头的风云,风云搅动,天地变色,暴风或者是细雨,就从今日始,这且是后话,暂不表之。

薛蟠这时候还颇为担心家里人急成什么样子,也顾不得困倦,连忙催促马车夫快速前行,所幸早间路上通顺,不一会就到了荣国府的角门,到了角门,张管家已经守在门口,“太太担心的什么样子了,昨夜一宿都没睡,我早上回来通报了,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薛蟠连忙进内,丫头们见到薛蟠,连忙通传,“大爷回来了!”

薛蟠疾步走到了后院,跨步走到薛姨妈的正房,薛姨妈正在厅上抹泪,边上宝钗在温言宽慰,出人意料的是,居然黛玉和迎春也在一旁劝慰薛姨妈,薛姨妈见到微微有些发怔的薛蟠,真真是得了凤凰儿一般,连忙起身,搂住了薛蟠,“我的儿啊,这一夜不回家,可真叫人担心死了,为娘还以为你在宫里头得罪了什么贵人,被人抓了关起来了。”

这话揣测的不假,但薛蟠怎么会承认自己是惹祸精,自然矢口否认,“哪里的话儿,只不过是有人在上林苑惹是生非,宫门提前关闭了,内务府找了地方让我留了一个晚上。”

“那怎么也不来个口信?”薛姨妈埋怨道,“倒是叫我和你妹妹这些人,担心了一个晚上。”

“姨妈说笑了,”林黛玉在边上笑道,“宫门紧闭,内外隔绝,是不能暗自通消息的,蟠哥哥入宫了,自然不比外头。”

薛姨妈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突然之间还是想不起来,要埋怨薛蟠一番,她坐在位置上,拉住了黛玉的手,“我的儿,难为你还知道这规矩,今个一大早上和你二姐姐一起特意过来劝解我,所幸你在这里头,还有你宝姐姐,我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薛蟠很是感动,昨夜的时候只怕还没有传到那府里头,今个早上只怕是自己老娘会忍不住托荣国府里头的人去打听,这才消息传了出去,这样的话,黛玉能够过来劝解薛姨妈,可见也是担心自己个的,他朝着黛玉作揖,“多谢妹妹挂念了。”

黛玉瞧了薛蟠一眼,躲开了薛蟠的行礼,“当不起蟠哥哥的礼数,今个早上知道蟠哥哥没回来,就怕姨妈担心,所以来和姨妈聊天,并不是挂念哥哥,这一节倒是要明白,”这样说话似乎又撇的太清,黛玉连忙继续说道,“蟠哥哥多大的手段能耐,还需要我担心不成?”

薛蟠哈哈一笑,“是这个理儿。”

又谢过迎春,迎春温柔笑道,“这有什么,薛家哥哥太客气了。”

一房子的人都是言笑晏晏,薛蟠很是感触,这种温馨又热闹的感觉,实在是许久没有感觉到了。

“大爷!外头内务府来人了!”

一百五十八、咸安宫官学读书去吧!

薛蟠许是上一辈子亲情缺失很多,这一辈子,最看重的还是和家里人的亲情,昔日那几房叔叔来整治自己,薛蟠也没有把他们看成是家人,故此处置起来也没什么感情,不过这样的话,未免家里头就冷清了些,虽然宝琴薛蝌等人搬进了织造府,但这些人年纪还太小,薛蟠自己还算是半大的孩子,也没什么耐心和他们一起玩,如今到了荣国府梨香院,倒是很是温馨,宝玉和姐妹们日常来往,有说有笑,连带着薛蟠也高兴和这些人一起玩,这种类似于朋友之间相聚,但又是和亲人一般相处的感觉,真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上,薛蟠却感动了,也不知道为何,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只是这时候怕被人瞧见,连忙说道,“这会子倒是有些饿了,妈和妹妹们都用过了不曾?不如陪着我再吃一些。”

黛玉素来吃的就少,也不会定时吃饭,早上得了这样不得了的消息,哪里吃的下,自然是没吃,薛姨妈和宝钗也没吃,光顾着担心薛蟠了,迎春倒是用过了,只是她本来天性随和,喜欢随波逐流,这会子见到众人开心,也不免要一起再吃一些。

杨柳杨花等连忙下去通传,早饭早就预备好的,知道大爷回来,特意又加了许多的心思——一来是庆贺薛蟠回家,二呢也是防着薛蟠挑嘴,薛蟠酷爱美食,若是有不好的东西,到时候直接说出来,那就没面子了,故此虽然是早餐,却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黛玉笑道:“我们这才几个人,那里吃的了这么多的东西?”

“多多益善,妹妹却是不知道,”薛蟠坐定,“三餐若是养生之道,这早饭务必是要营养丰富,种类繁多的,不然咱们这一整日花了心思,全靠着早饭呢,故此虽然不比吃的多,但粗粮、面食、蔬菜、肉类、水果亦或者是牛乳这些,都要一一吃一些。所以这俗话说,早饭要吃的像万岁爷!”

“这俗话原本没有听过,”宝钗笑道,“不会是哥哥杜撰出来吧?”

薛蟠给众人分着一碟子新蒸出来的高粱面窝窝头,笑道,“以前没有,将来自然就有了,这世界上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这才有了路。”

薛姨妈抱怨:“才出了宫,不许说什么万岁爷的话儿。”

这话在别人听来倒是犹可,只是迎春听着似乎很有些感触的样子,一时间却是愣住了,薛蟠给她布菜,她也视如未见,低着头思索着什么,薛宝钗见到迎春如此,不免笑道:“哥哥快着打住吧,二姐姐都想呆了呢。”

迎春这才醒了过来,不由得歉意笑道,“薛家哥哥的这话,虽然平凡,但里头的意思却是真真有禅意,一时间呆住了。”

“二姐姐可不能如此,”黛玉打趣道,“蟠哥哥素日里头有个爱好只怕你还不知道,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若是时时都这样思索着,只怕是会想来不及。”

宝钗笑道:“到底是林丫头,这嘴巴啊,谁都比不过的。”

这时候杨花送了热热的一壶牛乳上来,薛蟠见到牛乳,不免又笑道,“昨夜刚和人说起,这牛乳最是安神不过的,今个早上我就吃到了,可见是最有口福之人了。”

“哥哥的口福是谁都比不过的,”宝钗给薛蟠夹了一个牛肉汤包,“赶紧着多吃些吧。”

薛蟠一边招呼众人吃,自己也放开了吃,黛玉见到薛蟠这样风卷残云的样子,只觉得桌上的早饭十分的香甜可口,也陪着吃了不少,薛蟠吃饱了早饭,满意的拍了拍肚子,“这会子是真高兴了。”

薛姨妈却是嫌弃说道,“我的儿,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吃相未免太凶恶了些,若是在外头只怕还以为家里头为娘克扣着,不让你吃饭呢。”

薛蟠说道,“我这样子的人才是最坦然的,也是最好收买的,若是谁想要央求我办事儿,只要送好吃的就行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十分开心,这时候却是又有人来报信了,王嬷嬷走了进来,“张管家外头报信,说是内务府来人了。”

众人的笑声顿时停顿了下来,不免得有些惊讶内务府的人一大早就来找薛蟠,薛姨妈又很是担心了,“这你刚刚出宫,怎么就又来找你了?莫非又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薛蟠却是让薛姨妈先安心着,“必然是昨日去销号的事儿办好了,这会子送文书来呢,妈你就预备着银子赏来的人吧。”

又让薛宝钗照顾着迎春黛玉,“来了这里头,就先吃一吃我们家的好茶,还有不少古书,虽然不甚贵,但都是外头见不到的,请姊妹们瞧瞧新鲜也好。”

王嬷嬷在边上骄傲的说道,“瞧瞧咱们家大爷,真真是处处都照顾妥帖,再也没有不是的地方了。”

薛蟠走出了薛姨妈的正院,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内务府的人办事当差有这么快的效率,那可真是见鬼了,这一次来的必然不是销号上任的事情,只怕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薛蟠还是比较不喜欢经常接受意外事件的,毕竟意外就是意味着不平稳,而薛蟠对于现在的生活十分的满意,不希望有许多的变化发生,薛蟠走出了内院,见到了外头的张管家,问“是谁来的?”

“好像是宣教司的一位大人,”张管家说道,“老奴接了他的帖子,好像还兼着国子监的差事。”

“国子监的人?来找我做什么?”薛蟠嘀咕的说道,他打开了那名刺,只见到的确是有国子监督查立学的差事在这一位宣教司的大人身上,虽然来的奇怪,但是薛蟠也不得不见,他连忙到了外头,还好这一位大人不是穿红袍的四品以上大官,还穿着青色的官服,寒暄一番,薛蟠请这一位马大人坐下喝茶,马大人不知道为何,似乎脸色不太好看,说话也不客气,“喝茶就不必了,今个来见薛大人,只是告诉一句话,说完,我即刻就走。”

“哦。”薛蟠挑眉,“请大人示下。”

马大人拿了一个封皮出来,递给薛蟠,“这是内务府的命令,请薛大人十日后到咸安宫报到。”

薛蟠接过了那金灿灿的封皮,脑子里还在想咸安宫在什么地方,怎么好像自己听说过似得,“咸安宫,我要去哪里做什么?”

“恭喜薛大人,”马大人微微冷哼一声,对着薛蟠摸不著头脑的样子很是不满意,“咸安宫官学,你可以来这里读书了。”

“读书?”薛蟠猛地想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咸安宫官学?我要去读书!?!?!?”

第三卷《惊动洛阳尘》完

下一卷《诗酒趁年华》敬请期待。

一、咸安宫官学的由来

大越永和二十三年八月十四。

这一日,王夫人早早就起了,彩云彩霞等已经都在外头预备好,先是进了暖茶,给王夫人漱口,随即又请王夫人穿衣,到了外头后,一顿梳洗自然不提,节近中秋,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早上的时候更是有些冷飕飕,彩霞给王夫人预备好了小手炉,外头用暗紫色什锦团花的锦布套套着,这样的话不会烫到手,彩云问:“太太今个是先用饭,还是先去老太太那里。”

“先去老太太那里,今个要出门,要先伺候着老太太用饭了才行。”王夫人对着镜子里头的样子反复瞧了瞧,这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己连忙靠近菱花镜瞧了瞧,果然自己没眼花,鬓边有了一根细细的却很是刺眼的白头发。

负责梳头的是彩霞,她连忙告罪,且说要帮着王夫人把白头发拔下来,王夫人这一日早上还颇为兴致勃勃,这会子却是有些意趣阑珊的意思了,她摆摆手,“罢了罢了,这白头发拔多了反而生的更多,不若就留着罢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昨个老爷睡哪里头了?是在梦坡斋?”

梦坡斋是贾政的内书房,贾政偶尔也会独住此处,彩霞知道贾政不是睡在书房,却也不能不回一个让自家主母很是不高兴的消息,“老爷昨夜歇息在了赵姨娘房里头。”

王夫人神色木然,不发一言,捧着礼单进来禀告的金钏见到这样的谈话,岂有不知道王夫人的心?她一边让彩霞彩云拿着洗漱的东西出去,又一边对着王夫人说道,“太太,二奶奶那里把中秋的节礼拿过来瞧了,我瞧着别人倒也罢了,为何这两位姨娘拿的节礼未免也太多了些,正是要请太太定夺呢。”

王夫人捏了捏手里头的沉香佛珠串,“怎么个多法?”

“每人一匹内造的绸缎倒也罢了,每人还二十两的银子,”金钏又快又干脆的说道,“太太一个月的月钱才二十两银子呢,她们倒是好,一过节,没孝敬太太,反而得了太太的一个月月钱!”

彩云有些不忍,这时候那里还不知道金钏要说什么,只是见着王夫人脸色不豫,不敢多说什么,“那你说该怎么办?”

金钏笑道,“二奶奶成日就说家里头艰难,咱们应该一体都节约着才是,要我说,这大家伙既然有了月饼瓜果,又有贡缎,那里就还要银子了,不如都鞫了才好!”

“都鞫了未免也太不像样了,虽然是要节约着,但也不能一点节礼也不给,两位姨娘那里就给个十两银子是了,”王夫人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多少也要给一些了。”

“就是咱们太太才是宽厚人,”金钏连忙说道,“底下的人都这样的张狂了,还容得下。真真是菩萨心肠。”

金钏预备着下去传令,却又被王夫人叫住了,“如今是你二奶奶当家,我不好多嘴,你悄悄的告诉她,让她自己裁量就是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又来了贾母的丫鬟玳瑁,“老太太说,今个预备着要去东府,就不让太太过去请安了,大家伙各自吃了早饭,再去老太太院子里就是。”

贾母如此说,王夫人也就自己个在房里头吃饭,今日早上有一道豆腐皮的包子,王夫人见到这是贾宝玉爱吃的东西,于是吩咐彩霞把这个包子端给宝玉去吃,“宝玉这些日子可还好些了?”王夫人问道,“前些日子又哭又闹的,我心里头真是难过极了。”

“太太别担心,宝玉好着呢,”彩霞皱了皱眉,“前头时候,知道薛家大爷能去咸安宫入学,宝玉也想去那里头读书,故此有些闷闷不乐,这几日林姑娘宝姑娘她们陪着,早就好了。”

这可不是闷闷不乐而已了,宝玉知道内务府居然下了命令给薛蟠,让他过些日子去咸安宫报道入学,宝玉是又羡慕又嫉妒,更是发作了小孩子的脾气,趁着贾政不在家的时候,朝着贾母哭诉,又来王夫人这里头又哭又闹,一定要求王夫人也给自己个办好,说自己也去咸安宫入学。

王夫人一筹莫展,她虽然是贾政之妻,但如何敢就在宝玉面前夸下海口能够让他入学,于是只能是敷衍着,宝玉鬼灵精,那里不知道自己母亲在敷衍自己,于是又是大闹,这可是惊动了贾母,贾母最是心疼宝玉,又陪着急躁了一回,又责骂王夫人白白惹宝玉生气。

这可是闹了一场好不开交,王夫人也很是郁闷,不由得叹气,“阿弥陀佛,我那里找的来去咸安宫读书的路数?若是哥哥还在都中,我去求一求他也就罢了,他自然是要心疼外甥的,只是他如今在外头当差,又主管西南的战事,我拿着这样的事儿去滋扰他,也不成样子,如今正是难,咸安宫的官学那里是这么好进的吗?”

大越本朝定鼎中原以来,吸取前明颠覆的深刻教训,务必要将这些勋贵皇室子弟都要训练起来,闯王攻灭北京城,崇祯皇帝吊死在煤山上,天下宗室子弟何止千万,居然一个出息一点的都没有,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本朝太祖夺取天下改朝换代后,特别注意宗室和勋贵子弟的教育培养,在各地广办官学,也鼓励私学,宗室子弟和勋贵后代有成才者,不吝官位爵位,但是这样的话,勋贵未免就嚣张起来,还有宗室诸王,手里头有了权力,也对着各种事物染指甚多,这也是造成太祖皇帝晚年大权旁落,诸王虎视眈眈,却还有妖后平氏苦苦相撑的局面,后来太宗继位,更是厚待诸王,这样宗室气焰越发嚣张起来,致使有金谷园之变,后来圣后大肆屠杀后,宗室的势力一扫而空,但如此以来,未免中枢又要可能被权臣夺走的可能,且文臣的势力,也有可能膨胀,造成前明那样,文臣管理朝政,皇帝多年不理政也可以维持国家运转的局面。

二、痴缠的宝玉

故此圣后还是要仰仗勋贵、王族这些人,用来抗衡外朝,但又不可以不严加管教约束,以免他们生出谋逆的心思来,故此在宫中设立咸安宫官学,严加管教。

这就是咸安宫官学的由来,宗室子弟和勋贵杰出的人才才可以入学此处,等到学满出来,自然就得授高官,世人都视为此地为终南捷径,自然也有许多人很是羡慕这里头,特别是勋贵之家,也不是所有的年轻子弟都可以进的,这必须要层层选拔,才能优中选优,而薛蟠这样个别拔擢入学的特例,这些年几乎没有。

贾宝玉应该也不是想要出将入相,只是这样的好机会,能见一见优秀风流人物,这也是很好的,故此想着薛蟠能入宫读书,自己必然也成,故此来王夫人这里头闹,王夫人一来觉得宝玉居然愿意读书,这是她是日日礼佛就想求来的结果,但她又很是担心,宝玉还年幼,这日日要去咸安宫点卯,可是辛苦的很,再说了,听说咸安宫里头规矩很严,她如何舍得这心头肉出门,就算是王子腾那里能有门路,也决不可把宝玉放出去,王夫人这里头心里暗暗思度着,金钏笑道:“宝玉无非是这么几日罢了,过了就好,再说了,若是这出门去了,他日日要和外头的人交际,又是烦得很,太太不用担心,过些日子就好。”

“到时候只要薛大爷回来说一说这学里头的日子难过,宝玉就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若是如此就最好,”王夫人不免有些烦闷,虽然不至于对着薛姨妈和薛蟠有抱怨之情,但贾政知道了这事儿的确是很不高兴的,一来羡慕薛家有后起之秀足可以光耀门楣,想着自己的儿子不免太过于不争气,每日就混在内帷之中;二来又是埋怨王夫人未太过于宠爱宝玉致使宝玉不成器。故此这些日子很是不待见王夫人,不是睡在梦坡斋就是睡在两位姨娘处。“怕他老子又要责骂了。”

想到这里头,就算是玉盘珍羞,也是食之无味了,王夫人潦草吃了饭,又在佛前祷告了一会,贾母院子里头的丫鬟又来请,说是众人都到了,王夫人这才出门朝着东边而来。

“我再说一遍,”薛蟠无奈得摊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内务府就来让我去咸安宫上学了?我也和来传令的大人说,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金陵织造府的提督,那里就一下子去咸安宫入学了?还是另请高明吧?但是那大人看着白痴一样的眼色瞧着我,丢了文书下来就走了,我想着推辞都不成。”

这时候众人都在贾母院外候着,三春和李纨在等着贾母出门,宝玉和贾母一起住着,这时候也出来了,牛皮糖似的缠住薛蟠,又要问薛蟠怎样才能入咸安宫读书,薛蟠这才无奈的说了这话。

“我却是不信,大哥必然是走了什么门路,”宝玉拉住了薛蟠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薛蟠,“这才得了这样的好东西,我和外头的朋友们一说,他们都羡慕的紧,怪我有这样的好表哥却不带着他们认识一番。”

宝玉这样痴缠,薛蟠也很是无奈,他连忙举手,“得得得,宝玉你若是不怕事儿,我这帖子就交给你,让你去咸安宫读书如何?”他暗暗嘀咕,“素日里头也没见到你这样的爱学习。”

“咸安宫乃是天下景望之处,别的不说,这天下的风流人士,神仙人物,只怕就占了三分之一,我素来最是敬仰这样的人物,在家里头见的少,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自然可以要去瞧一瞧,”宝玉连忙拉住薛蟠,“哥哥说的可是真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宝玉这样的痴缠,其余等人不免见着好笑,李纨说了几句:“宝兄弟,出门去读书可是不可开交的。”

宝玉不听,李纨也是无法,还是宝玉边上一位穿着红裙子,秋香色坎肩的大丫头走了过来,劝住了宝玉,“薛大爷到了外头读书,难不成还能忘了你不成?必然到时候若有机会,也要带着你去,俗话说,上阵亲兄弟,薛大爷和你可是嫡亲的表兄弟呢。老太太等会就出来,要带着你去东府玩呢。”

这样一说话,宝玉倒也消停了,只是要薛蟠入了咸安宫,回来务必要说事儿给自己听,薛蟠见到宝玉这样高兴,不免暗笑不已,那咸安宫里头都是勋贵王族子弟,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样的去处,只怕是最难过的地方,那里还有什么风流人物可见的?到时候大家伙都玩勾心斗角的,那才是值得一说的事儿。

只是宝玉还这样童真,倒也不好戳破了他对着外头事务的美好幻想,众人在外头说话,不一会,薛姨妈和王夫人并邢夫人走了过来,见到众人都在,于是都在院子里头等候,这厢贾母在王熙凤和黛玉的簇拥下一起出了正房,贾母今日穿着一身枣红色的长袍,头上带着翡翠抹额,花白的头发挽着整齐的发髻,又是精神又是气派,众人纷纷行礼,贾母笑道,“好啊好啊,老爷们呢?”

邢夫人王夫人说道,“都说被珍大爷先请过去了,外头有什么官儿应酬着,等着咱们都过去了,再进来伺候老太太。”

“罢了,”贾母笑道,“他们爷们整日里头厮混着,鬼头鬼脑的不知道做什么勾当,何必进来打扰咱们,等会咱们去了那边,我就叫蓉哥儿媳妇给拦着,不许他们进来败咱们的兴儿!”

凤姐笑道,“这话说的,蓉哥儿媳妇乃是晚辈,如何拦得住老爷,要我说,咱们就该请老祖宗来当这个门神,谁来了都进不来,这才能拦住老爷们呢!”

王熙凤说的诙谐幽默,贾母还作势打了王熙凤一下,“你这猴儿,就知道耍嘴!”大家又是哄堂大笑,这时候周瑞家的来禀告,说是车子已经套好,可以预备着去宁国府了。

三、古怪的焦大

宝玉偷偷得和黛玉说道:“东府就在隔壁,咱们何必和老祖宗一起坐车去?人来人往的闹得慌,不如就从巷子里头走过去是了。”

黛玉却是不依,“那里没什么人在,咱们若是偷偷的走,怕是被拐子瞧见了,万一一个不好,被拐走了怎么办?宝姐姐家的香菱,可就是这样被拐走的,要走你走,我却是要跟着老太太的。”

宝玉摸摸了鼻子,觉得很是无趣,见到贾母等人出门,又拉着薛蟠,“大哥哥咱们走小巷子过,从会芳园的后门进去,那边的景色才是最好的。”

会芳园是宁国府的后花园,算起来贾珍很是注重享乐,宁国府的后花园修缮的极好,上次薛蟠走马观花,惊鸿一瞥,就觉得十分惊艳,只是到底做客在他家,不宜仔细探究,薛蟠听到这话不免也有些蠢蠢欲动,这花园虽好,可人来人往都是游人的话,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宝玉说的挺好,但黛玉所言也需要谨慎些,薛蟠朝着凤姐指了指,“去问过你凤姐姐,准了咱们就从巷子里头走过去。”

宝玉上前缠住了王熙凤,凤姐笑道,“好兄弟,咱们陪着老太太一会坐车过去就是了,何须自己走路,到时候腿走酸了,又要叫丫头给你按了。”

宝玉只是不肯,“信步闲庭,这才是最有意思的,我和薛大哥哥一起走路过去,反而倒是怕比你们近些。”

宝玉这么说,凤姐也只好罢了,吩咐来旺儿家的伺候好宝玉和薛蟠二人,又是一大堆的仆人丫头簇拥着两人从贾母的院子里头出来,朝着东边的角门行去,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府之间有一条小巷子,虽然系官道,但两府如此显赫,倒是变得私人土地一般,平日无人来往,倒是冷清清的,巷子的路面都用青石板铺就,又时常有人打扫,十分干净,薛蟠等人一起朝着北边走去,到了宁国府的后头,这里又有一处角门,门口上停着一辆马车,来旺家的很是奇怪,这里头素日是没有车辆来往的,怎么这时候有辆车子在这里头,来旺家的上前去看,只见到车把式上坐着一个满头乱发的老年人,来旺家的笑道,“原来是焦大爷爷,这会子怎么在这里?”

薛蟠和宝玉走上前,见到这被来旺家的称之为焦大爷爷的,长着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脸上长着络腮胡,眼睛睁的老大,毫不客气的看着薛蟠和宝玉,神色很是不好,只是胡子花白了一些,若是再年轻几岁,演当阳桥头的张翼德都不用化妆的。宝玉瞧着有些吓人,连忙躲在了薛蟠身后,那焦大不耐烦理会来旺家的,只是硬邦邦的应了一句:“珍大爷派了我的差事,在这里头接人。”后头就不再说话了。

度其身份,查其言语,应该是宁国府的下人,但他也不下车朝着薛蟠和宝玉行礼,宝玉不太关心别人是否尊敬着他,何况焦大的眼神很是犀利,他躲在薛蟠身后不发一言,只是拉着薛蟠的袖子要入宁国府去,薛蟠也不计较这些,只是朝着焦大点点头,于是抬脚预备着进门去。

不妨焦大倒是喊住了两人:“宝二爷,还有这位爷,这里头可是后头女眷的住所,你们这样闯进去,可是不太好吧?”

来旺家的连忙说:“和珍大爷禀告过了,您就别操心了。”

焦大喟然不语,虽然脸上很不以为然,但也终于不再说什么,他这时候抱拳喃喃自语:“这两府里头,什么猫阿狗啊的亲戚都找上门来了,就算是家财万贯,也是经不起这些混帐东西散出去,真是可惜太爷留下来的这么一番好基业了!”

宝玉进了门,窥见焦大看不见自己个了,这才跳脚气鼓鼓的说道,“这个焦大,真真是太败兴了!”

薛蟠奇道:“这焦大可是东府的下人?怎么好生牛气的样子?我和宝玉都不被放在他眼里头。”

来旺家的笑道:“薛大爷有所不知,他是跟着咱们这两府的第一代老太爷鞍前马后伺候的马童,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老太爷们在的时候就当做是体己的亲信,这样的功劳在,别说是宝玉了,只怕是老爷们在面前,他也是不理会的。大爷刚来自然不知道他,宝玉是都知道的。”

宝玉自然知道焦大的事儿,他很是不忿,“仰仗着以前的功劳,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宝玉也知道轻重,虽然不高兴,“祖宗们的体面还是要顾忌着些的。”

薛蟠肃然起敬,原来此人就是焦大,薛家发迹的第一代先祖,就是依靠着宁荣二公的军功在后头筹备粮草做生意慢慢发迹的,算起来,若是没有宁荣二公,也不得如今这样的局面,焦大算起来,若是没他,宁荣二公也不得在这得享荣华富贵,官场上有人走茶凉这句话,勋贵里头自然等同此理,若是不幸没有活在定鼎中原后改元换代大封功臣的时候,那除却一个好听的谥号外,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子孙的了,四大家的命运都不错,都存留了下来,且在这些年的风波之中屹立不倒,算起来,这焦大还是间接的恩人,薛蟠连忙道,“这人倒是忠心的很,怎么如今还当马车的差事?应该好生养老了。”

来旺家的笑道:“大爷说的哪里不是?只是他年纪虽大,但却是耐不住寂寞,且又不喜欢平白呆着,但是这当差了,又极为挑三拣四的,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故此也只派一些简单些的事儿办,如今又十分的爱吃酒,整个宁国府无人不怕的,珍大爷都不理会他。”

四、会芳园观花

“年纪大了爱吃酒,”薛蟠点点头,吩咐边上的臻儿,“家里头带过来的好酒,你叫王嬷嬷选两坛好的,送给焦大,就说我赏他酒喝。”

“可不好这样,”来旺家的笑道,“他这个人有些古怪的脾气,这样的身份,又这样的年纪,家里头谁不敬着?只是他性子孤傲,除了老太爷们之外其余的人都不人,不愿意受主子们的赏,只是拿月钱。”

曾经亲自跟宁国公出兵放马,极有可能,他是这个国家的建立者之一,宁国公、荣国公等建国元勋筚路蓝缕的奋斗史他是亲身经历的,这种性格的养成或许跟他长年的军旅生涯有关,军人是最讲究服从与奉献的,焦大跟宁国公出兵放马时就曾经讨水给主子,自己喝马尿,这种经历是他骄傲的基础。“无妨无妨,”薛蟠笑道,“他有这个骄傲的本钱,既然不愿意受赏,那就算我送他,臻儿告诉焦大爷爷,我佩服他英雄了得,请他喝酒。”

宝玉奇道:“大哥哥你不是才第一次见焦大,怎么就如此客气?”

“傲气之人甚多,但是有内涵的傲气人却少,”薛蟠挥了挥折扇,“宝兄弟,你说在咱们家,这样的脾气还能呆家里头的,可不多见,这焦大必然有其独到之处,再者,他忠义难得。”

到了宁国府,宝玉就不许这些人跟着了,“都到了地儿,还怕丢了不成?”他不耐烦的对着来旺家的挥手,“你们都回去是了,不用陪着我。”

来旺家的知道宝玉的怪癖,又想着宁国府必然也有人伺候着,故此也就走了,边上只留下那刚才出言劝告宝玉的红裙子丫头陪在边上,宝玉对着薛蟠笑道:“我见到这些出嫁了的姑娘,也不知道如何,本来在闺中时候犹如这珍珠一般,十分的精致可爱,可奈何嫁为人妇,倒是真真换了材质,就如同是死鱼眼睛似得,故此我是不愿意和这些仆妇一块的,若不是今个要带大哥来,我是必然不会和她们多说一句话。”

那红裙子的丫头笑道:“二爷又胡说了,在薛大爷面前还说这样的胡话。”

“这怎么是胡话,”宝玉说道,“我当着薛大哥是知己,才会说这个话,哼哼,若是换了别人,我才不说这个。”

薛蟠心里险些要绝倒,不过面上却不好嘲笑一个天真少年,“很是承蒙不弃,说了这样知心的话儿,不过这话倒是不必当着来旺儿嫂子面前说,免得人家心里头不高兴。”

“瞧见了没有?”宝玉兴奋得喊着那红裙子的丫头,“袭人,可瞧见了?我就说薛大哥哥是知道我的。”

原来这就是袭人,宝玉房中最为第一得意之人,薛蟠这时候才仔细的瞧了瞧袭人的模样,虽然不甚出众,但是很温顺柔怜的样子,宝玉这样说着袭人,她也不恼,只是说道:“大爷也说了,可不能对着外头的人讲,在家里头怎么闹都没事儿,这样的话儿,老爷那边只怕是听到了一箩筐了。”

宝玉先是被焦大惹了一下,又被袭人这么一说起自己最怕的父亲,今日的兴头顿时就减了一半,薛蟠连忙说道,“无妨无妨,这有什么,谁家没有一点小心思呢,别叫姨丈知道就好了,袭人这不也是心疼你不是?怕你在姨丈挨了打骂自己吃了亏。这会子既然出来玩了,就不必担心这个,明个我教你几个法子,保准在姨丈哪里少了责骂,如何?”

宝玉奇道,“薛大哥哥你可有什么妙招?”

宝玉有些不信,薛蟠笑道,“你别不信,金陵甄家的甄宝玉,自从跟着我,别说是被甄大人责骂了,寻常时候还得了许多的赞赏。我这脑子里,”薛蟠指了指自己的头,“好主意多的很呢。”

袭人原本还担忧宝玉不高兴,回头又要和自己闹,这时候见到薛蟠这样安抚好了宝玉,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倒是高看了薛蟠一眼,心里暗暗揣度,“家里的人都说这薛家大爷在金陵打死人,才投奔到府上的,原本想着是一个粗鲁之极的人,没想到劝解的话儿说的这样的好。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三个人说着话儿,倒是进了会芳园,只见到里头古树参天,曲水流觞,花团锦簇,亭台楼阁,无不精致漂亮,薛蟠还是第一次来,不免处处留恋不已,宝玉一一介绍,这是会芳亭,那里是如玉阁,又有九宫桥,马蹄坡等等,发挥了一个优秀导游的作用,八月的天气,北地已经菊花盛开,会芳园之中各色名贵菊花渐次盛开,各有特色,有的秀丽淡雅,有的鲜艳夺目,有的昂首挺胸菊花傲霜怒放,五彩缤纷,千姿百态。花儿红的似火,白的似雪,粉的似霞,大的像团团彩球,小的像盏盏精巧的花灯。流水旁,石头缝里头,到处都有各色菊花盛开,薛蟠不由得点头叹道,“这景色,倒是真真是好。”

“这里的菊花倒也罢了,”宝玉笑道,“不若西园那边的,西园哪里的好,听说圣后老人家她最爱菊花,宁寿宫的菊花才是天下一绝,偶有几盆赏赐下臣,无一不是风华绝代,只是咱们无缘得见内宫盛景。”

若是这景色不好,也不会特意邀请贾母等人过来赏玩了,薛蟠今日是沾光了,宝玉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那一边有几株‘秋水仙’的菊花品种,花朵像是水仙的样子,气味也雅致的很,走,咱们一起去瞧瞧。”

袭人劝道:“只怕老太太在前头等着了,若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又要操心了。”

“不碍事,都在府里头了,能有什么事儿,”宝玉说道,“你先去和老祖宗说一句,我们瞧了花,即刻就来。”

这也是宝玉行事的风格,袭人显然已经习惯宝玉如此,只是叮嘱宝玉要早些过去,于是就将两人留在此地,宝玉拉着薛蟠的袖子朝着前头行处,只见到前面翠微深处,曲径通幽,有一个宫装丽人颇为慌张的跑了出来,倒是和薛贾二人撞到了一块。

五、风华绝代

薛蟠见到了那女子,不由得呆在地上,心里有一百万个声音在一起呼喊着,呼喊着同一句话,那就是:

这女人,太美了!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说不出的完美性感,真真是绝对红楼第一美人,若是一定要比,那就是“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这两位就已经是贾府之中一等一的仙女了,可比之这女子,却又不及了,到底宝黛二人还年幼,风华未露,而这女子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且又是初熟性感,绝非是没有发育的小丫头可以比的。

饶是薛蟠见惯了后世的美女,但见到此女,不免也是震惊住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宫装丽人,那丽人面上带着一丝稍纵即逝的慌张之色,任何一个男子见到这样的表情都会生出一种保护感,愿意为了这女人得罪天下所有的人。

薛蟠呆呆的看着此女,心里在大喊: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绝对是红颜祸水!

说起来倒还是宝玉稍微淡定些,显然他是认识此人的,他见到这女人慌张走出来,不由得笑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后头有什么老虎在追着你吗?”

那女子见到宝玉,和身后那不认识的人,似乎还稍微安心了一些,听到宝玉发问,连忙朝着宝玉福了福,“给宝叔请安,宝叔怎么来了这里?”那女子眨了眨妙目,温柔笑道,“老太太都在前头呢,侄儿媳妇预备着这就出去伺候。”

“我知道这会芳园众人还没来闹,清净的很,”宝玉笑道,“故此先来瞧一瞧这里的好菊花,不然等会子人来人往的,就没什么意思了。”宝玉转过头来见到薛蟠还是一脸呆相,不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朝着那女子介绍,“这是薛家大爷,论起来,你也该称呼表叔。”

薛蟠被咳嗽声惊醒,这才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薛蟠难得不好意思,这时候倒是纯情少年一般,比起在外头那些红姑娘面前潇洒自如可是差多了,宝玉又介绍道:“这是蓉哥儿媳妇秦氏。”

果然,居然真的是秦可卿!

果然是这红楼之中第一美艳之人!

秦可卿显然是见惯了男人们看见自己惊呆的样子,她有些得意,却又有些无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随即消隐无踪,她复又行礼,这时候很是端庄了,“表叔好。”

薛蟠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他干巴巴的说道,“蓉哥儿媳妇好。”

所谓的蓉哥儿媳妇,就是宁国府当家人贾珍之子贾蓉的媳妇,唤作秦可卿者,她是红楼世界之中最为神秘莫测之人,但实际上,薛蟠不认为她是最神秘之人,而应该是这个世界之中见到的最为美艳之人,没有之一。

薛蟠所相处的女子之中,宝钗之美是端庄大气,黛玉之美是风流婉约,探春之美有落落大方,迎春之美是温柔可人,惜春还小,和香菱一样,透着一种萝莉之美,香菱有些憨憨的,这也是美的一种,至于王熙凤,那就是火辣辣的一种美,而那位还不知道真面目的红梅花,则是有一种清冷之美,秦可卿呢,足足是一种十成十的艳丽之美,如果一定要再加一个形容词,那就是妖娆,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妖娆风流之美,一种让男人瞧见了,就忍不住要起占有欲的美丽。

薛蟠这样干巴巴的打了招呼,宝玉又问道,他显然是已经见惯了秦可卿,饶是惊艳,却不会和薛蟠这样失态了,他问道:“这会子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难不成还有人追你?”

秦可卿这时候定了定神,笑道:“宝叔说的那里的话,这家里头还有人追不成,只是想着要赶紧着到前头去伺候老太太,故此从天香楼里出来,忙不迭的就要到前头去,不想到冲撞了宝叔和表叔,真真是失礼之极。”

后头这时候又有丫头两人,唤作“宝珠”“瑞珠”者一起上前,见到两个男子在此,又行礼,宝玉说道,“无妨无妨,咱们一起去就是了。”

薛蟠却是拦住了,“既然蓉哥儿媳妇要赶着去伺候老太太,咱们去添乱就不好了,还不如再去瞧你说的那‘秋水仙’才好。”

薛蟠不欲和秦可卿一起去,虽然他也很是沉醉这种和美女说话,如沐春风的感觉,但一个少奶奶陪着两个比自己小,但是辈分大的男子一起从后院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场面,宝玉还是懵懂,薛蟠却是不会犯这样的小错误。秦可卿看懂了薛蟠的意思,妙目又是眨了眨,若有所思的看了薛蟠一眼,这样一瞧,薛蟠顿时觉得小腹一热,不知道那里就升腾出一团火焰来。

宝玉见薛蟠如此说,也只好罢了,吩咐瑞珠带着两人去看了花就即刻到前头去,这才又施施然福了福,娉婷的走开,宝玉叹了一口气,仔细的瞧了瞧秦可卿的背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曹子建的洛神赋,真真是诚不我欺也!”

瑞珠听不懂这个,薛蟠倒是懂了,这个贾宝玉,也算是真性情了,薛蟠不禁摇头,这样用曹子建暗恋洛神的赋句来形容自己的侄儿媳妇,合适吗?也就是薛蟠知道贾宝玉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故此也不会多想,他连忙打岔,不再说这个事儿,“咱们看花去。”

六、第一得意之人

两个人一起去瞧了最为名贵的菊花品种,“秋水仙”,只见到那菊花的叶子极少,只有修长的枝干,花朵鹅黄色,颤颤巍巍,十分娇弱,花瓣的形状极像水仙花,靠近了细嗅,没有菊花香,倒是很像水仙花,瑞珠介绍道:“这也不知道从何处拿来的好东西,送到家里头,左右问了问花匠,说是外头一概都不得见的,大约只有宫里才有。”

花是极好的花儿,但两个人瞧得有些心不在焉,不一会宝玉就说要赶紧着到前头去和贾母一起,瑞珠又到前面去带路,堪堪要出会芳园的时候,不防边上又走了一个人出来,只见到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剑眉星目,颔下又有短须,头上戴着金冠,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锦袍,顾盼之间,十分潇洒豪迈,宝玉连忙称呼之“珍大哥哥。”

这就是宁国府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年纪已经是不小了,如今是三十有五,儿子儿媳妇都有了,但辈分来说,还是和宝玉薛蟠等同辈,故此宝玉称哥哥,薛蟠也连忙见礼,“珍大哥好。”

贾珍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这里?老太太们都在前头呢。”

宝玉说道,“因要先去看花,故此我和薛大哥哥一起在后门进了,先赏了花再行别的事儿,珍大哥哥却是不知道,这无人暗处细赏花,才是最妙的。”

贾珍点点头,又见到瑞珠在侧,不免皱眉,“你怎么在这里?大奶奶呢?”

瑞珠似乎十分惧怕贾珍的威严,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奶奶在后头遇到了宝二爷,故此叫奴婢带着两位赏花。”

贾珍似乎有些失望,“罢了,”他挥挥手,让瑞珠离开,“你去伺候大奶奶就是。这里我陪着就好。”

于是贾珍陪着两人走了出来,会芳园之中有一块大的庭院,庭院不算太高,亭台楼阁点缀其中,但当中有一块用汉白玉铺就十分宽敞的露台,名号清凉台,上头已经摆好了屏风罗汉床锦凳交椅圆桌等物,预备着众人宴饮,贾母笑容满面的坐在一块八张螺钿镶玉石南极仙翁贺寿图的填漆屏风前,她和薛姨妈一起坐在罗汉床两边——薛姨妈算起来是客人,故此虽然比王夫人和邢夫人都要年轻,却可以和贾母一起坐,薛蟠这时候才注意到,看清楚秦可卿穿着是一件暗紫色的八宝荷叶裙,上面穿着天青色的马蹄袖,外面一件粉紫色的坎肩,紫色素来十分贵气,寻常人穿不出气质,但秦可卿也不知道为何,瞧着很衬得起这紫色,贾母也笑道——秦可卿就站在贾母身边伺候着,“你这孩子,穿着紫色最是好看了。”

“老祖宗谬赞了,”秦可卿笑道,“也只是胡乱穿着衣服罢了,老祖宗不嫌弃就好。”

贾珍这时候上前,给贾母打千请安问好,“老祖宗来了这么久,我才来请安,真是罪过罪过。”

“你自己个忙,就不要来陪着我这里头的人闹了,”贾母笑道,“老爷们都在外头,我不许他们进来,我自己个带着姑娘们玩,你也出去就是,让你们好生喝酒,我也不来吵你,这里头有你媳妇,还有蓉儿媳妇陪着就是。”

贾珍之妻,就站在薛姨妈的身边,听闻此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了,老祖宗来了,我们自然要伺候好。”

贾珍又打了个千,这才起身笑道,“那孙儿就出去了,请老祖宗今个务必要在这里头玩的高兴些才好,孙儿才尽了心,”他抬起头吩咐秦可卿,“蓉儿媳妇务必要伺候好老祖宗太太婶儿等。”

秦可卿连忙答应了下来,王熙凤在边上笑道,“有珍大哥哥这一句话,我今个就放心了,不把这会芳园给翻个个过来,真真是辜负了珍大哥哥的这一番深情厚谊了!”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贾珍笑道:“真真是大妹妹最诙谐不过的。”

贾珍离开了,到外头陪着贾政贾赦贾琏等人喝酒,贾蓉早就在外头陪着了,薛蟠和宝玉倒是可以留在女眷堆里头,因为两人还年轻,没有成亲,有这个好待遇,除却三春、宝黛二人外,李纨王熙凤等也一齐过来,贾母瞧见李纨就一个人,问“兰小子呢?怎么不过来?”

李纨说道,“他昨个晚上不知道为何身上突然就热了起来,**丫头伺候了一个晚上,今个早起才好了些,我就不让他出门,在家里头好生睡一觉。”

“那就叫人好生看着,”贾母又命人把新鲜的吃食送过去,“可怜见的!”

秦可卿笑道,“适才我听大婶婶这么说,已经叫人送了枣泥山药糕和糖蒸酥酪过去了,再问兰哥儿,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再做了送过去。”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王熙凤笑道,“老祖宗听见了没有?您这重孙媳妇啊,早就预备的妥妥帖帖了,您啊就安下心来好生享乐这么一回罢,别就操心什么了!”

“猴儿!”贾母笑着指了指凤姐,“你倒是也学学人家,那里就这样泼辣了!”

众人都笑,尤氏和秦可卿请贾母起身,簇拥着从清凉台下来,走到前面的太湖石假山下,一同赏花,这里也早就摆好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有王熙凤尤氏秦可卿等人围着贾母王夫人等,其余的年轻人乐得自在边上自己个玩,众人三三两两的分开各自看着,薛蟠这时候乐得自在,自己一个人躲在边上随意逛逛,宝钗和探春一起在太湖石边的流水旁瞧着水里头的金鱼,惜春采了几朵大红色的蟹爪菊,一股脑儿的插在了香菱的头上,香菱憨憨的也不以为意,迎春就在清凉台下的小亭子里头眺望远处天色,宝玉和黛玉在一块,嘀嘀咕咕着什么,薛蟠见着众人都有去处,倒是自己一个人拉下来了,故此趁着袭人过去奉茶的时候,也走到了宝玉和黛玉一处。

黛玉见到薛蟠过来,笑道,“蟠哥哥,你过些日子就要入宫读书了,可是预备好了?”

七、言笑晏晏

薛蟠笑道,“这话说的,我还要预备着什么?无非人过去,带着笔墨纸砚不就够了?听说这官学里头,笔墨纸砚都是有的发,其余的东西嫌麻烦倒是都可以那边领取,不过笔倒是要好生带几根好的去。其余我的还要预备什么?预备学费吗?若是要交束脩,那我可就转身马上拍拍屁股回来了,谁还要去花钱上这个劳什子学不成!”

宝玉听着佩服的很,“大哥哥这话说的实在豪气,倒是有李太白自云臣乃酒中仙的气魄,”他的语气里头又是透着艳羡,“别人趋之若鹜的咸安宫官学,你却是如此的看不上眼,的确是英雄了得。”

黛玉乌溜溜的眼睛朝着薛蟠转了转,“只怕不是英雄气派,而是无知者无畏罢了,二哥哥,”黛玉唤着宝玉,“你且把你在外头听到的消息,都说给蟠哥哥听听,听听在里头要干什么?”

“干什么也难不倒我,”薛蟠很是豪气四射,顾盼生雄的样子,“无非就是读书罢了,难不成还要我骑马射箭?这我可是一点都不怕,我最喜欢做这些个体力活了。总不会是要吟诗作对吧?”

宝玉奇怪的望着薛蟠,“自然要吟诗作对了,诗词歌赋这可是功课之一,且是同窗之间交际的好法子。”

“…………”薛蟠无语,怎么到处都要作诗,当然,“大不了我这个就少做一做是了,”薛蟠很是光棍,“多吃饭,少说话。”

“还有那里头许多功课都要完成,不仅仅就是读书了,”宝玉说道,“听说忙的很。”

薛蟠这样子就是有些奇怪了,“宝兄弟,你在外头听到了什么?赶紧着告诉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不是去读书,倒是要去受罪了?依我所想,这读书么,最是舒坦了,每日混混日子就成,我有不指望着出将入相,干嘛那么受罪?”

黛玉抿嘴微笑,宝玉把外头的话儿都学给了薛蟠听,“冯紫英说,这咸安宫官学一切事务都按照新军的法子来管理着,就算是亲王在里头,也一视同仁,处处都用军法处置。”

军法……薛蟠的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得了,我瞧着,先入宫瞧一瞧,若是不成,自己个请病假回家算了。别人都视咸安宫为天下之一之地,我却是不如此觉得,若是这用军法管理着,我是最难受约束,要自由自在的,若是真的要如此,那可是不好玩的。”

宝玉又说了一些其余要主意的事儿,薛蟠这才叹道,“我以为自己个去报道就是了,那里还有这样多的规矩,倒是要谢过宝兄弟了。”

“蟠哥哥去历练历练也好,”宝玉说道,“冯紫英他也不得入内读书,只是从外头听来的,若是不真也罢了,务必要请哥哥告诉我一番这里头的事儿如何,”他很是艳羡,“舅舅昔日也没有在里头读书过,如今倒是有几位王爷在里头读书,只是我都不认识。”

薛蟠拍了拍宝玉的肩膀,“如今你可是有一位表哥在咸安宫读书了,这不就认识了?”

赏花倒是其次,一群人坐在一起热闹聚一聚倒是正经,不一会贾母和众人一起又回到清凉台上,她对着薛姨妈笑道,“往年东府里头的菊花开得好,今年开的更好,也不知道怎么的,素日里头这绿菊是最难得的,今年开的颜色又正,就好像那祖母绿一般,花朵也大,真真是稀罕。”

尤氏连忙笑道,“得老祖宗这么一夸,这会芳园里头的菊花,今日可就是没白开了。”

贾母见到宝玉黛玉在台下嘀咕着什么,连忙招手,“两个玉儿快过来。”

宝玉上前,贾母问道,“这会子说什么呢?台下风大,别在那里阴凉的地方杵着了,大家伙赶紧着坐下吧,就别给珍大嫂嫂添乱了。”

众人于是各自坐下,贾母和薛姨妈坐在上首,宝玉黛玉挨着贾母做,其余的各自辈分年纪坐下,有三五人一桌,也有两人一桌,或者是一人独坐,这都是随即而选,薛蟠原本预备着和宝玉一起坐,见到宝玉被贾母拉走,也只好随意坐下,恰好就是和探春惜春二人同桌,宝钗倒是和迎春一起去坐了。李纨和王熙凤伺候在边上预备着端茶倒水的,却都被尤氏给按下了,“两位今个到了东府,多少就好生受用一次,我伺候着老太太太太们就是了。”

凤姐笑道,“果真?那我今个可真是松快松快了,把你家里头的好酒好果子都拿上来,听说乌庄头那里得了好大的西瓜,又有好大的暹罗猪,你若是不摆上来,我可是不依的。”

“扯你娘的臊!”尤氏笑骂道,“你若是什么东西想吃,我还能不给的,巴巴的说了这些东西,倒是我不乐意给你好吃的一般,你侄儿媳妇也在这里头,叫晚辈瞧见了,你这个婶子的脸面摆哪里去?”

秦可卿在边上微笑不语,凤姐说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很不相干,我若是顾忌着面子,就被你们这样给骗了去,到了后头我可是吃不好了,吃亏的还是自己个,这就是有了面子饿了肚子,真真是不划算极了!”

尤氏朝着贾母笑道,“老祖宗,你瞧瞧凤辣子,可真是一点亏也不能吃!”

“今个就要叫她吃这个亏了,”贾母笑道,“我今个做主,你把那青菜豆腐,酸酒给她拿去,让他眼瞧着咱们吃好吃的,馋死她!”

“老祖宗,”王熙凤不依道,“这酒都没喝上呢,您就醉了?怎么我在外头吃不好,回家了岂不是又要叫公中烧饭给我吃了?这里巴巴的想着省几两银子的巧心思啊,倒是被你这么一下子给堵回去了,罢罢罢,”凤姐假意道,“等会若是珍大嫂子给我真的吃这粗茶淡饭的,说不得明个我就要把她小气样子给说出去,让这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东府是什么做派!”

众人哈哈大笑,贾母也是高兴的前仰后翻,“猴儿猴儿,真真是好一张利嘴!”

八、赏花听戏

贾母笑着点了点凤姐,“你这利嘴,可不许胡说了,若是外头的人当了真,咱们说笑无妨,可就不好了!”

“不相干,”凤姐笑道,“我这利嘴,若是让老祖宗多笑笑,太太们高兴高兴,那就是最好了,这笑的舒坦,等会子酒多喝一杯,什么鸭腿子多吃一个,也就是我这孙媳妇的孝心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是微微一笑,薛姨妈在边上凑趣,“凤哥儿这孝心,老太太是务必要领了才好。”

“你这样说,我倒是真的不敢怠慢你了,”尤氏笑道,这时候丫头们排着队上菜,尤氏亲自给凤姐捧菜,“盼望着咱们琏二奶奶给我说说好话。”

凤姐大模大样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尤氏的年纪可是比凤姐大多了,这样伺候凤姐,凤姐还一动不动的,尤氏自己个撑不住,推了凤姐一把,笑道,“你这蹄子,可真真是会摆架子!”

众人又是笑,凤姐说道,“我也好生受用一次,老太太那里头,蓉儿媳妇照料的好,不差你一个!”

秦可卿果然十分料理周到,处处留心,王夫人茹素的时候甚多,故此太过油腻的东西一般难以下口,故此摆了一些清爽可口不油腻的菜品,各人面前摆着都是自己个爱吃的菜,凤姐虽然如此说,秦可卿也料理的周到,但尤氏还是上前在贾母等人案前伺候,秦可卿就到了姐妹们这里头,朝着三春李纨等人行礼,“婶子,姑姑们,今个府里头闹的很,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是要好生宽容则个。”

惜春本来就是这府里头的,自然也就谈不上这个,探春笑道,“今个这样尽善尽美的了,那里有什么不好的?我前些日子就想吃酒糟鹌鹑,没想到今个在你这里头看到了,可见还是你最细心不过,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秦可卿笑道,“也不知道姑姑爱吃什么,随意选了些,请不要见外,若是想用什么,告诉侄儿媳妇就是,我这就命厨房做去。”

惜春也很是喜欢这一位漂亮能干的侄媳妇,“你也赶紧坐下歇一歇,别累坏了,横竖都有下面的人伺候着呢。”

秦可卿又朝着薛蟠笑道,“表叔爱吃什么,侄儿媳妇却是不知道了,只是按照金陵的口味,命厨子们做了一些江南菜来,也不知道合不合表叔的胃口。”

这时候薛蟠收拾了些心情,也不至于当众再丢脸,“多谢你,”薛蟠笑道,“今个过来赏花,如此美景,吃什么都一样,何况你费了心思,自然什么都好。”

秦可卿妙目瞧了薛蟠一眼,随即含笑离开,薛蟠心里头大呼这魅力四射真真是无处可挡,惜春却站了起来,要到处去逛一逛,探春连忙说道,“好妹妹,咱们这里刚开席,你就溜走,小心等会老太太要找你。”

于是惜春也只好坐下来,重阳节自然要喝菊花酒,吃重阳糕,这会子一一都献了上来,日常饮宴,当然不会就这样只是喝酒吃饭,早就预备下了好戏班子,就等着点戏,秦可卿拿了戏单献给贾母点戏,贾母要薛姨妈点,薛姨妈笑道,“老太太点了就是,咱们什么戏都爱听。”

于是贾母先点了一出,又让薛姨妈点了一处,王夫人邢夫人都点了一出,秦可卿又要宝玉黛玉也点一出,这样预备下了几出戏,地下的人就装扮起来预备着出戏。

贾母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诙谐幽默的戏,第一处就点了《狮吼记》的“跪池”一折,说的是河东狮吼的故事,陈季常和妻子柳氏起了冲突,被妻子罚跪在后花园里头,苏东坡前来问候,陈季常饶是如此窘迫,还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个只是在此地见水池可爱,故此靠近些赏玩一番,绝不是被妻子罚跪在此,苏东坡讽刺陈季常,又义愤填膺要去找柳氏理论,却不防被柳氏揪住胡子,一把也给甩在水池边上。虽然是诙谐幽默的戏,却不是很吵闹,三个人就演了这么一出戏,众人都瞧着津津有味。

尤氏又伺候着众人,一一前来给众人敬酒,尤氏也是十分出挑,按照贾珍如此风雅,且内宠颇多的情况下,尤氏从一个妾室转正成正室太太,长得不好看,是说不过去的,虽然年纪大了些,却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较之秦可卿来说,美艳之外,更是增添了一番熟女的气质,她过来敬酒,先是叮嘱惜春不可喝多了,又朝着薛蟠笑道,“前些日子你珍大哥哥回来说起,大兄弟从南边过来,还拿了好些东西到府里头,我说这未免太客气了些,只是素日里头不得一见,今个瞧见了,务必要和姨太太并大兄弟你一起说声谢才好,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咱们家都是南边过来的,南货是最珍贵不过的。”

薛蟠说道,“大嫂子不必客气。”

“今个务必要多喝几杯。”

尤氏又去贾母席前应承,探春朝着薛蟠笑道,“薛大哥哥若是喝醉了,今个可是没人抬回去了。”

“那里的话,”薛蟠说道,“若是喝醉了,珍大哥哥才真高兴呢。”

惜春只是拿了自己个的一个荷包在玩,倒是探春和薛蟠一直在说话,探春素喜阔朗,爱好也很不同凡响,所用之物,所玩之物无不精致不俗,“前些日子薛大哥哥送了我那竹根抠的笔筒,我瞧着是真好,每日放在案上把玩,不曾想那一日被环儿瞧见了,他倒是好,拿了去不知道摔在什么地方,竟给摔坏了。”

探春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很心疼那坏了的笔筒,那是用大肚竹的竹根用匠心仔细抠成一个八宝莲花模样的笔筒,边上又有前贤今人的诗句,薛蟠笑道,“既然是你弟弟弄坏了,倒也不必太难过,三妹妹若是喜欢,我什么时候瞧见好的,再送三妹妹一个。”

“这又如何敢当?”探春笑道,她的原意并不是再问薛蟠要,只是说这么一个可惜的意思,但没想到薛蟠如此贴心。

九、自乐乐

不曾想薛蟠如此贴心,就说要再买好的再送探春,探春颇有些不好意思,“薛大哥哥好意,原本我不敢辞,只是这么一说,倒是我向着哥哥讨要一番。”

“这有什么,你别和环儿生气就是了,”薛蟠笑道,他们所说的“环儿”是探春同母的弟弟,贾环,也是赵姨娘生养的,是贾政第三子,也是庶子,如今比宝玉还要小几岁,正是最顽皮的时候,薛蟠这么一说起贾环,不免又要问:“怎么的今个环儿没有过来?”

听闻此言,探春的鹅蛋脸上带着微微苦笑,随即消隐无踪,“他什么身份,只怕是不好来这里的,太太不待见他,我也不想看到他,每日就做些没出息的事儿。”

探春说的话儿有一股不高兴的脾气,薛蟠知道原委,于是也就抛开不提,这时候李纨过来看三人吃喝些什么,见到薛蟠倒了酒,于是笑道:“大兄弟自己个喝酒就罢了,可不许带着三妹妹四妹妹喝酒。”

“这是自然,”薛蟠说道,“她们喝的是茶,我并不敢带她们喝酒。”

惜春等到李纨走了,悄悄得和薛蟠说道,“大哥哥你说这酒是什么味道?大嫂子和嬷嬷们管的严,说我还小,酒不能喝。我却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李太白斗酒诗百篇,想必这酒是极好的东西?”

薛蟠见到惜春那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他想了想,“这酒啊,就好像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妹妹若是读过书,必然知道这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酒亦是如此,瞧瞧别人喝的时候,真真是琼浆玉露,若是自己个尝了,其实味道不怎么样,”薛蟠竖起手掌,放在嘴边,神神秘秘的对着惜春说道,“你没什么大不了,妹妹记住我一句话,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妹妹如今喝不上酒,觉得酒是好东西,其实自己真的喝了,也不过是如此。”

惜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探春却是听明白薛蟠的话儿,眼中闪着莫名的神采,“难怪林姐姐说薛大哥说话极有哲理,不曾想这日常言语,也有老庄之风。”

“自然了,”薛蟠笑道,“兵家太残酷,儒家要入世,佛家又避尘,道家自由自在的,挺美。”

探春机敏,且博学多才,是三春之中唯一可以和宝黛二女匹敌才学之人,自然这读书上的天分就极高,又一连问了薛蟠几个问题,薛蟠虽然不是很懂,但敷衍起来,倒是圆满的把话儿说好了,这边谈的热闹,惜春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自己个就下了位置从清凉台里头走了出去,两人瞧见了也不以为意,她原本就是东府之人,因为没了母亲,贾母心疼这孙女,故此接到了荣国府自己抚养,惜春这在自己府里头,又有嬷嬷丫鬟一大堆,还怕丢了不成,故此也没有在意。

贾母等人瞧着戏正热闹,一时间也不理会,迎春又过来叫了探春一起到后头歇息更衣,这桌子就留了薛蟠一人,薛蟠也不要人伺候,只是自己个自斟自饮,自己瞧着清凉台下的景色,菊花簇簇之中,有青衣小旦婉转清唱,天高云淡,亭榭皆美,又有美酒美食,这日子,真是过的舒服。

薛蟠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自得其乐,不想那边黛玉瞧见了,又走了过来,对着薛蟠笑道,“蟠哥哥乐乎?”

“乐!有其乐,心乐,自然乐。”薛蟠伸了伸懒腰,请黛玉坐下,“怎么,妹妹要和我打机锋吗?”

“我瞧着哥哥似乎无时无刻没有不高兴的时候,”黛玉坐了下来,紫鹃上来要给黛玉斟茶,黛玉说不用,“真真是极为得乐之人。”

“这日常的日子,烦心事儿不多,自然是要高兴着,”薛蟠说道,“这样的好景色,怎么妹妹不高兴吗?”

黛玉摇摇头,“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只是梁园虽好,终非故乡。”

她这么幽幽说话,薛蟠知道她的心思,笑道,“妹妹想姑老爷了?若是想着,不如就回扬州如何?”

黛玉又摇摇头,“爹爹来信叫我安心住着,说来年开春必然回京,他既然这么说,我又怎么好又说什么回扬州的话儿,在这里有老祖宗和舅舅们照顾着,比家里也一样的。我若是说这个,他们必然伤心。”

“只不过闲暇时候偶得一思罢了,”黛玉蹙眉,“不足一提。”

“我瞧着妹妹是空闲了些,”薛蟠笑道,“闲暇时候就来梨香院,陪陪你宝姐姐,或者是帮着蟠哥哥我看看账本,再不济就跟着王嬷嬷学一学拳脚,也不用说要练什么功夫,强身健体就是最好。”

黛玉听到这话,不免皱眉,“蟠哥哥说我太空了故此多思吗?”

“多思无助解决问题,你说我素日里头开心,却不知道我若是不开心,日常的事儿一样解决不了,不如洒脱些才好,”薛蟠笑道,他朝着黛玉眨眨眼,“你说我想去咸安宫吗?”

“哥哥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二的,”黛玉说道,她慢慢摇头,“不愿意去。”

“妹妹懂我,”薛蟠笑道,“只是这事儿无法挽回了,那就何必难过?还不如在家里头舒舒坦坦的过几天幸福日子,这样才心甘情愿入宫嘛,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

黛玉抿嘴窃笑,“且本来就要再入宫,问一问我妹妹选侍的事儿,一举两得,在宫里头凡事儿打听的方便些。”

黛玉听闻此言,不免冷笑,“我就知道蟠哥哥是不会如此怕事儿,既然存了要入宫打听消息的心思,自然这读书也算不得什么艰难的事儿,倒是叫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些日子。”

黛玉气着离开了,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这好好说话呢,怎么又突然生气了?刚才还扮演着知心大哥哥说着人生哲理呢,这会子怎么就突然没用了?

黛玉赌气坐回到了位置上,宝玉见到黛玉一脸不悦,连忙说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十、惜春不见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宝玉连忙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黛玉低头不言,不知道为何眼圈就突然红了,宝钗见到了黛玉如此,从边上走了过来,拉了拉黛玉的袖子,两人一起转到贾母等人坐着的屏风后头,这里又有小轩几座,供女眷们起居小憩,黛玉原本脸上不高兴,见到宝钗过来,更是不高兴,宝钗却不以为忤,笑道:“今个大家伙都高兴着呢,特别是老祖宗,你若是在前头落泪了,只怕老祖宗又要担心你了,快收了这金豆子,咱们高高兴兴的听戏去。”

黛玉见到宝钗如此温厚,不把自己的脸色放在心上,于是点点头,“是了,姐姐说的极是,咱们且在后头坐一坐,再回前头去罢。”

黛玉瞧着宝钗,脸上露出了十分羡慕的表情,“宝姐姐好生福气,有母亲哥哥在身边陪着,一点也不用怕。”

“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宝钗笑道,“难不成林妹妹还怕着什么呢?”

“老祖宗疼我,但到底总是觉得这不是自己个家里头,许是我多心,”黛玉说道,“这不过是一得之愚,姐姐倒是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我这些日子老是梦见父亲面容憔悴,却不知道这是凶是吉,真真是叫我心里头不安,害怕的紧。”

宝钗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是妹妹太想念姑老爷了,且不用多担心什么,哥哥预备着要在京城到金陵这一路开货栈水路运输,妹妹若是想姑老爷了,写信回去就是,不过是三五日,这信就到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惜春的丫头入画就跑了进来,见到宝黛二人,连忙问道:“两位姑娘见到我家姑娘了不成?”

“不得见过,”宝钗说道,“怎么,你家姑娘去哪里了?”

“适才还在摘桂子玩呢,这么一会就不见了,”入画急道,“我找来找去了都找不到,所以赶紧着来这后头瞧一瞧。”

“这如何是好?”宝钗连忙命莺儿去帮着找一找,紫鹃也连忙一同寻找,这几处小轩都找遍,还不见人影,黛玉急道,“若是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赶紧着告诉老祖宗去。”

宝钗拦住,劝道:“如今还不知道什么事儿,万一是丫头们没有仔细找,四妹妹又和咱们闹着玩,贸然惊动了老祖宗,扰了他们的兴致,今个可是得罪珍大嫂嫂了。”

贾母薛姨妈王夫人几个人是贾珍夫妇特意邀请过来宴饮的,若是贸然禀告,只怕是坏了兴致,后头必然是会怪罪几个人不懂事,在府里头还能丢到那里去?黛玉虽然和惜春不算亲厚,可到底是日日相处的,这时候必然关心,关心则乱,于是她连忙问:“那可如何是好?”

“想着总还在园子里,”宝钗冷静的说道,“只要在园子里就走不丢,只是咱们还要悄悄的寻,咱们去找哥哥,让他想办法,他的点子最多!”

于是又命几个丫头不许声张,宝黛二人携手一起走出了小轩,前头的戏演的正热闹,众人都是目不转睛得瞧着戏台上,这时候宝玉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凤姐和尤氏在史太君面前伺候,两个人走到薛蟠处,宝钗在薛蟠耳边悄悄说了惜春不知道去了何处,薛蟠脸上的淡然表情微微一凝,“在家里头,怕是丢不了吧?”

“我也是如此说,只是丫头们吓坏了,只怕还是要赶紧着找到才是。”宝钗说道。

薛蟠闭上眼,用手在桌子上打着鼓点,这时候戏台上的龙套踩着锵锵锵的鼓点连绵不绝地翻着跟头,他想好了法子,“入画先去前头瞧一瞧,珍大爷在那里?”

薛蟠要宝黛二人坐下,“你们别站着,叫人看见了奇怪的很,先问问珍大哥在何处,他自己个派人找,最合适不过。”

入画不一会就回来禀告:“珍大爷喝醉了,说已经回房歇息了。”

这就不好了,当家的主母尤氏在贾母前伺候,就不好去打扰,贾珍却又喝醉了,这样的话,也只好自己个找了,薛蟠起身,目视宝黛二人,三人一起下了清凉台,薛蟠说道,“四妹妹只怕是不知道去什么角落扑蝴蝶去了,且不用声张,咱们分头找一找,你们带着丫头一起,到处看一看,想必一会儿就找到了,到时候咱们再回清凉台上,悄没声的,谁也惊动不了!”

王夫人看完了这一出戏,这才转过身来,瞧着贾母跟前的宝玉不见了踪影,于是连忙问熙凤:“你宝兄弟去何处了?”

凤姐说道,“宝兄弟说困得很,蓉哥儿媳妇带下去说先请他睡下。”

王夫人知道秦可卿为人办事妥当,故此也不就问了,只是又见到众人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李纨一个人坐着,不由得笑道,“这些人,都是没个定性,不一会怎么都散了?”

尤氏笑道,“太太别担心,只怕是见到各处花儿景色好,都到处赏玩了。”

宝钗带着莺儿,黛玉带着紫鹃雪雁一起到处寻找惜春去,入画跟着薛蟠,三组人就走到了会芳园各处寻常,薛蟠命入画先去最后瞧见惜春的地方,这里头倒是巧了,和适才宝玉薛蟠看秋水仙的地方离着很近,薛蟠见到左近都是繁花绿树,假山流水,处处移步换景,原本是方寸之间,却营造处几层空间来,实在是瞧不清楚人在何处,这时候又不适应大声呼喊,于是就爬到了边上的假山上,四周眺望,他望见不远处有一出巍峨富丽的楼宇掩映在绿树之中,薛蟠指着方向问入画那里是何处,入画度薛蟠所指的方向,说:“那里是天香楼。”

“天香楼?”薛蟠问道,“是谁的住处?”

“是小蓉奶奶的。”

“是秦氏的居所?”薛蟠说道,“你们姑娘和这小蓉奶奶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入画说道,“小蓉奶奶虽然是晚辈,但年纪比姑娘大多了,素日里头对着姑娘很是照顾,姑娘是很喜欢和她一起顽的。”

十一、天香楼外

惜春算起来,在东府里头,应该是一个小透明,她的母亲也是姨娘,又和贾珍不是同胞兄弟,自己那个老爹贾敬么……每日都是在城外的道观里头和道士们厮混,一味得想要炼丹成仙,家里一概事务都不理会,世袭的爵位也早就上折子让贾珍世袭了,那里还会想到自己还有一位幼女。

这样的小透明,居然还能和秦可卿相处的极好,这个侧面角度来说,秦可卿其人必然是处事很周到,薛蟠现在当然是爱屋及乌了,这样的猜测也不知道是否有错,既然说秦可卿和探春相处的不错那么说不定惜春就会去清客的住所,薛蟠命入画带路,“说不定就在小蓉奶奶那里,这四妹妹,若是在那里大吃大喝睡懒觉,我等会子倒是要打她屁股了,害得大家伙一齐担心着。”

两个人穿花拂柳,一路行到了天香楼,这里头多种牡丹花,时节不对,牡丹花没有盛开,只有几株姚黄不知为何乱了时令,零零散散的开了几朵,两个人无暇看花,到了天香楼前,只见到这楼乃是五间大楼,三明两暗,坐北朝南,有三层之高,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雕栏画栋,勾心斗角,彩画装饰,无一不尽善尽美,薛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家里头的房子也没有一处比得上这样的豪华,就不看边上种着的牡丹花,单单就看这楼宇,“国色天香”名不虚传。

薛蟠行到了天香楼前就不便再进去了,虽然自己年纪还小,但辈分比秦可卿大,自然不好朝着侄儿媳妇的闺房里头钻,说来也奇怪,会芳园里面到处都是丫鬟仆妇,倒是来了天香楼这里头,什么人影都不得见,于是他吩咐入画进去瞧一瞧,入画却是有些踌躇,“大爷您不知道,这府里头的规矩大,我不是这天香楼的丫鬟,是不得随意入内的,要我说,还不如我到外头找一找,找到宝珠亦或者是瑞珠,让她带着我进去瞧一瞧才好。”

“那你就赶紧去,”薛蟠说道,“我候着这里头。”

薛蟠于是在天香楼前的鹅卵石甬道上等,这里有几株丹枫,叶子深红,十分好看,薛蟠今个穿了一身酒红色的箭袖长袍,站在丹枫下,都是红色,若是不仔细瞧,还真不知道薛蟠就在此处,不一会,天香楼里头有丫鬟出来,薛蟠一瞧,倒是自己个认识的,他连忙喊住,“袭人!”

袭人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这才见到薛蟠站在树下,“薛大爷怎么在这里头?”

薛蟠原本想要说自己个找惜春,惜春走丢了,但转念一想,这事儿倒也不必先说去,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说理由,但一看到袭人,于是想到了,“我原本是到处走走,想着宝兄弟一起再带着我去逛逛,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你是伺候他的,现在瞧见了你,倒是知道他在何处了。”

袭人说道,“二爷刚才说是困的很,故此小蓉奶奶带着他过来,睡在了这。”

“若是大爷要找二爷,不如我去请二爷起来?”

薛蟠笑道,“什么不值当的事儿,还要叫他做什么?”薛蟠有些奇怪,怎么宝玉睡在了秦可卿处?这说起来,又是之前的一桩事儿了。

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当下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不看系何人所画,心中便有些不快。又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及看了这两句,纵然室宇精美,铺陈华丽,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忙说:“快出去!快出去!”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宝玉点头微笑。有一个嬷嬷说道:“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秦氏笑道:“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宝玉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众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往那里带去,见的日子有呢。”说着大家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于是众奶母伏侍宝玉卧好,款款散了,只留袭人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袭人惦记着贾母王夫人怕要找宝玉,又见到秦可卿还在天香楼,故此也放心的离开,预备着先出门回话了,再来伺候宝玉,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到了薛蟠。

薛蟠又问:“可见到了四姑娘?”

“不曾见过,”袭人说道,“天香楼里头,就只小蓉奶奶和几个丫头,其余的人我没见着。”

薛蟠点点头,于是让袭人离开,他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了,于是也只好是再等一等,等到入画来了,再一起走人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看了。

十二、奇怪之极

薛蟠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不妨这天香楼里头就有人疾步走了出来,薛蟠原本闲适无比,只是呆在树下到处观望,惜春走不了那里去,不过是在那里厮混着玩罢了,找不到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再告诉尤氏派人去找就是了,故此他也不是很着急,但一见到了这个走出天香楼神色匆匆的人,薛蟠顿时就不淡定了。

从天香楼出来的人,居然是说喝醉回房休息的贾珍!

贾珍的脸上带着惶恐又一点气急败坏的表情,倒是没有朝着薛蟠这条路走过来,亦是没有注意到任何人,而是跨步朝着天香楼的另外一个角,越过了九曲桥,就消失在了假山之后。

薛蟠大为诧异,适才虽然喝了一点酒,却也没有头晕眼花到看错人的程度,此人的确是贾珍无疑,适才叫入画去打听,入画明明很清楚的告诉说贾珍因为不胜酒力,已经入内小憩了,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天香楼?

难道是他走错路了?

薛蟠奇怪的这样想,随即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贾珍身边不可能没人伺候着,自然也不会说让他走错了路,薛蟠脸上原本的戏谑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凝重,贾珍和秦可卿的关系好,这是正常的,但若是这样好到随随便便单独出入儿媳妇的寝室,这就不正常了。

联想到红楼世界之中,最为好看的秦可卿死的不明不白,后世之人纷纭甚多,薛蟠心里头恍惚犹如闪电一般闪过,难道……

薛蟠就这样站在枫树下低头思索,不一会入画带着瑞珠过来了,瑞珠连忙告罪,“刚才奶奶吩咐我去打水了,却是不在这里等着大爷。”

“无妨,”薛蟠点点头,“你带着入画进去瞧一瞧,看看四姑娘在不在这里头,若是不在,倒也不必惊动你家奶奶,”他若无其事的说道,“你家奶奶可是在家里?”

“是在家里,”瑞珠笑道,“这会子我就带着入画进去找一找。”

两个人刚刚走开没几步,天香楼里面踉踉跄跄就飞奔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薛蟠眼尖,顿时就瞧见了那人是惜春,于是连忙唤住两人,自己又走近了惜春,“四妹妹这是去那里了?叫人好找,还以为你走丢了。”

薛蟠笑着走近了惜春,这才瞧见惜春的脸上表情很是不对,脸色发白,双眼露出了又惊又恐的神色,身子微微发抖,脸上还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惜春抬起头,见到了薛蟠笑眯眯的表情,突然惊叫出声,“别过来,别过来!”

薛蟠连忙停步,“好好好,四妹妹我不过来,你别怕,这是在外头呢,你瞧,入画和瑞珠都在这里。”

入画连忙上前扶住了惜春,只觉得惜春的手又湿又冷,呼吸也很是急促,入画吓了一大跳,于是连忙问:“姑娘有什么不舒服的?难不成是病了?”

瑞珠也连忙帮着探了探惜春的额头,惜春一声惊叫,又连忙把瑞珠的手给推开,“你们别碰我,走开,走开!”

“倒没有发烧,”瑞珠说道,“莫非是那里受了惊?瞧着四姑娘脸色不好的很!要不赶紧着告诉老太太吧?”

惜春摇摇头,这会子她定了定心神,带着一点哭腔,“没事儿,没事儿,只是刚才吓到了一下,如今可好了,入画给我倒杯茶来,我喝杯茶就好了,咱们先家去。”

瑞珠连忙转身说要去天香楼倒茶,薛蟠站着远远的,见到这会子惜春安静了些,于是问道,“妹妹可好了?”

惜春低着头不肯说话,她低低的哭了几声,又被入画劝住了,“姑娘快收了眼泪,这会子阖家都高兴的很呢,若是被人瞧见,又在太太那里嚼舌头,到时候又被嬷嬷们说嘴去了。”

惜春拿出手帕抹了抹眼泪,也不理会薛蟠,就这样要走,入画劝,“瑞珠去倒茶来了,还是喝了茶再走吧。”

惜春只是不肯,入画朝着薛蟠歉意一笑,薛蟠摇摇手,示意无妨,“若是妹妹呆不住,不如入画你先陪着回去了,让四妹妹好生休息,老太太那边说,我自然会回的。”于是入画搀扶着惜春一同走了。

瞧着惜春的样子,怕是受了大惊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让惜春如此惊恐的,薛蟠摇摇头,既然见到了人,也赶紧着告诉宝黛二人,免得还继续担惊受怕的,薛蟠也一样离开,又遇到了袭人,袭人问薛蟠,“大爷逛好了?”

“是,”薛蟠点点头,“散了酒,就再去听戏了。”

“等会伺候了宝二爷醒,我也赶紧着让他再到前头去。”

不一会瑞珠也端着茶出来,见不见了惜春,薛蟠连忙说道,“这茶倒来了,就给我喝罢。”

薛蟠喝了茶,也离开了,瑞珠和袭人一起入了天香楼,且不说袭人去照顾宝玉,瑞珠到处瞧了瞧,都没见秦可卿在何处,后来在二楼的角楼处见到了秦可卿临窗远眺,瑞珠连忙说道,“奶奶仔细吹凉了身子。”

秦可卿默然不语,却轻轻叹了一口气,瑞珠瞧见秦可卿的脸上带着微微愁容,眼角似乎也红了,“奶奶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摇摇头,“没什么,你适才和谁在外头说话?”

“是四姑娘,不知道为何,她刚才好像吓到,端茶给她喝,却又走了,薛家大爷也在外头闲逛,我就把茶给他喝了。”

“原来是四姑娘,”秦可卿苦笑一声,“原来是她救了我!”不知道为何,秦可卿眼角不知不觉就掉下泪来,瑞珠连忙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想着有些事儿,真真是身不由己的,”秦可卿用手帕拭泪,绝色容颜上被一层阴霾撒上,这样一哭,只觉得鲜花失色,日月无光,“瑞珠,在这府里头,我真的好怕,好怕!”

瑞珠心里虽然知道一些,却不敢说有关主子的事儿,也只能是不痛不痒的劝了几句,秦可卿到底是顾忌着贾母在此,不敢痛哭,擦干了眼泪,又重新匀了面,复又到前头去了。

十三、决绝的惜春

入画扶着惜春的手从天香楼离开,她只觉得入画的手掌心,一会热一会冷的,“姑娘可是没事儿?若是身子不好,还是赶紧着叫太医才是。”

惜春摇摇头,入画继续问道,“小蓉奶奶在府里头,她知道姑娘身子不好,必然挂心,不如告诉她去?”

惜春脸上涨的通红,“告诉她做什么?我才不去见她!”惜春低声尖叫,她的脸色奇怪的很,入画瞧见了都不免有些害怕,“入画,我日后再也不见她了!”

入画奇道,“这是怎么说的?那里就不见了?”她还以为惜春是闹小孩子脾气,于是劝道,“小蓉奶奶最是和姑娘相处的好,素日里头挂念姑娘甚多,若是她有什么时候惹姑娘不高兴了,自然也不好怪罪,算起来姑娘还是长辈呢。”

惜春只是低声啜泣,却不接话了,入画又劝道,“姑娘若是有什么难过伤心的,不防和珍大爷说,算起来,西府那边到底是隔着房,不比东府这边亲近。”

惜春黯然摇了摇头,虽然她才七八岁的年纪,却似乎很是看透了这个俗世,“入画,咱们先回去,回去了就不必过来了,这东府,我是再也不会回了。”

且不说惜春如此决绝,薛蟠离开了天香楼,又遇到了宝钗黛玉等人,说起惜春已经找到,只是似乎身子不爽利,已经先回去歇息了,这一场风波结束了,三个人回到了清凉台,见到众人未察几个人走了这么久,故此以为风波平息,却不知道风波才刚刚开始。

不一会,吃好了饭,又瞧了戏,宝玉也从天香楼里头出来,边上的袭人脸红的和什么似的,薛蟠抽空告诉了凤姐一句,凤姐知道了此事,“你们闹的好玩意,”凤姐笑道,“没声没息的就把四姑娘给带回去了。”

“这不是怕惊扰了老太太和太太们的雅兴吗?”薛蟠笑道,“我吩咐了家里头的供奉,去瞧一瞧四妹妹,想必没什么大事儿,就不打扰了。”

贾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如此闹了一两个时辰,就觉得身子沉重,又很是倦乏,于是就说要回去,王夫人见到贾母要走,也说都要一起回去,尤氏和秦可卿连忙挽留,“好不容易过来,多少也要用了晚饭再回去。”

贾母于是命薛姨妈和王夫人等人再留下,“你们几个都留着,让珍儿媳妇多少有点体面,我这七老八十的,还是早些回去睡一觉才是正经。”

黛玉在外头已经呆了很久,也不欲再留下去,探春也说要回去,宝玉原本最爱热闹,但今日不知道怎地,十分扭捏,也说要一起回去,薛蟠和宝钗迎春都留了下来,李纨听薛蟠说起惜春身子不舒服,于是说也要回去瞧一瞧,这就一半人走了。

于是戏台上的戏子们都停了下来,等着送了贾母回去,复又坐下听戏,这时候人少了一些,于是就又换了席面才开戏,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三人坐一圆桌,尤氏坐在下首陪着;薛蟠宝钗迎春三人一起坐,秦可卿打横相陪。

这时候演的是《娘子关》,说的是偷听着李世民之妹平阳公主在娘子关抵御外敌的故事,武旦俏丽,动作利索,翻飞起来,真真是云中飞燕一般,龙套们也卖力的很,一时间舞台上热闹非凡,众人都被吸引住了,就是不怎么看戏的迎春也是瞧得入神。

薛蟠偷偷的窥看秦可卿,只见到她微微低头,手摆在桌子上,露出了一段白腻地惊人的臂膀,手臂上还用紫金套了四五个的连环环,衬托在墨绿色的桌布上,越发显得冷艳非常,她的手指涂着红色的凤仙花,放在官窑青花五福捧寿盖碗,也不瞧戏,低着头在想着什么,用手轻轻的拿起盖碗,又轻轻的放下,无意识的在案上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许是注意到了薛蟠的眼神,秦可卿抬起头来,和薛蟠对视了一下,薛蟠猝不及防,老年一红,咳嗽了一声,摆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子来,“蓉哥儿媳妇,你家里头还有兄弟?”

“是还有一位兄弟,”秦可卿微微一笑,瞥了薛蟠一眼,显然她已经见惯了薛蟠这种男人的表情,“和宝叔一般大,每日混在家里头,书也不好生念,父亲责罚了几次,因是老来得子,故此不忍管教,因此失了规矩,什么时候若是能够得表叔管教指点一番,只怕他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长姐如母,”薛蟠笑道,“你这个姐姐去管着他,他难道还不听你的?”

秦可卿微微一叹,似乎空气都也连带着她的情绪发生了变化,“说起来虽然不好意思,但都是亲眷,侄儿媳妇今日不说,横竖日后也会传到表叔耳朵里的,我并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是他老人家从善堂里头把我抱养出来的,爹爹虽然疼爱我,我也尊敬爹爹,但我那兄弟尊敬我倒也是,只是说多少敬畏,那就谈不上了。”

迎春温柔可人,这时候连忙说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这父母兄弟一场,也是缘分,何须计较这些?你就不必太难过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原委,薛蟠恍然大悟,“是我该死该死,不该说这个的,倒是惹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表叔不必如此,”秦可卿眨了眨眼睛,“只是这么一说,日后说不得要把这兄弟托付给表叔了。”

“这话好说,”薛蟠笑道,美人所求,自然有求必应,“你什么时候把他带来就是,我瞧了一准就好,若是读书那我不成,但办点差事,干点生计,这个简单。”

“若是如此,那真是多谢表叔了,”秦可卿笑道,“侄媳妇无以为报,只能是什么时候,再请表叔来家里头吃酒听戏了。”

这时候就丝毫未见秦可卿脸上有丝毫伤心之色了,这人美,自然关心的人就多,薛蟠笑道,“刚才我瞧着你似乎这心情不痛快,如今可好了?”

十四、宝玉初试云雨情

秦可卿微微一呆,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头不痛快,秦可卿勉强一笑,“表叔说的哪里话。”

“没有就是极好,”这么坐下来仔细的近距离瞧了瞧,不知道为何薛蟠觉得秦可卿看上去面熟的很,这可不是搭讪的话语,而是的确看上去眼熟的很,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什么人好似之前见过,“你若是得空了,也可来梨香院,我虽然客居此处,不算太宽敞,但还是可以招待你,咳咳,招待你和蓉哥儿。”

秦可卿笑道,“如此甚好,下一次东道就请表叔看着办了。”

迎春也笑道,“大哥哥说他在金陵时常和好友一起作诗,姊妹几个都说要成诗社,大家伙一起作诗玩乐子,你什么时候一起过来就是了。”

听到要立诗社,又要连诗,秦可卿妙目之中带着兴奋的光芒,“可是真的?”迎春笑道,“那里还有骗你的道理。”

“这可是雅事儿,”秦可卿笑道,“我在家里头也读书作诗的,只是嫁到了贾府,太太素日里头的家务事都交给了我,我这成日里头忙的很,倒是少了这闲情雅致,若是表叔办这个,无论如何,我是第一个要参加的。”

“可不能白来,”薛蟠笑道,“今个吃了你家的东西,这糕点做的极好,我家里头的竟比不上这个,下一次成诗社,你把这些糕点做几样拿来给我吃就是了。”

宝钗嗔怪道,“哥哥,又来说这样胡闹的话儿了,什么时候你还差了这点糕点吃不成,”她朝着秦可卿笑道,“我这哥哥,就是喜欢说这些市侩的话儿,什么都要拿了再说,实在是玩笑话,不可当真。”

“自然要的,”薛蟠摇了摇扇子,笑道,“侄儿媳妇若是要入社,自然要交见面礼的,我虽然不才,可到底还是要收这点门包的,不然我这商人身份,不是白白担了。”

宝钗摇头,秦可卿许是见惯了那种会对着无条件献殷勤的男人,薛蟠这样说要秦可卿带东西来才能入社的话儿,倒是别致新鲜,“表叔说的极是,诗社,素来可就是没有无缘无故就收人的道理,就这么说定了,什么时候开社,我一准就拿着东西过来,表叔若是喜欢,这糕点那里还不能得的,我日日使人送过来也成。”

几个人正在说笑,不一会就到了晚间,用了饭后荣国府里头又有人来报,说惜春到了晚间突然发了高烧起来,于是众人也就不留下来继续厮混,连忙回到了荣国府。

宝玉今日不知道为何,在外头就呆不住,一定要回房,等到回了贾母院,又要更衣,丫鬟袭人伸手与他系裤带时,不觉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凉一片沾湿,唬的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红涨了脸,把她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本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也渐通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不敢再问。仍旧理好衣裳,袭人忙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来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亦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适才在天香楼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说着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了。然后说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幸得无人撞见。到了晚间,又说惜春高烧发病,于是宝玉和黛玉一起出门,到了三春居处探望。

这时候贾母和王夫人业已探视离去,王熙凤事儿多,不得空,来叮嘱过奶妈嬷嬷丫头们,也就走了,只有李纨在此地等候,宝玉黛玉瞧着惜春满脸潮红,头不由自主的左右晃动,嘴里又在喃喃自语,但仔细靠近了,却是什么话儿也听不清楚,不一会迎春等人回来,也是到了此处,李纨问入画,“怎么好端端就发烧了?今个是不是在园子里头乱跑受了风。”

入画说道,“也不知道如何,今个一时我瞧不见姑娘就连忙请大爷宝姑娘林姑娘帮着寻找,后来姑娘从天香楼出来,突然就变了脸色,刚刚到了家中就卧倒不起来,我才去倒茶来,就看到姑娘这样了。”

众人不明所以,大约也只有薛蟠隐隐知道一点端倪,宝钗说道,“许是四妹妹今个玩累了,外头风也大,一时间受了风寒也是有的。”

众人都觉得这个话儿不错,李纨说道,“适才太医瞧过了,说是不知道那里吓到了,这小人原本是不能到处乱跑的,到处走动,怕丢了魂,就不是闹着玩的,开了安神的药,吃下去估摸着能好些。”

众人见到惜春如此,不免叹息一回,香菱和惜春年纪相仿,平日里也很投契,白天还一起玩耍的,不曾想晚上回来就瞧见她已经病得人事不知了,香菱央求薛蟠,要求留下来照顾着。薛蟠自然无不可,只是说“照顾就照顾,可别瞎胡闹,叫姑娘们给你张罗这个张罗那个。”

香菱言明不会,李纨也说人太多,怕是养病不宜,也怕把病气过给了众人,于是众人就退了出来,“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黛玉叹道,“瞧着四丫头的身子素来极好,可见这人有旦夕祸福,实在是算不得的。”

“这有什么算不得的,”宝玉笑道,“妹妹只要是素日里头惜福养身,身子自然康健,就别太伤心了,四妹妹明日只怕就又好了。”

黛玉这时候大约瞧见惜春生病的样子有些吓人,出人意料的没和宝玉斗嘴,薛蟠一瞧这几个人说话,倒是知道了什么,于是对着宝钗说道,“咱们从南边可带了丸子药来?”

十五、宝钗温言劝颦卿

“自然带了,”宝钗说道,“等会就拿几个过来,问过太医无妨的话,就给四妹妹吃。”

中药,也不是只有汤药一种,薛家的避瘟丹就是丸药,许多中成药,比如天王保心丹、金鸡散、香薷避暑丸都是制成药丸,随时随地可以吃的,“我瞧着四妹妹是惊到了,五内郁结,安神的东西要吃,其余发散的只怕还可以再吃一些。”

探春倒是很佩服,“薛大哥哥还懂药理。”

“没有没有,这是吃饭的家伙,稍微知道一二罢了,不过有太医在,还是要问过才好,”薛蟠说道,“却不敢越俎代庖了。”

“后日就是中秋了,”探春说道,“瞧着四妹妹的样子,今年这赏月是去不了。”

几个人说了一会,也就各自散了,第二日宝钗送了丸药给惜春,又给各人送了一些,送到黛玉房内的时候,黛玉正在窗前提笔写字,瞧见宝钗来了,于是笑道,“宝姐姐来了。”

“妹妹在写什么呢?”

“无非是临摹些名人法帖罢了,”黛玉请宝钗前来一看,原来临摹的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贴》,结构端庄精密,秀美多姿,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是好字啊,颜真卿的字里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多宝塔碑贴》端庄秀丽,严谨之中带着许多活泼。”

《多宝塔碑》,此碑是颜真卿四十四岁时书,直接二王、欧、虞、褚余风,而又与唐人写经有明显的相似之处。整篇结构严密,点画圆整,秀丽刚劲,虽尚未形成刚劲雄强、沉雄浑厚、大气磅礴的颜楷风格,但此碑已奠定了颜真卿书风的基本格调,它是流传下来的颜书中最早的楷书作品之一,结构平稳端正,严谨庄重,是唐代“尚法”的代表碑刻之一,学颜体者多从此碑下手,入其堂奥。

两个人谈起了这字帖,倒是说在了一起,“姐姐若是喜欢,就请拿去,”黛玉笑道,“多宝塔碑如今还在西都的碑林里头呢,这帖子虽然是唐代的碑帖,但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件。”

“君子岂有夺人之好之行?”宝钗笑道,“能时常来见一见这好东西,就是心满意足了,那里还有拿走的,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紫鹃奉茶上来,宝钗让莺儿手里头的一个小盒子交给紫鹃,“这是家里头做的丸子药,牛黄清心丸、大活络丹、苏合香丸、参茸卫生丸、女金丸。这些都是日常的时候用的到的,昨个瞧见四丫头这样,哥哥说这应急的东西不能不备着,府上也必然有,只是到底还叫我送过来给妹妹,这里也预备着一份。”

紫鹃笑道,“多谢宝姑娘,我也想着要预备这个呢,姑娘就亲自送来了。”

“怎么你就说要这个了?”黛玉对着紫鹃说道,“好端端的,你拿宝姐姐的东西做什么?”

“姑娘,”紫鹃不以为意,对着黛玉说道,“是薛大爷和宝姑娘的一片好心,你可是要收下才好。”

“你如今真真是反了,”黛玉笑道,“我的话儿不听,别人的话都听进去了。”

宝钗笑道,“妹妹还不知足呢,有这样的好丫头在边上,才照顾着妹妹好。”

“那就请姐姐带去是了,”黛玉说道,“我是不敢留她了。”

紫鹃也不生气,拿着药就下去了,宝钗说道,“我瞧着她虽然是这府上的人,可对着妹妹实在是用心。”

“是啊,”黛玉说道,“算起来,雪雁是我从南边带过来的,多少应该更亲近些才是,只是也不知道如何,我倒是和紫鹃更投契些,我那嬷嬷来都中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这房里头没有她打点着,可真是不好开交了。”

两个人说着话,不一会贾母又命人来请黛玉过去,说南边林老爷送了东西过来,请林姑娘过去瞧一瞧,宝钗也陪着黛玉去了,黛玉问,“蟠哥哥就要入宫读书了,只怕有的要准备忙着吧?”

“谁说不是呢?”宝钗笑道,“听说还要住在宫里头,哥哥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的,但规矩如此,只怕还要准备好铺盖,带进去瞧一瞧,按照他那懒怠的样子,只怕是不愿意住在宫里头,还有的官司要打呢,说不得又要回家来住。”

“我在扬州的时候,见蟠哥哥真是无拘无束惯了,有时候想想是羡慕的紧,”黛玉叹道,“若是也能如此就好了,可只是我到底命不好,”黛玉说到这里又垂泪起来,“不能如此行事。”

“妹妹别伤心,”宝钗说道,“那是他们男人家,可以如此自由自在的,我们闺阁女子,不好随意出门游历,这和命数不相干,再者说了,我那哥哥有时候虽然不靠谱的时候甚多,但有些话仔细想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他说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妹妹凡事想开些,不必去想那些烦心事儿,内心通达了,自然是能够无拘无束了。”

两个人一起到了贾母正院,贾母把林如海寄来的土仪等物给黛玉瞧过,又说,“你爹爹说了,到了年关,若是无事必然上京,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黛玉听了也颇为高兴,贾母问过了惜春的身子,说是已经大好了,人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不爱说话。不一会王熙凤又来说今年的月饼得了,“内造的月饼已经发了下来,我也打发了赏银过来,咱们自己个也拿了月饼分发亲朋好友的,已经叫家里人一起拿着出去了,还有姨妈那边,也送了四种不同味道,并几个大西瓜来,我吃了一个松子双红豆沙馅儿的,倒是不错,也预备着明天摆上来。”

贾母对着边上的薛姨妈笑道,“姨妈也忒客气,还送月饼过来。”

薛姨妈说道,“成日里头都在老太太这里叨扰,实在惶恐的很,思来想去,府上什么都不缺,也只有拿着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多少是自己家做的,比外头要强些,略表心意罢了,老太太千万别嫌弃的才好。”

十六、熙凤说笑娱尊亲

“可不能这么说,”王熙凤笑道,“咱们北边的月饼,都是酥皮的,姨妈家厨子做的,是广东那边风味的,外头的皮酥软香甜,里头的馅儿啊,松软可口,更是丰富极了,若不是要来老太太这里伺候着,只怕我还能吃好几个。”

“你这丫头,”贾母笑骂道,“公中还没分呢,你就自己个吃了一个了,真真是该打!”

“很不相干,”凤姐笑道,“姨妈这里我吃一个月饼不打紧,大不了后来再我自己这份子里头扣走一个就是了,只是老太太,”凤姐用手帕捂嘴,“这月饼油大,又很是香甜,您老人家就不必吃了,免得不消化,不若您那几个月饼分给我如何?我也好生受用一次。”

贾母哈哈大笑,边上的丫头仆妇嬷嬷无不抿嘴微笑,“我偏生就不给,”贾母笑道,“你这猴儿就知道来我这里诳吃的,我偏生就不给,我自己吃的香,这广式的月饼实在好吃,我倒是不舍得给你。”

“哎哟哟,”凤姐作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差点忘了,咱们老祖宗如今身子好的很,一顿饭能吃下一头牛,那里就吃不下几个月饼了,”她的脸上露出了懊恼之色,“如今可是不成了,说了这话儿,老祖宗的月饼是横竖敲不出来了。”

边上的嬷嬷们笑道,“真真是咱们二奶奶诙谐幽默不过的。”

“你呀,”贾母虽然笑骂王熙凤,可心里头实在是对着王熙凤满意的很,“我告诉你一个巧宗儿,你说姨妈家月饼做的好,那就不如赶紧着把她家的厨子给抓了过来,要他给咱们好生做几个,这不是就妥帖了?你想吃多少个就吃多少个!”

凤姐听到这话连忙站了起来,“快走快走!”

众人不明所以,鸳鸯在贾母身边笑道,“二奶奶这话儿还没说好,怎么就走了?”

“我说咱们比不过老祖宗不是?”凤姐摊手朝着众人说道,“我不过是嘴馋,想吃几个月饼,可老祖宗一出马,活生生要把人家的厨子抢过来,真真是姜还是老的辣,我可甘拜下风,实在是惹不起老太太了,这留着不走,日后也要被老祖宗这样给送人了!”

贾母笑的打跌,众人也无不笑的开怀,薛姨妈笑道,“真真是琏二奶奶,嘴上是一点都不饶人了,现在还编排老太太,实在是该打,该打!”

“瞎胡闹,说什么呢!”贾母笑骂道,“在姨太太面上乱嚼舌头,”她偏过头,对着薛姨妈说道,“她在家里没规矩无法无天惯了,倒是叫姨妈见笑了。”

“凤哥儿虽然年轻,办事倒是妥当的很,”薛姨妈说道,“再者说了,老太太虽然疼爱她,可她也没有把事儿办不好的,且说那四姑娘躺在床上身子不好,我冷眼瞧着,凤丫头跑前跑后,可是忙着不少会了,一会请太医,一会又要送祟,又吩咐人加盖厚被子,并叫小厨房准备清淡的饮食,这样对着隔房的小姑子,我可是没见到过。”

众人纷纷说道,“可是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嫂子。”

贾母叹了一声,“还是姨妈瞧着清楚,我素日里头多疼爱了凤哥儿,就有人说怪话,冷眉怪眼的,姨妈都这样说,这事儿自然我也瞧见的,若不是她办事稳妥,家里头的事儿那里就叫交到她手里?也是她办事利索爽快,又对着家里人一概都好生照看,不会欺负那些小小人,这才放心的,如今他又尊重我这老婆子,时常得空了就来我这里头说话解闷,也就是看在她这样难得的懂事,才让她在这里头咋咋呼呼的。”

众人都心悦诚服,“老太太说的话儿再对不过了。”

凤姐笑道,“罢了罢了,我刚才听了这么一会,面上虽然没说,心里头实在是高兴,想着终于在老太太这里卖了乖,得了赏,后来一听,咦,怎么听着不对劲呢,还是说我的不是呢,哎,想想这也太艰难些了!”

鸳鸯笑道,“二奶奶又有什么艰难的了?”

“想着在老太太这里骗几个月饼来也是不成的,”凤姐叹气道,“罢了罢了,我还是下去干活得了。”

众人又是大笑,鸳鸯捂嘴,“凭他是谁,也别想着翻过老太太这如来佛的五指山!”

说笑了一会,贾母就叫薛姨妈并王夫人一起抹骨牌顽,其余的人都散了,邢夫人走出贾母院,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见息怒,她的陪房王保善家的,见到邢夫人如此脸色,又听到刚才贾母等人如此说话,就知道自家主母心里头不痛快,她窥见左右无人,于是悄悄说道,“这家里头未免也太奇怪了些,太太名正言顺要理家没人搭腔,倒是给孙子一辈的媳妇管事了,那里都没有这样的说法。”

“不许浑说这个,”邢夫人淡然说道,“凤哥儿正经是老爷和我的儿媳妇,那里就不得当家了。”

贾母和薛姨妈一起抹骨牌,王夫人问薛姨妈,“没瞧见蟠儿,可是出门去了?”

“那里出门了,过些日子要入宫读书了,”薛姨妈无奈的说道,“所以说这几日要在家里头再看看书,临阵磨枪一番,免得到了宫里头成绩太差,面上不好看,我这个儿子,真真是无法了,叫人不省心的很,入宫约束一番也是好的。”

贾母笑道,“少年家,散漫一些也是无妨,别看着宝玉他老子对着宝玉这样吹胡子瞪眼,又抱怨不成器的,他年纪的时候,玩的只怕比宝玉还要疯一些,谁年轻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年岁大了起来,什么都好,再说了姨妈家的哥儿都这样争气了,那里还就不成了?都给姨妈赚了一副诰命了。”

薛姨妈说道,“话虽然如此说,可到底我还希望着他读书中举才是好,”薛姨妈显然很想让儿子走文华中举之路,“他过世的老子就是最喜读书,只是旧年家里头不好,要他当差办事,这才耽误的。”

十七、薛蟠所求者

“如今家里头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艰难了,生意倒也做的还使得,我也就想着让他趁年轻读几年书起来,不求着他高中状元,先把这脾气改一改,混世魔王一般,见到不合适的事儿就要打骂上的,我实在是担心的很,若是再不修身养性,就怕他在外头吃亏了去。”

说起育儿的事儿来,王夫人心有戚戚,颇有共同语言,她原本想起了英年早逝的长子贾珠,只怕又要勾起史太君伤心,于是只是说起宝玉,“我家里头的那个,何尝不是这样,若是能够上进些,老太太也少操心。”

贾母说道,“宝玉还小,那里就要上进了,多少要等着他身子骨好些了才好上进,如今瞧着人外相甚好,可内里还不甚强健,若是逼得急了,可如何了得,你自己个当母亲的且不能急,他老子那里自然有我老太婆吩咐他,不许吹胡子瞪眼的瞎管教儿子!”

王夫人连忙称是,这话就有些训示的样子了,薛姨妈连忙说话缓颊,“宝玉那孩子,我瞧着真是喜欢,就是咱们家尊贵的孩子,处处为人都有礼貌,对着家里人,丫头婆子等,都十分客气,那里和我家里的破落户一般,大大咧咧的,实在是不成样子,老太太若是什么时候得空,不如帮着我调教调教,您老人家是最福泽深厚的,稍微只要这么指点一二,就够他受用不尽了。”

“姨太太这么说,我老婆子没有推托的理儿,”贾母说道,“外头的事儿,还是要他这个表哥的多带带玉儿才好。”

梨香院。

杨枝端着一个填漆的托盘,上头摆着一个五彩的小盖钟,跨步进了薛蟠房,只见到原本应该刻苦攻读诗书的薛蟠侧躺在炕上,不顾及形象的呼呼大睡,杨枝侥幸了薛蟠,“大爷,你不是说要看书吗?怎么又躺下了?赶紧着起来,过了中秋你就要入宫读书了,”她见到薛蟠眼睛动了动,却不愿意睁眼,“这可是大爷您自己说的,说万一入宫读书,到时候不成丢了脸面,成了笑话就不好了。”

薛蟠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睁开眼来,“我不过是看书累了,才这么合眼休息一二,那里就是偷懒了?把茶拿来。”

薛蟠从炕上起身,接过了杨枝递来的小盖钟,喝了一口茶,“我瞧着这书啊,倒是真不能读,我这么一读,深觉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以前读的书都忘了一干二净,实在是,哎,想想也就罢了,不如就小心低调的入宫,好生在那里头混日子,不出头,不惹事,平平安安的过读书的日子就好。”

杨枝撇了撇嘴,“别的事儿我不知道,大爷您说不惹事,我倒是不信。”

咋,自己的信用在丫头这里都破产了?薛蟠笑道,“你这话不说个四五六来,我可是不放过你,你且说说,怎么就不信大爷我就不惹事了?”

“大爷平时里头虽然和气,可若是有人拦着大爷了,只怕大爷第一个就要跳脚,”杨枝说道,“上一次入宫还呆了一个晚上,你可不知道太太心里头多担心呢。”

“我可不背这个黑锅,”薛蟠懒洋洋的说道,“无非是别人的事儿,我恰逢其会罢了。”

“那大爷日后出门可是要看黄历了,”杨枝笑道,“若是和人犯冲,还是就老实呆家里头。”

“你这么一说,”薛蟠若有所思,“黄历倒不必看,只是这事儿,倒是要多防范,少发脾气,不吵着人群里头去插,应该能避开一些。”

薛蟠问:“太太和姑娘呢?”

“都去老太太房里头了,”杨枝说道,“太太去陪着老太太说话,姑娘去看四姑娘了。”

薛蟠起身,“我也出门去遛弯遛弯,明天就是过中秋了,不知道这府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大爷……”杨枝意味深长的说道,“您说了,不朝着人群里头混的。”

“知道了知道了,”薛蟠笑道,“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头吗?想着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薛蟠预备着出门,杨枝说要跟上去,“前些日子,太太和我说了,人家的少爷姑娘们出门都有人伺候着,就大爷你一个人独来独往,实在是不像样,一点规矩都没了,就是亲戚看着也不像,你若是在家里头逛,我或者雁儿她们,总是要跟一个的。出门有臻儿他们,自然我管不着,可家里头不能这么一个人出门了。”

薛蟠笑道,“怎么太太还管这个呢?要我说,很是不必,都在家里了,还怕走丢了?你先别跟着我了,家里头的包袱,你再看一看,我要入宫,这些生活上的物件自然不好用别人,再和臻儿交接一下,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东西。”

他挥挥手出门而去,“我先去琏二哥那里去商议事情,谈正事儿呢,你在那里做什么?在家里好生呆着,若是得空了,和香菱一起去瞧一瞧四妹妹,回来告诉我怎么了。”

杨枝跺脚,“大爷躲懒,又要我整理包裹,说起来还是大爷您自己的东西呢,要用什么总是要你自己看过才好,我若是选了,日后用的不好,又要怪我了。”

“不会怪你的,”薛蟠走出门,见到外头阳光正好,不由得伸了个懒腰,这日子可真是美得很,家里头温和从容,也没什么烦心事,得空了就和姐妹们说笑一番,也不知道怎地,最近薛蟠觉得自己个都温柔高雅了不少,和这些蕙心兰质的姑娘们在一起,就算是粗鲁之人也自然而然会高雅起来。

日子过的不错,只怕是过些日子就要没的过了,薛蟠摇头晃脑,舅舅后来又写信来言明,说自己已经向皇帝举荐自己,务必要给自己一个好的去处,薛蟠这才明白咸安宫官学大约是皇帝看在自己舅舅的面子上安排的,他心里可是暗暗叫苦,人家说是要上进,但他所求的不过是家宅平稳,一世从容,实在是不愿意去那功名利禄之地。

十八、来亲戚了

自然,薛蟠很明确的知道自己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任何一个时代,人的奋斗总是需要的,前一世自己是一个屌丝,那么自然必须每日要为自己的生计奔波,而如今却是不同,用自己那奶妈王嬷嬷的话说,“如今金陵城之中,我们家算是第一等有钱的,躺着花,几辈子钱也是花不完的。”

薛蟠自然不许王嬷嬷这么说,但是他心里的确是美滋滋的,一来是父亲所留的底子好,二来机缘巧合,办好了这几件漂漂亮亮的事儿,钱财自然不用担心,那么没有坠了家族的名声,自己个也懒怠去做什么扩张生意版图的大手笔,无事就好,小富即安,可就是薛蟠切身的写照了。

这样的话,何须要凡事强出头,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家就好,只是又被舅舅这样惦记,薛蟠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很是感激舅舅,毕竟避瘟丹的事儿,若不是舅舅帮忙,是办不好的,这穿越以来的第一步棋很关键,得了臂助,先把内忧给清楚了,一家人同心协力,后头就通顺许多了。

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薛蟠心里想着,他又有一点好,对于已经既定的事实,都是从容接受,这么一路想着将来如何,信步闲庭,抬起头来,就见到了凤姐的院子,薛蟠虽然不愿意继续当官从政,但做生意维持家务,还是需要的,前些日子他想到了一个赚钱的门路,刚好贾琏还欠自己个银子,缺什么东西直接问贾琏或者王熙凤要就是了。今个走到这里,顺便来问一问贾琏底气如何,他想要的东西愿不愿给。

他走到了凤姐院,不妨看到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在院外走动,王夫人是薛蟠正经的姨妈,算起来周瑞家的也是从王家出来的,都是母族这边,薛蟠笑道,“周姐姐好,怎么今个来凤姐姐这里了?舅妈那边得空了?”

周瑞家的给薛蟠请安问好,“大爷好,今个外头有客人来,算起来是以前王家的亲戚,如今太太不太管事了,故此我来请二奶奶的示下,瞧瞧是怎么样才好。”

“哦?”薛蟠笑道,“王家什么亲戚?怎么不去舅舅家,倒是来这府上了。”

“唤作刘姥姥的。”

薛蟠原本懒洋洋的不把这亲戚当回事儿,可是听到这话,倒是来了精神,刘姥姥?就是那来贾府打秋风的刘姥姥?这个老人家很是诙谐有趣,倒是应该见一见,“原来是她?”薛蟠笑道,他来了兴致,“刘姥姥,是姨妈的什么亲戚?”

“太太说了,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周瑞家的说道,“只是以前经常往来,今个既然来了这里,就不好怠慢了她。许是舅老爷不在家,故此找了咱们这边。”

薛蟠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去瞧一瞧,指不定还认识我妈也认识这一位刘姥姥。”

薛蟠和周瑞家的一起走到了凤姐院子里头,丫头们原本要通传,却被薛蟠给拦住了,“我瞧着有亲戚在,故此过来瞧一瞧,你们别说话,我好生听一听,不一会也就走了。”

周瑞家的先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薛蟠就站在廊下,听着里头的动静,这一位刘姥姥不过是山野中人,却能够出入侯门,也是一桩奇事。凤姐在里头说道,“怎么还不请进来?”

房内响起了簌簌之声,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凤姐忙说:“周姐姐,快搀起来,别拜罢,请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凤姐点头。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薛蟠听到此话,不免暗笑,话说起来,最势利的只怕就是这凤姐了,刘姥姥家虽然之前当着小官,可如今已经破落,若是不自动来找,凤姐落了个清净,可这话说起来,倒是说亲戚们不愿意上门而已。

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凤姐儿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了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说着,又问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没有。

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

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

凤姐微微一笑,大约也就知道这刘姥姥如何来的,这时候平儿给刘姥姥斟了茶,又出门去,见到薛蟠站在廊下,奇道,“大爷怎么来了。”

薛蟠笑而不语,摆摆手只听着里头的话儿,平儿笑骂廊下的丫头们,“糊涂东西,大爷来了也不禀告一声,叫人在廊下等着,成什么规矩。”

一边又告诉里头说道,“大爷来了。”

十九、刘姥姥的误会

薛蟠见露了踪迹,于是笑着走了进来,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雕漆痰盒。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见到薛蟠进来,连忙笑道,“你这会子怎么有空来了?”

薛蟠笑道,“听到你这有客人,故此就来了。”

那刘姥姥见到门帘一掀开,进了一位玉容修长的少年男子,她忙不迭的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把炕让了出来,薛蟠笑道,“你坐你的,我不相干。”

“是,”凤姐瞧了薛蟠一眼,“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不用见外的。”

刘姥姥耳朵不好,适才又极为紧张,没有听到外头的人喊大爷,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薛蟠吩咐她坐,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她还以为薛蟠是贾琏,又起身福礼请安,“给琏二爷请安。”

丫头刚端了茶上来,薛蟠喝了一口,听到刘姥姥这么一说,不由得满嘴的茶都喷了出来,还呛到咳嗽连连,平儿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帕给薛蟠擦衣裳袖子,周瑞家的连忙拉住了刘姥姥,不许她再乱说话,“这是薛大爷!算起来也是昔日的亲戚,那四小姐可还记得?这一位就是四小姐家的少爷!”

薛蟠咳嗽连连,这被误认为是贾琏,还真是第一次,他接过了平儿的手帕,抬起头见王熙凤,只见到王熙凤脸上含春,一片红晕,显然也很是不好意思,“姥姥,”凤姐娇嗔道,“这是我嫡亲的表弟,那里是琏二爷,可不许浑说。”

刘姥姥原本紧张极了,这会子又称呼错了人,忙不迭的请安谢罪,听到周瑞家的这样说,明白了过来,“原来是四姑太太家的少爷,算起来,昔日也是见过的,四姑太太以前可是最心善不过的。”

“姥姥好,”薛蟠笑道,“咱们都是自家亲眷,就不必多礼了,今个我来找凤姐姐办点事儿,听到你来了,所以瞧一瞧。”

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对着凤姐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

薛蟠看到依偎着刘姥姥的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穿着青布直裰,头上扎了一个冲天辫子,只是还怕生,躲在刘姥姥身后不敢说话。

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因问周瑞家的:“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饭没有?”刘姥姥忙说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饭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于是过东边房里来。

薛蟠坐在位置上喝茶,凤姐笑道,“表弟来得巧,一来我这里头就有客人,”不一会就有家下许多媳妇管事的来回话。平儿回了,凤姐道:“我这里陪客呢,晚上再来回。若有很要紧的,你就带进来现办。”平儿出去了,一会进来说:“我都问了,没什么紧事,我就叫他们散了。”凤姐点头。薛蟠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不过想到了就过来问一句,如今你要待客,不如就先等会再说。”

这时候气氛微微有些尴尬,毕竟刚才刘姥姥不识泰山,把两个人算成了一对,凤姐虽然爽利,可这些话儿,年轻媳妇没有听过,倒很是害羞,于是凤姐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他才回了太太,说了些什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他。便是有什么说的,叫奶奶裁度着就是了。”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

凤姐一想,已经有了主意,对着薛蟠笑道,“表弟,算起来,这一位刘姥姥也是姨妈认识的,你说咱们该如何办?”

凤姐毫无顾忌的说着咱们,薛蟠听得心里头一动,听到凤姐这么说,薛蟠笑道,“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人家家里头若不是过的艰难,想必也不会来这里头打秋风,既然是亲戚,倒是不好不照顾,凤姐姐这里头随便指头缝漏一些给她,就够让他们家渡过难关了。”

凤姐原本也是此意,却不知道薛蟠说了这样一番道理来,凤姐奇道,“我还以为你们男人家,不爱管这些琐事,自然也不耐烦见这些穷亲戚,没想到你倒是和气的很。”

“什么时候都免不了要求人,”薛蟠笑道,“如今虽然咱们家好,可未必将来就用不到人家,这是利益的角度来说,若是亲眷来往的角度,自然更不必说了。”

说话时,刘姥姥已吃毕了饭,拉了板儿过来,忙不迭的道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

二十、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薛蟠笑眯眯的听着凤姐和刘姥姥说话,“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

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说道:“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见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看见,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钱来,都送到刘姥姥的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

凤姐作势站了起来,刘姥姥道谢走了出去,她复又坐了下来,对着薛蟠笑道,“表弟你说这样办可还妥当?”

“奇怪了,”薛蟠说道,“凤姐姐管家理事,怎么来问我办的妥当不妥当?”

凤姐笑道不依,“我办事可是要大家伙心服口服的,要谁都挑不出错处来才好,这才能说是我的手段。”

“自然是好的,”薛蟠赞赏道,“别人断然没有像凤姐姐这样大方的,一下子就给了二十两,又说了自己家里头的情况,如此以来,这刘姥姥必然感恩戴德,到时候只怕还要再来谢凤姐姐你了。”

凤姐摆手,“倒不必她来谢我,只是日后少来打秋风就是了,话虽然说朝廷也有穷亲戚,但是谁不是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利眼?就是我也自然要朝着富贵人家去看。”

凤姐说的直白,却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一来凤姐漂亮,美人嘛,自然是有特权有优待的,再者说了,这话也不是没道理的,凤姐叹道:“这些年不比以前了,处处都要节约着办,表弟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多少地方都用银子呢,可是这出息到底是不及以往了,说起来,到什么时候也要再赚些银子才好。”

凤姐说着话儿,薛蟠却是呆不住了,他起身,“我去瞧一瞧那刘姥姥,对了借平儿姐姐一起去。”

凤姐奇道,“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可看的?”

“她虽然老,可眼神不差,把我当做了琏二哥,嘿嘿……”薛蟠嘿嘿奸笑,“适才可是当了一回琏二哥了。”

薛蟠抬脚走了出去,凤姐啐了一口,这时候又红脸了起来,“适才才夸你呢,这会子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凤姐隔着窗户骂道,“瞧着是大家少爷,可说的话这样不正经!”

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的,拿了银子钱,随了周瑞家的来至外面。周瑞家的道:“我的娘啊!你见了他怎么倒不会说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软些。”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呢。”二人说话儿,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这时候听到后头有人喊住了自己,周瑞家的转过身来,见到薛蟠站在凤姐院子外头,朝着这边招手,平儿笑道:“周嫂子,你请刘姥姥回来。”

周瑞家的连忙又请刘姥姥和板儿回来,薛蟠站在台阶上,笑吟吟的看着这有趣的祖孙俩,刘姥姥还以为薛蟠要找她算刚才乱称呼的账,又连忙要跪下行礼口称大爷,薛蟠忙命平儿扶住,“刘姥姥你是长辈,可不能这样跪我这样的晚辈,我受不起。你说昔日见过我母亲?”

“自然是见过的,”刘姥姥连忙说道,“那时候亲戚走动的还频繁,姑太太虽然年轻,可实在是仁心的很,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很是疼惜我们这些贫苦人呢。”

“既然是见过,那就是有缘,”薛蟠笑道,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这才觉得有些尴尬,出门匆忙,袖子里可是没有带银票出来,刘姥姥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不指望她将来要帮自己什么,但结一个善缘,这还是可行的,可偏生这会子没带钱,平儿何等聪明,一眼就瞧出来了薛蟠要干什么,“嬷嬷,薛大爷也要给你预备着点盘缠带出去,只是要劳烦你在这里等一会。”

刘姥姥感激不尽,“这又如何是好?实在是不敢如此,”她虽然存了打秋风的意思,但到底是老实的庄稼人,不愿意太过于占便宜,“大爷你太客气了些,我不敢受。”

平儿转身进了屋去,即刻就走出来,将一个荷包递给了薛蟠,薛蟠一看,那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红莲花碧叶的模样,十分可爱,还带着一丝馨香,薛蟠捏了捏,里头果然还有几块碎银子,他把银子都拿了出来,颠了颠,大约也有个六七两,于是他走下台阶,递给了刘姥姥,“虽然少了些,不过也是一点我的心意。”

刘姥姥又是千恩万谢的,“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既然是亲戚,日后就多走动,”薛蟠说道,他还摸了摸那板儿的脑袋,“这点钱虽然不多,但是置办些田地,或者是做个小本生意都是极好的。”

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周瑞家的送了她出去,“你今个可是走了大运!”周瑞家的笑道,“这一位薛家大爷可是最阔绰的,单单入京之后手上撒出去的银子就不计其数了,见到他实在有缘。”

“这不还是嫂子挂念才有的?”刘姥姥是被周瑞家的带进来的,这一个恩情,刘姥姥不敢忘,“今个是遇到嫂子这个贵人了,我才真是有福气进这个门呢。”

二十一、大爷你不要脸!

刘姥姥今日来,先是托人找到了周瑞家的,一来周瑞家的昔日在城外和别人争买土地,颇多得刘姥姥的亲家公之力,这个人情要还;二来也要摆弄自己在贾府的体面,太太奶奶们想见就是能见的。这时候见到刘姥姥这样感恩戴德,越发的得意起来,“说那里话。俗语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害着我什么。”

刘姥姥因说:“这凤姑娘今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事,当这样的家,可是难得的。”周瑞家的听了道:“我的姥姥,告诉不得你呢。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回来你见了就信了?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

说到这里,周瑞家的又调笑刘姥姥,“您今个来,见了世面,可也闹了笑话了,人家是表姐弟呢,被你这眼神不好的人说成了夫妻,幸好他们两个不怪罪,不然你今个那里有福气拿银子回去的?”

“实在是眼瞎的老婆子,”刘姥姥说道,“二奶奶不怪罪,真是好极,没有想到那薛大爷也是这样的好脾气,没有骂我,反而赏了我银子。”

“你且就算了吧,如今瞧着好,可那位爷,凶起来的时候,可是会吓死人!前头就是在金陵打死了人,这才入京来住在这府上的。”

刘姥姥暗暗咂舌不已,板儿倒是听得害怕了,连忙躲在了刘姥姥的怀里。两个人一起朝着外头走去,“如今还早,今年也马上入冬了,”周瑞家的一边把她送出去,又吩咐刘姥姥,“过了明年,你若是得空,再来入京也成,到时候你也别空手来,凡是地里头的东西,不论是倭瓜还是什么豆荚,你带来了,这多少是你的心意不是?到时候太太奶奶们知道了,也高兴,如今这城里头的菜都是棚子里头种的,远远没有你那田里的好。”

刘姥姥忙道,“有,有,这个有,阿弥陀佛,我只怕太太们不喜欢这田里头的东西,故此不敢带,多谢嫂子指点,明个我就预备起来,多少也要孝敬太太奶奶们一番才是。”只是她还要再问一句,“嫂子你说四姑太太也住在这府里头,到时候我是分成几份送才好呢?”

周瑞家的想了想,“也不拘是几份了,姨太太住在这府上呢,都是一样的,你若是分开送,别人倒说你生分了,到时候你还来找我就是,到时候回了二奶奶完了。”

刘姥姥出了荣国府,又在周瑞家坐了坐,这才出城去不提,且说薛蟠拿了平儿的荷包,把银子打发着给了刘姥姥,这才对着平儿笑道,“多谢平儿姐姐了,今个若不是平儿姐姐,只怕是丢了面子了。”

平儿抿嘴微笑,“爷们出门都是叫地下的小厮来带银子的,您自己个没带也就罢了,怎么在家里头也不带个丫头出来。”

“我最不耐烦有人跟在后头了,”薛蟠笑道,“倒不是我拘了他们,倒是他们拘了我一样,一会子劝这个劝那个的。”

“大爷,”平儿眨了眨眼睛,“您赏了银子,这荷包该还给我了吧?”

薛蟠拿起平儿的荷包摇了摇,“可不能就这么还了你,你帮着我解了围,我可是要好生谢一谢你,”他把荷包塞进了袖子里头,“等我预备好了谢礼,再把这个还给你。”

荷包是相当隐私的物件了,平儿若不是自己的私房钱存在这里头,又因为薛蟠和自己关系不算差,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是绝不会把荷包拿出来的,这时候见到薛蟠耍赖,平儿气的跺脚,“大爷你耍赖!”

薛蟠做了一个鬼脸,快步走开了凤姐的院子,今个见了刘姥姥,也算是有些意思,他被刘姥姥这么一闹,倒是忘了和凤姐说做生意的事儿,原本还想着回去再说道说道,只是刚才和凤姐开了玩笑,这会子若是再回去说正事儿,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故此想着就下次再说得了。

薛蟠回到了梨香院,只见到薛姨妈和宝钗都未回来,这娘俩,真是在亲戚家过的舒服自在啊,薛蟠摇摇头,特别是自己的母亲,暮年和姐妹重逢,王熙凤也是侄女儿,真真是半个王家都在此处了,每日不是陪着贾母说话或者是抹骨牌,或者听戏,就是和王夫人一起做针线活,偶尔还挂念一下在西南的舅舅王子腾,真真是日子过的无忧无虑的,偶尔薛蟠提起家里头的生意,薛姨妈从来不过问,还很是不耐烦的挥手,“你办的好,我何必多管,如今在都中老姐妹相逢,我是要过几年舒服的日子,些许小事不必来找我了。”

好么,每日进出的银子那么多,在自己老妈那里,倒是成了小事儿了,宝钗也很是享受这一种和姐妹一起热闹说笑的事儿,毕竟以前太孤单了些,话说起来,薛蟠何尝不是呢。

薛蟠回了自己的房里头,杨枝很是尽责,又把臻儿抓了进来,一一的清点了包裹衣裳,薛蟠又躺在了床上,把平儿的荷包拿了出来,就在窗台下仔细的瞧了瞧,这才吩咐杨枝,“把这个荷包拿去,装满了碎银子再拿给我。”

杨枝接过那荷包,一瞧就知道是女孩子的东西,她顿时就拉下脸来,“大爷这东西从那里得来的?”她把荷包掷回给了薛蟠的身上,“若是不说清楚,我一准就告诉太太去!”

“告诉太太做什么?”薛蟠颠了颠那荷包,“你以为这是谁的?外头人的?”

杨枝气的脸上鼓鼓的,素来都听说各家各户的爷们在外头认识了不三不四的女人,都会把这女人的表记带回来贴身放好,如今瞧着大爷也学坏了,居然带了这么一个荷包贴身拿着!

“自然是外头的,”杨枝说道,“香菱还不会绣这个呢!自然也不会是姑娘的!不然还能是谁的?”

二十二、中秋节

这话薛蟠可是不爱听了,“难不成我是那样的混帐人?这成日在家里头呆着,哪里还有外头的人可见,你就少说这些怪话了,”薛蟠奇道,“你这脾气来的奇怪,为何我还觉得有一种莫名的醋意呢?莫非,”薛蟠笑嘻嘻的看着杨枝,“你难不成是在吃醋?”

杨枝脸上一红,嘴上却是倔强的很:“大爷您就别多想了,我不过是帮着太太看着你罢了,家里头的事儿不办,还老是想着外头不三不四的女人,这可就是不对了。我劝您还是赶紧着好生分了吧。”

薛蟠翘起二郎腿,摇摇晃晃的对着杨枝说道,“你这小娘皮,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臻儿,”恰巧臻儿也在边上,“你说,该怎么罚杨枝。”

“我哪里知道,”臻儿笑道,“不如就罚杨枝姐姐陪大爷晚上睡觉如何?”

薛蟠听了吃吃的笑了起来,杨枝又羞又气,连忙举起手要打臻儿,臻儿早就预备好,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杨枝堵在门口大骂,不许臻儿再进院子,薛蟠也知道适可而止,杨枝面嫩,不好玩笑过度了,于是命杨枝回房,告诉她实情,“这是平儿的荷包,刚才问她借了银子,这才拿了回来,把银子装满了你拿去还给他。”

杨枝还很是狐疑,“平儿姐姐可是琏二爷的屋内人,大爷您可别会错了意,办出什么奇怪的事儿来。”

今个是第二个要让自己险些喷茶的人了,薛蟠无奈的摇摇头,“你这脑洞也太大开了,可不许混说话,”虽然面上表露出正人君子的样子,但是想到平儿那娇俏的模样,薛蟠的心里不免一动,他咳嗽一声,“你若是不信,去问平儿就知。”

杨枝半信半疑的出去了,不一会才回来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错怪了大爷,”这时候理亏,顿时说话声也小了很多,“平儿姐姐适才和我说了,是见到了亲戚,大爷问了平儿姐姐借银子。”

“瞧见了不?”薛蟠摊手,“我素来是不说假话的,好了你既然认错,那就该罚,就按照臻儿的建议办,如何?”

杨枝啐了一口,“说起来,还是大爷自己个不懂规矩,素来出门或者是在家里,正经人家的规矩,都是要带着丫头小子的,以防着出现这样的不时之需,免得到时候袖子里没钱,落了面子,今个既然这事儿出了,大爷还是想想怎么样把自己的举动改一改罢!”

好么这又说到自己身上了,主仆二人正在说话,这里宝钗和香菱一起走了进来,香菱道,“刚才在外头就听到了,这里头热热闹闹的,大爷和杨枝姐姐说什么笑话呢?”

薛蟠笑道,“也没什么,”他让香菱和宝钗坐下,又命杨枝倒茶,宝钗说道,“不必喝茶了,在四妹妹哪里喝够多的了。”

“四妹妹如何了?”薛蟠问道,“瞧着昨天的样子,倒不是风寒,或许是受了一些惊吓。”

“太医也说如此,我们去瞧了,今个还没好转,满脸通红,还说着胡话,大家伙没法子,一奥么后来叫了一个神婆,唤作是马道婆的,说起来还是宝兄弟的寄名干娘,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咒,又去会芳园烧了纸银黄纸等物,四妹妹这才睡得安稳些了。说不定也是中祟了。”

小人本来就容易受惊吓,三魂六魄掉了不在身上,民间有“丢魂”之说,这时候就要叫人去喊了回来,这样魂魄归体,小儿就会睡的安稳,薛蟠点点头,又问:“四妹妹说什么了不曾?”

“倒是听不懂,”宝钗说道,“喊得话含糊的很。”

“这事儿一出,只怕是中秋节都过的不好了,”薛蟠说道,“明个就是中秋了。”

中秋这个节日,无论是古今之人,都是极为重视,到了第二日,众人都是早早的起来,王夫人先问前来请安的李纨,惜春身子如何了,李纨说道,“昨个晚上就退了烧,今早已经醒了,只是人还病怏怏的,不愿意说话,太医说了,已经没有大碍,好生休息调养,饮食上素净些就是。”

王夫人于是连忙到了贾母院中,这时候众人差不多陆陆续续都到齐了,贾母也盛装妆扮妥当,众人簇拥着一起去贾氏宗族行祭拜礼,这时候就没有黛玉宝钗薛蟠这些亲戚们的事儿了,虽然黛玉作为贾氏宗族的外孙女,如果在后世,也可以去一去,不过这个时候宗族法规森严,未出嫁的女儿还能去,但黛玉这种外孙女就不能去了。

薛蟠乐得自在,免得和一大群人混在一起,虽然说薛蟠是爱热闹的很,但如果一直这么和许多人长时间的混在一起,这也是很头疼的,特别是要和姓贾的一堆人,比如什么贾敕,贾效,贾敦,贾衍,贾珖,贾璎,贾琛,贾璘,贾菖,贾菱,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菌,贾芝,诸如此类的这些人,薛蟠听着名字就是头皮发麻,且这些人接近自己,似乎也没存多少好心思,不是指望着来薛蟠这里打秋风,就是想着要薛蟠掏银子,薛蟠是很厌恶这样别有用心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深受宝玉的影响,薛蟠也不愿意和外头的人打交道,得空的时候还是呆在家里头和姐妹们说说笑笑更有意思一些。仔细想想也对,谁都愿意对着一群美人说话过日子嘛。

这一日得空,薛蟠先是瞧了瞧要带什么书进宫,又坐下来写了几个字,不一会王嬷嬷进来说起家里头的各种事儿,薛蟠一一的应付了过去,外头这时候响起了杨枝的声音,“林姑娘来了。”

薛蟠放下狼毫,这时候门帘掀开,黛玉走了进来,只见到黛玉穿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裙,上面穿着紫色云锦的小坎肩,因是天冷,还在肩膀上披了一件梅红的披肩,又是因为中秋佳节,黛玉穿戴首饰也一改平日简单素净,变得华丽起来。

二十三、宝黛联合挤兑薛蟠

黛玉到了薛蟠房内,左右一瞧,“我来的不巧,还以为宝姐姐在这里。”

薛蟠心里暗笑,“你宝姐姐在后头呢,说是要预备着给你们姐妹几个送点好东西,我说成日里头都见面的,这中秋节好端端的送什么?又不是正经走亲戚的日子,她说不然,就说日常见的都要好生处着才好。”

如今薛家可不是昔日原本那样凄惨的样子了,成功避免了诸房分裂,把织造府掌控在自己手里,又接连办好了几件赚钱的大事儿,现在薛家可是如日中天,薛姨妈原本带着薛蟠兄妹一起赴京,以前来说是存了依附贾府之心,毕竟家业败落,孤儿寡母的没办法,只能是依附着贾府才活的下去,如今却是不同了,住在贾府完全用度都是自己,薛蟠又先给了两千两银子,不管是房租也好,还是赏银也好,虽然住在贾府,但无需有寄人篱下之感。

薛蟠自己在生意上争气,不仅升官也发财,又给薛姨妈赚了一个安人的诰命,要知道王夫人都还没有诰命呢,邢夫人是因为丈夫贾赦承袭荣国府的爵位才有一个诰命,那个不过是因为规矩法统才有的,宁国府的尤氏也等同如此,但薛姨妈这个么,是不同别人的,完全是皇帝特旨,又经过礼部的,后世的话儿来说,邢夫人和尤氏的诰命算是享受厅级待遇,只能够穿朝服而已,而薛姨妈的这个,可是实实在在的厅级实职干部,还可以领工资(俸禄),皇帝认证的铁饭碗,一直俸禄拿到终身,薛姨妈要是摆排场,出入都可以按照级别所定的几人大轿来坐。

当然了王夫人和薛姨妈乃是亲姐妹,自然不会攀比着什么,但女人嘛,闲暇时候都是谈论着这些家长里短的,故此众人都很是羡慕薛姨妈,所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儿子不过是十多岁就给自己老娘赚了一个实打实的诰命了。

这个是名上的,利上的来说,薛家日子过得去,宝钗也无需太过于节省,原著之中,宝钗和香菱经常要做针线活来减少对外购买这些东西的支出,如今大可不必,薛蟠最是疼爱妹妹,银钱上自然也不会克扣着,故此宝钗也能够准备给众人安排些好东西做礼物。

黛玉笑道,“可真是辛苦宝姐姐了,只怕是没有我那一份吧?”

“自然有你的,”薛蟠笑道,“咱们都是南边一起来的土著,不仅要给你,还要偏着你才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们可是纯粹的金陵人,你宝姐姐对着你能不好吗?”

黛玉笑道,“宝姐姐对着谁都好呢。”

“我怎么听着里头有人说我的不是呢?”门外响起了宝钗的声音,黛玉起身,迎着宝钗进来,两个人手拉手,“真真是不能说别人的坏话,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好像是有耳报神一般。”

宝钗朝着黛玉脸上捏了一把,“颦儿你牙尖嘴利的,可是不饶人,我还预备了南边带来的好东西,原本是送给你的,如今瞧着也不必送了,都一股脑儿的自己留着才是最好。”

“好姐姐,”黛玉今日心情显然极好,也不和宝钗使小性子,这时候拉住了宝钗的袖子,“你就瞧在颦儿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千万要饶了我才是。”

薛蟠笑盈盈的看着两人说话,只觉得秋日天高云淡,阳光和煦,岁月静好,十分从容悠和,宝钗见到薛蟠坐在书桌后,奇道:“哥哥今个预备做什么?大过节的还做功课?”

黛玉窃笑,“蟠哥哥必然是想着临阵磨枪,意图着要入宫夺一个魁首呢。”

“要我说就很不必了,”宝钗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大襟,两个人春兰秋菊,真真是玉人一对,各擅其场,宝钗笑道,“哥哥不是说进宫就是混日子吗,何须这样用功,况且等一会府上就要让咱们去喝酒听戏了,只怕也看不了多少时候。”

两个最钟灵毓秀的女子一起联合起来挤兑薛蟠,薛蟠顿时大感吃不消,他举起手来,“得得得,你们两姊妹能说会道的,我说不过你们,我不过是写一些东西,以防以后忘记了什么,”薛蟠笑眯眯把手上的纸张给合了起来,“这可都是宝贝。”

黛玉奇道,“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还不让我们瞧瞧么。”

杨枝在一边撇嘴,这个大爷又在闹幺蛾子了,薛蟠把那纸张拿起来,放进了袖子了,“可不能给瞧,火候不到,不能掀锅,若是掀开了,这饭就夹生了。”

薛蟠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继续笑眯眯的说道,“这生意若是成了,只怕你们将来的胭脂水粉银子,都一概问我要就是了。”

黛玉啐了一口,“我那里要问蟠哥哥拿胭脂水粉,难不成蟠哥哥也要和宝玉一般,每日就自己个采花研胭脂不成。”

这边几个人正在说话,薛姨妈又到了前头,见到黛玉在,连忙把她搂在了怀里,“我的儿,难为你这么早就过来,你蟠哥哥还刚起来呢,说起来,还没有你们女儿家勤快,”薛姨妈又踩了薛蟠一脚,“身上冷吗?可是用过了饭?”

黛玉笑道:“路上有些风,原本是有些冷的,不过到了这里和蟠哥哥还有宝姐姐说笑了一番,却是不冷了。”

“你日后勤来来,”薛姨妈握住了黛玉的手,笑的很是慈祥,“可怜见的一个人在北边,我思来想去,府上也就是你一个人孤单些,咱们都是南边来的,说不得要多作伴才好,这话儿在老太太那里我是不敢说的,就怕把老太太这心肝宝贝玉儿给抢走了,私下自己家里头说说倒也罢了。”

宝钗连忙打眼色给薛姨妈,就怕黛玉生气这些什么一个人孤单的话儿,没想到黛玉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那赶紧好,若是姨妈不嫌弃,我日日都过来叨扰姨妈,说不得要闹得姨妈睡不着觉才好!”

二十四、荣国府开夜宴

薛姨妈笑道,“这有什么?就当做自己家一样是了,你宝姐姐性子好,多相处着没事儿,你哥哥大大咧咧的,偶尔说一句半句话儿不中听,别放在心里头就是,若是有什么委屈的地方,直接告诉我就是了,我来整治他。”

“嗨嗨嗨嗨,”薛蟠听着不肯了,“到底我是你儿子还是林妹妹是你女儿呢?”

“你林妹妹比你乖巧百倍,”薛姨妈笑道,“我还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女儿呢,我且告诉你。”

“如此最好,”宝钗拉住了黛玉的臂膀,“那我可是多了一个亲妹妹了。”

众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华灯初上,到处点起了灯笼,梨香院内外恍如白昼,贾母院中的嬷嬷前来请薛姨妈一行人前去赴宴,原本荣国府和宁国府一般,也有后花园一个,只是后来因为贾赦和贾政两房分居,故此将东边的花园隔了出来,都尽数给贾赦居住,荣国府里头的花园就变成了一个狭小的地带,不足以用来设宴请客看戏,故此日常的小宴都在贾母院,今个是阖家大宴,就摆在了荣国府正经的正院“荣禧堂”中,除却东府那边的自己过自己的中秋节之外,荣国府这边的所有人,包括贾赦贾政等子弟儿孙都要尽数出场,另外加上薛姨妈等人这些客人,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仆妇们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只见到荣国府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薛蟠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这是太祖皇帝御笔。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皿。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也是王爵所书,这些东西就证明了底蕴,要知道薛家可是一件都没有的,单单就凭太祖皇帝御笔所书的“荣禧堂”这几个字在此,等闲人就不敢放肆。

虽然设宴在荣禧堂,但是正经的内室大堂,又在太祖皇帝的御笔所下吃吃喝喝,总是不太礼貌的,故此设宴的地方就在荣禧堂的西厢房,设在西厢房面朝东,只要是月亮升起来,就可以一眼瞧见,爷们设宴在廊下,内眷们在西厢房内,外头中庭已经搭好了一个戏台子,薛姨妈等人先到了此处,贾母不一会坐着轿辇也到了,见到薛姨妈等人,笑道:“我人老了不中用,倒是叫姨妈等!”

贾母下了轿辇,入内坐下,贾赦贾政贾琏宝玉等人站在南边,邢夫人和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黛玉等人站在北边,一同朝着贾母行跪拜礼,恭贺中秋佳节,薛姨妈和薛蟠宝钗也一同跪下,虽然是客人,到底是辈分低了些,跪拜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贾母连忙命鸳鸯把薛姨妈扶起来,“姨妈如何这样大礼,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又命邢夫人王夫人把贾赦贾政扶起来,又给了赏钱,便命众人落座,“今个是中秋的好日子,大家伙自己个吃喝乐呵自己的,不必拘着礼数,且不用管我老婆子了,”她见到贾政等人坐在房外,又问,“老爷们都坐在外头,酒要烫滚烫的来吃,天气冷,若是凉的酒吃下肚子,只怕是不消化,火盆也要生几个。”

凤姐忙道已经预备好,贾母这才落座,贾母和薛姨妈共坐一桌,王夫人邢夫人同坐,三春同坐,李纨、贾兰和凤姐同坐,宝玉黛玉宝钗同坐,薛蟠倒是没的坐里头的待遇,只能是出去和外头的男人一起坐了。

薛蟠走了外头来,贾赦贾政分别各坐一桌,薛蟠原本要朝着贾政这边走去,毕竟贾赦那里已经和贾琏同坐,其余各位王字旁的贾家子弟坐在后头更远一些,没想到贾赦瞧见了薛蟠,“薛家哥儿,”贾赦朝着薛蟠招手,“你且坐这边。”他把贾琏呵斥开,“你离了我这!”

贾琏灰溜溜的朝着贾政这边坐了下来,薛蟠无妨,朝着贾赦拱手,“大老爷。”于是也坐了下来。贾赦和贾母、贾政、贾宝玉这么一路子的圆脸下来看的出来是有血缘关系的样子不同,他长了一个瘦削的长脸,身材甚高,却颇为消瘦,颔下留了几根山羊胡,他面西而坐,神色从容,又请薛蟠面南而坐,“贤侄来到府中,咱们今个还是第一次一起坐着吃酒,”贾赦笑道,“等会务必要多喝几杯。”

“自然如此,”薛蟠笑道,“大老爷等会也请多喝几杯。”

这时候林之孝拿了戏单上来,请贾赦点戏,贾赦摆摆手,“拿给你老爷去看。”贾政忙道,“献到里头去。”

林之孝交给了林之孝家的,这里一层层的递进去,递给了贾母,贾母先请薛姨妈点戏,薛姨妈笑道,“我今个是来陪着老太太的,哪里就是先自己点戏了?”于是不肯,只是要贾母点戏,于是贾母先点了一出,又依次请众人点戏。薛姨妈点了一出,邢夫人不点,王夫人点了一出,宝玉原本想点,但见到父亲坐在外头,实在不敢撒娇,于是就罢了。

不一会戏台上就扮演起来,无比华丽精彩,个个有天魔之姿,贾母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吉祥的戏,第一出就点了《满床笏》,说的是说的是唐朝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七子八婿皆来祝寿,由于他们都是朝廷里的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床头,借喻家门福禄昌盛、富贵寿考。

二十五、贾赦其人

西厢房里头灯火都用铜荷叶的灯具装着,把灯光都照在墙壁上,一来不让里头看戏的人觉得刺眼,二来室内的照明也足够亮。房内的人言笑晏晏,《满床笏》里头有郭子仪之子郭爱和妻子升平公主一同给郭子仪祝寿的情节,宫装的丽人出场之后,贾母倒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坐在下首的王夫人说道,“大姑娘在宫里头可是有什么消息?”

王夫人忙道:“早起的时候,叫太监送了中秋的节礼出来,我已经命人收了,又托人送了东西进去,宫里头传话出来,说是一切都好,请老太太不要担心。”

贾母叹道,“这么一家子合家团聚,只有你那女儿呆在宫里头,思来想去,也是不团圆。”

话语里颇有萧索之意,凤姐连忙劝解:“老祖宗,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大姐姐在宫里头,也是别人难得的恩宠福气,寻常人得不到的,再者说了,这嫁出去的有,娶进来的岂不是也有?老太太没瞧见我呢?那今个我可是要回王家去过中秋了。大好的日子,快收了金豆子,”她又叫鸳鸯,“鸳鸯姐姐赶紧着拿一个脸盆来,把老祖宗的金豆子都收了,日后拿来换银子。”

贾母被凤姐逗乐,“可不许你走,你若是走了,家里头谁还说笑话?再说了你嫁进了贾家,还想着出去不成?”

“是这个理儿,”凤姐笑道,“老太太今个乃是中秋佳节,等会也赏我一个体面,多喝几杯酒如何?”

里头说笑连连,这边林之孝又把戏单拿了出来,递给贾政,贾政正欲拿过戏单,却被贾赦叫住了,“二弟,”贾赦端着酒杯,悠悠说道,“你每日都不爱看戏,最喜欢的还是读书清谈,只怕如今市面上什么戏有趣都不知道吧?不如让我来点,如何?”

贾政忙道,“是该请大哥点。”他挥挥袖子,让林之孝献给贾赦点戏,贾赦扫了林之孝一眼,也不接过戏单,慢悠悠的喝了酒,这才抖了抖袖子,把戏单给拿了过来,如此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瞧,就很是不屑:“这戏班子实在不算什么,不过是只能演几出小戏罢了,也亏得你们日日筹谋,家里头忙这里忙哪里的,”贾赦呵斥林之孝,“这点小事儿也办不好!”

林之孝连忙低着头不敢说话了,薛蟠想着这话不对,正经的好日子,不应该在这种小细节上发作下人,素来这种世家豪门,不管内里如何,面上对着下人是叫一个宽厚仁德,绝不会这样任意糟践起来,薛蟠原本预备着劝解,却想到贾赦的身份,贾府的奇怪之处,故此也就不言语了,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直勾勾的看着戏台上的郭子仪志得意满的唱着,“窃得中书伴食方,朝罢回来笏满床”。

郭子仪寿辰之前,郭暧已与升平公主完婚,所以在寿辰之日公主同家人一同前来拜寿。文武官员俱贺寿,尤其是中书令龚敬、学士李白和内监鱼朝恩赍旨来贺。郭子仪唱了这句,这一出戏就完了。

荣国府的奇怪之处,薛蟠之前早就想过,承袭荣国公爵位如今是一品将军的是大老爷贾赦,但居住在荣禧堂这个正经正房内厅的,却是贾政夫妻,贾赦夫妻居住东边小院之中,上一次去拜见贾赦,薛蟠就看到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小巧精致不像威严,当然了景色漂亮是漂亮的。足此可见荣国府诡异之处,而且显然来说,相比较邢夫人,贾母更待见贾政的妻子王夫人一些,府中的下人,都称呼贾政为“老爷”,而称呼贾赦为“大老爷”,荣国府的当家人,又是贾政这一房……薛蟠心里存了这个疑惑,却一时间找不到人来仔细问清楚为何如此。

贾琏见到父亲生气连忙起身相劝,贾政也说道,“今个是好日子,大哥就不必生气了,日后叫他们挑好的来献上是了。”

贾赦到底是顾及贾母在内,故此也点头就坡下驴,发表一下自己的态度就是:“罢了,罢了,日后当差总是要小心着些,今个还有亲戚在呢,若是丢了面子,日后决不轻饶!”

林之孝连忙谢恩,贾赦随意点了一出《定军山》,这是一出老生戏,也很是热闹,唱腔又华丽,果然贾赦是此道中人,这时候贾赦发作了一阵子,似乎心情好了起来,捻须看戏,又和薛蟠说笑,说了说市面上的故事并玩乐之物,贾赦问:“我听你大太太说,你预备着做什么生意嘛?”

“是预备着做生意,”薛蟠笑道,“久在都中,不好不筹谋一些生计,不然这坐吃山空立地吃陷,总是不妥当的。”

贾赦抚掌点头赞许,“你这话说的极是,立身之道,确实在于进取,你且做去就是,若有什么要打点关系的,径直告诉我,我哪里还有许多门路,倒是可以给你一用。”

贾赦说的霸气十足,薛蟠却是心里暗笑,贾赦是一品将军不假,但他又不担任什么实在的职务,官场上素来有人走茶凉之语,何况如今你人都没去,自然这茶也凉透心了,人家若是给你面子那就帮一帮,若是不给面子,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贾赦也拿着外头的人没办法。

但是贾赦如此说,薛蟠自然不好推却情面,于是应了下来,“那就多谢大老爷了。”

“且不用谢,我还有事儿找你,”贾赦捻须笑道,“听说你入宫去读书,我也心里高兴的很,哪里有我一位世交,你若是得空,代替着我去请安问好。”

“我听说那里都是年轻子弟,什么人物,还要大老爷去请安问好?”薛蟠奇道。

“自然是极为尊贵的人物,”贾赦笑道,“只是他都在宫中读书,出宫也甚少见外客,故此极少见到。”

二十六、未来可能潜在的敌人

薛蟠听得奇怪,贾赦乃是正一品世袭将军,算起来,就算是见到宰辅也无需请安问好的——当然了,内在的权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但起码官位品级来说是同等的,咸安宫读书的都是年轻人,要贾赦这请安问好的,必然是大人物。

听到薛蟠这样问,贾赦捻须颇为自得,“就是那一位义忠老亲王了,他也在咸安宫中读书,昔日洛水边集贤亭一会,王爷风采绰约,又礼贤下士,实在是神仙之中一等一的人物,我见了之后,很是钦慕,故此也交谈过一二,承蒙他不弃,倒是结交起来了。只是他素日里头最为忙碌,不是在御前伺候,就是在咸安宫读书,偶尔出宫居住在王府中,也甚少和外人往来,故此心里头想念的很,你既然入宫,又是我的亲眷,想必帮着问好一番,他也可感我之盛情了。”

完了完了,完犊子了!薛蟠心里暗暗叫苦,怎么这个义忠亲王也是在咸安宫里头读书?虽然两个人没有见面过,似乎也没什么仇恨,只是去年在扬州的时候,大肆整顿盐商众人,头一个杀鸡儆猴的就是那侯家,家主侯景,侯公子侯琳,也算是得罪损了,后来盐商们之后一合计,各家各户倒是都多了些盐引,这又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虽然也被薛蟠敲诈去了不少银子,但只有侯家,盐引数不增反而减少了。这做生意和读书是一样的,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人多赚钱,你少赚钱,成本也少了,自然将来家族的气势就会慢慢的颓败下去,从一马当先到逐渐被别人赶超,侯家经过盐引改派一事元气大伤,不用自己自乱阵脚,别人就在边上虎视眈眈,要扑上来咬一口肉了。

侯家最大的仰仗就是这一位义忠亲王,侯景若非是有义忠亲王撑腰,又是连襟的亲戚在这里,只怕是早就被林如海扳倒了,而侯家在盐引之事上大败,若是义忠亲王不知道这回事,那是必然不可能的,一位可能的储君,一位王爷,而且是十分聪明睿智的厉害人物,薛蟠居然要和这样的人同窗????

薛蟠惊得一身冷汗淋漓,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绝对要被义忠亲王给整死,自己躲在家里头不出门倒也罢了,如果到了咸安宫,那可不是自己的地盘!绝对,绝对会被义忠亲王顺手就给收拾了。这时候薛蟠也来不及去问咸安宫到底还有什么藏龙卧虎的了不得人物,“大老爷和这王爷关系如何?是否亲密?”

贾赦脸上有些不自然,他咳嗽一声,“义忠老亲王最是尊敬长者,我虽然接触不多,但他还算是敬重我,你说这话儿有什么含义在内吗?”

薛蟠把自己在扬州办事当差的事儿说了说,“这侯景似乎和这一位义忠老亲王乃是连襟的关系,我得罪了侯家,又要去和义忠亲王请安问好,我自己丢了面子受了训斥算不得什么,只怕还要把大老爷的嘱托给办砸了。”所以我也不是谦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贾赦还不知道此事,又仔细问了问薛蟠,才知道贾夫人之死居然还有这样的曲折,“你办得好,”贾赦冷哼一声,“这侯家实在是该死,居然敢这样做出放肆的事情来,也不是在我面前,若是在我面前,绝对给不了他好果子吃,居然敢惹我们贾家的人,你不知道,这贾夫人,昔日在我们家里头闺阁的时候,何等的娇生惯养,人人都是宠爱着她,尊敬着他,这一嫁出去,居然受了这样的肮脏气儿!不可轻饶!”

贾敏聪慧,又善解人意,贾赦虽然和贾政不合,但真心十分疼爱这一位幼妹,贾敏未出嫁的时候,心疼长兄尴尬,周旋几个要紧人物之间的关系,贾赦在这家中还不算太过于尴尬,可贾敏一嫁出去,家里头的关系顿时就僵硬了起来,少了人在其中说和的缘故,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倒不必和薛蟠这样的后生辈说。

贾赦想起贾敏昔日的好处,又是有些伤感,“这不过是半百的年纪,居然老姐妹就过世了,想着以前的日子,未免真是,这又是月圆之夜,我那外甥女入京来一直不想去见面,也是怕触景生情伤心罢了,真真是苏子瞻所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了!”

两个人这么悄悄说话,戏台上的琴箫声又很是热闹,左近的贾政竟然没听到这话,薛蟠又连忙宽慰,“我也好生教训了侯家一番,后来姑太太过世的时候,林世伯和林妹妹都在边上,走的安详,大老爷也无需过于伤心了。”

贾赦叹了一口气,收敛了心神,又赞许道,“你办得好,说起来,还是我们家如今气势不成,”听到了自己昔日最疼爱幼妹的际遇,越发坚定他要干某一件事儿的用心,“不然怎么会一介商贾之家居然敢如此行事,你既然问义忠亲王,怕他老人家生气此事儿,贤侄放心,必然不会。”

薛蟠狐疑道,“为何不会?”须知道这些大人物最要紧的就是要面子,若是落了他们的面子,比什么事儿都要得罪深了他们,贾赦笑道:“这一位老亲王十分的宽厚仁德,待人大方热情,有古仁人之风,这些小事如何会放在他的眼里,何况侯家只是一介商贾,算不得什么,就算是知道此事儿,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既然有这样的机缘巧合,贤侄径直和老亲王去打招呼就是了,反而说不得会引起他的青目,须知这可是大机缘!”

薛蟠最怕的就是引起别人的注目,现在自己躲着走,那麻烦都要找上门来,何况是自己还要主动去吸引别人,这是万万不能做的,且贾赦这样说话形容义忠亲王的性格,到底靠不靠谱,这还是个疑问。

薛蟠唯唯诺诺,算是答应了下来,“你且不用担心,”贾赦笑道,“我和贤侄打一个赌,试看若是老亲王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去发作侯家来向我贾家谢罪?”

二十七、中秋月明夜

贾赦不知道在这月圆之夜,和薛蟠如此说了几句话后,好像决定了什么,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些不一样了,听到他这样问,薛蟠有些不信,“古人云,亲亲相护,疏不间亲。说起来侯家到底是他的亲眷,如何舍得处置他们来朝着咱们这边谢罪?换成是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开玩笑,大公无私绝对不是薛蟠的标签,他是最护短不过了,如今不说别人,宝钗做的都是对的,有人得罪宝钗必然是他们不对,自己的妹妹绝对没有错,薛蟠就是这样的人。贾赦神秘一笑,故作玄虚,“你且去请安就是,老亲王神通广大,必然会知道此事的,就算如今不知道,将来必然也会知道。”

既然贾赦不怕自己个把他请安问好的事儿给办砸了,薛蟠自然也不在乎,毕竟都在咸安宫读书,就算那咸安宫比后世的大学城还要大,那既然都在一起读书,想必也是会遇到的,到时候请安问好,把贾赦的意思带到也就是了。

这时候贾琏笑眯眯的来敬酒了,先是喊了贾赦一声:“老爷。”又要给薛蟠倒酒,贾赦不知道为何,对着自己的儿子有些看不顺眼,冷哼了一声,“不懂事的奴才!”他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瞧瞧你薛家弟弟,如何了得,才干出众,如今不过才十多岁,就去咸安宫读书了,别的才学我才懒得管,你且说说自己那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经济之道,放在你薛家弟弟面前,简直不值得一提!要我说,人若是知进退,知羞耻,倒是该好生学好才是,不要每日就知道顾着家里头的一亩三分地,若是就这样家里头的事儿帮办着,能有多少出息?”

贾琏被说的灰头土脸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边上桌子上的贾政也听到了这话,不免默然不语,薛蟠连忙解围:“大老爷这话说的我倒是很不好意思了,那里我就好成这样了,要我说,琏二哥才是人才,”他拉着贾琏的手,请他坐下,“咱们一起敬大老爷一杯。”

贾赦说起来,倒也不算是太坏,当然了,薛蟠入荣国府来,也零零碎碎听了好些有关于贾赦的闲话,比如年纪一大把了,还生性渔色,房内养了许多美貌的姬妾,每日都喜欢呆家里头和小老婆们一起喝酒玩乐,身上有爵位,以前也有当过官,只是不耐烦去应卯,后来官也不做的,可见没什么仕途进取心。为人么……这么在大庭广众下呵斥成年的儿子(贾政训斥宝玉的那种不算),也属于是比较难说话的哪一种人。但凡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是只有一面,他这样想念贾夫人,想来也做不得伪,也无需在薛蟠这样小辈面前作伪,可见友好孝悌的心思,还是有一些的。

爱屋及乌,薛蟠也对着贾赦观感不坏,加上还要和贾琏做生意,若是贾琏恼怒了自己这位“隔壁家的孩子”,那么就可是完了,于是又对着贾赦笑道:“我听说大老爷甚是精通古玩金石字画,我那里还有些好东西,什么时候请大老爷赏鉴一番才好。”

“你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贾赦的眼中露出了极为好奇的神色,“亏得你那里得了这么多好东西来。”

薛蟠见到贾赦不生气,于是起身朝着这边走来,先是和贾政敬酒,又和贾家宗族的那些“王”、“草”字辈的人轮番喝了一杯,贾政点点头,请薛蟠在自己这边坐下,“外甥既然要入宫读书,我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叮嘱的,只是有一样,外甥还要听我一句。”

“姨丈说就是,”薛蟠笑道,“外甥没有不遵的。”

“多读书,少惹是非,”贾政说道,“咸安宫乃是最为出众的宗室、世家子弟读书的地方,外甥的才学,我虽然不甚清楚,但想着还离着大家伙远了些。”

薛蟠不停的咳嗽,“这一次是绝好的机会,还是要好生学一学才学起来才好。”贾政谆谆教诲,“若是有人惹你,千万不可和往日在金陵一般惹事闹出什么乱子,这是天子脚下,咸安宫又在都中,君子之道,在于守德,外甥若是守不住自己个,只怕是将来入仕也不好过。”

贾政的话儿就是有些迂腐了,大谈特谈君子之道,薛蟠听着险些打瞌睡,但看在他对着自己不比和对宝玉那边吹胡子瞪眼的,又怕自己不听忠告,被自己母亲薛姨妈知道了,又要教训自己,故此只好装出一副耐心受教的样子来听,贾政倒是很满意薛蟠如此,末了又加了一句,“你入宫读书,千万不可和宗室子弟走的太近,尤其是那几位亲王郡王,切记切记!”

啥?薛蟠有些瞠目结舌,贾赦叫自己和义忠亲王亲近些,贾政却叫自己独善其身,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这两兄弟的观点未免也太相互排斥了吧?薛蟠还未来得及问,贾赦就来邀贾政一起入内给贾母敬酒,倒是留下了薛蟠一个人在百思不得其解,苦苦思索。

贾琏来问:“文龙贤弟,你在想什么?”

“难啊,”薛蟠长叹一声,喝了杯中酒,“这左右逢源要处处满意,是最难不过了!”

贾琏听了心有戚戚,“还是文龙贤弟懂我,来,”贾琏给薛蟠斟酒,“咱们哥俩走一个!”

荣禧堂夜宴尽兴到了近子时,贾母这才起身回屋去,众人也纷纷散了,贾赦早就走了,他自己回东院自娱自乐,贾政还要上朝,故也歇息了,留下来的就几个年轻人,时候不早,李纨张罗着大家伙一起尽散了,黛玉今日也坐到了最后,宝玉偷偷喝了几杯酒,这时候酒性上来,又嚷嚷着要在中庭摆躺椅,一夜都要瞧着月亮到天明。

中秋之月,分外明亮硕大,简直就好像悬挂在荣禧堂的屋顶上,丫鬟们给主子们披上了披风,众人就站在富丽堂皇的荣禧堂前,如此静静的瞧了一会子月亮。

二十八、月下独舞

贾赦一走,邢夫人自然也走了,贾琏自己又出门去和外头的人高乐谈笑,对于他来说,家里头这样素净的筵席真是太无聊了。王夫人也早就回去,又嘱咐李纨,等会要将各人一准都早些带回去,这时候长辈离了此地,大家伙顿时也活跃了起来,宝玉命人将酒席上的剩菜一并撤下,几个人团团围坐,一起赏月,因为长辈们都已经回房,怕鼓乐声骚扰安眠,故此也罢了戏,只是静坐赏月,薛蟠喝了不少酒,一来是外头男宾敬酒,后来又进入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敬酒,这样一番下来,已经有些微醺,这时候只觉得头沉得很,宝玉却又在殷勤劝酒,“薛大哥,无论如何也要再喝一杯。”

薛蟠摆摆手,又喝了一杯茶压压酒,“委实不能喝了。这会子也不早了,咱们再看会月亮,也就散了吧。”

于是众人一齐出了西厢房,见到月在中天,宛如玉轮当空,精光耀眼,众人似乎都忘了这晚间的疲倦,探春指着月亮之中的阴影,“哪里是桂树,还有吴刚,另外还有兔子呢,瞧得可真清楚!”

众人都仰起头,眼中倒影出一轮明月来,其时秋月冉冉,微风习习,边上的桂花香味隐隐袭来,真真是好一派宁静舒畅之景色,薛蟠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盘笼罩在头顶一般,后世光污染下的月亮,绝对不会有如此纯白无暇耀眼剔透之感,薛蟠喃喃:“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却是不知道另外一个时空之中的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来赏月?

大约后世之中的人,根本就无暇赏月吧,快节奏的日子里,早就失去了这样的闲情雅致了。

“这诗大有兴废之意,”黛玉搓了搓手,显然有些冷了,“蟠哥哥素来不算这些兴废之事,怎么如今有这样的感叹?”

“是啊,”薛蟠头有些发晕了,也不愿意去想那些让自己惆怅之事,“罢了,罢了!”薛蟠一挥袖子,他这时候突然高兴了起来。“咱们今个赏月,我这个做哥哥的,想听你们作诗,如何?可否?”

探春笑道:“中秋之诗,前人之述备矣。咱们就算是再怎么想破脑袋也做不出什么好诗来了。薛大哥这不是为难我们吗?何况今个大家伙只怕都累了,哪里还有心思作诗,就这样好生瞧一瞧月亮就罢了!”

“就是此理,”宝玉笑道,“不如大哥先来一首如何?若是好,我们等会再做就是了。”

李纨也怕众人闹得太久,明日又要受训斥,于是连忙道,“很该如此,今个这急匆匆的,如何起诗社还没个章程,万一闹的太晚,只怕乱了作息,这就不好了,依我看,不如日后再说。”

薛蟠却是摆摆手,“宝兄弟,你这个促狭鬼!又想来瞧我出丑不是?我虽然没有诗可作,但,今个既然是中秋佳节,用前人之词给大家唱一首,倒是极好。”

历经金元两朝屠杀,此时宋词唱法已经失传,虽有填词之法,却少了咏唱之道,大家听闻此话,不免奇道,“果真如此?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薛蟠站在了荣禧堂前的中庭,汉白玉的甬道和天上的明月把他映照的熠熠生辉,他慢慢的举起手,转了一个圈,低声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薛蟠站在中庭之中,边唱边舞,用日后邓丽君的曲调,咏唱反复如此三次,薛蟠如今虽然在变声期,嗓子有些低沉,但低沉之余又包含感情,缠绵悱恻,真真是叫人听得入迷,黛玉在这些人之中原本就有恨离别之苦,听到如此佳曲,想起和母亲生离死别,和父亲天各一方,真真是悲欢离合之感,薛蟠此歌,击中了她的心,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惊觉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李纨也不由得流泪,世人都言侯门锦户,乃是天上人间,为何自己永不开心,实在是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而少年丧夫,实在是人生最大的痛苦,贾珠离世有几年了,平时只觉自己心如槁木,奈何今日这一曲,听得倒是自己肝肠寸断,不可抑制呢。

众人见到薛蟠翩翩起舞,在月下真真是如谪仙人一般,简直要凌空而去,众人想起自己的心事,心如潮水澎湃,脸色各异,却都带着一种震惊的神色,特别是宝玉,他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合不拢嘴的样子,可见已经看的惊呆,喃喃说道:“真真是有魏晋风骨,风流嘉士!”

薛蟠哈哈一笑,停下了脚步,“如何?此歌如何?”

宝钗笑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还不知道哥哥有这样的本事,真真是有一歌动京城的歌喉了。”

“不敢当妹妹你这样的夸奖,”薛蟠还准备说什么,只是这时候兴起跳了舞,酒劲越发的上来,早就是站不住了,“时候不早,大家伙都早些回去安置吧!”

薛蟠跌跌撞撞的朝着前头准备溜走,宝钗连忙命莺儿上前扶住,香菱也自告奋勇一起左右搀扶住了薛蟠,众人都在原地不动,李纨这时候收敛心神,劝众人离开,宝玉和黛玉一起回贾母院,宝玉见到黛玉又伤心哭了,知道她为何难过,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命紫鹃好生服侍,“妹妹,今年的中秋可是有意思,薛大哥哥这一曲,倒是圆满了。”

众人各自回房,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起来,薛蟠收拾了一二,又被宝钗笑话说趁酒起舞,实在好笑,薛蟠笑道,“我这是率性而为,但没有喝酒,我又很是拘束放不开,难道昨夜的歌,和昨夜的舞不好吗?”

有诗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二十九、入宫去了

恰好黛玉和宝玉同来,就在门外听到了薛蟠如此自吹自擂的话语,“好的很,是好的很,”黛玉笑道,“此舞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薛蟠起身请两人坐下,“能够逗大家伙一笑就是了,那里还管别的许多,妹妹也别笑话我,”薛蟠笑道,“饶是不好看,看在是我亲自下场彩衣娱亲的份上,也要饶过我才是。”

宝钗嗔怪,“说的什么彩衣娱亲,哥哥真是的,我们又不是长辈,那里要哥哥来彩衣娱亲的,就知道乱用词!”

黛玉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蟠哥哥只怕是故意逗乐子呢。”

宝玉连忙问:“大哥哥昨夜的曲子,是什么曲调?实在是缠绵悱恻,从未听过,林妹妹昨日,咳咳……”宝玉原本想取笑黛玉昨夜落泪,突然想到又怕黛玉生气,连忙咳嗽换了话题,“实在是从未听过,不知道曲目如何?”

黛玉横了宝玉一眼,宝玉吐舌头连忙致以歉意的微笑,“虽然是缠绵悱恻,但却又有开朗之意,和坡仙的词中之意吻合,我认识蟠哥哥许久,却还真不知道蟠哥哥又有这样的本事。”黛玉说道。

“何止是你,”宝钗说道,“我也不知道哥哥还有这本事,以前也听说过在外头客人面前唱曲,在姐妹面前唱曲,倒是第一次,且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学来的,刚才你们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审他呢,就预备着问不出来,还要咱们三司会审才好。”

“什么三司会审,搞的我倒是犯人一样的。”薛蟠抗议,“你们先别问这些个东西,我且问你,这曲子好听吗?”

“自然是好听的,”宝玉忙道,他把折扇合上,在自己的左手掌心敲了敲,赞叹道,“从未听到这样新鲜别致的曲子,最适合在月下独舞了。”

薛蟠暗笑,这是邓丽君炉火纯青时候特意有人为她定做谱曲的好歌,能不好吗?自然能够降服这些人了,“大家伙若是喜欢,我什么时候再唱几遍给大家伙听,都学起来就是了。”

“至于什么地方学来的,”薛蟠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我且卖个关子,好听就行了,日后再叫人用谱子记下来,月夜之中若是用洞箫来吹,那可真是格外的好听了。”

宝玉连忙击掌说妙,“实在是妙,大哥哥果然是魏晋风骨,实在是风流大才!这样寻乐的心思,我实在是万万比不上的。”

薛蟠哈哈一笑,几个人说笑了一番,薛蟠见到天色不早,就要起身出门,他问边上伺候的杨枝,“太太呢?”

“已经去姨太太那里了,”杨枝说道,“太太吩咐了,大爷若是出门去,就不必去请安了,早点出门早点回家就是。”

“那我也不必去姨妈那里告辞了,”薛蟠对着宝玉笑道,“宝兄弟帮着说几句,老太太那里自然就更不必叨扰了。”

宝玉笑道,“很该如此,我和林妹妹一起来,原也是给你送行的,原本二姐姐和三妹妹也要一起来,只是又被什么杨提督家夫人来了叫去喝茶,不得空,四妹妹还躺着养病,大嫂子照顾着也不得空,故此就我们两个来了。”

薛蟠瞧了黛玉一眼,点点头,站了起来,“劳费林妹妹和宝兄弟费心了。”

宝黛钗三人还有香菱一同送着薛蟠走出院子,到了垂花门前,香菱这时候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红了眼眶,拉住了薛蟠的袖子,“大爷,我陪着你入宫好不好?你一个人进宫,我可实在怕的很,怕你就和上次那样呆在宫里头不能出门回家了。”

薛蟠恋爱的摸了摸香菱的头,“傻丫头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入宫读书,又不是入宫当公公,怎么就会出不来呢。”

众人都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原本这分离之际心绪不畅,又有香菱这么一抹泪,顿时大家伙心里不好受,可大家伙正不好受的时候,薛蟠却来了这么一句玩笑话,黛玉率先就破涕为笑,噗嗤笑了起来。

宝玉宝钗也笑了起来,这分别的离愁思绪倒是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宝钗啐了一口,“哥哥惯会油嘴滑舌的,要知道这话儿不可以乱说,万一将来应验了可就不好了。”

薛蟠又拍了拍香菱的脑袋,“你在家里头陪着你宝姐姐就是,这咸安宫官学,我打听清楚了,五日上课,休息二日,虽然这四日都要住在宫里头,可也不是不能出来的,到了第五日的晚上,我必然还回来,不是说还要预备着请客呢?我早就安排好了,等我出来,咱们就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到时候我可是要听你们的大作呢。”

“要听大作倒也简单,”黛玉笑道,“蟠哥哥只要唱曲就是了。”

“行啊,”薛蟠笑道,他摇头晃脑地说着话,“古有力士捧靴,贵妃研磨,李白才写下清平调三首光耀千古,若是我这唱曲子得妹妹们写下千古名句,日后史书工笔,我还能挂上名号呢。”

薛蟠上了马车,朝着几个人拱手,放下门帘,马车就朝着东边的角门行去,几个人站在垂花门台阶上,瞧着马车离去,饶是杨枝素来和薛蟠斗嘴甚多,但这时候也不免有些难过,她挽住了莺儿的手,“大爷这又出门去了,上一次去扬州,我就说臻儿照顾的不好,不知道这次入宫了,臻儿可能不能上心。”

莺儿笑道,“若是姐姐不放心,就自己个也跟去好了。”

“胡说,”杨枝摇头,怅然说道,“我们这女人家,如何能入宫?听说咸安宫规矩大的很,就算是王爷侯爷,也只能带两个伴当,大爷只能带臻儿去。”

几个人见到薛蟠的马车行出视线,这才转身回到梨香院,宝钗又请两人喝茶,彼此说话了一会,又一起去瞧惜春病情如何,到了惜春屋中,见到惜春好了许多,只是容颜憔悴,又懒怠说话,见到众人过来也不过是目视而已,众人叹息一番,也就散了。

三十、咸安宫

薛蟠的马车又一次朝着大明宫而去,这一次就不是销号办事了,而是正经要去读书了,咸安宫在西华门内,原本是太祖皇帝囚禁废太子所居之处,后来太宗继位又把仁宗皇帝罢黜在此处,同样毒死(存疑)在此地,见到此宫殿荒废,不免有些浪费,故此在他的晚年,听从了圣后的建议,改为官学,从勋贵、宗室、文武大臣里头选出可堪造就的子弟来加以培养,按照薛蟠这样揣摩帝王心思的用意,把这些人安排在咸安宫——先后死了废太子,和死了仁宗皇帝的地方来说,简直就不会就是培养人才那么简单的想法,而应该是警告和震慑:就算是皇帝和太子也会死在此处,皇权昭昭,赫赫威严,你们就算是富贵之极人家的子弟,也要知道得罪皇权的下场。

正经儿这算是不祥之地了,只是人素来是健忘的,不过是过了几十年,大家伙都忘记了,纷纷以入学咸安宫为荣,君不见那宝玉还闹腾了好些日子吗?要知道宝玉是十分厌恶读书的。能够让宝玉如此,足见咸安宫这一处的魅力。

咸安宫就在西华门内,故此今日薛蟠也在西华门内入宫,这里就不和南熏门那边的狭小的,看来城门也分三六九等,西华门此处靠着武英殿,昔日武英殿是给枢密院和大都督府的武将和勋贵们当差办事的,勋贵们——那也是开国的元勋,算起来当然是武将行列,如今虽然勋贵式微,武将在朝政之中说话也不响亮了,武英殿也不再作为办事当差之所,特别是太宗皇帝得位不正,哦,不,不能称之为不正,而是花了一些小手段,特别就怕自己昔日的那些老战友老部下们站起来反对自己,故此在杯酒释兵权后又以高官厚禄来养这些勋贵,后来就废了大都督府还有枢密院,直接改由皇帝直接统帅军队。这样的话自然武英殿就废弃不用了,倒是边上的咸安宫开始招生,在此地出入的人也开始又多了起来,沉寂几年的西华门又热闹起来了。

西华门和出入宰辅的东华门齐称“出将入相”。此地的拱门高大崭新,宫墙的大红色颜色极正,又涂抹的十分均匀,这门才看得出来大明宫的巍峨气派出来,绝非南熏门那里可比,薛蟠的马车行到此处,许是薛蟠是加塞的学生,这门口也没有什么车水马龙的样子,只有前头两三人在排队着入宫,薛蟠原本想着豪门健仆趾高气昂借着主人的地位来横冲直撞要超车或者是要薛蟠退避三尺的戏码没有出现。

今日又是张管家前来,他先是把文书递给守门的侍卫,侍卫们又检查过薛蟠的马车,于是就放行了,西华门此地的侍卫可是不会把一个小小的六品芝麻官放在眼里,在此地出入的亲王郡王公侯伯等等超品的人物不知凡几,一个薛蟠算不得什么。

没有刻意刁难,也没有刻意奉承,这样例行公事的放行,薛蟠最是喜欢了,张管家并马车夫李章还有臻儿一同架着马车入了西华门,行了数里之路,才到了咸安宫处。

薛蟠下了马车,抖了抖袖子,抬起头瞧着咸安宫,此地既然原本为囚居重要人物的地方,当然不会简陋,只见到三层的汉白玉石头基座上,几座宫殿整齐排列,其中宫殿和宫殿之间还有许多的飞桥相连,大明宫别处都是红墙黄瓦,而咸安宫这里的宫殿却是不同,用的是灰色的墙砖和绿色的琉璃瓦,飞檐之间的彩玺画也多用青色紫色等冷色颜色,清冷别致,倒是有些书卷气在里头。

也是因为咸安宫的装饰颜色和大明宫其余之处不同,故此号之“青宫”,乃是太子居所,太祖的太子就是居住此处,后来太宗朝又废太子,且废了两个太子,这样的话,太宗开始不设东宫,咸安宫也被人视为不祥之地,没人愿意再住在此处,此地也就不再作为寝居了,如今改造成读书的地方,倒也是很合适。

马车到了咸安宫门前,有侍卫又查过腰牌通行证,还不能放行,需通传到里头去,让里头的人出来迎接,这时候出来的有一个宫内当差的仆役,宫中人唤作:“苏拉”,这苏拉出来见到薛蟠,先是用眼神重头到脚扫视了薛蟠一阵子,也不请安,“在下李马鹿,如今在咸安宫当差,薛大人好。”他脸色淡淡的,显然是见惯了市面,不觉得薛蟠是什么大人物,他请薛蟠入内,“我这就带着你去居住的地方,然后再到上课的地方。”

“这天色还早,怎么就上课了?”薛蟠说道,“我以为今个才中秋过了,还是休息。”

“中秋原本是歇息的,只是今年官学督学提议宫内俊才为国奉献,秋日都应奋发进学,故此只是昨日休沐一日,今日就已经上课了,”李马鹿淡然说道,虽然是一介仆从,但不见任何低三下四之气,反而倒是对着薛蟠露出了一副倨傲的嘴脸,感觉好像“你这样的乡下土包子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什么规矩都不懂我才懒得和你好生说话给你随便解释一下就是给你面子了”这种态度。“咸安宫管束的严,每日辰时二刻开始就要上课,晚间若是功课完不成,通宵读书也有是。”

我日……薛蟠无语,辰时二刻不过才七点多一点点,就要上课了,晚上还要晚自修做作业?这绝对不是来享福的地方,薛蟠心里头复杂的很,这上辈子读书的日子才过了,到这辈子又要读书来了,若是单纯读书,这还算是青葱岁月的美好回忆,但到了咸安宫这里,都是人精的地方,实在不是体验校园生活的好地方。

不一会到了宿舍,一路绕过不少庭院,来到一处小小的殿堂,只见到院子之中种着许多兰草并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泛黄却还没落下,夹杂着秋日的阳光照下来,金灿灿一片,煞是好看。

三十一、有人来找茬了

薛蟠一路行来,见到类似的小四合院不在少数,可见都是各人居住的寝居,那李马鹿带薛蟠到了自己的房内,薛蟠一见自己住在西厢房不免就拉下脸来,这西厢西厢,听着倒是风流香艳的样子,其实西厢位置在西边,早晚都被太阳直射,特别是春夏日的时候,特别是闷热不堪,昔日张生住在寄居寺庙的西厢,可不是受厚待的意思,只是张生穷的很,庙里的和尚瞧不起张生,故此给安排了最差的地方。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空调电风扇,正屋或者是东厢房倒也罢了,安排在西厢房,这可不是什么好居住的地方。别以为好像从早到晚一直被太阳晒,这种情况在秋冬季是美事,冬天的时候穿堂风可以无处不在的把西厢房刺穿。

李马鹿把薛蟠带进了西厢房的一间房屋内,见到了房内的陈设布置,薛蟠的脸更是臭了几分,里头房间狭小的很,只有一个房间,青砖铺就的火坑,除此之外只有一套桌椅,别无他物,薛蟠从穿越以来,所居所住无一不是富贵温柔乡,那里受得了这样简朴的日子,他干笑一声,对着李马鹿说道,“这住的地方,倒是简单了些,不知道有没有好些的房子?若是要多花些银子也是成的。”我才不会住这样的垃圾地方的。

“您说笑了,”李马鹿淡然说道,“在这咸安宫里头,人人住的都是一样的地儿,没有说花银子就能住好地方的规矩,这里头的房间,外头的人打破头也是进不来的,薛大人有福气来这里头,还是好生珍惜才好。”

话里的意思就是别挑三拣四了,薛蟠没办法,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时候李马鹿摆出这么一副公正无私的样子出来,薛蟠第一次遇见钱办不好的事情,故此也有些沮丧,李马鹿又请薛蟠去提调官处报道,房间这里自然有仆人打扫。

薛蟠灰溜溜的走出了自己的寝居,和李马鹿一起走过长长的宫巷,到了一处庭院,路上寂静少人,只有一些洒扫的太监拿着扫把在扫地,庭院之外倒是围着不少人,手里头拿着文书卷宗的样子,都是一些年轻面孔,锦衣华服,无一不好奇的转过头来瞧薛蟠,薛蟠和李马鹿一起进了庭院,又在中庭被人拦住,李马鹿进去禀告,薛蟠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等候。

天气正好,阳光和煦,正在阳光下被照射着倒是舒舒服服的,李马鹿进去禀告一时没有出来,薛蟠也不会觉得说好像有人针对自己个,在南熏殿的时候等候的时间可是比这个久多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人家不一定要给自己开绿色通道优先办理,老老实实等着就好了,薛蟠巴不得这时候有人出来呵斥自己“痴心妄想,还想进咸安宫读书!”然后把自己赶回去呢。

薛蟠闭着眼睛养神,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从由远及近,慢慢的靠近了薛蟠,“哦?”有人故作玄虚的声音在薛蟠耳边想起来,“你就是薛蟠?”

薛蟠睁开眼,见到一位身材修长的少年贵公子模样的人对着自己挑眉不屑的说道,那少年长相俊美,但不知道为何,脸上带着一股鄙夷之色,不知道针对自己,还是永远有这么一种人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对着不如自己的人摆出这么一副臭嘴脸。他的腰间系着一根红色丝绸的玉带,玉带上到处刺绣着繁复的花纹,薛蟠见到那玉带就知道这是宗室之人。

太祖皇帝定下规矩,除却自己直系的兄弟、自己的子孙系明黄色玉带之外,其余宗室都系红色玉带,以表尊贵之意,也防止日后人口滋生,寻常人不认识宗室,若是起了冲突问候这些人的祖宗那就是不妙了,故此用红带子来表明这些人的什么祖宗太伯或者是爷爷等都是当过皇帝或者是皇帝的堂兄弟表兄弟等,不宜招惹,太宗皇帝继位,他的那一系也成了黄色玉带,故此面前的这一位,很显然是宗室之人。

大越朝吸取前明藩王太多以至于财政枯竭的惨痛教训,本朝宗室王爵不分封土地,除却几个有数的功劳巨大王爵外,其余的都是降等袭爵,比如皇帝的兄弟可以封为亲王,也可以直接就给郡王,或者是不被皇帝看好,直接就给一个低等的爵位,比如什么镇国将军的官位,然后儿子再减一等承袭爵位,原本都是降到某一个程度上就不再下降了,但圣后自从金谷园兵变,被那些围攻自己的宗室亲王等惹怒之后,先是杀了好几个世1袭1罔1替的亲王,又因此厌恶上那些不满自己的宗室群体,旧年就用燕王之手,将宗室一概都免除掉最后这个保底的爵位,反正承袭爵位到头,一概就变成平民。这样一来,宗室的地位大为下降,寻常人家若是有些家底,和那些落魄的龙子凤孙们结亲也变成寻常之事了,薛蟠那最喜好渔色的八叔,就纳了好几个宗室之女为姬妾,这在圣后秉政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眼前的人如此倨傲,显然不符合宗室红带子们落魄的总体境遇,“在下就是薛蟠,”薛蟠朝着那少年拱手,“不敢问尊驾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你无需知道,”那少年倨傲一笑,摊开纸扇微微摇了摇,边上簇拥着少年的一帮子人似笑非笑的望着薛蟠,脸色各异,“你只需知道,在这咸安宫,可不比你那金陵乡下,凡事要小心谨慎才好。”

这种人很久没瞧见了,薛蟠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这个宗室子弟,“你若是不愿意说也就罢了,不过有句话儿我倒是要告诉兄台一声。”

“哦?”那少年故作疑惑,不屑的一笑,“你才来咸安宫,就要教导我不成?”

“不敢说教导,”薛蟠笑道,“你说金陵是乡下地方,我倒是不敢苟同了,”他朝着天空一拱手。

三十二、这样说话容易挨揍

“我不敢苟同,”薛蟠笑道,他朝着天空一拱手,“太祖皇帝少年时在金陵见到前朝皇帝车驾,羡慕之极,才说出‘如此虎踞龙盘之地,大丈夫当取之也’的豪情状语,这才发愤图强,一举将前朝覆灭,力抗外国,定鼎中国,成就一番伟业,全赖在金陵之开始,怎么地,你这口气也太大了,连太祖皇帝都瞧不起了?”

那少年脸色巨变,一会子青一会子白,又一下子涨得通红,好像是开了染色的布坊一样的,精彩极了。薛蟠拿捏住了太祖皇帝,别的人倒也罢了,但宗室之人绝不敢如此直接说自己瞧不起太祖皇帝,饶是太祖皇帝晚年有做焚书坑儒的事儿出来,宗室人也绝不能说如此的话儿,他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如何答复薛蟠了。

薛蟠得意洋洋的看着那宗室少年的脸色,不免觉得精彩极了,那少年边上的一个黄脸少年见到首领被人拿住,连忙出来解围,“你不过是内务府的商贾人家,有何资格来谈太祖皇帝?我且问你,你来咸安宫作甚?”

“自然是来读书,”薛蟠奇怪道,“难道是来和你们斗嘴不成?”

“既然是来读书,为何拖延如此多日,”那黄脸少年连忙诘问,“来咸安宫读书乃是有一定之规,由不得你这样自由散漫,今日才来报到。”

“你是何人?身居何职?”

“在下李少普,”那黄脸少年回道,面容同样倨傲务必,“乃是临安伯府次子。”

临安伯?薛蟠不认识,入都以来都是混在内帷之中,外头的人事儿甚少接触,看来日后要多打听这些人才好,免得两眼一抹黑什么事儿都不晓得,薛蟠也听过几句临安伯府,大约算不得顶尖豪门人家,“那么李兄也是咸安宫的学生?”

“自然?”

“不是教师,亦或者督学?”

“自然不是。”

“那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薛蟠奇道,“你不过是一介学生,算起来咱们都是同学,若是我尊敬着你,叫一声学长就是了,怎么你又非老师督学,倒是越俎代庖,亦或者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少普为之气结,他是被薛蟠的话刺激的快要疯了,这时候那带头的宗室少年却回过了神来,冷冷说道,“你且不要放肆,咸安宫之中,学长自然可以来管教你们这些新来的,历来的规矩都是如此,”他欺负薛蟠不知道这内情,故此就先诈了薛蟠一下,见到薛蟠没有接话,于是又继续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薛蟠不懂事儿,我们这些学兄自然有义务来教导你,万一你懒懒散散的不求上进,丢了我们咸安宫官学的脸面,岂不是我们都成了罪人?”

薛蟠才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好意,他也把折扇拿了出来,刷的一下潇洒抖开,摇了摇,“何时报道,怎么行事,都有公文在,不需要你们嚼舌头,若是有什么意见,请直接朝上官去告就是了,不要在这里头闹什么口舌之争,我还等着报道呢,你们没事儿的话就请赶紧走。不要耽误我时间。”

明明是薛蟠句句话都把众人打击的要死,这会子反而劝他们不要做什么口舌之争,众人听着真是气得要死,那少年也涨的脸色通红,“好一个薛蟠,真是巧舌如簧,今个我来了这里,原本只是要警告你一番,没想到你嘴巴如此了得,那么说不得只要教训你一下了,让你知道天高地厚,”他一挥手,让众人上前,他的脸上露出了一阵狞笑,“别有眼不识泰山。”

薛蟠见到这些人可都不是文弱书生之辈,看着各个都是身手敏捷的样子,不由得脸色巨变,他虽然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眼前亏看来是要吃定了,“放肆!”他有些色厉内荏,“这可是在大内之中,你们敢动手?”

“那你就不知道了,薛学弟,”李少普得意洋洋的捏了捏手指头关节,“这学生之间切磋武艺也是有的,君子六艺,咱们也不能丢下不是?今个就要赐教学弟的武艺如何了。”

乖乖,这些勋贵子弟居然还会武艺,这他么的的咸安宫都养了什么怪物?薛蟠退了几步,脸色终于不好看了,这时候喧闹了许久,居然也没人出来一看,偶尔有仆役探头瞧了这边场景,也纷纷缩头不再出面,那李马鹿也不见人影,真真是叫一声苦,不知道高低。

“停!”薛蟠见到众人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连忙摆手,“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俗话说吵架好吵,打架伤脸,这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坏了脸面,只怕日后不好看。”

那宗室少年得意洋洋,“今个教训了你,你还有什么脸面?薛蟠,这是咸安宫,不是你的织造府,”他讽刺说道,“今个先给你一顿杀威棒吃吃,让你知道天高地厚,免得得罪了人最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哦?”这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了一声冷笑声,“天高地厚?是吗?”

众人连忙转过头,只见到有一个穿着飞鱼服的中年男子站在廊下,冷冷的朝着这边看过来,“啊!”众人看清楚了来人,顿时惊道,“是安公公!”

那穿着飞鱼服,又披着泥金的黑色披风,眼角有一个不容易发现的疤痕,容貌俊美,只是皮肤有些黑,原来就是之前和薛蟠有过一面之缘还一起喝过酒的安福海,大内的扛把子,冷血无情特务头子和生财有道的财神爷。

安福海慢慢的走到了中庭,冷冷的扫视众人,众人不敢和安福海对视,只好低下头来,安福海冷哼一声,又看着那宗室少年,“嘉义县男,你似乎很空啊,还有时间在这里头瞎胡闹?”

大越朝的爵位,高级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个级别,都为超品,就是不在级别之内了,宗室和外头勋贵都是按照这个来,当然了,若是有大功,封为王爵也是可以的。

三十三、就是要教训你

被安福海称之为嘉义县男的宗室少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超品的男爵,须知道文武臣工想要混一个爵位何其艰难,更别说是这种超品的爵位,这个少年若不是靠着投胎命好,薛蟠才不信。

嘉义县男见到安福海来此,又语气不悦,心里也是咯噔了一声,但是见到薛蟠靠近安福海,脸上还露出了如释重负洋洋得意的表情,顿时就气打不过一处来,听到安福海这样说话,也是冷笑回道:“彼此彼此,安公公不在宁寿宫伺候老佛爷,来咸安宫做什么?要知道此地是没有什么生意做,有的都是学生。”

“我来问你,你倒是问起我来了,”安福海许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对自己放肆的人物,脸色一下子刷的就拉了下来,冷冷的环视众人,复又盯住了嘉义县男,“你说,你们几个在这里,围住薛大人要做什么?”

薛蟠连忙告状,安福海一到,薛蟠顿时就有了仰仗,胆气大了许多,“公公,这几个人用言语来羞辱我,说我不懂事,丢了咸安宫的脸,不配在这里读书,还说要打我一顿,教训教训我,免得不知道这宫里头谁说了算。”

那李少普听到薛蟠的话,只是觉得有些不对,似是而非的样子,嘉义县男却是聪明许多,一下子就听懂了薛蟠那挑拨之语,“大胆!你敢在公公面前乱说话!”

安福海却是听进了薛蟠的话,他心里头原本就有心病,圣后撤帘归政,权柄自然不复从前,他身为圣后的心腹,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失落感,就好像是年纪大了的人听不得别人说自己老了一样,安福海自然也听不得什么宫里头谁说了算的话,听到薛蟠这样告状,又联系到刚才嘉义县男对着自己的口气不甚好听,他的心里已经信了几分,更是勃然大怒起来。

安福海脸上的阴沉之色,突然消隐无踪,反而露出了一抹妖艳的诡异笑容来,众人知道他脾气的,见到这笑容顿时心内大惊,这是安福海动了真怒时候才会露出的笑容。“好的很!”安福海笑道,“这宫里头看来日后要嘉义县男说了算了。”

“我不敢如此说!”嘉义县男今日已经两次被薛蟠陷害了,刚才太祖皇帝的话儿还搁着不敢说呢,这会子又被薛蟠挑拨的如此,他连忙辩白,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消隐无踪了,“公公请见谅,我就算再有这样的胆子,也不敢说出这样无君无父的话儿出来。请公公体察。”

既然是得罪人了,那就不要再客气了,这嘉义县男明显是来找茬,那么就没必要再放过他,薛蟠在边上添油加醋,“公公,你可是一定要为我做主,适才我可是怕极了,就怕这人要打我,我说打了我不要紧,我可是奉命入宫读书的,万一别人问起来我怎么被打了,丢脸的可不是我!”

这几个少年是踹死薛蟠的心都有了,这一张嘴巴怎么会这么搬弄是非的?我们不过是受人之托来揍你一顿罢了,可这里说的话,倒是真真要把这几个人都给得罪死了!

李少普大怒,“大胆!你放肆!你在造谣!”

李少普气急败坏,倒是让安福海又信了几分,他转过头来,打量了嘉义县男等人一眼,猛地举起手来,打了李少普一巴掌,“啪嗒”一声清脆的皮肉相击声响起,李少普应声而倒,边上的人连忙扶起,安福海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出手,那李少普原本蜡黄的脸上顿时浮出了一个清楚并且红肿的手指印,李少普一只手捂住脸,另外一只手指头颤抖着指着安福海,“你你你……”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挑拨嘉义县男如此行事!”安福海冷然说道,“好端端的主子爷,都被你们给教坏了,来人!”安福海扬声喊道,外头顿时进来了几个太监听吩咐,“这些人在宫里头意图闹事,一起拉下去,哦,不,就在这里头每个人赏十鞭子罢。”

嘉义县男又羞又怒,他扶起了李少普,“公公,你难道也要打我不成?”

“嘉义县男你是宗室,论理来说不该我管,宗人府自然会管你去,我不好来打你,”安福海显然是要杀鸡儆猴,故此慢悠悠的说道,这时候行刑的太监一溜的进来,把几个少年都拉住狠狠的开始抽鞭子,顿时这中庭里面鬼哭狼嚎起来,“只是你到底要知道,”李少普原本拉住嘉义县男的手,这时候也被太监们拉下去了,安福海靠近了嘉义县男,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别说是现在,将来也轮不到你在这宫里头做主,素日里头我瞧着你够得意的了,只怕你忘记了这一茬,我不来打你,但是也要叫你瞧清楚了这大明宫里头,不是你说了算!”

嘉义县男脸色铁青,他瞪了安福海一眼,原本再准备说气话,结果一瞧见了安福海那似笑非笑的样子顿时气势泄了,低着头咬牙切齿不再说话了。

这外头闹了这么久,终于里头有了响动,李马鹿陪着一位穿着青色官服的官员一起急匆匆得出来,那官儿见到这里头几个人被按在地上抽鞭子,脸色大变,又见到了安福海,“安公公,”他喊道,“您老人家驾临咸安宫打人是为何意啊?”

安福海见到此人,点点头,“马大人好,我刚才进来,见到这些人行凶霸道,看不过眼,就叫底下的孩子们给他们鞭子尝尝看味道如何。倒是惊动你了。”

马大人冷哼一声,他不是很敬畏安福海,“青宫有青宫自己的体制,赏罚学生,轮不到你安公公来办,就算是有越矩之处,也应该由咸安宫官学提调官来处置,公公你越权了,今日之事,本官会上折子弹劾于你。”

安福海微微一笑,“悉听尊便,我刚才在外头这么久了,你们咸安宫里头的人还是不出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咸安宫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三十四、占便宜

李少普等人咧嘴呲牙的站了起来,虽然这十下鞭子不重,可最要紧的面子那就都没了,众人心里怀着怨毒的心,却又不敢对着安福海如何,只能是低着头站在地上,嘉义县男朝着安福海拱手,“公公的话,我铭记在心,今日大恩日后必然相报,”他再朝着马大人拱手行礼,“马师傅,这几位同学受了伤,我要赶紧带去太医院瞧瞧伤势如何,若有责罚,日后再来领。”

说完也不等着马大人吩咐什么,带着众人拂袖离开,倒是没有再理会薛蟠。

马大人似乎也无法约束这些人,见到这些人自顾自的离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公公来就来了,又在此地打人,实在是得罪人了。”

“我还怕得罪人?”安福海嗤之以鼻,“马大人,你这咸安宫里头,”他直视那李马鹿,见到李马鹿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薛蟠刚才已经悄悄和安福海说了,就是此人带着自己进来的,安福海浸淫宫中多少年数,岂不知道这些地下人的手段和本事,说不定就是他拖着马大人不让他出来救场子的,“不听话的人甚多啊,要不要我帮着你来清扫清扫?”安福海森然说道,“免得许多人败坏了宫里头的规矩。”

“谢敬不敏,”马大人拒绝道,“咸安宫无需别人管理,今日公公大驾光临到底为何事?”

安福海朝着身后一招手,薛蟠就走了出来,陪笑着看着马大人,“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我听说我这位世侄今日入宫来读书,故此过来瞧一瞧看一看,看看短了什么东西,我好叫人预备着送来,只是却不知道一过来就见到这些不成器的东西闹腾,故此也教训了一通。”

马大人苦笑,这是送到人家手边的把柄,他这会子倒不敢说去上折子如何了,“那请安公公入内奉茶吧,还有这一位,恩,薛大人。”

李马鹿在边上介绍,他被安福海这么一看,头上冷汗淋漓,心里暗暗叫苦,若是知道薛蟠有这样厉害的世伯在身后,谁敢得罪他?“这一位是咸安宫督学马大人。”

咸安宫仿照太学的官位机制,设祭酒一位,从三品,这就是咸安宫官学的校长了,另外设督学、司业各一位,正五品,督学是管理训导赏罚学生考核之职,简单的说就是政教处主任;而司业是负责学业上的教导,可以说是教务处主任了。

督学马大人算是咸安宫里头的教导主任,第二把手,委实是位不高但权重,但咸安宫此地不同别处,别处的学生必然不敢不尊敬师傅,但在咸安宫之中,如此多的贵子在此读书,能够对着一个五品的官多少尊敬,根据刚才那嘉义县男对着马大人的态度,薛蟠表示怀疑。

薛蟠心里这样想,但却不敢得罪这现管的官,他先是作揖到底,然后又掀开袍服,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学生金陵江宁县薛蟠,叩见马师傅。请马师傅不要再提我是什么大人,”薛蟠满脸诚恳,“我在咸安宫只是学生,请马师傅教诲。”

马师傅捻须微笑,显然十分满意薛蟠的表现,他虽然知道一些薛蟠的事情,但不甚清楚,谣言里头说这一位提督很是跋扈,原本他刚才见到外头如此闹腾,心想只怕此人也是如此,没想到这时候薛蟠如此恭敬,他连忙扶起来,“不敢当,不敢当,请进来。”

安福海转身离去,“我就不喝茶了,马大人,你赶紧着交代事情,我还有事儿要找他。”

马大人苦笑着将薛蟠迎了进去,又叫李马鹿在外头等着,薛蟠进了马大人的值房,只见到到处都摆满了书籍,那书架通天到了屋顶,密密麻麻都是各色书籍,可见这一位马大人很是爱书,苏拉奉茶上来,等到薛蟠喝了茶,马大人才说,“今年这咸安宫官学招的学生原本是八月初的时候就都到了,只是你一个人,不知道为何拖延至今,不过这是无妨,学业上的事情,只要你愿意问,各房老师都是愿意教导的,司业陆大人学问高深,也可以问他,除了学业傻瓜的,其余有什么事儿不知道如何处置,来问我就是。”

第一次和老师见面,反正也都是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他坐着听了一会,后来听到马大人没有再吩咐的话儿,于是起身准备告辞,马大人送他出门,又叮嘱道,“在咸安宫之中,争强好胜不成,但一味着懦弱退让也是不成,如何取舍一张一弛,这是一门最要紧的学问,文龙你既然入宫读书了,这一节还是要好生思量一番才好。”

薛蟠应下,听他说的话,这一位马大人似乎也不完全是迂腐不堪之辈,马大人又命李马鹿送薛蟠出去,等着安福海的事儿结束后,再送回到其余地方领取上学的物件。李马鹿这时候就不敢再摆什么脸色给薛蟠看了,亦步亦趋的跟在薛蟠外头,一起出了咸安门。

安福海不知道从何处又变出了一张太师椅,稳稳当当的坐在咸安门外闭目养神,身后的太监拿着一把红色的罗盖伞,长长的宫巷里头一个人影也没有,偶尔有太监经过,见到安福海坐在此处,连忙贴着墙根走了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声,薛蟠朝着安福海拱手,心里委实是感激:“多谢公公今日来解围。”

“不用谢了,”安福海懒洋洋的说道,这神态和刚才发狠发作了李少普等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倒是懒洋洋的像一只在阳光下打盹的黑猫一般,“知道你入宫,故此我来瞧一瞧。”

“若是没有公公,只怕我今个就要吃亏了,”薛蟠苦笑,“真真是大恩不言谢,不过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世侄,这一个便宜被公公你占去了,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咱们扯平。”

听到薛蟠这样肆无忌惮的和安福海说话,李马鹿的眼珠子都要险些掉出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呸!”安福海笑骂道,“称你一句侄儿明明是我吃亏了!”

三十五、嘉义县男的来头

安福海一改刚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对着薛蟠倒是十分温和,他笑骂道,“你别做什么大梦!还以为当我侄儿亏了,我且告诉你,天下想叫我爷爷的人多了去了,这些人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我可是眼皮都不会眨一眨,对着你这小子,倒是想当一个世伯都不成。”

“您就别开玩笑了,”薛蟠伸了伸懒腰,“求之不得才是有意思的,若是我上赶着要喊您一声世伯,只怕您也要眼皮子眨也不眨了,不过今个还好有公公您来了,若不是您来,只怕我这眼前亏就要吃定了。”

“你这样计谋百出的神算子,还怕没主意不成?”安福海挑眉笑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对着薛蟠他就很和气,薛蟠是人精,看得出来人对自己和气,是有求于自己,还是真心无缘无故对着自己好,薛蟠摆摆手,“双拳难敌四手,你可见过谋士能够自己亲自下场杀敌的?那若是如此,诸葛武侯就不是诸葛武侯了,那应该改名叫诸葛智深。”

安福海被薛蟠逗的哈哈大笑,声震长空,他拍了拍薛蟠的肩膀,脸上露出了赞许之色,“你这厮,说话倒是有趣,难怪谁见到你都喜欢的不得了。”

“这是不一定,公公没瞧见那什么嘉义县男,不是要想着把我活吞了?”薛蟠笑道,“可见我这人,爱之深恨之切,极端的很。”

“这倒是不错,”安福海笑盈盈的看着薛蟠,脸上露出了揶揄的表情,“你倒是胆子大,居然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不怕就深得罪了那嘉义县男?”

薛蟠不屑一顾,“凭他是谁,敢无缘无故来招惹我的,那我就当然要咬回去,这君子以德报怨可不是我的风格,若不是公公,起码今个我身上就要带点彩,面子丢了,我还怎么在这咸安宫里头混下去?就算是我脾气好,不和小人一般计较,也不能这样被人欺负了去不是?公公也别拿话儿来刺激我,不过是一个县男,想着也不会厉害到那里去。”

“真真是好大的口气,”安福海撇了撇嘴,“你自己个还是六品的芝麻小官,倒是瞧不起一位男爵了。”

嘿嘿,俗话说,京师里头,宗室多如狗,爵位满地走,这有爵位的算是甚东西?只是这话很是得罪人,不能在后面那个不阴不阳的李马鹿面前说,薛蟠不说话,却是大袖一挥,“不敢不敢,只是我才到京师,这些年轻俊才大部分都不认识,倒是不知道这一位嘉义县男,从何而来,跟脚如何?倒是要问过公公。”

“适才你这薛大人,不是说话很硬气么?怎么又要知道别人跟脚了?”

“此言差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薛蟠摇头晃脑,“虽然我不怕他,但也想知道今日是谁来惹我不是?”

“这一位嘉义县男,是咱们万岁爷的亲弟弟,”安福海悠悠说道,“秦王千岁的嫡次子,虽然还没有立为世子,但已经是铁板钉钉要承袭秦王爵位的。这样的人,你怕不怕?”

薛蟠听到这话,连忙拱手,“公公,再见,我这就出宫去了。”

“等会,”安福海奇道,他还预备着看薛蟠浑身冷汗或者是脸色苍白的,没想到这厮如此光棍的要走人,“你这不告而别,是何道理?”

“您这就是给我惹祸呢!”薛蟠跺脚,“我这好不容易说入宫来安分守己的读书学点好东西起来,没想到你这一会子就给我惹了这么大的对头!”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弟弟秦王,和哥哥们年纪差距的较大,国朝定鼎的时候,也不过是才十几岁,年轻时候也很是意气风发,意图为国家做一点贡献的,以前主管过神机营,专门负责大炮火枪的差事,端的是少年英豪,宗室第一得意人物,圣后两次遭遇叛变,都是秦王帮着议政王一起平定的,原本这雄心壮志意图报效国家总是要建一番功绩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天上掉下大运来,自己的儿子胶东侯被立为皇帝,那一日在御前听闻此事,秦王恸哭不已连连磕头以至晕厥,却还是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也成为了皇帝的本生父,若是没有圣后在位,自己这一位太上皇倒是过的滋润日子,但有圣后秉政,秦王这满腔的雄心也只好化作了一声叹息,从此杜门不出,不见宾客,只是养花养鸟听戏自娱,以免自己遭受圣后的猜忌。

民间流传的事情很多,说秦王府里头有白果树,端的是十分了得,亭亭如盖,看着就像是皇帝出巡时候的华盖一般,蔚然生秀,又接二连三的起楼子,纷纷说秦王府出了一个皇帝,只怕还要再出皇帝,秦王忧惧流言,连忙命人把这白果树给砍了,饶是如此,可外头的人又说砍了书后,树根下盘着两条生着角的红色大蛇,见到了人一下子就腾云而去,这样的流言多了,又说是圣后忌讳秦王府的风水,亲自督阵,一定要这白果树给砍了才好。

秦王饶是如此避开风头,也避不开人言可畏,在扶桑之战前,就因为肝病去世,永和皇帝那时候正在忙后勤粮草转运之事,内心虽然悲痛,但也不得不全心投入此战,丧事也还未好生大办。

故此秦王虽然谦逊低调,但帝系已经转到了秦王一脉,这是不用争辩的事实,虽然名义上还是太宗的脉系,故此别管瞧着现在嘉义县男还是一个县男,但日后承袭爵位,就看在是永和皇帝的亲弟弟份上,封一个亲王,还是简简单单绰绰有余的。

这样的人物,薛蟠进宫第一天也就得罪了,问题是还不是自己得罪的,是面前这位死太监得罪的,薛蟠深吸一口气,“公公是真会给我招祸,我才好生舒坦的过了几天日子,你就给我惹祸来了,不对,”薛蟠盯着安福海,“公公是借题发挥是也不是?你根本不是为了给我出气!”

三十六、吃苦是一种福气

安福海悠悠的坐在太师椅上,“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就算是借题发挥,也是给你出气啊。”

“您给我出气,赶走就得了,还给这样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薛蟠面容呆滞,喃喃自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进宫读书,我没有进宫读书,就不会得罪人,我没得罪人,也不会让安公公有机会借题发挥,公公没有机会借题发挥,那我将来的日子也不会这么惨,我真的错了……”

“住嘴!”安福海听着薛蟠絮叨,觉得头大了好几圈,“你刚才不是英雄了得吗?怎么这一会子就漏气了?”

“您就说风凉话吧,”薛蟠翻着白眼,他有一点好,就是面对再困难的局面,都能够保持乐观的心态,他是听到自己得罪了皇帝的亲弟弟——亲弟弟为什么还是县男!如果是郡王或者王爷,薛蟠早就跪地求饶,或者是被打几下也算不得什么了,听到一个县男,他也觉得抖了起来,可以得罪一二没关系,没想到他才是扮猪吃老虎的哪一位。“您是厉害人物,就算是人家知道你借题发挥,也不敢对着您如何,倒是我就惨了,何况我也不觉得这一位县男大人知道您这番良苦用心,而是继续会对着我咬牙切齿,除之而后快了。”

薛蟠在咸安门外来回踱步,“不行,不行,我在宫里头可不敢再呆下去了,我要出宫去,这读书我不读了,李执事,”他喊着李马鹿,“我这就出宫去,你和马大人禀告一声,就说我生了大病,不能再读书了!”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安福海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呵斥道,“有高个子在,天塌不下来!”

薛蟠连忙靠近了安福海,“您说的是,您说的太对了,公公您今个帮着我出面,借着我的由头教训了人家,总不能把我抛到一边去,什么事儿也就不管了吧?”

安福海笑眯眯的看着薛蟠,眼角的刀疤因为笑而露了出来,“那就要看你怎么孝敬我了。”

薛蟠看到安福海那有些带着色眯眯的笑容,不免起了一些鸡皮疙瘩,这死太监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怎么对着自己这样笑,“公公真会说笑,您老拔一根毫毛呢,比我小腰板还要粗些,什么都不缺,那里还要我孝敬什么。”

安福海摸了摸下巴,“如今想不到,日后想到了再问你要吧,不过你既然入咸安宫读书,怎么好半途而废,这可不是别人瞧得起瞧不起你的事儿了,”安福海肃容说道,“你的入学之命,知道是谁吩咐的吗?”

“我猜是万岁爷,”薛蟠硬着头皮说道,“我觉得我猜错了。”

后头伺候的李马鹿听到这话,原本还狂跳的心这会子顿时是停止了,这样的人,看来自己还是别存着什么给人家穿小鞋的心思了,日后还是躲着走吧。

“就是万岁爷给内务府还有礼部下的旨意,”安福海悠悠说道,“虽然不是明旨,但是口谕。怎么,万岁爷定下来的事儿,你还想着违背,不怕掉脑袋吗?”

我去你姥姥的,薛蟠心里暗暗腹诽,刚才瞧着你教训皇帝的弟弟,是一点都没手软,这时候又拿皇帝来压自己了,薛蟠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天恩浩荡,我是不敢违背的。”

“不敢就好,好生在宫里头呆着罢,”安福海说了这么一会话儿,就起身预备走人,临行前再吩咐薛蟠,“我也给你一句忠告:‘若是想要好生在宫里头活下去,那么就要强硬的让别人不敢得罪你’,我过些日子得空了再来瞧你。”

你还是别来了,薛蟠又是腹诽不已,来一次就没什么好事儿,他站在边上准备送安福海离开,突然之间,他倒是觉得一件事儿可以求一求,“公公,咸安宫这里的寝居可不算好,条件简陋,我想求个情,我每日都出宫住自己家如何?保证上课不迟到。”

“那可不成,”安福海打了个哈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不过是居所简陋些,那里就要了你的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安福海指了指薛蟠,脸上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是骄娇二气太浓,吃的差一些,住的差一些就哭天喊地的。想要成长为国家的栋梁,可不能吃不起苦,想当年我陪着圣后老人家,御驾亲征高丽国,吃住的只怕还没有咸安宫的好,我这一个太监都吃的了苦,你倒是不成了?别叫人笑话了!”

安福海摆摆手,说了这么一番训导主任的套路话后,施施然的离开了,“你就好生呆在宫里头,有事儿我还要找你。”

薛蟠无语的看着安福海离开,他今日充分的感受到了一个善变的太监是如何表演自己的演技的,原本想着能够回家住,多少也是松快一些,如今倒是好,又被安福海一口回绝了,他摇摇头,和李马鹿一起到了自己的寝室。

李马鹿见到了薛蟠的背景和人脉,一到了寝室,连忙又要给薛蟠调整房间,薛蟠奇道,“怎么还有其余的房间?”

“原本是没有的,”李马鹿陪笑道,“小的刚才才想起来,雪山土司的儿子刚刚回藩国即位去了,那里留了一个小套间出来,虽然小了些,倒还算精致。”

于是又挪移了地方,到了这个院子的正屋,这里被分为了两半,靠着东边的有两进的房间,外头是会客和吃饭的外间,里头是书房看书并睡觉的地方,虽然不比家里,但薛蟠已经很满意了,于是拿了银子赏给李马鹿。

李马鹿不肯收,薛蟠硬塞给了他,这种人是小人,但还算是识时务的小人,既然给了自己便宜,也不好得罪,何况薛蟠刚到此处,两眼一抹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需要一些识时务的小人来给自己通消息。他既然已经识趣给自己方便,那么自己当然也不好不给他方便。

李马鹿先请薛蟠坐下,言明今日报道,可以不去学堂,只是休息即可。

三十七、想死

他又和臻儿一起出去,过了一会,拿了一个食盒进来,里头有四种菜,不算精致,但还可口,李马鹿说道,“学生可以自己在食堂和众人一起用餐,也可拿回到房内自己吃,我想着大人今日应该不想去食堂吃了,故此和您的伴当一起把饭菜打了回来,咸安宫不许喝酒,食堂内是没有的,若是大人要喝,我倒是可以帮着带一些进来,只是不能多。”

薛蟠刚才“教训”了嘉义县男,他才不愿意这个时候去食堂充当明亮招人注视的大明星,“很好,我就在屋里吃是了,”至于喝酒么,“倒是要谢谢你,只是酒就不喝了。”

薛蟠这样闹了一阵子,倒是真饿了,于是坐下来吃饭,又邀李马鹿一起坐下吃,李马鹿如何敢坐下来吃,只是不肯,站在一边伺候,薛蟠命臻儿给李马鹿倒茶,一边吃饭问李马鹿咸安宫的情况,一顿饭吃下来,倒是对着咸安宫有些数了。

李马鹿不知道薛蟠的性格,见到他这样羞辱了嘉义县男,还能安之若素,吃的大快朵颐,不禁心里也是佩服的很,薛蟠出手也很是阔绰,李马鹿搬了一些日常用品过来,薛蟠又给了一张银票,这会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个知道的事儿都说出来了。

他这种久在宫中的苏拉执事,论起消息灵通,只怕是没人比得过,薛蟠听得连连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不是执事你来说了这些事儿,只怕我明后日得罪的人还要更多些。”

“薛大人家世渊源,自然是不用怕的,”李马鹿笑道,“其实这咸安宫里头,像是嘉义县男这样的……咳咳,倒是不算多,大部分的人都是在这里头认真读书,预备着将来当差的,绝不是说来好勇斗狠。”

“那我就放心了。”薛蟠这会子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情,好像是智珠在握的样子,“我的本心也是在这宫里头好生读书的,不是来挑事儿的,希望这接下去的日子好生过就是了,我也不求读多少书起来,指望着好生在这里头混日子平平安安的就行。”

“大人,”李马鹿有些犹豫,却又不好意思不提醒,“咸安宫里头读书是很辛苦的,绝不是说混日子就混的下去,若是大人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怕是没几日就要受不了,您又是万岁爷亲自钦点插班进来,就算是师傅们想要开除您,那也是办不到啊。”

所以薛蟠想要混日子的想法也是困难,说起来确实是此理,原本咸安宫可以淘汰没用的学生,但薛蟠是皇帝钦点的,这样的话,师傅们不能淘汰薛蟠,但又必须要把他教导好,才能在皇帝面前得脸,这种情况下,薛蟠未来的日子,只怕是……

薛蟠眼前一黑,只觉得快要晕倒了,这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天,却又要开始过苦日子了,真真是坑外甥的舅舅给自己找的好事儿!

既然李马鹿说今日不必去教室,薛蟠自然落得清闲,他又特意赏了李马鹿,言明今日初到此处,许多事儿还不懂,需要他多指点,李马鹿连忙应下,说晚上再来带领薛蟠引导一二。

薛蟠于是躺上床一个中觉,他既然知道了得罪嘉义县男,这一个大佛身后还有的神仙,倒是不用太担心了,皇帝既然宠爱王子腾,那么也多少会分一点恩宠给自己,不要对着自己勃然大怒就好,何况按照皇帝这种政治头脑来说,安福海借题发挥,只怕也知道,根源不在于自己身上。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有人有样学样,和那个狂傲的安福海一样,又用自己的事儿来借题发挥就不好了,薛蟠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臻儿伺候着薛蟠睡觉,听到薛蟠叹气声,很是不耐烦,“大爷您这是怎么了?要午睡就睡,若是不愿意睡,起来再看会书也是好的,躺着叹气算什么呢。”

“你那里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薛蟠拍了拍被子,愁眉苦脸的说道,“今个咱们第一天进宫,就得罪人了。”

“大爷您就得了吧,”臻儿嘲笑薛蟠,“您又不怕得罪人?您在外头得罪了多少人了?也没见到你这样的担忧,要我说,大可不必,赶紧着睡一觉,大爷您睡好了,起来精神头好了,什么人依旧还是不怕,咱还是一条好汉!”

反而倒是臻儿看的透彻,只是薛蟠也不好和他细说这朝野纷争的事情,于是听从自己书童的劝告,躺下香甜一觉,果然到了晚间起来的时候,薛蟠精神抖擞,“看来这睡好了,真是就不怕了,”他伸了伸懒腰,“咱们到外头吃饭去!”

李马鹿早已在外头候着,见到薛蟠出来,迎上来问薛蟠要不要和午饭一样端进来吃。薛蟠说不必,“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事儿,还是赶紧着出门去见一见这地方也好,免得日后一头雾水,不知道地方在那里。”

到了食堂,只见到到处都摆满了椅子和桌子,有三四人同桌,也有一个人独坐,或者是十来人团团围坐,都是些锦衣华服的少年人家,大概总是在百多人之间,各人高谈阔论,或者是低声交谈,甚少人注意到薛蟠,只是有几个人看着薛蟠这个新面孔不免有些好奇,薛蟠也见到了嘉义县男和李少普几个人,几个人围着嘉义县男,见到薛蟠到来,无一不是怒气冲天,只是到底不着调是忌惮着咸安宫的规矩,还是忌惮安福海的威势,众人只是敢瞪着薛蟠鼻孔张的老大,却不敢上前再动手动脚的了。

薛蟠歉意的笑了笑,随即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这里头没有别人,薛蟠自然乐得一个人独坐,李马鹿送到之后,又让仆役拿着饭菜过来,薛蟠瞧见那几样菜,和隔壁桌的一样,就知道这集体生活,吃的东西估计是一样的了。

还好这一顿饭吃的够平安,没人来惹事,也没人来问候自己,有的好奇的看了一眼,也就不理会薛蟠。

三十八、准备上课

薛蟠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在乎自己,都忽略自己,让自己好生混完咸安宫的学业就够了。只是天不从人愿,他吃了饭施施然的离去,李少普见到薛蟠那可恶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蛋,恨恨说道:“四哥!咱们就看着这小子在咸安宫得意吗?”

“急什么?”被称之为四哥的嘉义县男淡定自若的夹了一块鹿肉,慢条斯理的吃了,“今个才是第一天入宫,就一定要把人家给压服了?倒也无需这样急,这个小子我原本不过是寻热闹去耍一耍他,没想到这样不识抬举,若是老老实实被咱们揍一顿,我也就放过他了,他居然还把安福海给惹了出来,”嘉义县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霾,“贤弟脸上的巴掌,那和打在我脸上是一模一样的,这口气,我可忍不了!”

李少普和边上的少年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一帮子还以为嘉义县男闷声不吭憋了一整天,还以为就要放过薛蟠了,这些少年看来,最要紧的还是面子!可安福海当前,这一帮人的老大若是不出面,凭着这些人是不敢再去招惹薛蟠的,所幸嘉义县男还有心气劲儿!

“爵爷,”李少普肿成猪头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他连忙悄声说道,“爵爷要把今个的事儿告诉万岁爷?”

“我不用告诉万岁爷,”嘉义县男放下了筷子,“万岁爷一准会知道,他老人家的消息可是灵通的很呢,我若是自己个去哭诉,只怕还落了下成。不用我去告诉,万岁爷会知道的。”

“可我听说,今个这薛家小子入学咸安宫,可是万岁爷特旨下的口谕啊,”有人犹豫的说道,“万岁爷这可是难办了。”

众人很明显想起了安福海白天对自己这一帮人的警告,若是皇帝口谕下达要薛蟠入内读书的,这些人还要再惹事,只怕皇帝会不高兴,于是众人又一起瞧着嘉义县男,嘉义县男胸有成竹,“不用担心,万岁爷日理万机,那里还一直记得住这样的小人物,再说了,他敢和安福海这样的死太监搞在一起,难道万岁爷还会看上他如何吗?”

众人又是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嘉义县男胸有成竹,“不用去求万岁爷什么,既然是在咸安宫内了,咱们就在咸安宫内办,这咸安宫里头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何须咱们亲自动手,”嘉义县男把筷子丢在了位置上,施施然离去,“自然有人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薛蟠还不知道嘉义县男预备着怎么对付自己,但是刚才见到他那样的神色,却不敢冲上来,不免觉得安福海此人的确是权柄滔天,嚣张跋扈的令人害怕,不过说起来,倒是也羡慕安福海这样的权势。不过嘉义县男已经得罪深了,倒也无需担心,这明面上的敌人,比口蜜腹剑的假朋友要好太多了。

到了晚间,众人又是要攻读诗书,薛蟠原本想着去学堂读书。后来想想龙潭虎穴不宜轻易步入,所以还是不去了,自己躲在房间里偷懒,臻儿很是鄙视:“大爷您不就是想着要多睡会么,今个还能休息一会,明个就要起来努力读书咯,您就珍惜这最后的好日子吧。”

“呸呸呸,什么乌鸦嘴,”薛蟠笑道,“什么最后的好日子?好日子还多的很呢,今个先偷懒一回。”薛蟠把那《大学》给合了起来,“明日再用功不迟。”

薛蟠还怕这一晚上又有什么事情,严命臻儿:“若是有人在外头喧哗,一定是不能出去看热闹,有人来敲门,问清楚,不是师傅一概不许开门,免得咱们惹祸上身!”

“知道了,大爷,”臻儿在外间打着地铺,连忙答应了下来,嘴里却嘟囔着,“俗话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大爷你这样容易惹事的人,就算关着门也一样是有麻烦惹上门,真是不叫人省心的主!”

臻儿还不知道自己家主子和万岁爷的弟弟起了冲突,若是知道了,只怕还要吓的尿裤子,所幸这一夜平安无事,臻儿的乌鸦嘴没有灵验,到了次日清晨,就有苏拉在外头摇铃,让大家伙起来,臻儿连忙起身给薛蟠梳洗一番,又换了衣服,主仆两人一起出门,到了食堂里头吃了饭,虽然不是很好吃,但薛蟠也吃的开心,咸安宫现在的氛围来说,倒是有些像后世之中的高中,每一所高中的早上都是乱糟糟的,每个人都急匆匆的吃饭,没人来观察薛蟠这个新人,于是几个人吃了饭,李马鹿又在外头等候了,他要先带着薛蟠去见本学博士,哦,也就是班主任。

博士是一个颇为和气的中年胖子,李马鹿介绍这是鹿胜大人,字珏玉,薛蟠朝着鹿胜拱手行礼,鹿胜连忙扶起,脸上笑眯眯的,“我听说你乃是金陵人士?我乃是浙江籍贯,算起来,咱们都是南人,倒是老乡了。”

“咱们咸安宫里头,大部分的都是宗室勋贵子弟,身上带着爵位官位的,若是都用官位称呼,那未免就失了师生体统了,故此老祖宗定下规矩,一律都称学生字号,这一节你要明白。”

薛蟠巴不得如此,自己身上的六品官位在这些龙子凤孙面前可不够看的,如果都称名字,倒是自己赚便宜了,薛蟠连忙点头,“学生知道了。”

“文龙新来,大约还不知道咸安宫的规矩,”鹿胜说道,“咱们这里,科目繁多,又有许多考试测验之事,偏重实务,经书上的东西不算太多,教育的还是更多一些政务上的事情,偶尔也有各部的官员前来授课。”

鹿胜这么一说,薛蟠倒是有些明白了,这咸安宫就是培养后备干部的dang校啊,这倒是比单纯的学些四书五经要来的有意思一些,不过这也是薛蟠的误解,如今大越朝一切提倡实务,绝不是以前那样只是追求八股文之术的偏颇情况了。

三十九、开学第一天

就是贾府里头的族学,也不是说就死读书,只是薛蟠似乎有些被原著之中贾宝玉的态度给影响了,故此也很怕读书,他的脑子是够聪明,但在这辈子之中懒散惯了,实在是怕约束。

既然是培养实务的内容,那么薛蟠自然十分高兴,他又问:“不敢问,这经书如何?可是要读到什么程度?”

“四书五经是必学的,还有先秦诸子百家的文章,其中精髓者都要学过,至于诗经,文龙在外头自然早就学过,这里头就不教了。文龙也是刚来,先到乙班入学就是。”

薛蟠拉长了脸,这种培养大越朝国家精英干部的地方,真真是不适合自己这个混日子的,他才学过鬼诗经,穿越之前这本尊之身就是一个被宠坏不学无术的小孩子,穿越后他虽然认识字,但若是要和这些贵族之中最厉害的精英们比,那是必然不成的。

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还好自己早就没了老子,也没有什么总分排名压力,就算垫底也没关系,鹿胜交代清楚了规矩,就带着薛蟠去教室。

几个人跟着鹿胜一起到了乙班,鹿胜刚才已经介绍过,咸安宫官学刚开学的时候只是三四十人,这倒是在一个班里头一起读书就是了,这些年入学的学生越发的多了起来,学生水平、年纪有高低不同,故此分成了甲乙两班分别授课。薛蟠是新来的,又是才十四岁的年纪,自然分在了年纪较小的乙班里面。

薛蟠到了此处,只见还未上课,官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嬉闹交谈,也有在静静看书的,如果除却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薛蟠一定以为是后世的学校。

众人见到博士进来,纷纷回到座位上,打量着薛蟠这个陌生人,鹿胜笑吟吟的介绍薛蟠这个插班生,底下的人就有人在轻轻惊叫,“就是昨个和嘉义县男闹起来的人!”

薛蟠团团作揖行礼,脸上一点局促之感也不曾有——开玩笑,论起演技来说,谁都比不过自己个好么。“诸位学兄,小弟金陵薛蟠,见过诸位。”

众人微微弯腰回礼,薛蟠行礼毕,环视众人,果然不出意料的见到了阴冷盯着自己的嘉义县男,还有李少普一群人,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还以为如果不在同一个班,到底也好说一些,如今在一个班上,日后就没什么轻松日子过了。

嘉义县男站了起来,朝着薛蟠拱手,脸上的阴冷之色化作了春风拂面,众人一见嘉义县男站起来,就知道今日有好戏看了。“文龙兄好,”他笑眯眯的朝着薛蟠说道,“在下,应弘,字守盛,欢迎文龙兄来咸安宫读书。”

不知道这个嘉义县男应弘有什么鬼主意要搞……薛蟠连忙回礼,“应兄客气了,小弟见过应兄。”

“你客气了,”应弘笑吟吟说道,“咸安宫官学,素来都是人才中的人才,才能够入读的,薛兄的大才,我们虽然都只是读书人,却也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这避瘟丹利国利民,盐引改派又把商人们的钱都收上来,这经济之道,端的了得。”

应弘先是一阵子吹嘘,薛蟠只觉得不妙,当敌人开始夸奖你的时候,必然有更厉害的招数在后面等着整你,他连忙说道,“不敢当应学兄的夸奖,不过是恰逢其会,我只是襄助罢了。”

“文龙兄谦虚了,”应弘笑道,“这经济之道,圣上已经谕旨夸奖过,我等都是心服口服,只是别的方面,却不知道薛兄如何啊?”

薛蟠干脆了当的说道,“别的方面一无长处,怎么样都比不过各位学兄的。”

李少普在应弘边上冷笑,“咱们咸安宫人人都是俊才,这俊才就没有什么时候见势不妙就一概当了缩头乌龟的,倒是文龙兄一来,就连这几句话听了就吓得腿软了?那要我说,您还是早些打道回府吧,免得先是丢了咸安宫的面子,还把大家伙的名声一概都拖累了!”

李少普的话儿难听,许多人皱眉不语,而也有心里头对着薛蟠不满起来,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那里就这样二话不说认输的?委实心气劲儿少了些。

“驽马岂能可骐骥同槽?”应弘笑道,“文龙兄太谦虚了,我时常听闻文龙兄胸内有沟壑千万,自幼又得智者细心教导,想必样样成才,今个你初来咋到,一来呢,大家伙总是要认识你,二来呢,也宜展露头角,让大家伙瞧一瞧你的峥嵘。这素来是我们咸安宫的迎接新人之道,就是博士们也是不会拦着的,鹿先生,你说是不是?”

鹿胜刚才一直没说话,当着隐形人默默看着两边的人对话,这时候应弘点名自己,他也只好站出来,“是有这个讲究,文龙,你可以选一样接下来。”

鹿胜怕薛蟠吃亏,于是仔细解释,咸安宫之中有新生到来,都要一一的“盘问”过,确定其的才识学问,原本这一项事务都是博士教授们进行的,后来因为咸安宫里头各个人都是眼高于顶,才学自诩不输于人,皇帝也知道这些人若不是给途径发泄发泄,只怕要惹乱子,于是就让学生们之间可以互相比较考校,一来有动力增强学识,二来也是当做是打擂台的方式,让各人的矛盾可以消减,以免日积月累,日后同学情谊一点没有,走入政坛反而多了好些个敌人。

这为难看来是咸安宫的传统了,鹿胜解释道:“可选骑射、诗词、算术、天文地理等其中一样,或者是几样来以文会友。”

以文会友,这名字真是文雅的紧,薛蟠昨夜听李马鹿这么一介绍,也知道今个有这么一场比赛要参加,但他对着这个形式真的能够消弭矛盾实在是怀疑的很,特别是那挨了巴掌的李少普这会子眼中露出怒火,简直就要把薛蟠给生吞活剥了。

“那既然是鹿先生都如此说,我倒是不好不应了,我既然成了咸安宫官学生,自然要尊重这里头的规矩,”薛蟠笑道,“说不定要请守盛兄考校了。”

四十、斗诗

“考校不敢,只能说是切磋切磋,”应弘潇洒自如,果然昨日的那嚣张只是在私下才会如此的,大庭广众下,这些龙子凤孙,个个都是礼数周到,谦虚低调,让人如沐春风,不会觉得让人他在仗势欺人。

薛蟠站在当庭,抬头看着应弘,“学兄考校,学弟当然奉陪,只是不知道学兄要考校那样?”

应弘瞧了瞧边上,又有一位长得瓜子脸一脸精明样的人站了起来,接过了话茬,他先自我介绍,说是礼部右侍郎次子卢连山,“薛兄家世渊源,经济之道极为厉害,若是再拿算术来考校薛兄,那就是小瞧您了,这必然不成。”

薛蟠心里十分失望,他原本还想着在算术这里暗算别人呢,说起来,自己这后世学到的二元一次方程,什么函数,都可以秒杀这些理科菜鸟,没想到他居然不上钩,可见对着自己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多谢学兄照顾,那咱们考校什么?”

“咸安宫自然是文武皆修,但若是这会子出宫去比赛骑射,也是不妥当的,”卢连山说道,“大动干戈倒是叫外头的人说闲话,故此,弟以为,还是要比诗词一道。”

又来了,薛蟠心里暗暗叫苦,又是这一套!他的脸色惊变,应弘等人顿时心里大喜,薛蟠虽然名声不显,但仔细打听,还是能打听到一些事情的,接触到的人都说其为人处世厉害,且做生意也精通,只是不擅长诗书,如今瞧着他的脸色,果然猜中了!

薛蟠连忙推却,“小弟的打油诗,就不必做了吧?实在是不擅长此道,还请改了别的才好。”

“这如何使得?”卢连山说道,话虽然柔和,却步步紧逼,“诗词之道,虽然于治国无益,但陶冶情操,展露胸怀,是最为要紧的,且将来吾辈出仕为官,素日里头和地方雅士联谊,亦或者是宣教文化,这诗词是万万都用得到的,难不成,日后这咸安宫读书出来的人,还言明不会作诗?外头的人如何看得起这天下第一学?薛兄这样谦虚可是不好,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了,若如此可是要笑话了。”

众人看到薛蟠脸上的焦急之色隐去,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他笑道,“诸位学兄都是吟诗作赋的大拿,我却是不敢班门弄斧,要不就此认输如何?”

李少普又是连连冷笑,“好一个无用的东西,若是真的认输,不如就在此地磕头三个,言明认输,就此退出咸安宫如何?”

众人一会觉得薛蟠过于窝囊没志气,一会又觉得李少普咄咄逼人,失了大家风范,也有人在边上说了几句,让应弘就此收手,只是似乎此人也未曾真心帮着说话,应弘又笑而不言,显然心意已决,于是众人也不再说话,有老成持重者见到应弘等人如此跋扈,心里暗暗警惕,脸上却是丝毫未露神色。

鹿胜微微劝了劝,见到众人无人理睬也只好罢了,他原本只是小官,在这些豪门子弟面前算不得有什么面子,平时时候除了学业之外,也不敢多加约束,何况这些人原本就是人中龙凤,样样学业都是精通,自然是眼高于人,无人能劝阻了。

李少普说话难听,薛蟠不得不要反击了:“李兄,”他故作惊讶,“您的脸昨个被打了,还没好就这么多嘴,不怕别人听的厌烦,你的另外半边脸也会肿吗?”

“言多必失,您还是少说几句废话罢,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饭可以乱吃,话是不能乱说的。”

李少普拍案而起,怒视薛蟠,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李少普的脸为何肿起来,听到薛蟠此言才恍然大悟,只怕是昨日李少普就在薛蟠处吃了大亏,有人原本对着李少普等人嚣张极为不满,听到这话,倒是对着薛蟠起了一些好感,于是众人笑道:“比就比了,薛兄不必担心,横竖都是自家同学,输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薛蟠团团作揖,姿态十分潇洒,“学兄们都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不听命了,”他朝着应弘点头,“守盛兄,出招吧。”

应弘眼神一闪,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那卢连山又道,“既然是作诗么……”

薛蟠又抢答说道,这会子可不能让他这么顺顺利利的继续下去,不然的话万一给自己设一个套,岂不是就吃亏了?“卢兄,话说起来,要比诗词,这倒也简单,但依照我的小人之心,万一你们闹什么猫腻,提前预备好现成的诗词,又要我效仿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捷才,如何是好呢?”

卢连山表情微微一滞,显然薛蟠这小人之心,提前说出来,倒是不好反驳,他原本有此意,但应弘之前也说无需如此,这一帮人里面哪一个诗词歌赋不能够压服这个没文化的薛蟠?他为了稳妥起见,于是想了想,“薛兄多虑了,自然要另外再选公允之人居中主持此事,绝不会有任何偏私之处。”

应弘点头称是,“薛兄虽然是小人之言,但也有道理,在这咸安宫内,自然容不得徇私之言,只是呢,今日英才会聚,不好这么一下子就轻易结束,薛兄大才,也要一一彰显才是,卢兄,你说这样如何?”

“自然是好,”卢连山笑道,“本来今日群英荟萃,就应该细水长流,仿效曲水流觞之先贤故事来以文会友,以我来看,这么一场总是不成的。”

“那依你看,该如何是好啊?”薛蟠大摇大摆的坐在了鹿胜边上的一张官帽椅,这会子既然是已经要开始斗了,那么他倒是稳定了下来,一点也不怕,还拿了一把湘妃竹的扇子出来放手里把玩,“准备闹一个诗会吗?”

“这自然也是成的,”卢连山说道,他笑得很是奸诈,“弟以为,薛兄刚才提到了曹子建,我倒是觉得,这法子极好,用七步成诗的法子来斗诗,先作诗、诗上乘者为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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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新人物出场了

“斗诗?”众人听到这话不免疑惑起来,何谓斗诗?

众人轰然纷纷交头接耳,鹿胜在自己的讲座后头捻须不语,卢连山再接下去说道:“在地上设置七步之格,两人对站,写诗得者,上前一步,得格多者为胜,如何?”

“嘿嘿,”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惯了,刷的站了起来,薛蟠看到此人剑眉星目,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有神,头上戴着一顶金冠,“卢老二,你别欺人太甚,想着这七步成诗,需要做得七首才够,要起码做四首出众的诗才能获胜,薛同学才到咸安宫,不过是一个人,还要连作七首,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你这根本就不是考校,而是刻意为难了。”

此人乃是这咸安宫里面第一个跳出来为薛蟠伸张正义的人,虽然可能没什么卵用,但薛蟠还是很感激的,习惯于独来独往,但是如果有人来和自己一起同行,那也自然是可以欣然接纳的。

“金兄,何须大惊小怪,古来有大成就者,无一不要经历非常人之困难,今日薛兄既然敢来咸安宫,必然也是有些仰仗的,俗话说,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何况这也不过是才七步成诗罢了,”卢连山看到这一位金兄跳出来,不免有些忌惮,但说话还是要继续说下去的,“薛兄若是怕了,直接服输就是,再者说了,这七步成诗,也需要成了四首就是了,其余的可以选择性不作,兵法有云,知优劣而顺天意,这才是取胜之道。金兄就不用担心这个了,若是觉得薛兄势单力薄,你也可以加入嘛。”

那金姓少年冷哼一声,“卢老二你嘴巴厉害,我不和你斗,过些日子校场比武练兵,我要向你讨教一二,看看这手上的功夫如何。”

卢连山脸上顿时浮现苦恼之色,但这时候不宜打退堂鼓,只好迎难而上,把眼前的事儿给办好了再说,“薛兄,事儿我已经说清楚了,你意下如何?”

“事儿还没说清楚呢,”薛蟠朝着那金姓少年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才对着卢连山说道,“这作诗容易,评诗难,若是高低优劣差距大,自然不言而喻,可若是水平相近,却又难分伯仲,我又如何知道卢兄您这阴险小人……哦不,您这精明人不会来给我使绊子呢?”

听到这话,金姓少年和身边的一群人哈哈大笑,卢连山气的险些鼻子都歪掉了,“薛兄未免也太小瞧我等,”卢连山怒道,“这咸安宫自然有道理在,哪里就我一个人能够左右这些事儿的,鹿师傅现如今就在这里,自然可以允中公论。”

薛蟠看着鹿师傅那个怂包的样子,也不觉得他能够主持公正,只是到底是自己的班主任,处于尊师重道的角度来说,不好当面说他没用,正在有些纠结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他一声长笑,“很有些意思!没想到这乙班之中,居然还有如此有意思之事!”

咸安宫官学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官方严肃的教学机构,这时候为何有人如此荒诞不羁,在教室外偷听墙角不说,还放声长笑,薛蟠很是惊讶,抬头望去,只见到教室们外率先走了一位穿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不过才四十多岁,头戴乌纱,腰间系着金玉带,虽然放声长笑,但脸上似乎也并没什么好笑之感,他进门来,环视众人,饶是嘉义县男应弘如此嚣张,也不得不在脸上露出了温顺之色,并且和众人一齐低头作揖行礼,“学生拜见祭酒大人。”

这一位就是咸安宫官学祭酒,从三品的要员,这个官位就算是在外朝,也是要紧的官儿了,须知道朝中也没有多少三品的实缺,就靠着薛蟠那半吊子的政治头脑,也知道这咸安宫官学的祭酒,是最要紧的职位,非等闲人可以授之,中国人是最重视师徒关系的,天地君亲师,是非常重要的五个因数,师就占了一个大位置,这个职位只要做个三五年,只怕天下要紧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此此人必然极为厉害,不然不会当到这个位置。

薛蟠只知道咸安宫祭酒的名字叫王恺运,字壬秋,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大才,在科举上的成绩,也算不得什么,好像以前被贵人看中,才有今日能穿红袍的殊荣,薛蟠也连忙行礼,王恺运身边跟着两名穿着青袍官服的官员,一个就是马大人,另外一个想必就是主抓学业的司业大人了。

另外也有不少其他官员在场,穿红穿青的都有,只是薛蟠不认识,王恺运到了教室之中,鹿胜拱手行礼,“祭酒大人怎么来了?”

“哦,”王恺运双手笼在袖中,“适才国子监并礼部的几位同僚进宫来政务院办事儿,就过来咱们这瞧一瞧,我随意带他们过来,没想到可就瞧见你们这里热闹,我在外头听了一会,真真是有意思,”他左右看了看,笑道,“咱们咸安宫如此风雅,又勃勃生机,本官很是欣慰。”

鹿胜连忙请罪,“属下约束学生不力,还请祭酒大人责罚。”

“不然,”王恺运捻须笑道,“物竞天择,乃是万物生存之法,世人都说官场如同屠场,这话我是认可的,那么将来这些咸安宫的优秀学子都要下场亲自历练,外头的脚步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但在这学校里头,先紧着培养起来这竞争之意,将来必然可占先机,先人一步,终身就快一步,故此我执掌咸安宫,素来不禁止这些比较竞赛之事,毕竟如今丢了脸皮,比将来丢了性命多少要好些。”

听到这话的礼部国子监官员无不脸色各异,这话儿虽然不错,可这样红果果的说出来合适吗?不是应该都要劝学生们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吗?怎么还互相挑拨鼓励他们争斗起来了?这些话未免叫人有些受不了。

四十二、第一场,田园诗!

可见这王恺运崇尚的怕是成功学,薛蟠心里暗暗腹诽,应弘听到这话不免喜上眉梢,其余的人也觉得深受鼓舞,只是那些官儿听着有些不自在,马大人咳嗽一声,“祭酒大人,这些人既然已经预备着斗诗,您的意思?”

“斗诗好啊,又不伤和气,又可分高低,”鹿胜给王恺运让了座,王恺运就坐在了讲座上,“适才这一位学生,叫什么名字?”他指了指薛蟠。

薛蟠连忙回道:“学生,金陵省金陵府江宁县,金陵织造府提督,中书舍人薛蟠,见过祭酒大人。”

于是又行礼参拜,王恺运饶有兴趣的看着薛蟠,“免礼了,你就是薛蟠?既然来了此地,那就要守此地的规矩,刚才我听得清楚,你是愿意斗诗的,只是怕这无人主持,无妨无妨,本官原本只是左右瞧一瞧就走的,听到你这里头起了风雅之争,忍不住就进来要厚颜当一个主持之人了,鹿师傅,我抢了你的位置,可有关系否?”

鹿胜巴不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忙道无妨,那应弘不知道为何,似乎也很是敬畏此人,没有说话,显然也是认同此事了,卢连山原本心有惴惴不安,没想到王恺运居然大力支持此事,他顿时胆气就上来了。“祭酒大人乃是国朝一等一的词曲高手,我们这些学生贻笑大方,大人自然可以主持。”

他又挑衅的看着薛蟠,薛蟠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了下来,这时候已经预备斗诗,于是众人起身,把桌椅挪到两边,各人散落站着,或者是坐着,王恺运也请那些礼部和国子监的官儿一起坐下,“诸君今日就来瞧一瞧咸安宫官学学生们的才学如何。”

又有苏拉进来,在地面上那平滑如镜一般的金砖上,画了七个空格,竖成一竖,横着放在了王恺运等人面前,薛蟠站定一首,另外一边是谁出马,倒是有了些争执,应弘似乎不愿意站在面前,但卢连山只是一个狗头军师的角色,如何能走到台前来,至于那可怜的李少普,脸肿成那模样,自然不好再出来丢人现眼,王恺运见到应弘等人如此推三阻四,脸色一沉,“既然人家答应了此事,怎么这边又推三阻四?是何体统!”

应弘无奈只好他站了出来,所幸不是他一个人对战,而是他那小团体里头,大约总有四五人,并卢连山一起作为预备之军,“既然是斗诗,不可不赏,也不可不罚,”马大人笑道,“祭酒大人,还需先定下规矩才好。”

“这话不错,”王恺运抚掌笑道,“这样,薛文龙,你若是得胜,应守盛的班首就给你做。”

众人又是大惊,这赌注可不是一般的大,班首的位置非同凡响,要知道前几个毕业出去的咸安宫官学学生,班首都是那一届最厉害的人物,比如山河总督,比如内侍卫大臣执掌神机营,都是这样要害的部门位高权重,你能在咸安宫干到班首,那意味着你就是这里头最厉害的人才,日后所有同学都会视你为老大,这个位置,应弘费了千辛万苦才拿到手,没多少日子,应弘又要让出去了?

应弘微微一笑,他根本不觉得薛蟠能够获胜,但让他不淡定的话儿,就在下面,王恺运继续说出来了:“应守盛若是赢了,我就拔你去甲班,如何?”

刚才学生们不过是小声议论,现在么,声浪激荡起来简直就是地动山摇了,鹿胜怎么喝令也控制不住众人的交谈,甲班!那可是寻常人根本去不了的地方!

人群之中有人暗暗议论,“这个应老四,怕是走了大运了,祭酒这样说,难不成是要提拔他?只是借了这么一个由头?”

“这可是说不定的事儿,王师傅和万岁爷的关系,外头的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

“嘘~噤声,咱们看看这里头怎么闹呢。”

应弘的眼睛睁的极大,这时候他也激动起来,朝着王恺运微微鞠躬行礼,“请祭酒大人出题。”

薛蟠才不知道甲班难进与否,王恺运现在瞧着自然是公正的很,那么也无需计较这些,薛蟠才懒得想要什么班首呢,听起来好像是班长或者是团支书的玩意,当干部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只怕是要呕心沥血当管教嬷嬷一样的去管理这些毛头小伙子了,薛蟠才不花这点心思呢,有这点心思还不如回家陪姐妹们玩才是正经,但这时候面子却不能丢,自己同辈们之间丢了面子倒也罢了,可在教师们面前,若是丢了面子,那就是要丢了舅舅的面子,如果皇帝知道了,只怕也会怫然不悦,龙颜震怒的话,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王恺运捻须想了想,吩咐人:“拿一本全宋诗来。”

一个苏拉马上去拿了一本《全宋诗》来献给王恺运,马大人说道:“请祭酒大人出题。”

王恺运摆摆手,“何须我出题,就看天运气得了,恩,翻开第三百六十一页的第一首宋诗,是什么瞧瞧看?”

那苏拉迅速的翻开,“启禀大人,是温卷的《乡村四月》。”

“绿遍山原白满川,

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

才了桑蚕又插田。”

王恺运一边吟咏,一边还摇头晃脑,显然陶醉在这田园诗的风景里头,“这首诗虽然季节不对,但乃是宋诗里头难得的田园诗精品,既然是这个,那就罢了,两方就用春日田园为题,各做一首诗如何?不限绝句亦或者律诗,若是长歌那便是更好。”

这个题目虽然是翻书偶得之,但的确是刁钻之极,想想在座的各位写一些春花秋月情啊爱啊的故事倒也罢了,可若是田园诗,只怕都要抓瞎,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些不分五谷的人,只怕是一日田间地头都没去过,还那里会知道这些?如此的话瞎编乱造只怕就是避免不了了。

应宏这一边的人才学自然也有的,只是听到这个题目也是要抓瞎了。

四十三、忙趁东风放纸鸢

都是富贵膏粱之人,那里知道什么田间地头的事儿?有心抗议,但又怕王恺运呵斥,这个题目明显是无意之中勾选出来的,就连王恺运也不知道这一页宋诗说的是这个,这也是难得的意外了,故此也不敢言,只是低头暗自思忖。

其余各人也纷纷低声交谈,若是自己个轮到要如何作诗,也有心预备着投靠应宏的,潜心想着如何献诗,一时间教室内倒是安静了下来,薛蟠暗笑不已,他朝着王恺运拱手,“大人,请问我要等着应兄那边拟好了一起写出,还是先得先公布?”

王恺运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你得了一首了?”

薛蟠微笑不语,众人都是大惊,不过是才一瞬间,这金陵来的土财主居然就得了诗?薛蟠见到众人脸色不对,这才惊觉自己太嚣张了一些,要低调低调,“如今还未得,只是有了一个轮廓,若是这先作诗出来就有优势的,那么我也就努力作出来。”

那马大人呵斥薛蟠不许多嘴,王恺运笑道,“自然,这作诗一是看捷才,二要看文采,最要紧的还要看立意,这三样都到了,才是最好,你若是快枪手,能和曹子建一般七步成诗,那自然胜面大多了。”

薛蟠于是点头闭目不语,到了好一会,他见到对面卢连山已经和左右的人交头接耳推敲字眼了,于是预备着要抢先,他长笑一声,“我已经得了。”

这也是够快了,不过是一刻钟不到,薛蟠就得了一首,督学马大人大喜,他虽然不高兴薛蟠第一天来咸安宫就大闹,但的确是一个爱才之人,何况这样的诗词之才,素来任何时代都是受欢迎的。他连忙说道,“若是得了,那就赶紧说吧。”

薛蟠朝着应宏拱手,“应兄,我可要等一等你呢?”

应宏看了卢连山一拨人,卢连山点了点头,一个锦衣少年站了起来,朝着王恺运等人拱手,“祭酒先生,学生也得了。”

“那谁先说?”

“我初来乍到,如今身份未明,算起来还是客人,客随主便,也不好抢了主人的风头,”薛蟠摇着折扇,“还是应兄让这位同学来吧。”

这时候还假装什么大度,应宏心里微微冷笑,这样的情况下,谁先作诗给大家伙听,一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是非常难得的,薛蟠既然犯傻,那就顺势接下了,“那就多谢了。”

那少年开始吟诗:“

马上闻得桃花香,

留神处处皆农忙。

如今盛世太平年,

何须如此话麻桑。”

应宏的跟班众人纷纷叫好,薛蟠心里狂笑,这种诗也拿出来显眼?不过看在这么十几分钟之内就做出了这样一首合辙押韵的绝句出来,也算是不错了,薛蟠这时候成竹在胸,也不着急,笑眯眯的等着这些戏精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演技,王恺运不咸不淡的点评了几句,显然也是不觉得这首诗如何上乘,薛蟠这才慢慢说道,“那么学生来说我的诗。”

薛蟠慢慢的来回踱步,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诗一出,满座皆惊,马大人脸色通红,不住的反复吟诵,“草长莺飞二月天……草长莺飞二月天,这第一句就用的好!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化用了南朝丘迟的《与陈伯之书》!”

“特别是后头一句,又有白乐天之神韵,倒是想起了他的钱塘湖春行了!”

“后两句又有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风采,但却不是王维那种超脱淡然的味道,却有一种童趣童乐童真之味,”王恺运点头赞许道,边点评道,“一派田园风光,儿童乐趣,生机盎然真真是浮现在眼前啊。”

“这才是盛世太平之诗啊,”督学马大人连连点头不已,“若非盛世,那里来的如此太平景象,那里有儿童可以有闲暇去读书的?读书回来还可放纸鸢,可见盛世太平之一斑了!”

几位重要的人物也连连点头,到底是这一位督学马大人政治觉悟高,一下子居然就把薛蟠这首诗的立意给提上去了,作诗讲究迂回曲折,就算是颂圣,也不好和之前那首一样直接坦白我要拍你马屁,而是要若有似无才好。

金姓少年和边上的几个人见到王恺运赞许薛蟠,于是连忙欢呼起来,这主审官已经判定,那里还不知道是谁得胜?

应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个小子那里寻的如此好诗来?真真是晦气之极!

王恺运判定:“第一首,薛蟠获胜。”

薛蟠哈哈一笑,朝着前头走了一格,他把清代高鼎的这首《村居》拿出来,那里比不过这些临时抱佛脚的的打油诗,须知道高鼎在清代就留下这么一首诗,就已经笑傲清代诗坛了,这首诗号称是清代田园诗第一,可绝对不是盖的,最要紧的还是和这一首叶韵的!“应兄承让了,小弟先胜了一句。”

“不着急,”应宏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淡定的笑容,“薛兄乃是客人,礼让一局也是理所应当的,接下去咱们再算过账就好,一共七局,如今薛兄只是赢了一局呢,好戏还在后头。”

卢连山又站了起来,“既然是比过了绝句,祭酒大人判定薛兄赢,这第二场么,学生以为比词,如何?”

写词更难,对于薛蟠这种初学者来说,根本是很难掌握的技能,薛蟠也没打算场场都要赢,如果来一出七比零,这就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于是他也很是坦然,横竖王恺运等一拨学官高官们在此,不怕应宏等人耍阴谋。“悉听尊便,只是我不善填词,”薛蟠坦白说道,“还请出些简单的些。”

这时候他再说这话,就没人相信了,众人都觉得薛蟠这脸上的笑容虚假的令人可恶,卢连山请王恺运出题,王恺运看了薛蟠一眼,“这斗诗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总不好都我来出题目,这一次你自己出罢!”

四十四、咏梅

王恺运居然开始有了偏向性,薛蟠心里微微吃惊,难道是自己个刚才这首诗太过于出众,让王恺运觉得自己才华毕露,如果再这样公平下去,一方过于颓倒故此要偏向一边一点?不过现在接下去么,倒也不用太担心。

卢连山既然有了今日斗诗的想法,早就做好了万全的筹谋预备,不过他也不能表露出自己早就有所筹谋预备,故此还假装思索了一番,“第二场填词,那么说起来,这古今之词已经是说完了各色景色,学生以为,若是想要别出新意,也是极难,若是到时候两方都做的一般,这也是很难判定的。”

“这倒是无妨,”马大人笑道,“若是不分伯仲,就推为和局是了,这一节无需担心。”

“这第二场,学生以为咏物言志最好,”卢连山说道,“要言明一物,再言明志向。”

“那咏物为何啊?”鹿胜问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今斗诗,不必限韵,但这物还是要设定一二的。”

“鹿师傅说的极是,”卢连山说道,“古来咏物,不过是寻常物件,若是取的艰难,那就是刻意刁难薛兄,故此,”卢连山微微笑道,“还是以岁寒三友为题,如何?”

岁寒三友指的是松竹梅,传统寓意指松、竹、梅经冬不衰,因此有“岁寒三友”之称。松竹梅傲骨迎风,挺霜而立,精神可嘉!象征常青不老的松、象征君子之道的竹、象征冰清玉洁的梅三种植物组成,因其寒冬腊月仍能常青。故此时常用此三物来象征君子高洁之意。

这题不算难,想当程度上来说,很是简单,毕竟这是最普通之物了,就算是薛蟠也无法指摘卢连山作弊,因为无论是谁,只怕也是做过好几首有关于岁寒三友的诗词,如果卢连山这时候迅速的拿出一副昔日没有公布的旧词来,薛蟠也无法说什么。

王恺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既然主官同意了,此事就已经达成,众人见到薛蟠听到这题目,似乎不以为意,问左右:“那位同学给我一张椅子。”

金姓少年连忙拿了自己的椅子来,“薛兄请坐我的。”

薛蟠感谢,潇洒的坐了下来,这时候众人见到薛蟠没有开始苦苦思索的样子,却闭上眼低着头似乎在打盹起来,这时候大家又惊讶了,这薛蟠是胸有成竹,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早早放弃了?

卢连山见到薛蟠这样行事,一时间摸不著头脑,又看了看应弘,应弘点点头,这时候李少普出马了,他也不好顾忌自己脸上有伤,朝着王恺运拱手,“学生已经得了一首,还请祭酒大人雅鉴。”

“你说来就是,”王恺运笑道,“我在听着呢。”

李少普慢慢吟诵:“绛都春咏竹。”

“竹,临池,似玉。

悒露静,和烟绿。

抢节宁改,贞心自束。

渭曲偏种多,王家看不足。

仙杖正惊龙化,美实当随凤熟。

唯愁吹作别离声,回首驾骖舞阵速。”

众学官点头称赞不已,应弘的小团体也大声鼓噪,鼓掌表示庆祝,算起来这一首的确比之前那首好多了,王恺运点点头,“此词甚佳,有仙气!”

“有本心彰显,又有飘逸之气,托物言志么,这志向还是落在了报效朝廷,侍奉君上的意思来,确实是好词!”马大人浸淫诗词之道甚深,见到王恺运这样说,于是也连忙接话,“的确的好。”

李少普虽然看上去脸肿的和猪头一般,但还是有些文采的,不完全是不学无术之辈,他洋洋得意,看着坐在位置上闭目不言的薛蟠,“薛兄,要看你的了。”

薛蟠慢慢的睁开眼,看了一眼脸露喜色的应弘,“这首词的确的好,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薛兄的意思,难道这一局就要举手认输了吗?”应弘笑道,“若是如此,我倒是要承让了。”

“不!”薛蟠眼神露出了自信的光彩,“未曾战就言败,这不是我的风格,我还没答出来,你怎么知道我不如你?我不过是客套一二,你还当真了,可真是幼稚的可爱啊。”

应弘脸挂了下来,冷冷的不发一言,马大人怕两边又起冲突,连忙道,“文龙,你还是快说你的词吧,王大人和我等都预备着听呢。”

“既然是李同学写了竹,那我就不好和他抢了,那我就作一首梅吧。”

薛蟠站了起来,他慢慢的朝着前面走去,嘴里不急不慢的吐话:

“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

这么不急不慢的说话,不急不慢的走着,一首词堪堪说完,薛蟠也到了应弘的面前,他十分满意的看到了应弘瞳孔里头露出了慌乱之色,这首词一出来,胜负难道还无法认定?

众学生又是轰然,就连王恺运也不免面上变色,其余的人更是忍不住刷的站了起来,马大人尤其激动,“好词啊好词啊!”

“居然又是卜算子咏梅!”

中国文人的笔下,往往是人格的象征或意趣的指向。由于审美情趣的差别、吟咏时心绪不一,他们笔下梅花的风姿与味道却各异其趣。司业摇头晃脑说道:宋代林和靖《山园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梅花是清丽淡雅的,寄托了他“妻梅子鹤”的隐逸情趣。宋代陈亮《梅花》诗:“一朵忽先变,百花皆落后。”这昭示着梅花独领风骚的品位。元代王冕的《墨梅》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赞颂了梅的清雅高洁的内在美。而咏梅诗词最多的名家,当数南宋陆游,此类题材的诗词在百首以上。他笔下的梅,风姿各别,寄托的情思也因事而异,其中,《卜算子.咏梅》最为著名。在这首词中,他以孤高寂寞的梅花表现自己的操守和傲骨,算的上是咏梅第一词了。”

四十五、绿龟琴

众人都是识货之人,从唐宋到今,已经历经多年,好诗词已经尽数被写完,特别是苏轼的水调歌头一出,天下文人都哀叹,“中秋之词再无出其左右者!”后世之人师承前人总觉得别说是推陈出新,再创奇迹,就是与唐诗宋词相匹敌的好诗词也极为少见,这样的文坛,指摘前朝文化,自诩国朝鼎耀盛世,文教赫赫,总是有些底气不足,算起来,这元朝乃是异族所立,但散曲四大家,虽不能和前朝比肩,但较之后代,足以笑傲后辈们了。

诗词一道似乎已经潜力殆尽,爱好诗词者扼腕叹息,多年沉寂,没想到今日就出了这样的好诗词,那之前一首村居已经很是隽永,没想到这又来了一首咏梅!

“这词,”马大人细细咀嚼,又是激动又是亢奋,眼睛睁的极大,“和陆少游的卜算子,似乎是反其道而行之!”

“确实如此,陆少游之卜算子咏梅,说的是独善其身,就算被世间污浊所侵染,但仍然保持内心之纯净,说起来,到底是消极了一些,”王恺运点头说道,“可这把梅花寓意报春使者,在百花盛开之前,冰天雪地之中,忍住艰苦,为百花报春,其志,可以说是点中了岁寒三友的本性了!”

“祭酒大人高见,这最后两句,却又有功成身退,不计较功名利禄的意思在里头,”马大人连忙接话,这时候他忍不住就鼓掌起来,“如此心胸,又如此文采,下官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众人纷纷鼓掌起来,一时间厅内掌声雷动,那金姓少年明摆着要落应弘的脸皮,大声呼喝,“薛兄之词,堪称咸安宫第一!”

“是啊,咸安宫第一!”

应弘一听薛蟠这词,就知道自己绝对输了,他听到这样的鼓掌和呼喝声,原本淡然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铁青起来,众人朝着薛蟠欢呼,薛蟠摇摇手得意洋洋的朝着应弘挑眉,应弘忍住怒气,听王恺运宣布,“卜算子咏梅,陆游之后又有新词!”王恺运潇洒笑道,“立意极高,陆游之词不过是南宋小家子气,讲究独善其身,论起来,和咱们这些人的心境不同,而这一首咏梅,讲究积极奋发向上,实在是盛世之音!诸君共同在场,见证传世之词出世,真真是文坛之幸事也!”

王恺运看着众位学生,“咸安宫官学里头,都是国朝俊才,将来必然承担大任,起码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若是能够学得这词里头的真谛,凡是当差,不求功名赫赫,不求和别人争艳,只是潜心耕耘,勤劳谨慎,要用功成不必在我的秉政之心,若是如此,才堪是国朝俊才楷模。”

这话有敦敦教诲循循善诱的意思在里头,众人无不凛然听命,这一局胜负自然不用再多说什么,只是王恺运还要再说,“这一局,薛文龙获胜。”

卢连山等人如丧考妣,原本被自己不看在眼里的金陵乡下土包子,居然连胜二场,第一场仓促应对输了也就罢了,第二场可是自己这边出题,算起来,占尽了天时地利,却还是被薛蟠反杀!诗词两道已经输了个底朝天,这接下去的局面可就是不妙了,薛蟠只需要再胜两局,在七局之中胜到四局,就取得胜利。

薛蟠得意洋洋的走回到了位置上,按照素来老成持重的师傅们的意思,既然写出来这样不争功的词来,性子应该很是沉稳了,若是别人,见到薛蟠如此趾高气昂,只怕就要呵斥,但王恺运显然是非同寻常,见到薛蟠如此,还点头赞许,“年轻气盛,才是本分啊,若是年少老成,到底是失了年轻人的锐气,处处畏畏缩缩,那就成不了咸安宫的翘楚。”

瞧着这一位王恺运祭酒大人的言谈举止,根本就不愿意把咸安宫打造成另外一个暮气沉沉的国子监,王恺运点点头,又对着应弘笑道,“守盛,你乃是这乙班之中厉害的人物,若是再不拿一些真本事出来,不仅这新人来了还以为咸安宫无能,只怕心里头还会嘲笑你是绣花枕头,这会子诸位大人都在,你若是再不亮出真才实学,我可是要笑话你了。”

王恺运居然是使了激将法,应弘听着果然涨红了脸,他恶狠狠的朝着薛蟠看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喝道:“接下去,咱们比曲!”

君子六艺,原本就有乐一项,文人士大夫,素来每日陶冶情操,除却用诗词外,就是用的琴曲之乐了,他如此说,伴当连忙把琴囊给拿了出来,应弘取出一尾七弦琴,琴身上到处龟裂,又带着隐隐的绿漆,国子监的一位督学一瞧,倒是来了精神,惊讶说道,“这琴,难道是绿龟?”

“正是,”应弘傲然说道,“乃是圣上所赐,正是绿龟!”

国子监的督学还特意靠近瞧了瞧,瞧清楚之后又连连赞许,“这绿龟琴,传闻乃是王摩诘所造,王摩诘造成此琴后,不知道为何音色总是不好,按理说王摩诘也是制琴的大家,不应该有如此之事,后来一日王摩诘偶梦有一只长着绿毛的大龟在洛水之中起伏,朝着王摩诘大吼,王摩诘惊醒之后,瞧见那绿漆所涂的琴安然放在案上,突然心有所悟,用秘法将此琴脱水使其龟裂如同龟甲一般,至此后琴声浩荡,犹如洪钟大吕,这才得以成为名琴流传至今,后来李贺也得到过此琴,不过他说和自己气质不符,不能驾驭,故此又赠给了别人,这些年都没出去过,没想到是在嘉义县男这里。”

王恺运瞧了那一眼绿龟琴,悠悠说道,“前朝哀宗皇帝似乎最爱此琴,时常自己抚琴,叫宋皇后起舞,本朝定鼎,这琴被收入大内府库,这么多年,倒是如今才拿出来,守盛的福气可真好。”

“不敢当大人谬赞,”应弘说道,他转过脸来,看着薛蟠,“这一局,我要和薛兄斗琴!”

四十六、干脆的……

薛蟠不动声色,“应兄拿了这样的神器出来,看来是要亲自下场了?”

“自然如此,”嘉义县男斜抱绿龟琴,傲然挺立,这时候刚才被薛蟠激怒的心似乎平静了下来,他对这薛蟠说道,“薛兄大才,居然连胜两局,若是我再不亲自出手,只怕是让薛兄太过于得意了,请薛兄说吧,我自然选琴道,你若是要选别的乐器,也自然可以,咸安宫之中百般乐器都有,不愁没有趁手的。”

薛蟠退回到自己的第二个格子里,淡然看着应弘。“那就请应兄弹奏吧,在下洗耳恭听。”

“你连胜两局,”应弘却是摇摇头,“我原本应该要让你先,只是你连胜了,自然无需再矫情,那么我自然先抚琴,请薛兄赐教。”

应弘坐了下来,侍从端上了桌子,这里一坐,他的气势就和刚才远远不同了,应弘半阖着眼,双手微微举起,先是仙翁仙翁的试了一下音,一切准备就绪,这才慢慢说道:“学生所弹的曲子,唤作《战台风》。”

只见到应弘的左手急速的滑了几下,右手食指微微翘起,迅速的往下切去,“嗡”的一声,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声音在绿龟琴上响了起来,应弘双手拨弹捻压勾等等动作连连施展,暴雷般的声音在他指尖爆炸性的宣泄了出来,好像是阵阵惊雷在耳边炸起,震动得在座的人无不色变。

鹿胜站在马大人的身边摇头晃脑,闭目叹道:“这惊雷狂风大作,才是台风啊!”

“难怪王摩诘梦见绿龟大吼,这巨音之声,弹奏起这《战台风》来,才是相得益彰啊!”

“只是这琴道,讲究和缓从容,不急不慢,仪态安适,这样的暴烈之音,不知道能不能让祭酒大人满意啊?”

薛蟠合上眼,只觉得自己独自站在海边,面对着无穷的大海,天上的狂放大作,不仅吹起了薛蟠的衣襟,更是把他的金冠也吹的险些掉地上,大风之中夹杂着充沛的雨水,好像子弹一般,朝着薛蟠不计较火力的攻击过来,海面上的波浪渐渐的起伏,渐渐的越来越高,海水在半空之中形成了一道水幕,悄无声息,却带着疾风暴雨一起朝着薛蟠涌来,间或有人哀叫着在薛蟠身边被暴雨狂风击倒击飞了出去,铮铮铮三下,那天地之威顿时涌现出来,天风、雨水、海潮一下子尽数冲击上来,叫人不敢再对着天地之威起小觑之心。

薛蟠睁开眼,这一切都是幻觉,衣襟未动,头发未乱,众人的脸上无一不露出骇然变色的表情来,只是王恺运微微半闭着眼睛,神色纹丝不动,薛蟠再看着应弘,只见到应弘不理会任何人,只是迅速的弹奏着绿龟琴,心无旁骛,如此弹奏了一会,他停了下来,又爆了一个滑弦的高音,随即双手快速按住琴弦,将此曲终结。

众人依旧是心醉神迷,不能自拔,仿佛之间耳边梁上还有许多音符在来回抖动,半响不语后,卢连山率先鼓掌,众人这才似乎是惊醒的样子,纷纷一起鼓掌起来,“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今日得闻绿龟琴声,又得嘉义县男妙手神技,真真是大饱耳福了!”一位礼部的官员边鼓掌边笑道。

应弘站了起来,抚了抚袖子,抬起眼看着薛蟠,“薛兄,这琴艺如何?还请评鉴。”

“自然是极好的,”薛蟠点点头,虽然他很是讨厌应弘,但不讨厌他的琴艺,从这琴艺来说,可算是一等一的大家了,“铿锵有力,风雷激动,一派海天之景浮现眼前,只是,”但是这时候薛蟠总是忍不住要转个弯,“可惜啊可惜。”

金姓少年及时捧哏,“薛兄可惜什么?”

薛蟠摇了摇扇子,潇洒笑道,“我可惜应兄这琴声激烈坦荡,为人却是不像,所谓乐为心声,这琴声坦荡激烈,又有杀气,可应兄这为人,倒是看不出什么坦荡之意,若是算起来,什么勾心斗角的曲子才适合应兄啊,说起来,真是奇怪奇怪了。”

应弘听到薛蟠夸奖,本来脸上尽是得色,没想到薛蟠又说自己人琴不符,他险些被气死,论起人设不符,难道你薛蟠就合适?若是真的如同诗词里头那样表露出来淡泊名利的自己,哪里还会在这里口出狂言讽刺?但不好这样对骂回去,应弘挥了挥袖子,“言多无益,薛兄你要怎么应对,请出招吧。”

众人又是一齐看着薛蟠,薛蟠站在当地,微微一笑,“我么,这一局不比了,祭酒大人,”薛蟠笑道,“这一局我认输。”

不战而败?殿内又是群情骚动,王恺运有些不悦,“你不战而败?是何道理?”

薛蟠拱手说道:“学生不会弹琴,也不会其他乐器,故此自然要认输了。”

王恺运反而点头赞许,“知其难而退避,这算是兵法学的不错的,我若是你也会如此,在优势之处,占尽先机,劣势的时候保存实力,又可以休息一二。”

应弘虽然胜了,可似乎有些胜之不武的样子,他冷冷的看了薛蟠一眼,这时候薛蟠认输,自然就上前一步,众人又是掌声恭贺,眼下可是二比一了,局面不算是太难看。

没想到这第三局还是应弘胜了,卢连山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擦了擦冷汗,他复又站了起来,笑道,“薛兄知天意,明进退,可算是人才了,如今已经比了三局,接下去如何比,还要问过薛兄的意思,我们这些老学长们,总不好一直压着新人,第四局,请薛兄说一说,要怎么比?”

要我自己来说,你们几个就全完,薛蟠心里鄙夷极了,后世自己掌握的那些学识拿出来,只怕可以秒杀面前的这些人,不过若是他们都没听到过的东西,到时候也无法比赛,他想了想,倒是有了一个主意,“若是要再比,我倒是可以觉得,比一比算术,如何?”

四十七、斗曲(给空梦七的加更)

卢连山显然早就有所预备,他连连笑道:“薛兄说笑了,薛兄家世渊源,经济之道乃是世人皆知,我若是还和薛兄比这算术之法,岂不是就瞧不起你了?这一节我方是万万不敢比的,若是薛兄一定要比,我们这些人,也只好认输。”

薛蟠凝神沉思,“那你的意思,要如何比啊?”

“如今这诗词虽然比了,但却还未精彩,诸位大人也还未听得过瘾,”薛蟠笑道,“不如咱们再比这个如何?这一次就让你们出题是了,我大人有大量。”

卢连山狐疑的盯着薛蟠,他原本也是如此之想,但薛蟠这样说,他倒是有些举棋不定了,他看了一眼应弘,心里头又想这一局不容有失,不能够再让薛蟠得势,于是笑道,“诗词咱们且不急,刚才才听了薛兄的大作,大家伙意犹未尽,还要好生品鉴品鉴,咱们还是换一样新的才好。”

“要换什么?”薛蟠不以为意,虽然他心里头也紧张的很,怕这些人又闹什么幺蛾子,这琴棋书画,薛蟠是样样不精通,或者说是根本就不会,如果这几样东西要被选出来比,围棋,作画、下棋薛蟠是全部抓瞎,今日如果这么丢脸的比赛失败被赶出咸安宫,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传闻让人可以提起的,薛蟠虽然无所谓,但在母亲和妹妹们面前可是还要一些脸面的。

应弘卢连山和李少普几个人见到薛蟠有恃无恐,又很是淡定,心里头倒是有些警惕,卢连山看了应弘一眼,对着王恺运鞠躬:“古来这乐之道,有琴,自然也有歌。祭酒大人,适才比了琴,这会倒是可以比一比歌。”

王恺运点点头,“这主意不错,那按照你的意思,如何作歌?”

“若是寻常旧作,必然无趣,大家伙听得都是厌倦了,但作歌,只怕比作诗还要难一些,急切之中做不出什么好歌来,学生的意思,不如用旧诗词填新曲,旧瓶换新酒,如此可好?”

王恺运微微一笑,不再言语,督学马大人问薛蟠:“文龙你意下如何?”

薛蟠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学生这音乐一道,实在是不精通,奈何还要这样的比赛,恐怕是不成,大人还是另外选一样才好。”

卢连山见到薛蟠如此,心里暗叫成了,脸上却摇头不已,“这如何可以?咱们这咸安宫之学生,可以说是样样精通,都是全才,薛兄若是要进此处,还是要多学习历练一番就好。”

马大人见到王恺运不说话,于是点头答应此事,“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你且说说看,如何比赛。”

“要世面上没有见过的曲子,按照这古往今来的名曲名诗名词来谱着。”卢连山说道,“不限题材,也不限内容,由祭酒大人等判定,哪一方得胜……恩,薛兄,你想说什么?”

薛蟠这时候摆摆手,“卢兄的意思我听明白了,那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把这诗词给唱出来了,就好了?”

“正是,”卢连山点点头,“不能用前人的旧曲……”

“任何题材都成?”

“自然。”

怎么回事,难道薛蟠有所准备?应弘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薛蟠就朝着王恺运等人笑道:“劳烦大人们在这里头等候多时,让大人们看这小儿辈们瞎胡闹,真是不应该,既然出了这样的题目,学生要先献丑,适才听了应兄的弹奏,心中生出许多豪气,这时候不吐不快,要先唱一首好的了。”

“你唱罢,”王恺运笑道,“你若是唱的好,我给你鼓掌。”

“这一首是满江红,”薛蟠转过头来,笑着看应弘,“应兄大才,论起曲风和你这《战台风》相近,可是知道是哪一首满江红?”

应弘见到薛蟠如此干脆得答应下来,心里顿时一沉,又听薛蟠这样问,心里更是觉得不妙,但薛蟠这样问,也不好不回答,“莫非是岳武穆的满江红?”

“正是。”

薛蟠低着头似乎在酝酿情绪,他不再理会堂内嗡嗡嗡的嘈杂声,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这时候他的气质大变,之前站在那里,松松垮垮的,好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一般,但现在他身子笔直,站的挺立,目光如剑,神态沉静,好像是出鞘的宝剑一般。

万众瞩目之下,薛蟠开口了:

“怒发冲冠,”才是一开口,大家伙就觉得一阵子悲愤沉郁之气扑面而来,薛蟠好像变成了十二道金牌被迫撤军的岳飞,站在滚滚黄河边上壮志未酬,“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薛蟠居然唱中了岳飞的本意!一种悲愤失望却对着国家还抱有信心,并且报效国家,还要再为国杀敌征战沙场之意,复杂又十分和谐统一,就连王恺运原本意态悠然,听到这歌,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似乎从未认识薛蟠一般,在座的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自然都信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想法,对于征战沙场大约不是每个人都乐意的,但报效国家为自己赚取功名利禄,这是非常渴望的,薛蟠这歌,把岳飞原词之中,的悲愤之意大大减少,豪迈壮志却是多了很多。

一曲罢了,大家伙都是睁大了眼睛,被震惊到失声,薛蟠的嗓子最近在变声期,十分嘶哑难听,唱缠绵悱恻的曲子,大约不被这些少年们入耳,但唱这类似于战歌一样豪迈的曲子,倒是这样沙哑的嗓子更为合适。

王恺运站了起来,慢悠悠的开始鼓掌,其余的人也纷纷站起,朝着薛蟠热烈的看过来,一起也鼓掌起来,啪啪啪啪啪,咸安宫内似乎成了掌声的海洋。

四十八、精忠报国

薛蟠这时候似乎还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之中,闭着眼依然是脸色沉稳悲愤,但是心里头早就是乐开了花,这一首满江红可是后世之中中国大陆最厉害的传统男高音杨洪基老师的代表作,旧词新谱,用在这个上面最是恰当不过!

也不知道是卢连山怎么这样充当应弘的狗头军师,居然是样样都偏向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不认识卢连山,薛蟠一定会觉得此人是潜伏的间谍,论起这些偏门来,薛蟠后世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随便拿几首古风的歌曲出来,只怕就够用了,另外《明月几时有》昨个晚上才献过宝,若是这些二货们不服气,也可以拿出来震慑一二。

这时候闹了许久,薛蟠就已经有些厌烦了,真是不愿意再浪费这样的大好青春时光,这样的好时光,就算是在学堂上打盹也是好的,哪里还要这么浪费在闯关节目里头,他睁开了眼,按捺住心里头的得瑟,淡然对着勃然变色的应弘说道,“应兄也请点评一二。”

应弘今日已经换了好几次的脸色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又来这么一出艳惊全场!自己原本准备妥当的一首周敦颐的《沉香子》说淡泊名利之感,却是有些拿不上台面了,别说是其他人,就是自己,听到这歌曲来,真真是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李少普等人脸色如丧考妣,低着头似乎说不出话来,应弘为人还算光棍,自觉技不如人,准备开口认输,那卢连山却是连忙跳了出来,“这曲子虽好,但倒是不能证明乃是薛兄所做。”

这话说的很是不雅,就连马大人也脸色难看起来,潜台词是薛蟠抄袭吗?

“这话怎么说?”马督学不悦说道,“都是咸安宫的同学,才识有所差距在所难免,但你这话说的,未免太诛心了些!”

卢连山被一干不满意的教授博士们瞪得脸色有些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是学生小鸡肚肠,但这比试的时候,不得不谨慎一二。”

“真是奇了,”那金姓少年又跳了出来给薛蟠帮腔,“这比试的法子是你提的,如何作曲也是你提的,人家薛兄大才,片刻之间就想了这么好的曲子出来,你又暗暗话里有话,讽刺薛蟠不是自己所做,那我问你,你这居心,是何道理?”他冷哼几声,“我从来见不得你这样奸诈小人的模样,今日不说个清楚,只怕走不出这咸安宫的宫门!”

边上一群少年也在鼓噪,纷纷叫卢连山说出一个方法来,应弘原本就已经预备认输,没想到卢连山又在此地胡搅蛮缠,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也就闭口不言,看着这几个人在争吵不已。

薛蟠皱眉,“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这曲子无用?”

“不敢说薛兄的曲子无用,只是这骤然如此激越,我倒是不敢信是兄台这少年所作壮年之词。”

“报国之心,人皆有之,难道我就不可代拟岳武穆之心吗?”薛蟠嗤之以鼻,“看卢兄这样文弱细心小鸡肚肠的样子,只怕是最喜欢做闺怨之诗,那将来也不必作了,你又不是女孩子家家,哪里还会做闺怨诗了?”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本来就对着卢连山这种出谋划策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十分看不起,只是之前慑于应弘等人素日的威势不好反抗,今日凑到了如此好的机会,哪里不尽情的嘲笑起来,卢连山脸上青白一片,又是尴尬又是恼怒,“薛兄多说无益,你若是按照这岳武穆的曲意,再衍化出一首新的曲子,小弟这就甘拜下风,承认这曲子是薛兄所作?”

“可别再改了,”薛蟠皱眉说道,他看着应弘,“应兄也是此意?”

“卢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薛蟠大为皱眉,脸上露出了难为之色,他来回踱步,低声咕噜着什么,应弘见到薛蟠为难,顿时眼角露出了一丝喜色,刚才被薛蟠按在地上狂羞辱的李少普这时候按捺不住,又连连冷笑,不管他是真心觉得薛蟠做不出来,还是要用言语来扰乱薛蟠之心,“薛兄若是不成,还是及早认输才好,适才那样识时务者,也是不损俊杰名号的。”

金姓少年又呵斥李少普闭嘴,这样一闹,殿内顿时又是乱糟糟的,可见王恺运就不约束学生,学生如此吵闹,他还和左右的官员随意说笑,也不劝阻,薛蟠哈哈一笑,他故作玄虚的时间到了,若是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众人只怕觉得自己真有曹子建之才了,名声太响,和猪长得太胖,这都不是好事情,薛蟠所以还顿了顿时间,给大家伙以为自己可以构思的过程,“我已经得了!”

应弘嘴角的笑容凝固了,难道此人真是有如此大才?不是外界传闻里头的不学无术之徒?

王恺运停下和边上官员的交谈,转了过来,“哦?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薛蟠成竹在胸,“这一首还是唤作精忠报国,哪一位抬一个大鼓来!”

咸安宫百事俱全,那金姓少年顿时起身,自告奋勇去抬了一面牛皮大鼓来交给薛蟠,薛蟠撩开了长袍的下摆,系在腰间,又把袖子卷了起来,凝神静气,手起锤落,咚咚咚,就先弹了一段将军令,威严之气顿时就起来了,鼓声雷雷,一会子又突然停了下来,薛蟠脸上露激昂之色,大声唱道:“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音乐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哗!”在座的人都站了起来,对着薛蟠的歌目瞪口呆,是谁,是谁居然有如此豪迈之音!就算是读书人也忍不住听得此曲热血沸腾,为何薛蟠居然可以做如此豪迈之歌!

马督学见到薛蟠如此神采飞扬,不由得喃喃自语,“咸安宫又要出一位凤凰儿了。”

四十九、胜负操之于手

若说起来前面哪一首满江红的情绪还很是收敛着,但这一首《精忠报国》就是完完全全的情绪爆发出来了,这一首歌本来就是进一步阐述了岳飞的心境,而且是痛痛快快的爆发出来,不带一丝一点的保留。

大越承平许久,虽然歌舞升平,但这学堂里头的这些人,父祖辈无一不是金戈铁马浴血奋战出来的,这些人许多虽然成了纨绔子弟,但还是依旧崇尚武力,何况盛世之人,更是民族自信心爆棚,旧年太宗秉政时候有外国欺凌之事,号称“天1朝三大恨”,一干热血青年哪里守得住?很是闹了几回纠纷。

如今这样的盛世,这样的人心,自然才最会认同这种激昂壮烈国家之音!

最后一句实在是太深得人心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这样的歌,谁能抗拒?谁敢抗拒?

那金姓少年的父辈就是在圣后垂帘听政时候靠着军功一步步起家的,后来又亲自参与了灭扶桑之战,那金姓少年听到这曲子已经再也忍不住心内的激动,等到薛蟠一曲堪堪唱完,将手里头的大鼓猛地一下击落,随即低头不语,金姓少年顿时就跳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就大叫出声:“好词,好词,好曲,好曲!”

都是热血少年,哪里忍的住坐在板凳上,于是纷纷起身用力鼓掌叫好,马大人司业还有其余的官员从震惊之中醒过来,也纷纷起身不由自主的鼓掌叫好,王恺运眯着眼凝视了薛蟠几下,随即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起为薛蟠鼓掌。

薛蟠闭着眼想好了好一会,不知道为何眼角露出了几颗眼泪,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应弘,“应兄!”薛蟠的声音洪亮,还带着刚才的激昂豪迈,“我这第二首曲子如何?还请品鉴!”

薛蟠虽然为人懒散,家国情怀却是须臾不敢忘的,说起这精忠报国之心,他自然也是敬仰的,一曲高歌完,于是问应宏如何。

就看着这眼前的场景,应宏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卢连山的非分之言,不过是想再孤注一掷,来搏一搏薛蟠没有再准备而已,没想到薛蟠这样不合理的刁难之下,居然还真的做出来了这一首注解岳飞《满江红》的精忠报国!

应弘点点头,“这一局我输了,”他也很是光棍,“薛兄之曲,冠绝当朝,就算再怎么比,也做不过薛兄的,我这里不必再做曲了。”

薛蟠得意一笑,在众人复又响起的鼓掌声之中复又踏上一步,这一下,薛蟠可是胜了三局了,“这一局,自然薛蟠获胜,”王恺运点点头,奇道:“想着你还年轻,却不知道你居然会有沙场征战之感,不知道这黄沙铁血飞马之景,从何而来?”

薛蟠料到会有人如此问,于是拿出来自己的背锅舅舅王子腾来,“学生的舅舅时常和学生讲起这将士们为国征战之事,学生佩服不已,想着若是自己日后能够为国征战,也是一定学习岳武穆之心,若是能沾染一丁半点壮烈,就足够用了。”

王恺运不知道他舅舅是谁,马督学连忙在他耳边说了王子腾的名字,“哦,原来是王大人的外甥,真真是家世渊源,非同一般,”他赞许的看着薛蟠,“你这初生牛犊不怕虎,倒是一进咸安宫就闹了风波出来,今个之会,”王恺运左右顾盼,“双方各出奇招,针锋相对,真真是极为精彩了!”

他又对着沉默不语脸色极为难看的应弘笑道:“守盛,你这夹带里头还有什么好东西,可是要赶紧着拿出来了,若是再不拿出点绝活,那今个可就是要输了。”

应弘等人已经输了三场,只要再输一场,就绝对要卸下这个班首的职位,应弘抬起头,无语望苍天,没想到薛蟠此人居然一直以来都是大智若愚,一点精明外向都不露,世人都知道其是一个有经济头脑的世家子弟,但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兰心慧质,做的忒多好诗词来,今日这诗词曲三样都难不倒他,其余的东西只怕他也早就有所准备,刚才见他敲鼓的手法,沉稳有力,试想起来,也绝不会是不通音律之人,而不加比试就认输了一局,这绝对是胸有成竹,不怕退避三舍的原因吧?应弘想到这里,不仅有些害怕起来,这后头如何处置,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还在踌躇的时候,他的伴当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不知道在应弘耳边说了什么,应弘的脸色大变,他朝着王恺运拱手,又朝着薛蟠点头,“不必比了,学生认输。”

“这又是为何?”马大人连忙说道,“眼下才比了四局,未见胜负之局,守盛你取胜的机会甚大啊,白白放弃了岂不是可惜?”

应弘深深吸了一口气,恶毒的看了薛蟠一眼,虽然他认输了,缺不代表说对着薛蟠有什么好感,“薛兄诗词曲三样就已经压倒学生,学生思来想去,其余的东西,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再来绝地反击,不如就干脆认输,好全了薛兄的英名,免得叫人说我不知进退,死缠烂打!”

金姓少年冷哼说道,“应兄你是怕薛兄又得了不得的好东西,你等会子输的更惨了吧?”

应弘不去理会这些人,也不看薛蟠,只是朝着王恺运鞠躬行礼,“学生认输,就此告退。”

王恺运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你是知进退的人物,知其不可而不为,这也是识时务的好法子,你先退下去好生想一想,今日之事输在什么地方?我倒是不说你这策略不当,只是今日一瞧,只怕你小瞧了天下英雄,又忘了这打听消息的来源可靠与否,故此有这一败,学堂之中输了不过是丢了些面子,可将来若是入了政坛官场,一步错步步错,错一步就有可能沦为阶下囚,对一步就是紫衣蟒袍,其中关键不可不查。”

王恺运果然非同凡人,这时候也不说什么安慰之话,却指点了一番这为政当官之道,应弘脸上的不忿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表情,他朝着王恺运再鞠躬,随即转身出去。

五十、各领风骚数百年

应弘干脆利落的认输,又马上转身离开,留下了一群小团队里头的人面面相觑,这在搞什么呢?难道这薛蟠真的如此了得?就连应弘也不想再勉强应战下去了?

不一会,跟着应弘跑出去的卢连山脸色难看的走了回来,他朝着王恺运等人拱手,手里头捧着一个金灿灿的令牌,献给王恺运,“祭酒大人,这是乙班班首令牌。”

应弘居然这么干脆利落的将班首令牌交出来,可见他已经认输,只是大约不愿意见到薛蟠那得意的嘴脸,于是只是让卢连山拿进来,一直当着隐形人的博士鹿胜笑道,“守盛说到做到,文龙,你请接令牌罢!”

薛蟠也不客气,在众人的掌声之中复又上前,预备着接过令牌,卢连山的脸色很难看,不过薛蟠才不会在意这些失败者的脸色的,他伸出手得意洋洋的朝着那令牌抓去,没想到这时候王恺运说话了,“薛文龙。”

“学生在。”薛蟠连忙转身回道。

“你虽然赢了应守盛,但这接令牌可不是这么简单的,”王恺运笑眯眯的看着薛蟠,那笑容似乎有些奸诈,“素来咸安宫的班首的人选,先要有大功,又要有大才,才可以在众人都认可的情况下接任班首,你大功有,大才如今也了得,只是这接令牌好比是外头接印一般,容不得不庄重对待。”

“瞧您说的,”薛蟠也笑眯眯的说道,“今日祭酒大人和礼部、国子监同在此地观礼,这还不庄重威严呢?”

“这是我们,不是你庄重,”王恺运笑道,“这班首是我的意思,既然说了就不好反悔,只是你到底要,恩,不如就再作诗一首以彰今日之盛会,如何?做的好了,我就让你接令牌。”

众人不免有些疑惑,王恺运这是不愿意薛蟠接令牌呢还是说,他想着让薛蟠再给自己增加声望,更加的名扬四海?

薛蟠沉默不语,他又在王恺运等人面前踱步,这是他今日第四次踱步了,前三次踱步都做出了当今翘楚之作,那接下去的这一次,他会如何做出什么呢?

众人都是静气凝神,等着薛蟠发话,就连卢连山也有些好奇,这个薛蟠,难道真是诗词一道上的天才不成?

薛蟠想了一会,抬起头来,“学生放肆了。”

他哈哈长笑几声,朝着卢连山一步步的走去,慢慢得高声吟诵:“

李杜诗篇万口传,

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

他在说最后一句诗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卢连山的面前,一把拿过了那金闪闪的令牌,高举过头,他环视众人,志得意满,高声喝道,“各领风骚数百年!”

只见到薛蟠玉面俊荣,修长挺立,神态飘逸,声调清越高亢,众学生无不沉醉其风姿,又听到如此绝句,无不倾倒,就连卢连山也忍不住瞠目结舌,仰视薛蟠犹如神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约是异口同声,学生们一起高声背诵这最后两句,声音传入了云霄,薛蟠的话似乎也说中了他们心里所想却一直不知道怎么说的心里话:“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好的很!”王恺运刷的站起来,喝道,“这雄心壮志,才是咱们咸安宫的学生才配有的!本座宣布,咸安宫乙班的班首,今日起由薛蟠担任,诸君,见过薛班首!”

“我等见过薛班首!”

薛蟠低着头看了看手里头的令牌,好生的收好,又朝着众人团团作揖,“同学们好!”他干笑几声,“都好,都好。”

不过才半日的功夫,咸安宫就如此的热闹了,应弘跑了出去,不知道躲到那里去偷偷疗伤了,消息传到了安福海处——他可是一直关注着咸安宫里头的事儿,若不是到底要顾及官学上的体统,他只怕又要进去羞辱嘉义县男了,只是听到薛蟠这样做了几首了不得的诗词来,倒是高兴极了,连续说了几声“好”,“这小子,”安福海挥手让传信的太监下去,自言自语说道,“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走到哪里就惹到那里,才入学第二天就又闹了这样大的事情出来,不知道皇帝那边是怎么想的,要知道算起来王子腾可是皇帝的人,这样两边闹翻了,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嘿嘿,他难受的时候到了。这样有意思的事儿要赶紧告诉老佛爷,让她也高兴高兴。”

“嘉义县男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要和这样的愣头青为难,瞧见了没有,”另外一处宫殿里头,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这不给人家面子,乡下来的小子才不给你面子呢,现如今不知道是谁没面子了。”

另外有人笑道,“小孩子们耍闹,算不得什么,咱们就不必管那边了,应老四咎由自取,仗着是万岁爷的幼弟,趾高气昂的,还以为自己可以承袭秦王的爵位,板上钉钉了呢,你还不知道,万岁爷想着给秦王府恩典!”

“什么恩典?”

“对于一个王府来说,什么是最大的恩典?”

“难道,”问话的人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是那个*****!世!袭罔!替的恩典?”

“自然是这个了,”另外的人笑道,“这个恩典可是比山还大呢,这么多年有多少个铁帽子?都是一股脑儿的降爵降爵,之前倒是有几个,却被圣后杀了一半。”

“算起来,也可以拿这个,到底万岁爷是出在秦王府的,只是这应老四,担当的起这个亲王的爵位么?”有人冷笑连连,“对着这一位薛家的小子穷追猛打的,打死也就罢了,没打死还惹了一身的臊,这样的品德,能当亲王?”

“这么一闹,只怕也有说法了,若是外头的人不肯,万岁爷也弄不下去,最要紧的还是老佛爷那里,老佛爷似乎还颇为待见这应老四,不知道她肯不肯?”

“这事儿,大哥你是怎么看的?”

“万岁爷想办什么,咱们何必拦着,横竖和我没什么相干。”被称之为大哥的人笑道。

五十一、上课睡觉

“这父子天伦是割舍不了的,”那人笑道,“万岁爷出于秦王府,想要推恩于自己父亲,照顾着弟弟们,算不得什么,说道哪里去也是合适。”

“可这世1袭罔1替……”边上的人犹犹豫豫的说道,“可不是一般的殊荣,国朝定鼎以来,封了十个铁1帽1子王,到了后头,太祖皇帝杀了几个,又被妖后搞倒几个,如今可没多少剩下来,这是与国同休的荣光,一般人是称不上的。”

“瞧你说的,给咱们大越朝出了一位万岁爷,什么爵位还当不上?这个还当不上?”边上又有人冷笑道,“外头都有人要说给秦王一个本生父,效仿前朝世宗皇帝的父亲,也追封一个皇帝之位呢。”

这话一说出来,果然几个人就十分惊讶,连忙说道,“此事可是真的?”

明朝嘉靖皇帝也和永和皇帝一样,都是以旁支入继大统,嘉靖皇帝为了让自己的父亲可以称之为皇帝,让母亲称之为皇太后,和朝廷外臣闹了几十年,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让自己的父亲追封为兴献皇帝,母亲为兴献皇后,将前朝孝宗皇帝称之为皇伯父,不承认自己是过继到孝宗一脉承袭大统的,世称之为“大礼仪之争”。

“有人这么说,可嘉靖皇帝上头没人压着,有一个张太后也不能拿他如何,而咱们的万岁爷,头上正经还有一位圣后老佛爷呢!这天上头还有天,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这事儿有人提起过,可如今没人当真议论,前朝上一点风波都没有,可见,就算是咱们万岁爷,也不认可此事儿。”

“兄长,您觉得,这事儿咱们有法子吗?”

“不去管他,”似乎有一人为这几个的主心骨,听闻此言笑道,“万岁爷自己个心里有数,算起来,追封皇帝的事儿,谁都挨不着要反对者,无非也就是多出些银子把秦王的陵墓重修装修一番,可若是追封,圣后老人家怎么办?难不成她和英宗皇帝倒成了旁支不成?老佛爷虽然豁达,可若是这样埋没了她和她的儿子,只怕是会拼命,万岁爷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事儿不行。”

“您说的极是,”边上又有人笑道,“那应老四蠢极了,居然办下这样丢脸的事儿,别说是什么追封不可能的事儿了,只怕这再封亲王的事儿都要砸了。咱们兄长略施小计,就让他上钩了,可见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这事儿只怕有人会高兴了,”又有人窃窃私语,“这左膀右臂的人都闹起来,其余的人还巴不得呢!”

这边说话暂且不表,就说这个似乎蠢到家的应弘,不知道那一日是谁派人通过他的伴当和应弘说了什么,他就干脆的放弃了斗诗,认输之后虽然还在乙班里头读书,但经过这次教训后,似乎人性子沉稳了许多,读书也刻苦了些,一扫之前的轻浮之气,就连马督学也赞许应弘的策论做的大方切实。

而另外一位踩着应弘的脸面上位的薛蟠成为了咸安宫之中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甚至比甲班之中那几位才华横溢的王爵更要引人注目,那一日在座的人纷纷把薛蟠的几首诗词歌都传了出去,一时间洛阳城内谁不知道薛蟠的大名?还起了一个绰号,唤作是:“薛三篇”!

这样的英雄人物,真真是到哪里都是挥斥方遒的,何况又从应弘手里抢了班首来,应该是时刻都要发光发出惊人之语的人,可同学们,包括博士教授们,似乎经常没有发现薛蟠的人影。

这是为什么?

鹿胜拿着几本书进了乙班,所有的人正襟危坐,朝着鹿胜弯腰鞠躬,“鹿师傅好。”

“诸位好,”他拿起了一副金丝眼镜,戴了起来,开始翻书准备授课,他主讲《孟子》还有《昭明文选》,算起来这两门都是极为富有哲理并且有文采的科目,鹿胜口才也甚好,说起课程来,不至于说是天花乱坠,但也很是鞭辟入里了,众人都在认真听讲,只有在最后角落的位置上,薛蟠正低着头,把头埋在书本之中,似乎在认真看书学习,但他又把头靠在手臂上,身子一起一伏的,好像应该是在……睡觉。

咸安宫乙班的班首,大越朝文坛的明日之星,居然在班主任的课上睡觉,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可鹿胜摇头晃脑的坐在台上讲课,似乎从未见到这一角有人在睡觉,其余的学生们对着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显然是已经习惯薛蟠如此了。

咸安宫虽然地方甚大,但到底是大内之中,宫殿不算是新的,自然局促了一些,这教室里都是两人同坐一桌,薛蟠的同桌,就是那一日出言为薛蟠助威的金姓少年。

课程上的颇快,不一会就到了下课的时间,金姓少年见到鹿胜走了出去,这才无奈的摇了摇薛蟠,“文龙兄,”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其余的人千辛万苦进了这咸安宫,就是为了学习来的,或者就算是有其他的心思,居心不良,为了结交年轻一辈的俊才来的,那也不是该上课睡觉的嘛,这一位爷倒是好,这每日的课,十有八九都是在睡觉,要不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强打精神听上一刻钟,随即又是忍不住倒下梦周公去了。“下课了,你快醒来。”

薛蟠支起了身子,打了一个哈欠,“课上完了?真是好啊,鹿师傅的课实在是讲得好,真真是叫人佩服的紧。”

那金姓少年家里头是武将出身,但他也没有薛蟠这样懒怠不愿意听书本上的东西,“薛兄,你怎么老是睡觉?”金姓少年不满的说道,他是平东伯金宝的嗣子,叫做金宁,字静之。“自己个睡觉也就罢了,还要我帮着你看教授老师等,老师过来就叫醒你,不要被戳穿了。”

“这课上的好啊,”薛蟠懒洋洋的说道,“实在是讲得好,我就忍不住睡觉了。”

五十二、两班大比

金宁很是奇怪,“算起来,这咸安宫的学业是重了些,却也不是说要起早贪黑的,文龙你怎么好像晚间都没时间睡觉的一般,晚上都去做什么了?”边上也有几位少年一起围了上来,又有一个人笑道,“必然是文龙兄晚上又去见什么梦中仙人了,传授了不得了的好东西来,文龙兄可是不能藏私哦。”

薛蟠得梦中仙人所授避瘟丹救济世人的事情传到了咸安宫里面,众人倒是对着薛蟠这样突然之前才华横溢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听到这话,薛蟠不免苦笑,鬼才想晚上不睡觉呢。

自从到了咸安宫就没睡过一日的安稳觉,那安福海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晚上半夜来找自己,第一次来说这王母益寿丸已经研制妥当,要薛蟠来看看药性如何,薛蟠鬼才知道这药性如何,他只不过是记得几个古方,又不说自己精通药性的,自己又不是南极仙翁的药童。

但是这大内最厉害的太监来登门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摆下脸色给他瞧(其实是不敢……)于是只好敷衍着。这一日过了,到了第二日夜间,又来找薛蟠,要薛蟠教他之前教给叶嬷嬷过的太极拳,薛蟠于是又耐着性子教了几招,安福海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拳脚上笨重的很,时常同手同脚的,被薛蟠逮住机会好生嘲笑了一番,这又浪费了几个时辰。到了第三日,安福海又来找自己,薛蟠刚准备发火,却又被安福海给止住了,说叶嬷嬷要跟着薛蟠继续学太极拳。

有女人在,就不好意思再生气了,薛蟠于是跟着安福海又悄悄溜了出来,前往他的住所,和叶嬷嬷一起手把手的教太极拳,那叶嬷嬷瞧见了薛蟠,先就感谢薛蟠传授的法子,果然晚上睡的稍微好了些,又要薛蟠将太极拳接下去的几式再细心传授。

薛蟠原本以为这叶嬷嬷是安福海的什么秘密情人,但是看到安福海似乎对着叶嬷嬷很是冷淡,但又带着一点敬畏之情,薛蟠猜测大约是圣后边上得宠的积年深宫老嬷嬷,所以要敬畏着,这多一条门路总是好些不是?所以薛蟠也按捺住性子,晚上在大明宫内来回游荡神出鬼没教导两个人太极拳,所幸托着安福海的福,到现在一次都没被侍卫抓住过。

只是这夜晚出没,就逼得白天不得不休息,薛蟠从那一日见到应弘对着安福海又惊又怕的样子,就猜到安福海的名声大约在这些言高语低的人面前不怎么样,这事儿自然也不能说,不然别人以为自己和内监有什么阴私的勾结呢,当然是不能说的。

薛蟠揉了揉脸,“没有的事儿,只是晚上梦多,一下子到这里,一下子到那里,真真是在梦里头累的很,故此白天要多睡一会,我特意选了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躲懒的。”

班首当然有特权,第一个的特权就是可以自己选择坐那里,薛蟠才不愿意坐在讲台前第一排的VIP专区呢,他巴不得越少人关注自己越好,虽然是年少轻狂前些日子这样大出风头了,但后头想想,实在是太招摇了,只怕是被人觉得自己仗势欺人不好,故此薛蟠要继续低调一些。

“你们几个自己好好读书就是了,”薛蟠笑道,“也不要人人都出将入相的,”他看着众人奇怪的脸色,连忙解释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们将来飞黄腾达,我就一心给大家伙鼓掌助威,如何?”

“你可是班首,”金宁奇道,“算起来乙班人人要以你为先,若是将来你掉在咱们后头,可是要被笑话的。”

“人生在世,无非就是笑笑别人,然后被别人笑笑,被笑话是很正常的事情,”薛蟠无所谓的说道,“咱们就不必在意了。”

“这可是不成,”金宁激动的说道,“咱们还预备着让文龙兄过了年带着我们,把这咸安宫玉如意从甲班夺回来呢!你若是如今就这样没用进取心,咱们明年怎么办这个事儿?”

什么东西?薛蟠觉得有些不妙,他凭着直觉就觉得这个东西不好玩,在他看来,在自己这里搞突然袭击,自己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咸安宫玉如意是什么东西?”

金宁见到薛蟠如此懵懂,不由得叹息,边上一位少年连忙解释,“这是圣后平定北海后,在北海之滨挖出了一大块的羊脂美玉,由宫里头的巧匠雕刻巧夺天工,雕成了一块玉如意,上面雕刻了北海全景,又有狮子、雪豹、白狐等北海动物,算是极为有寓意的好东西了,因为这新军的几个领袖都是咸安宫出去的,所以圣后特意将此北海玉如意留给咸安宫,但甲班乙班都争功认为此物要交给本班,故此圣后又定下二年一次,两班大比,得胜者保管北海玉如意。”

薛蟠听到这话,顿时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的,金宁奇道:“文龙兄,这是为何?莫非身子发痒了?”

“我找班首的令牌,”薛蟠找来找去,没找到,这才想到已经被自己美滋滋的压箱底给存好了,“这班首我不做了,谁爱做做去!”

这不是耍人玩吗?又要比试?虽然薛蟠入学还没多久,但是早就听闻了甲班那里都是十分厉害的人物,不然应弘也不会听到能够升入甲班就要和薛蟠拼命比赛了,这甲乙班比试,靠的当然需要班长出马组织运筹谋划了,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班首只怕到时候要丢脸。

金宁十分不悦,刷的站了起来,“文龙兄,我敬重你才学,不和你计较别的,可你说这话儿未免太过分了!这班首岂有犹如儿戏一般的让来让去?须知道你这班首一下令,我们这些同学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你若是把这班首看轻了,也就是把我们这些咸安宫的学生给看轻了!”

金宁作势要走,又被边上的少年们给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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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睡梦罗汉投胎

金宁被众人拦下,大家笑道:“好端端的同学一起说话,怎么就生气了,快坐下,不然叫外人瞧见了,反而生分了。”

薛蟠看着金宁的样子好生惊讶,但想想他家的事儿,倒也能够体谅这一番拳拳向上之心,他朝着金宁拱手谢罪,“是我的不是,不该用着混账话来撩拨静之,你的话我知道了,总是不能让甲班得意了去!”

薛蟠这些人里头算是家世最为寒酸不过,不过是区区皇商而已,这也是应弘等人鄙视薛蟠的原因所在,皇商这些年地位稍微高了一些,在开国初年的时候,皇商,嘿嘿,那简直就是内务府的奴才一般,上不了什么台面。不过薛蟠在初入咸安宫就以天人之姿说出几篇惊世诗文,博得了阵阵喝彩,并且勇夺乙班班首,这上课之后,薛蟠也不摆什么班首的架势,素来说话和气,且十分幽默,虽然没有什么领袖气质,但胜在平易近人,说话也很有蕴含真意,当然了,或许这些人里面薛蟠是第一有钱了,自己当着薛家的家,真真是挥金如土,虽然这咸安宫里头用不到现金,但要打赏苏拉们,去御膳房买一桌子上好的席面来,只要有钱,也是可以的。

这样的人,倒是比倨傲的应弘更为受欢迎一些,这里头的许多子弟,都是背景深厚,本来就是龙子凤孙,受不得约束,哪里还受得住一个班首的指手画脚,薛蟠自己识趣,不搞这一套,这些人倒也乐得自在,也知道薛蟠的好,许多不是很重要的事儿,也都由薛蟠办去。

金宁乃是武将世家出身,骨子里就是有征战沙场的渴望,听到薛蟠如此慷慨激昂,忍不住就心生亲切之感,于是带着一帮子小弟围着薛蟠,这一会就是这个场景。

薛蟠连忙请罪,有些人心里头的原则你是不能去动摇他的,“是我的不是,到了晚上,咱们叫苏拉们去御膳房买些好吃的来,咱们一起好生吃一顿饭,可怜见的,那食堂里头的饭,真是越来越难吃了!”

任何时候吐槽学校的伙食永远是都能得到共鸣的,金宁有些不好意思,反过来要给薛蟠道歉,“这大比之事,事关班级荣誉,小弟激动了些,文龙兄不要见怪才好,若是说起来,这争班首,不过是咱们这些年轻人的意气之争,但这大比,可是班里头最要紧的大事儿了,到时候谁都不愿意输,只怕是人人都会听文龙兄的差遣,这时候大约才有同心协力之感。”

听到金宁这么说话,边上的人也围了过来,一个胖子朝着薛蟠笑道:“若是这件事儿办好了,班首你的班首才算是真的坐住了。”几个人也点头附和。

金宁还准备说大比的事儿,薛蟠摆摆手,“这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抽时间再好生筹划筹划,”妈蛋,那个应弘看来是阴险之极,知道明年的大比是烫手山芋,趁着这个机会若是真的输给自己,还真不算是什么坏事,只是这样的话不免又要勉力支撑去和别人斗,真是呜呼哀哉,自己一点都不愿意和别人斗的。

“这会子,”薛蟠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子不停的打架,“还是让我多睡一会罢!”

金宁等人无语的看着薛蟠,边上的人瞧见了薛蟠又香甜睡去,附在金宁的耳边瞧瞧说道,“金兄,你说,咱们这一位班首,不会是什么睡梦罗汉转世投胎的罢?怎么每天都睡不醒的样子,偏偏又如此厉害,什么课都不在话下。”

鹿胜走了后,接下去的几节课是算术、天文地理。算术薛蟠自然不在话下,那些题目手到擒来,原本教授数学的博士颇为严苛,对着薛蟠这样懒散的样子很是不满,特意叫薛蟠起来回答问题,没想到薛蟠居然片刻就解开了题目,他也不免瞠目结舌,反而要问薛蟠如何求解,这样一来薛蟠的地位在算术老师心里就很高大了,自然不会再去管薛蟠上课停不停,至于天文地理,薛蟠更是手到擒来,自然了,星象一道还是抓瞎,但是地理来说,任何地方的地形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仿佛亲眼所见,处处游历,除却中国之土外,外国大洋大洲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比那老师还更清楚百倍,反过来,博士反而要薛蟠介绍,如此一来,自然没人会再多管薛蟠了。

于是薛蟠痛痛快快的睡了几觉,到了下午,又和众人一起听了一位刑部的郎中来讲解法律律令,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晚上上了课,薛蟠果然让李马鹿送了几道好菜来,就在自己的宿舍内一起宴请几个平时里头相处的好的,算起来,咸安宫虽然自诩是学术之地,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太平等的地方,这乙班之中,公侯子弟是一概没有的,地位最高有爵位在身的只怕就是嘉义县男应弘,其余的都是世家子弟,没有爵位在身,有些还不是嫡长子,比如那李少普和卢连山。

在咸安宫之中当然是不能喝酒的,薛蟠一来不嗜此道,不是酒鬼,二来也不好聚众饮酒,故此只是吃了菜喝茶一番也就散了。

李马鹿又进来和臻儿一起收拾东西,薛蟠笑道,“这些日子劳烦你了,”他指了指边上的一个锦盒,“这里头有些不值钱的玩意,你拿走赏人罢。”

薛蟠晚上要出咸安宫去,说不得要让衙役苏拉们给自己开门,所以李马鹿刚好就承担了这个通风的差事,故此薛蟠给了一点奖赏,李马鹿这些日子已经被薛蟠吓死,先是夺了班首之位,又晚上出门去,要不就是安福海前来找他,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敢问,只是谢赏之后他犹犹豫豫的问薛蟠:“论理,我是不该来问大人的,只是您这整夜都在外头,不会是做什么别的事儿吧?”

“你担心的有道理,我也明白告诉你,那安福海要我去教导他一套拳术,白天都没空,故此晚上拉了我的壮丁,巴巴的要我去。”

五十四、夜会安福海

薛蟠也觉得要把话儿和李马鹿说清楚,免得他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不轨之事,“你说我一个破学生,哪里强的过着安公公,也只好每日晚上不睡觉去伺候着了,你若是得空,什么时候和我一起见了就知道。”

李马鹿听到这话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薛蟠又要叫自己去跟着看,李马鹿虽然很是羡慕薛蟠这样的殊荣,可他才不会觉得和安福海打交道是什么好事,那一日在马督学的殿前被安福海眼神这么一扫,就觉得浑身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好像什么伎俩都被戳穿,“薛大人说笑了,我哪里有这个福分和安公公一起。”

“这话说的?”薛蟠奇道,“安公公可是很平易近人的,怎么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李马鹿无语,也只有你才会觉得安福海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旁人躲都躲不及,“大人您还是自己个去罢,我在咸安宫里头给你守好门,等着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人看着。”

李马鹿要告辞离开,但又被薛蟠叫住了,要他把那盒子带走,李马鹿不肯要,如今见到了薛蟠这样显赫威严,那里还指望着要薛蟠给什么赏,更把以前的那还要压一压薛蟠的心思给浇灭了,薛蟠却是知道要想马儿跑,就要给吃草的道理,一定要他收下,“如今我在咸安宫刚刚入学,许多事儿不知道,也没地方去打听,你来往奔走,认识的人和事儿必然不少,有什么事儿知道了,也可以和我说一说,免得我每日沉醉于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

李马鹿谢恩离去,臻儿听到薛蟠这“沉醉学习”不免撇嘴,“大爷您说的笑话可真的一点也不好笑,还沉醉于学习呢,我瞧着您每日都在学堂上睡觉。”

“你懂什么!”薛蟠呵斥道,“我这是睡眠学习法,每日趴在课桌上睡觉,听着的课程一字不落的在我梦里头,哪里就学不起来了!别废话了,赶紧的,给我换身衣裳,我抓紧时间打个盹,等会只怕安公公又要派人来了,”他也很是无语,这个安福海好像是水蛭一般的粘着自己,难道他就不要打点外头的生意嘛?是不是不定期晚上倒是有空来烦自己,虽然赚钱是金山银山的来,但皇室花出去的银子,也是大江大河的去的。可看着安福海好像整天没事儿人一样,也真是奇怪了。

薛蟠小憩了一会,安福海来找自己,从来不定时,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来的,所以要抓紧时间睡觉,他睡了一会,臻儿就来叫醒了,“安公公那边派人来了。”

薛蟠打了个哈欠,起身换了衣裳,天气有些冷了,于是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带着臻儿一起出了门,门外已经有两个太监提着灯笼在候着了,薛蟠连忙跟上,几个人走出了咸安宫,那李马鹿就守在咸安门外,见到薛蟠出来就点了点头,“薛大人自去就是了,我在这里头守着,必然没事儿。”

薛蟠压低嗓子道了谢,这才跟着太监们一起朝着东北角行去,行了大约几里路,薛蟠实在是认不得路,只是知道左转右转的,也不知道怎么走,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安福海位于宁寿宫边上的值房,到了这里,那两个太监就不进去了,只是在外头候着,安福海已经在花园里等候了。见到薛蟠过来,抱怨道:“你怎么才来?”

薛蟠喘气,“这么大老远的路,我好不容易快步走过来的,您老若是嫌慢,下次赐给我马车坐着来。”

“呸!”安福海笑骂道,“你多大的脸面,还想坐马车呢!”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花园之中的亭子里,略微坐了坐,不一会,那叶嬷嬷就带着一个小宫女翩然而来,又是这样独来独往的,安福海起身让薛蟠赶紧着开始,“这大晚上的,若是闹得太晚,只是怕是这寒气入体,感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薛蟠朝着那嬷嬷作揖行礼,又笑道,“练这太极拳,只要热身到位,打拳的时候再出出汗,必然不会感冒。”

叶嬷嬷也笑道,“安公公你急什么,我这晚上横竖早点是睡不着的,躺在家里头还不如出来活动松快松快。”

“怎么?”薛蟠奇道,“嬷嬷现在还是睡不着吗?”

“却也不是,只是习惯晚睡了,”叶嬷嬷笑道,“得了你安神的法子,如今睡的甚好,只是到底年纪大了,睡的时候少了些,稍微一睡也就醒了。”

薛蟠这个人是最喜欢开玩笑的,“吓,我怎么觉得嬷嬷今年不过是三四十的样子,那里就老了?”

叶嬷嬷听到薛蟠这恭维话,笑的越发花枝招展起来,“你这小猴子,嘴巴倒是甜的很,只是虽然嘴巴甜,我却没什么可赏你的!”

“要什么赏呢,”薛蟠还指望着安福海给自己一座府库呢,想要问安福海要东西,这就要听安福海的,再者说了,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在咸安宫里头,多少要仰仗这个太监头子的威势,免得没靠山,他和这个叶嬷嬷说话交谈倒是投契,也不指望着问她要什么东西,“这话说的,咱们相遇就是有缘,就不用指望嬷嬷赏什么了,什么时候再带些好吃的给我就成。”

“知道你这猴儿喜欢吃好吃的,”叶嬷嬷朝着那宫女招手,“早就给你预备下了一盒上好的克食,等会就带回去自己吃罢。”

闲话说完,也就正经开始授拳了,薛蟠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很是把太极拳研究了一番,虽然不是高手,但教一教人还是合适的,如此一招一式的教着,那叶嬷嬷认真了学了学,她十分聪颖,时常比划几下就学会了招式,只是具体如何发力用劲就不甚明白了,这就要薛蟠好生仔细教导。

至于那安福海,简直要笑掉薛蟠的大牙,时常同手同脚,又左脚绊倒右脚,被薛蟠趁机训斥了好几次,这种可以训斥位高权重人的感觉很是不错,薛蟠飘飘然都险些有些上瘾了。

五十五、秦可卿的生父?

如此练了一会,也已经深夜了,月上中天,薛蟠把今日的“云手”、“如意环”等招式教的熟练,于是安福海让几个人坐下来喝杯汤暖暖身子,薛蟠自觉乃是师傅,当仁不让就坐在来喝汤,还招呼叶嬷嬷,“嬷嬷也喝,晚上喝这红枣桂圆汤,最好不过了。”

叶嬷嬷今日十分高兴,见到薛蟠不拘礼,“薛大人你虽然年轻,可行事倒也是老成,却不知道家里头还有谁一起呢?”

薛蟠说道:“家父去年登仙了,只留下母亲和一个妹妹,原本在金陵还颇为无聊,家里头人少,但到了都中,投奔荣国府姨丈家中,家里头兄弟姊妹不少,说说笑笑倒也挺有意思。”

“荣国府?”叶嬷嬷想了想,“凤藻宫有一位贾常在,就是荣国府出来的,可是你的亲戚?”

“是,是我的大表姐,”薛蟠笑道,“是我姨妈之女,我姨妈嫁给了荣国府的政老爷,长女是大年初一出生的。”

“哦,原来如此,”叶嬷嬷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那你可要见她?若是想见,我悄悄的带着你去见是了。”

薛蟠连忙摆手,“可不能这样,不能叫嬷嬷担着干系,我虽然年轻可也知道这内宫嫔妃不能擅见外臣,这如何好私见呢?何况我和这一位表姐,素未谋面,虽是亲眷,可也没什么情分,就不必见了。”

“你倒是小心,”叶嬷嬷笑道,“外戚家里头和你这样谨慎的人不多了……恩,政老爷也是如此,算起来,你们是一路子的人。”

薛蟠见到叶嬷嬷似乎对着贾政观感不错,于是也就说了他几句好话,“我那姨丈,虽然古板不知变通,人却是不坏。”

如此说了一会话,薛蟠起身要去更衣,安福海亲自带着他出门,等到薛蟠回来,只见到安福海和叶嬷嬷一起站在月下,叶嬷嬷披上了披风,眼见着是预备要走了。

这原本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时候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叶嬷嬷不复刚才高兴的样子,脸上不知道为何,带上了一层淡淡的怅然之色,又有一些愁容,薛蟠不知道为何,只是觉得叶嬷嬷的样子和某个人有些相似。“叶嬷嬷,”薛蟠笑道,“你可有什么亲眷在外头吗?”

“小薛你为何问这话?”叶嬷嬷挑眉道,“我是有几门亲戚在外头。”

薛蟠努力的想了想,这样子带着微微愁容的是在那里见到过,是黛玉吗?不是,是惜春?也不是,还是迎春?似乎也不像,这样左右想了想,终于想到了,“我知道了,我想到了,我府上有一位,和嬷嬷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薛蟠摇头晃脑,“就是带着一点点的愁容,”他这么仔细的瞧了瞧,只觉得越看越像,“眉目之间有些相似。”

“哦,是吗,”叶嬷嬷笑道,“时常有人说我像庙里头菩萨的脸一样,倒是第一个说有人像我,你和我说说看,像我的是谁呀。”

“是我们东府的大少奶奶,”薛蟠看了看叶嬷嬷,又想了想秦可卿的样子,“样子不算太像,大少奶奶是尖脸的,但是怎么说,和您气质有些相似。”

叶嬷嬷说道,“哦?东府的?也就是宁国府了?”

“是,”薛蟠笑道,“是工部一位秦大人的女儿,嫁给我侄子贾蓉为妻,比我年纪是大些,不过辈分我高些,所以我该叫她侄儿媳妇,”叶嬷嬷点点头,准备离开,没想到薛蟠又说了一句,“只是是从养生堂抱养的,并不是亲生。”

叶嬷嬷顿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略微带着一些疑惑和震惊,“你说这一位少奶奶,是秦大人抱养来的?”

“是,是她上次这么亲口对我说的,”薛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还笑着说道,只是他见到了安福海突然之间脸色大变,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事儿外头人都不知道吗?我还以为都知道的,该死该死,我又大嘴巴了!”

叶嬷嬷深吸一口气,头上的南珠串成的凤凰嘴巴上的流苏不停的抖动着,“那一位少奶奶,如今几岁了?”

“那我还真不知道,”薛蟠想了想,“比我大了几岁,大约总是二十多一些吧。”

“你说我和她长得像?”

“是啊,倒是有些神似,刚才嬷嬷您脸上有些愁容,倒是在她脸上也瞧见过,怎么,”他见到叶嬷嬷脸色有些严肃,他也被搞的紧张起来,连忙说了一句玩笑话缓解一下气氛,“这该不会是嬷嬷在外头生的女儿吧?”

他还算留了点口德,没有把安福海和叶嬷嬷一起扯上去,开玩笑说是叶嬷嬷和安福海生的女儿。饶是如此,那叶嬷嬷也脸色大变,和安福海一样,刷的一下,脸色又红又白。

安福海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连忙低声喝道,“我把你这个烂嘴巴,什么话儿都混说!还不赶紧谢罪?叶……叶嬷嬷可是宫里头德高望重的,你这样乱说话,只怕是将来要打死你!”

薛蟠见到两个人脸色不好,于是连忙作揖道歉,“我这烂嘴巴,口无遮拦惯了,嬷嬷你可千万别见怪。”

叶嬷嬷摇了摇头,脸上的激动之色消隐无踪,“不知者不怪,安公公你吓唬小孩子干什么,没的被你吓坏了,咱们今个出来这么久了,也该早些回去,”她朝着薛蟠点头,“小薛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了这话叶嬷嬷转身离去,安福海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也连忙赶上,薛蟠摸了摸鼻子,这时候又丢下自己和臻儿两个,“不会被我猜中了吧?”薛蟠喃喃自语,“秦可卿,是安福海入宫前和这叶嬷嬷在外头生的?不然干嘛这么激动。”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么一路思量下来,如果秦可卿的亲生父亲是安福海的话,那贾珍日后多少也不敢乱来,若是再乱来,只怕安福海要杀他全家的心都有,而且,绝对办得到。

五十六、归家

这不过是薛蟠异想天开一番,在深夜独行的时候打发时间用的,“这死太监一言不合就变脸,看上去还吓死人的很,”薛蟠喃喃自语,“以后还是少找他为妙,哦,不行,我还要问他拿府库呢,难不成还预备着赖账吗?”

一路夜行,到了寝室里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薛蟠连忙睡下,胡乱睡了一觉,起来又要一日的功课,今日薛蟠特别的兴奋,精神状态也特别的好,因为今天下午上了课,就可以放学回家了。

咸安宫官学,也是类似于后世的一周制度,五日上学,二日休息,休息的时候,可以住在咸安宫,也可以回家,这些学生,无一不是勋贵之家,可能有钱,或者是钱多少,还是有些差距,但起码都不差地方住,自然不愿意窝在宫中,宫里头只有一个书童伺候着,那里比得上家里头娇艳的丫头,温柔的妻子,还有疼爱自己的嬷嬷们伺候着舒服呢。

下午的课乃是骑射,素来骑射是不在宫里头进行的,都要在秋日去秦岭围猎的时候才集中进行训练,今年因为西南战事吃紧的缘故,所以永和皇帝没有去秦岭围猎,故此这些学生倒也轻松了许多,骑射的日子改到下个月的时候去西郊练,所以今日的课不过是挂名,实际上不上课,于是这一日中午吃了饭,大家伙陆陆续续出门,各自告别各回各家。

薛蟠和金宁等人告别,约好下一次进学的时候,结伴回宫,这一日就好像是后世学校里头的周五,薛蟠真是归心似箭,虽然心理的年纪很大了,但读书了一周,回家的心情倒是和以前读书的时候一般无二。

到了西华门外,薛家的马车早早的就在等着了,张管家上前左右看了看薛蟠,又连忙打了一个千,张管家是伺候过薛蟠父亲的,算起来,和薛蟠的爷爷同辈,头发白花花的,年纪也大,素来见到薛蟠,不过是嘴巴里说一声“给大爷请安”,其实上根本就不行礼了,可今个又这样颤颤巍巍的请安,薛蟠倒是有些摸不著头脑了,他拉起了张管家,“张爷爷你是干什么?”

“没什么,见到大爷高兴,”张管家笑道,“大爷赶紧上马车罢,太太在家里头等着呢。”

想到回家,真真是归心似箭,薛蟠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速速前行,薛蟠既然是咸安宫的官学生,那么自然也有一些特权,马车上挂着两个红纸灯笼,上面黑字“咸安宫”三个字,倒是有些作用,一路回家都颇为通畅。

薛蟠所居住的梨香院,就在宁国府和荣国府中间小巷子的边上,刚好不用进荣国府的大门,薛蟠从梨香院对外开着的黑油小门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了家里头,还未进房,就在院子里头听到了许多的笑声,小丫头莺儿和香菱一起在院子里头踢毽子,雪雁在一边拍手,见到薛蟠进来,香菱连忙抛下了毽子,“大爷可算是回来了!”她上前拉住了薛蟠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薛蟠,“我在家里头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

薛蟠搂住了香菱,伸出手刮了刮香菱的鼻子,“你这小调皮,瞧着刚才还踢毽子有意思极了的,这会子怎么又说想我了?可见是唬人的。”

香菱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踢毽子时候踢毽子,想大爷的时候想大爷嘛。”

杨柳听到外头的动静,掀开了门帘,见到了薛蟠,“大爷回来了。”

门口还有许多嬷嬷,见到薛蟠,却不知道为何都纷纷走开,薛蟠到了到了房内,只觉房内暖香扑鼻,见到盈盈一室,都是人呆着,不仅薛姨妈和宝钗在,就连王夫人也来了,此外黛玉宝玉三春李纨都在此处,众少女见到薛蟠进来,纷纷起身,彼此一起做了个眼色,齐齐行礼,“拜见班首哥哥。”

薛蟠虽然在咸安宫接受同学们的欢呼还蛮有意思的,但在家里头,这些人闹这么一套,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他浑身不自在,“宝玉、妹妹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着起来?”

黛玉抿嘴笑道:“蟠哥哥在咸安宫做了好大事儿,才不过是第一天入宫,就把自己的名号给打出来了,咱们姐妹们在家里头听到这事儿,可实在是高兴的很!所以当然要拜见咱们的班首大人了!”

宝钗拉住了黛玉的手笑道,“哥哥可是听到颦儿说的了?听哥哥夺了班首,又做下了如此多的好诗词,听到这消息,咱们可是高兴的很,所以啊,都一股脑儿地等着你回来呢。”

“大兄弟说的好诗词,”李纨也叹道,“我这听听,虽然不太懂,可也听出了其中的豪放大气意思,往日里头倒是不见你作诗,合着都是在和妹妹们混着,不愿意拿真本事出来呢,到底是姨太太调教的好,我们这些人倒是该学一学。”

“那里是什么我调教的好,他嫂子也说的忒过了些,”薛姨妈听到李纨赞许自己,心花怒放,只是不好表露出来,“外头冷,”薛姨妈矜持的对着薛蟠说道,“你赶紧着换了衣裳来说话。”

薛蟠称是,又请王夫人:“姨妈带着宝兄弟和妹妹们且略坐坐,我一会就过来伺候,”又叮嘱杨花,“厨下准备了什么?拿最好的东西来。”

如此一番说话了才下去换衣裳,王夫人叹道,“妹妹别说我这媳妇说蟠儿好,这样的儿子那里说不好呢?我瞧着可真是懂事的很,一一里外都照应全了。”

“不过是得了他姨丈老爷的教导罢了,当不得真,”薛姨妈连忙笑道,“别夸奖他了,免得还尾巴翘起来就不得了了。”

薛蟠换了衣裳,又回到薛姨妈的正室,给几个人奉上了果子茶汤等等,复又坐下来,王夫人这时候倒是起身了,“我那边还有事儿,要和凤哥儿商量着办,就不待这了,蟠儿,你姨爹说明日要和你一起去见外客,叫我来找你说,别的倒没事儿了。”

五十七、无缘早见

薛蟠起身,“姨爹有命,自然要去的,只是姨妈怎么才来就走?好歹略坐坐再走。”

“先不坐了,”王夫人笑道,“过些日子就到了冬节,还要预备宫里头的节礼呢,说不得又要忙活好几日。”

“咱们大姑娘在宫里头都好吗?”薛姨妈说道,“从嫁到金陵去就没见,如今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自然是好的,”王夫人说道,“宫里头时常传信出来,说是一切都好,不必挂念,我也自然就给菩萨上香保佑一二了。”

王夫人起身准备走,李纨等人都站了起来,王夫人吩咐,“你们姐妹几个再留在这里玩一会,这天冷了,少出门玩才好,”她吩咐李纨,“你带着宝玉和姊妹们在这里头玩一玩罢,只是别闹得太晚,打扰了人家休息。”

薛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在贾府之中,这些年轻小伙子姑娘们愿意在梨香院多呆着,王夫人自然脸上也有面子,不会说要来阻拦。听到婆婆吩咐,李纨应下,又亲自送了王夫人出了梨香院的仪门,这才回转。

等到回来的时候,薛姨妈也不见了,几个人就在里头的长炕上团团围坐,丫头们忙着再上茶,李纨忙道,“怎么姨妈也不见了?”

“我妈去预备晚饭了,”薛蟠笑道,“说是你们姐妹们来,不好不招待着。”

“这可不成,”李纨忙道,“太太说了,说不好打扰姨妈和你们。”

“这有何谈得上打扰不打扰的,”宝钗说道,她连忙请李纨上座,“平日里头都在你们那边叨扰,老祖宗和太太也不言语,你们来了,自然不算是打扰。”

李纨说道,“那也要先禀告了老太太才是。”于是遣了自己的丫头翠云去给贾母言明,今日几个人要在梨香院用晚饭,不一会翠云回来禀告:“老太太说知道了,让你们在这里吃了饭回去倒也便宜,只是不许闹姨妈们太晚。”

于是李纨才放下心来,和众人一起坐在炕上,听着薛蟠说起咸安宫的事情来,薛蟠口才便给,一下子就把如何认识安福海,又在咸安宫外被应弘等人拦住,结果安福海到来一下子给震慑住,然后又在课堂上斗诗,薛蟠胜了三场,做出了好些个厉害的诗词歌来。逼得应弘不得不认输,交出了乙班班首的令牌,薛蟠还把令牌拿出,给众人传递着瞧了瞧,宝玉最为兴奋,“大哥哥可实在是厉害极了,我前些日子出去和冯紫英吃酒,他可是懊悔极了!”

“这有什么好懊悔的?”探春奇道,“和他有什么干系?难不成冯紫英也在咸安宫读书嘛?”

“说懊悔不能够早些认识薛大哥哥,如今只怕都不得见了。”宝玉笑道,“我说他未免太古板了些,若是好朋友,日后那里就不得见。”

探春微微一笑,“只怕薛大哥哥不愿意去找那冯紫英呢,”她用帕子捂住嘴,“都是和二哥哥你这样的无事忙富贵人。”

宝玉瞪眼,“可不是这样,我的朋友都是风流雅士,最是不俗,大哥必然喜欢的很。”

探春的意思,不过是薛蟠是看不上比如冯紫英之流的人物,可是宝玉没听懂,薛蟠连忙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这第一次回家,说不得要先陪陪家里人,还要陪一陪宝兄弟和姊妹们才好,外头的人下次再见也来得及,不过,宝兄弟,”薛蟠转移话题,“怎么明天姨爹要见什么外客?还巴巴的把我带上去?你要不要同去?”

宝玉听到贾政就有些害怕了,他苦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要见什么客人,只是听说有什么昔日的故交来访,也叫过我一起去,早上的时候还被老爷骂了好一顿,说我若是半点学着大哥哥只怕也就出息了。”

黛玉也在一边嘲笑,“宝哥哥若是要学蟠哥哥,就直接去族学里头读书,不要再在家里头拖拉着,若是舅舅素日里头见不到你,只怕还有些想你,要我说,倒也不必读书,还是淘胭脂吃了,亦或者给丫头们捉蝴蝶才是正经。”

几女笑成了一团,薛蟠很是无奈,他可根本不想当这个隔壁老王太杰出的孩子,见到宝玉涨红了脸,于是连忙劝慰郁闷的宝玉,“想必是什么打秋风的亲戚,不相干的,只是叫我们去坐一坐,你也不要怕,我听说宝兄弟作诗作对很是厉害,明个就拿出去叫他们惊才惊艳了才算完!”

宝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的说道,“我从外头听到宫里头大哥哥的诗词,可实在是了得,我和妹妹们议论了一二,薛大哥哥的诗词,如今瞧着,可真是独步海内,没人比得上的,怎么素日里头都不和我们说道说道?倒是藏私了一般。”

“说起来,我也竟不知的,”宝钗笑道,她转过头和黛玉瞧瞧说道,“我这哥哥奇怪的很,素日里头说起来对着这些读书作诗什么的,不喜欢的时候多些,可每每到一处,反而都有可堪之诗做出来,颦儿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倒是觉得蟠哥哥,非平常的时候做不出好诗来,”黛玉笑道,“若不是被逼急了,绝不作诗,蟠哥哥,我说的可是?”

薛蟠一拍掌,又伸出手指头朝着黛玉点了点,“到底是林妹妹,最聪明不过,外国有几百斤的大车压住了小孩子,那母亲原本是手无缚鸡之力,却因为心疼幼子,就靠着自己个的一己之力,把大车拉起,自己独自救出了小孩,我必然也是这种,若非急迫之时,做不得诗。”

探春笑道,“算起来,倒是和二哥哥背道而驰了,二哥哥只要是听到老爷呵斥,只怕是什么名儿都忘了。”

众女又笑,宝玉不依,“三妹妹笑话我,什么时候我就让你和我穿了一样的衣服出去,让别人以为你就是我,妹妹大才必然不怕老爷,到时候什么诗作了,都算我的,好生帮着我扬名,如何?”

五十八、争气

“这可使不得,”李纨搂着香菱,听到宝玉这话,不由得笑道,“只怕到时候三妹妹先挨打,宝兄弟你的屁股,也逃不了!”

“外客我实在是不耐烦见,只不过是老爷有命,不得不听从罢了,”宝玉说道,他叹了一口气,“外头的客人,每一个都是别有用心之辈,来咱们家见老爷不是说这个,就是求那个的,无一不是单纯之人,我见了他们那心口不一的样子,实在是不愿意。”

这话说出来,薛蟠倒是颇为惊讶,原来宝玉并不是傻,而是太纯洁了,纯洁到可以探知到外头来往的人之内心,故此不愿意和这些虚假的人来往,反而愿意厮混在内帷之中,薛蟠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宝兄弟,我倒是要交你一个乖,若是遇到那些不愿意深交之人,但又不可不交谈,那就各说各的。”

“这话是何意?”李纨笑道,“这个说法从未听过。”

“大嫂子有所不知道,按照姨爹的严厉,若是宝玉出去见客,什么话儿也不说,姨爹必然怪罪宝玉失礼,”宝玉点头如捣蒜,显然很是认同这个观点,“到时候只怕宝兄弟的屁股又要开花,故此这应酬,也是必要的,此人不愿意交往,但也不得不说话,那就各谈各的,他说功名利禄,你就和他谈诗词歌赋;他和你说什么故交世情,你就谈前朝往事,说一说这历朝历代的故事;他若是要和你说什么官场的事儿,你就多谈谈那家的厨子,什么菜好吃,什么酒好喝,如此就好。”

薛蟠还没说完,所有的人都差些绝倒在地,就连大病初愈脸色不太好看的惜春也不禁莞尔,宝钗忙道,“宝兄弟,他是诳你的,万万不可当真。”

“我瞧着倒也不差,”宝玉若有所思,“若是不喜欢的人,不防按照大哥哥的这个法子如此聊聊,免得老爷又怪我性子乖张怪癖,不和人交往。”

众女说笑了一番,薛姨妈才从外头进来,叫丫鬟们上晚饭,她那里是去准备晚饭,只不过是趁机走开,让这几个年轻人自由自在的说笑一番,到了外间,果然已经摆好了一桌大桌子,薛姨妈请众人坐下,李纨又要站着服侍用饭,被薛姨妈拉了坐着下来,“我的儿,你成日在那边府里头立规矩,要伺候你婆母老祖宗吃饭,累的很,我这里头不要这样拘谨,大家伙一起好生吃顿饭罢。”又吩咐外头跟着伺候过来的丫鬟嬷嬷婆子等,“都去吃了饭再过来,我这里头有人伺候着呢。”

宝玉跟过来的奶妈李嬷嬷又进来劝宝玉少吃酒,黛玉的奶妈王嬷嬷被另外一个王嬷嬷拉去吃体己酒了,其余的人见到没事儿,自然乐得清闲,各自都散了。

许是薛蟠难得回家,又加上黛玉宝玉等人在此,晚饭十分丰盛,薛蟠也很是高兴,这比在食堂里吃饭有意思多了,薛姨妈坐在上头,右边做了薛蟠宝钗香菱,左边坐了李纨三春宝玉黛玉,薛姨妈叹道,“正经就是要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才有些意思,素日里头就一两个人吃,这山珍海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姨妈可千万别这么说,”李纨笑道,“若是个这话都被这些爷们姑娘们听进去了,只怕日日要在姨妈这里闹腾吃饭了。”

“那可是最有意思不过了,那里就吃不起呢,”薛姨妈看着这眼前这团团圆圆都是如花美眷,高兴极了,“我见着你们可是高兴极了。”

许是薛姨妈性子和蔼,亦或者是薛家也不比贾府那样的等级森严,不讲究许多礼数,几个人在这里也松快许多,说说笑笑,好生吃了饭。

饭毕后,又一起团团坐着喝茶,薛姨妈说去后头礼佛去,叫几个人好生玩。宝玉和黛玉在玩飞花令,又请探春做仲裁官,宝钗和迎春在一边对着灯看一块绸面,一边说要如何如何绣,香菱见到宝黛二人对诗,羡慕极了,趴在炕桌上来回左右摇头看着两人对诗,李纨到底不放心贾兰,又说先回去瞧一瞧,再回来一起带着众人走,于是倒是就惜春一个人坐着百无聊赖,拿着几颗松子在颠来颠去,薛蟠对着惜春说道,“四妹妹身子可大好了?我入宫读书去,倒是没来看你。”

“已经好多了,”惜春大大的眼睛里头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惊恐,“多谢薛大哥哥挂念。”

“没事儿就好,”薛蟠剥了一个凤翔出的蜜桔,送给惜春,惜春的身子朝着后头缩了缩,似乎有些惧怕薛蟠,薛蟠奇道,“这是怎么了?莫非觉得有些冷了?”

惜春摇了摇头,靠在了边上的迎春后头,“二姐姐,”惜春的声音发闷,“我有些困了。”

薛蟠放下了那蜜桔,若有所思的看着惜春,这时候李纨回来,“时候不早了,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是老太太要问咱们了,赶紧着回去罢。”

众人又要去找薛姨妈告别,薛蟠道不必,亲自送着几个人出了门,奶妈们早就拿了披风等过来迎接着,薛蟠见到左右都要走,没人注意自己,喊住了黛玉,“我从宫里头带了好东西出来,你明个过来我再给你。”

黛玉睁大了妙目,奇怪的看着薛蟠,“什么好东西这么值得这么偷偷说?难不成别人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

“那我可不能要,倒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黛玉笑道,“蟠哥哥还是留着给宝姐姐罢。”

薛蟠原本只不过是想着和黛玉分享那叶嬷嬷送来的好点心,她既然这么说,也就罢了,“既然妹妹不要,那我就自己吃了。”

薛蟠送了众人,这才回到梨香院里头,他又到后头去找薛姨妈,果然见到薛姨妈独自跪坐在佛龛前,薛蟠悄悄靠近,只听到薛姨妈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真真是菩萨保佑,祖宗显灵,没想到蟠儿这样的有出息,这样的争气!”

五十九、秦可卿生病了(百张月票加更)

薛蟠听着忍俊不禁,一下子噗嗤就笑了出来,薛姨妈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见到薛蟠站在地上,才嗔怪道,“悄没声的站在后头做什么?倒是吓了一大跳。”

薛蟠过来要拉起薛姨妈,“娘,你这大晚上的跪在这里做什么?到时候腿跪酸了就不好了,赶紧着起来罢。”

薛姨妈却是不肯,一定要拉住薛蟠也跪下来,“你以前这摔晕了过去,我就是求着菩萨才把你救回来的,如今你又有出息了,自然还要感谢菩萨,蟠儿你也来,来跪下,给菩萨磕头,咱们谢一谢菩萨。”

自己母亲这样,薛蟠也没办法,只好跪下来陪着磕了几个头,又把薛姨妈拉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坐下说话,“你这孩子,”薛姨妈对着薛蟠说道,“素日里头这些鬼神都不信,可不能这样。”

两个人坐了下来,宝钗又进来,见到两人都在,于是笑道,“后天东府那边说请这西府的人去那边喝酒听戏,也叫咱们一起去,恰好哥哥也在家,自然同去了。”

宁国府可真是热闹,薛蟠才不过短短来京城几个月,宁国府的宴席酒筵堂会就不知道叫了多少个了,这请戏班的钱,还算不得什么,可这吃饭喝酒都是要钱的,算起来,一样样的银钱都要这样花出去,薛蟠不是小气的人,算起来袋子里也有些钱,但也不会说是奢靡至此,时不时的就饮宴。

薛姨妈问道,“那边若是请咱们,自然要去的,不过东府里头的小蓉奶奶,前些日子听说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吗?最近是少了问候。”

“怎么?小蓉奶奶病了?”薛蟠连忙问道,他好像很是关心秦可卿,“病的严重吗?”

“说起来也奇怪,只是睡不好吃不下,身子懒懒得,见到人也不乐意动弹,”宝钗说道,“瞧着也没什么别的不好,吃药有些日子,听说最近好了些。”

“论理,人家病着,咱们也不该去闹人家,”薛姨妈原本想着说秦可卿是不是有喜了?只是薛蟠和宝钗都没成年,不好说这个,于是只是说道,“但你珍大哥哥客气的很,素来若是不去,又会派珍大奶奶来请,故此还是去坐一坐,听几出戏再回来就是了。”

这个角度来说,贾珍倒也不算坏,对着亲戚很是热情,薛蟠若有所思,“我记得我刚预备着出门的时候,宝兄弟说要去读书,可是去了?”

“已经回了你姨爹了,说就在家里头族学读书,过些日子就出门去,还带了小蓉奶奶的兄弟一起去,两个人结伴互相有些照应,说起来,小蓉奶奶的兄弟生的很是俊俏,倒是比你宝兄弟还要腼腆一些,上次带给你姨娘瞧过,我也赏了一个寸礼。”

这历史可是不太妙啊,怎么还是老套路老进程,没什么发生改变呢,薛蟠心里暗道,虽然他和秦可卿不是很熟,但任何人都不觉得美人香消玉殒是一件可以乐观看着发生的事情,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接下去的戏码可就是秦可卿归天了。

想想秦可卿那样的美人,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不免实在是可惜了些,薛姨妈又和宝钗说了一会话,商议好后日一起去东府看戏,又问薛蟠:“你可要去?”

“我就不去了,”薛蟠摇摇头,“明天要和姨丈见外客,不知道要见到什么时候,后天还出门,我就没的休息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家里就是了,我这个月似乎是犯太岁,什么地方都要不免惹是生非,如今想想,就呆家里最好,不好出门罢了。”

薛姨妈见到薛蟠有些倦意,于是吩咐他早些回去休息,薛蟠到了自己院子里,杨枝迎了上来,又带着燕儿鸿儿等人一齐给薛蟠换衣裳,“明个见客,可要穿大衣裳?”杨枝给薛蟠奉茶,“穿那一套?金陵那边送了一匹枣红色的玄缎,家里头给大爷做了一套箭袖,明日可穿出去?”

“明天我是去陪客人的,又不是主角,穿什么红色?”薛蟠笑道,“穿点素净些的,不要太招摇,免得别人都瞧着我。”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早上,薛蟠起了身,梳洗完毕又用了饭,到了贾母院中等着宝玉一起,他才进门就见到宝玉穿着大红色百蝶闹春烫金的箭袖,石青色的大褂,红宝石抹额,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上头又有通灵宝玉一块,正在和袭人说笑着什么,薛蟠邀宝玉同去,宝玉也准备出门,却又停步,“待我去和林妹妹告别才好。”

又要邀薛蟠同去,薛蟠言道不必去了,就在庭中等候,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红坎肩青色裙子的丫头从抄手游廊里头钻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个小丫头的耳朵,那小丫头连忙求饶:“姐姐,请饶了我罢!”

那丫头眉眼之间长得十分美丽,身材纤瘦腰肢盈盈一握,她把那丫头给放下,却又啐了她一口,“你瞧你是猪油蒙了心,什么规矩体统都不知道了,给老太太孝敬的针线,自己躲懒说不会做也就罢了,还给我偷懒,天青色的丝线,一点也挑不出来,理不顺,还嚷嚷着什么自己不会!”她一手叉腰,一手朝着那丫头额头上点了点,“若都和你这样少奶奶似的,别人一准都学着和你一样,每日吃了喝,喝了睡,安稳过日子,谁还当差呢!”

那小丫头被这丫头抓住了把柄不敢再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边上又出来了一个丫头,这个丫头薛蟠倒是认得了,是贾母的丫头珍珠,珍珠拉住了这骂人的丫头,“你这大早上的,骂什么人呢?这时候可不许骂,免得老太太问起来,又要说你不懂事了。”

“老太太才不会骂我,”那丫头还是不解气,朝着那小丫头瞪着眼,“我自己的差事办好了,那里会无故骂我,就算是骂我,我也必然要驳回的。这种小蹄子不懂规矩,还不当差,才是要被好生骂一顿再撵出去才好。”

六十、三十本诗经

“谁都和你这样明镜似的大公无私呢?”珍珠听到这话,不免笑道,“赶紧着别吵了,今个外头老爷有客呢。”

“这里头的声音,老爷在外头如何都是听不见的,”那丫鬟这样说道,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呵斥那个小丫头,“赶紧给我回去,到了晚上我再给你算总账。”

珍珠这时候见到薛蟠站在中庭,“薛大爷来了。”又拉了拉那丫头,一起从抄手游廊上走下来,一起对着薛蟠行礼,“我们没瞧见,可真是恕罪恕罪,还请进入奉茶。”

“没事儿,”薛蟠摆摆手,“我在等宝兄弟呢,就不进去了,刚才听到珍珠姐姐在这这位说话……”等到两个人走进,薛蟠看清楚了那骂人的丫头模样,不由得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只见那丫头,长得好标致的容貌,论起贾府和薛家的丫头们这么见过的这些,都比不上这长得好看,只见是杏眼桃腮,柳叶眉樱桃小嘴,尖尖的下巴小巧玲珑,其余的倒也罢了,那眼神烟波流转,又是明亮又是傲气,眼神倒不似是丫鬟该有的眼神。“这一位姐姐我倒是没见过,也是伺候老祖宗的吗?”

“是,这丫头刚才咋咋呼呼的,怕是惊到薛大爷了?”珍珠推了一把那丫头,“这是晴雯,素日里头都窝在家做针线的,平时不太出来。”

原来这就是晴雯,也只有她这样的火爆脾气才会大庭广众之下责骂小丫头,薛蟠又瞧了瞧那晴雯,薛蟠还未说什么,晴雯倒是不愿意了,她一挑眉,“薛大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儿。”

薛蟠倒是被闹了一个大红脸,他用拳头捂住嘴,咳嗽一声,“无非是没瞧见过你,这才看一看罢了。”

珍珠连忙赔不是,又拉着晴雯离开,见到薛蟠不怪罪,珍珠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在晴雯脸上掐了一把,“你这小蹄子,刚才骂小丫头还没够?这会子又冲着薛大人胡咧咧了!还是人家性子好,不然别人只怕当场就发作了。”

晴雯撇了撇嘴,“怕什么,天下说不过一个理字儿,他那眼睛贼兮兮的,到处乱飘,可真是讨人厌的很,就算是大爷,我也不能让他这么瞧着。”

薛蟠讨了个没趣儿,于是也不乱动,只是等着宝玉一起出来,两个人各自带着书童,宝玉排场大一些,还有奶妈嬷嬷奶哥儿等人,浩浩荡荡的在后头跟着,薛蟠看着不免暗笑,在自己家里头还要这么多人跟着做什么?不会是为了去见父亲所以拉着这些人壮胆吧,果不其然,宝玉对着身边的那个奶哥儿,乃是奶妈李嬷嬷之子李贵,“贵大哥,若是等会老爷问起来,你就多少要帮着我说几句好话。”

李贵忙说道,“我的爷,不要担心,有你哥哥在这里头,什么打骂我先帮着您给受了就好,只是有一样,您可千万要认真读书好好上进,我在老爷那里也少些打骂。那我也就念阿弥陀佛了!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

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曲,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

两个人一起到了贾政的外书房,贾政的外书房在荣国府的西路,和贾赦的居住之地刚好中间夹了正院,两个人到了外头,见到门外就有清客不少,清客忙道:“宝二爷和薛大爷来了。”又是纷纷请安行礼,一起簇拥着两人进贾政的外书房,贾政早就在书房里了,今日他休沐,穿了一顶逍遥巾,身上穿了一件紫褐色团寿的长袍,端的是风采如玉,身材消瘦,倒是很有文人雅士的风骨,只是见到宝玉,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宝玉一行礼,他冷哼一声,“你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怎么我见不到你?可是躲在家里头偷懒了?”

宝玉连忙道已经去族学读书,贾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众清客相公们都早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已经去读书,三二年就可显身成名的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了。”

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方退出去。

宝玉脸色惊惧,薛蟠连忙仗义说话,“姨丈不必如此担心,谁都是这样年少淘气过来的,只要是宝兄弟过了些日子长大了些,自然就好了。”

“你若是别人不知道如何,那就多看看你薛家表哥,”贾政呵斥道,“人家不过是比你大几岁,就已经入咸安宫读书了,刚一入学,就夺了班首的位置,你素日里头不是最喜欢做什么歪文邪诗吗?若是有学的你薛家表哥十分之一二,就足够自豪的了,每日就混在家里头,真真是不成体统!”

薛蟠又劝道,“姨丈说笑了,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宝兄弟那里还不知道上进?”

六十一、见客

“我刚一到家他就说来问咸安宫的事儿,又说起咸安宫里头有多少课,他也预备着要学期里,还说等着下一次下学的时候,要请咸安宫外甥的那些同学来好生探讨一番诗文呢,”薛蟠笑道,“只是还没有问过姨丈,不敢贸然请人来。”

听到薛蟠这话,贾政微微点头,脸色稍霁,“你这畜生,”他朝着宝玉说道,“若是真有这一节,倒也不算差,这读书交友,原本都是一起的,交一些好朋友,比你在家里头胡乱厮混自然要好些。”

这时候才被薛蟠岔开了话题,薛蟠说起了咸安宫的见闻,贾政听得好诗词自然是称妙,但他显然对着这些争夺胜负的事儿不是很赞同,“君子贵乎友,这咸安宫里头都是大越朝的年轻才俊,自然是和气砥砺相互扶持才好,这样子分胜负,岂不是太过于惨烈了些?总是有人失败的,不合君子仁恕之道。”

这话说的天真了些,薛蟠有些不以为然,他虽然不愿意上进,但不代表自己不知道这个社会流行的是红果果的丛林法则,到哪里都要竞争,咸安宫虽然是一个官学,但实际上也是一个微缩的社会,里头的人自然分三六九等,什么协理共同为大越朝做出自己的贡献?那不存在的。

不过这也是贾政的可爱之处了,不通世务,几个清客心里也不由得暗笑,但还是面上称赞贾政的意思非常正确,“老世翁说的极是,只是这年轻气盛,总是避免不了要争斗一番的,若是别的法子,伤了和气不说,又不文雅,这斗诗是最文雅,也是读书人的好法子了,也只有在咸安宫里头,才能见到如此的场面呀。”詹光笑道。

“正是,”另外一位清客连忙说道,“薛大爷这几首诗,一传出来,大家伙就都轰动了,互相抄阅了一番,都中颇有洛阳纸贵的样子,我们细细研读,真是佩服不已,到底是老世翁家世渊源,不仅仅宝玉世兄天资聪颖,薛大爷也是如此的厉害,家门荣耀,简直不是一两句话儿说的清楚的。”

“不敢当,”贾政却是不揽功,“那是文龙他自己上进,”宝玉听到这话不免又缩了缩脖子,不过贾政没有抓住宝玉,只是说起薛蟠的几首诗来,“我最爱这第一首村居,”贾政捻须笑道,“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真真是圣天子在堂,百姓安居乐业之景了!若是将来归隐田园,能得一蒙学教书先生,也是毕生之所愿耳。”

“老世翁说的极是,”詹光说道,“这一首村居,好就好在还和前一首,那温卷的《乡村四月》叶韵!若是闭上眼睛仔细品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唱一和的和诗,可见薛大爷已经领了这温卷的诗意,故此千百年来,倒是两人隔空应答之句了。实在是巧妙的很。”

众人来了谈性,于是纷纷讨论起薛蟠的几首诗来,薛蟠躲在一边,和宝玉说话,“今个要见什么客人?还巴巴的把我也叫出来了。”

“我也不知,”宝玉摇摇头,“只怕还是官面上的人。”

不一会,外头就有人来通传:“翰林院徐大人来拜。”

贾政连忙命快请,又起身亲自走到外间穿堂来迎接,众人不免也要跟上,到了穿堂,见到一位穿着青衣,头戴东坡冠的青年男子潇洒走了进来,他的眼眶深陷,轮廓很深,朝着贾政拱手,“存周兄,弟今日来打扰了。”

“菊人贤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贾政笑着拉住了这个唤作“菊人”的翰林学士一起进了外书房,詹光见到薛蟠不认识此人,连忙在边上悄声介绍,“这一位是翰林学士徐菊人大人。”

薛蟠到底是不了解这些京官们的具体人和事儿,于是詹光又仔细的说了几句,徐菊人幼年丧父,母教甚严。虽家境贫困,典当以延师教子,并自督课,且重德育。孩童之时,若有三份食物,便思得其两份,母即予严斥:“今日如此,长大又当如何。”其母宁可将食物扔掉,也不让徐世昌食用。徐世昌稍稍长大一些,每交一个朋友,他的母亲一定去考察一下那人的人品如何,如果真的是贤才,则以美食款待;否则立即训斥并令其不再来往。当时的世人看到他们母子非常清苦,就劝他们去依靠县令亲戚,徐母说:“托人余荫,罔知艰苦,无复有刻厉振兴之心矣”。族人感叹:“汝苦心持家教子,异日必有成就,真我家功臣也。”

后来徐菊人果然成才,十六岁时开始课人兼自学,以经营薪米;十七岁因善书小楷,随叔祖父充任县衙文案;十八岁为某知府治函札兼会计,以文会友;二十四岁为准宁县知事治理文牍,遇见海东袁蔚亭,徐袁二人一见倾心。袁蔚亭见徐菊人青衣敝履,虽边幅不修却神采飞扬;谈吐间,显露出勃勃雄心与满腹经纶,赞道:“菊人,真妙才也!”当时徐菊人和其兄弟无钱赴顺天府应乡试,袁蔚亭即赠银百两以为川资,使徐氏昆仲得已成行,并同时中举。“所以这一位徐大人和海东的袁大人,关系可好着呢。”

这又是彼此作为奥援之用了,薛蟠点点头,这时候也来不及问这海东袁大人是谁,跟着众人一起进了书房,贾政请徐菊人就坐,“今个菊人贤弟来,多少要好生呆些时候,我这里头虽然粗鄙,”贾政笑道,“但所幸这些先生们还算雅致,可以陪着菊人贤弟说说话。”

“存周兄,”徐菊人笑道,“您何须谦逊?若是论起来,翰林院里头有您这样学识的,可是没有几个,只不过您华庭高门,不用去我那穷衙门罢了,算起来,这《礼记》上的造诣这么深,正经我还要来请教您呢。”

谁说翰林院的都是书呆子,眼前这一位徐菊人,可实在是长袖翩翩,擅长交际,夸奖贾政的学问深,比夸奖他什么都有用。

六十二、徐菊人

果然贾政听到了徐菊人如此夸奖,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一点喜色,“承蒙菊人兄不弃卑下粗鄙,而折节下交,说不得要好生讨教一二,关公面前岂敢耍大刀,哪里还敢来说指点指点呢。”

按照清客詹光的说法,这一位徐翰林,端的是八面玲珑,每日都在都中结交来往官员并豪门望族,为海东袁慰亭张目,可见旁人不觉得荣国府如何,但在徐菊人看来,荣国府贾政还是值得交往的。

两边各分主宾坐下,贾政又请宝玉和薛蟠见过翰林,两个人拱手行礼,徐菊人连忙站起来,又亲自拉住了宝玉,仔细的端详了一二,朝着贾政笑道,“世兄好人品好相貌!存周兄有福气!”

又见过了薛蟠,“薛大人也好,”徐菊人笑道,“你那三篇诗词精彩惊艳,惊动洛阳,徐某已经已经拜读过大作,实在是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您说笑了,”薛蟠笑道,“不过是小儿辈的涂鸦之作,哪里上的了大方之家的眼?今日乃是雅士云集之会,请您不要说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若是不嫌弃,请称呼在下文龙就是。”

徐菊人抚掌,“说的极好,我年长几岁,就厚颜称你为文龙了。”

贾政显然觉得薛蟠的应对极好,不由得想到边上的宝玉,看着外相虽好,但似乎呆头鹅了一些,不由得又瞪了一眼,宝玉身子缩了缩,薛蟠暗笑,等到分别坐下,贾政和徐菊人开始说了些世故的旧话,薛蟠和宝玉一起坐下,他低声对着宝玉说道,“你这个呆子,姨丈又不是老虎,怎么见到了就他就吓死?等会若是徐翰林还要叫你作诗,你预备着怎么办?”

宝玉苦着脸,“我素来最怕限韵限题作诗,老爷又在这里,只怕是越发做不出来了。”

“你傻呀,这会子得空,还不赶紧着把以前的旧诗想一想预备着,若是到时候做不出来,指不定就能用上旧的诗句,若是不对题,就先说才疏学浅,实在是做不出来,但有另外想到的好诗,不得不献出来请您老人家指点,不就好了?赶紧着悄悄地,别露出想事儿的样子来。”

得了薛蟠的指点,宝玉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心里头想了一些旧日的诗来,果然脸色就从容许多,虽然是叫薛蟠宝玉等人出来陪客,可也不用说上许多话儿,贾政自己和徐菊人说的热烈,又有一帮子清客门人帮衬着说话,宝玉和薛蟠只需要时不时的应付徐菊人偶尔提出来的问题就好,如此过了一会,徐菊人兴致颇高,于是就说要连诗才好,要宝玉和薛蟠都作诗来看,薛蟠才懒得出风头,且他要求的论史诗,薛蟠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就推托说今日无雅兴,只怕是做不出来,宝玉得了薛蟠的提点,早就是预备好了几首诗,这时候听到徐菊人命作诗,稍微斟酌了一二,就欣然作出,众人都看着徐菊人,徐菊人点点头,“宝玉世兄虽然年轻,可心中的立意却是不俗,且用词别致,存周兄不要怪我唐突,将来世兄的成就,比您是要高的。”

徐菊人乃是天下闻名的翰林,袁慰亭曾经说过,说这天下的翰林,在他看来通达文字,才华惊人的只有三个半,徐菊人就是其中一个通达的。得此人夸奖,虽然是贾政也知道必然有夸张的夸奖,但心里头着实是得意,只是见到宝玉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得色,又忍不住沉下脸来呵斥,“无用的杀才!菊人兄只不过是看在你还年幼,故此不愿意说实话损了你的进取之心,你倒是好,得了夸奖就尾巴朝天了!你还真以为你薛家表哥不会做?不过是要来帮衬着你罢了!真真是无用!”

徐菊人连忙劝道,“我徐某人在这些文学之道上从不讲假话,世兄的确是有谪仙之才,以前只是耳闻,今日一见,果非常人也。只是这华庭玉兰,虽然荣华春茂,但少了风雨,如今瞧着还好,只怕是将来若是有挫折,就容易沮丧了,这一节,存周兄倒是不得不防。”

“你说的极是,”贾政叹道,“只是我家里头,也是和外头一样。”

薛蟠这时候窥见得空,于是起身,朝着两人行礼,“我突然想了起来,金伯爷府里头的少爷,还托我办点事儿,我在都中不知道门路世道,还要把宝兄弟请走问一问究竟才好。”

贾政点点头,今日宝玉的表现不错,看来是薛蟠带的好,思来想去,自己幼年时候也有贾赦这个大哥来带领自己接人待物,自己很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这些年来,似乎两房生分了不少,他见到薛蟠如此矫然不群,站在宝玉身边,似乎就是宝玉的亲哥哥一般,突然又想起了早逝的长子贾珠,若是贾珠还在,必然可以教导好幼弟,宝玉现在不至于如此荒诞。

如果若是宝玉能跟着薛蟠好生学点东西起来,也不求他什么读书上进,下场博取一个功名,但最好也强盛过自己,可以支撑这满门荣光,庇佑家人,薛蟠的确是年轻一辈最有出息的,古人云亲不如友,若是能学到一些,也是好事儿,他听到薛蟠这样说,故此也点点头,“你们去罢。”

“且不着急,”徐菊人笑着说话了,他还不准备放两个人走,“两位世兄真真是一时瑜亮,堪称双璧无双了,怎么存周兄就叫他们走了,难不成还怕我带坏他们不成?”

贾政笑道,“就怕扰了你翰林大人的雅兴。”

“必然不会,”徐菊人笑道,“这少年比如朝阳,意气风发,生机勃勃,多交往一二,真真是不知道自己年轻了多少岁,我每次从国子监里出来,都觉得自己个也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他又看了看宝玉,既然是徐菊人这么说,两个人自然不好离开,徐菊人开口挽留,就不会无的放矢,“我瞧着宝玉世兄这诗文极好,就不知道四书如何?”

六十三、有所图谋

“不过是混账过日子罢了,”贾政摇头,“就知道读一些歪诗,正经学问不愿意学,旁门左道都是喜欢极了,四书五经,还粗浅的很。”

徐菊人眼神一闪,他是不喜欢听到这种歪门邪道的话儿的,自从圣后秉政后,西学洋务这种事儿大行其道,旧学渐渐的少了用武之地,如果想要考科举,成为人上人,就必须要学数理化这些,贾政这种思想还是老派的作风,不过说来也正常,勋贵门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既然学的不深,不如就多来我那里,我得幸能在国子监授课经书,倒也有些心得,只是世兄年纪小了些,不然去国子监读书也是好的。”

徐菊人居然也是教授一类的人物,薛蟠有些惊讶随即释然,翰林院的翰林们原本就是搞文字工作的,有些编纂前朝皇帝的语录,有些修文化大典,也有些在国子监当教授,徐菊人既然是翰林院有数的招牌,自然不好闲置浪费了。

贾政谢过徐菊人,却又说,“犬子年幼,且不懂事,家里头老祖宗又疼爱这孽障,须臾不得不照看着的,只怕是不好出门,菊人兄若是不吝啬驾临寒舍,自然要多请教的。”

这里说了几句话,徐菊人又十分顺畅的转过了话题,对着薛蟠点头微笑,“文龙我听说你在都中预备久居?”

“京中风物,海内外名士都是他处难得一见,自然要多住一些时候,”薛蟠说道,“如今又在宫里头读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读书能读好,算起来,这亲戚都在都中,自己独住金陵,少了联络,总是不好,再加上也有些生意要在京都瞧着做一做,故此大约要长住了。”

“洛阳风华,自然是他处皆无,”徐菊人笑道,“天上白玉京,地上洛阳城。天子脚下,到底是风华绝代与众不同的,文龙说的极是,今日见面了,就是有缘,我这个人,存周兄是知道的,”他朝着贾政笑道,“若是存心结交朋友,只怕是恨不得一日要见三次面,也不怕别人腻烦,总是要打扰才好。宝玉世兄和文龙世兄,你们可是要当心些了。”

清客们都笑道:“翰林大人这样的风雅之人,就算是日日登门,也是最欢迎不过的了。”

相比较徐菊人如此风流倜傥又长袖善舞的样子,贾政未免就有些呆板无趣了,说话也少了一些趣味,所幸清客们插科打诨,宝玉又跟着薛蟠的指点,也顺着徐菊人的话说了几句,倒是一团和气热闹,不一会,赖二就来请,说午饭摆下了,薛蟠觉得这个徐菊人有些别有用心,他别的倒是可以应酬,唯独这吃饭,还是喜欢和知己好友才吃的开心痛快,于是拉了拉宝玉,“和他吃什么饭,咱们还是回去到里头吃。”

贾政也知道贾母若是吃饭的时候怕是要找宝玉,于是命两人自便而去,等到饭后再来伺候,徐菊人言道不必,“午后我还要去翰林院,说是要议一议日本的事儿。”

宝玉和薛蟠离开,贾政听到徐菊人如此说,因而问道,“日本那边有什么事儿吗?”

“自然还是那瀛洲的事儿,”徐菊人说道,“自从扶桑之战,从高丽出兵,登陆扶桑,夺了两洲十三岛,又赔款数万万,但后来英法俄三国作梗,逼让咱们大越朝退出四国,只留下了北海道一处为领土,圣后名为瀛洲,设置总督一职,如今也有些年数了,这些年朝中的人对着瀛洲颇有非议,认为扶桑已经服软,天朝有好生之德,无需逼迫过甚,又说这银钱靡费太盛,每一年户部和鲸海拨给瀛洲的银钱,实在是惊人,故此有兴废瀛洲治所的说法出来,前些日子,户部郎中上了折子,圣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政事堂下诏,命各部院共议此事,怎么,存周兄不知道这回事儿?”

“庶务缠身,许多事儿都没来得及问过,”贾政说道,“所幸你菊人来了,还要问一问你是怎么看的,请!”

薛蟠和宝玉出了贾政的外书房,詹光在一路陪着,宝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朝着薛蟠连连作揖,“真真是大哥哥出马,一个顶我两个,”宝玉一脸的钦佩服气之情,“往日里头我在老爷面前可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讲,这时候有大哥哥陪着,又出谋划策,真真是什么都不怕了,看来大哥哥这个小诸葛的称号,放不来半点虚的。”

詹光也笑道:“我的菩萨哥儿!你的胆子小,是要多向薛大爷学一学,若是再这样担惊受怕的,只怕有十成十的才学,在老爷面前也使不出多少劲儿来!”

薛蟠对着宝玉说道,“如今可信了?那江南甄府的甄宝玉,被我这样三下五除二,在甄老爷面前可是得脸了不少,你也好生和我学学就是了。”

“薛大哥哥说的极是,”宝玉笑道,“若是能谈自己个高兴的东西,又不会违了老爷的意思,这就是最好了。”

薛蟠问詹光,“这徐菊人……瞧着虽然好,可我总觉得不会是白来的,他来这里头,总不是真的想要见我们这两个年轻人吧?难不成,和什么瀛洲有干系?”

“薛大爷聪明的紧,小的真是佩服,”詹光拍了薛蟠一下马屁,“一下子就知道徐翰林来做什么了,他和海东的袁总督关系极好,时常在京中帮着他奔走谋划,袁总督就是驻扎在瀛洲,您说,这万一真的把瀛洲还给日本人,那袁总督岂不是没了去处?故此他来找世翁听一听世翁的口风呢。”

不是薛蟠看不起荣国府,要知道这旧年的勋贵,在洛阳城可真不知道凡几,来找贾政必然不会是为了他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而必然是荣国府的背景地位了,当然了,薛蟠有些眼界高了些,他自觉和安福海这样,还有嘉义县男这样的人打交道,似乎看不上荣国府的气派了,“这徐翰林,想要找姨丈为袁总督声援吗?”

六十四、合格的兄长

“只怕是存了这个意思,”詹光笑道,“世翁虽然在外头的官位不高,但四王八公都是世交,彼此联系若是都异口同声来,圣上和政事堂总是要顾及一二的。”

这就不差了,若是这些人都说支持或者不支持,这就还是有些分量的,薛蟠明白了,“倒不知道姨丈怎么个说法。”

“薛大爷您还不知道咱们世翁的意思么,”詹光瞧了一眼宝玉,只见到宝玉百无聊赖的走开,显然不想听这些,“您可不能说我的坏话,说我背后指摘世翁——世翁的性子方正,又不喜欢和外头的庶务交涉,只怕最后徐菊人今日要白来,世翁不会贸然答应什么的。”

这倒是也符合贾政的性格,按照这些日子贾府的男丁一一看过来,贾赦有些荒诞无稽,贾琏贪婪,虽然有些才干,但不把心思放在正事儿上,贾珍么……就别提了,想着那一日他从天香楼里头匆匆出来,薛蟠心里就有些疙瘩,虽然这真爱无敌是不错,但多少也要顾及人伦不是么,倒是害得惜春受了惊吓,薛蟠觉得惜春怕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故此才惊恐成这样子;贾蓉接触的不深,只是觉得看着人品出众容貌俊美,但只怕也是酒肉之徒,这么算起来,贾府里头的男丁,倒就是贾政正常些,行事也可靠些,如果就看着这样的状态,薛蟠若是贾母,也必然要想着把荣国府交代在贾政手里,倒也不是说单纯疼爱幼子的缘故。

“你们看的倒是精通,”薛蟠指了指詹光,“不过若是有什么时候姨丈没有主意,你们还是要多参谋的才好。”

“这是自然,不消大爷多吩咐,”詹光是贾政算是比较亲近的清客了,他虽然办事可能不怎么样,但这眼睛毒辣的很,他和薛蟠说道,“我今日瞧着那徐菊人对着大爷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只怕他还要和大爷交涉些什么,薛大爷可要预备好。”

薛蟠摆摆手,“他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叫我也上折子帮那袁总督一把?那他可真是瞧得起我了!”

宝玉等的不耐烦,连忙催薛蟠快走,詹光复又进去,两个人一起出了贾政的外书房,朝着北边走去,带上了浩浩荡荡的奶妈仆妇等人,一起走贾母院去,薛蟠想到了早上在贾母院见到叉腰大骂小丫头的晴雯,于是问宝玉,“我今个早上看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头的一个丫头,生的好看,又很是泼辣,唤作是晴雯的,宝兄弟可知道?”

“我如何不知道呢?”宝玉笑道,“晴雯是赖嬷嬷外头买来孝敬老祖宗的,不是家生子,她是老太太房里头针线活最好的一个,绣的荷包鞋子被面的都极好,不落俗套,很是雅致,她这个人模样又齐整,性子倔强了些,但人心不坏,我素来也喜欢和她说笑,如今快年下了家里头都忙,也不好说别的——我预备着过了年,就让老太太把这个丫头赏给我,让她来给我做针线活,我那房里头也能给她留个位置。”

哦原来如此,现在晴雯还没跟着宝玉呢,薛蟠点点头,宝玉也不知道薛蟠问这个干什么,他今天心情极好,于是大谈特谈自己房里头的丫头如何如何,说袭人很是温和,麝月爽快,其余的各有各的好,薛蟠心里听着暗笑,这宝玉果然是最会在女人身上使功夫的,家里头的丫鬟也是这样的仔细观察,若是说起来,薛蟠自己家里头的丫头们怎么个情况,薛蟠还真不太知道。

两个人一起进了贾母院,前来见过贾母,贾母正在和薛姨妈王夫人一起说着闲话,恰好几个年老的伺候过贾母的嬷嬷们都在,贾母知道今日宝玉去见了外客,于是问了问情况,知道宝玉得了好彩头,心里头更加喜悦,贾母搂住了宝玉,对着薛蟠笑道,“宝玉素来去见他老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来,如今跟着蟠哥儿了,倒是应付妥当,所以我说,”贾母对着王夫人叹道,“这少年家,还是要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兄长带着才好,哎,只可惜珠儿了。”

贾母说起早夭的贾珠很是伤心,论起伤心来,那里还有人比得过王夫人这个生身母亲更伤心的,但是这时候却不能自顾自伤心,王夫人忍住悲痛连忙劝解贾母,其余的老嬷嬷也说道:“老太太不必如此,如今宝玉上进,人又长得好,有他孝敬您老人家也是一样的。”贾母这才止住了悲痛。

“你还不谢过你薛家哥哥?”贾母那里不知道这男人家还是要读书上进的,只是她暮年丧孙,不由得对着这膝下的宝玉越发的骄纵宠爱起来,这就是老年人的通病,饶是贾母如此睿智,却也无法任性的宠爱宝玉,并且对着贾政的管教儿子行为多加阻拦,但若是有人带着宝玉自己个上进,而不至于宝玉太过于紧张坏了身子,这就是最好的。“若是没有他,只怕你今日又要吃了板子回来的。”

“宝兄弟的才学是一等一的,只是见到姨丈胆子就小了,胆子小了,就有十分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薛蟠笑道,“历练着日后就好,我也说了什么时候请咸安宫的同学来,让宝兄弟一起去见着。”

“这样最好,”贾母搂住了宝玉不住的婆娑,听到薛蟠这样说,连忙说道,“有什么开支的就来我这里头支,”她又吩咐鸳鸯,“拿我两百两银子来,给蟠哥儿待客。”

薛蟠笑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没孝敬老太太,倒是来问要老太太拿钱,可不能如此,不过是请过来家里头玩一玩,花不了银子,再说了,我也不能要老太太的体己银子,若是要用,我自己个去和凤姐姐打饥荒也就是了。”

这样的话大家一听也就笑了起来,贾母喜不自胜,对着薛姨妈说道,“姨妈的这哥儿养的实在是好,真真叫人羡慕。”

六十五、冷香丸

“这男人家,虽然读书考科举,建功立业是要紧的,可头一样,这心要善,要照顾兄弟善待姐妹,同辈之间友爱些,这家里头的关系就和睦,自然就好起来了,”贾母笑道,“我瞧着姨妈这哥儿,不仅仅是对着这宝玉这嫡亲的表弟好,想着和二丫头,四丫头,还有这林丫头等等,冷眼瞧着,都相处的极好,素来也不和这玉儿一样的,”贾母嗔怪的拍了宝玉一下,“就知道一味的耍赖玩闹。”

“所以可见这孩子心善,若是不好,怎么这些人都愿意去梨香院找他顽?姨妈教导的好,”贾母叹道,“也指望着宝玉能够学上他这表哥的一二分就够啦。”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他不过是年纪大了几岁,照顾弟妹们原本就是应该,咱们两家就是好亲戚,互相照顾着是应该的,我们这一家子入京来,还不是老太太照顾着住在一起呢?何况也算不得什么,老太太若是再夸他,按照他的脾气,只怕是等一会尾巴都翘起来了。”

众人又笑,“姨太太说的极是,这亲眷原本就是要互相照顾的。”

薛蟠说道,“老太太难得夸一夸我,妈怎么还拦住了,老太太这福寿老人家的话儿,夸起来才好呢,你偏又拦住了,瞧见了不曾,”薛蟠假意埋怨道,“老太太可就不夸了。”

如此一说,满座又笑,贾母也笑道,“蟠哥儿说话实在是有意思。”这时候黛玉也从外头进来,听到贾母这么说,不免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薛蟠,不一会,玳瑁来说,午饭得了,贾母说道,“今个热闹,请姨妈和哥儿一起这里吃些罢了,有什么好点的菜?”

玳瑁说有牛乳蒸羊羔,油炸的野鸡崽子,另外有新鲜做的口蘑酱菜,贾母点点头,“这倒也罢了。”王夫人起身笑道,“媳妇今个吃斋,就不陪老太太了。”

“你去罢,”贾母点点头,王夫人带着丫头走了下去,这里依旧是满满堂堂一桌子人,贾母今日让薛蟠靠着自己坐,倒是把黛玉放在了后头,薛蟠和黛玉并排坐,后头是惜春,宝玉和迎春探春坐在另外一边,薛姨妈和贾母一起坐在上首,贾母又道:“让宝玉他大嫂子,还有凤哥儿不必来了,叫她们自己个好生吃自己的,这就要到年下了,只怕事儿忙。”鸳鸯笑道,“老太太今个高兴,等会传饭了可要多吃些。”

不一会仆妇们就上了菜来,鸳鸯指了指贾母面前的几道菜,介绍道:“这鸡髓笋是老爷拿来的,瞧着倒也嫩;大老爷进了一碗淡菜烩鹿肉;东府珍大爷拿了椒盐冬菇酱来,说是给老太太就着粥喝。”

贾母夹了块笋吃了下,倒是没碰鹿肉,冬菇酱也尝了尝,“味道还算可以,姨妈也尝一尝这味道,”贾母又吩咐鸳鸯,“告诉他们,这心意我受了,只是如今到底不必以前,许多事儿能免则免,不要如此浪费,我一个人,加上这些姑娘们,能吃多少东西?白白送来都浪费了。叫他们日后不必再送了。”

鸳鸯答应了下来,但又笑道,“老爷们的孝心如此,倒是不能免了,我虽然出去说,只怕也没人听我的。”

于是就开始吃饭,薛蟠的吃相素来是很让人开胃的,虽然很是克制,但还是吃的香甜,黛玉见到薛蟠对着那鹿肉很是喜欢,特意夹了一块给薛蟠,薛蟠点点头,笑眯眯的拿了一块红枣糕给黛玉,“妹妹血气不足,多吃点红枣,冬日里头就不怕冷了。”

宝玉这时候和探春大谈特谈刚才在徐菊人面前所做之诗,探春因笑道,“二哥哥这样厉害,日后咱们起了诗社,说不得要让你先作一首来壮一壮声势。”

吃了饭,几个人就告辞出来,薛蟠问众人:“明天珍大哥说要请听戏,你们可要去?”

宝玉是爱热闹的,自然要去,黛玉说身子不好,就不去了,迎春探春说去,只是惜春也说身子不好,“我素来是不喜欢听戏的,如今身子不好,听着越发头疼,我自然也不去了。”

薛蟠原本还想请众人去梨香院坐一坐,但杨柳来报,说是薛宝钗身子有些不痛快,于是他连忙回去,到了梨香院里头,见宝钗坐在炕上,见到薛蟠进来,又要下炕行礼,薛蟠拦住了,“怎么好端端的,身子就不舒服了?”

“只是旧疾了,不过是咳嗽着,倒也没什么相干,”宝钗笑道,“莺儿已经在煎黄柏汤了,等会再吃了冷香丸,必然就好了。”

“冷香丸?”薛蟠疑惑道,“这是什么药?”

“哥哥忘了?”宝钗说道,“旧年一个和尚给的海上仙方,说是我娘胎里头带的热毒,吃冷香丸就好。”

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出,“吃了这药就无妨?”

“不过是略微咳嗽,有些喘不过气罢了,吃了就好,”宝钗说道,“我都说不必去叫母亲了,杨柳还巴巴的去请,不知道有没有惊动那府里头。”

“你的身子最要紧,什么惊动不惊动的,”薛蟠摆摆手,“我恰好在门外,倒是没有惊动,就先过来找你了。既然是身子不好,明日这东府也不必去了,就在家里头好生歇息罢。”

如此两个人说了些话,薛蟠又见着宝钗吃了药才放心下来,回到外头的院子里,和家里头的管事执事们商议了一些都中的生意,借着把盐引改派的事儿,薛蟠家的票号很是扩展了自己在京师的业务范围,简单来说,就是薛蟠假公济私,用盐商们上交银子的机会,将这些银子都通过薛蟠家的票号来支付给朝廷,这有几个月的流程下来,多少也赚了一些钱息。

只是单纯靠着这个,到底是赚不了钱,毕竟旧年胡阁老改革币制,将碎银子一概取消,只是设为银元,这票号的日子就大不如前。薛蟠既然预备着久居都中,那么自然要再筹谋一番别的生意。

六十六、病情如何

多少赚一点零花钱总好的嘛,薛蟠特意问了问去西南和西北的商道,做盐引的事儿如何,如此一商议,又是一个下午过去了,到了晚间,薛姨妈回来见到薛宝钗身子无恙,于是说了一会话就安置睡下,一夜无话。

到了次日起来,薛蟠又来看过宝钗无恙,于是陪着薛姨妈到了东边来,贾母自然喜欢热闹,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李纨等人自然要奉承着,到了东府这边,预备下了内外两处戏,请自己家里头的和族里头的女眷来看,外头又专门请男宾,相好的朋友一概都请到了,一时间锦衣华服,盈满宁荣街,鼓乐喧天,路上人纷纷啧啧称奇,“好热闹,这样的热闹,别人家是断断没有的。”

贾政只觉得太过于奢靡,有心相劝,却也不好开口,贾珍乃是族长,又是隔房,听不得这些话儿,故此也就不说了,贾珍原本要薛蟠和宝玉一齐在外头听戏,薛蟠不知道为何对着相貌堂堂颇具威严的贾珍心里头有些膈应,笑道:“今个不能喝酒,晚间还有客人来,若是喝了就是不尊重了,我若是不喝酒,在外头和珍大哥你们一块,又是太傻了些,我还是和宝兄弟一起在里头听吧。”

贾珍也不勉强,他原本以为薛蟠既然是嚣张跋扈敢在金陵打死人又欺压叔叔们,想来也是干脆利落吃喝玩乐都样样俱全的,可是没想到这个人倒也和宝玉一般,喜欢混在内帷之中,瞧着为人精明,可一概的玩乐都很是不通,倒是有些呆头呆脑的,自然也玩不到一块,见到薛蟠这样说,贾珍也就罢了,自己乐得高乐。

薛蟠和宝玉一起进了会芳园,其余的人各自落座,只有尤氏和凤姐站在一边说话,宝玉走了过去,只听到凤姐问:“蓉哥儿媳妇身子可好些了?”尤氏说道:“他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们顽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她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着,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那两日,到了下半天就懒待动,话也懒待说,眼神也发眩。我说她:‘你且不必拘礼,早晚不必照例上来,你就好生养养罢。就是有亲戚一家儿来,有我呢。就有长辈们怪你,等我替你告诉。’连蓉哥我都嘱咐了,我说:‘你不许累掯她,不许招她生气,叫她静静的养养就好了。她要想什么吃,只管到我这里取来。倘或我这里没有,只管望你琏二婶子那里要去。倘或他有个好和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他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所以我这两日好不烦心,焦的我了不得。你可有什么好的医生来瞧一瞧?现今咱们家走的这群大夫,那里要得,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文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他们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子,吃了也不见效,倒弄得一日换四五遍衣裳,坐起来见大夫,其实于病人无益。”

凤姐奇道:“两个月身子没来?如今听起大奶奶这个来,定不得还是喜呢。嫂子倒别教人混治。倘或认错了,这可是了不得的。”

尤氏说道:“谁说不是呢。”她见到宝玉过来,又连忙搂住宝玉,“这样冷的天,难为你过来了,赶紧着坐下来,咱们好生喝点酒,瞧戏去就是了。”

今日吃酒是有缘故的,因为这两日恰好就到了贾珍的父亲,贾敬的生辰,贾敬一心求道,不愿意回家接受子孙们的叩拜,不愿意在是非场里头厮混,故此贾珍虽然预备下寿宴,但贾敬不愿意回家,只是还在外头道观住着,贾珍打发人去请安,贾敬因而说道:“我是清净惯了的,我不愿意往你们那是非场中去闹去。你们必定说是我的生日,要叫我去受众人些头,莫过你把我从前注的《阴骘文》给我令人好好的写出来刻了,比叫我无故受众人的头还强百倍呢。倘或后日这两日一家子要来,你就在家里好好的款待他们就是了。也不必给我送什么东西来,连你后日也不必来,你要心中不安,你今日就给我磕了头去。倘或后日你要来,又跟随多少人来闹我,我必和你不依。”

故此贾珍在家里头设下筵席,请贾母等人来看戏热闹一番,正主儿没享受到,倒是这些不相干的人吃了喝了瞧了好戏,这一日演了不少戏,薛蟠也不一一记住,只是随意看看,并且和几个人说笑一二,自从上次出了惜春受惊吓的事儿,薛蟠现在可是不敢乱逛了,只是呆坐在清凉台上,绝不乱走。到了午后,贾母回去歇息,就不过来,王夫人见到贾母不来,自然也就不来了,薛姨妈也躲在家里睡觉,只有王熙凤最喜热闹,下午又过来,且坐了首席,好生热闹了一番,吃了午饭,薛蟠就没见到宝玉,问带来的丫鬟,袭人说道,“陪着太太回去了,只怕等一会又要过来。”

戏虽然不错,但到底一直看戏未免无聊了些,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薛蟠起身预备着走人,他先是和尤氏说了一声,却又被凤姐拦住,“表弟你可不许走,”凤姐笑道,“素日里头,咱们这些人有长辈们拘着,不好痛痛快快的玩,今日这山中无老虎,自然咱们猴子称大王,你也留下,好生喝几杯酒才是。”

如此又强灌了薛蟠几杯,拉住了薛蟠不许他走,凤姐是有些醉了,拉住薛蟠的手又滑又暖,薛蟠倒是不好强推开,只好干笑着陪着又坐了一会。

如此过了一会,平儿走过来对着薛蟠笑道,“薛大爷在这里头呢?外头你的小厮在找你呢。”

六十七、不速之客

薛蟠是极少带着丫头奶妈子在府里头闲逛的,一般来说他都是一个人出门,到了宁国府这边,他也和不和宝玉一般,而是一个人过来,并没有说要臻儿在外头等候,这里突然找了过来,未免奇怪了些,薛蟠奇道,“平儿姐姐在那里瞧见的?在东府这边?”

“是,”平儿说道,“就在外头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转的,见到我才叫我进来赶紧告诉你,说家里头有事儿呢。”

有事儿?有什么事儿?难不成是宝钗的身子不好了?这样巴巴的赶过来叫人,薛蟠连忙站了起来,也不顾及凤姐再三挽留,走了出去,还未走出会芳园,就见到贾珍和贾蓉父子一起走了进来,贾蓉和贾珍说着什么,贾珍点点头,“我正要告诉你:方才冯紫英来看我,他见我有些抑郁之色,问我是怎么了。我才告诉他说,媳妇忽然身子有好大的不爽快,因为不得个好太医,断不透是喜是病,又不知有妨碍无妨碍,所以我这两日心里着实着急。冯紫英因说起他有一个幼时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今年是上京给他儿子来捐官,现在他家住着呢。这么看来,竟是合该媳妇的病在他手里除灾亦未可知。我即刻差人拿我的名帖请去了。今日倘或天晚了不能来,明日想必一定来。况且冯紫英又即刻回家亲自去求他,务必叫他来瞧瞧。等这个张先生来瞧了再说罢。”

“是,是,如此就极好,”贾蓉点点头,他的脸上没什么焦急之色,“我瞧着她这病一半是被折腾的,日常见大夫,要起来换好几次的衣裳,这样的天气,自然是对着身子不好。”

贾珍叹道:“可是。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再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孩子的身子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

父子两个正在说话的时候,瞧见了薛蟠走出来,于是连忙住嘴不言,问薛蟠为何这样早早离去,“我那府里头好像有些事儿要处置,我先回去瞧一瞧,若是珍大哥哥不弃,我晚上再过来凑热闹就好。”

“晚上是必来的,”贾珍笑道,“晚上有梅巧玲的堂会,你若是不来,只怕是要后悔好几日,梅巧玲这些年红透京都,素来寻常人家已经是不出场唱堂会的,都专门在宫里头伺候贵人们,我这一次花了一副点翠红宝石的头面才把这一位大家请来的,晚上先唱《牡丹亭》,再唱《长生殿》,可是精彩极了。”

贾珍又命贾蓉送一送薛家表舅,薛蟠见到贾蓉脸上光彩熠熠,十分富贵从容,于是问道,“听说侄儿媳妇的身子不太好?如今怎么样了?”

“好不好的,倒也没什么,”贾蓉说道,“只不过是吃不下饭睡不好罢了,想必也没什么大事儿,过些日子将养好了,必然没事儿。”

薛蟠于是也不再言语,出了会芳园,见到臻儿在园门外的角落里等着,见到自己出来,连忙围了上来,“大爷,家里头有人来了。”

“怎么?是姑娘身子不好?”

臻儿呆了呆,“姑娘身子好着呢,没说不好,我说家里头来客人了,你赶紧着回吧。”

“什么客人这样要紧,”薛蟠笑道,“我这边听着戏呢,母亲不是在家里头?请她接待不就是了?若是来打秋风的,你让詹光过来,见一见,拿点银子来给他就是了。”

这么说起来,的确要找几个合适的清客来打理自己家的接待事务了,凡事要叫家里头的管事们出面总是不妥当的,虽然薛蟠拿着管事们当做是职业经理人来看待,但这个时代多数人还是觉得家里头的掌柜掌事们好像是奴仆一般,上不了台面。

臻儿跺脚,“不能让别人见!”他在薛蟠耳边说了一个名字,“是这位主子来了!”

薛蟠原本愉快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他苦着脸出了宁国府,上了马车,命李章将车子开到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小巷子,梨香院的出口两扇黑油大门就在这里,薛蟠见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拉车的只有一个小厮,只是那小厮看看就很是彪悍的样子,绝非一般的人物,薛蟠下了马车,敲了敲那马车的窗棂,窗帘悠悠的打开,露出了一个薛蟠最不愿意在宫外见到的脸,“安公公,”薛蟠看看这左右无人,低声说道,“你搞这么一套微服私访做什么?”

“我来到你家里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安福海今日穿了一身青布衣裳,头上带了白玉冠,若是不看别人,单看相貌,真真是一位富家风采翩翩贵公子,“还把我拦着外头,这是什么做客的道理?”

“我可是寄居在别人家里,”薛蟠狐疑的说道,“您应该不是来闹事的吧?”

安福海狠狠瞪了薛蟠一眼,薛蟠缩了缩头,请安福海下车,进了梨香院,绕过仪门,薛蟠请安福海在自己的书房里头奉茶,素来这待客,特别是招待贵重的客人,是应该直接到正厅奉茶的,但薛蟠怕外头人瞧见这个不应该出现在荣国府偏僻小院子的人,故此径直领着安福海到了书房。

臻儿敬了茶上来,薛蟠亲自献茶给安福海,“公公请喝茶。”

安福海悠哉悠哉的接过了薛蟠的茶,“你这小子,倒是难得有这样的礼貌尊敬。”

“笑话,”薛蟠撇嘴,“我可是金陵之中难得有礼貌的少年,那里有公公这样说的不堪,公公今日来我家里头,要干什么,请明示才好。”

“怎么?”安福海挑眉,“我就不能来找你说说话?我没什么事儿。”

“咱们在宫里头可是时常见面的,那里就不能说话了,再说了,您若是没事儿,只要是想说话,大摆仪仗从荣国府大门进来,谁都要跪着迎接你呢。”

六十八、惊天的消息

薛蟠显然对着安福海的说辞不屑一顾,“荣国府上下都会把您当做是贵宾,何须这一人一车,悄悄的来我这,想必是有什么事儿不好明面上下命,又来折腾我了,说吧,安公公,你还没事儿?得了,我还在东府那边听戏呢,您老要不要和我一块去,只怕到了那边,一下子就要闹得鸡飞狗跳,阖府轰动了。”

安福海摇摇头,“你这厮,真是半点情趣都没有,我不过是顺路来瞧瞧你,”他悠然自得的转了转手里头的青玉扳指,“顺便再要你办点事儿罢了。”安福海久经职场考验,丝毫不觉得被戳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是继续很镇定并且觉得这就是薛蟠该干的事儿,“你若是得空,就办一办。”

薛蟠翘起了二郎腿,自己也悠哉悠哉的喝茶起来,“公公啊,办事简单,可这俗话说,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才是,上一次那王母延寿丹的事儿,我是被您逼着写出了这仙方,您承诺过,说要匀给我一座府库的,您可是一口唾沫一口钉子的大人物,这事儿不至于忘记,或者是反悔罢?”

“笑话,我安福海那里会贪了你这一座府库?说了要给自然就给,”安福海喝了一口产,赞道,“好茶,是今年狮峰明前的龙井,我在宫里头都没喝过这么好的。只是你这药方献上来了,却不知道药效如何,却还要等着人试药了才成。”

这是拖延战术,薛蟠也是没办法,王母延寿丹这种保健类的药物,和避瘟丹那种治病的药,当然见效程度不一样了,“那公公这么说,我也自然没法子了,”薛蟠无奈说道,“谁叫这有钱的才是爷呢,您要给府库,不给也是您说了算。”

“这事儿是小事儿,也亏得你这时常挂在嘴边,我知道你说这个,是想着我不好意思,别的地方你就能多赚些东西去,”安福海看穿了薛蟠的用意,“我且告诉你,我是不会不好意思的,这在官场上,或者是宫里头,会不好意思的人,早就死绝了。”

“好吧好吧,”安福海慧眼如炬,那薛蟠也无需经常提这事儿了,“您要交代什么事儿?可不要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了,何况这天下最难办的事儿,到安公公这里头都办得好,何须来麻烦小子?”

遇到安福海算起来也没多少好事情碰到过,第一次就把自己的销号给耽误了,后来还被迫在宫里头滞留了一个晚上,所幸没出大事,再后来害得自己在咸安宫结下应弘这个死敌,都是拜眼前的这安之若素的死太监所为,他要交代办事,只怕是极难,不如先推脱推脱试试看。

“是不难,只是这事儿,算起来是你们家的事儿,和外头的人不相干,所以还是交给你才好。”安福海的脸色严肃起来,不复刚才的轻松写意,“薛蟠,你听好了,这事儿你要办好!”

“办好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办不好,只怕这辈子就没好日子过了!”

薛蟠打了一个寒噤,“公公千万别吓唬我,我这身板小,担不了这么大的事儿。”

“您有事儿说事儿,能办我自然就办,若是实在为难办不了,我也不是谦虚,您就另请高明罢。”

“这事儿,你一定办的好,”安福海严肃说道,“算起来,外头的事儿千难万难,我都能办好,但是这事儿,说不得也只要让你来办了。”

“你先说说看……”

薛蟠犹犹豫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福海给打断了,“我要见你们东府的秦少奶奶。”

“做不成我自然不去做咯……”薛蟠还在自言自语,但是突然之间他的嗓子好像一只嘎嘎叫的公鸭被人用力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呆滞的看了薛蟠一眼,过了好久才发出声音,“安公公你说什么,你要见谁?”

“要见你们东府的秦少奶奶。”

“你见她做什么?”薛蟠的脑子似乎有些转不过弯来,“这可是东府里头正经的女眷。”

“见自然有见的理由,”安福海淡然说道,“这事儿你务必要给我办好咯。”

“您在开什么玩笑!”薛蟠跳脚,“她可是宁国府的内眷,等闲不见外头人的,我虽然是那家里头的亲戚,可也不过才见了两面而已,你还想着见她?真真是……”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安公公,我那一日开玩笑不会是真的说中了吧?”他眼神奇怪的看着安福海,“这蓉哥儿媳妇,难道真是您和那叶嬷嬷生的孩子?”

安福海的脸色铁青,听到薛蟠这话脸上的肌肉越发的抽搐起来,他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可能是我的孩子,年纪倒也对,故此要瞧一瞧,是不是我的孩子,怎么样?你要不要帮我?”

薛蟠的八卦求知欲这时候得到了验证,“公公可真是厉害,”薛蟠啧啧称奇,倒是一时间忘了安福海的任务有多难,“这少年风流,居然还有遗珠留下来。”

“你别说这些混帐话了,”安福海的脸上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他连忙挥手,“你就说这事儿能不能办。”

“这年岁渐大,容貌和小时候不见得相似,”薛蟠还预备着问以前的故事如何,可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只是见到安福海的脸色不太好看,故此倒是有些不敢问了,“安公公如何就知道必然是您的孩子?”

安福海不肯回答,只是说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那也进不去,”薛蟠摊手,“您难道还不知道这大宅门里头规矩多大呢?哪里就进的去了。”

“大宅门里头的规矩大?”安福海连连冷笑,“你说的可是可笑之极,我且告诉你,若是这几日我进不去,明日我就请旨,抄了宁国府的家,如何?那时候我想怎么进去就怎么进去,想见谁就见谁!”

安福海骤然发怒,室内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一些,薛蟠干笑,“公公不必如此吧?”

六十九、要暗通款曲

“算起来,若是这蓉哥儿媳妇真是公公的遗珠,这算起来,宁国府也是一个好归宿,哪里就犯得上要抄家呢。”薛蟠干笑,“公公在说话了。”

“你以为我在说笑?”安福海冷哼一声,“我可没有说笑,你今日不帮我办好了这事儿,明日我就让宣礼处的人先围住宁国府,再请旨抄家,不见到秦少奶奶,我誓不罢休!”

“什么好归宿!”安福海呵斥道,“宁国府的人都是男盗女娼!没有一个好人,贾珍那小子,对着秦少奶奶动的心思,打量着我不知道吗!”

薛蟠脸色大变,刷的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安福海,瞧见薛蟠如此,安福海哪里不明白这事儿薛蟠是知道了,“瞧见你这样子,难不成你也知道了?”安福海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桌子发出了砰的一下,“真真是好大的狗胆,没人伦的混帐东西!做出这样肮脏的事儿来,居然还闹得天下皆知了!”

“你怎么知道的?”安福海又追问薛蟠,脸上的青筋暴露,薛蟠很是怕安福海要杀了自己灭口,于是连忙说道,“我却是不知道具体的事儿,不过隐隐约约有这么一层担忧,却又怕自己瞎想,故此存了一个疑虑,”他把上次在天香楼外见到的场景说了一二,又说惜春惊惧过甚而病倒胡话,“这一些事儿,想起来,今个又听到公公这么说,倒是有些事儿都一一对上了。”薛蟠才不会说自己知道这件事儿是后世那么多红学家告诉自己的。

安福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那按照你的说法,贾珍那厮,”安福海捏住盖碗的手和瓷器发出了吱吱的声音,薛蟠很怕那钧窑的五彩盖碗就这样被安福海捏碎,这玩意很贵的好不好,“得手了没有?”

这个死太监,说话真是一点避讳都不讲究,薛蟠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这事儿我如何知道呢?”见到安福海又要瞪眼,薛蟠连忙又说道,“按照我的想法,只怕还没有得手。”

“何以见得?”安福海说道,“你不会和贾珍那厮开脱罢?”

“我昨个听尤氏说蓉哥儿媳妇的病来的奇怪,每日就是吃喝不下,睡不安稳,懒怠见人,我思来想去,按照那一日我在天香楼外见到的,还有公公所说的,只怕是……咳咳,那珍大爷逼迫着,却又还没有得手,故此蓉哥儿媳妇惊惧过甚,却又无处可说,自然就病倒了,病因却是查不出来,算起来,这到底是心病。”

安福海怒道,“如此一来,更加该死!居然敢对着她做如此禽兽之事!”

“公公您别生气,请息怒,请息怒,”薛蟠这时候真是忍不住给自己抽几个大嘴巴子,瞎胡说就变成真的,自己这张乌鸦嘴为何会如此灵验,不过是开着玩笑,居然安福海真的找上门来,秦可卿还真的就是安福海的女儿!这若是女儿也就罢了,秦可卿也得了一个亲生爹爹的臂助,多少在宁国府有体面些,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贾珍对着秦可卿起了窥探之心,这就是让人实在接受不了了,任何一个父亲只怕都会发疯的。

薛蟠还是理解安福海的,基于某些可能的原因,特别是想到如果这秦可卿的生母还是宫里头的一位嬷嬷的话,自然是不能公布于众的,故此安福海虽然打听到许多的消息,手下兵强马壮,却也不能够直接闯入宁国府的内院去天香楼见秦可卿,当然了,薛蟠从不怀疑这个死太监会真的有把宁国府抄家的能力,昔日金谷园兵变后,安福海可是一连抄了好几位亲王郡王的府邸,区区的一座失势的宁国府,真是不会被安福海“您只怕是进不去,虽然您是公公,咳咳……”薛蟠连忙说道,“可别人不知道不是?就算男客也是不能入后院的。”

“所以我才来找你!”安福海显得很是暴躁,站了起来左右走动很是不安,“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宁国府,若是验明正身,就即刻把她给救出来,然后好生安排好了!再和那些混帐东西一样样的算总账!”

“您只怕是进不去的,不过若是您有什么心腹的宫女,反正只要是个女的,怕是能我帮忙带着进去,”薛蟠连忙道,“别急,只要您的法子交给那个宫女办也就是了。”

安福海也知道只能如此,不免点点头,想要悄没声的干这事儿,是最难的,薛蟠叫外头守门的臻儿,“把王嬷嬷叫来!”

薛蟠的奶妈,传说之中的智者王嬷嬷登场了,薛蟠问:“东府那边,有什么人熟悉的没有?要内院里头说得上话的。”

“那来升家的,和我以前就是老乡,如今遇见了,可巧倒也还好。”王嬷嬷问薛蟠,“哥儿要做什么?”

来升是宁国府的大管家,他的媳妇自然也是内院里头有头有脸的媳妇,自然是说得上话的,薛蟠看了一下安福海,安福海点点头,薛蟠继续说道,“这几天唱戏,那府上热闹的很,我这客人也有心要孝敬珍大爷他们,到时候派个仆妇拿了好东西献进去给蓉哥儿媳妇,你带着去一下,顺便带着她瞧一瞧热闹,出门也可以夸一夸。”

王嬷嬷狐疑的看了安福海一眼,不过没说什么,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懂维护薛蟠的权威的,“知道了大爷。”

这事儿算是可以办,就是不知道能办到什么程度,王嬷嬷退了下去,安福海又说,“这不成!见不到秦少奶奶,混进去没用!”

“您不是为难我吗?”薛蟠摊手。

“薛文龙,本座知道你入京来,一是浏览上国风光,二是结交亲戚,三是要送妹妹选侍,是也不是?”

“是,”薛蟠说道,“公公想说什么?”

“你只要给我办好了这事儿,”安福海开出条件来了,“其余的事儿我帮不上忙,生意自然日后就和内务府做!你妹妹想要选入宫中,不管是当女官,还是选秀为天子嫔妃,亦或者是赐婚到王侯家都好办,我在宫中,你妹妹自然就过得好,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如何?”

七十、计谋

安福海知人甚深,若不是靠着能够看清楚一个人的本事,也不能从御膳房里头一个打杂天天被老太监们责骂的小太监,爬到了如今内廷大总管的显赫位置上,素来太监总管只有四品品级,只能穿红衣,而安福海的本事,就在于他可以穿飞鱼服,这是得宠或者是立大功的文武官员才可以穿的,可见其厉害。

他知道薛蟠的性子,不能够用势力压着他,他是必然不从的,或者说是表面上服从了,其实内里并没有真心实意的办事儿当差,给你敷衍就了事,素日里头别的事儿无关紧要,今日的事儿,是务必要薛蟠真心帮忙才可以,故此他不威逼,而利诱之,“你想想看吧,你妹妹的事儿,我自然帮忙到底。别的不说,内命妇如何分配,素来都是皇后说了算,皇后又是老佛爷的亲外甥女,你说,这事儿好办吗?”

薛蟠果然来了兴致,“公公这话说的可真?”

“自然当真,你还以为我会骗你这个后生晚辈?”

薛蟠点点头,他站了起来,认认真真的在书房里头踱步,显然他要开动脑筋来如何让安福海的事儿给办成了。

这天大地大妹妹最大,宝钗未来生活的福祉,还是要好生料理准备一番的,他特意结交安福海,晚上深夜还出去教授太极拳,其实初衷就是想着能够让薛宝钗在这入选里头的事儿上,让安福海帮上忙,既然安福海如此自动说出来了,宝钗的事儿就稳妥了,素来说宁敲金钟一下,不锤破鼓三千,安福海这棵大树下头好乘凉,自己对着妹妹的规划,必然可以实现。

“这能出入后宅的,素来只有仆妇等女子,有男人出入的,只有一种,”薛蟠思索了一番,慢慢说道,“那就是大夫!”

“你的意思是让我扮成大夫?”

“那可不成,无缘无故的,哪家会请不知道底细的大夫来,我刚才隐约听到珍大哥父子在说什么外头要请谁家的大夫来,只是听得不真,说是好像冯紫英家里头的。”

安福海点点头,他叫臻儿进来,“把我那车夫叫进来。”

外头马车夫走了进来,朝着安福海打千随即起身听命,“你去查一查神威将军冯家这些日子来了什么客人,大约是什么会看病的,马上查了告诉我。”

那马车夫转身出去通传了,论起消息灵通来,天下只怕没人比得过安福海,有安福海派人去打听,薛蟠倒是简单的很,只需要谋划就是,他见到那人出去了,于是对着安福海干笑,“公公呆在这里头无聊,不如到东府那边去看看戏?”

“罢了,我若是出现,只怕贾珍他第一个要尿裤子,”说起贾珍,安福海怒火万丈,“我素日里头不把这些不当权的勋贵不放在眼里,也觉得这贾珍不过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来,但却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胆气,嘿嘿。日后可饶不得他。”

薛蟠想要劝一劝,但是可开不了口,若是秦可卿真的是安福海的女儿,算起来他们的关系可是比自己和贾珍的关系亲近多了,何须为这样不是很熟的人贸然开言,安福海不愿意去东府也是正常,他这样的大太监,谁不认识,只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宁国府,只怕一半人见到这个阴险狡诈的特务头子都要吓得尿裤子,但是安福海在这里,自己又不好独自去宁国府,于是只好在家里头逛一逛,“那我去瞧瞧家里人,公公你一个人呆着成吗?”

“你这小子,一点礼数也没有!”安福海呵斥道,“别人求我去他们家里头,我是睬也不睬的,倒是你,还把我一个人落在这里头,得了你去罢,把你那小书童留下来,等会还要叫他听消息!”

薛蟠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出来,先是告诉张管家,“今天有什么客人都不见了,书房的客人你给伺候好了,别惹他生气!”

他到了薛姨妈的院子里,见到杨柳正在廊下指挥着丫头们搬运茶果等,见到薛蟠进来,杨柳说道,“宝二爷和林姑娘都来了,都在里头呢。”

“嗳哟,我来的不巧了!”薛蟠还没进门就听到黛玉的声音响起,宝玉笑道:“妹妹也来了?我在那边听戏听的头疼,故此想着姐姐身子不好,过来瞧一瞧,可巧妹妹也来了。”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宝钗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薛蟠掀开房帘,对着几个人笑道:“好热闹!我瞧着那边府里头热闹,却不知道你们几个躲在这里喝体己茶呢。却也热闹的!”

三人站了起来迎接薛蟠,“哥哥怎么也回来了?”宝钗笑道,“你和宝兄弟都这样早退,却不知道珍大哥哥只怕要抱怨了。”

他自己吃饭喝酒泡粉头儿热闹的很呢,还那里有空打理自己个,薛蟠摇头道,“这戏看久了,却也没意思的很,虽然演的极好,看多了悲欢离合,却也是腻歪了,我趁着凤姐姐他们喝醉了,悄悄的溜回家,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必然是找不到我的,又有客人来,故此也就回来了。”

“可巧呢。”宝玉笑道,“我也不预备着过去了,今个听说宝姐姐身子不好,所以来瞧一瞧,没想到林妹妹也来了。”

几个人团团坐下喝茶,薛姨妈又命杨柳送了上好的茶果上来,“咱们这里也是小聚,”薛蟠算起来是胆子极大的了,刚才还和安福海密谋这惊天一般的事情,这会子坐在这里,倒是一切都忘记了,“不比那边热闹不堪的没意思,清谈比丝竹之声有意思些。”

宝钗问薛蟠,“客人来了,走了不曾?”

“还在书房呢,”薛蟠说道,“在那里喝茶。”

“哥哥,”宝钗嗔怪道,“客人在这里头,你怎么就一个人出来了?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不相干,是客人说要小憩一会,叫我别打扰了,故此我才出来的,”薛蟠笑道,“还说晚间要在这里吃饭,到时候再请他就是,我自然是要听客人的。”

宝钗听到薛蟠这样说也就罢了,林黛玉看着宝钗这样说,笑道,“素日里头,听说宝姐姐在家里头是当一半的家,我还不信,今个是尽信了。瞧着这心思想的齐全,真真是旁人比不上的。”

“我再想的周全,也比不过哥哥,”宝钗笑道,“他在外头忙活多少事儿,我不过是家里帮衬一二罢了,算不得什么,妹妹就别夸奖了,若是再夸下去,我这脸上就红的不成样子了。”

“咱们两个就别互相吹捧了,”薛蟠笑道,“没的叫旁人笑话,这会子几个人静静地坐着说话,就不必说这客套话了,林妹妹和宝兄弟都不是外人。”

几个人坐着说话,薛蟠到底是顾忌着安福海那边,不免有些心不在焉,林黛玉看在眼里笑道,“蟠哥哥在咸安宫整日都和大人物一起,如今回家和我们这些闺阁人物一块,倒是有些没意思了。”

“哪里的话,”薛蟠笑道,黛玉的心思可真是机敏,这样都瞧得出来自己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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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喝酒和嘲讽

薛蟠不好说有关于秦可卿和安福海的事儿,只能用别的事儿给敷衍过去,“只是想着要请你们吃酒开诗社,却想不好这怎么办,故此还在琢磨,虽然这些日子你们不得空,可我放学回来才有空,这一来一去,就要花费不少日子了,又要雅致,又要热闹,这可是要好生想一想了。”

宝玉听到薛蟠这样说,顿时就来了兴致,“咱们这北地天寒,只怕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咱们既然爱热闹,不如等着初雪的时候,热热闹闹的聚一聚,如何?到时候这天地兼白,必然是极为有意思的。”

黛玉笑道,“你虽然喜欢雪,旁人可不见得喜欢,蟠哥哥说了可是要和老祖宗们一起热闹,顺带着请我们的,若是老祖宗哪里不好,咱们这里可办不下去。”

“老祖宗是最风雅不过的了,只要心情好,自然就成,到时候我一定要她过来,必然来。”

美人相陪,杨柳拿了一大盘金华来的佛手柑,放在室内,满室馨香,真是有意思,众人喝茶说笑,时间过的极快,不一会就到四五点的时候,薛姨妈过来留几个人吃饭,“我和老太太已经说过了,让你们留下来吃,她老人家晚上喝粥呢,年轻人如何就吃那些。”

薛蟠吩咐杨柳,“去书房瞧一瞧臻儿,问客人起了没有,若是没起就让他多睡会,我也不去吵他,咱们自己个吃饭罢。”

一时间丫头摆饭上来,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鹅掌鸭信。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姨妈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这时候宝玉的奶妈李嬷嬷便上来道:“姨太太,酒倒罢了。”宝玉央道:“妈妈,我只喝一钟。”李嬷嬷道:“不中用!当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坛呢。想那日我眼错不见一会,不知是那一个没调教的,只图讨你的好儿,不管别人死活,给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两日骂。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恶,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兴了,又尽着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许他吃,何苦我白赔在里面。”听到这话,宝玉不免有些低头丧气,薛蟠笑道,“不必如此,喝几杯就是。”

薛姨妈笑道:“老货,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许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问,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来,让你奶奶们去,也吃杯搪搪寒气。”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众人去吃些酒水。这里宝玉又说:“不必温暖了,我只爱吃冷的。”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飐儿。”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宝玉听这话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人暖来方饮。

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过去。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隄防问你的书!”宝玉听了这话,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头。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若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他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一面悄推宝玉,使他赌气,一面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那李嬷嬷不知黛玉的意思,因说道:“林姐儿,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他?我也不犯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定。”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说道:“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你这算了什么。”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薛姨妈一面又说:“别怕,别怕,我的儿!来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唬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发吃了晚饭去,便醉了,就跟着我睡罢。”因命:“再烫热酒来!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宝玉听了,方又鼓起兴来。

薛蟠见到李嬷嬷在这里吵得很,搅局的众人吃饭不安宁,于是朝着王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王嬷嬷拉住李奶妈一起出了门,“我的好姐姐,主子爷们在吃饭,你多废话这么些做什么?还不如去我哪里也喝几杯罢了,横竖今个主子们都在东府听戏,咱们自己个乐得轻松痛快!”

李嬷嬷因吩咐小丫头子们:“你们在这里小心着,悄悄的回姨太太,别由着他,多给他吃。”说着便家去了。这里虽还有三两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她自己个倒是喝酒高乐去了,反而叫咱们做恶人,何必理他。”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去寻方便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玉的欢喜。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作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吃了半碗碧粳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薛姨妈方放了心。

这边吃好了饭,杨柳也过来禀告了,说:“臻儿说,客人醒了。”

薛蟠抖擞精神,“既然是醒了,那就要干活去了,”他吩咐宝钗,“你和宝兄弟他们再坐一坐,天冷的很,不必急着走。”

薛蟠走了出去,薛姨妈因问:“什么客人,怎么这会子还在这里。”

七十二、似是故人来

“哥哥没说,好像也算亲近的客人,”宝钗说道,“不然只怕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书房那里。”

薛蟠到了外书房,臻儿已经给安福海上了酒菜吃了,安福海见到薛蟠脸上油光发亮,就知道他已经吃过了,喝了一杯酒,冷哼一声不言语,“你既然来了,就听一听怎么办罢!”

那车夫已经等候在一边,听到安福海这么说,于是禀告:“神威将军府上有一个张先生,是冯紫英昔日的老师,明日已经听了吩咐,要来宁国府问诊。”

“他怎么来的?来洛阳做什么?”薛蟠问道。

“来洛阳说是给自己的儿子捐官。”那车夫显然不是真的车夫,而应该是安福海的得力助手,只是假扮成车夫而已,“因为和神威将军府有旧,故此就住在了他家里头。”

“捐官?”薛蟠问道,“要捐什么官?吏部哪里问得到?”

“说要捐一个同知的缺,吏部那边官位卡的紧,所有的捐官,都不得实职,不过是接人待客的时候从容些。”那车夫说道,“故此只是一个虚衔。”

虽然是虚衔,但这个官位也是难的,同知是知府的左右手,正五品,这样的捐官,如果在地方上,等闲知县知府都不必放在眼里了,故此这一位张先生要来都中亲自操作捐官,薛蟠点点头,“投其所好,才能办好这事儿,”他对着安福海说道,“这事儿还要落在张先生身上,还要落在这个捐官上。”

“你的意思是?”

“公公能给这个捐官的位置吗?”

“自然可以,”安福海傲然说道,“不过是一个同知的衔儿,若是这事儿办好了,他儿子只要是官面上的人,我就答应一个实授的同知给他又何妨。”

薛蟠听着真是咂舌不已,他么的劳资才是正六品的官儿,这安福海嘴巴一张就许出去了一个实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如此就最好,”薛蟠心里有了计较,把自己的计谋一说,安福海点点头,这事儿定了下来。他起身,“晚上我就叫人预备好,不今夜就行动?”

“这事儿急不得,若是今夜就说了,他思来想去,反而会坏事,就是要一下子用重礼把人家砸晕了,人家才会冲动着给您办这事儿,何况万一惊动他冯府也是不好。”

安福海点点头,“那这事儿就交给你拿总了,我今日先进宫,小亮,”他吩咐那个车夫,“你就留在薛蟠小子这里,时刻有什么事儿,就告诉他,他会帮着决断的。”

薛蟠才不愿意留一个特务在家里呢,只是安福海的话不好拒绝,他硬着头皮说道:“公公明日还要出来吗?”

“自然要出来,我要亲眼见一见才好。”薛蟠又劝了劝,安福海这才退让,“罢了,明日我再叫人来进去罢了。”

薛蟠送安福海出门,不妨这个时候薛姨妈过来了,她不放心薛蟠在此怕怠慢客人,于是亲自来瞧一瞧,没想到两个人就打了照面,安福海见到薛姨妈,一时间不知道是谁,薛蟠连忙说道:“这是家母。”

安福海好生看了薛姨妈几眼,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薛兄的夫人。”

“尊客认识先夫吗?”薛姨妈看了几眼安福海,只觉得有些面善,却不记得是哪一位了,“妾身失礼了。”

薛姨妈朝着安福海行了礼,安福海的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不免有些唏嘘,又有些伤感,“是昔日有几面之缘,算起来也不是太亲近,”安福海冷淡的说道,“今日我冒昧前来,却是没带礼物,”他偏过头对着身后的薛蟠说道,“日后再给令堂补上。”

他朝着薛姨妈点了点头示意一番,也就离开了,薛蟠送到了门外,只见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几个人,取代了那车夫的位置,将安福海的马车给开走,薛蟠回到了院子里,见到薛姨妈还在外头,“这一位客人是谁?倒是有些面善的样子,只是想不起来在何地见过了。”

“是父亲昔日认识的,算起来不太熟,只是有事儿来托我办,故此今日来了,”薛蟠笑道,“他不愿意别人提姓名,故此还不好说名字,”他提醒薛姨妈,“可不好和别人说。”

薛蟠的父亲昔日结交三教九流,认识的人颇多,性格怪癖的人也不是没有,薛蟠这样说,薛姨妈倒也没有起疑心,“那就罢了,若是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头,多少也要让我见一见,是你老子的旧相识,我也是要好生对待一二的。”

薛蟠答应了下来,先送薛姨妈回房,这时候宝玉黛玉二人一起已经出门预备走了,薛蟠吩咐丫头嬷嬷们,“天冷路滑,都小心伺候着。”又对着黛玉笑道,“可别让你宝哥哥喝醉了撒酒疯。”

宝玉的脸上露出了酒红色,显然已经喝多了,他听到薛蟠这么说,笑道,“大哥取笑我,我却没有喝醉,只不过是在姨妈这里高兴些罢了,”他又拉住了薛蟠,细细叮嘱要赶紧着预备开诗社,又说哪里的花好,要带薛蟠去看,又说要请秦钟来拜见薛蟠,如此絮絮叨叨,薛蟠哭笑不得,一边哄了他,又一边叫仆妇亲自送了过去。

他回转到书房,见到那小亮果然还在,薛蟠因问他如何称呼,“老祖宗称呼我叫小亮,我就叫小亮,”小亮笑嘻嘻温顺的说道,“大人就叫我小亮是了。”

看来也不愿意说自己的本姓名,薛蟠就请他在这里住下,若有什么事儿招呼自己就是了,小亮显然是一个合格的下属,也不问安福海把这里丢在这里做什么,听到薛蟠这么说,他回道:“是,冯家若是有什么动静,我即刻就来报,宁国府里头,也一切平和,没什么大事儿。”

薛蟠才不想听这些事儿,宁国府现在他听到名字就怕,有时候知道的事儿越多,将来死的越惨,“除了安公公吩咐的事儿其余的事儿不要告诉我,这都是机密,我可不敢听。”

七十三、女装大佬

薛蟠安置了小亮,于是出门来,又叫了王嬷嬷,把白天交代的事儿又说了一遍,王嬷嬷虽然不知道薛蟠要干什么,但她也似乎听到了宁国府一些不好的传闻,“大爷,东府那边你可是要少去,免得自己个沾了什么东西回来。”

薛蟠惊讶,“这话说的?你听到了什么?”

王嬷嬷不肯说,毕竟内院之中许多不好的风声不能和男人们细谈,“你就听嬷嬷的才好。”

“那我自然日后少去,”薛蟠答应了下来,宁国府的人和事儿,如今看来的确是不能招惹的,薛蟠虽然不用太在意什么名声,但多少还要顾及母亲和妹妹,“不过你这事儿还要办好了。”

王嬷嬷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不过带着人混进去么,这两日东府过生日,热闹的很,只怕是什么人都能进会芳园。您就请好吧,无非是带进去瞧一瞧景色,能算什么事儿呢。”

这里说起来,王嬷嬷的神色淡定,还真有智勇双全的谋士之风,薛蟠也搞不懂为什么已经要和冯紫英府上的张先生联络,又要这里安排一个人进会芳园。

一夜无话,薛蟠睡的很是安稳,其余的人就不知道睡的如何了,到了第二日早上,杨枝来请薛蟠,“外头客人来了,臻儿让大爷出去呢。”

薛蟠睡眼惺忪,睁开眼一瞧,只见到天外还麻麻亮,“这么早有个鬼客人?别吵了,让我再睡一会。”

“可不能睡了,臻儿说是昨日在书房的客人今日又来了。”

安福海又来了……薛蟠哀叹,“我的老天爷,这个鬼客人都不用睡觉的?”

但是也不敢再睡懒觉了,他连忙起来,胡乱梳洗一番,连忙出门迎接安福海,他到了安福海的马车边上,这时候又换了几个侍从,也有仆妇站在边上,见到薛蟠,点点头,“老祖宗在车上等着薛大人了。”

薛蟠掀开帘子准备爬上马车,只见到马车内端坐一位妇人,薛蟠唬的和什么一样,连忙退出来,“安公公呢?怎么不在里头。”

“老祖宗就在里头。”

这话不通啊,里头是一个妇人,很明显不是安福海,薛蟠狐疑的打开车帘再一看,这才目瞪口呆,他连忙钻进了马车,结结巴巴的对着那妇人说道,他原本的困意一扫而空,“安公公,你这,你这闹得是哪一出戏?”

那妇人盘腿坐在马车里头,听到薛蟠这样问,才抬起头来扫了薛蟠一眼,只见到他眼中精光四射,居然是安福海男扮女装在此地!

“自然是要进宁国府了,”安福海淡然说道,“这事儿干系极大,我交给别人不放心。”

“那也不必如此吧?”薛蟠惊讶说道,“你可是千金之身,不好身陷险地的。”

“笑话,宁国府算什么险地,”安福海嗤之以鼻,“我昔日龙潭虎穴都闯过,那里就怕入宁国府?再说了,宁国府又不是什么军情要地,难道我露陷了,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

是是是,薛蟠暗暗腹诽,自己认识那么多人,也算是面前这位权柄滔天的安福海最为任性了,自己也算是任性的,可在安福海面前可还真不够看。安福海既然执意要入宁国府他仔细的瞧了瞧安福海,安福海原本就容貌清秀,只是眼角有一道伤疤,皮肤又有些黝黑,今日涂抹了脂粉,倒是十分俏丽,薛蟠看了几眼,取笑道:“公公很漂亮啊,这样女装起来,倒是一点不显大佬气质了,不知道会不会唱戏?这样装扮起来,只怕比昨天晚上宁国府里头的梅巧玲还要好看些。”

安福海瞪了薛蟠一眼,悠悠说道,“你只怕还不够资格听我唱戏,昔日我就给圣后和摄政王听过,哦,还有太宗皇帝也听过我唱戏,不过他早就驾崩了。”

薛蟠连忙噤声,得了,我就不说话了,这太监说笑一声都不行,这时候臻儿又来说早饭得了,怎么吃,薛蟠见到女装的安福海叹了一口气,命他把早饭送出来吃,又命小亮出来,把自己的奶妈王嬷嬷也请出来,安福海已经做好两边的准备,这里头有两个妇人准备好,让王嬷嬷带进去,薛蟠仔细看了看那两个仆妇模样的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应该是真的女人,故此他吩咐王嬷嬷,“不用这么早,你在家里头的等消息,等着消息到了,再从小门到宁国府会芳园里头去,就在天香楼边上晃荡是了,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来找我是了。”

薛蟠所居的梨香院,就在宁荣二府的中间小道边上,离着会芳园极近,王嬷嬷领命而去,薛蟠还怕王嬷嬷露马脚,再三叮嘱,王嬷嬷很是不耐烦,“外头都说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如今怎么还来再三说道我了,真是啰嗦的很!”

安福海不知道薛蟠的那神秘师傅居然就是站在马车外的奶妈,连忙又问薛蟠,“你这嬷嬷,可真大才?”

薛蟠干笑一声,他不敢对着安福海撒谎,“那是外头的谣言,不过我这奶妈昔日在扬州的时候,胆气大,护住了林大人一家,算起来倒是女中豪杰的人物了。”

安福海点点头,就不再言语,两个人在车厢内胡乱用了饭,一起坐车出了宁荣大街,转了几个坊市,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等候,小亮来报,“这里是神威将军府出来去宁国府最近的一条路,这里僻静些。”

薛蟠点点头,“左近可有什么茶肆酒摊子之类的?”

“有一家早餐的铺子,”小亮回道,“就在路口。”

刚才薛蟠吃的很匆忙,他倒是觉得还没吃饱,于是点头,“我下去等,给我叫早饭去,”他大喇喇的吩咐小亮,又对着安福海点点头,“安公公今个是女孩子,就不要随便露面了,等会我办好了再告诉您是了。”

“你办的好这事儿?”

“可笑,”薛蟠气的哼哼,“我若是这事儿办不好,日后怎么办大事儿?再说了这事儿公公瞧着是大事儿,在我看来,是小的不行的事儿。”

七十四、利诱

薛蟠讽刺了一下安福海,“您就请好吧!你给了那么多的福利又告诉了这么多的信息,这事儿我若是再办不好,那就可真是丢人了!”他随即下了马车,到了街角的早饭铺子,小亮早就买了一大堆的早饭,白芝麻红糖馅儿的烧饼,又有菜肉的大包子,还有现磨的滚烫豆浆,芝麻油炸出来的油条,都十分香甜,薛蟠当仁不让,又坐了下来好生吃了一顿,安福海掀开车帘见到这个人没事人一样大吃大喝的,险些气的半死,他自己这里心里头焦虑的很,薛蟠倒是吃的开心。

薛蟠吃饱了,慢悠悠的在喝着现磨的豆浆,不一会,小亮来报,“那张先生出来了!”

薛蟠剔牙道,“等到了这里,你把马车拦下来,好生说话,别吓人!”

小亮听命,不一会,就有马车从薄雾之中慢慢驶出,前后跟着几个伴当,并一个车夫,倒是轻车简从的,行到了拐角的地方,小亮上前拦阻了马车,笑盈盈的说道,“可是张先生?”

那马车停下,车帘一掀开,一个带着紫色帽子的中年书生模样的男子探出头来,看着小亮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马车?”

“我们家公子和张先生有旧,今日知道张先生要路过此地,故此想着和张先生叙旧一番。”

这一位张先生说起来,昔日也在都中当差过,虽然不知道小亮这来的莫名其妙,但自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别人有企图的东西,故此点点头,“你家公子在何处?容我拜见。”

张先生下了马车,冯府也有伴当陪着出来,提醒张先生,“宁国府那边可别晚到了,先生。”

“我有数,”张先生点点头,小亮引着到了那早饭铺子前,薛蟠还在小口喝着豆浆,见到张先生来了,起身拱手,笑道,“张先生好。”

张先生见到薛蟠生的出众,锦衣华服,却又满嘴油光,颇有不拘小节之意,虽然薛蟠笑的和气,但他仔细想了想,却是不认识这一位公子哥是何人,“尊驾请了,恕我眼拙,不知道尊驾和我有什么交情。”

“以前没有,日后保不齐有,”薛蟠请张先生坐下,“今日一见面,自然就是有交情的了,”薛蟠笑道,“这里的豆浆味道不错,张先生可是要喝一碗?”

“不必了,”张先生点头道,“多谢好意,不知道尊驾大名?还望告知。”

薛蟠想了想,还是不说本名比较好,“鄙人安如玉,”薛蟠随意捏造了一个名字,“不才的长辈在宫里头当差,我靠着长辈的福荫,做一些小本生意混日子。”

“不敢问长辈是?”张先生听到这人姓安,不由得心里一凛,连忙问道。

“家里头管教严,不敢在外头擅自提长辈的名字,”薛蟠装神弄鬼,“今日来见张先生,倒是有一件事儿要求先生。”

“请说无妨,只是我能力低微,办不好事儿,”张先生警惕的说道,“怕是让尊驾失望。”

“不妨,这事儿先生一定办的好,”薛蟠朝着小亮招招手,小亮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封,献给薛蟠,薛蟠摆摆手,让小亮把那封儿直接给张先生,“先生请看这个。”

张先生狐疑的看了薛蟠一眼,抖了抖袖子,打开了小亮递给自己的那封儿,刚一打开,一瞧,他的脸色大变,刷的站了起来,“这是?”他的呼气都急促了起来,“安公子,你这是什么?”

“这是一张空白的告身,”薛蟠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淡然说道,“谁拿到了,写上自己的名字,就是现成正五品的同知。”

“我知道先生是入京来给世兄捐官的,”薛蟠满意的看着张先生那震惊之极的表情,知道今日的事儿怕是一半已经成了,“只是如今这捐官艰难,非等闲的门路可以办好的,我这个人,最喜欢做雪中送炭之事儿,张先生这张告身可是一定要收下啊。”

若是捐一个不入流或者是九品八品的官,这是一点都不难的,只是若是正五品的同知,起码要过吏部才可以办到,冯紫英家里头也不过是寻常勋贵人家,吏部的堂官们明面上可能还给几分面子,可若是要运作一个五品的官位,那怎么可能,冯紫英家里头那父亲不过才四品的袭爵。

张先生入京之后所到之处无不碰壁,只是觉得捐官无望,没想到这街角的早餐铺子,倒是让自己个一心念念的东西放在了眼前!“这告身,”张先生高兴之余不免有些疑心,“请恕罪,可是真的?”

“那里有假的?”薛蟠笑道,“我的话有假,那告身上吏部的大印,可有假的?”

薛蟠想到这里,不免为了安福海的决心暗暗咂舌,安福海居然为了秦可卿的事情,花下如此血本,就算是他,想要在吏部拿出这么一个告身来,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可见他对着秦可卿的重视,自己可是要办好了,不要给他惹出什么糟糕的事儿来,“张先生家的师兄,可是在地方上的官学读书吧?”

“安公子事事都知道了,何须来问我,”张先生苦笑道,“有什么事儿请明示。”

薛蟠看了张先生紧紧捏住那告身的手,心里暗笑,果然这人生在世,就有执念,执念被人抓住,就是身不由己了,“世兄读书有些时候了,原本就是监生,这算起来是官面上的人物,这告身,我倒是忘了告诉张先生,先捐了同知,然后用这同知的身份,到偏远的地方当实授的县令,是能当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捐官告身哦。再当几任,就直接升同知,日后出息到什么地步,那我就不敢说了。”

虽然说规矩是如此,但素来都是有例外的,这个例外的诱惑极大,张先生听到这可以从捐官变成真正的官员,深吸一口气,不必再矜持什么。“安公子有什么事儿,若是要小老儿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七十五、大佬进宁国府

这话一说出来,大约张先生就表明他什么事儿都愿意做了,只要不是造反抄家灭族的十恶不赦勾当,张先生都会一力承担下来,薛蟠点点头,“如此就是最好,有一件事儿我要拜托您。”

他指了指停在一边的马车,“马车上有我的一位长辈,算起来和宁国府今日你要诊脉的内眷有旧,只是到底不算很亲近,素日里头没来往,若是贸然进去求见,只怕是被拦在外头,反而露了消息就不好,我求张先生做的事儿,倒也简单,我这位长辈,今日就陪着先生一起去宁国府看病,她来拎着药箱子,且让她去见一见那少奶奶就是了。”

“若是男客……只怕。”

“自然不会是男客,是一位女眷,”薛蟠心里暗笑,还是女装大佬呢,厉害的很,“他跟着你进去,绝不多说什么,你要使唤他也可以。”

薛蟠又说了说安福海的要求,这事儿算起来简单,张先生也知道这些大宅门里头的猫腻事儿多的很,许多事儿不能细问,免得自己引火烧身,“尊驾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自然属实,只是如此如此,再见一面就是了。”薛蟠笑道,“绝不敢要陷害张先生,何况今日我如此坦诚,先雪中送炭,先生应该也知道我的诚心。”

张先生点头,“这事儿我应下了,就请您这一位长辈跟着我走是了。”

“这告身就交予张先生了,”薛蟠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事情办好,他也觉得很有成就感,“事情好办,但是一切都要仰仗张先生料理,不管事儿成不成,你就收下这告身,日后直接去吏部大堂找一位姓周的郎中就是,他会帮着料理妥当的。”

“这费用?”张先生连忙问道,“还请公子开个价目来,在下无论如何,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凑齐了给公子。”

薛蟠摆摆手,“不必如此,一来是要答谢你帮衬此事儿;二来我这位长辈和那少奶奶关系极好,幼年时候就是看着她出生的,只是这么多年不见面,听说她病的不轻,故此心里头也实在担心,等你看病好了,我还要再来找你,问一问这病儿到底是什么病,可相干不相干,有些话儿你若是不便和他家人说的,可以和我说一二。这也是给你看病的酬劳,务必要尽心尽力才是。”

张先生满口答应,“卑下医道虽然浅,但是看人极准,用药也平稳,这一节还请公子放心就是。”

张先生先是让冯家来的伴当回去,言明坐着这边的马车去宁国府,小亮连忙又要去拉另外马车来给张先生坐,薛蟠却拦住了,“既然是张先生的随从仆妇,如何还分开坐?一起走就得了。”

薛蟠掀开车帘,对着安福海眨了眨眼,“婶子你且跟着张先生进去,见一面就是了,别的话儿不必多说。”

安福海怒气横生,却不好开口喝骂,只是瞪了薛蟠一眼,薛蟠哈哈一笑,请张先生进了马车,“你出来的时候,我依旧在此地等先生。”

马车朝着宁国府而去,薛蟠伸了伸懒腰,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却是被小亮拦住了,“薛大人,对不住您,老祖宗的意思,让您也去宁国府看戏。”

“我去做什么?”薛蟠奇道,“我又见不到秦氏。”

“薛大人总要在那边居中策划吧?”小亮笑眯眯的说道,“咱们不靠着薛大人,靠着谁呢?”

薛蟠板着脸点点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要入宫读书了,“坏了坏了,我今个可不能不入宫去,咸安宫那边点名签到可是严格的很!”

“薛大人放心,”小亮显然已经预备好了,“咸安宫那边已经给薛大人请假过了,说您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呢。”

薛蟠板着脸,“既然是生病了,还大摇大摆的去看戏?”他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回家,略等了等,又叫上了宝玉,说一起再去瞧戏,宝玉是爱热闹的,听到这要求连忙回了贾母就要去,两个人一起从梨香院出来,这一次没有走小门进会芳园,而是两人一起套了马车,从小巷子出来,到宁国府的东角门入内,宝玉见到了小亮跟在臻儿边上,“这是谁,我以前倒是没见过。”

“是新来的,我觉得手脚还算勤快,”薛蟠说道,“所以带在身边,臻儿到底年纪小了些,许多重活干不动。”

薛蟠这么一说,宝玉也就不再追问了,两个人下了马车,这时候里头得了信,贾蓉也没有出来迎接,只有一位宁国府的正派玄孙贾蔷出来迎接两人,口称宝叔和表叔。贾蔷长得十分俊美,风流倜傥,内里又聪明的很,宝玉见到他十分高兴,笑道:“蓉哥儿呢,怎么不见人影,倒是叫你来接了。”

“蓉哥儿这会子在陪着大爷待客呢,”贾蔷说道,“来了冯家的一位张先生,听说医术了得,要给蓉哥儿媳妇瞧一瞧。”

宝玉也很挂念秦可卿,听到这话连忙问,“蓉哥儿媳妇的身子可好些了?”又说要去瞧一瞧,贾蔷笑道,“宝叔若是要去瞧一瞧,原也应该,毕竟是侄儿媳妇,只是这会子在把脉问药,你这样过去,只怕是闹哄哄的,反而冲撞了您,要侄儿说,不如等会这病看好了,您再去也不迟。”

宝玉这才罢了,于是又要到里头看戏,薛蟠今日带了小亮来,若是再去会芳园里头凑热闹,消息就阻隔了,于是他笑道,“昨个咱们在里头听,今日就在外头和蔷哥儿热闹一番如何?外头的百戏杂耍,瞧着倒是有意思。”

于是两个人就在外院看戏,薛蟠刚坐定,就见到边上的抄手游廊上,自己的奶妈王嬷嬷带着两个低着头的仆妇朝着里头走去,两个人眼睛一对视,点点头,王嬷嬷就带着两个仆妇到后头去了。

且不说薛蟠宝玉二人如何听戏,就说这一日早间,宁国府下人回贾珍道:“请的那张先生来了。”贾珍遂延入大厅坐下,贾珍见张先生带了一个中年仆妇来,不免有些诧异。

七十六、没有认错!

张先生笑道:“这是我的家里人,也是粗通医术的,知道贵府上乃是女眷身子不爽,医药素来要讲究望闻问切,男女有别,学生不好仔细端详,故此带了这位家人来,让她帮衬着我看一看,如此才好对症。”

贾珍点头,“先生仔细,高明之极,”于是奉茶,茶毕,方开言道:“昨承冯大爷示知老先生人品学问,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仰之至。”张先生道:“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见浅陋,昨因冯大爷示知,大人家第谦恭下士,又承呼唤,敢不奉命。但毫无实学,倍增颜汗。”贾珍道:“先生何必过谦。就请先生进去看看儿妇,仰仗高明,以释下怀。”

贾蓉同张先生一起到了会芳园的天香楼,到了贾蓉居室,见了秦氏,秦氏已经穿了见客的衣服,坐在椅子上,那仆妇到了这里头似乎十分激动,抬头就看着秦氏不放,张先生窥见如此,生怕露陷,于是连忙咳嗽一声,吩咐仆妇:“你把那药箱放下。”又向贾蓉说道:“这就是尊夫人了?”贾蓉道:“正是。请先生坐下,让我把贱内的病说一说再看脉如何?”

张先生道:“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过脉再说的为是。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晓得什么,但是我们冯大爷务必叫小弟过来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来。如今看了脉息,看小弟说的是不是,再将这些日子的病势讲一讲,大家斟酌一个方儿,可用不可用,那时大爷再定夺。”贾蓉道:“先生实在高明,如今恨相见之晚。就请先生看一看脉息,可治不可治,以便使家父母放心。”于是家下媳妇们捧过大迎枕来,一面给秦氏拉着袖口,露出脉来。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换过左手,亦复如是。诊毕脉息,他又对着贾蓉说道:“这时候倒是要得罪了,”他吩咐自己带来的那仆妇,“你且带夫人到帐后,瞧一瞧后腰处,肌肤颜色如何,可有暗红之色。”

那仆妇镇定了下来,连同宁国府伺候秦氏的仆妇们一起到了帐后,仔细瞧了瞧,出来禀告张先生:“老爷,并没有暗红。”

张先生点点头,捻须思索了一番,点点头,“咱们出去说话罢。”

张先生和贾蓉一起出了天香楼,又告诉贾蓉:“把我这一位家人先送出去,我再仔细斟酌药方。”

贾蓉连忙命仆妇把张先生带来的家人给带出去,一行人离了天香楼,那厢薛蟠的奶妈子就带了两个仆妇,跟在来升媳妇身后窃窃私语,“我的嫂子!”王嬷嬷艳羡不已,“这园子可是比金陵我们家的好上百倍!到底是天宫一般的华丽,以前听人说,不到洛阳城,不知道自己钱少官位小!如今可竟都知了,我那家里头住的,还真真是土财主一般呢!”

来升媳妇得了王嬷嬷的奉承,自然心里得意的很,“你有空就常来来,这里花园大,到处闲逛逛,只要不要冲撞了主子爷们,都是无妨。这几日家里头唱戏,忙的很,我也没工夫好生招待你,等过些日子,我再请你好生吃顿酒。”

“这是极好不过了,”王嬷嬷笑道,“我就怕嫂子嫌弃我来的烦。”

王嬷嬷又说要看一看天香楼这里,于是来升媳妇就带了一行人来这边,到了楼下,只见到几个媳妇带着一个陌生的仆妇出来,来升媳妇有总管内院仆妇的职责,于是问了问,几个媳妇笑道,“这是外头请的大夫带来的嫂子,专门给少奶奶看病的。”

两行人交错分别离去,张先生的仆妇出了门,复又回到马车上,这时候安德海终于忍不住激动的心情,眼角泪水潸然而下,又哭又笑的抽泣着,“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天可怜见,这么二十多年了,终于又瞧见了她!”

时间退回到昨夜,薛蟠狐疑的问坚持要亲自入宁国府看一眼秦可卿的安福海,“如果这秦氏真的是安公公您的女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的相貌必然不同,你又如何可以断定,她就是你的女儿呢。”

“我那女儿后腰上有一块朱砂痣,”安福海幽幽说道,“有些像梅花的样子,我只要见到了,就绝不会认错!”

“果然是她!”安福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还能这样的找回来!”他用袖子擦干了泪水,又敲了敲马车的车窗,外头就有人等着了,“叫小亮出来,”安福海恢复了镇定的表情,嘴角露出了阴毒的笑意,“咱们接下去要好生想一想,怎么样给办好这事儿,这些该死的东西,本座一个都不会放过!”

贾蓉于是同先生到外间房里床上坐下,一个婆子端了茶来。贾蓉道:“先生请茶。”于是陪先生吃了茶,遂问道:“先生看这脉息,还治得治不得?”先生道:“看得尊夫人这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需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滞者,必然肋下疼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神倦怠,四肢酸软。据我看这脉息,应当有这些症候才对。或以这个脉为喜脉,则小弟不敢从其教也。”旁边一个贴身伏侍的婆子道:“何尝不是这样呢。真正先生说的如神,倒不用我们告诉了。如今我们家里现有好几位太医老爷瞧着呢,都不能的当真切的这么说。有一位说是喜,有一位说是病,这位说不相干,那位说怕冬至,总没有个准话儿。求老爷明白指示指示。”

七十七、心病如何治得?

那先生见到仆妇走了,自己的心也就定了下来,加上这心里所求之事儿今日一下子解决了,心情通畅,更加的头脑清楚敏捷的很,他听到贾蓉这话,笑道:“不是我贬低别人,只是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那众位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日期就用药治起来,不但断无今日之患,而且此时已全愈了。如今既是把病耽误到这个地位,也是应有此灾。依我看来,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药看,若是夜里睡的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

张先生继续说道,他看秦可卿的病情看的很是透彻,“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大奶奶从前的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这婆子答道:“可不是,从没有缩过,或是长两日三日,以至十日都长过。”先生听了道:“妙啊!这就是病源了。从前若能够以养心调经之药服之,何至于此。这如今明显出一个水亏木旺的症候来。待用药看看。”于是写了方子,递与贾蓉,上写的是:

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

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芎钱半黄芪三钱

香附米二钱制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炒真阿胶二钱蛤粉炒延胡索钱半酒炒炙甘草八分

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

贾蓉看了,说:“高明的很。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先生笑道:“大爷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

张先生告辞离去,贾蓉却又要留饭,张先生今日得偿所愿,那里还坐得住,是一准马上要去见过那安如玉公子,销号完结此事儿,免得横生出什么别的事儿来,连累到自己却是不怕若是连累到这放在胸口滚烫的官身封儿,那就是不妙了。

于是坚持不肯,连忙出了门,贾蓉退却不过,就只好封上礼仪,又送到门口,等到张先生离去,他才转过身来,这边寻医问药,那边鼓乐喧天,正在听戏,他到了逗蜂轩外,只见到薛蟠正站在廊下笑吟吟的望着自己,“表叔怎么出来了?”贾蓉连忙招呼,“可是有什么怠慢不周的地方?”

薛蟠笑道,“没有不周的,只是我早间吃了两顿早饭,这会子撑得很,故此随意走一走。”

原著之中的贾蓉,似乎没有什么特色,除却皮囊很好之外,但薛蟠才不信,他不知道秦可卿的病从何而来,“听说今日外头请了先生来?你那媳妇可好些了吗?”

“也不知道如何,”贾蓉的脸上表情奇怪的很,又是咬牙切齿又是伤感无比,“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这一位先生说起症状来,倒是处处符合,切脉切的准,只怕吃了药能好。”

薛蟠点点头,“吉人天相,自然会好的,家里头有什么用药的,来我那边取就是了,我从金陵带了好些上好的药材来,你媳妇若是要用,径直来拿,不要客气。”

“这又如何敢劳烦表叔。”

“无妨,这药用在人身上有用了才好,若是放着,白白坏了就浪费了。”薛蟠摆摆手,这时候小亮走了过来,垂着手不说话,薛蟠就知道安福海的心愿只怕是得了,“我先出门去,那边有个生意要做。”

贾蓉又再三留客,薛蟠言明晚间再来听戏,这才又送了薛蟠出门去,贾蓉回到了天香楼,这时候仆妇们说秦可卿已经睡下,贾蓉站在红枫下呆立片刻,也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过了一会就到外头继续听戏了,此间无事,暂且不表。

薛蟠带着小亮等人出了门,驱车又到了那家早餐铺子,张先生已经在等候了,安福海也不顾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儿,依旧女装坐在边上默然不语,薛蟠先问安福海,“可是准了?”

安福海冷冷点了点头,薛蟠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秦可卿有这样的父亲在,只怕天下那里都可以去的,但安福海却不能明示,而且又有贾珍的这一档子事儿在,这事儿对于宁国府或者是贾家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可真是一时间分辨不清楚了。

“张先生,”薛蟠想了想,“你瞧着这少奶奶是什么病?——论理我不该问病人的事儿,只是我这长辈,”他指了指安福海,“心里头担忧的很,故此要听一听你的高见。”

“少奶奶的身子不太好,”张先生如实说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日后不忍言之事,只怕须臾就得见。”

不忍言之事,当然就是,安福海的牙根咬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暴露,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薛蟠怕安福海发飙,连忙问:“依先生之见,这病源到底是从何而来,到底是什么病?”

张先生又把在天香楼里头对着贾蓉的话儿说了一遍,不过那是和病人家属的话,和薛蟠说话,他自然还有另外的说法,“夜里失眠多梦,坐立不安,且又有惊惧之意,这样的话……还是因为有所惊惧之事,故此思虑太多。”

“惊惧之事,”薛蟠和安福海对视一眼,这话里头的意思,秦可卿惊惧何事,张先生不知道,安福海和薛蟠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薛蟠还是知道一些医理的,毕竟家世渊源,“这惊惧过甚,又无处缓解,故此积滞住了,是这个意思吗?”

“安公子说的极是,”张先生说道,“比如这蜡烛,蜡烛芯细小了,自然火苗不旺,且时刻有吹灭之虞。在下的那药方,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治本的话……还须知道这心病为何物。”

七十八、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这药方只能缓解之用,若是彻底解决,怕是不能。”

薛蟠点头,“心病原本要治心,心病无药可救,我已经知道了,多谢张先生,只是若宁国府还要找先生,烦劳多加用心才好。”

张先生答应了下来,告辞离去,这时候早餐已经早就收摊,只留下两个人在街角对坐沉默无语,过了好半响,安福海才连连冷笑,“心病,心病,嘿嘿!好大的胆子,好大的狗胆!”

安福海一脸冷酷,“那府上的珍大爷居然敢做出这样事儿,看来他的死期到了!”

薛蟠咳嗽一声,“公公别生气,这事儿还没到最难的时候呢。”

“怎么还不到最难的时候?”安福海呵斥道,“若是再耽搁下去,你没听见那张先生的话儿吗?不忍之事就在眼前,我绝不能,”他的脸涨得通红,“绝不容许这种事儿发生,文龙,我且告诉你一句实话,若是那少奶奶不幸之事发生,宁国府满门我要他全部殉葬!”

薛蟠苦笑,怎么从前从未见到安福海如此激动,他连忙劝慰,“这心病说起来,是难,但其实也好治。”

“你又怎么懂了!”安福海呵斥薛蟠,“人家张先生都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拉住了薛蟠,“我知道你能治!你得授仙人传授,医术也是了得的不是!”

他用力的拉住薛蟠,“你快说,这事儿怎么办?这病怎么治?只要治好了,你要如何就是如何!”

一个中年颇为漂亮的女人拉住自己,说自己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听起来还满动人心魄的,但薛蟠很清楚知道面前这一位可是女装大佬,不能够乱开玩笑,何况这时候安福海的心神意乱,若是再乱说话,得罪了可就惨了。“您别激动,咱们坐下说。”

安福海犹自拉住薛蟠的袖子,两个人一起坐下,薛蟠闭目想了想,安福海不敢打扰,只是眼巴巴的瞧着薛蟠,薛蟠有了主意,“这心病张先生治不得,自然是因为他不知道这心病从何而来,如今我知道了,有病因可以查询,自然就好办,并不是就治不好的。”

“那你的意思如何?”

“先把我那珍大哥给支出去,”薛蟠说道,“只怕是他在边上,秦氏这才如坐针毡,无法安心,若是把他先支出去了,再缓缓图之,只怕有奇效!”

安福海低头思索一番,“有了,冬至日,国朝规矩,素来要城外郊祭的,勋贵们历来要参加,只是这些年万岁爷仁厚,不愿意大家伙一起吹冷风,故此都留了下来,接下去我就去告诉礼部,勋贵之家都要随驾就是。”

有权力可真是好啊,片刻之间,就决定这些豪门世家的当家人要出门吹西北风去了,“只要把贾珍给引出去,令爱……咳咳,秦氏的病症必然稍减,到时候再加上张先生的这药物,不敢说即刻痊愈,但好转起来,应该是不成问题。”

“这仅仅不过是治标之法,”安福海铁青着脸说道,“只要贾珍在宁国府一日,少奶奶就不得安宁。”

他的言语之间露出了杀气,薛蟠听得心惊肉跳,无论前世是如何老练之人,但也做不到这样视人命如草芥,何况虽然和贾珍不算很亲近,但多少也是亲眷,这样看着贾珍要被安福海弄死,他总是有些不忍,“公公可别如此,不过是……咳咳,这情爱之事,算起来还不知道谁对谁错呢。”

秦可卿心里头有心病,这是必然的,但这心病到底是为何,是因为愧疚还是羞耻还是觉得无法选择?亦或者是道德伦理上的折磨,这都是还无法确定的,如果是两个人情投意合呢,那若是贾珍身亡,只怕秦可卿更要难过。

安福海显然听懂了薛蟠的意思,他气冲冲的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这些话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事儿显然赖上自己了,薛蟠摸了摸鼻子,“如今看来,只能是我出马了!”

“你???!?!”安福海似乎就在等薛蟠这句话,不由得望着薛蟠,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我知道你这小子必然有法子。”

“你把小亮留下来给我用,”薛蟠想着说道,“我还要入宫读书,只怕是这些日子要在宫里头好生想一想如何办,既然冬至日没多久就到了,这事儿耽误不得。”他想起了秦可卿那忧愁的表情,不由得心里头也是一叹,看来自己必须要承担起一个男人必备的责任来了,“我若是想要找你,只怕找不到公公。”

“这事儿好办,”安福海激动的说道,“你若是要用,只怕我整个宣礼处都交给你指挥也成!”

薛蟠打了一个寒噤,谁要这个特务机构过来拿着做什么?“那就不必了,倒是不必如此,只是我若是去治蓉哥儿媳妇的病,这个法子虽然有用些,但效果如何,我还不知道。”

“你预备着如何行事?”

“心病自然要用心药医!”薛蟠一挑剑眉,自信的说道,“如何行事,我倒是要和公公保密一二,不能说,说出去了,可就不灵验了。”

安福海得了薛蟠的承诺,倒是放心了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地,他似乎就特别的相信薛蟠,“这事儿交给你办,你办好了,什么话儿也不必多说,”他郑重的对着薛蟠点点头,“我必然有所重谢。”

“得了吧,公公,您就别老是给我加担子,那就最好了,”薛蟠摆摆手,他站了起来,“这事儿我原本只是权作不知道,但知道了是公公你的事儿,你又威胁要灭宁国府全家,我多少是他们家的亲戚,这事儿我不能等着看变坏而无动于衷,这不是我的性子,所以看见了自然要帮忙,冬至日马上就到,我就等着那几日来办这事儿吧。我现在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办。”

“什么要紧的事儿?”

薛蟠伸了伸懒腰,“那就是赶紧睡觉,好生睡一觉,晚上还要入宫呢。”

七十九、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极,”安福海见到他这样懒怠,心里头气死,这时候有求薛蟠,只好咬牙笑道,“你还要入宫来教我打拳呢。”

两个人说着话预备着离开,不妨这个时候突然四周响起了急促的哨子声,小亮脸色大变,随即和几个人拦在了安福海两人面前,安福海摆摆手,示意保护自己的人离开,“怎么了,天子脚下,还怕有人对我不利吗?别小家子气叫人看轻了!”

马蹄声笃笃笃,不一会,从另外的巷子里头钻出了一辆青油布的马车,边上有八个健仆簇拥着马车,那马车行到了安福海等人面前方才停下,寻常马车的顶子都是青色,四品以上的官员用红色顶子,超品的公侯伯等用紫色的顶子,而这一辆马车用的是皇家才能用的明黄色顶子,可见大约是宫里头出来的。

安福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角的伤疤消隐无踪,他就静静站着不说话,不一会,马车里头传出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小安子,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原来是王爷,”安福海许是猜到了这里头的人是谁,淡然回道,“王爷金安。”

“你打扮成这样子,搞什么?”里头那温润的声音一声轻笑,这笑声却是听不出来什么嘲讽的意味,“难不成又要粉墨登场唱戏吗?”

“是,”安福海神色松弛了下来,微微弯腰说道,“奴才准备唱一出《赵氏孤儿》,王爷不知道愿意听吗?”

“那感情好,小安子你的嗓子,怕是内廷供奉都比不过的。”马车里头的王爷说道,“许久没听,还真是想念的很。”

“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儿指教?”安福海说道,他的语气里头好像也不怎么对着这王爷恭顺,“若是没事儿,我就回宫去了,还要伺候着老佛爷呢。”

“就是有一件事儿要叮嘱你,”王爷在马车里头说道,“许多事儿已经成定局,就不必再强求了,顺应忍受罢。”

“这话原不必对着奴才说,”安福海一挑眉,“王爷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还是请老佛爷的旨意罢,奴才这里就不必饶舌了。”

马车里头半响无语,“你既然这么说,必然也知道了内情,我把她带出来这么久,倒是又被你发现了。罢了,你既然这么说,也有所预备,我也不多管,只一样,不许乱来。”

说完了这话,那马车掉头,健仆们又簇拥着这马车朝着西边而去了,安福海抬起头,眼中露出了仇恨的目光,他冷哼一声,对着看好戏的薛蟠说道,“文龙你回去自己个准备就好,小亮我派给你用,若是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叫他来禀告我就是了。”

薛蟠点点头,听完了这话不免又好奇的问道,“刚才那一位王爷是谁?”

“你不必问了,这和你无关,”安福海摇摇头,显然不愿意多说,“都城之中王爷多如牛毛,这一位早就不问世事了,算不得要紧人物。”

安福海坐上了马车离开,薛蟠和小亮回梨香院,他先让臻儿去安顿了小亮,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想这事儿怎么办,冬至日还有十来天,算起来时间就很紧凑了,何况又答应了安福海,要照顾好秦可卿,不,是应该是治病,给秦可卿治病。

他想了想事情,就连杨枝端茶上来都没发现,只是坐在炕上发呆,杨枝还以为薛蟠是看戏看的累了故此精神不好,笑道,“大爷做什么呢,还在这里头发呆。”

“哦,”薛蟠回过神来,“只不过想些要紧的事儿。太太去那里了?”

“去姨太太那里说话了,”杨枝说道,“姑娘还在家里头,这府上的几位姑娘也都来了。”

那就过去和她们说说话,薛蟠这样想着,又问杨枝:“你说要办好一件事儿,最要紧的是什么?”

杨枝笑道,“我一个小丫头那里懂这些?”薛蟠一定要杨枝说,她转了转眼珠子,“自然要大家伙一起帮忙才能了,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话倒是没错,薛蟠点点头,杨枝又继续说道,“别的事儿我不知道,大爷办避瘟丹的事儿,可不就是家里头的供奉管事伙计一起联合着才办好的?不是这样的话,大爷就是有再多的老神仙传授仙方,也是自己个做不出来的。”

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薛蟠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这破题的法子,“好的很啊!”薛蟠轱辘一下就从炕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了杨枝的手臂,高兴的说道,“你这俏丫头,说的话可真是再厉害不过了!”

薛蟠有了主意,这时候高兴的很,把杨枝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随即连忙穿上靴子就出门去了,杨枝被吓了一大跳,这时候饶是薛蟠走了,还吓得心里头扑通扑通跳着欢快,鹤儿瞧见了这场景,在边上笑而不语,杨枝拍拍心口,“这大爷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为何她的脸上红霞满天,“倒是吓了人家一跳。”

薛蟠出门去,分别找了王嬷嬷和臻儿,低声密语交代了一番,命他们二人如此如此,又来到了宝钗的房内,这时候探春和黛玉也在此处,薛蟠坐下来和众人说笑一二,过了一会,宝玉也从东府回来了,他是不耐烦和众人交往的,见到薛蟠不在,也就回来了,这几个人都在,薛蟠就特意说道,“我思来想去,不如就冬至日的时候,咱们一起玩乐吃喝一番,自然,先是要宴请你们,不过呢,老祖宗他们,也不好不请着,你们觉得如何?”

这个方案不错,只是宝钗笑道,“冬至日可是大日子,哥哥若是要办这个,只怕这府上家里头的人忙的很,不知道肯不肯愿意赏脸前来?”

古人特别重视冬至日,这一日的礼节也特别的多,故此宝钗有这么一问,薛蟠笑道:“咱们不用正经的日子,这不就便宜了?若是我单独请他们,不请老太太和姨妈,未免太没礼数了。”

八十、预备雅集

“冬至“又称为“至节“,因为它是“阴极之至“、是“阳气始至“,也是“日行南至“的节日。又由于冬至过后,新年就在眼前,所以又有“冬节大如年“的说法,意思是说冬至的礼俗和年节相差无几。《史记·孝武本纪》:“其后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每修封禅。”话虽然如此说,但谁也不愿意和长辈们一块喝酒玩乐,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拘礼了,别人不说,只要是贾政在面前,宝玉就老实的如同鹌鹑一般,不愿多说一句话,也不多做一件事,这又是一件难事儿,薛蟠想了想,“这事儿说起来难,却也不难,只是咱们不要在家里头热闹就是了,亦或者我在这梨香院先请长辈们来玩,吃酒热闹一天,咱们再选一个幽静风景好的地方来自己个偷偷躲着乐。”

这法子好,只是大家又犯难,这左近有什么幽静,风景又好的地方,薛蟠若无其事别有用心的提醒着:“梨香院太小了些,可若是咱们出去到别的远些的地方,只怕长辈们又是不放心,总是要在家里才好。”

宝玉听薛蟠如此循循善诱,于是连忙上钩,“要我说,就摆在会芳园那里最好,”宝玉拍手说道,“又是自己家里头,又很近,风景极好,咱们西府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个花园,景色好些的地方都在大老爷那里,咱们自然也不好去劳烦大老爷。”

探春也觉得这事儿不错,“若是借一借珍大哥那边的花园,倒也便宜,咱们去热闹热闹,素日里头来去匆匆的,也没认真看好景色。”

众人都说极好,宝玉就有些迫不及待,要赶紧着回贾母去,宝钗笑道,“这会子急什么,还是等着哥哥什么时候出宫了再言语也不迟。”

薛蟠于是喊了张管家,叫他准备好酒水瓜果等,预备着请客,自然东府那边就不用薛蟠操心了,宝玉自然会去交接,宁荣二府之中,最为尊贵的人,宝玉说是第二,无人敢说第一,有他出马,贾母必然会同意,东府那边,贾珍最喜热闹,显然也不会拒绝此事。

如此商定好了,众人这才告辞离去,薛蟠今日有些疲累,废话,一天就忙活这事儿,又安排安福海男扮女装进宁国府,又是筹谋接下去的事儿,实在是忙碌的很,很是费脑筋,明日又要起早,他回了薛姨妈,就回到自己院子里准备睡觉,到了院中他自然而然的喊杨枝,没想到杨枝没出来,只有小丫头鸿儿出来给薛蟠倒茶,“你杨枝姐姐呢?”薛蟠问道,“怎么不见人。”

鸿儿抿嘴笑道,“姐姐怕是不好意思见大爷呢。”

“这话说的,好端端,怎么不好意思了?”薛蟠笑道,“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话音刚落,杨枝就掀开门帘从外头进来,她笑骂鸿儿道:“你这小蹄子,说的什么混账话,我那里不好意思见了!”她转过头来,看到薛蟠的眼神炯炯的望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我适才听说书房来了一位客人,和臻儿一起抱着铺盖过去了,总不能让外头的人睡大爷的被子。”

“你思虑的好,”薛蟠笑眯眯的点头,“明日我又要入宫,家里头就靠你了。”

杨枝听到这话,又是红着脸低头了,鸿儿在一边捂嘴窃笑,薛蟠得意洋洋,“这天冷了,要我说,你还是来我这里一块睡得了,免得地上冷的很,感冒了就不好了。”

杨枝听到这话,也懒得生气羞恼,薛蟠一向都是如此,她也不理会薛蟠,吩咐鸿儿,“赶紧着把大爷明天出门的包裹给预备好了,天气冷了下来,大毛的衣裳要预备着,免得在宫里头突然下雪没衣服加。”

如此一夜无话,到了次日一早,薛蟠就出门到西华门进咸安宫准备读书,到了课堂上,师傅还未到,金宁就连忙问候:“昨日本来想来文龙府上预备着一起出门,没想到你家里人说你生病了,只怕不能成行,今日一日就好了?”他连忙赞叹,“到底是府上家世渊源,用药百试百灵。”

薛蟠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干笑几声,连忙和金宁一起坐下,又问:“昨日我不在,学里可有什么新闻吗?”

金宁打趣:“文龙兄这位齐天大圣不在咸安宫,咱们咸安宫可是太平的很,一日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里的话,”薛蟠笑道,“难不成我今日来了,就是有事儿了?”

几个人正在谈笑,外头鹿胜鹿师傅就进来了,今日的课第一堂就是他授课,他环视众人,见到薛蟠也回来,众人皆在,受了学生的问候后,就开始授课。

显然金宁的话儿很不对,这一日上课下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到了晚间,薛蟠还预备着安福海来请自己又要漏夜出门传授太极拳,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这一夜薛蟠睡的美美的,到了第二日,饶是应弘等人对着自己冷嘲热讽,也不改薛蟠的好心情,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如今安福海还不来聒噪自己,真是空的很。

咸安宫的生活很是忙碌,如此忙碌的情况下,倒是让许多人都忘记了时间,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政事堂发出皇帝的命令,言明冬至日的郊祭,公侯伯子男和勋贵人家都要随驾,前往皇陵献礼。

薛蟠看了看那邸报,随意的放在一边,这人已经引出去了,那么接下去就要看自己的了,他对着小亮说道,“上次安公公可是派了不少人进去?”

“是派了人进去,只是认识了一个大概,具体的方位罢了。”

“这就罢了,”薛蟠吩咐他,“先回家去,叫我家里人预备好冬至前后的诗社聚会,就摆在会芳园,到时候你们派人进去看一看就是了,只是别多手多脚的。”

八十一、梦里头的仙人再次出场

薛蟠心里头顾忌着这一件要人命的事儿,故此本周上课也不睡觉,心里盘算着这方案如何计划,虽然云游天外,但脸上一脸严肃,倒是让人觉得很是认真听讲,众人原本震惊于薛蟠的才学,随即又极为鄙视他懒散无比每日上课睡觉,如今瞧见薛蟠这样的认真听讲学习勤快,不由得心里暗暗点头,果然是非常人,调整过来,还是勤学的咸安宫榜样。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薛蟠坐着马车回家,只见到宁荣大街上车马来往飞腾,十分喧嚣,臻儿打听了消息回来禀告:“东府的珍大爷,咱们这边的大老爷,已经预备着出城伴驾,这时候正在收拾行李呢。”

“怎么这么早?”薛蟠奇道,不过这也是给自己的计划创造了极好的条件,“他们出城要几天?”

“不知道,估摸着要十来天。”

郊祭不是一两天能完的,这里头有好些复杂的流程,比如赐宴,比如骑射,还要皇陵一座座的都祭拜过去,程序繁琐的很,薛蟠点点头,他到了家中,才坐定没多久,张管家就说:“珍大爷来了。”

薛蟠心里一喊:来人了,于是连忙起身出了梨香院,见到仪门外贾珍跨步而来,他穿了正三品的黑熊补服,显然要出门去,薛蟠上前行礼,“珍大哥怎么亲自来我这了?若是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叫我过去不就完了?何须如此多跑一次。”

贾珍摇摇头,“往日的时候,我不讲规矩,文龙你念在咱们亲戚情分自然不会计较,我偷懒一二也就是了,可如今我有求于文龙贤弟,故此不得不亲来。”

薛蟠迎贾珍到书房,奉茶之后连忙问道,“还请大哥示下,今日我才下学,见到大哥要出门伴驾,怎么这会子还有空来我这呢?”

“无它,还是关系着我那儿媳妇的病情,”贾珍面上露出了愁容,带着一种心疼可怜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了,故此特意来求文龙贤弟。”

薛蟠心里不免对着贾珍暗暗摇头,就算你心里真的挂念秦可卿也不应该如此直接的表露在脸上,这样的表情露出来,有心人一瞧,就知道这不是正经的公公对着儿媳妇的关爱了。“我这里有不少药,上一次和蓉哥儿说过,他什么时候要用,只管来拿就是了。无需珍大哥亲自来说此事。”

贾珍摇摇头,“不是拿药材,是要求文龙你过去看一看。”

“珍大哥说什么呢?”薛蟠假意笑道,“我又不是大夫,怎么来求我呢。”

“她这孩子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上一次冯紫英推荐来的张先生,原本吃了几贴药好了些,可这些日子又不好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贾珍叹道,“我也是不找近水,反而去问那远水,还是宝兄弟提醒我来着,说你是得授梦中先生的药方,医道上的事儿了得的很,我这才恍然大悟,故此来求你了。”

薛蟠心里暗笑,不是自己如此操作,贾珍如何知道自己的具体事儿了,那一日他分别吩咐臻儿和王嬷嬷,一齐在家人和仆妇两边宣传自己的医术,务必要让“薛蟠医术了得”的事情传遍东西两府。

“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大爷罢?”臻儿在马棚边和宝玉的小厮茗烟玩闹的时候,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家大爷前年摔了一跤,躺在床上睡了几天,等到醒来的时候突然说得授海上仙人的传授仙方,那避瘟丹就是仙人传下来的,还有呢,且药理突然之间就很精通了,家里头太太姑娘的药方都是他来看的。”

“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大爷罢?”王嬷嬷这一日送了几块玄缎给来升媳妇,说起薛蟠来,一脸的崇拜,“要我说,他那梦中的白胡子仙人,必然是南极长生大帝!就是咱们时常说的南极仙翁,不然是谁,能给他这样好的药方子?那避瘟丹可是救了不少人呢,真真是功德无量,这也就罢了,我们家大爷现在可是厉害的很,等闲人都比不过他的才干的!”

“什么才干?”

“寻医问药的本事,端的是了得!”

这样两边流言都被薛蟠造势造了起来,不一会没几天自然也传到了贾珍的耳朵里,恰好宝玉在侧,贾珍就问宝玉,宝玉别的不知道,但知道一样:“宝姐姐的冷香丸就是薛大哥调制的,听说吃的极好,浑身异香。”

这样一说,自然贾珍就又信了几分,于是才有这一日特意来梨香院登门拜访的一出来。

贾珍如此说,薛蟠却又连忙退却,“我是有几个药方子知道,素来调理身子也颇为精通,可蓉哥儿媳妇的病我可不知道如何,若是万一寻我耽误了事儿,又如何是好呢?也不是我谦虚,珍大哥哥还是另请高明罢。”

现在贾珍的状态就是病急乱投医,那里听说有好大夫有好药方,一概不吝啬银子,重金也要请过来,何况有这样活生生的仙人传说在身边,那里有轻易放过的道理,于是又再三恳求,薛蟠假装无法,也只好答应下来,“既然珍大哥有命,弟也不好再继续退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就去府上给蓉哥儿媳妇瞧一瞧,您看如何?”

“如此就是最好,”贾珍十分感激,“晚间我和蓉哥儿就要出城去伴驾,明日你嫂子还在家里头,若是有事儿,一准都找她,若是有什么需要开支的,也只管问你嫂子要就好,万万没有让文龙你倒贴的道理。”

这样两个人都出门去,倒是少了许多烦恼,他心思也从容一些,薛蟠点点头,“珍大哥不过我有言在先,蓉哥儿媳妇的病如何,我还不知道内情,若是我这里看不了,您可千万不能怪我。”

贾珍叹道,“我岂有不知道这道理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他的眼角露出了怅然之色,“一直这么病着也不是法子,多少要试一试才好,不然见着她的人,这么一直瘦下去,也不是法子。”

八十二、蒙古大夫薛蟠出场

“小弟自当效劳,”薛蟠说道,“只是还有一件事儿,小弟还要求珍大哥,姐妹们几个商议了,过几天,冬至日的前后要年轻辈的聚一聚热闹热闹,思来想去,西府这边没什么可玩的,还是珍大哥的会芳园景色最好,故此厚颜要请珍大哥把会芳园借一日给我。”

这是小事儿,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贾珍又连忙说道,“你这梨香院离着会芳园的侧门极近,我告诉来升言语一声,让他把这门都给你自由出入就是了。”

薛蟠送了贾珍出门,他又叫过小亮来,仔细的吩咐了几句,让他出去通传安福海,不一会又回来禀告薛蟠,这两厢计较,就已经夜深了。于是他又打发小亮去告诉安福海,宫门不许开那是对普通人而言的,对于安福海来说,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宫规不宫规的,小亮到了安福海处禀告一二,安福海连忙起身,进了一处十分富丽堂皇的宫殿,进到正殿,只见到宫女太监乌压压满室,却都是悄无声息的站在各处,他又朝着东里间走进去,有宫女掀开绘着松鹤同春的苏绣门帘,安福海只觉得里头香气扑鼻,地上摆着许多不知名的香花,异香阵阵,人闻了之后精神舒缓,十分沁人心脾,有一位宫装妇人,背对着门,正坐在炕上,左手托腮,右手拿着一本书正在看书,安福海进了此间,连忙打千请安。那妇人点点头,“起来吧。外头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安福海说道,“薛蟠那小子明日就去见那位少奶奶。”

“你觉得薛蟠此人,能治好病?”

“似乎颇为胸有成竹,且此人心思奇妙,只怕是另外有什么奇思妙想也是说不定的。”安福海回道。

“你倒是颇为看着薛蟠此人。”

“不敢欺瞒老佛爷,”安福海说道,“这人倒是有些奇怪之处,就是和人交往,坦诚的很,让人不免就有起亲近之心。”

“你说的倒也不错,”那妇人点点头,转过了一个侧脸来,保养得意眼角露出了一道精光,“这事儿拖不得,若是他办不好,你就自己去办罢。”

“是,”安福海垂手答应了下来,“那一日还遇到王爷了,”安福海悄悄的抬起头,窥看那妇人的脸色,“说是要我不许办这事儿。”

“他说了不算,”妇人把书卷丢在炕桌上,呆呆的望着炕桌上一盏莲花琉璃紫金灯笼,“以前就被他搅和的这么多年不知道音讯,如今又来阻拦,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又跳出来了,”妇人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别理他,若是有人拦着,一概都杀了。”

妇人说的轻描淡写,安福海身子抖了抖,连忙应下:“奴才知道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早上,宁国府早就备好了马车过来迎接薛蟠过府去,宝玉不知道从何听到了消息也要跟过去,薛蟠原本想着一个人去便宜些,但想到带着宝玉,说不定还有奇效,于是也就一起带上,两个人下了马车,又是贾蔷前来迎接,对着薛蟠和宝玉说道,“巧了,琏二嫂子今日也过来瞧蓉哥儿媳妇,今日家里头还算热闹。”

薛蟠心里头咯噔一响,凤姐如此精明的人在此,只怕是事情不好办,等会还是要支开才好。薛蟠给王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王嬷嬷点点头,先拿着一个包裹进了宁国府的东角门,自己径直去会芳园等候。

众人进了宁国府正厅内室,尤氏亲自来接,几个人坐下喝茶,“怎么劳烦大嫂子来接,”宝玉笑道,“实在是罪过罪过。”

“那里的话,”尤氏说道,“你和你薛家哥哥今日来看望侄儿媳妇,原本就是要迎接的,刚好你琏二嫂子也来了,今日就一起在这边吃饭罢了。”

“珍大哥哥所托,我不好不办,故此前来瞧一瞧蓉哥儿媳妇,饭吃不吃的不打紧,还是要先看一看病人才好。”

“很是呢,”宝玉也很是惦记秦可卿,忙道,“还是先去瞧一瞧她罢。”

尤氏的脸上笑容淡淡的,“我就不陪着进去了,马上到冬节了,家里头的事儿忙的很,”她吩咐自己的丫头银蝶带着薛蟠宝玉两人进去,贾蔷原本还在这里等候着,见到尤氏脸色不太好,也连忙找了个理由溜出来了。

宝玉和薛蟠一起进了会芳园,饶是初冬的天气,会芳园景色依然极好。只见爱女: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翻,疏林如画。

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到了天香楼外,王嬷嬷已经拎着药箱在等候多时了,两个人上了楼,平儿迎了出来,见到薛蟠也不甚惊讶,笑道,“咱们家的神医来了,赶紧着罢,里头都等着你呢。”

薛蟠摆摆手,示意她别这么谬赞,两个人进了秦可卿的起居室,端的是豪华奢侈,金碧辉煌,无一可仔细描述,两个人脚步本来就轻,就听到秦可卿的声音低低响起:“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的侄儿虽说年轻,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倒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无不和我好的。这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了。公婆跟前未得孝顺一天,就是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的过年去呢。”

两个人进了房,只见到秦可卿和凤姐拉着手说着体己的话,凤姐见到薛蟠宝玉过来,连忙把脸上的愁容一收,笑道:“可算把你们两个给盼来了,要我说,外头的什么大夫都不中用,还是要问表弟才是。”

八十三、禽兽和正人君子

秦氏笑道:“任凭神仙也罢,治得病治不得命。婶子,我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挨日子。”凤姐儿说道:“你只管这么想着,病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是。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呢。如今才九月半,还有四五个月的工夫,什么病治不好呢?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这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你,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的起。好生养着罢。”

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凤姐儿心中虽十分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众人这个样儿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劝解的意思了。

凤姐见宝玉这个样子,因说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么说,那里就到得这个田地了?况且能多大年纪的人,略病一病儿就这么想那么想的,这不是自己倒给自己添病了么?”

“说的极是,”薛蟠点点头说道,他朝着秦可卿望去,饶是有所准备,不免也是吓了一大跳,离着中秋节不过是两个多月,秦可卿居然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脱像的不成样子了,“怎么好生瘦了如此多?”

伺候秦可卿的家下妇人们连忙说道,“我们家奶奶睡不好,晚间必然噩梦,又吃不下东西,自然是瘦了。”凤姐她素来和秦可卿交好,这时候关心则乱,也不顾及素来这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定律了,忙对着薛蟠说道,“所以表弟赶紧着瞧一瞧。”

“且不忙切脉,”他见到仆妇又要给秦可卿挽袖子,说道,“我先看前头大夫们留下来的药方子。”

薛蟠煞有其事的看着药方子,如此一张张的看过去,虽然他也看不懂,但这么一耽搁一浪费时间,王嬷嬷又说道:“看病无需这么多人,各人有事的赶紧先散开才好。”

听到这话,凤姐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在荣国府日理万机事儿多的很,刚才又见到宝玉落泪,怕更是触动了秦氏的愁肠,于是拉起宝玉:“好兄弟,咱们先出去到处逛一逛,等着薛家哥哥问好了脉,咱们再回来听他怎么说就是。”

于是宝玉凤姐两人带着仆妇等人一概离开,这又空了许多,只留下了几个秦可卿房里头伺候的丫头,王嬷嬷手快的很,充分理解了薛蟠的意图,一下子指挥这个人去烧水,一个说要干净的陈年白棉布来,又说大爷要吃新出的贡橘,顿时把房里头的仆妇们都赶出去了,剩下了一个宝珠还在边上,薛蟠笑道:“去预备烧一碗粳米粥,加一点太子参的参须,再加一些牛乳,熬得浓稠些,拿上来给你们家奶奶吃。”

宝珠瞧了脸色极差的秦可卿一眼,“奶奶只怕是什么都吃不下。”

“你放心去烧,”薛蟠神秘的笑道,“眼下吃不下,回头必然吃的下了。不然你就来问我。”

宝珠还有些不放心,王嬷嬷忙道:“好丫头,有我在呢,必然伺候好你家奶奶。”

于是宝珠也被差使出去了,只留下这三人,秦可卿睁大了美目,瞧着王嬷嬷也出门去,把房门一关,她也不算太惊恐,只是有些失望,又有些无所谓的望着薛蟠,“表叔你要和我独处,是要做什么呢?”

薛蟠摆摆手,“你别想错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今个来只是为你治病的。”

“治病?”秦可卿似笑非笑,瞥了薛蟠一眼,“我这是心病,无药可治。”她慢慢的站了起来,伸了伸腰肢,“表叔,你瞧着我美不美?”

饶是在病中已经清减了许多,秦可卿还是美艳的不可方物,薛蟠见到秦可卿那绝世容颜,轻轻摆动的腰肢,不免有些口干舌燥,“自然是美极了。”

“那你今日这刻意和我独处,”秦可卿不屑的说道,“不就是想要见这个?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德行!”

她说完了这话,预备着走开,却突然之间头晕目眩,头重脚轻,扶住脑袋忍不住就要载倒,薛蟠眼疾手快,连忙抱住秦可卿,把她稳稳的放在椅子上坐着,又怕她头晕坐不住继续摔倒,于是用手扶住秦可卿的肩膀,“怎么了?赶紧喝口水缓一缓。”

秦可卿眼睛微闭,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在眼下留下了一片鸦青色的阴影,如此近距离看着秦可卿,薛蟠越发觉得她美艳惊人,突然之间觉得这房间不知道被谁用十几个大火盆烘烤起来,薛蟠越发的口干舌燥,只是心里头还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告诉自己:“她是病人!她是病人!薛文龙你是来治病的,不是来趁人之危的!”

这默念许久才把自己心里头的绮念给压制住了,这时候秦可卿幽幽醒转,见到薛蟠弯着腰,离着自己的身子放的极远,只是双手搭着自己肩膀上,一动也不乱动,心里头还颇为感动,想着薛蟠此人倒是君子一位。她伸出手,隔着袖子把薛蟠的手拂开,“多谢表叔了。”她的脸上冷漠之极,似乎对着人世间任何是人事物都没有兴趣,“表叔若是没事儿,就快请离去吧,恕我这病人不能久陪了。”

见到秦可卿幽幽醒转,薛蟠放心下来,朝着另外隔着远些的地方找了个罗汉床坐着,“我今日既然是来治病的,那里就要走了?你的病还没好呢。”

“表叔如何会治病?”秦可卿有些不屑,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几丝鄙夷之意,“你却不诊脉。”

“你这心病自然无需诊脉,”薛蟠喝了一口茶,得意说道,“我知道你的心病,说几句话就保管好了。”

“什么话儿?”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八十四、直击深处

薛蟠正在天香楼里头对着秦可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万里之外有一处极为雄伟的山峦,这时候突然之间天地变色,乌云遍布,原本的晴空变得漆黑一片,大日原本光耀天空也被乌云遮住,好像变成了月亮一般毫无光彩,刺啦一声,闪电就在天上亮起,随即惊雷阵阵,天地之威尽显无疑,这山上有一处小庙,庙里头颇为整洁,佛龛上三座莲花宝座空荡荡的,塑像不知道去了何处,殿前有两人正在香案前下棋,棋局之上黑白两条大龙绞杀不停,场面十分激烈。下棋的两人听到了风雷之声,手一抖,下着黑棋的人顿时就下错了棋子,把自己的活眼给填死,一下子就输了,执黑棋的是一个道士,他看了看棋局,摇摇头,丢下棋子认输,“一招错,满盘皆输,说的就是我了。”

“道兄心动了,”别上下棋的乃是一个尼姑,只见到眼角嘴角都有极深的皱纹,看上去应该年纪极大,但声音却是和黄鹂鸟一样的清脆,“无非是一局棋罢了。”

“有人动了天机了,我自然是要心烦一些,”那道士摇摇头,“从今往后,只怕是天机都乱了,谁的未来都瞧不清了。”

“难道就别无他法?”那女尼捏着佛珠笑道,“道兄大能,必定能拨乱反正。”

“我能对付那人,却是对付不了后头的人,罢了,咱们就看戏罢了。”道士说了这话,闭上眼睛似乎在神游四方了,“横竖,这事儿是交给咱们的,完成不了,也可以和他们说个明白。”

“道兄如此说,就是你的不是了,”女尼继续说道,“事儿不想完成,但却不能让人觉得是咱们不干活,多少还要意思一二的。”

“那就道兄你去办吧,”道士闭上眼不理会了,“我横竖是不管了。”

那女尼微微一笑,起身朝着佛龛合十,“你我虽然比众人活的长久些,却也还未超脱,若是能够藉此事儿得大自在就是极好,天机已乱,这人世间倒是有意思了许多,我说不得要去会一会那人物了。”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

秦可卿有些听不懂薛蟠的话儿,但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她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她勉强笑道,“表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侄儿媳妇我倒是有些不明白。”

“秦氏,我今日既然来了,那就是真心想要救你一条性命,而不是要和你打什么花腔,你也不必和我说这些推攘的话儿,”薛蟠放下了盖碗,严肃的望着秦可卿,“你也知道,若是对着大夫有所隐瞒,病是治不好的。”

秦可卿绝望的摇摇头,她如何能说出那样的话?那样的事儿也只能永远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只有死亡才可以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名声!“我没什么瞒着表叔的。”

“扯谎!”薛蟠低声喝道,他用力的盯住秦可卿,“是不是珍大哥来逼迫于你的!”

秦可卿脸上原本所剩无几的血色顿时全部消失,只留下了拿惨白的面容,秦可卿好像被一个巨大的拳头击中了头颅,一时半会整个魂魄店铺漂浮在了半空,她的眼睛一翻白,几乎听不得这样的话,就要马上晕过去。

薛蟠却不让秦可卿晕倒,“你和你的公公做下了不伦之事!是也不是!这就是你真真生病的根源,是也不是!”

两下连番发问,又把快要晕倒的秦可卿给拉了回来,她哆嗦着嘴,饶是初冬颇为寒冷的天气,这时候额头上的冷汗不停的冒出来,“你,你,你这个魔鬼!”她看着薛蟠的样子,嘴巴哆嗦着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只能是这么哆哆嗦嗦的断断续续说话,“你,你为什么知道、知道这些事儿!”

薛蟠冷笑几声,“你的反应告诉我,我说对了是吧?”

秦可卿的脸上苍白色又变成了死灰色。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却又连忙摇头,这时候露出了心灰意冷不愿意再继续活下去的意思,“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又家门不昌,一个人孤身在此,”她眼中的慌乱之色渐渐的消退,渐渐失去了神采,“自然是别人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了……”秦可卿喃喃,“若不是还顾念着这家族的面子,我早就一死了之了。”

“死能解决问题?”

“那你说我该如何?”秦可卿心灰意冷,“我如何强的过府里头的那人?他是一家之主,看上了我,我无法反抗,也不敢高声呼喊,若是那样,坏的只有自己的名节,世人都会视我为**荡妇,不守妇道。”

薛蟠从后世来,其实最难认同的就是这个时代之中女人们奇怪的道德观,他虽然不认同,但是可以理解,“你这话就说错了,你国色天香天生丽质,乃是你的荣耀,又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秦可卿显然是颇为厌恶薛蟠这种道学家的说教,她一挑眉,微微冷笑,“那我和你说,我和他乃是两情相悦,你便如何说我?”

“这……”薛蟠瞠目结舌,这话未免也太石破天惊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蓉儿这个人,虽然是把我娶进门,论起来,多少喜欢我却也是不见得,初时候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可过了那热乎劲,也就平淡的很了,”秦可卿眼中泪光盈盈,“反而倒是他,算起来是真心对我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如此,这事儿算起来不怪他,是要怪我水性杨花,忍不住喜欢了上他。”

秦可卿一抹眼泪,“只是我心里头到底还顾忌着礼义廉耻,不能够坦然处之,这么一来,外头什么道德顾及不上,对不起的何止我自己个?所以这才病倒了,无人可诉,只能憋在心里头。”她脸上露出了决绝之意,“地下的下人们或许也有知道的,素日里头见到我,神色总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如今横竖被你看穿,也不必多说什么了,你快离开吧,我自己有所决断。”

八十五、我给你一个承诺

薛蟠心里头大骇,妈妈咪呀,这话的意思要破罐子破摔寻死不成?自己过来可不是要人命的,而是来救人的,若是被安福海知道自己这么以刺激,反而让秦可卿萌死寻死之意,只怕安福海日后知道了吃了自己的心也有。

算起来这种心情虽然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比如那咸丰皇帝在离开京城听闻圆明园被烧毁之后,口吐鲜血,却还是肆意寻欢作乐,往死里头作,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为对着生活无所追求且失望透顶的感觉。

薛蟠必须阻止住秦可卿,他连忙摆手,“你不能寻死!你若是寻死了,岂不是坐实了和他有什么奸情?这世上的流言蜚语,只怕是喧嚣尘上,更是对着他不利了,这如何是好?”

“人死如灯灭,如何能计较这些事儿,”秦可卿冷笑道,她这个时候也懒得和这面前居心叵测的长辈客气,“我若是死了,自然了无牵挂,什么情爱都不用顾忌了。”

薛蟠急得满头是汗,秦可卿见到薛蟠如此,不免又冷笑,“我知道你的心思,男人都是一副样子,怎么,还留在这里,又把这许多人支出去,也想着做那霸王硬上弓之事儿吗?我瞧着你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这会子还不赶紧着?”秦可卿讽刺薛蟠,“也别做那无谓的事儿,你若是想,这会子要抓紧着了。”

秦可卿真的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且她这样娇艳的人,虽然在病中,仍然不改楚楚动人的神态,又朝着薛蟠引诱,越发增添了几分妩媚,果然是风月之中第一佳人,薛蟠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目瞪口呆的见着秦可卿如此,腿脚忍不住就朝前走去,秦可卿见状不免得意一笑,心里头却还是凄惨无比,天下的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薛蟠突然之间停住了脚步,脸色古怪的看着秦可卿,随即古怪一笑,“侄儿媳妇可别是小看了人,并不是天下的乌鸦都一般黑,我就不是这样趁人之危的人,”薛蟠复又坐了下来,神色淡然,看不出来刚才神魂颠倒的样子,他的眼中澄澈透明,“你放心吧,我今日来和你说这事儿,并不是来告诉你,这家里头的人都知道了,外头的人还都不知道,你放心罢。”

“可是你又如何得知?”秦可卿百无聊赖的说道,“可见你是在扯谎。”

薛蟠神神秘秘的朝着天上一指,“我自然有地方知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秦可卿原本冷漠的望着薛蟠,但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什么,眼眸之中燃起了星星之火,“表叔的意思,难道?”

“你别问我,我是不会说的,”薛蟠喝了一口茶,茶水早就冷透了,他见到秦可卿今日这说了许多的话儿,早就是神思倦怠,心力交瘁了,于是也不再刺激她,反而要鼓励她一些,故此神神叨叨的说道,“你的命运早就天注定,必然不能折在这宁国府里头!”

秦可卿慢慢站了起来,又慢慢的拜倒,“求表叔救命,”她虽然是风流婉约,但和贾珍之事实在是压力太大了,故此才有这么多些的病症在身上,风流是她的性子,但绝不会是说要肆无忌惮的去爱,她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能力,故此只能在众人冷眼和谣言之中逐渐枯萎,直到放弃自己的生命,如今有薛蟠这样当头棒喝,点出自己的心病,她如何不把薛蟠当做是救命的稻草,她膝行到薛蟠的面前,抬起头苦苦哀求,“若是表叔不救我,”她的眼角慢慢的流出了珍珠般的泪水,这是今日秦可卿第一次流泪,“侄儿媳妇也只有死这一途了。”

美人一哭,真是见到心疼极了,薛蟠双手虚扶,“你起来,我今日来既然说是治病,那就必然是来帮着你了,论起来,若不是和你外头还有些干系,单单凭着珍大哥的面子,只怕还请不动我,你我毕竟只有一面之缘。”

“表叔说的是?”秦可卿微微皱眉,疑惑的说道。

“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你把身子给养好了,”薛蟠低下头,盯着秦可卿那完美无缺的面容,“我能救了你出这个火坑,还能告诉你,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秦可卿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发起了呆,身子好像是得了疟疾一般的打起了摆子,薛蟠何时出去都不知道,只是突然之间听到了宝珠惊恐的叫声,她才呆呆的回过神来,“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跪在地上呢。”

秦可卿被扶了起来,“宝珠,”她的声音在发抖,身子也好像是洪涛之中的一片树叶,轻柔无助,“刚才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表叔和宝叔来过?”

“是,”宝珠见到秦可卿如此惊慌,不由得心疼极了,连忙请秦可卿起身,扶着到了边上坐下,“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宝珠。”

宝珠端来的粳米粥放在一个五彩凤穿牡丹的汝窑盖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秦可卿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来了食欲,她一下子就扑在了那盖碗前,拿起了银勺子不顾一切的喝下了滚烫的粥,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又留下了泪来。

薛蟠走出了天香楼,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强烈,却能在寒冷的天气之中带给人们一些慰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充满药香和胭脂香味的天香楼实在是气闷的很,远远不如外头的空气让人舒服,王嬷嬷虽然不明白就里,却也知道只怕这秦氏的病有些蹊跷,叹道:“咱们家哥儿真是菩萨心肠,还来管这边的闲事。”

“您老就别说风凉话了,”薛蟠摆摆手,“算起来我是最不喜欢惹事的,可事儿都要找上来,这就不得不要处置着,”他朝着王嬷嬷窃窃私语,“小心着,我刚才在里头的话,可不许说出去!”

早就有仆妇在外头候着,见到薛蟠主仆二人下来,于是领着一起出了会芳园,到了前头来见尤氏。

八十六、神了!

尤氏正在陪着凤姐宝玉说话,见到薛蟠进来,连忙让座又要奉茶,等到众人坐定,凤姐是最关心秦可卿的,连忙问道:“表弟你瞧着这蓉儿媳妇的病,可有什么无碍的地方?”

薛蟠喝了口茶,他先不回答,反问王熙凤,“表姐你瞧着蓉儿媳妇的病,还能好嘛?”

王熙凤低着头想了想,半响不说话,过了一会才抬头说道,“我瞧着是不好了,刚才和大嫂子说,要她先预备着东西,冲一冲喜也是好的。”

尤氏也点头,“别的东西我已经悄悄的叫人备下了,只是那一样东西的木头好的难寻,还要再寻摸寻摸。”

两个人如此不看好秦可卿的身体,说要预备下各样后世的东西来冲喜,显然已经断定秦可卿不能活了。这种想法,薛蟠是可以理解的,比如人得了癌症之中,为什么有的人很快就过世,而有些人却能够坚持很多年依旧活蹦乱跳的?无非就是求生欲,秦可卿已经了无生念,谁都瞧得出来的。

薛蟠微微一笑,“无需如此,我瞧过秦氏的病了,她的病没什么大碍。”

凤姐挑了挑她的吊梢柳叶眉,“表弟这话说的,没什么大碍?我听大嫂子说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吃东西了。”

“表姐,”薛蟠脸色淡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和寻常的大夫可是不一样的,我今日没开药,不过是劝慰了几句,这会子只怕秦氏已经在吃东西了。这唤作心灵疗法,你们不懂的。”

凤姐只不过认识几个字,看得懂账本上的数字而已,听到薛蟠这样说,不由得心里头就有了怯意,只是面上还不露,笑道:“文绉绉说的什么怪话,什么疗法我们是不懂的,只是还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是西洋药还是东洋药,能治好病的就是好药,若是表弟真的能把蓉哥儿媳妇治好了,我就认你是名医。”

话虽然这么说,凤姐还是露出了对薛蟠的怀疑之意,“莫非,你又有什么灵丹妙药从仙人哪里求来给蓉哥儿媳妇用了?不然天下可没有这样的神药,一下子就治好人的!”

薛蟠笑而不语,故作神秘,这样一来众人更是觉得薛蟠深不可测,天香楼之内不知岁月,出来之后才发现,这时候已经到了午间,尤氏早就预备好了膳食招待凤姐薛蟠宝玉三人,原本是要凤姐首席,但凤姐笑道:“今日表弟才是第一客人,咱们都是蹭饭的,倒是不必抢了他的风头,表弟,”凤姐朝着薛蟠笑道,“若是真的把侄儿媳妇的病给治好了,我亲自给你把酒,如何?”

薛蟠笑道,“凤姐姐给我打什么马虎眼?就把酒算的甚么?你正经着把家里头珍藏几十年的好酒拿出来谢我才是。”

凤姐啐了一口,“你别得意,你小孩家家的,还瞧不起我这把酒了,若不是老太太和太太,别人想着我伺候,做梦去呢!”尤氏也笑道,“咱们琏二奶奶的这面子,可是一般人要不起的。”

几个人才安席坐下,仆妇们上了饭菜来,虽然是就几个人,也不是正经筵席,但尤氏还是特意做了一些精致可口的东西来,正在吃饭的时候,秦可卿房内的大丫头唤作是瑞珠者,急匆匆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朝着尤氏和凤姐等人蹲膝行福礼:“奶奶!二奶奶!少奶奶她,少奶奶她……”许是跑得急了,瑞珠大口喘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凤姐倏然而起,手里头还拿着乌木镶银堑头的筷子,“少奶奶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

尤氏也阴着脸起身盯着瑞珠,瑞珠急促了深吸了几口气,“没事,”她摇着头,“少奶奶刚才喝了一大碗的粳米粥,这会子又吃了药,起身下楼了!”

这下子倒是把凤姐给吓住了,她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怎么这些日子都吃不下东西,药也吃了就吐,更是起不来身子,怎么,这会子,这会子居然能下楼了?”

凤姐惊讶的目瞪口呆,随即想到了什么,和尤氏一起看向了坐在中间的薛蟠,只见到薛蟠神色自若的夹起一片芙蓉鸡片,放入口中仔细咀嚼,似乎没有听到瑞珠那激动的声音,仔细的吃完之后才赞叹了一声:“这鸡片入口滑嫩,滋味又十分的鲜美,寻常地方真是吃不到了。”

尤氏一脸惊恐的望着薛蟠,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一般,宝玉也瞠目结舌,却带着一种兴奋的愉悦感,“薛大哥哥,我真是服了!”

凤姐来不及呵斥瑞珠,连忙坐下了靠着薛蟠,用手挽住了薛蟠:“哎哟,我的亲亲表弟,表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您就是神仙传授的弟子,哎哟,哪里的话,应该您就是活神仙啊!”

薛蟠吃不消凤姐如此热情,特别是她挽着薛蟠的臂膀,胸前的一双玉兔有意无意的靠着薛蟠摩擦,薛蟠今日已经被秦可卿撩拨的不行了,这时候哪里还受得住凤姐如此亲热接触,连忙举手投降,“表姐可不能这样捧杀我,赶紧着,你还不快吩咐了瑞珠?”

凤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吩咐,“赶紧着,把这里头的菜拿去给你们家奶奶吃,可怜见的,这些日子,若不是没有龙肉,只要是有,我也一定要做好了送来给她吃了。”

尤氏也回过神来,对着薛蟠很是钦佩:“薛家表弟可真是神仙人物了。”又吩咐瑞珠,“赶紧着听你琏二奶奶的吩咐,问问媳妇想吃什么,叫厨房做了马上送过去。”

“不可,”薛蟠摇头阻拦,“这人饿了许久不好大鱼大肉的吃着,还是要清淡营养才好,要我说,先这些日子吃点粥,就咸菜吃一吃就是。等到调理了些日子,再用有营养的,今日的粳米粥,按照我的法子再熬着,她若是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吃,药也先吃着,等明后日身子好了些,再请那张先生来。”

八十七、神医神医

这时候薛蟠的话儿,只怕是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些,凤姐连忙吩咐瑞珠,“快,都听薛大爷的!”

众人热热闹闹的朝着尤氏恭喜,凤姐叹道:“哎哟哟,多少大夫都是这样的腔调,吃了我的药,好生休养着,这身子就能好了!可这多少斤的汤药吃下去,人也不见好,只怕是蓉哥儿媳妇喝的药水,洗几次澡都足够了!没人可和表弟一样,这样一说话下去,就得了如此大的效果!”她又十分好奇的看着薛蟠,“表弟到底是对着蓉哥儿媳妇说了什么?才几句话就把这病治好了一半!天可怜见的,若是她能吃得下睡得着,这病儿只怕就能好一半了。”

薛蟠神秘一笑,“这可不能随便乱说的,我不告诉你。”

凤姐缠着薛蟠一定要他说,宝玉在边上也好奇的很,撺掇着要薛蟠说出来,这时候几个人只觉得薛蟠神秘无比,心里头痒痒的很,若是谁也能这样掌握这种医治人的法子,岂不是比喝苦药要强上百倍?

薛蟠咬紧牙关不说话,他才没有什么治病的法子呢,只不过是恰好知道秦可卿的事儿罢了,故此能够说中秦可卿的心事,又给秦可卿画下了一个大饼,所以才劝了秦可卿的必死之心回心转意,不然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来单单用几句话劝的了秦可卿的,若是论起口才,王熙凤的口才不好吗?也是丝毫无法改变秦可卿的心意,所以薛蟠绝不会说自己是如何治好秦可卿的病的,几个人追问的急了,才说了几个字,“这是我看家的本事,改不外传,只能是将来交给我儿子!”

凤姐悻悻然,“表弟真是……”于是也不再追问这个,众人都是喜气洋洋,尤氏也怕贾珍回来若是见到秦可卿病情加重自己无法交代,既然见到她好转,也十分高兴,凤姐笑道:“蓉哥儿媳妇病了这些日子,老祖宗心里头十分挂念,今日既然得了表弟的回春妙手,有所好转,我可是要赶紧着回去禀告呢。”

尤氏忙道:“很该这样,我这家里头不能孝敬老太太,反而是要劳累她挂念,真是不孝。”又问薛蟠,“今日你侄儿媳妇已经好了些,明日可还要再来瞧一瞧?”

“瞧不瞧的,倒也罢了,”薛蟠无所谓的说道,“先叫丫头们晚上瞧一瞧,侄儿媳妇好些了不曾,若是好些,也不必再来看了。”

几个人吃了饭,一同出门又套车到了西府,宝玉和凤姐一起到了贾母正院把这事儿告诉了贾母,凤姐口才便给,绘声绘色,一下子把昏昏欲睡的贾母的精神给钓了起来。贾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薛家哥儿,实在是厉害,瞧着做生意的本事出众,没想到这医药上也好,可见是一位人物。”

“要我说咱们这位亲戚,可也是不错了,”凤姐笑道,“老祖宗,若是他真的治好了蓉哥儿媳妇的病症,只怕您还要好生想一想,赏个什么给他才是。”

“薛家不差钱,还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的,”贾母笑道,“不过你这话不错,我是要好生赏他什么的。”

薛蟠不过是去了宁国府半日,就已经轻轻松松将秦可卿的病治好,薛蟠才回到家里头躺下睡了一个午觉,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惊觉荣国府上下已经充满了谣言,杨枝脸色古怪的进来告诉那些荒唐可笑的谣言,说什么薛蟠从袖子里拿出一颗金灿灿的仙丹,一吃下去,秦可卿就顿时好了,又说什么,请了一位仙人下降,滴了一滴甘露到了秦可卿的额头上,这病也就好了。薛蟠听得乐不可支,在炕上捧腹大笑,“这些人真是吃饱了闲得慌,怎么会编排出这么多笑话来?”

宝钗抬脚进了薛蟠的房间,笑道:“这可不是笑话!”她笑吟吟的朝着薛蟠微微一福,随即坐在薛蟠边上,“大家伙都诧异的很,说哥哥怎么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这蓉哥儿媳妇的病给治好了。若不是天上的仙方妙药,哪里就有这样的神效了。”

薛蟠笑道,“许多时候不是看药怎么吃,而是要看着心情如何,心情郁结,自然就吃什么药也好不了,我不过是和秦氏好生说了几句话,帮着她想开了心结,这才能够好些。何况如今也没治好病呢。”

这时候还在说话,宝玉又带着黛玉一起前来,一定要薛蟠再说一说今日的事儿,薛蟠和秦可卿的对话哪里能够泄露出去,薛蟠摇头不言,“这葫芦里头的妙药,万一说穿了可就不灵了。”他存心要吓宝玉,“你蟠哥哥可是看得穿人心的哦,宝玉,”他朝着宝玉呲牙,“你心里头想着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的,若是你在我面前使坏,可是逃不了好去!”

宝玉被薛蟠唬的一愣一愣的,宝钗嗔怪道,“你别听他胡说,若是哥哥能看穿人心,岂不就是妖怪了?这世间,只怕是最看不清的就是人心了。”

众人一笑,于是按下此事儿不提,薛蟠笑道:“我答应了珍大哥要帮着蓉哥儿媳妇治病,可不是要白治的,我已经和珍大哥言明,冬至日前一日,就去他那会芳园赏园子,”他问宝玉:“可是禀告过老太太了?”

“老太太说冬节的时候忙得很,只怕不得空,若是姨妈和大哥哥请客大家伙不来,又是没有礼貌,所以就说让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到了年下,再请姨妈们喝酒听戏。”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薛蟠笑道,“那咱们就自己个偷着乐是了,到时候叫上大嫂子来,有她顶缸,咱们就是放肆些也无妨。原本我还怕闹着蓉哥儿媳妇不痛快,如今瞧着她身子倒也还好,再过个六七天,只怕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咱们也不怕吵了她的。”

众人都说极好,薛蟠又问过众人喜欢吃什么菜式,要人一一准备好,到时候好就众人的口味上菜。

八十八、可怕的要求

这么一番谈话,就到了晚间,薛姨妈命薛蟠留客吃饭,几个人才坐下,丫鬟们端了饭菜上来,外头就有通报,说是客人来了,薛蟠命宝钗待客,自己出了门,果然就见到小亮在二门外等候,悄悄的对薛蟠说道:“老祖宗来了。”

薛蟠很是无语,人家才准备吃饭呢,就算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也不好这样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打扰罢?不过谁叫安福海是大爷呢,既然是大爷也只好小心伺候着了,薛蟠出了大门,又见到安福海的马车就在边上,他很不耐烦的上了马车,嘴里头还嘟囔着,“安公公您能不要在饭点的时候来找我成吗?”

他还以为是安福海坐在马车里头,没想到掀开门帘一看,安福海果然是坐在里头,但是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位客人,就是在大明宫之中漏夜出来和自己学习太极拳的叶嬷嬷。

薛蟠不妨叶嬷嬷在此,尴尬一笑,把自己刚才说了半截的抱怨话儿连忙收进去,“哎哟,叶嬷嬷您老怎么出来了?我还是头一次在外头见到你呢。”

叶嬷嬷盘膝坐在马车里头,含笑朝着薛蟠点点头,“薛公子你好啊,我听安公公说起,说你家暂住在荣国府,思来想去,倒也和宫里头不算太远,故此来瞧一瞧你。”

怕不是为了瞧自己来的吧,薛蟠干笑一声,“不敢劳动嬷嬷大驾,这里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到寒舍里头奉茶如何?”

安福海瞧了一眼叶嬷嬷,对着薛蟠说道,“你别说这些废话了,我和叶嬷嬷出来,只不过是要问一问你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你可别吊儿郎当的,”安福海威胁说道,“事儿办不好,你只怕要吃苦果!”

“哪里哪里?”薛蟠看了看安福海,“今个早上我一早就起来去东府了,和秦氏说了说话,”他又看了看安福海,安福海知道薛蟠的意思,“你有话儿直说就是,我们什么事儿都是一样知道的。”

薛蟠于是把和秦可卿的话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如今也算是解开了心结,午间的好时候说已经吃得下稀饭了,她这病儿,安公公必然是知道的,不过是心病,如今把这心结解开了,到底能缓一缓。”

叶嬷嬷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可这贾珍到底还是要回来的,你这缓一缓,怕是救得了一时罢了。”

薛蟠见到叶嬷嬷的表情不好,于是又连忙说道:“这郊祭一来二去,总要十来天,如今且把秦氏的身子调理好了,其余的事儿日后再计较,嬷嬷以为如何?”

“我倒是觉得,”安福海在边上低声喝道,“不如直接杀了贾珍来的痛快,横竖如今就在城外,叫人悄无声息的在他茶水里头下点好东西,自然就无声无息的可以解决了他,免得少奶奶这样的忧心。”

叶嬷嬷默然,随即又摇摇头,“不能如此,”她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神望着薛蟠,“你有什么法子?”

薛蟠心里头暗暗叫苦,他只是想要治病而已,并不是想要解决贾珍,算起来两个人的确是没什么交情,但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去送死,这多少是薛蟠无法接受的事情,安福海和叶嬷嬷一唱一和,无非是要用贾珍的性命,或者是宁国府甚至连带上荣国府的满门荣耀,来向着薛蟠施压,要他来解决此事。

贾珍啊贾珍,你是要好生报答我才是了!薛蟠心里头暗叹,他抬起头,“这事儿还是托给我办就是,我包管一定把这事儿办好,让秦氏好生活下去,如何?”

“不能就如此,”叶嬷嬷摇摇头,她转了转手上一个颜色陈旧的金镶绿松石戒指,低着头瞧了瞧,复又抬起头,淡然说道,“秦氏必须要离开宁国府。”

薛蟠苦笑,他只觉得叶嬷嬷气势逼人,在安福海面前他还会插科打诨,但在叶嬷嬷面前,不知道为何,自己乖巧了很多,听到叶嬷嬷这样无理的要求,他也不会和对着安福海一样大呼小叫的,而是无奈说道:“秦氏乃是宁国府的大少奶奶,又是宗妇。”

宗妇指的就是将来必然会成为一族族长妻子并且在祭拜祖先时候承担重要的祭拜人物的女人,贾珍乃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贾蓉将来也必然是,秦可卿就是宗妇,这样的情况下,一般来说,秦可卿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薛蟠这么提醒叶嬷嬷,也不过是想着委婉的告诉叶嬷嬷,这事儿没戏!

叶嬷嬷看懂了薛蟠的脸色,她微微一笑,“在我瞧来,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我如今就说一句话,或者是宁国府满门覆灭,或者是秦氏安然出府,你觉得如何?小薛,你和宁国府算不得亲戚,也无需这样护着人罢?”

薛蟠暗暗咂舌,安福海说这满门覆灭的话儿,薛蟠还不当真,怎么叶嬷嬷说这话,轻描淡写,却有一种必做的意思在里头,“话虽然如此,可也不必如此吧?”薛蟠苦笑,“不敢问嬷嬷,你说的离开宁国府是什么意思?别府而居?”

“不是,让她彻彻底底的离开,”叶嬷嬷说道,“永远不用再和这些人纠缠在一起。”

“可按照秦氏的意思,”薛蟠犹豫说道,“她并不是无情之人,若是无情之人,也不至于病成这样子了。”

“无情有情只是一瞬之间,皆可转换,”叶嬷嬷不以为动,“全在人心,她离了这里,将来有更好的出路,自然就对着其余之人会有情了。”

薛蟠无奈,“那容我再想一个万全之策起来,好叫两全其美,如何?”

“要抓紧,”叶嬷嬷朝着薛蟠点点头,她瞧着对着薛蟠的行动力很是满意,“若是和今日治病一样的事儿都办的这样的快,就极好了。”

薛蟠见安福海没有吩咐,于是告辞准备下马车,他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对着叶嬷嬷说道,“嬷嬷在宫里头到底当什么差?我觉得您的声威很是不得了。”

八十九、你到底是谁?

薛蟠又不傻,这么几天相处下来,对着安福海和这一位叶嬷嬷的关系实在是奇怪的很,这一位嬷嬷的地位显然比安福海高一些,不然也不会她端坐马车之中,而安福海不过是坐在侧位,古人对于这种位次的界限可是很严格的,不会出现地位卑下者坐在地位崇高者的上首,这一位叶嬷嬷虽然神态举止很是温和,但多少还带着一股子威严之色,叫薛蟠不敢放肆,薛蟠想着,这大明宫里头比安福海还地位显赫的不过就那几位了。故此忍不住要开口问了问。

“怎么,小薛你觉得我是谁?”叶嬷嬷挑眉笑问。

“您该不会是圣后她老人家吧?”薛蟠犹豫的说道,“思来想去,只是觉得年纪不对。”圣后已经六十多岁了,眼前的叶嬷嬷不过看着才四十多一些。

叶嬷嬷莞尔,这时候露出了昔日的容貌来,的确这么一颦一笑,秦可卿很像她,“圣后她好生生在大明宫里头呢,我怎么会是她老人家呢。小薛你多想了,不过我还算在宫里头能说上一些话,你若是帮着办好了这事儿,我必然有厚报。”

薛蟠笑道,“不求厚报,只是望着您和安公公不要太凶,我这个人虽然无稽了些,却是不愿意见到打打杀杀的。”

薛蟠摆摆手告辞离去,安福海不免对着薛蟠这种妇人之仁嗤之以鼻,“真真还是小孩子,说这些不成器的胡话。”

“算不得胡话,却也不是什么有道理的话儿,”叶嬷嬷微微一叹,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昔日何尝不是和他一样?只是时日久了,被人算计的时候太多太多了,不得不如今心肠硬了起来。他现在还小,至多只是打点了一些生意,还没见识过这世上的肮脏事儿,不知道人心险恶。”

安福海不说话了,叶嬷嬷回想了不少往事,如此叹了几声,“这事儿我原本想着按照你的法子一准都办了是了,但也知道如今这些勋贵又有死灰复燃之事,我虽然不在意,但多少还要在乎物议,这些人杀了许多,如今多少都太平安稳,这事儿又不能明说,前些年好生流言都有起来,说这个说那个的,如今若是我再多做动作,只怕又要风波起了。”

安福海不以为然,“什么事儿一股气儿都灭了就好,何须如此在意。您也太谨慎了些。”

“不是我太谨慎,而是你太不以为是了,”叶嬷嬷摇摇头,“你这个性子这么多年还是如此,还是收着些罢。”

薛蟠到了室内,见到众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黛玉瞧见薛蟠,笑道:“蟠哥哥可来了,今日的好东西,可偏了我们。”

“不碍事,”薛姨妈早就命人预备了新的饭菜上来给薛蟠吃,“你们先坐着,我吃了就过来。”

他一个人离了众人,在一边吃饭,饭食倒也简单,绍兴女儿红蒸的鸭腿肉,狮子头两个,口蘑炒大白菜,又有一碗火腿冬瓜汤,如此痛快吃下,薛蟠过来复又陪着众人说话,宝玉兴致勃勃的说着下一周薛蟠回来的时候大家伙一起要玩什么,又要喝什么酒才有意思,薛蟠看着几个从脸上透着一股高兴意思的少男少女们,心里头默默想着外头安福海和自己说的那些事儿,不由得十分感叹,无怪乎贾宝玉宁愿背负上纨绔的名声也不愿出去结交事务,实在是外面的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纯粹啊。

薛蟠出神,黛玉瞧见了薛蟠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对宝玉说道:“蟠哥哥只怕是累了,咱们还是别打扰了,这天色已黑,若是老祖宗要找咱们,可就不好了。”

于是起身告辞,薛蟠送着两人出门,又吩咐婆子等要好生护送着到贾母院中去,这才回来,一到了薛姨妈的正院,薛姨妈就喜滋滋的上来拉住了薛蟠:“我的儿,难为你这样的厉害,怎么今个还去救人了?你快给妈瞧一瞧,瞧着身上可好?我这些日子晚上睡得不安稳,也不知道怎么地。”

薛蟠无奈,“妈若是身子不舒服,正经叫家里头的供奉瞧一瞧,若是不好,再叫太医来瞧瞧也成,怎么还来问我了?我那里懂什么医药,”薛姨妈看着薛蟠的表情明摆着透露不相信,薛蟠只好继续回道:“古人说医者不能医亲,因为会心情不稳以至于无法诊断。儿子只怕是不能给妈诊脉,再者说了,我也不会诊脉,”薛蟠摊手,“我治疗的是心病,妈你吃的好,睡得好,那里会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一家人说笑了一阵子,于是也就睡下了,到了次日一大早,薛蟠还在打着哈欠吃早饭的时候,尤氏亲自套着车出门来到了梨香院,宝钗出门迎接,薛蟠见到尤氏笑道:“这一大早的吹什么风,怎么把大嫂子给盼来了?”

尤氏人如其姓,生的十分俊秀美艳,薛蟠其人从后世而来,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时代过于幼齿的少女,毕竟少女的这个年纪在后世还是初高中生呢,薛蟠有些负罪感,但比如尤氏亦或者凤姐,还有秦可卿这种初熟的女性,简言之就是少妇,薛蟠还是很感兴趣的,虽然没有说看到好的就要做什么坏事的色心,但这么瞧瞧,总是赏心悦目的。

“哎哟,我的薛大爷!”尤氏笑道,“我早上去见了媳妇,瞧着神色好多了,虽然我劝着让她不许动,可也能下楼走动走动,故此这思来想去,总是您这一位神医,送佛送到西才好,今天这早上就过来再请着你去瞧一瞧,接下去如何才好。”

薛蟠笑道:“我昨日不是说了?只要这吃得下饭,又能吃药,什么病一概就好了,不用我再去看。”

尤氏只是不肯,又再三央求,薛蟠原本想着这难得休息,今日无论如何是要呆在家里懒懒散散的过一日,但薛姨妈又呵斥:“你大嫂子过来请你,你还摆什么架子!”

九十、再入天香楼

母命难违,薛蟠也只好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和尤氏一起套车出了梨香院,尤氏的身上带着一股奇特的香味,有些像是檀香,又有些像是奶香,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头,薛蟠嗅了嗅鼻子,“大嫂子用的什么香?倒是怪好闻的。”

尤氏脸上一红,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却是别人送来给我的,今日闲着无事,第一次用,倒是被你闻到了。你的鼻子可真够灵的。”

薛蟠望着尤氏若有所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闲话,贾珍的性子说起来豪爽,但也很是较真,不愿意听别人的意见,尤氏又不是原配,在书里头也未见有多少父兄等亲戚照顾撑腰,自然算不得有什么发言权,薛蟠用十分恶意的心思来揣测,自己那姨妈,就是宝玉的母亲王夫人能够在荣国府当着当家太太,应该也有一部分的缘故是因为是王家的女儿,是王子腾的妹妹。

尤氏孤立无援,贾蓉又不是她亲生,自然事事要依附着贾珍,一味着讨好贾珍才能够在宁国府容身,不知道尤氏是否知道秦可卿的事儿,若是知道,还要如此费心照顾,只怕是心里头的苦是谁也无法体尝的。其实也是可怜人一个,别人想着她当着公府的豪门当家太太,但却不知道其实心里苦的很。

薛蟠这样呆望着尤氏胡思乱想,尤氏倒是有些奇怪了,自己的脸上莫非长出什么花儿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这是怎么了?”

薛蟠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走神了,还是大嫂子太好看了些,叫我看入迷了。”

薛蟠虽然年纪小,但豪门家的子弟,到薛蟠这个年纪,差不多都是情窦初开又初晓人事的时候了,听到薛蟠这么说,尤氏被闹红了脸,啐了一口,“可不许乱说话,”她吐气如兰,“好生坐着,一会就到了。”

他还原本没有什么调戏尤氏的想法,见到尤氏美艳可人,双颊娇艳如春,心里头一动,笑道,“我若是治好了蓉哥儿媳妇的病,大嫂子拿什么东西谢我?”

“自然是要谢的,”尤氏笑道,“我这早就预备好了东西,就等着你来给你呢,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你们薛家什么东西没有?只怕都见过了,无非是我们自己个的一片心罢了,别说是我了,就是你珍大哥哥,郊祭回来,也是要感谢你的。”

尤氏说起贾珍,脸上露出了一丝丝不甚自然之色,虽然迅速的消隐无踪,但还是被薛蟠抓住了,薛蟠心里头默默摇头,宁国府真不是一个好人该呆的地方,这样畸形的状态,或许是应该要矫正矫正,比如让安福海矫正一二应该不算是坏事。但安福海出手,看样子都是极为凶残可怖的,非死即伤,那么又不符合薛蟠的要求了。

薛蟠正在胡思乱想,宁国府须臾就到了,原本从梨香院到会芳园的小门过去是最方便的,但尤氏这一次是请薛蟠作为大夫过去看病的,那里能走小门,故此又特意套车到宁国府的东门下车,尤氏和薛蟠进了宁煦堂,这是宁国府的正室,尤氏要奉茶给薛蟠喝,薛蟠道:“既然来瞧病,就先去瞧病人吧。”

于是尤氏又起身,亲自带着薛蟠进了会芳园,一路行到了天香楼下,只见到丫鬟婆子等已经在等候多时了,秦可卿的贴身大丫头瑞珠和宝珠朝着薛蟠特意的行礼请安问好,瑞珠的脸上露出了感激之色,“薛大爷真是神医,神医!我们家少奶奶,不过是这样过了一天,就身子好了许多,也吃得下东西了!”

众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都对着秦可卿的身子好转十分高兴,薛蟠摆摆手,“这还不急着高兴,咱们去瞧一瞧,”他对着尤氏说道,“看看侄儿媳妇如何了。”

一群人上了天香楼,到了秦可卿的起居室,果然见秦可卿的脸色好了许多,昨日还是蜡黄的面容,今天就已经微微的透着红润之色,特别让薛蟠觉得惊奇的,莫过于秦可卿脸上原本的死气已经消隐无踪,变得生机勃勃了起来。

她见到薛蟠进来,甚至还起身迎了迎,尤氏连忙吩咐她坐下,“身子才好些,却不能这样猛地站起来,小心着头晕。”

秦可卿被宝珠扶着坐了下来,“听说太太和表叔来了,我实在是高兴的很,”她对着尤氏说道,“这身子好了些,才知道太太素日里头花了多少心思在我身上,若不是尊敬着太太,那还是个人吗?”

尤氏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咱们自家人不用讲这个,你的心思太多了些,素日里我什么事儿都是自然要照顾你的,你别想太多,这身子要调理好,还是要少胡思乱想的才好,你表叔也是这个意思,昨日也是和我们这么说的。”

秦可卿转过头望着薛蟠,微微一欠身,“多谢表叔,”她不知道为何,突然眼中湿润了,“如今身子不好,无法谢表叔,等日后身子好了,必然要来拜谢表叔救命之恩。”

“无需如此,”薛蟠今日一瞧秦可卿,就知道她的身子只怕是没问题了,秦可卿无非是心病,这心头的病症一去,自然就不愿意去寻死了,“谢恩就不必了,都是自家人,不要这样的客气,”宝珠奉茶上来,薛蟠喝了一口茶,对着尤氏说道,“这之前请的张先生可还请了?”

“今日早上已经去请了,”尤氏说道,“只是冯府里头的人说他去吏部办给儿子捐官的事儿了,”尤氏有些奇怪的说道,“听冯大爷说,不过是才入京,怎么门路就找的这么快?马上就到吏部去办这事儿,故此还没见到,已经下了帖子,若是他回来,一准会再来给媳妇诊脉。”

薛蟠心里暗笑,这无非是安福海的功劳了,几个人瞎扯淡了一番,宝珠瑞珠又来请示要如何照顾秦可卿,薛蟠根据着营养不良的病情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也算是没白来。

九十一、复诊

冬节转瞬就至,尤氏乃是宁国府的当家太太,事儿多的忙不可开交,若不是实在把秦可卿的事儿挂念在心上,她也绝不会浪费如此多的时间专门亲自去请薛蟠,这时候坐着没说几句话,就不少人进进出出的来回尤氏,问许多家务事儿要如何办,尤氏怕惊扰了秦可卿的静养,于是连忙起身,“真真是俗务缠身,不得一日空闲,薛大兄弟你且坐着,再仔细吩咐几句,我瞧着外头的大夫就没有你细心的,我料理了外头的事儿,再来和你说话。”

“不必忙了,”薛蟠笑道,“大嫂子自便就好,我又不是要紧的客人,那里还要特意来陪我的。”

尤氏连忙离去,这里头又留下来了几个伺候秦可卿的丫头外,只有薛蟠和秦可卿两人,秦可卿吩咐宝珠,“把好茶果拿些给表叔吃。”

瑞珠知道一些秦可卿的事儿,也隐约知道秦可卿为何能够这样起死回生有如脱胎换骨,故此见到薛蟠来此,只怕自己家的主母还有话儿和薛蟠说,自己听到多有不便,于是对着秦可卿笑道:“厨下预备了上好的雪花糖熬的银耳羹,我赶紧去瞧一瞧,也请薛大爷陪着喝一碗。”

秦可卿点点头,“你去罢。”

等到两个丫头出门而去,其余的丫鬟婆子不得召唤不敢擅自入内,只是在门外守候着,如此虽然不能做什么暗通款曲的事儿,但悄悄的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秦可卿奇异的望着薛蟠,“表叔,”她昨夜虽然不比往常那样的难以入眠,但还是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还是有些担忧。

两厢这么一说话下来,彼此就多了许多熟稔,秦可卿知道薛蟠知道了自己的隐私,反而不知道为何,和薛蟠生出了许多亲热的感觉来,毕竟被人知道了秘密,那么意味着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是坦白的很了,“表叔,”秦可卿咬了咬下嘴唇,“别的事儿,我也知道表叔没法子,但侄儿媳妇的父母,如今可还在世吗?您说您知道他们的消息。”

“自然是还在世,而且还活的好好的,”薛蟠安慰道,“我不知道昔日为何要把你送出去,但思来想去,只怕是有苦衷的,”他看着秦可卿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试探的问了问,“你可怨恨你父母把你抛弃?”

秦可卿幽幽一叹,“说起来不恨,”她摇了摇头,“那是假的,可若是算起来多少恨,却也是没有的,我在秦家父母照顾的妥当,也从未说把我当做外人看待,能够嫁入宁国府这府里头,也是出了大力的,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好归宿,哎……”

秦可卿的叹息声幽谧,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薛蟠咳嗽一声,“这事儿倒是不必去纠结了,你的身子好起来就好,我也可以和你父母亲交代。”

她的眼神一亮,“难道是我父母双亲知道我在这宁国府?那为何他们不来找我?”

“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消息的,这么多年都不知,”薛蟠苦笑连连,说起来这事儿到底还是自己大嘴巴才说出秦可卿和那叶嬷嬷相似,又口无遮拦说出秦氏并非秦家亲生女儿,安福海只怕也找不到宁国府内室里头来,看来日后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要多加注意着,“故此托了我来,让我瞧瞧你的病症。如今也算是不辱使命,你的身子好起来了。”

“可……”秦可卿欲言又止,“可过几日,他就要回来了!”

秦可卿的眼中有着一些不知名的火焰跳动着,薛蟠故作不知,“你是说珍大哥?回来就回来了,你怕什么?”

秦可卿苦笑,“表叔,哎,他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如坐针毡,如何都睡不好吃不下的。”

“哦?”薛蟠点头,“侄儿媳妇你的意思,是不愿意继续住在宁国府里头了?”

秦可卿半低着头,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这样的身份,哪里能去哪里?虽然心里头也有时候痴心念念,保不齐什么齐天大圣一样的英雄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出这个苦海,但说起来,这世间又有什么英雄人物,”秦可卿心灰意冷,“纵使我不愿意呆,也走不出这个牢笼,有时候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是男儿身,这时候一个人净身出户,逃到天涯海角,一个人过那苦日子也是心甘情愿。”

薛蟠还以为秦可卿不舍得宁国府,今日这么一听,秦可卿倒是也愿意离开此处,他对着秦可卿的忧愁有些同情,但又觉得十分的不以为然,“没事,你若是想离了此地,还不简单?”

这自然是简单至极的事儿,安福海那样的亲生老爹在身后,不是因为有些因素,只怕是能把并国服给掀了,薛蟠可不认为他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保留贾珍等人,他可没有这么厚脸皮,觉得自己的分量足够影响到安福海是否要剿灭宁国府的意志,人如果没有自知力,那是很惨的一件事情,对于安福海这种人来说,妇人之仁是要不得的,虽然薛蟠不崇尚这个,但他明白,安福海就是这么一种人。

故此想要离开自然是可以的,秦可卿听到这话,激动的身子簌簌发抖,她还以为昨日是薛蟠来诳她安慰她说可以救自己出去,可今日没想到又得听见薛蟠如此笃定之话!“表叔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样的亲生老爹在哪里,只怕是月亮摘下来都可以,日后秦可卿的日子就犹如公主娘娘一般的幸福了,要什么能没什么呢?这点小要求也是安福海自己要薛蟠做的,当然了,薛蟠目前没有想到什么法子,再说这也不是自己的事儿,但这样安慰安慰秦可卿,还是可以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薛蟠笑道,“我可是诚实可靠小郎君,人在江湖上说的话都是一诺千金,绝不会有欺瞒之举。”

”噗嗤,“秦可卿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九十二、道谢

薛蟠说的调皮,秦可卿噗嗤一笑,却又连忙捂嘴,她慢慢的站了起来,朝着薛蟠深深一福,蹲在了地上,“侄儿媳妇知道这事儿,原本不该是表叔办的,只是机缘巧合,亦或者表叔看着侄儿媳妇可怜,故此来搭救与我,”秦可卿抬起头来,眼中有泪水慢慢溜出来,好像是一串串透明的珍珠,“我在佛前求了好些日子,又断了念想好些日子,没想到这否极泰来,却又遇见贵人了。”

秦可卿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面对着这样艰难的局面,一个没有娘家帮衬的女人,还能有什么法子?除了用自戕的法子外,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故此有薛蟠来帮助自己,虽然不知道他的居心为何,但秦可卿这时候已经犹如溺水者寻找到了一根稻草,不管如何,总是要抓住了。

美人一哭,犹如石破天惊,百花失色,薛蟠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扶着,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去扶,于是尴尬的站在一边,双手乱晃,“你别这样,赶紧着起来,无非是我受人之托,没有说要你谢的意思。”

秦可卿摇摇头,正预备着说什么,这时候宝珠捧着一漆盘的宝山蜜桔进来,见到两人如此,不免惊讶“咦”了出声,薛蟠见到宝珠进来,连忙吩咐,“把你们少奶奶扶起来,这是一定要谢我呢,我可不敢当。”

宝珠把秦可卿扶起来,见到秦可卿满脸泪痕,于是连忙请热水毛巾来给秦可卿擦脸,这样有人横插了进来,有些话自然就不必说了,薛蟠点点头,“我瞧着你的身子好了不少,接下去仔细调养总是不错的,冬至日前后,我预备着要在你会芳园里头摆酒席请宝兄弟他们,原本想着你在病中,若是惊扰了你就不好了,但既然你快好了,那就说不得要叨扰一番,你且将养着身子,大夫说吃什么药吃着无妨,”他转过头对着宝珠说道,“那一位张先生是有些医术在身上的,就请他来看,其余的人都不必了。”

那张先生能够诊断出秦可卿的病是心病,的确是医道高深,就让他来治病,想必是无妨的,薛蟠起身,“我且回去了,你养好身子,这些日子我还要入大内读书,只怕是不得空,下一次回家的时候我预备好酒席,要在你会芳园玩乐一番,你身子养好了,就过来一起热闹热闹,那时候我再把外头的事儿说给你听罢。”

薛蟠的意思,秦可卿明白了,无非是说下一次宴请的时候再来告诉她有关于自己家人的事儿,秦可卿感激的点点头,“如此多谢表叔了。”这时候宝珠端着脸盆出去,秦可卿眼波流转,媚眼如丝,“表叔不再呆着喝口茶吗?”

薛蟠心里暗叫秦可卿果然是妖精,他可不想留在这里,等会若是流鼻血了怎么办,“我就不留着了,你且养病吧。”

薛蟠出了天香楼,婆子们把他送到了前头,尤氏果然在理事的厅堂里头发落家里头的各项事务,薛蟠在边上听了一会,也不免点头,尤氏才干还是有的,不是只有一副空皮囊。

尤氏见到薛蟠出来,忙叫人都散了,“这媳妇的身子可好了些吗?”

“好了许多,只是要我看,还不好随便见外头的人,就是自家人,就算是蓉哥儿,也最好不好轻易去吵她,”薛蟠说道,“这身子亏空的甚多,这一日虽然好了,保不齐日后操劳多了些就又累倒,那时候可是再吃什么仙丹都没用了。”

尤氏眼神一闪,“我也是这个意思,故此吩咐了,家里头什么事儿都不许吵到她,昨个捎信给你珍大哥哥,他也高兴的不得了,吩咐我要好生照顾着,一概闲杂人等不要惊扰了她才是。”

薛蟠笑道:“可过些日子,我下次再回家的时候,又要来叨扰了,”他把摆酒席的事儿一说,“客居西府这么多日子了,正经还没请过人热闹一番,老太太言明他们不来,那就我们几个年轻人必然要来混账吵着大嫂子了。”

“这有什么打紧的,”尤氏忙道,“素日里头你们自己个不愿意来,我还怕怠慢了你们,这一次你肯过来,我自然是阿弥陀佛高兴的不得了,要我说何须你摆酒请客,我这里头一概支出都包圆了就是了。”

“不必如此,”薛蟠笑道,“一来这是小钱,二来我们自己年轻人自己热闹,不敢让大嫂子来掏体己银子,若是不嫌弃,到时候就过来喝一杯酒陪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就是。”

“这样的话我那里会不来?”尤氏笑道,“那小角门我命人开着,到时候你要搬运什么东西,也方便一些。”

薛蟠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微微一笑,“如此多谢大嫂子了。”

事儿办好,薛蟠起身要走,尤氏又要留饭,“你这边忙的很,我就不多惹事了,先回家去,下一次再叫人找来升管家,把这请客的事儿办好。”

尤氏见到薛蟠如此几次三番提及宴请之事,想着这事儿必然他是极为上心的,于是等到薛蟠走了后,又仔细吩咐了来升,要帮着薛蟠把这事儿办好,不要给人家觉得在宁国府办个筵席还办不好。

薛蟠这时候就从会芳园的角门出来,穿过宁荣两府之间的小巷子,这时候小亮已经是和臻儿一起在门口等着了,薛蟠瞧见了小亮点点头,“下一次我宫里头出来,就要预备着请客,你呆家里头,和臻儿一起,把这事儿办好,我已经和大嫂子说过,叫她把角门开了,日后你们进入搬东西都方便些,记住了,”薛蟠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可是正经内院,你们这些小子可不能乱窜,免得惊动了家里头的太太奶奶们,听见了没有。”

小亮等人连忙应下,这个时候不知道从那里又驶来了一辆破旧的马车,上面的车把式,薛蟠定睛一瞧,哟呵,又是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焦大。

九十三、焦大要喝酒

焦大拿着一根破旧青布缠着的马鞭,摇摇摆摆的从薛蟠身边经过,马车上也不知道运着什么,他也不抬眼瞧着薛蟠,浑身冒着酒气,半合着眼,“这是什么世道!哎,有身份的人都是做一些没脸的事儿,外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没由头的朝着家里头来藏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牌位上的人,胡乱就送进来,送进来倒也罢了,”焦大冷哼一声,“到时候又要做出了这些没脸的事儿!”

薛蟠听得有趣,宁国府的下人们听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又不敢去呵斥焦大,只是等到焦大驾着车子走过后才对着薛蟠赔笑:“薛大爷,您别在意,焦大这个人可是个混人,也只是仗着以前伺候祖宗的体面,如今也没人敢对着他怎么样,只好这样养着派差事。”

薛蟠摇摇头示意无妨,却又开口喊住了焦大:“焦爷爷!”薛蟠笑道,“前些日子我送你的酒可还好喝吗?”

焦大吁的一声,把那马车给停了下来,“好喝的很!”他也不回头,只是懒洋洋的靠在车上,“前些日子没遇到,今个瞧见了,我老人家倒是要谢恩了!”

嘴里说的是谢恩,可是身子动也不动,那送薛蟠出来的管家怕薛蟠发怒,连忙道:“焦爷爷,您多少也要来作个揖吧?”

焦大冷哼一声,冷然瞥了那说话的管家一眼,也不言语,到底是在意受了薛蟠的恩惠不假,故此也就不再摆什么老资格说什么伺候过太爷的话儿,薛蟠摆摆手,止住了那人的说话,慢慢的走到焦大身边,“这有什么?无非是几坛子酒而已,焦爷爷伺候过太爷他们,是府里头最老的老人了,这几坛子酒还受不起?我年纪轻轻,可当不起焦爷爷的礼儿。”

焦大点点头,“到底是薛大爷,说话起来,一套套的。”

“我那里得了平东伯家里送来的几坛好酒,说是高丽来的烧酒,我闻着太烈了些,”薛蟠笑道,朝鲜的酒有股煤油味,薛蟠不喜欢,今日恰巧遇到焦大,聊几句天倒也有意思,“我想着焦爷爷喜欢喝酒,只是不知道如此烈酒,不知道您是否喜欢?”

焦大怪眼一翻,“笑话,凭他什么烈酒,我焦大没有拿不下的,昔日随着太爷放马出兵,馋的很了,什么烈酒都是当做水一般的喝,高丽国的东西,”焦大不屑一顾,“昔日帮着他们国打仗的时候,在平壤府不知道喝了多少他们的什么清酒,淡的出鸟儿来,说起来高丽国都是如此,什么好酒,都是自欺欺人,你且拿来,薛大爷,”他这时候对着薛蟠勉强笑道,“拿来我一准全喝了。”

焦大衣着破烂,头发也是乱蓬蓬的,这时候朝着薛蟠一笑,真真是有些狰狞,薛蟠不以为意,“如此就最好,这宝剑赠英雄,美酒自然也要给赏识的人才好。”

焦大这个人,似乎有些奇怪,身为奴仆,但已经立下了大功,按理说应该可以开恩放出去成为自由之身,但焦大不知道为何,选择继续留在了宁国府里头,他这样的老资格,就算是任何人都不应该和现在这样怠慢于他,算起来,宁国府又不是没钱,贾珍也不会吝啬到说不舍得每年花上几十两银子去安置焦大放在外头的田庄里头,可为什么焦大又要继续留在宁国府里头呢?

算起来也不是和自家的张管家一样忠心耿耿辅佐主人家的人,焦大平日里头爱发牢骚,又懒得很,这样的人,却又对着宁国府的诸多不平之事十分不满,并时常出惊人之语,在职场上来说,这就是刺头一类的人物了。而且还老是说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真话,不懂得和光同尘,这样的人能够还在宁国府屹立不倒也是奇迹了,焦大听到薛蟠又要给美酒,喉咙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薛大爷赏赐,可惜老儿我没有什么可报答的。”

“这有什么可报答的,”薛蟠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两个人如此说了几句,薛蟠见到焦大有些不耐烦起来,于是也就罢了,挥手离去,焦大喊住了薛蟠,“薛大爷你倒是一位妙人,什么时候来小老儿那里聚一聚,如何?我也请你来喝我的美酒。”

那管家唯恐薛蟠发怒,那里有一介奴才来邀请主子如此随意的,连忙说道,“焦大你好不晓事!薛大爷这样尊贵的身子,那里好去你那破烂的地方聚会?”

焦大冷哼一声,对着那管家看也不看一样,怪眼翻白,朝着天看,“就算他是什么尊贵之极的王爷,想得我焦大的邀请,也是万万不能!”

“如此自然就好,”薛蟠对着焦大还颇感兴趣,这个人倒是有些廉颇的意思在里头,如此豪气,却自甘居于仆役,实在是有趣的很,他连忙答应了下来,“这有什么?我素来最是敬仰开国的元勋,若是能在焦爷爷这里听到以前国公爷的事迹,那就是不虚此行了,下次得空了,我必来。”

焦大横了那个管事一眼,得意的哼哼出声,他打量了几下薛蟠,“你这个人,倒是妙的很,只是还是少来我们东府的好,你的心思,只怕和别人差不多多少,我且告诉你,有我焦大在,什么小算计都成不了,我吃了你的酒,还是要好生和你说这么一句话的才好!”

薛蟠心里头有鬼,听不得这样的话儿,干笑一声也不说什么,焦大径直离去,那管家又赔笑薛蟠,“这焦大吃醉了酒,大爷还是别怪罪的好。”

“没有的事儿,”薛蟠摆摆手,“我叫人来和你交涉,这一次把宴饮的事儿弄好,你珍大爷不在府里头,凡事儿是要谨慎着些,焦大说的不错。”

那管事不以为意,宁国府的风气非常好,素来都是厚待下人的,这管事也不以为焦大说的话在理,反而觉得他的话刺耳,“大爷说这话可不敢当,难不成我们还要查大爷的来往不成?那样我们家大奶奶只怕是会打我们的板子,大爷和大奶奶早就吩咐了,这事儿是薛大爷第一次来让我们东府办,是给我们体面,万万一定要办好了才是。”

九十四、艳压群芳

焦大的事情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薛蟠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冬至节将至,薛家的亲朋故交也是要一一打点到位的,寻常时候不走动,若是这样的大节日不来往一番,可就算是十分失礼的事儿了,薛蟠和宝钗一起打点着要送节礼的人,面对着密密麻麻的名单,不免有些头疼,“素日里头也不知道还有如此多的亲眷,今个瞧见单子,才知道这么多故交都还不曾走动,实在是少了交往。”

“哥哥最近成日里头忙,”宝钗说道,“又要进学,又要去东府给蓉哥儿媳妇治病,实在是忙极了,些许亲戚虽然要走动,却也不忙在一时,如今先礼数献上,等到日后哥哥散了学,再回来择一些个素日里交往不错的再走动也不迟。”

薛蟠点头,“如此甚好。”

两个人正在说话,杨枝又拿了衣服包裹上来,“这些日子北地可已经凉了,外头的人说,西山都已经隐隐见了雪,虽未到冬节,可这大毛的衣裳也是要预备着了,我已经预备好了紫金鹿皮的小炭炉和羊羔皮的坎肩背心,一时间在外头,大爷若是不多说,只怕是臻儿又要躲懒不精心照顾着,冻到大爷可就不好了。”

薛蟠笑道:“臻儿虽然懒散,可倒也不是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仔细,不如陪着我入宫如何?臻儿到底伺候的不如你好。”

“可不能如此,”杨枝笑眯眯的说道,“大爷不在家的时候,我陪着太太姑娘,热闹的很,何必去宫里头陪着大爷呢?我这针线活不好,正好在家里头多演练演练。”

薛蟠不以为意,他虽然觉得自己家里人绣的东西好些,可也没有矫情到宝玉那个样子,外头的针线活一概不用,折腾起自己房里头的丫头没日没夜的熬,薛蟠奉行的是“能花钱买绝不自己动手”,“有什么好演练的,爱绣几针就绣几针,不愿意绣就丢着,咱们家又不缺这点针线活,外头买就是了。”

宝钗看了杨枝一眼,对着薛蟠笑道:“这原本是自娱自乐的东西,若是自己亲近的家人也用上自己做的,这才是最有心意的,杨枝这么说,哥哥可不好怠慢了。”

“也不用太麻烦的才好,”薛蟠笑道,“咱们家那么多织工,有的是好绸缎,这好绸缎也无需太过的花纹,看眼花了,反而不美。”

大越承平许久,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如此,到了盛世的时候,大家的审美从简朴到了繁华,甚至说有些浮夸了,众人都是如此,薛蟠见到这些相处的年轻公子们,穿衣打扮无不奢侈浮夸,薛蟠穿的素雅了一些,反而被那些人嘲笑穿的简慢,反而觉得好像是不尊重别人。

所以除却素日里要好的朋友,其余场合都是要穿着豪华些,非如此不能够表示自己的隆重之意,所以这些爷们们的穿着,也是丫头们在家里需要头疼的事儿,“宝兄弟屋里头也是忙着这个,”宝钗笑道,“只是他到底跟着老太太,一应针线活,自然有老太太那些丫头们帮着做,倒也便宜。”

薛蟠的心思,这时候不在这里,随意应付了几句,就连杨枝和宝钗商议着外头哪里的裁缝铺的手艺好都没在意,“虽然大东西外头买也成,只是大爷自己个用的贴身东西,叫外头做那可不成,”杨枝说道,“还是要自己来办。”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子,薛蟠到底是明天要入宫读书的,宝钗怕聊得太晚他明日起不来就要迟到,故此说了一会话也就走了,薛蟠躺上床,不免又突然叹气一声,杨枝在地上铺床,听到薛蟠叹气,连忙起来瞧薛蟠有什么不妥当的,只见到红炉暖炭,又有温茶在侧,没什么缺的,不免奇道:“大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呢?”

“我叹气啊,”薛蟠用双手枕在脑后,双眼望着床顶,“想到以前就这样早出晚归的读书,如今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要每日去学校读书了,不得一日空闲。”

杨枝笑道:“大爷说什么糊涂话?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也没要你上一日的学堂,怎么说起还早起晚归的读书了?后来贾先生来家里头教书,你啊不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好像大家伙还不知道你的事儿一般!”

薛蟠哈哈一笑,也不和杨枝争辩,说起来的早起晚归那当然是上一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日子本来是舒坦,没想到没几天舒服日子过了,又要被迫每日继续噩梦一样的学校生活了,哎,薛蟠有些无奈,有这样的闲工夫还不如多在家里头逗逗丫头,和贾府的姑娘们一起说笑说笑呢,什么地方都比那咸安宫整日里头算来算去来的强,如今还早,等过了年,等到舅舅回来,不管怎么说,也要把咸安宫官学给辞了才好。

薛蟠这么想着,又斜眼瞧见了杨枝在地上铺被盖,于是说道:“这天气冷了,可不比我们南边天气暖和,你正经还是别睡在地上的好,外头不是有炕呢?你就睡在外头是了。”薛蟠笑道,“若是不嫌弃,来我被窝里头睡也是一样的。”

杨枝不理会薛蟠,却还是乖乖的把铺盖放在了外间的炕上,“大爷若是要喝茶,记得喊我就是。”于是也钻进被窝和衣睡下,薛蟠见逗乐杨枝没什么效果于是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睡下,一夜无话。

到了次日一早薛蟠就被杨枝叫醒,洗漱毕出门,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虽然节近寒冬,但阳光和煦故此不觉得十分寒冷,杨枝给薛蟠披上了一件兔毛露边出风的青色夔文玄缎披风,送着薛蟠出了院门,宝钗也起来出门相送,薛蟠叮嘱宝钗,“请客的事儿,你要多上心预备着,这是咱们第一次请客,不好怠慢了,无论是什么,多预备着总是没错。”

宝钗笑道,“知道了,就请哥哥放心吧,我务必会办好的。”

“我知道你办得好,只不过是多嘴说一句,”薛蟠笑道,“妹妹多酝酿些好诗句来,到时候务必要艳压群芳才是。”

九十五、亲王驾到

薛蟠上了马车,一路朝着西华门行去,到了西华门又进了咸安宫,一路上打招呼的咸安宫官学生们往来不绝,薛蟠为人大方,出手阔绰,且也不仗势欺人——其实也不敢这样,谁不比自己个势力强一些?就说那平东伯金家好了,端的是威风八面,他不仅在高丽征战杀敌,还杀到了扶桑本土,把逼迫自己母亲妻子自杀的秋山家族诛杀殆尽,都中御史弹劾,都无人可撼动他的地位,作为平东伯的世子,无论如何可是比薛蟠这样的商人世家子弟要来的显赫多了,咸安宫官学,地位显赫的人多了去,可大部分的都不见得是谦逊恭敬,这原本也是寻常,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素来不会觉得别人有如何了不起,自己才是第一。

薛蟠这样脾气温和,原本人会以为懦弱好欺负,可他在入学第一天就摆出了这样的一鸣惊人的态势,又有风流少年各领风骚数百年的诗句出来,占了一个先机,众人都不敢小觑于他,反而觉得他是谦虚可靠,不比寻常轻薄之人,他反而倒是落了大家的敬重,这种敬重无关于身份地位,只关于品德。

薛蟠到了自己的小院子,还没屁股坐热,李马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我的薛大人诶!”他跺脚见到薛蟠不急不慢的在吩咐臻儿倒茶喝,焦急的说道,“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头喝茶呢?”

“哦?李执事来了?”薛蟠喝茶慢悠悠的说道,“这会子还没上课呢,急什么,还没上课的时候我呆在自己房间里头不去惹是生非,那里还不成了?你也不要急,周末我回家休息了两天,倒是得了一盘上好的普洱茶回来,据说都是二十年的陈茶了,大冬天的,大家伙吃的油腻,这普洱茶刮油去脂是最好不过了,你也来一碗喝喝。”

薛蟠闲暇的很,李马鹿却是焦急的不行,“这时候可不是喝茶的时候,哪一位王爷,王爷来瞧您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薛蟠微微一惊,失笑道,“这宫里头那里来的王爷?再说了,就算有王爷,那里会来看我?我又不是认识什么王爷!”

“怎么会没有王爷!”李马鹿跺脚,“是甲班的!甲班的义忠老王爷!”

薛蟠还在悠哉悠哉的拿着盖碗喝着二十年陈的普洱茶,听到了这话,不免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什么?义忠亲王要见我?”

“小的有几个胆子敢拿着老亲王编排,”李马鹿连忙说道,“可不敢如此,义忠亲王已经等候你多时了,久等你不至,故此要小人来瞧一瞧。”

薛蟠连忙起身,这时候虽然急忙,但心里头还是有些疑惑的,这云山雾罩的大神,咸安宫甲班的出众人物,京都号称贤王的人物,怎么会屈尊来找自己个?薛蟠起初知道分甲乙两班自己不会和那些龙子凤孙们一起上学的时候,还很是高兴的,自己在苏州得罪了那个什么侯家,听说着和义忠亲王有亲戚关系,薛蟠虽然是为了公事和侯家结怨,但也有将贾敏之死怪罪于侯家的心思,故此使了一些手段,让侯家在盐引改派的事儿之中元气大伤,虽然还是扬州城里头说得上话的老牌大户人家,但若是想要和别人比如刘家唐家这样的借着这一场变革一跃冲天,那是必然不能了,薛蟠虽然是问心无愧,但想要在义忠亲王面前讨到什么好,那是必然不成了,所以薛蟠也要特意绕着甲班的人走才好。

怎么今日又要召见自己?薛蟠心里头如同车轮继续飞转,可这时间却还没过去多久,怎么又有人来提醒义忠亲王了?这样的王爵,一要参赞政务,二要随王伴驾,三还要在咸安宫读书,一般来说是不会记起薛蟠这种小虾米的,难道又有人来义忠亲王边上嚼舌根子?

薛蟠才下了坑,外头就响起了一声长笑,“不必找了,我已经来了这里!”

李马鹿身子一哆嗦,连忙朝着薛蟠摆摆手,示意让他速度快着点,他自己嗖的一下,窜出门去,到了外头,恭声说道,“王爷千岁!”

薛蟠连忙起身到了门外,只见到小小庭院之中,已经有十来人一起拥入,众人簇拥之下,有一青年头戴紫金冠,身上穿着凤衣,长袖翩翩,头发漆黑,双眼犹如点漆,长眉入鬓,玉面俊容,丰神俊朗,虽然有众人簇拥,但仍然是出众无比,无人可敌其容貌。

除却容貌外,脸上潇洒自若的笑容,加上顾盼生姿,豪迈却不粗鲁,实在是一等一的风采之色,薛蟠见过年轻一辈的人里头,贾琏相貌极好,但缺了一股子的书卷气,宝玉自然是好,但还是童子鸡一位,甚是缺了一些身居高位的气势,而义忠亲王虽然身居高位,却没有盛气凌人之感,只是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位青年的意气风发而已,这是很难得的涵养才可以构建出这么一位王爷出来。

薛蟠连忙出门迎接,他也只是长长作揖,却不跪拜,边上有人懒洋洋的说道:“薛同学,义忠亲王当面,除却部堂高官外,其余的人都要跪拜之礼的,你只是作揖,太过于失礼了吧?”

李马鹿早就跪在一边了,义忠亲王不待薛蟠回话,举起手来止住了身边那人的诘难,“哎,都是咸安宫的同学,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也忒俗气了些,既然是自家同学,都无需用官面上的称呼。”

他款款走向前,众人自觉让开了路来,他朝着李马鹿点点头,“你也起来吧,日常见面,无需如此多礼了。”

他走到了薛蟠面前亲自拉起了薛蟠,“我年长文龙贤弟几岁,咱们彼此一起在咸安宫读书,算起来真真是有缘分,文龙若是不嫌弃,我入咸安宫读书早些,年纪也大些,你喊我一声学长就是,我最喜欢就是同学彼此不拘小节,而不是论什么官面上的身份地位。”他朝着那懒洋洋朝着薛蟠发话的青年笑骂道,“老赵,别拿着你那军队里头的尊卑体统出来摆弄!”

九十六、兴师问罪?

被称之为老赵的青年微微一哼,也不言语。薛蟠那里有这个胆子喊什么学长?人家身居高位者礼贤下士,是他们的礼貌,可若是下士的人不尊体统,被笑话还是其次,只怕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么都很难得到保全,薛蟠连忙道不敢,“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我也不过是兴之所至,故此前来瞧一瞧,”义忠亲王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身前,笑的很是温和,“算起来还是我叨扰了才是,你来咸安宫许久,我忙着庶务,无暇来问候于你,实在是我的不是,我今日偶得一空,又闻你已经入宫,于是起了兴致,要来瞧瞧你,”义忠亲王笑道,“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样的诗句,足见文龙贤弟这胸襟厉害了!”他环视众人,“咱们咸安宫多少年没有出这样的风流人物了?”

众人都点头,“老亲王说的极是。”

虽然被众人尊称为老亲王,但义忠亲王人还年轻的很,按照薛蟠的估计,今年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薛蟠又道不敢,义忠亲王和薛蟠携手一起进了他的屋子,四处打量了一下,不免微微皱眉,“文龙贤弟的居所未免也太简陋狭小了些,难不成,”他有些不悦,对着尾随而来的后勤官说道,“就让我们的大才子居住在这破地方吗?须知道咸安宫如此广阔,还找不出一处像样的地方来?”

后勤官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还是薛蟠解围,他时不时的要深夜悄悄溜出门去和安福海见面,那里能够安排在地段好,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住在这里已经颇为满意,薛蟠对着住行讲究不大,对着吃穿倒是很在意,他听到义忠亲王如此呵斥,连忙搭话:“我住在此地,已经极好,我不喜热闹,这里幽静的很,我很是喜欢,不是他们不尽心的缘故。”

义忠亲王这才霁然,对着那后勤官点头,“倒是我怪罪你了,实在是对不住。”

那后勤官连忙道不敢,又退了出去,薛蟠微微惊讶,这亲王居然会对着一个不入流的内务府后勤官道歉,虽然只是一句对不住……可见此人颇为和气。

几个人分主宾坐下,薛蟠一定要请义忠亲王上座,义忠亲王笑道,“都是自家同学,无需如此。”只是和薛蟠左昭右穆的分坐,臻儿和李马鹿连忙上了茶来,义忠亲王也不觉得这茶普通,和薛蟠谈笑风生,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儿,义忠亲王对着薛蟠似乎颇有好感,笑道:“文龙你还没入京的时候,我就有所耳闻你的事迹了,那避瘟丹和盐引改派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我从政事堂那里得到的公文仔仔细细的瞧了瞧,不仅要拍案称奇,端的是匠心独运,又利国利民,文龙贤弟不仅是诗书厉害,这经济之道,我瞧着也不比胡阁老昔日料理江南盐务的手段差。”

薛蟠忙道不敢,又说义忠亲王谬赞,“王爷说的极是,”坐在义忠亲王下首的一位青布衣裳青年笑道,他的衣着不算华贵,甚至说,在这满座珠光宝气的掩映下,穿着有些寒酸了,他对着坐在炕上的薛蟠和义忠亲王笑道,“只是我倒是有些不同见解,避瘟丹的事儿,自然不必多说,可这盐引改派的事儿,”他仔细的看了薛蟠几眼,似乎要把薛蟠看出一个端倪来,“到底是伤了两淮盐商的元气,说起来,国家的赋税多了,但只怕是两淮盐引的价码上去,老百姓又要吃不起盐了,这对着民生来说,可不能算是什么好事儿。”

义忠亲王看着薛蟠,见他有什么解释,薛蟠微微一笑,这大约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办好了盐引而为什么没有得到厚赏的原因吧?这也是实在是有人提出来的意见,而且这种意见,皇帝也不得不要听进去一些,薛蟠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素来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旧年盐引改派,恰好是因为西南战事吃紧,需要军饷的时候,那办事当差的,我倒是觉得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能紧着要紧的事儿,也就够了。”

薛蟠这摆明了就是耍无赖,我就是这样办事水平不够,没办法弄的十全十美,你怎么地吧?我就是先紧着困难的一边,其余的什么民生我是管不到了,我就是这样认输了,才不和你争辩,你能把我咋地?

义忠亲王点点头,“文龙兄的话儿,倒是有理,所以说有句古话,叫做饮鸩止渴,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他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儿,“除却这两件事儿外,还有侯家,哎,”义忠亲王轻轻一叹,“侯家来信和我哭诉,说起苏州之事,我也才知道是你在这里头主持盐引之事的。”

果然说起了侯家!薛蟠心里警惕之心大起,今日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义忠亲王把盖碗重重一放,冷哼一声,“仗着亲戚情面,居然做有碍国家的事儿,实在是可笑之极!我还不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了什么,居然藐视林盐道的权威,不尊上官,行逼宫之事,实在是该死,文龙贤弟你处置的极好!”

薛蟠瞠目结舌,这套路不对啊,不是应该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要求自己必须要给侯家一个交代吗?怎么会这样子的一副面孔出来?

“侯琳算起来是我嫡亲的表弟,素日里头被我额娘惯坏了,实在是不知道轻重,不尊国法,不懂礼数,还来写信与我哭诉,被我很是呵斥了一番,我又命额娘写信给侯家姨爹,务必叫他好生管教,不许他再出门,在家里起码要读书出来才好,侯家并一定要为国效力才是,若非如此,怎么当得起盐商?说起来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这盐商就是捧着金饭碗么?”

义忠亲王对着薛蟠点点头,“今日我来是给文龙贤弟赔礼道歉的,侯家的事儿,是他们做差了。”

九十七、龙凤之姿

义忠亲王一脸的诚恳,“侯家如此不懂事,我甚是痛心,原本是不欲管的,但多少要顾忌着是亲眷,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能不要考虑着他,只是我已经写信言明,侯家若是再做这样的事儿,我是绝不会顾念着亲戚的情分,一定不认这门亲事。”

“思来想去,这得罪朝廷自然不必多说,有司只怕还要惩处,只是文龙贤弟这里,我还要再道歉才是,”义忠亲王站了起来,双手叠加在自己面前,弯腰作揖,“万望文龙贤弟要饶恕才是。”

这个剧本也太滑稽了!薛蟠不免心里奇怪之极,什么时候这些亲王都是如此好商量了?怎么会这样的礼贤下士?义忠亲王没有拿错剧本吗?见到义忠亲王要行礼赔罪,薛蟠连忙起身,避开了义忠亲王的作揖,在侧着的地方双手虚扶,“不敢当王爷如此大礼!小子不过是恰逢其会,昔日在扬州当盐务的差事,是得罪了侯家,不过那时候互有胜负手,当下也就扯平了,没有说还有怨恨在心里头的话儿,大家伙都是为朝廷办事的,都是大越朝的子民,所做之事儿都是为国分忧,我一介小人,如何当当起王爷如此大礼?请王爷不要折煞小人。”

义忠亲王只是不听,又要再行礼,薛蟠又躲开,其余的人笑道,“既然是薛学弟如此谦虚,王爷也无需如此了,这话说的好,都是为朝廷当差的,说不上得罪不得罪的话儿。”

两个人又坐下说了一会子的话儿,义忠亲王也就起身,“时辰不早了,等会还要上课,闲暇时候,文龙你多来我甲班坐一坐,我虽然愚钝,但甲班里头多风雅干练之士,素日里头多交往着,也是有得益的。”

“还有那四叔,”义忠亲王温和笑道,他也似乎有些无奈,他嘴里的四叔就是嘉义县男应弘,义忠亲王是皇帝的晚辈,嘉义县男是皇帝的兄弟,按照辈分应该喊四叔,“四叔年少气盛,骄纵惯了,在你那里吃了苦头也就罢了,若是还有什么怪话,还须请文龙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和他小孩子计较。”

如此反复叮嘱又温和说话,才离开此地,薛蟠也算是阅人无数,但的确是没有见到类似于义忠亲王这样顾盼生姿又谈笑风生坦然自若之人,若是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实在是有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李马鹿等到义忠亲王离开了才上前围住了薛蟠,“薛大人啊薛大爷!真真是瞧不出来,您不过还是一位少年——小的说话放肆了,不仅仅是安公公,居然老亲王都亲至你的住所来探望,这恩宠,实在是了不得!”

“是啊,”薛蟠笑道,“委实是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亲自前来,我以为我去拜见就是大脸面了,”饶是薛蟠见识不少,但是遇到王爵,还是第一次,他也很是高兴,“瞧着今日可真是好日子!”

今天果然是好日子,到了乙班的学堂里头,教授还未来,就有许多人围着过来问薛蟠这个班首和义忠亲王见面的过程如何,薛蟠如何会说侯家的事情,只是说闲谈了几句,但到了午后,众人从甲班那里得不一样到了义忠亲王亲自来给薛蟠赔礼道歉的事情,看着薛蟠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异样,就连应弘听到义忠亲王如此,脸色铁青了许久,又和卢连山咬了几下耳朵,下了课后板着脸,但亲自过来和薛蟠问好,问年节将至,要如何给师傅教授们进献礼物表示心意,这一点来说,起码应弘稍微服气了。

薛蟠不是给脸不要脸的人物,应弘下了梯子,他自然也要接着,两个人凑着在一起商议了几分,后来议定还是要在外头宴请师傅并献上薄礼,礼物不宜用华而不实的,最好用现银加上一些生活用品,米油之物最好。

应弘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些东西只怕是太俗气,给先生们未免不敬。”

“先生们虽然雅,可也还要过日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要用的,”薛蟠笑道,“这些东西所费不贵,兰台寺的人不会乱说闲话,再者师傅们都很是清贫,家里头若是得了这些,多少也是补贴。”

众人都是富贵人,那里知道当家的辛苦,听到这话不免点头,“说来奇怪了,”金宁笑道,“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家,日子过的也是一般无二,那里就你懂得如此多的家长里短之事儿?知道这些家务事儿不难,还能把师傅们都想的周周到到的。这我才正服了薛兄。”

“这事儿不难,”薛蟠笑道,“只有一个词儿就说的通透,那就是身临其境。”

“若是想要知道别人要什么,那就把自己个当做是别人是了,”薛蟠说道,“师傅们的俸禄就那么些,又当着官学的官儿,想要有什么冰炭的孝敬,也是没有的,可谁家里头都是一家子人等着吃饭的,虽然地位清高,可还是要吃饭过日子的。这才是投其所好。”

众人称赞不已,义忠亲王的到来果然给薛蟠带来了好处,那就是起码应弘等人也不会明面上来挑刺找麻烦了,薛蟠耐心等了数日,见到应弘似乎真心服气,故此也就放下警惕的心来,安心上课不提。

只是上课到底不是薛蟠在宫里头花费精力最多的事情,到了第三日的晚间,果然安福海又来请,薛蟠打着哆嗦冒着寒风出门,快到冬至日的时候,洛阳已经极冷了,从大明宫望出去,城外隐隐青山已经带上了雪白的雪顶帽子,城外山中只怕已经下雪了。

到了安福海的住所,薛蟠倒是没见到叶嬷嬷,只是见到安福海一个人,“怎么了?”薛蟠奇道,“今个叶嬷嬷不来吗?”

“哦,今日她有些小事儿,只怕要晚些到,”安福海说道,“我先来和你说一说少奶奶的事儿,这事儿只怕嬷嬷等会还要问你,她关心些心里头只怕更急,你若是再吊儿郎当的……”

九十八、不配

安福海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若是再吊儿郎当的……只怕将来你没什么好果子吃。”

薛蟠点点头,又摇摇头,“安公公,我和你说句实话,你要办的事儿,和秦大奶奶的意思是一样的……”

“这话?”安福海连忙说道,“是一样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薛蟠大摇大摆的在安福海的坑上坐了下来,到底是内廷第一大太监,房间里头的地龙也温和些,恩,又暖,又不觉得燥,“她也不想留在宁国府,但是这女孩子家家的,”薛蟠摊手,“都嫁入了宁国府,还怎么离开?休妻?那是不可能的,她可是宗妇,等闲人等闲理由都不能免了她的,就算是想要离开,单纯靠着我,我是办不到的,公公我也不是谦虚,你还是另请高明罢!”

安福海似乎如释重负,“她也愿意如此,这就好办了。”

“不好办,不好办。”薛蟠连连摇头,“您说说看,这该怎么办?”

安福海怪眼一翻,“那就是你薛小子自己个要思考的事儿,我只是要你这么办,至于你怎么办,有没有办法,那我都管不着,我就要你办好这事儿是了!”

“您这是不讲道理,”薛蟠苦笑,“您若是想现在叫我生个孩子出来,我也是不能啊。”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安福海不屑一顾,“我也早就说了,简单的办法我不是没有,抄家就是,宁国府的人如此德行,也不配享受大越朝的荣华富贵,一概都抄了,到那时候我要把大少奶奶接出来还不简单?这法子只是你不肯!”

安福海的声音阴阴的,薛蟠听得很是无奈,这是讹诈上自己了?知道自己不愿意如此,那就逼迫自己要这么办,安福海见到薛蟠露出纠结之色,“我知道你是有法子的,你再好生想一想,”安福海软下了口气,循循善诱,“少奶奶若不是你去治病,只怕是身子越发不好了,若是一旦有香消玉殒之事,”安福海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宁国府满门,都该死。”

“这事儿,到底不是好事儿,不然少奶奶不会有此心病,若是再呆下去,两处都是不好,还不如就把少奶奶给请出来,到时候一了百了,什么麻烦事儿都没有,我也绝不会再来麻烦于你,”安福海保证道,“我的信用,乃是天下最厉害的,只要我说一句话,哪一家的票号只怕当场就能拿一百万的银子出来,你我认识许久,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如何?虽然外头的人说我阴险狡诈,却还没有人说我言而无信。”

这一点薛蟠是认可的,认识这么久了,安福海倒是有些豪侠之风,安福海继续说道,“万岁爷立后之后,必然要再选妃,你长得好看,听说你妹妹也是倾国倾城的,入宫女官自然好说,只是若想要成为嫔妃,那还是难得,且不说别人,我先保她一个妃的位置如何?”

大越朝的后宫体制和我大清差不多,从上而下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几种级别,安福海上一次说要帮着薛蟠料理选秀的事儿,今日就把具体的价码抛出来了,常人应该是喜形于色,但安福海没想到薛蟠居然摇了摇头,“不,我不愿意她当什么妃。”

安福海微微一呆,“那你要什么?难道是贵妃?贵妃是有些难的,要赐给金册金宝,掌管一宫主位不说了,还有内廷内务府有衙门分管着办,端的是位高权重,你要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急切之间,几年内是达不到的,还需细水长流的办。”

“公公误会了,”薛蟠摇摇头,“我不愿意我妹妹入宫。”

“这是什么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都见到嫔妃们能够得蒙圣宠,可那里知道有多少失败者默默无闻者?”薛蟠说道,“我只有这样一位妹妹,心疼她的很,实在是不愿意把她送到宫里头吃苦,在家里头千娇万贵的,宫里头还要吃苦,我不舍得,再者日后想要见面都不得一见,这样的日子,我想着都难受,我上一次求公公,也只是想要说如何能够鞫免了此事儿才好,绝不是说想要当什么嫔妃。”

薛蟠袒露心迹,安福海倒是呆了呆,似乎有些不认识薛蟠一般,又好生打量了一番薛蟠,“倒是难为你有这样的心思,”安福海喃喃说道,“我真是瞧不出来。”

“这事儿公公帮得上?”

“是帮得上,一句话儿的事儿,”安福海冷哼一声,从若有所思的情绪之中走了出来,恢复了镇定,“只是要看我帮不帮忙了,内务府我虽然没在管,但是选秀的事儿,都是圣后拿主意的,”他嘿嘿冷笑,“其余的话儿,我不必多说了罢?”

“知道了知道了,”薛蟠无奈,“您还真的把我当做诸葛亮用了,得了,我想一想好法子,你且等候着我的消息吧。”

“少奶奶的身子……”

“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瞧一瞧的,”薛蟠很是不耐烦,摆摆手,“稳住她的心神就好,只是她这些日子来追问我她的生身父母是谁,我也不好直说是公公你的孩子,只好敷衍过去,这将来要我如何说,还是要您和那嬷嬷斟酌一二。”

安福海怒视薛蟠,“你这点事儿总办得好的。”

“当然当然,”薛蟠笑道,“只是珍大哥那里,还要你去办,若是他一直呆在家里头,又要去痴缠秦少奶奶,只怕是又要惹事出来。”

安福海点点头,“郊祭马上就要结束,万岁爷也要回銮了,只是历代在洛阳的帝陵还未曾祭祀,这些年都是勋贵门轮流着来的,我瞧着今年给你那亲戚家,宁荣二府一起去得了。这也是一趟美差,”安福海冷哼,“有不少银子可以赚。”

“如此就好,总是不要一味能留在家里头就是了。”

两个人说着话,不一会小亮来报:“嬷嬷来了。”

九十九、围炉夜话

“不过我瞧着你那珍大哥,真真是没用的很,这样显赫的爵位,又是年轻人执掌一府,一点出息都没有,”安福海显然很是鄙视贾珍,“每日里头就是斗鸡走狗,一点正事儿也不办,如今勋贵之家,那里还有像他那样没出息的?”

薛蟠微微一叹,这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人各有志罢了。”两个人说了一会话,薛蟠要知道安福海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或者说,他必须要知道安福海能有什么招数来辅助自己的主意,是趁着夜色把人给劫出来?还是用偷龙转凤的招数,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办法,这都是要问清楚的,若是不可能办得到的的计谋,那么自然也不用再提了。

安福海很是矫情,他仰着头,微微冷笑,“要人马要东西,你自己只管要就是了,小亮都归着你分派,如今我给你这个权限,想要什么都没问题,只怕是老佛爷的内库里头有什么的珍宝,若是此事儿用得上,我也能给你拿出来。”

薛蟠不屑一顾,“什么好东西还要巴巴的从老佛爷的内库里头找。”

两个人说着话,小亮来报,说是叶嬷嬷到了,安福海原本坐在坑上,听到这话想着要起身,突然又见到薛蟠在边上,于是咳嗽一声,“请进来吧。”

安福海大喇喇的坐着,薛蟠却是不行,他站了起来,门帘一掀,果然就见到了叶嬷嬷笑盈盈站在了外头,薛蟠唱了一个喏,请叶嬷嬷进来,“嬷嬷来了,外头冷得很,赶紧着上坑暖和暖和吧。”

叶嬷嬷手里头拿着一个小巧紫铜手炉走了进来,边上还是之前随身陪着的小宫女了,叶嬷嬷就着小宫女的手,上了炕,“深夜无事,反而睡不着了,所以来安公公这里瞧一瞧,没想到小薛你也在此,”那小宫女帮着叶嬷嬷理了理袍服,随即退在一边,“这大晚上的,你们还在聊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解决你们昔日风流留下来的猫腻事儿,我又不是傻,怎么会在这么冷的冬天舍弃温暖的被窝,但不知道怎么地,在安福海面前言笑无忌,但薛蟠在这一位叶嬷嬷面前,似乎就拘谨一些了,不敢乱说什么玩笑话,“我这白天睡得挺好的,”薛蟠笑道,“这晚上反而有些睡不着,故此来安公公这里头说说话。”

“听说你前些日子见了义忠亲王?”叶嬷嬷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笑道,“这位王爷怎么样?可还能入你的法眼?”

“这话说的,我是什么身份,那里来的什么法眼?”薛蟠说道,“交谈了几句,的确是一等一的人才,我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也无需如此谦逊,”叶嬷嬷说道,“王爷有王爷他的好,你自己也有你自己的好,不宜妄自菲薄。”叶嬷嬷用护甲拨了拨暖炉里头的炭,“你们都是在咸安宫读书,想必日后的关系会更亲密些。”

“我可不愿意去结交这些王侯,”薛蟠笑道,他也坐在了地上的黄花梨交椅上,听到叶嬷嬷这么说,摇摇头,“累的很,他虽然和气,可到底自己不能失了尊卑体统,这样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未免有些劳烦,还不如少来往的好,我自己个躲着,不要应酬,才是最自在的。”

“你这小子,”叶嬷嬷无奈的摇摇头,“可真是懒怠极了,那里有这样的年轻人,我见了不知道多少,和你这样懒怠与人交往的,可真是少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薛蟠笑道,“人活着不过就是开心二字,若是人心过的舒服了,那么许多事儿就不必强求,我如今家里头的生意做得不算差,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何须要计较那么多?小子自然就懒怠许多,不愿意上进也是没法子的。”

也不知道这话让叶嬷嬷如何勾起了昔日的故事,她一时间有些发呆住了,“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以前可不知道李太白的诗句还有这个说法。”

安福海忙说道,“适才还说别人,眼下瞧你,也是一样的,少年人,深受皇恩,怎么一点报效国家的心思都没有?每日就是吃吃喝喝的,”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话语里头,“我听说你在咸安宫每日就是睡觉,要不就是和众人吃饭,一点上进也没有!”

薛蟠大大咧咧的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又不是政事堂的宰相,哪里需要忧国忧民的,何况如今太平盛世,我等报效国家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惹事儿,好生呆在家里头,我把自己的生意都做好了,岂不就是报效国家?”

安福海瞪了薛蟠一眼,这时候叶嬷嬷从沉思之中醒过来,“许是年纪大了,这些日子总是喜欢想起过去的事儿,你这小子话说的不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朝着薛蟠点点头,“倒是合我的脾气。”

安福海不意叶嬷嬷这样说,有些诧异,叶嬷嬷来此,不只是要说这些闲话的,“我听说你肚子里头还有一些神机妙算,如今你懒怠着也就罢了,可日后要你出力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藏着掖着了。”

薛蟠还以为是叶嬷嬷话语里的意思说的是秦可卿之事,这事情薛蟠已经应下,虽然有些难,但也不能不办,“自然要办的,叶嬷嬷和安公公的吩咐,我不敢不听。”

叶嬷嬷点点头起身离开,只留下安福海和薛蟠二人,安福海看着薛蟠,“你今日的话儿应对的倒是妥当。”

薛蟠只是说了一些心里话,“算不上应对罢?”他瞧了瞧时钟,“哎哟,又到了这个点,我也不陪着您了,要赶紧着回去了。”

“咸安宫里头人来人往的,互相交接的人很多,”安福海提醒薛蟠,“你的法子不错,闲暇时候多来我这里,其余的时候少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往,准没错。”

今日是第二次有人这么说了,薛蟠有些奇怪,“安公公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一百、平淡是福

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公你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安福海似乎很高兴见到薛蟠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样的感觉,表示自己在智商方面还是优先于薛蟠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公公你可就不够意思了,”薛蟠不满皱眉,“话说的半截,那可真是叫人晚上睡不着。”

“那我可就不说了,”安福海得意的挑眉,他端起了盖碗慢条斯理的喝茶起来,“你自己个琢磨去罢。”

薛蟠撇撇嘴,“公公就是爱闹这些玄虚,那我说,我得了解救蓉哥儿媳妇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安福海突然忘记了要和薛蟠斗嘴的事儿,他直起身子,“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蟠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不过我接下去就不说了,你自己个琢磨去吧!”

薛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着安福海还没回过神来溜之大吉,安福海气的从炕上站了起来,喝道,“好一个小子!居然敢消遣咱家!”

骂到这里,安福海不免又噗嗤笑了起来,“这个小子,真是……”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小亮进来垂着手听吩咐,“你都听他的意思办去,其余的事儿,不用咱们操心。”

“那义忠亲王来招揽薛蟠,这意思是……”小亮显然是安福海的嫡系,说的话外人听起来只怕是心惊肉跳的,一个太监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当朝郡王,实在是……

安福海脸上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倦容,“这一位主子爷,可真是难伺候的很,如今我真瞧不清他是哪边的,老佛爷特意的选了他当亲王,就是要让他将来有机会承袭大宝的,但也只是将来,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他未免也太心急了,处处的事儿都办的好,办的太张扬了。”

安福海也很是无奈,“偏生老佛爷听到这些事儿,也一概不理论,我倒是摸不清楚她老人家的心思了。”

“老祖宗何须如此谦虚?”小亮说道,“这天下的人,还能有谁能比您了解老佛爷呢?”

“天威难测,圣心难断,”安福海摇摇头,闭上了眼睛,眼角的刀疤不停地抖动着,每一次抖动都抖出安福海这个大内权柄最大的太监的内心,“我也不知道,将来的事儿必然有复杂了。”

安福海说起了将来之事,小亮沉默不语,“老祖宗,按照奴才的意思,不如您就选一边罢了。”

“我不能选,也不必选,”安福海睁开眼,淡然开口,他脸上的倦色一扫而空,“咱们内宦,本来就不能朝三暮四,何况又是吾等,不必为我担忧,眼下先把宁国府的事儿办好,这事儿办好了,其余的事儿自然就少些麻烦,外头有议政王,宫里头还有万岁爷,又加上了这么一些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到处兴风作浪,政局波谲云诡,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我隐隐只觉得有些不对,宁国府的事儿务必要小心谨慎的办,不然这事儿若是成了不可捉摸的变数,将来危害到我不打紧,若是连累到圣后就是百死不可恕了。”

“要不要和王大人商议一番?”

小亮谨慎的提着建议,安福海想了想,摇摇头,“暂时就不必了,圣后都看不穿这一位王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才把他从身边调出去,调到咸安宫去的,没想到他还投了万岁爷的缘分,又给万岁爷参赞政务了,这人,我实在是不知道他要什么,若是算起来昔日的报恩,也早就报答了,若是要荣华富贵,昔日圣后就要提拔他当大司马,他却又婉拒,你说薛蟠这小子我还知道他要什么,知道可以投其所好,可王壬秋……我委实不知道他的心思是什么,许多太机密的事儿,不能对着他说,将来有什么别的问题,咱们再去麻烦他吧。”

安福海叹了一口气,外头无所不能嚣张跋扈的安福海,在这深夜暗室之中也不由得垂头丧气,“如今我就想着先把宁国府的事儿妥妥当当的办好,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贾珍这些起子算不得什么,但多少老牌的勋贵,还是有他的底子在的,圣后老人家高枕无忧,自然无需劳神,但也没必要多树一个敌人起来,把别人推到他们那边去,小亮,”安福海叹道,“高处不胜寒,就算是圣后也没有处处如意的时候,这么看来,咱们还远远不如薛小子豁达,起码他知道平淡是福的道理。”

“老祖宗有职责在身,自然无法和他那样,”小亮忙劝道,“他也还是少年郎,日后入了仕途,自然就知道身不由己这句话了。”

“也只能是如此安慰自己了,所幸还有一份差事在身,无法卸下,”安福海点点头,“你跟着薛蟠把这事儿办好,其余的事儿,要按兵不动,希望他听得懂我的话,咸安宫的人和事儿,少去沾染为妙。素来这……东宫储位,从龙之功,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那一位亲王只怕还没有这样的意思吧?”

“前几天摆出这样的架势来,说明他动心了。他动心的人,素来都很少逃得过的。”安福海说道,“希望他逃得过!”

“公公不帮忙?若是你直说,薛大人必然会听您的。”

“人都是要看自己的意思,靠别人,不中用,”安福海盘膝坐在炕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若是乱掺合,我现在才不管,日后他得了教训,那时候我若是还没死,自然还可以帮着他。”

薛蟠打着哈欠回到了咸安宫,所幸到底是安福海调度得当,宫里头没有遇到侍卫盘查,一路顺顺利利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到了自己的住所,没想到还灯火通明的,薛蟠有些奇怪,素来都吩咐臻儿若是不跟出来,就自己熄灯睡觉无需等着自己,怎么这会子还点着灯,李马鹿送着薛蟠回来,薛蟠因问:“可有人来过?”

一百零一、深夜掉下来的大饼

李马鹿摇摇头,薛蟠推开房门一看,只见到当庭之中坐着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有滋有味的喝茶,薛蟠见到那人,脑后的汗毛顿时就竖了起来,“祭酒、祭酒大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文龙你这里的云南女儿茶很是不错,故此漏夜来讨一杯喝喝,”当庭坐着的乃是咸安宫官学总提调官、祭酒王恺运,他悠然自得的坐在位置上,似乎对着薛蟠的晚归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是和薛蟠谈起了手里头的盖碗,“这茶果然好,虽然你的书童烧水烧的急躁了些,烟火气稍微有些大,不过你这茶杯,”他举起了手里头的盖碗,“用的是十一月的腊梅花,又有前人诗句在里头,可是每个月有不同的花烧的盖碗杯子?”

薛蟠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个王恺运晚上不好好睡觉,怎么还有空功夫来自己房内头堵自己,但他片刻的慌乱之中镇定了下来,见到王恺运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挥挥手,让李马鹿出门去守着,又瞪了一眼在边上呆若木鸡不中用的臻儿,说道:“这是我想着用十二月不同的花,用清新淡雅的颜色花纹,再配上前人诗句,送到景德镇烧出来的,祭酒大人眼光极好,说的不错,这一套杯子一共烧了十二个,是一套的。”

“我就说,在外头都没见过,必然是你们自己个弄的花样,”王恺运看来很是喜爱这个杯子,“你还有烧了几套?明日送一套给我罢了。”

这老师有所求,自然无话可说连忙奉上,“祭酒有命,自然听从,家里头还有一套新的,明日就送到府上来。”

王恺运笑眯眯的点点头,“你这个人不错,请坐下吧,虽然此地是你的居所,但今夜是我先到,我自然要当这个东道主来吩咐你了。”

等到薛蟠坐下,王恺运又喝了一口茶,“文龙这大晚上的出门去不在家里头睡觉,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也没有要紧的事儿,”薛蟠斟酌着字句,这时候适宜把安福海给供出来吗?只怕还是不好,虽然他自己个不在意,且有很多趋炎附势的人也觉得薛蟠若是有安福海照顾,只怕是更要炙手可热先,但薛蟠还是觉得不要和这个太监头子太多明面上的交往被人知道比较好,“只是晚上吃的饱了些,故此出去遛弯转一转消食,也没敢走远,学生知道宫里头的规矩。”

“规矩这种东西,是给那些安分守己的人用的,咱们用不上,”王恺运笑眯眯的说道,“我用不上,所以今夜来找你喝茶,你用不上,才会漏夜出门去。”

“学生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我昔日干的比你大胆多了,”王恺运笑道,“好了,这事儿我不管了,有人和我来举报,说你偶尔有夜出之事,叫我来查一查,我来查过了,日后你行事小心些就是,别的倒也无需太过于计较,这事儿不提了,别的事儿我还要再问问你。”

“老师请说,”薛蟠见王恺运不提自己夜出之事,顿时舒了一大口气,“文龙没有不听的。”

“不必太听话,你自己个拿主意,”王恺运笑道,“你虽然刚入宫读书,但素来听说你学业不错,虽然睡觉的时候多了些,可除却经书外其余的都是上佳,这很是不错的,不愧为乙班班首。”

王恺运居然开始夸奖薛蟠,薛蟠这心里头警铃大作,如果领导开始莫名其妙夸奖你了,那必然是要你做难事儿了。“不敢当祭酒大人夸奖。”

“今年已经快要过年,过了明年开春,咱们这咸安宫的学生就要出去训练一番了,明年的意思,我想要你去带队,如何?”

别人听到这样的荣光,只怕是马上答应了下来,薛蟠却是连忙问,“这个试训,是怎么个章程?”

“这事儿我才不和你饶舌,”王恺运笑道,“你自己个明天问鹿师傅去,咸安宫的人都知道,就你这个新来的不知,时候么……只是还要等到两班大比过后再成行。”

“那该是那些人去。”

王恺运说的轻描淡写,“左不过是甲板乙班的少年人罢了。”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祭酒大人这是要我命?让我类似于一个白丁的人物去带着那些亲王郡王一起去试训?我的脸该多大呢?这事儿万万使不得!”

薛蟠的头摇的犹如拨浪鼓一般,他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差不多才会带着这个队,如今当这个乙班的班首就已经是人家许多人眼中钉肉中刺了,那里还吃得消办这个事儿!“祭酒大人别说笑了,我是万万当不得这个领队的。”

“真的不想当?”

“自然是真的不想当!”

“那我说,”安福海笑眯眯的说道,“这个队当得好了,只怕马上能够起居八座,封疆大吏,也是不当?”

薛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您说我能当封疆大吏?您就别开玩笑了,我自己是什么料子,我还不知道呢?别说是封疆大吏,只怕是百里侯我都干不好。”

百里侯就是县令的雅称,如果抛开薛蟠的年纪,他现在有正六品的官位在身,按照国朝的规矩,是可以出任一地县令了,就算他是内务府编制序列的官员,王恺运这才有些惊讶,他今日一夜都是淡定从容智珠在握的样子,“你还不想当官?”

“不太想,”薛蟠笑嘻嘻的说道,“学生才干有限,有自知之明,当不了官。”

王恺运这才似乎有些正视起薛蟠,他看得出来薛蟠说的是真心话,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可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这不可能吧?”薛蟠干笑,“我才疏学浅,担不起这重任,”怎么我说了不算?

“两班大比,你若是胜了,那自然就算了,”王恺运捻须微笑,“你若是丢了乙班的脸面,那我就说不得要让你去背黑锅去。”

“您这话说的,我若是让乙班赢了,甲班岂不是也脸上无光?”

一百零二、西北大草原欢迎你去

不管大家怎么认为,但这个世界上,貌似平等的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这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薛蟠虽然自诩家世还算不错,但在这些天潢贵胄的人面前,只怕还算不得什么,乙班还算是大家伙家世差不多,可甲班里头的人物,那就不是等闲人物了,当然了,薛蟠还没有骄傲到觉得自己可以横扫六合,力压群雄,他只是有一些后世之中的经验,并不是说明自己多少厉害,智力有多少出众。

如果甲班那些精英之中的精英在两班大比之中输给了乙班,那么只怕第一个丢脸的就是眼前的这一位王恺运,怎么他还要再让薛蟠出头去打压甲班的人?据薛蟠所知,历年来两班大比,乙班都是全败,这不可能是乙班的学生届届都不如甲班,这里头懂政治的人,肯定是明白这不能抢风头的道理的。

“甲班面上无光?”王恺运微微一笑,“那可不是我的过错,世人都说咸安宫之中卧虎藏龙,个个外放出去,都是年轻俊才,更别说是甲班了,都是俊才之中的俊才,这些俊才原本不需要我来教导,算起来,我也是教导不了什么,横竖他们在这里头,比你这样更不听话的人多了去了。”

王恺运的话里头蕴含着淡淡的讽刺之意,“我执掌咸安宫的意思,无非是要为圣上储备良才,其余的事儿一概想着少沾染比较好,可是这学校里头,也是和官场一般无二,我虽然不屑为之,并不代表我不懂这个。”

王恺运侃侃而谈,“这些天潢贵胄,哪里会把我看在眼里?这是我心里头的小心思,倒是可以说给你听。”

您老就直说你睚眦必报要给这些人吃点苦头不就得了?还婉转的说了这么多废话,薛蟠摇头,“学生可不愿意得罪人,得罪了这些人我将来寸步难行。”他又怕王恺运要继续怂恿,把攻击的矛头指向了王恺运,“我虽然见识浅薄,但也听说过前几任的官学祭酒不是拜相,就是统领一军对外作战,端的是威风赫赫,思来想去,这都是和咸安宫出去的学生们相互呼应彼此照拂的缘故吧?若是祭酒大人你坏了他们的好名声,您这官位……我可是乱说的,您别当真,但也不能不考虑这一节啊,将来这身穿紫袍,胸前绣着仙鹤的机会,可就要被您这赌气给葬送了。”

本朝官服颇像前明体制,四品以上穿红袍,太祖皇帝原本也按照此例,但太宗皇帝夺位之后,优容宰相们,将宰相们的官服从穿大红色官服,改成了穿紫色的官服,这样的话几个殿院的大学士都享受了这个穿着紫衣的待遇,自然高人一等,培养起了这些高级官僚们的自尊心和荣誉心,这一下子来,不知道多少部院的尚书侍郎,以一辈子穿上仙鹤紫袍为荣,薛蟠这么说,是提醒王恺运别因为置气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小屁孩们斗气,到时候得不偿失。

“我看不透文龙你,没想到你也一样看不透我,”王恺运笑道,“我所求者绝非此事儿,你也不拿话儿搪塞我,我就问你一句,这事儿你愿意办吗?”

“不敢办,”薛蟠摇头晃脑,“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那么多要紧的大人物,我可不能得罪。”

“哦?”王恺运挑眉,“你不愿意干?我听说兵部过了年要在咸安宫里头选几个出众的人才去西北历练历练,我瞧着文龙你很是不错,如今才学里头,诗歌、经济之道都是了得,颇为可观,其余的也要多经历一番才好,若是再在军事之上有了些建树,那么将来出将入相,必然是指日可待了。”

薛蟠咬紧牙关,“祭酒大人这是公报私仇。”

“我可没有,”王恺运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抚了抚袖子,笑盈盈的对着薛蟠说道,“这事儿我是来考验你的,考验你能不能做到这事儿,甲班的人嚣张跋扈惯了,需要有人去给他们泼一泼冷水,我那一日见到你对付应弘的本事,我就知道你可以干这个。”

“我的王大人诶,”薛蟠愁眉苦脸,“我才多大的身板,怎么敢办这事儿?别说他们一个个的都比我强,这事儿我能不能赢还不知道呢,王大人你怎么对着我比我自己个对着自己还有信心?”

“我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王恺运捻须笑道,京华烟云几十年,也将昔日雄姿英指点江山的少年蹉跎成了一个半老的头子,只是他眼中的精光一如少年时候不改初衷的样子,“知道你是鬼才,虽然大开大合的去办,只怕你不成,但是阴谋诡计,让这些大人物阴沟里翻船,你成。”

王恺运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吩咐道:“事儿你知道就好,如今还在年下,虽然不忙,但多少也要预备着起来,两班大比你若是不出力,那么不好意思,去西北大草原上吹西北风的人,可就是你了,哦,对了,别忘了把你那十二花神盖碗送一套到我家里头。”

薛蟠等到王恺运走了,这才朝着门那边跺脚,“我送你奶奶个腿!大晚上的来堵我的门,拿了我的茶杯不说,还要叫我去西北喝西北风吃沙子!你这个王恺运,简直就是坏心肠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这十二花神的杯子拢共才烧出了三套,其余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各自有那么几个,薛蟠原本想着给黛玉一套,给宝钗一套,自己留一套仔细赏玩,没想到王恺运生了一双富贵势利眼,一进来就看中了自己的这一个杯子,说不得也只好将自己个保留的忍痛割爱给了王恺运,他心疼的时候又见到了臻儿,于是又开口骂道:“无用的杀才!叫你在家里头看门的,倒是一点消息都不传出来,就知道站在这里头发呆!”

臻儿委屈的说道,“祭酒大人命令我不许乱走动,小的那里敢违抗?”

一百零三、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适才小的还想去小解呢,却也被大人给拦住了,”臻儿的双脚打颤,身子发抖,“又不敢当着大人他的面小解,这会子憋不住了!”

薛蟠气的半死,却又不好责骂臻儿,于是挥挥手让臻儿出去,又命令他“把热水打进来!”

臻儿一溜烟的飞奔出去,李马鹿复又走了进来,窥看着薛蟠的脸色,“薛大人,祭酒大人可是有责罚于你了吗?”

薛蟠有些郁闷,懒洋洋的歪在炕上,“没有,他不知道我去了何处,我给搪塞过去了,”虽然王恺运很显然也不会相信薛蟠吃饱了撑着晚上出去散步,但他搪塞过去了,想必王恺运也不会再追问,薛蟠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东西,“只是又要叫我好生把班级里头的事儿办好,这才叫人为难,”薛蟠一阵哀嚎,“我又不是班干部,干嘛要这样子为班里头的学生谋福利,当出头鸟?”

“咳咳,”李马鹿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咳嗽一下,悄声提醒薛蟠,“薛大人您可是班首,乙班班首,自然是要帮着同班的同学们办事了。”

得,这个苦差事躲不过去了,薛蟠私心里想着,难不成应弘那小子是看着两班大比马上开始自觉能力不够,怕到时候出丑丢脸故此就先金蝉脱壳,把这个班首的重担子交卸给薛蟠这个替死鬼?不然为何那一日斗诗的时候,才输了三局就干脆认输了?这样壮士断腕的风格,可不像是雍容富贵的帝王家人子弟的风格。

无论如何,这事儿目前看来,还没法子躲避,且过一日算一日吧,薛蟠喟然不语,李马鹿见薛蟠的心情不好,陪笑道:“论理儿,祭酒大人和安公公是圣后她老人家的左膀右臂,昔日就在圣后驾前一起当差共事的,就算祭酒大人知道薛大人晚上去找安公公,也没什么要紧的。”

“哦?”薛蟠最喜欢听八卦了,按照道理来说,咸安宫如此重要的位置,就算永和皇帝再敬重圣后,也不会把这样重要的位置轻易的让给圣后,而且根据自己在扬州以及入都来的判断,基本上可以说,皇帝培养自己亲信的势力开始扩张,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行为,包括盐引的事情,自己的舅舅升任九省边巡检统帅大军,还有胡阁老去户部尚书的位置,换上了皇帝的师傅翁常熟,这都是可以见到的变化,故此他很奇怪,本来就因为王恺运的到来,自己汗流浃背一下子精神起来,听到这样的话儿,又一点也不困了,“李管事,你也知道,我是从金陵来的,许多事儿都不清楚,别说是官面上的事儿了,许多事儿,还要问你们这些年长有阅历的才好呢。”

薛蟠话语里捧了捧李马鹿,又请他坐下,叫臻儿倒茶来给李马鹿喝,一边慢慢的问他话,原来这一位王恺运实在是一位传奇的人物,他的命运也是和圣后息息相关的。少年时候意气风发,才华横溢无书不读,无一不精,实在是襄樊之地的第一翘楚,奈何考运不济,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那时候被太宗皇帝的宠臣肃平收留,在他府上当清客师爷,素平对着王恺运十分器重,礼遇有加,但他天性跋扈,在太宗死后和圣后斗法被圣后拿下发配边疆,只是留了一条性命,这王恺运说来也奇怪,居然也没有什么忠孝节烈不侍奉二主的想法,却又不知道如何走了圣后的门路,复又投到了圣后的门下,先是在升平署为官,管着天下的戏班戏院,别人瞧着毫无出息的职位,也被他玩出了花儿来,歌功颂德的戏屡见不鲜,又是场场轰动,薛蟠是最知道舆论宣传的引导作用的,一下子就把圣后的地位给稳固住了。

王恺运虽然没有正式的科举入选仕途,但圣后一只手靠着管理宣礼处的安福海,一只手就靠着帮看奏折的王恺运,居然和外朝的议政王等大臣都应付的妥妥帖帖,无人不说其圣明,这里头,王恺运的作用是最大不过了,故此时谚有云:“白鹤紫衣,不如北门白衣。”说的就是这一位“白衣卿相”王恺运是了。

这样的人物,应该是圣后的死党啊,“只是后来不知道如何,大约是得罪了圣后,又被发配去了毓庆宫读书,说是伺候咱们万岁爷笔墨,但小的听说啊,似乎万岁爷又很是器重这一位王大人,原本是想着请他出任大司马——也就是统帅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但是他坚辞不就,反而说愿意来教教书,万岁爷就奏明了圣后,让王大人来这里当差了。”

李马鹿左右瞧了瞧,见到只有一个臻儿在不远处靠着火炉打瞌睡,这才又特意悄悄的对着薛蟠说道,“外头人虽然羡慕有加,可这话里头不好听的很!都说王大人是……”

“是什么?”

“说他和吕温侯是一样的!”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

“那里,”李马鹿说道,“这是好词儿,说王大人的话儿可不是好词儿了!说他是‘三姓家奴’!”

“哦,哦,”薛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说法,之前抛弃了肃平,又投靠了圣后,如今又投靠了皇帝,岂不就是“三姓家奴”了!“外头的人说话可真不好听。”

李马鹿见薛蟠没有什么愠色,于是也就连忙说道,“是不好听,大家伙不是羡慕么,总是有些小人上不来台面,故此要这样诋毁人的,不过王大人在咸安宫处事公允,谁都是没话说的,想着若是知道大人去见了安公公,必然也不会责罚您的。”

这话未免不通,王恺运若是处事公允,这会子必然要让薛蟠吃不了兜着走了,但薛蟠也不计较,“可恶的是有人来举报我了。”薛蟠垂头丧气,这一日可一点也不顺利,看来晚上还是少违反规定深夜出门算了,“也不知道是那个人,罢了,不去理会他了,熄灯,睡觉!”

一百零四、拒绝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愿意来找自己,要自己办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薛蟠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被臻儿叫醒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昨夜被迫接了王恺运的一件事儿,难道自己是主角光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看好自己,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薛蟠摇头晃脑的吃了早饭就去上学,已经马上就要到冬至,冬至规矩是要放假的,凡是放假前的日子,想要学生们安安静静本分的上课,就算是咸安宫里头的人都是天之骄子,也是做不到的,这几日弥漫着马上要放假撒欢的气氛,薛蟠特别是如此,他已经定好这一次回家去要在会芳园举办酒宴,故此金宁邀请薛蟠去南郊围猎的时候,薛蟠摇头,傻子才会放弃暖和的家里,出门去骑马吹冷风呢,“委实不巧,”薛蟠笑道,“家里头已经预备好要招待亲眷,这一次不得空,下一次到了假日,我再请金兄和同学们一乐,如何?我可不是你的身子骨,那里受得住吹冷风。”

金宁笑道,“文龙兄太娇气了些,咱们咸安宫出去的,一半都要去军营里头历练,这身子骨若是不打熬好了,将来如何骑马射箭上阵杀敌?何况我听说你家里头也有上好的高手陪着练,手上的功夫实在了得,咱们什么时候再走一次练练手?”

“罢罢罢,”薛蟠连忙摇手,“我如何敢和金兄练,”他那一日见到金宁单手劈开半寸厚的木板,眼珠子险些都要掉在地上,“我可不想带着伤回家去。”薛蟠又故作玄虚,“我和金兄走的不同的路子,如何能够彼此比试呢?”

“什么路子?”金宁奇道。

“你是常山赵子龙,我是诸葛卧龙,”薛蟠摇头晃脑,“我可不是靠这些蛮力的,我喜欢的是智取!”

鹿胜讲好了《孟子》,收拾东西离开,几个人前后桌互相说笑声此起彼伏,热闹的一如后世校园之中的青葱岁月,所幸咸安宫之中的勾心斗角,还不算太多,大部分的少年都是依照着脾气相投来结交朋友,薛蟠还可以忍受,自然嘛,任何时候都是有高低等级不同的区别的,这一点在学校里头可以稍微不那么鲜明一些。

几个人收拾东西,结伴出了咸安门,薛蟠预备着直接溜回家,不防却被后头的人叫住了,转眼一看,原来是应弘,他朝着薛蟠点点头,身边陪着一群少年,“薛班首,”应弘脸色淡然,瞧不出喜乐来,也不知道这大冷天为什么要拿着折扇放在胸前扇风,“明日我家里要请各位学兄同学雅园一聚,思来想去,班首乃是乙班翘楚,若是不去,寒舍怕是少了颜色,故此今日前来请班首去我家,请务必要赏赐脸面。”

应弘如今转了性子,倒是一副的温润如玉了,薛蟠虽然对着自己不客气的人,也不会还以好颜色,但这样的应弘,倒是让薛蟠摸不著头脑了,只是若是考虑在和睦同学的份上,薛蟠是必然要去的,他也喜欢热闹,若是到时候见的人不喜欢,那就直接吃好吃的喝好酒就是了,无需管太多别人,但这一次可实在没空,薛蟠已经约好了家里头的聚会,他抱歉的摇头,“守盛兄,实在是对不住,这一次休沐,我已经和家里人约好,要在家里头招待亲眷,实在是过意不去。”

应弘一挑眉,手里头刷的一下把折扇合了起来,“班首这是不给在下面子吗?”

“实在不是,”薛蟠解释道,“刚才金兄也邀请我去,只是我实在是家里头有约,不得失信,故此要请守盛兄见谅,下一次等过了年节,我再请诸位,特意来请守盛兄,好生吃酒听戏,如何?”、

“不必了,”应弘脸上露出了冷漠的表情,“我素来是不去别人家里头吃酒听戏的,只怕是班首下次请不到我了。”

“那我可以借花献佛否?”薛蟠微微一笑,“若是应兄把贵府借给我用,我也可以放在应兄家请应兄的。”

应弘拱拱手一言不发的离开,边上几个簇拥着应弘的人小声嘀咕着,“不识抬举”之类的话。

金宁朝着应弘的背影瞧去,“这个应老四,到底在闹什么玄虚?怎么对着文龙兄这样客气了?”

“谁知道呢,怕是畏惧了班首吧?”边上的少年笑道,“若是班首什么时候虎躯一震,又做出什么惊世之作来,只怕是这应老四别的地方能不能名垂青史还不知道,这文学史上,可真是要遗臭万年了。”

“不必如此说笑,”薛蟠严肃说道,“那里的话,我又不是李太白,他也不是高力士!”

众人哈哈一笑,携手出了咸安门,学堂里头的事儿,其实没有那么每日刀光剑影的,只有一些小心思,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学习,恩,薛蟠很喜欢这种氛围,但论起来,还是最喜欢回家呆着,回家和姐妹们一起呆着。

今日是张管家亲自来接的,他在马车上和薛蟠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明日请客的事儿来,薛蟠含笑听着,有时候对着这些老人家不必说太多的话,只要他们办去就是,仔细聆听就够。

到了家里头,又是和薛姨妈宝钗等人说笑了一番,薛姨妈就赶紧让薛蟠去睡觉,“明日你还要请姐妹们吃饭呢,早些歇息罢。”

“妈要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薛姨妈很是识趣,“我这天老地老的,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和你们去凑热闹,我在那里,你们几个反而放不开,玩的不舒坦,冬节的礼我还没给这府上送去,明日就先送礼去,陪着老太太们说说话,免得说咱们没礼数,都自己个乐去。”

宝钗听到薛姨妈这么说,也连忙说道,“妈不去,我自然不去,也要陪着妈到老太太那里去请安。”

“这就不必了,”薛姨妈笑道,“你自己个乐去,你也不是就光乐的,听说史家的大妹妹来了,你还帮着你哥哥招待着呢?”

一百零五、闲谈

史家的大妹妹?薛蟠奇道,“这位妹妹是?以前没有来过这府上吧?”

“咱们到这府上之后是没来过,不过明日就到,”薛姨妈笑道,“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从小就没有了爹娘,跟着叔叔婶婶们过活,老太太最是疼爱这位侄孙女了,时常接过来,和这边府上的姑娘们一起照顾着,这些日子都没有过来,说是冬日将至,故此接过来热闹一番。”

“还不是宝兄弟央求着老太太去接的,”宝钗笑道,“说是这样的热闹,总是要让史家的妹妹过来的,老太太最是疼爱宝玉,那里还有不听的道理。”

史湘云来了?薛蟠不由得有些小兴奋,这红楼世界里,若是论起豪爽大方天真无邪第一的,自然就是湘云了,这一位自幼失去双亲的人,还能如此开朗乐观,就算是阅读原文的时候也不免见到她的言行就微微笑起来,薛蟠想到这里,不免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被薛姨妈瞧见了,“你好端端的笑什么呢?”

薛蟠惊醒,连忙笑道,“无非是想着妹妹又多了一位姑娘一起玩乐,在家里头不寂寞,我在外头也安心些。”

薛姨妈很明显露出了我不相信你的话的表情,薛蟠咳嗽一声,“倒是不知道这史家的大妹妹来了这里,要不要表礼?”

“自然是要的,只是无需太丰,”薛姨妈说道,“我也问过你姨妈,她也说这是和寻常亲戚家的女儿不一样,自幼就在这府上老太太的膝下养着的,和宝玉他们一起长大,差不多是这个府上的半个主子了,情分不一般,但若是给了太多,只怕是觉得咱们生分。”

宝钗见到薛姨妈还是要自己去,也就不再坚持了,时候差不多,薛蟠告辞回到了自己院子去,宝钗抿嘴看着薛蟠离去的背影,对着薛姨妈笑道,“老太太预备着要赏哥哥一个大礼,却不知道哥哥知道了高兴成什么样子?妈还不预备着告诉他呢?”

“且不告诉他,免得他的尾巴翘到天上去,”薛姨妈笑眯眯的捏着佛珠不住的转动着,“我的儿,难得老太太这样的看重他,我那里有不高兴的道理,等着老太太把这个大礼送出来,到时候让他大吃一惊,这才有意思呢,”薛姨妈难得如此调皮,“你也不许告诉他,这事儿还要等着老太太吩咐了才算数。”

且不说母女俩人在密谋着什么,薛蟠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头,杨枝迎了上来,先是给薛蟠换了衣裳,又奉茶上来,“小厨房里头还预备着银丝冬笋面,并银耳羹,大爷要不要吃些再看书?”

“我为什么要看书?”

杨枝奇怪的看着薛蟠,“大爷上一次回家的时候不是说了,说腊月的时候还有一次大考,若是考的差了,只怕是要丢脸,故此每日晚上都要叫我提醒着您看书。”

“哦哦,”薛蟠险些都忘了这个,当学生的,那里会没有考试?腊月放假之前,总还要再进行一次“期末考试”,若是考试太差,排名垫底的话,岂不是坠了薛蟠这班首的名声?

故此也曾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家的时候每日看书过,薛蟠原本想着偷懒不看了,只是见到杨枝把莲花样式的铜壶玻璃灯拿了上来放在炕桌上,故此也不得不咳嗽一声,“是要看书了,赶紧着要看一看。”

薛蟠拿了一本《随园诗话》随意翻看了起来,杨枝见状一把夺过了这书,“这是闲话时候看的书,哪里还有看的,该看也要看经书才是,”杨枝走到对面去,在一只虎脚五斗柜里头拿出了一套《四书》来,递给薛蟠,“大爷还是看这个吧?”

薛蟠奇道:“你什么时候认得字了?前些日子我叫你去跟着姑娘学认字,还说自己个笨,不愿意学,今个居然知道我看的是闲书?”

杨枝得意一笑,“我哪里不知道?我知道的事儿可多的很呢,”薛蟠又再问,杨枝才笑道,“香菱姑娘时常到这府上玩,林姑娘很是喜欢她,故此有时候会教她读书写字,我跟在边上,倒是认得了不少字,虽然不知道大爷你看的书叫什么,但是见到这个‘随’字,就知道必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书,这都随便了,哪里还能是经书呢?”

这倒是杨枝的一点儿小聪明,居然也被她给蒙中了,薛蟠哭笑不得,“你倒是聪明,罢了,就就看这个,这么说起来,我什么时候倒是要去给林姑娘好生道谢一番,亏得她教你们读书认字。我还以为是咱们家姑娘教的呢。”

“咱们家姑娘可不会教我们这个,”杨枝给薛蟠剪了剪灯花,“姑娘老是说女子无才就是德,咱们在家里头把这些家务事儿都料理了,就够了,别的无需多学什么,我想想也是没错,只不过大爷出门了,我们在家里头闲得慌,故此凑热闹认得几个字罢了,听说琏二奶奶也是不认得字,可这府上人人都知道她厉害,可见这读书不读书是没相干的。”

“这话可就不对了,”薛蟠笑道,“这琏二奶奶幸亏不认得字,若是认得字,只怕是会更厉害的,故此我要说谢谢林姑娘去。”

“林姑娘这些日子瞧着精神头不太好,”杨枝端了个小马扎放在门外靠着灯光理着丝线,“时常病恹恹的,我偶尔冷眼瞧着,她的眼睛红肿着,只怕是偷偷哭过。”

这么一说,薛蟠来了精神,“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不敢问林姑娘,拉了雪雁问了几句,雪雁到底年轻,说只怕是林姑娘想着在扬州的林老爷了,但是只怕老太太担心,不愿意多说。”杨枝叹道,“大爷什么时候去瞧一瞧就是了。”

薛蟠默然点点头,这些日子似乎也很久没有收到扬州林如海的来信了,莫非是年下忙?故此不得空?不然也不会如此,明日还是要多和黛玉说几句话,逗她开心才是,薛蟠也不及和杨枝分辨什么,“你们几个明日也一起去,会芳园里头风景极好。”

一百零六、华服

杨枝不过是少女,哪里会不喜欢玩的,只是素日里头薛姨妈交代,这是在亲戚家,不宜太过于嬉笑不知道体统,以免被人看轻了去,以为薛家门风不佳,故此杨枝杨柳这几个大丫头除却在家里头嬉笑一番外,出门了都是谨慎无比,杨枝还好,偶尔去黛玉房里头,可黛玉跟着贾母住着,保姆嬷嬷也是一大堆,哪里是随便说笑的地方,荣国府虽然大,但到底没有什么正经的花园可以游玩,荣国府的花园已经都被贾赦隔了墙到他自己个的院子里去了,自然不好随便去逛,薛姨妈是一次都没去过,底下的这些丫头们,自然不会自己个去,故此虽然荣国府较之薛家华丽许多,可也无聊了许多,杨枝听到薛蟠这么说,高兴的答应了下来,“只是怕到时候太太要人使唤。”

“她老人家要去老太太那里,哪里需要这么多人跟着,要我说,杨柳跟着去,先是瞧一瞧,差不多就可以溜过来了,”薛蟠捧起了书不以为意的说道,“难得有空,我又在家,你们几个说来伺候我,太太不会说的。”

杨枝低低的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理着丝线,两个人就在这样深夜一个看书一个理线,十分宁静和谐,薛蟠看了一会书,又喝了口茶,预备着睡觉,杨枝和几个小丫头一起给薛蟠换衣服铺床,薛蟠上了床又问杨枝,“这些日子是不是南边送了一些果子来?”

“送了些,”杨枝说道,“已经收起来了,预备着过些日子送给各家。”

“拿些好点的,”薛蟠拉上了被子,“悄悄的放在林姑娘的面前去,让她吃几个,说不定还能开心些。”

杨枝低低的应了下来,只是手里头的动作越发的慢了起来,丝线也似乎越发的杂乱起来,瞧着自家这位大爷的心思,可是一心念念的放在哪一位的身上,只是那一位聪明伶俐,实在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子,只怕若是到了这家里头,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杨枝一时间心血来潮,思虑纷纷,不知道如何,突然之间看着那角落处点着昏黄灯光的油灯,想的痴了。

到了次日,薛蟠起了大早,吃过了饭,和杨枝说了一声,要去贾母院里头,先请了贾母的安,然后再把宝玉等人给接出来。杨枝连忙拦住,“我的大少爷,您就穿的这么简单的去?您今个可是要请客的,穿的这样简单,别人还以为你不乐意请客呢。”

于是连忙带着燕儿鸿儿等人给薛蟠换了大衣裳,他穿了一件雨过天青水墨花纹的长衫,上头又罩了一件玉色的坎肩,墨绿色烫金鲤鱼跃龙门绒绸的箭袖,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八宝璎珞的金项圈,薛蟠死活不肯戴,杨枝笑道,“不想戴就别戴,只是到时候只怕老太太见到你这脖子上空荡荡的,只怕还要赏你一个,到时候大爷您也是不得不戴!”

风俗如此,薛蟠又是年纪小,也不得不屈服了下来,头上又戴了一个紫金双龙抢珠冠,那抢的珠是用了上好的南珠,十分圆润硕大,足够有龙眼大小,这样捯饬了一顿,杨枝十分满意,拿了一个荷花样子的菱花镜给薛蟠看了看,薛蟠看了看珠光宝气的自己,不由得晃动了头,那头顶上的南珠颤颤巍巍,散发着光芒,“这我好像是浑身都发着光一样。”

燕儿等人捂嘴轻笑,一起说道,“大户人家的子弟,就应该这样穿才是呢,大爷也不瞧瞧宝二爷,每日都是这样穿着呢。”

薛蟠伸开了手,转着身子看了看,叹道,“我不过是戴了一个金冠,脖子上一个金项圈,就觉得已经是脖子疼头疼了,想着妹妹这样多的首饰要往着头上插,岂不是都要好几斤重了?还有那凤冠,太太得了诰命的那凤冠,我瞧着太太也没戴几次,只怕也是重的很。”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宝钗的笑声,“所以素日里我也不愿意戴那么多的东西呀。”

宝钗款款走了进来,今日她亦是盛装,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上面是海棠色百蝶闹春盘金扣对衫,宽袍大袖,身姿翩然,头上也有不少头饰戴着,只是少用鲜艳颜色,都用纯银、翡翠或者白玉簪子等,她朝着薛蟠微微一福,抬起头看了看薛蟠,“哥哥今日打扮的好生齐整,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薛蟠板起了脸,“这话说的不好,难不成我素日里头不好看吗?”薛蟠双臂一横,摆了一个京剧亮相的样子,“我可是玉面俊容小郎君,金陵小霸王是也!”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薛蟠见到宝钗今日也穿的很是富贵靓丽,“我瞧着妹妹还是这样穿着好,寻常时候太简朴了些,”他摇摇头,“哪里像是咱们家的千金小姐。”

杨枝笑道,“刚才还说自己呢,这会子大爷怎么又说姑娘平时里头穿的简慢了?难不成大爷平时不也如此?”

薛蟠哑然失笑,“好么,我挖了个坑,自己个就跳进去了!”

薛蟠整理好了衣裳,这时候杨柳来禀告,说:“太太已经出门去找姨太太了,说等会她自己个去老太太哪里凑热闹,叫大爷和姑娘赶紧走,不要留在家里头耽误时间了,免得到时候客人们都到了你们还没到。”

薛蟠还预备着和薛姨妈一起去贾母院,但是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必了,两人收拾了一下,于是莺儿杨枝等一起陪着两人出发,原本薛蟠是不带着的,只是这些丫头们素日里头难得空闲,故此今日也都要一股脑儿的带上,带上她们松快一日。

到了贾母院子里头,宝钗先去见黛玉等人,薛蟠是男生,不好意思随意进入女孩子的闺房,于是只是在廊下等着,天阴阴只怕要下雪的样子,丫头们进去通传禀告贾母,薛蟠站着无聊,只见到庭院之中有一个小小的背影,在围着那太湖石贪看不已,薛蟠见到是黛玉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林妹妹站在这里头做什么?”

一百零七、错认

黛玉素日有一件淡紫色宁绸绣出水芙蓉的兔毛葵花纹披风,是她颇为喜爱之物,故此见到有人穿了这一件披风背对着站在庭院之中,薛蟠自然而然的就以为是黛玉站在此地,他悄悄的走下来,走到了黛玉身后,突然轻轻拍了黛玉的肩膀,“这样的冷天,怎么还站在地上呢?也不怕冷!”

那少女吓了一大跳,头上的烂银凤钗的尾巴不停的抖动着,她转过身子来,见到了薛蟠,不免尖叫一声,蹦蹦跳跳的朝着边上躲去,“你是何人?怎么好端端的在我背后乱动!”

薛蟠也被吓了一跳,只见那少女浓眉大眼,生的好生标致,眼中有一种好奇并且不惧怕的神色,似乎有一种健康活泼之美,和林黛玉的娴花照水完全不一样,看到她薛蟠只是想起了一句诗:

生就恢弘气,素来不思量。

只是薛蟠看着那披风就以为是黛玉了,他和黛玉旧年就相识,这样拍下肩膀自然无妨,只是这陌生的女孩子就十分不礼貌,薛蟠连忙举手,“实在是对不住,我还以为是林妹妹在此,故此都逗她一乐。你别喊!倒是叫人觉得我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那少女捂住胸口,又悄悄的退了几步,深褐色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起来,十分俏皮,她歪着头想了想,“我知道你是谁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一亮,兴奋的说道,“可是薛家的哥哥?”

薛蟠这时候查其行,观其言,那里还不知道这一位豪爽大方的少女是何人,“我也知道你是谁了,”薛蟠笑道,“可是史家的妹妹?”

“咦,你如何知道?”那少女皱眉疑惑的说道,“难不成是林姐姐告诉你的?”

“我不但知道你是史家的妹妹,”薛蟠嘿嘿笑道,“我还知道你的芳名为何?”薛蟠摇头晃脑的说道,“史家妹妹是不是叫做湘云呀?潇湘云水,委实可是雅的很呢。”

原来这一位就是史湘云,湘云见到薛蟠点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鼓起了双颊,“哼,必然是二哥哥亦或者是林姐姐偷偷告诉你的,这两人,可实在不好,那里随便把姑娘家的名字告诉了别人呢,哼!我这就告诉老太太去!”

“告诉老太太做什么呢?”不远处响起了黛玉的笑声,薛蟠抬起头,只见到黛玉穿着一件猩猩毡大红面白里的斗篷,身边陪着紫鹃和雪雁,笑盈盈的看着湘云和自己,黛玉的脸色不错,看不出来杨枝所说的思念家乡之困,祥云见到了黛玉来,连忙上前拉住了黛玉的袖子,“好一个林姐姐,知道你和薛家哥哥要好,可也不该随便什么事儿也告诉他,说了我也就罢了,怎么也把我的名儿也告诉出去了?”祥云跺脚摇着黛玉的袖子不依,“可实在是该罚该罚!”

黛玉聪明绝顶,一见薛蟠奸笑着站在庭中的太湖石旁,又听到湘云这样告状,那里还不知道薛蟠又在捣鬼,她白了薛蟠一眼,“这薛家的大少爷在装神弄鬼呢,他会神机妙算,可不是我告诉的,我又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哪里会乱告诉你的名字给旁人听。”

湘云听到黛玉这话有些将信将疑,她转过头来,打量薛蟠的样子露出了憨憨的表情,“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蟠咳嗽一声,在庭中踱步,一脸严肃,“小生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万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更是会一手梅花易数,”他伸出了右手,抽搐一般的在胸前摆动着,“更是算的清清楚楚湘云妹妹的来历,那里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湘云虽然天真烂漫,却也还不是傻子,那里不知道薛蟠是在逗自己呢,她噗嗤一笑,刚才的不高兴一扫而空,“薛家哥哥真会装神弄鬼,那你说说看,我今个早饭吃了什么好吃的?”

两女相互依偎着,真真是玉树芝兰,相映成辉,薛蟠嘿嘿一笑,“我不知道湘云妹妹吃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有一个金麒麟挂着,是也不是?”

湘云这下可真的惊呆了,“难不成,”她和黛玉咬着耳朵,“还真是会掐会算?”她也知道就算是黛玉会告诉薛蟠这些事儿,但女儿家的配件,如此私密的事儿必然不会说的,她忙不迭的要把披风解开,给黛玉看胸前挂着的金麒麟,“我还真有这个金麒麟!”

黛玉连忙拦住不许她解衣,“你别听他瞎胡说,”黛玉笑道,“逗你玩呢,别当真就是。”

黛玉如此说,湘云才不动手,只是好奇的望着薛蟠,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想着什么,三人正在谈笑,只见宝玉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宝钗,如此五人都在庭中等候着贾母,彼此分别见过,湘云和宝钗没有见过,于是两人互相行礼见过,湘云见到宝玉到了连忙走到宝玉身边,“二哥哥,”她兴奋的说道,“没想到薛家哥哥会掐会算呢!可是神算子!”

宝玉笑道,“那里不是呢?薛大哥哥最是神奇,不仅会妙算,还会治病,更会写诗唱曲!我上次给你写信,言明中秋大家伙一起听戏赏月,薛大哥哥可是好生唱了一次坡仙的水调歌头呢!委实是辗转反侧,别致动人,绝非寻常曲子可以比拟的。”

湘云叹道,“可见我没福,素日里头经常过来,只是这大节日不得空,自然要在家里过,不然我也有这样的福气和姐妹们一起玩了。”

“这有什么,”宝玉笑道,“所以我央告了老太太,务必要这一次赶紧着接你来,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子,宝钗待人和气,湘云乃是性子最为纯真之人,没说几下,就和宝钗熟悉了起来,五个人站在当庭,真真是照映的庭院之中熠熠生辉,说笑了一会,鸳鸯出门,见到众人都在,不由得笑道:“哎哟,这样的冷天,怎么都站在外头呢,赶紧着进屋暖和暖和罢!”

一百零八、贾母之忧

“怎么不在里头候着?”鸳鸯埋怨小丫头们,“我才不出来一会,你们就躲懒,不请姑娘哥儿们进去。”

薛蟠笑道:“不要说她们,是我们几个在外头说话觉得热闹些,史家大妹妹初见,我们几个新来认识,故此在这里团团作揖福礼,说笑着热火朝天呢,那里觉得冷了。”

五个人一起进了贾母院,贾母已经吃好了早饭,坐在罗汉床上歪着头看一本闲书,见到众人进来,一团团娇花软玉,个个出众,特别是宝玉和薛蟠今日一样的盛装,十分好看,心里头也十分高兴,她对着宝玉笑道:“你这猴儿,一早上不好生吃饭,我就知道你急着要出去玩了!”

几个人朝着贾母行礼如仪,许是年纪大了,贾母见到这样的少年少女朝气蓬勃的样子十分的高兴,她对着薛蟠说道,“这一帮子人要你这个做大哥的带去玩,可真是要受累你了。”

薛蟠说道,“老太太说的什么话儿,想着我们一家子入京来,一直在府上叨扰,老太太、太太们照顾的甚多,我这思来想去,实在是没什么能报答的,所以就厚颜请着姐妹们一起乐呵乐呵,原本我还请母亲来请老太太一起去乐一次,没想到老太太居然不肯赏脸。”

贾母笑道,“我这七老八十的人了,何必来凑你们的热闹,并不是不肯赏脸,只是年节将至,家里头的事儿多,只怕等会南安太妃家里头还要打发人过来,我若是去了,就没人见他们了,何况薛家哥儿你办事妥协,我那里还有不放心的,你们且去乐呵乐呵,”她叫鸳鸯从后头去请三春出来,因是黛玉入府,湘云又来,故此三春已经不和贾母同住,而是住到后头的五间青檐翠瓦两进大瓦房内,薛蟠连忙道:“何须劳动鸳鸯姐姐,我们这里头走过去,顺路请三位妹妹就是了。”

贾母又叮嘱宝玉:“玩是好玩,只是不许胡闹,今日你且去玩,老爷找你,有我挡着,喝酒也可,只不能喝醉了!”

几个人应诺,退出了贾母院,贾母瞧着这几位璧人,心里头实在是高兴,鸳鸯笑道:“老太太今个可真高兴?这么多哥儿姐儿娇花软玉一般的伺候着,这福气,可是别人都比不上的。”

“咱们家的这些亲戚姑娘哥儿们,实在是好,”贾母笑盈盈的拿起了一把紫玉如意在手里头**着,“云丫头和薛家的姑娘一起,还有这玉儿三个,的确是好模样,等闲人都比不上的,咱们家的三位姑娘也还差了那么一点。”

“老太太您也太公正了,”鸳鸯笑道,“那里就说自己家里头的不如这些亲戚了呢。”

“我可是实话实说,”贾母笑眯眯的说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老话儿不就是这么说的嘛。这年纪大了,见着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可真是舒心,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小时候。”

鸳鸯等人捂嘴轻笑,“你们也别笑了,”贾母笑道,“叫几个人请太太和姨太太过来,我这里头有事儿要找她们说话呢,薛家的哥儿办事妥当,我很是放心,加上玉儿也说昔日这在扬州的时候,薛家哥儿也帮了极大的忙,要好好给他一个奖赏才是,不然的话,别人可是会笑话我们这样的人家都不知道礼数。”

贾母的确是有感而发,薛蟠来此后,宝玉的性子虽然还是懵懂,但薛蟠带着,见贾政或者是见外头的客人,都可以应付得当起来,这功劳自然要归在薛蟠的身上,男孩家还是要有年长一些的兄长帮衬着带一带的,贾母虽然溺爱宝玉却也知道这家族里面,后世子孙需要有顶梁柱可以起来,史家有两门侯爵在身上,无论如何,三代以内是不用担心了,王家,王子腾如此显赫,天子亲政就即刻将他拔擢高位委以重任,如今乃是四大家里头第一高位之人,自然不用担心,薛家……薛蟠的父亲虽然早逝,但有薛蟠继承家业,反而显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薛家兴旺发达起来,自己这两门国公,原本乃是四大家第一显赫的,但是爵位递减,乃是国朝钦定之事,后世子孙除非有大功,才可以再增加爵位的等级,不然就只能是慢慢的递减下去,故此后世子孙出息与否是家族兴衰的关键,原本贾政的长子贾珠是非常优秀的,假以时日,必然成大器,到时候不知道这个国公的爵位给赚回来,但若是能改士林华选,走文官的路子,这也是家族长盛不衰的一条路子,贾政原本是读书的料子,奈何当年其父遗折上禀告天子,天子垂问还有一子,故此赏赐了同进士的出身,这反而害了贾政,不得以正经的路途出仕,只能是在部院之中担任低级的小官员。其子贾珠原本聪明能干,读书也好,奈何天不永年,贾珠偏偏早夭,这样的话,贾母心中正经的荣国府子孙,那就只留下宝玉一根独苗,那里会不疼爱视如珍宝?就算有什么要他上进的心思,也怕走了贾珠的老路子,给的担子太重反而害了宝玉。

故此贾母十分的承薛蟠的情,薛姨妈在她这里备受优待,和薛蟠的上进是分不开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母以子贵,不算是乱说的话儿,贾母吩咐丫头么去请,这时候鸳鸯又说道:“丫头们都已经预备好了,就等着老太太吩咐了。”

“都等着吧,”贾母笑眯眯的说道,“他们在东府乐呵,咱们也自己找自己的乐子。”

不一会,薛姨妈和王夫人一起到了,各分主宾坐下,“姨太太,”贾母笑盈盈的说道,“你们在都中这些日子了,我冷眼瞧着,虽然事儿都还顺,只是到底人口少了些,我思来想去,你家哥儿帮衬了这么多的事儿,我和太太不谢一谢,实在是说不过去。”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只怕我是要羞死了。”

一百零九、开宴

“我们这母子几个托付在贵府上,每日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是来日日叨扰,怎么说什么帮衬不帮衬呢?再者说了,这亲眷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薛姨妈说道。

“话虽然如此,可若是不谢一谢,到底也是不好,”贾母笑眯眯的说道,“我思来想去,这姨妈家里头什么东西都不缺,故此也只有想着用别的法子谢一谢薛家哥儿了。”

她朝着鸳鸯点点头,鸳鸯转身出去,不一会就带了一个东西进来。

且不说贾母要送薛蟠何物,单讲五人离开了贾母院朝着后头的三春院子走去,湘云带了翠缕一个丫头,黛玉带了紫鹃和雪雁,宝玉带了麝月,其余并几个仆妇嬷嬷等,倒是薛蟠带了杨柳杨枝杨花燕儿鸿儿雀儿王嬷嬷等等浩浩荡荡的一拨人,簇拥着薛蟠,实在是炫耀的很,湘云奇道:“薛家哥哥怎么带了这么多的姐姐?难不成哥哥要这么多姐姐们一起服侍吗?”

薛蟠笑道,“他们成日里头呆家里无聊的很,今日趁着大家伙玩乐,也带着他们一起出来看看园子里头的风景,也是好的。”

湘云点头,“薛家哥哥看着是好人。”

宝钗拉住了湘云的手,“妹妹可别这么说,若是看着是好人,只怕内里就不是好人了。”

众人说说笑笑一起到了三春的房内,迎春探春等人和湘云原本从小一块长大的,早就很熟,于是起身要出门,惜春上次在会芳园受了惊吓生病后,就一直未去东府,今日也推脱身子不爽利不愿意出门,只是众人一再邀请,湘云又拉着惜春的手,硬拖着要请她出门,惜春这才出门,又到李纨处请了李纨来,李纨原本就有照顾家里头女儿们的职责在,故此也自然要来,又走到凤姐院,预备着请凤姐,奈何在门口就遇到了平儿,平儿笑道:“二奶奶这会子在核计月钱的事儿呢,闹得焦头烂额的,吩咐了我,让我告诉大爷姑娘们一声,这里头忙完了,就必然过来。”

麝月笑道:“月钱也早该核计清楚,赶紧着发了,我怎么觉得好像早就该发月钱了。”

“那里的话,无非就是这几日罢了。”平儿说道。

众人都知道凤姐是爱热闹的,不需要再三邀请,她也必然来,故此薛蟠叮嘱平儿:“务必来,若是不来,我们杀到凤姐姐的院子里,劫道也要把她抢出来才好。”

众人谈笑着一起出了门,也不套车去正门,只是从薛姨妈的梨香院这里出了角门,臻儿小亮并李章马三英等人垂着手在门外候着,几个人走着路一起到了宁国府内,薛蟠问黛玉:“走的可是累了?”

黛玉笑道:“那里有这样的辛苦。”

湘云瞪大了眼睛:“薛家哥哥单问林姐姐做什么,怎么不问我累不累?”

“你林姐姐身子弱,”薛蟠笑道,“怕是这么走了一段路就累了,湘云妹妹你一看身子就好,蹦蹦跳跳好像是小鹿一般,那里会累了?”

李纨笑道:“瞧见没有,云丫头,薛大兄弟都说你是小鹿了,赶紧着蹦蹦跳跳的一个。”

黛玉笑道:“小鹿赶紧着拉下去,割了鹿肉脯来下酒菜是正道理。”

众人哈哈一笑,进了会芳园,之间冷水潺潺,霜木秋叶,萧瑟肃杀之中,别有别致之美,泉石冷澈,风霜高洁,虽然百花凋敝,但腊梅枝头微微盛开,宛若在园中升腾起了一团一团又一团的黄云,梅香馥郁,众人赏了一会腊梅花,这时候尤氏也到了,和众人见过,又对着薛蟠笑道:“大兄弟来自己个请客,我也实在是没法子,只好由着你罢了,但多少我若是不给点好东西,也实在是不懂礼数了些,所幸前个日子庄子里的老乌头送了年下的礼来,里头有很好的鹿肉,我已经叫人用香料酒盐等物腌制好了,等会就命人烤了肉来,给你们下酒,如何?”

说到鹿肉,众人又是笑了起来,探春指着湘云笑的前仰后合的,尤氏不明所里,只有湘云跺脚,“你们又趁着大嫂子的话儿,用薛家哥哥的例子来笑话我了。”

众人说笑一阵子,尤氏陪着众人一起到了留温堂,这里不同清凉台那里的高大宽敞,而是朝阳且在背风之处避冬之所,最适宜在冬日举办什么大型的活动,到了里头,只觉得暖香扑鼻,早就有仆役在此烧好了地龙,又摆上许多冬日的花卉,比如山茶月季兰花等等,十分馥郁甜香,当庭之中摆着十来张椅子并桌子,都是小巧玲珑,只容得下一人坐着,薛蟠请李纨在上首坐下,李纨不肯,“今日可是你请客,我那里敢坐上席?万一等会要我销账,我岂不是要吃亏了?”

薛蟠笑道:“那里能呢?长幼有序,你是嫂子,自然该坐上首。”

“这可不成,”李纨笑道,她径直就走到下首的几个位置,随意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要我说,大兄弟你自己个上座就是了。”

薛蟠笑道:“那我该上座,这样的话等会我要姐妹们喝多少酒,可就是我说了算了。”

众人都笑道:“只要说得出由头,咱们自然都听你这个东道主的令。”

于是薛蟠坐了上首,原本宝钗应该坐在次席,但宝钗笑道:“云妹妹昨个远道而来,乃是客人,理应坐在这里。”

众人都说很是,湘云也不推辞,坐下来之后对着薛蟠笑道。“我这人不善喝酒,但为人最是公允,若是薛家哥哥要逼着众人喝酒,我说什么也是要拦住的。”

薛蟠只觉得这里头言笑晏晏,不用去顾及外头的勾心斗角,实在是舒服极了,听到湘云如此说,不由得笑道:“好么,我这计谋还没拿出来,边上的埋伏早就下场了。”

众人哈哈一笑,纷纷坐下不提,仆妇们拿着各式各样的食盒,有五班梅花的,有方胜如意的,有大圆填漆的,也有竹木编制的,不一而同,依次放在了各人的面前。

一百一十、有关于菱角的笑话

堂内温暖如春,丫头们伺候着众人脱了外头的衣裳,薛蟠一个眼错不见,见众人不理会,连忙把脖子上那沉甸甸碍事的金项圈给解了下来,递给杨枝,杨枝白了薛蟠一眼,然后把他的金项圈收了,这时候时间还早,自然不好就先开始大吃大喝的,大家伙又不是牛嚼牡丹,不懂风雅只是知道吃喝的人,这冬日之景,适才瞧了会,这会子刚好进殿堂来暖暖身子,丫鬟们给打开了各自面前的食盒,里头都是各样精致新鲜的茶果等,供给大家伙清谈时候消遣之用,丫鬟们又奉茶上来,虽然是薛蟠请客,不过今日宴饮安排的人手都是尤氏所遣,各人所带的丫鬟等都十分清闲,只是站在各人身后看着罢了。

如此清谈空坐,换成别人必然觉得无聊之极,但在座的人都非俗人,素日里头宴饮,不是听戏就是看杂耍,热闹是热闹,但未免闹腾了许多,今日这样清谈,倒是别致的很,众人各自三三两两的说话,随意拿着面前的茶果吃着,黛玉坐在宝钗和薛蟠中间,薛蟠见到黛玉看着那食盒沉默不语,“林妹妹,这茶果可是不喜欢?”

“那里是不喜欢,”黛玉抬头笑道,“这东西别处都不见,怎么哥哥这里倒是有的。”

宝钗朝着黛玉的桌前瞧去,只见有几样:佛手柑、马蹄素玉莲、新剥的鸡头,桂花糯米糖藕,都是江南时令等闲地方瞧不见的东西,“若是不喜欢,叫人换了来就是。”

“这好东西许久没吃,倒却忘了如何吃了。”

薛蟠笑道:“这些东西都是用货船运过来的,也不是特意的送,只是这么来往频繁,故此送一些土特产来,倒也便宜,这里头的人,只怕妹妹和我们两个才是正宗的南人,这东西也就你知道吃了。”

湘云伸长了脖子,瞧了瞧自己案前的吃食,“这话就说的不通了,”她摇头晃脑道,“这里头的可都是金陵的,虽然不曾去过,怎么就说你们三位才是南人呢。”

“你别说嘴,”薛蟠笑道,湘云其人的魅力,也许就在于这么一个词:一见如故。就算是两人今日初见,她也不觉得有何等拘谨之意,“素来南北吃食笑话甚多,古时候有北方人来南方公干,有人招待了菱角请之,那北人吃了之后赞不绝口,南人便问:‘此物北方可有?’你们猜猜那北人是如何说的?”

众人原本各自闲谈,听到薛蟠起了个头,不免都来了兴趣,听薛蟠说话,湘云忙问:“那人是如何说的?”

“他很是要强,不愿意说从未见过此物,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北地此物甚多,房前屋后,山上树上,都是果实累累。’”

宝玉还在喝茶,听到这话不免呛了一下,麝月连忙拿手绢给宝玉擦拭,众人都是哈哈一笑,宝钗莞尔:“哥哥又在胡乱编排了。”

湘云笑的打跌,她捂住了肚子,“真真是好笑!那里有这样死要面子的人!说没见过就是了,如今反而闹了更大的笑话。”

黛玉噗嗤一笑,“云丫头还不拿了蟠哥哥?人家在笑话你不认识南货呢。”

湘云气鼓鼓的看着薛蟠,“我们虽然不是南边长大,可到底都是祖籍金陵,家里头的吃食可都是南边的口味,那里就不知道菱角了。薛家哥哥可恶的很。”

薛蟠笑道:“那里笑话你了,这无非是说笑一二,让大家伙高兴高兴罢了,我只怕是这干坐着喝茶,未免太无聊了些。”

李纨笑道:“要我说,谁都不能比薛大兄弟有心思些,知道大家伙年下了,只怕闹腾的时候太多了些,这样子清清静静的坐着大家伙说说话儿,那里就没有意思了?要我说,这可有意思极了,比大家伙一起闹腾着赶前赶后的,又轻松,又自在。”

大家都说:“大嫂子的话儿再对不过了。”

众人如此说笑了一番,外头来报,说是东西都送来了,薛蟠连忙命人拿进来,自己又说道:“我出去瞧着他们拿进来,可不能碰坏了。”

众人不知道是什么,湘云忙问宝钗,“宝姐姐,薛大哥哥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那里是什么好东西?”宝钗笑道,“无非是哥哥从南边拿了一些字画发帖之类的,想着今日既然是姐妹们的雅集,故此拿出来让大家伙瞧一瞧,不然无甚为乐消遣,也是待客不周了。”

众女都是风雅之士,且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总有涉猎一二,学哦按不落俗套,拿着这样的东西出来让大家赏玩,倒是和寻常人不同,众人都来了兴致,尤其是探春和惜春,两人一人擅书,一人喜画,上一次得了薛蟠的馈赠,十分喜欢,每日时常拿出来把玩临摹,探春笑道:“不知道薛大哥哥拿什么出来?我可真是好奇极了,宝姐姐,你可知道?”

“哥哥素日里头收了不少好东西,”宝钗笑道,“也不知道他要拿什么出来。我也和他说过,总是要雅致的东西才好。”

湘云也摩拳擦掌,她还站了起来,伸出头朝着外头瞧去,“在老太太这里还能见到些好东西,我家里头可就没这些书画之类的,若是今日见到一些好的,回去还能和家里头的姐妹夸耀夸耀。”

李纨拉住了湘云,“你呀你,怎么一点儿定性没有,好像是孙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以前还小,如今都长大了,那里还能如此,赶紧着坐下来吃你山上出的菱角罢了。”

李纨也不知道为何,只要是离开了贾母王夫人等长辈的面前,也十分诙谐幽默,妙语连珠的,湘云拉住了李纨不依,“大嫂子又来笑话我呢。”

迎春抿嘴微笑,惜春今日原本脸色不佳,这会子见到这些人其乐融融,脸上不由自主的也浮现出了笑意,几个人正在说笑,薛蟠从外头进来,杨枝等人捧了几个盒子,薛蟠笑道,“去年收了几件好东西,拿出来给姐妹们瞧一瞧。”

一百一十一、赏画

宝钗笑道:“家里头的姐妹那里见不到好东西,倒是哥哥这样还巴巴的献出来,岂不知道贻笑大方之家。”

宝钗自谦,但宝玉却不如此认为,“那里的话儿,”宝玉笑道,“大哥哥的东西,没有不好了,素日里头我也时常在三妹妹那里看字帖,只是三妹妹小气的很,大哥送的字帖,不许我多瞧,今日有好东西,我是巴巴的等着看了。”

“我那里是小气的人,”探春笑道,“只是二哥哥你老是边喝茶边看字帖,万一把薛大哥送的字帖给弄污了,岂不是我的罪过,故此我才不给二哥哥瞧呢。”

薛蟠哈哈一笑,他吩咐杨枝等人把几个长条的盒子放在边上的黄花梨木大长桌上,众人纷纷起身,一起到了桌边,看着薛蟠要如何献宝,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几样东西,若不是我今个请客,才不拿出来给你们瞧。”

黛玉笑道,“莫非是蟠哥哥小时候写的字画吗?若非如此,那里是如此珍贵的?”

“你别笑话我,”薛蟠点了点黛玉的鼻子,“万一日后我这成了举世之文豪,写出千古名句,只怕我这字啊,就是一字千金,比如李太白,他的上阳台贴可是万金难求啊。”

天宝三年,李白与杜甫、高适同游王屋山阳台宫。李白欲寻访昔日故交道士司马承祯,待到达阳台观后,方知他已经仙逝,无缘再见。不见其人,惟睹其画,有感而作四言诗《上阳台》: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

非有老笔,清壮可穷。

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

《上阳台帖》一共二十五个字,其书苍劲雄浑而又气势飘逸,用笔纵放自如,雄健流畅,恰是《李白墓碑》中称其“思高笔逸”的绝佳写照。李白诗文光耀千古,所流传下来的书法作品唯独这么一副,可见其珍贵。

“外人是绝对难求的,可若是林妹妹呢,我倒是不如先写一些个给妹妹,到时候妹妹能卖字赚钱。”

黛玉笑道,“我才不要你的字儿,怎么宝姐姐的字儿写的文雅俊秀,蟠哥哥的字儿,我思来想去,也唯独只有横行霸道的螃蟹才能比拟了。”

众人皆笑:“那你还不赶紧着教他一教?”

“我可不敢教,”黛玉笑道,“宫里头那么多师傅,若是我当了蟠哥哥的师傅,只怕一个个都要跑出来呵斥我不懂礼数呢。”

薛蟠不理会众人,只是先打开了一个长条的木盒子,把里头淡黄色的绫布卷开,只见到里头是一副画,绢素古朴,颜色黄褐色,显然已经是许多年保留下来的,里头的画儿倒也奇怪的很,素来无论是花鸟山水亦或者是人物,都是布局得当,远近高低,亦或者是轻重得当,不会犹如绸缎窗花之类的,都是重复反复的花纹图案,这一幅画居然也和绸缎上的花纹一般,密密麻麻的堆砌了一整张绢素上,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到黄褐色的绢素上,大大小小画满了各色各样的飞禽,大小不一,图中画了鹡鸰、麻雀、鸠、龟、昆虫等动物二十余件,排列无序,但每一件动物都刻画得十分精确、细微,甚至从透视角度观之也无懈可击。

别人不知道,但是探春黛玉博览群书,惜春精通画艺,却也是知道这画是何物的,果然人必然有所好,惜春今日不过是情绪稍微高兴了一些些,大部分的时候还是懒洋洋的,只是一见到了这画儿顿时就十分兴奋,她靠近了仔仔细细的瞧着里头的一只白头仙翁,只见到那身子刻划得十分精细,须爪毕现,双翅呈透明状,鲜活如生,“实在是厉害,这不过是小小的写生之作,可以如此细致!”

探春惊道:“这居然是黄筌的《写生珍禽图》!”

这些人里头个个都是博学多才的,只是迎春不知道画艺这一块的内容,于是问探春,“这一位黄筌很是有名吗?”

“是,黄筌乃是五代十国时候西蜀宫廷画家,先后供职前蜀、后蜀,入北宋画院。早以工画得名,擅花鸟,所画禽鸟造型正确,骨肉兼备,形象丰满,赋色浓丽,钩勒精细,几乎不见笔迹,似轻色染成,谓之“写生法“。”探春解释道,“旧年他画了一幅白鹤图,挂在庭中,居然引得是蜀国宫廷之中圈养的白鹤飞来和画中之白鹤翩翩共舞,可见其画之真。”

众人看那画,《写生珍禽图》此图画各类飞禽,昆虫,龟等二十余种。形象准确生动,笔法工细,色调柔丽协调,可看出写生功力之深。构图无一定章法,乌虫互不呼应,画左下方署小字一行“付子居宝习“,由此可知,这幅《写生珍禽图》只是作者为创作而收集的素材,是交给其子黄居宝临摹练习用的一幅稿本。

宝玉虽然不善作画,但审美的眼光还是有的,惜春和他解释了一番这不过是黄筌给儿子临摹所画的草稿画,不由得佩服的很,“此稿本不过是草稿,居然可以如此栩栩如生,我瞧着里头那五彩鹦鹉,和老太太廊下的那一只样子极像,最要紧的还不是样子,那憨憨的神情,也是一副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般。”

黛玉也是点头,“黄筌的画都是大内珍藏,我听父亲讲过,他陪着万岁爷以前也在大内看过黄筌的画儿,的确是极好。”

如此赏了一番的画,特别是画倒也罢了,大家伙你说一些,我说一些,倒是把这副画的渊源和来历,好在何处,都是一一说清楚,就如李纨等不明白此画好在何处,也是都尽数知道了,“的确是好,”李纨笑道,“也只有薛大兄弟家里头才有这样的好东西。”

湘云指了指上头的一个背上羽毛大红,尾翼五彩斑斓的锦鸡,“今个二哥哥穿的红衣裳,倒是和这鸟儿很是相似。”

众人见宝玉今日穿了大红百蝶闹春的箭袖,又是墨绿色的裤子,不由得笑道,“云丫头说的极是!”

一百一十二、看字

宝玉被开了这个玩笑,他也不生气,只是拉住了湘云,“你在薛大哥那里得不到便宜,反而来笑话我来了,我岂能容你,”他指了指画上的一只紫羽春燕,“你今个穿了紫色的衣裳,瞧着就是一只燕子了。”

湘云笑道:“荼糜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我若是燕子,岂不是最是闲散了?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几个人说笑了一下,复又要薛蟠再拿好东西出来让大家伙瞧瞧,于是薛蟠复又拿了一副卷轴出来,拿出来一瞧,只见到隶书书秀美,墨迹淋漓,隐隐有出尘飘逸之风,当首两句:“山川之美,古来共谈。”

黛玉一见此字,不免就咦了一下,“这是陶弘景的《答谢中书书》?”

“妹妹说对了。”薛蟠笑道,“只是是谁写的,还要妹妹猜一猜。”

“陶弘景擅长炼丹、天文地理,民间隐隐以真人称之,”探春连忙围了上去,凑近了仔细端详,“可从未有字迹墨宝存世,这一副字是谁书写的?啊,是正一先生司马承祯仙人所书。”

陶弘景本来就是道教中人,于李白交好的唐代司马承祯亦是道士,他聪明伶俐,天性闲散,又精通文学,和王维、高适、李白等人交好,文学造诣也很深,古时候的道士,哦,大越朝的道士也一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陶弘景此作,表明山川之美,古来共谈,有高雅情怀的人才可能品味山川之美,将内心的感受与友人交流,是人生一大乐事。隐隐有出尘不羁绊于俗事之意,“别的红尘中人来写这字,自然是不妥,”李纨仔细的看了看,叹道,“也只有正一先生这样的仙人写了才符合其中真意啊。”

司马承祯善书篆、隶,自为一一体,号“金剪刀书”。这隶书写就的确是玄妙非常,探春喜写字,见到这字的确是高兴极了,“宝姐姐还说是什么不好的,”探春对着宝钗笑道,“这一幅字儿只怕是千金难求,寻常人见都见不到,我若不是有见过正一先生的字帖,只怕还不信这是他的字。”

“单单是字儿,还不算什么,但你们来瞧,”探春指了指底下题跋之处,“赠四明狂客,这是赠给贺知章的,算起来,两人相交深厚,但有这样送给要紧的诗人的物件,我可是从未听过。”

字画作品讲究的是有来头,然后再传承有序,这是司马承祯送给贺知章的文字,两人同为仙宗十友,交情颇深,后头一长段的题跋盖印等,陆陆续续表示了这么一副字画被多少人收藏,又盖了多少章,如此一一献示,虽然短短十几个字,反而是后世之人贴上去的题跋等长长的一段,众人一一赏玩,不由得一齐啧啧称妙,“哥哥那里得来的好东西?”宝钗笑道,“我之前竟然也不曾见过。”

“哈哈,”薛蟠洋洋得意,听到宝钗如此说,摇头晃脑的说道,“我那一点好东西,若是被妹妹瞧见了,只怕都被你一股脑儿都搬走,自然要好生藏着。”

黛玉笑道,“宝姐姐不会如此,宝姐姐最是大方不过,那里会小鸡肚肠的,蟠哥哥又在说笑。”

“也不是说笑,”宝钗抿嘴笑道,“哥哥外头得来的《秾芳诗帖》,如今可还在我那里,我是赖着不还,就从此归我了,我今日也带来,算是借花献佛,给姐妹们瞧一瞧。”

探春最喜欢书法,听闻此言,那里不要看的,众人也一并看了宋徽宗之真迹,宋徽宗喜欢鹤,也常画鹤,所以“瘦金书”也多少有些“鹤韵”。其特点是笔划瘦细而有弹性,尾钩锐利,运笔迅疾,字形一般呈长形,张弛有度,有一种秀美雅致、舒畅洒脱的感觉,而且通篇法度严谨,一丝不苟。探春最喜欢书法,见到这帖子,不免得又要一笔一划的在半空之中临摹起来,见了这字帖,杨枝又送上了根据这《秾芳诗帖》里头临摹刺绣而成的玄缎样式,请众人品鉴,湘云连忙赞赏,“雅的紧!这字帖到底是不能日日看的,如此传袭多年,要好生保管者才好,若是万一被虫蛀坏了,亦或者是茶汤不小心渗到,岂不是咱们的罪过,二哥哥我瞧着你是不必看这些东西了,万一碰了谁,你的名字青史工笔,可是讨不了好去。”

宝玉笑道,“我也不用这青史工笔,只要你们几个记住我就成了,这青史如何,那里还需挂念心上?”

湘云继续说道,“可这绣成了缎子,日日可见,又可以欣赏其风韵,难为宝姐姐是如何想出来的!”

宝钗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巧心思,是哥哥想的花样,专门弄了这些的好东西来骗你这样心思单纯的。”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薛蟠说道,“如今这富而知雅的人家越发的多了,我这好东西弄出来,买的人喜欢,自然就贵了些。”

“我且不管这些,”湘云仔细的打量了那些玄缎,“我厚着脸也要问薛大哥哥拿一些了。”

“这有何难,”薛蟠笑道,“只是这物太臃肿了些,不如别的,”他命人打开边上的盒子,里头有各种颜色的玄缎帕子十来张,“这都是宋徽宗《秾芳诗帖》的句子,刺绣上的,我今日本来就要送给妹妹们的。”

众人自然道谢,李纨接过手帕一看,只见到有,秾芳依翠、舞蝶迷香、翩翩逐晚等宋徽宗真迹挺拔俊秀,笑道:“今个这酒还没吃,怎么都收起礼来了。”

众女都是不知道愁滋味生计所迫的难为,自然对着这帕子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新鲜别致的东西,其实《秾芳诗帖》素来许久没有问世,别说是寻常闺阁女子很是喜欢,就连文人雅士也上赶着要买薛家的玄缎回家观赏,亦或者是郑重其事的做成衣裳,挂在胸前背后,足够引人耳目,薛蟠用这个巧心思,玄缎的价格猛涨,他又好生赚了好些银子。

一百一十三、水仙会

这些话倒也不必和这些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少女们讲,从某个角度来说,单纯的从艺术性来欣赏,反而是这些少女们知道这些艺术的难能可贵之处,不至于牛嚼牡丹,所托非人,这里看了两样好东西,几个人也很是知足,“到底是薛大兄弟的心思和寻常人不同,可巧极了,”李纨笑道,“咱们这些人,那里还想得出来这样的心思?来这半夏堂,我原本还是大俗人一个,听了妹妹们这么谈字论画,顿时就觉得自己个雅了起来。”

“大嫂子说笑了,”迎春温柔说道,“我们素日里头跟着大嫂子读书认字的,那里还不知道你的诗文功夫,你若是俗人,只怕我们几个都是俗人了。”

众人都说:“很是如此,大嫂子何须谦逊。”

众人说笑了一阵子,复又催着薛蟠:“还有什么好东西,就请赶紧着拿上来吧。”湘云也很是高兴,她拿着那绣着《秾芳诗帖》手帕反复瞧了瞧,“今日瞧了这几样好东西,就觉得不虚此行,亦或者说,只怕等会酒都不必喝了,古人云秀色可餐,如今我字画都已然看饱,怎么后头难不成还有山珍海味不成?”

黛玉笑道:“山珍海味是没有,只怕还有几块鹿肉脯,留着给大家伙烤了吃呢。”

湘云拉住黛玉不依,“好姐姐,你又来笑话我了!”

薛蟠笑道:“咱们可不是大内,没有多少好东西,这里头就剩下最后一件了,好不好的,大家伙瞧一瞧就是。”

薛蟠又拿了一个卷轴出来,只见到他徐徐摊开,众人见到宣纸上有溪水潺潺,泉石凛冽,水边有几株水仙花迎风招展,花叶做深绿色,花朵鹅黄,虽然是寥寥数笔,但十分的精致秀丽,且不露全景,只是在湖石边上露出倩影一角,叫人浮想联翩,众人看题跋,原来是前朝南宋大画家马远之作,马远乃是南宋四大家之一,素来其画别致有趣,不落俗套,这一副《寒石水仙图》上头还有南宋宁宗御览的小印,十分难得珍贵。

众人还在赏画,薛蟠又命人端了几盆水仙进来,这水仙和众人素日瞧见的颇为不同,水仙花一是单瓣,花冠色青白,花萼黄色,中间有金色的冠,形如盏状,花味清香,所以叫“玉台金盏”;另一种是重瓣,花瓣十余片卷成一簇,花冠下端轻黄而上端淡白,没有明显的付冠,名为“百叶水仙”或称“玉玲珑”,薛蟠命人带进来的水仙,样式有些像玉玲珑,但颜色却不是淡黄清白之色,而是紫花黄蕊,淡紫色的花瓣,深紫色的花心,十分神秘魅惑,“咦,这紫色的水仙可还未见过,”湘云说道,她走到了紫色水仙花的附近,“好香啊。”

这紫色水仙花儿一出,众人只觉得其余的花儿都闻不到香味了,满室只留下这水仙飘逸微幽的芬芳,众人放下那《寒石水仙图》,只见到仿汝窑的月牙白的水仙盆里头葱绿色的长叶,枝干修长,紫色花朵无风自动,微微摇曳,十分婀娜多姿,众人赏了一会花,宝钗笑道:“这紫色的水仙我从未见过,哥哥从那里得来的?”

“是那佟舒送给我的,”薛蟠说道,他朝着众人解释,“天下水仙原本都出在漳州,不过松江的崇明岛处,也有水仙种植,这些年那边的能工巧匠培育出了这样紫色的水仙,听说进献了大内,所剩余的不多,咱们这里有了几株。”

众人啧啧称奇,宝玉连忙点赞,“先是看了水仙的画儿,现在又来看这花儿,今日之会,可以称水仙会。”

李纨笑道,“妙极,水仙会雅的紧!只是有花无诗,到底缺了些,今日大家伙都在,不如作诗如何?”

众人都说好,特别是湘云,拍手叫好,“实在是好,这样的话又新鲜又别致,我刚才见了这马远的画儿,又看了这漂亮的水仙花,真真是一肚子的话儿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大嫂子说的极是,咱们自然要作诗才是。”

宝玉笑道:“那我自罚来给大家撰写,诗就不能作了。”

“那里的话儿,宝哥哥也太过谦了,”黛玉笑道,“往日里头见你不读经书,诗词上的歪才甚多,今日大家伙都在呢,怎么就你不作了?”黛玉看了一眼薛蟠,“就算是蟠哥哥,今日也是要做的。”

薛蟠干笑,“我就不必了吧?”

“那里不必,”湘云说道,“各领风骚数百年。我在家里头也能听说了呢,都说薛家哥哥乃是最近几年国朝最厉害的诗人,端的是文采风流,无人能及,怎么在外头称王称霸的,在家里头反而说是不必了呢?”

薛蟠笑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在外头那是战战兢兢的,自然不得不要拼一拼,可在家里头和妹妹们一起玩乐,何须如此绞尽脑汁?”

“这可万万不成,”宝钗也不放过薛蟠,她素日里头都以薛蟠为骄傲,深幸有此胞兄,今日诸家姐妹在此,自然要让自己的哥哥出来露一露才学,好像后世的家长要让自己的小孩子当众背唐诗一般,“怎么在家里头还不如外头了,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都说很该这样,黛玉乌溜溜的眼睛朝着薛蟠打转,“宝姐姐所言极是,蟠哥哥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就说出来如此警句,若是正经做,倒也不必,今日不是金殿考状元,但若是不愿意和我们玩,这就被疑是了,今日可不能再藏私了。”

宝玉笑道:“大哥哥若是准了,我也自然效力,只是不能限韵,不然我可是实在做不出了。”

众人笑道:“文章贵在天成,自然不好限定了你,就依你,只是若做不出来,等会只怕要罚你。”

于是众人各归其座,思量如何作诗,丫鬟们已经设下笔墨,麝月前来磨墨,宝玉站定,说要给众人撰写。不一会众人就都得了。一一报给宝玉。如此大家伙上前,不一会就已经做好,众人一起围上,看各人诗句如何。

一百一十四、比诗

众人先看李纨所做,

李纨:

青装玉瓣世人夸,

仙子凌波醉彩霞。

独有清芬迎主客,

风流高雅女儿花。

探春笑道:“这最后两句最好,今日可不是主人雅吗?不然怎么请得来如此好看的水仙。”薛蟠笑道,“主雅客来勤,我这大俗人若是能雅致一些,你们勤来来,那我可要雅起来了。”

众人又看迎春所作:

不寄淤泥叶自繁,借杯淡水绽娇妍。

台前看客痴迷语,君似梅花又似莲。

探春:

凌波仙子雪中娇,未沐春风香自飘。

纵使身临千顷水,一杯独取向根浇。

惜春:

冬月凌波素衣笼,紫花肌白玉玲珑。

仅需清水幽香度,馥郁檀心淡泊风。

三春风格各自不同,探春有独领风骚出众于寻常人之意,而迎春的诗句柔和许多且有种不争出众的意思在里头,惜春更是古怪,有些出尘的意思,湘云对着惜春笑道:“四妹妹这诗句做的有禅意,的确不俗,只是似乎不愿和众人争辉,这可没意思了,咱们好姐妹,自然要争得热热闹闹才好,若是都和你一般,只怕咱们今日都茹素罢了。”

众人又笑,接下去看宝玉:

根块寻常芽吐兰,由心刻剪上瓷盘。

分别已是一年整,送上清波共渡寒。

黛玉摇头:“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怎么有久别重逢之意?难不成又把昔日和我见面的时候说以前见过的话?”

湘云笑道:“二哥哥老是这样,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和林姐姐是初见,怎么就说是见过的?这话儿也是一样,若是见过,只怕是可见他上辈子必然是水仙花神,不然岂有分别重逢之感?”

宝玉笑道:“我何德何能,敢居花神之位?若是上辈子能够侍奉这样阆苑仙葩,只怕是帮着浇水除草,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其余的不敢妄求。”

薛蟠看着宝玉若有所思,宝玉上一辈子的确是浇花的花匠,差不多是扮演了这种角色,所以黛玉这被子要用泪水还给宝玉,当然这些有些无稽之谈,但薛蟠穿越来这么扯的事情都发生了,这事儿,只怕也说不得有些来头。

宝钗见到薛蟠盯着宝玉发呆,“哥哥这是怎么了?”宝钗笑道,“我做了一首,哥哥就不看了?难不成是嫌弃我的?”

薛蟠回过神来,笑道:“那里的话儿,我这不是要想着法子来夸你嘛。”

众人又看宝钗:

凌波起茎扬,

紫玉吐鹅黄。

六瓣偕和顺,

脉脉夜里香。

“端庄大气,落落大方,”李纨点头道,“委实是端正的很,和其余的人不同,且只是夜里放香,倒是有不争春的意思。”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湘云说道,“可见薛家哥哥和宝姐姐是一路子的人。”

宝钗和薛蟠相视一笑,众人都说李纨点评的极是,“宝姐姐做的极好。”

又是又来看湘云:

仙球玉体水盈怀,

翠臂婀娜巧匠裁。

自信寒梅应逊己,

托出玉盏报春来。

“到底是云儿,气势最足,”黛玉笑道,“自比水仙仙子,想着这梅君都比不上了,不放在眼里。”

湘云笑道:“若是没有这等自信,如何得来凌波如意?我虽然傲气倒也知道轻重,梅君比不上我,我却是比不上林姐姐你,可别耍嘴皮子,等会我还要先瞧了你的才是。”

于是众人又看黛玉:

碧水玉玲珑,

携春领一丛。

平生清白乐,

自信与君同。

黛玉素来大才,众人皆知,虽然年幼,但谈吐一向不俗,且慧心绣口,不至于随大流,可今日之诗,虽然极好,但到底不是惊世之语,李纨瞧见了不由得惊讶,“黛丫头换了路子了?那里是如此中正平和?若不是见你立作,我还以为不是你的。”

湘云好奇的打量黛玉:“林姐姐,我瞧着个你怎么好像换了性子?大嫂子说的极是,难不成今个的林姐姐不是林姐姐,是什么妖精变得?”

黛玉啐了湘云一口:“你这小蹄子,昨夜还和我撒娇呢,说是家里头和我最好,今个又来说我了,这素来诗歌之体,都无讲究专著,难不成李易安除了寻寻觅觅的婉约之语,就没有其余的了吗?那我问你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又如何解释?难不成那易安居士也被妖精俯身了吗?”

众人都笑:“这话很是。”

湘云摇头晃脑,“易安诗词,最要紧的还是因为她的际遇不同,若是昔日少年时候,自然不会做悲怆之声,人到中年,国破山河乱,又颠沛流离,故此有悲愤之音,可林姐姐素来别致风流,诗词之中颇多哀怨之情,如何今日突然做此反音?可见必然有古怪!”

宝玉连忙解围:“云妹妹说的什么话儿,难不成这人日日都是不高兴的吗?你林姐姐就算是偶有哀怨之情,也不过是须臾之事,若是日日不高兴,这身子如何了得?今日众位姐妹都在,说说笑笑,自然是好极了的。”

众人都笑:“素日里头宝玉说话不着调,没想到今日说的不错。”

李纨看着望着众人笑而不语的薛蟠,“大家伙还没瞧了薛蟠兄弟的,赶紧着瞧一瞧。”

薛蟠笑道:“我无非是附骥而已,算不得好的,大家伙瞧一瞧就是了。”

湘云性子最急,一下子就瞧了薛蟠的诗句,“好诗啊,那里不好了?”她朝着薛蟠,“可不许如此谦逊。”

众人一看薛蟠所作:

仙子绰约抹淡妆,

亭亭玉立水中央。

清白一世无所欲,

待到花开吐尽香。

李纨笑道:“这诗极好,只是……”她半截不说,宝玉笑道:“大嫂子不说下去是何意?”

黛玉看了看薛蟠,“这诗句,到底不错,浅白易懂,有陆放翁之风。”她能够说这么几句话儿,算是很难得给薛蟠面子了,其实这首诗实在是普通寻常的很,只是众人到底要夸一夸,还是湘云直接,她摇头:“这诗不好,不好。”“那里不好了?”探春看着薛蟠,生怕他不高兴,连忙道,“可不许浑说。”

一百一十五、一起

众人皆看着湘云,看她要说出什么,“清白一世无所欲,这少年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样的淡泊名利?”湘云摇头自顾自的说道,“可见不符合少年心性,倒是老妖精一般。”

宝玉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不免差点呛到,“云丫头这是魔怔了不成?今个怎么又说薛大哥哥是妖精了?”

“自然是如此,”湘云笑道,“林姐姐不过是中正平和,而薛家哥哥这少年之人,却犹如世故之人,做淡泊名利之语,可见薛家哥哥虽然年轻,可必然是老妖精了,想着之前又有卜算子咏梅,俏也不争春之句,可见我所言非虚。”

薛蟠心里一跳,果然湘云天性纯粹,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算起来,自己的心理年龄,的确是中年人了,只是素来和这些小孩子们一起玩乐,自己天性爆发,倒是有些返老还童的模样出来,只是内里还是有些淡泊名利不愿意去上进的意思在,果然还是被湘云瞧出来了。

众人怕薛蟠生气,都是看着薛蟠,李纨拉住了湘云不许她浑说,薛蟠哈哈一笑,“我若是老妖怪,可必然先吃了湘云妹妹!”

于是如此调笑一番,又要论定词句排位,众人都说,“大嫂子为人公允,就请大嫂子来断是了。”

李纨笑道:“依我看,三丫头和云丫头的最好,林丫头和薛大兄弟、还有这宝姑娘是第二等,其余的再次字,只有宝玉最不佳,理应排在最后。”

宝玉也不生气,笑道:“应该如此,我这一首原本做的不好,若是再给我好生斟酌一二,还能更好些。”

黛玉笑道:“日后若是金殿笔试,你也斟酌个几天不成?到时候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湘云又发现了什么,“林姐姐和薛家哥哥的诗句里头,虽然一首是五言,一首是七言,可这话里头的意思,倒是有些相近,大家来瞧,‘平生清白乐,自信与君同。’、‘清白一世无所欲,待到花开吐尽香’算起来这意思……林姐姐,你想要和谁同呢?难不成,莫非……”湘云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是要和薛家哥哥一起吗?”

黛玉脸上红霞半掩,她站了起来,拉住了湘云,“好你个小蹄子,我不理论,你倒是得意猖狂了起来,这天下的人,那里有你这样解诗的?今个可不能饶了你,”她作势欲打湘云,“等会我就回了老太太说你胡说八道,乱攀扯别人!”

湘云那里怕黛玉,一把搂住了黛玉的臂膀,“好姐姐,”她央告道,“妹妹人少,说话没分寸,可不懂事极了,姐姐千万别怪罪。”

黛玉抬起头来,见到薛蟠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脸上越发的红了起来,她丢开湘云,掩面就要走出去,宝钗连忙拦住:“林丫头回来,若是走了,可真是没意思了!”

薛蟠知道黛玉脸皮薄,两个人的诗作有其意思重叠,若是大家伙不知道倒也罢了,只是被湘云这么一说,只怕是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咳嗽一声,权作没听到湘云的话儿,“这诗已经做好了,那么就劳烦宝兄弟抄录一遍,先存在你那里头,日后咱们再翻看就是了。”

宝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少了一些兴致,“今日已经撰写了,日后什么时候空了再认认真真抄一边你就是了,且不忙在这时候。”

薛蟠点点头也不言语,这时候杨柳又来报,说是午饭已经得了,问摆在何处,薛蟠于是问众人的意思,“原本在满雨轩备好了,哪里敞亮的很,只是在高处,有些凉,不比这里暖和。”

李纨忙道:“不如就在此处,咱们说说笑笑,倒也不必换地方。”

于是薛蟠吩咐摆在此处,丫鬟仆妇们进来摆桌子,又带着一班子的女乐师进来,湘云忙问:“今个可是有戏听呢?”

“自然是有的,”薛蟠笑道,“素日里头不得空,都是陪着长辈们瞧,只怕自己个不痛快高高兴兴的听戏,今个我特意叫了女戏班子来,让嫂子妹妹们热闹热闹,自己个爱听什么就听什么,想怎么舒服听就怎么舒服听,妹妹若是要躺着听,叫丫头们伺候着吃饭,也是成的。”

大户人家,特别是这些累死公卿的人家,规矩甚多,三春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还好,世家里头看中姑娘,认为姑奶奶是家里头很重要,说话有分量的人,故此姑娘在娘家未出嫁之时,或者是出嫁归宁的时候,都是十分敬重的,但媳妇的身份,这就是很惨了,比如李纨王熙凤等,每日伺候贾母、王夫人等人吃饭,晨昏定省,无一日得空,每次都是要伺候着长辈们用饭毕才能自己个再去吃,若是今日贾母等人来,只怕李纨等人也不得如此空,还要站着伺候,三春黛玉等人虽然不用守规矩,但多少也要注意言行,不好高声谈笑亦或者言笑无忌,宝玉么更加不用说了,若是父亲贾政在场,只怕是比笼子里头的兔子还要安静些。故此薛蟠这么一说,大家伙不由得会心一笑,虽然不至于说出口来,但多少心里头都是痛快了不少。

“那今日大家伙可就是赖着薛大兄弟了,”李纨笑道,“就好生偷乐一日。”

此处厅堂建在山坳避风之处,十分暖和,虽然地方不算宽敞,且高低起伏,但众人所在的厅堂地位颇高,南边就有一个小小的藻井,恰好可以摆开,听一听几出别致的小戏。这边还在预备着,那边杨柳来请,就说众人已经摆好午饭,薛蟠于是邀请众人入席,原本还要安席,主人一杯,客人一杯,然后再坐上客人,再一起敬酒,再一起邀请新客人入席,薛蟠最烦这个,“若是安席,只怕你们几个还没入座,我就要醉倒了,咱们横竖都是自家人,不如就一起坐下来干脆利索的开吃是了,我预备了上好的菜,若是晚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一百一十六、细心

李纨笑道:“客随主便,薛大兄弟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就是,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大家伙都听你的就是。”

于是众人一一坐下,这时候薛蟠也不许大家伙推辞,一一请坐了下来,先是让李纨上座,又让湘云和迎春左右坐下,宝玉三春坐在左边,宝钗黛玉坐在右边,自己个独自坐了最下首,李纨说道,“你怎么能坐在那里头?你是主人家,应该上座才是。”

薛蟠笑道:“不相干,我就坐在这里头,给大家伙斟酒,大嫂子你成日里头辛苦,今日可以好生多喝酒,云妹妹,你等会可要多喝几杯,”他朝着湘云笑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妹妹大才,也必然可以做出几篇好诗文来。”

“那可不成,”湘云笑道,“李太白诗百篇,可是有杨贵妃斟酒,高力士磨墨的,我虽然没有李太白的大才,但是这架势还是要学一学的,今日若是薛大哥哥斟酒,只怕我胆子小,做不出来。”

众人说笑一阵子,杨枝就吩咐人把菜流水般的送了上来,今日大家伙坐的并非圆桌,而是一张红绒楠木长条桌子,上面摆放了十几碟瓜果冷菜等物,又配了上好的绍兴女儿红,用姜丝红糖兑了,放在红泥小炉里头温了端上来,仆妇们一一上了菜来,海陆珍馐,样样俱全,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名贵的菜,但都是十分精致可口,特别是几味菜,比如这蟹粉豆腐,莼菜虾仁,风腌干的兔腿,蜜汁火方,都做的极好,薛蟠说北人不认识南方的菱角,这不过是玩笑话,在座的都是江南金陵人士,亦或者是说祖父辈都是金陵出来的,那里不知道南边的口味,日常里头都是南北口味混杂着吃,今日吃到如此正宗味道的南方菜,到底高兴,黛玉夹了一个四喜蒸饺吃了,不免想起南边的老父,突然之间眼圈就红了,只是见到众人都高兴,不宜在这时候坏了人兴致,于是连忙低头,薛蟠就坐在黛玉边上,如何不知道她的脸色,只是这事儿难以劝慰,有时候胡乱劝,只怕更是惹人伤心,于是只是说着一些笑话让大家伙高兴,一边又叫人上菜来,这一次上了是薛蟠发明的樱桃肉、宫保鸡丁、咕噜肉、开水白菜等菜式,众人都没吃过,特别是开水白菜,众人都惊讶“如此白汤,如何有这样的滋味?”

薛蟠绘声绘色的说起这制作开水白菜的繁琐流程,说到精彩处,黛玉都抛开了自己的思乡之情,而是专注听着薛蟠说话,众人听完了制作的法子,不免纷纷咂舌,“这也委实麻烦了些,”迎春笑道,“也知道薛家哥哥才有这样的兴致钻研出这样的菜式来。”

薛蟠说道:“我这个人,懒怠的很,但这吃穿二字,可不能讲究,素日里头就想着怎么样吃好吃的,人若是在这世上,不吃些好吃的,那还有什么趣儿?”

宝玉笑道:“人都说我懒怠,倒是薛大哥哥,比我还厉害的些。”

众人又笑:“所以这才是嫡亲的表兄弟呢。”

众人吃了一遍,杨枝送了戏折子上来,薛蟠吩咐杨枝:“你和几位姐姐都下去,我也吩咐摆了一桌给你们吃,吃些好吃的,喝些酒也无妨,这里头也无需你们伺候,等会若是爱逛园子,出去逛一逛也成,今日就算是给你们放假了。”

杨枝巴不得有这么一句,连忙邀了麝月紫鹃等人一齐离开,到边上喝酒不提。

紫鹃犹觉黛玉等没人伺候,只怕是不方便,杨枝笑道,“好姐姐,这府里头这么多的人伺候着,那里会不便宜?我们家大爷虽然大大咧咧的,可是在林姑娘,”她顿了顿,怕众人诘问,于是连忙又加上别的话儿,“和这些姑娘们面前,可是细心极了,那里会照顾不周?他出来的时候特意和我们说了,”杨枝一只手挽住了紫鹃的臂膀,一只手拉住了麝月,“知道咱们在家里头辛苦,特意带着咱们出来,要我们自己个趁着爷们姑娘们玩的时候,也乐呵乐呵才好呢,别上摆下了几桌,叫咱们也吃一次好的,这心意,可千万不能不受下来呢。”

这些伺候各位姑娘的丫鬟们虽然素日里头不用干多少体力活,但时常应卯,迎来送往,伺候饮食,都是一日不得空的,就单单说是薛蟠此处,薛蟠算起来事儿已经是极为简单的,但只要是薛蟠在家,他白日里头出门去,熨烫衣裳,打扫房间,给鹦鹉画眉喂食,整理书本等,给薛蟠准备好出门的衣裳,然后有仆妇来往送东西,还要应付下来,更是要做针线活,亦或者给主人家做贴身的活计,没有一日是得空的,比如像宝玉这种矫情的,黛玉这种身子不好,时常要吃药调理的,地下的丫鬟们其实都很难做。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大家伙自然喜形于色,觉得薛蟠这个人很好,心里头确实是细,不仅仅是主子们照顾好了,还把自己的几个丫头们都照顾了,别说是这些人,薛蟠其余的人也照顾到了,杨枝拿了一个荷包给这边的仆妇周嬷嬷,请她多费心,“这是我们家大爷赏的,说今个哥儿姐儿来这里头吃酒玩乐,让你们好生白白多了一些辛苦,这实在是不成样子,多少要给一点心意,另外也预备下了几坛子上好的惠泉酒,只是这会子不敢给嬷嬷们,万一大家伙都喝醉了,可就不好了。”

周嬷嬷乃是来升媳妇手下专门管着厨房的仆妇,她连忙推脱,却不经意间身子发虚,手脚无力,一下子就被杨枝的荷包给砸中了,捏了捏重量不小,又听到有美酒赏赐,“大爷也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大奶奶吩咐了,我们还能不听候呢?特别是哥儿姐儿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们素日里头想着亲近就不成呢。”

周嬷嬷自然满口答应仔细伺候,杨枝等人这才放心离开,走出了正堂,另外还有小桌摆在侧厅,几个人都说难得来会芳园,说不得要先去逛一逛,紫鹃说道,“只怕要下雪了,还出去做什么?老实呆着吧。”

一百一十七、天香楼下

“咱们可是难得来,哪里就呆在里头了,”迎春的丫头司棋笑道,“大爷的好意咱们可不能不领着,”迎春为人温和,她的丫头司棋倒是不会胆小怕事,“素日里头还要偷偷去玩呢,今个有这样的好机会,哪里能不去?”

于是又要拉紫鹃等人同去,众人都看着杨枝如何说,她可是薛蟠的代表,见到众人眼神,杨枝不免有些得意,“这有什么,咱们赶紧着出门就是,叫他们预备着晚些上菜就是了。”

那周嬷嬷又来问:“大奶奶赏了好些吃食给姑娘们,先放着还在等会上?”

“咱们也这样的脸面?”杨柳笑道,“那真是要好生谢谢你们大奶奶罢,先搁着,我们出去转一转,瞧一瞧府上的景色。”

于是众女携手出门,一起在会芳园里头到处游览,惜春的丫头入画可以算是半个东道主,故此带着众人到处看了看,会芳园里头景色优美,众人啧啧称奇,司棋见到有一幢朱红色的高楼掩映在翠柏苍松之中,“这楼好看的很,又高大又气派,是谁住的?”

入画笑道:“是蓉大奶奶住的天香楼,府里头这楼是建的最好的,其余的都比不上这个,这会子只怕蓉大奶奶还在歇息着呢,咱们在左近瞧一瞧,不进去打扰着想必无妨。”

紫鹃忙道:“既然小蓉奶奶歇息着,咱们可就别过去,惊扰了就不好了。”

“怕什么,不相干的,”入画笑道,“说起来还是杨枝姐姐家的大爷厉害,一下子就把小蓉奶奶的病给治好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早些我过来这府上领东西的时候,还遇到过一次呢,可见是必然好了,脸上原本消瘦的很,如今也有肉了。”

几个丫头这时候见到主子不在身边,说话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听到入画这么说,司棋笑道:“可是真的?我听说小蓉奶奶可是好些日子月信没来了?该不会是喜?”

“原本有些大夫也是这么说,只是上一次的张大夫说了,不是喜,是一个很大的症候,原本吃了药没什么好的,没想到薛家大爷来了,一瞧,又说了一些话,小蓉奶奶的身子倒是好了起来,我们大奶奶成日里头说,要什么时候再谢一谢大爷呢。”

“说起来,”大家伙笑道,“还是杨枝你家的大爷厉害的很,又会赚钱,外头的营生也办得好,没想到还懂医术。”

杨枝颇有些骄傲,但仍然表露出来仍然十分谦逊,“那里的话,我们家大爷虽然素日里头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但心肠极热,素来只要有事儿求着他,他不会不帮忙的,何况咱们几家原本就是亲戚,说的什么谢不谢的,倒是见外了。”

“这话可是没错,”麝月笑道,“谁还知道叫咱们也出来玩一玩?这心思仔细,是旁人比不上的。”

天气虽然寒冷,但会芳园景色颇佳,几个丫鬟都是少年人,原本就不惧寒冷,故此这园子里头说说笑笑,一路穿花拂柳,绕过芍药圃,踏上九孔桥,一齐朝着天香楼走去,几个人走到九孔桥上的时候,见到天香楼里头有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戴着观音兜穿着淡紫色妇人走了出来,朝着一边的秋堤走去,众人见到,入画奇道:“这不是小蓉奶奶呢?怎么出门了?”

“若是能出门,只怕是身子大好了。”

众人见着那一拨人离去,于是走进了会芳园,冬日已至,楼下的几株红枫却还很是茂盛,枫叶血红,入画带着众人一路游览过来,见到天香楼下瑞珠正带着几个丫头在打扫,于是问:“瑞珠姐姐,小蓉奶奶这是去那里了?”

瑞珠见到众人都是伺候西府各方主子的体面丫头,于是连忙请众人,“小蓉奶奶知道薛家大爷和各位姑娘在会芳园里头吃酒,于是说要去伺候各位,多少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小蓉奶奶身子才好,怎么就能做这事儿呢?”司棋说道,“可不敢当。”

“很是此理,”紫鹃忙道,“我们几个都偷懒出来了,怎么反而好叫麻烦小蓉奶奶,要我说,正经咱们赶紧着回去是了。”

瑞珠笑道,“何须这样急?姐妹们好难得出来,这来了里头,若是我不招待着,只怕也是说不过去,”于是连忙邀请几个人进去喝茶,“好歹坐一坐再走。”

杨柳笑道,“瑞珠姐姐盛情,咱们总不好不进去的。”

正在说话的时候,薛蟠的奶妈王嬷嬷带着几个仆妇走了过来,“姑娘们在做什么呢?”

“说是来瞧一瞧天香楼的景色,嬷嬷怎么来了?”

“大爷说叨扰东府,实在是不好意思,叫我带了几样精致可口清淡滋润的菜品来给小蓉奶奶。”王嬷嬷吩咐几个仆妇赶紧着把东西拿着带到里头去,“就不要叫瑞珠姑娘麻烦了,我们自己搬进去。”

于是几个仆妇听着王嬷嬷的吩咐进了天香楼,瑞珠连忙请王嬷嬷也一并入内喝茶,“嬷嬷可是难得来,”瑞珠那一日见到王嬷嬷也在薛蟠身后帮衬,心下感激,于是也很是厚待,“一定要坐下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可真是有趣儿,”入画笑道,“大爷送了好菜来,小蓉奶奶却亲自去那边致谢了,实在是巧的很。”

王嬷嬷笑道,“如此才是叫做是知礼的人家,”她于是滔滔不绝的谈起了这知书达理的好处,其余的人不免心里头大皱眉头,杨柳杨枝等人知道自家的这位嬷嬷可不是这样死古板的人,素来是最爽朗大方的,怎么今日换了一个人,在这里大谈特谈什么礼仪之家孔孟之道,众人原本要进去喝茶,见到王嬷嬷如此古板,只怕等会又要批评自己几个花枝招展,没有当丫头的样子,于是一概都说不必进去喝茶,还要回去伺候,瑞珠连忙请留,只是留不住,王嬷嬷这时候吩咐道,“瑞珠姑娘,大爷刚才也吩咐了,叫你们几个也过去陪着吃点东西,自家姐妹们聚一聚。”

一百一十八、点戏

众女听到这话巴不得,瑞珠说还有事儿只怕走不开,入画连忙拉住,“小蓉奶奶都是去了,那里你就不能去。”

于是连忙拉了瑞珠走人,瑞珠担忧王嬷嬷这里不妥当,王嬷嬷大大咧咧的说道,“你自去就好了,我放了东西,也就回来。”

几个丫头待离开了王嬷嬷,司棋笑道,“这位嬷嬷,也不知道那里学来的,在我们这里头掉书袋,不是看在杨枝杨柳姐姐的面上,我老早回嘴过去了。”

杨柳性子颇为温和,笑道,“嬷嬷还是不啰嗦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今日这就絮叨了些。”

众人离开了天香楼,一路又回到薛蟠这边的半夏堂,紫鹃到底不放心,先去了正厅,见到众人安坐,黛玉和身边的宝钗湘云等言笑晏晏,显然心情极好,身后又有一干仆妇丫鬟伺候,秦可卿也脱了外衣,和众人一起坐着看戏,见到这里头无事,于是也就乐的到边上吃饭玩乐去了。

薛蟠等人坐了下来,这既然是自家几个少年人吃饭,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了,薛蟠偶尔和贾母王夫人等人吃饭,只觉得如坐针毡,到底是亲戚家,若是吃饭失了礼数,只怕被笑话,但是和年轻人一起吃饭就不必如此了,几个人自得其乐,就连庄重如李纨,也不免和湘云因为喝酒的事儿说笑了起来,“你既然是我的妹妹,喊我大嫂子,自然要听我的,”李纨强按住了湘云的酒杯,“且喝了这一盅再说。”

湘云不依,“大嫂子欺负我呢。”

“好云儿,”李纨笑道,“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呢,那里还欺负你?颦儿你来说说这个理儿!”

黛玉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道,“我自己吃自己的,不理你们的废与兴,可是别攀扯我,若是等会子大嫂子要灌我的酒,那我岂不是引火上身?”

薛蟠一边招呼众人吃酒,又吩咐那个女戏班子上戏单来,为首的是一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人,她朝着薛蟠福礼,“大爷大喜!”说完了这话儿递上了戏单,薛蟠先请李纨等人点戏,李纨笑道,“我今个是随大流吃酒的,还是大兄弟先点就是。”

薛蟠又让湘云等人点,众人都说不点,于是他点了一出《南柯梦》的《琼宴》一折,又递给了宝玉,宝玉翻开戏单,胡乱翻了翻,没有见到喜欢的,于是有些不满意,“都是一些俗套的老戏,实在是不堪看!”

薛蟠问宝玉,“这些戏儿也算是上佳了,怎么宝兄弟还看不入眼,那你要瞧什么戏?”

那个戏班的管事听到宝玉不高兴的语气,连忙赔笑道:“二爷吉祥,实在小班不堪,请二爷见谅。”探春笑道,“二哥哥素日里头听的多少戏?怎么今日就不喜欢了?若是不喜欢,再叫他们换新的来就是了。”

宝玉窥见左右女子都在说笑,不曾注意自己,伏在薛蟠耳边悄悄说道,“我听说外头有《会真记》、《紫钗记》、《牡丹亭》等戏目,我上一次在冯紫英府上管中窥豹,实在是惊才惊艳,风流婉约,其余所不能及,大哥哥何不叫他们做这样的新鲜戏儿来?”

薛蟠板起脸,“这可不成,这些谈情说爱的戏码,姨妈说了,不许咱们小孩子瞧。”

宝玉顿时缩了缩脖子,他一向比较怕严肃的人,见到薛蟠如此表情,顿时不敢说话了,探春抿嘴微笑,“二哥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戏就得了,其余的可不成。”

薛蟠咳嗽一声,“其余的戏倒也不是不可以,”薛蟠悠悠说道,“班主,你这里头还有什么好戏啊?”

薛蟠今日请客,谁还不知道付钱的才是大佬?那班主娇声笑道,“自然呢是有的,这好戏啊,哥儿姐儿只怕寻常的时候不得见,比如这西游记的《盘丝洞》,水浒传的《吊魂》都是一等一的好,宝二爷说要看的《牡丹亭》,天下南戏的班子,那一个不会演此剧的?二爷您说是不是?”

盘丝洞自然不必说了,那是妖精一起出动的戏,《吊魂》说的是阎婆惜死后来追命,也是一出很香艳的戏,宝玉兴致勃勃,颇有摩拳擦掌之色动,薛蟠连忙打住:“打住,打住,可不能继续说下去了,这些戏若是演了,只怕班主你第一个就要吃板子。”

这些剧目还是带着颜色的,故此不能给这些小朋友们看,宝玉听到这话不免又低下头闷闷不乐,少年人尤其就是如此,稍微受一些刺激,就容易觉得挫折在边上,“好了,好了,”薛蟠安抚宝玉,“其余的戏自然不能听,汤临川的《牡丹亭》乃是千古名剧,咱们自然能看,班主,”薛蟠目视那个中年妇女,“选《牡丹亭》上来,要好的折子。”

《牡丹亭》是前朝剧作大家汤显祖的代表作,也是他一生最得意之作,他曾言“吾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描写了少女杜丽娘因为怀春抑郁,不幸早亡,但又因为爱情的力量,死而复生。班主行走江湖,那里还不知道薛蟠的意思,于是连忙又捧了《牡丹亭》的戏来,薛蟠一看,满意的点点头,里头果然没有什么特别带颜色的折子,比如那《惊梦》一折,后世阅览无数无码的薛蟠自然觉得无关紧要,但这时候的确少女们只怕还见不得这个,他于是将折子递给宝玉,“宝兄弟来选。”

宝玉看了看,《惊梦》、《幽媾》两处外头兄弟们说最好看的折子都不见,于是连忙问:“可就这么些了?”

“小的这班子,都是女子唱戏,故此比如这净角生角就不免少了些,”班主那里不知道宝玉要问什么,连忙笑解释道,“能等大雅之堂的,唱的熟练的,也就是这么几出了。”

宝玉不免有些扫兴,故此也就随意点了一出,“就点这一出《回生》罢了。”

于是班主又要请薛蟠点,“《游园》自然是要点的,”薛蟠笑道,“还有什么好看的?班主你自己个说说看。”

一百一十九、别心急

“哥儿姐儿都是少年人,”班主说道,“这前头的《闹学》,倒也不错。”

于是就点了《牡丹亭》的三出戏,《闹学》、《游园》、《回生》。

《闹学》一出又名《闺塾》,杜府侍女春香为小姐杜丽娘伴读,南安府年逾花甲的儒学生员陈最良固执礼法,传经授典,枯燥无味。长久闭守学堂,小姐深感烦闷;春香仗恃小姐在侧,再三扰乱学规,弄得老学究非常尴尬。故此大发雷霆要责罚春香的故事,牡丹亭厉害就在这些配角也极为出彩,这一出折子戏,杜丽娘倒成了配角,娇俏可爱的丫头春香倒成了主角,众人都是风雅之人,自然见不得老学究在摆弄孔孟之礼,故此见到春香在戏弄陈最良,不免看的喜气洋洋的。

这边演着戏,又吃着酒,倒也是热闹的很,堪堪一出折子戏演完,饰演陈最良的丑角摇头晃脑的下场去,春香跺脚在背后啐道,“村老牛,痴老狗,一些趣也不知。”杜丽娘拉住了春香:“死丫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打不的你?俺且问你那花园在那里?可有什么景致?”春香笑嘻嘻的说道:“景致么,有

亭台六七座,秋千一两架。绕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山石。名花异草,委实华丽。”

“原来有这等一个所在,且回衙去。”

主仆二人一起下场,这一出就唱完了,众人都很是满意,特别是除了宝玉之外,其余之人都不知道这《牡丹亭》说的是什么故事,只是见到这一出闹学就觉得十分新鲜活泼,湘云笑道,“这春香丫头可真是有趣的很,敢对着夫子这样的撒娇耍赖,若是换成我们家的丫头,只怕早就跪在地上磕头不敢起来了。”

“你家的规矩大,”宝玉笑道,“我们府上可是最疼姐姐们的,那里会吓坏了。”

史家自然是规矩大的地方,一门两侯爵,这是何等显赫的荣光,须知道这个侯爵可不是昔日开国的功臣赚来的爵位,还是最近十几年得来的,端的是显赫非常,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多少还是值得的,故此侯府威严,只怕比宁荣二府都还要可怕些。

“我瞧着府上的确是善待人,”宝钗和边上的迎春笑道,“素来是没有这样宽和的。”

“这不过是祖父辈们留下来的老规矩罢了,”迎春回道,“房里头伺候过长辈的嬷嬷们,只怕是比年轻主子们还得脸一些,这也是孝道,就比如说老太太房里头的阿猫阿狗儿也是一样要好生尊敬着不好放肆的。”

这未免有些模糊了辩论的焦点,不过大家伙也不在意,这戏刚歇,外头丫头就通传:“小蓉奶奶来了。”

众人均是十分惊讶,“这身子才好了些,怎么又出来吹风了?”薛蟠忙道:“赶紧请进来。”

只见到仆妇丫鬟簇拥之中,有一少妇宛若神仙妃子,穿着一袭淡紫色西番莲绣金镶和田玉丹凤朝阳兔毛玄缎大氅,头上珠翠全无,只是有一根五福团寿金簪子,华丽的衣裳,乌黑的云鬓,反而衬托出秦可卿绝世的风貌来。

这时候秦可卿的身子已然好了不少,故此一扫昔日的病容,在暖室之中,被暖气一逼,脸上越发的红扑扑起来,更是觉得眼波流春,秦可卿到了室内,先是给众人行福礼,宝玉忙道,“赶紧起来,都是自家人,怎么还行大礼了呢?你的身子才好,怎么就出来了?”

秦可卿款款起身,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实在是侄媳妇不够孝顺,知道叔叔姑姑们在这里头,我却不来伺候着,若不是今个宝珠和侄媳妇言明,侄儿媳妇只怕还不知道长辈们在这里头,故此就赶紧着过来了。”

宝玉忙命宝珠扶着秦可卿入座,薛蟠点点头,“难为你了,虽说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但年纪反而你长些,故此这一次来,大家伙也说不打扰你,怕打扰你清静。”

秦可卿又朝着薛蟠福礼,“表叔客气了,伺候长辈们是侄儿媳妇的本分,”她抬头,秋水般的明眸扫了薛蟠一眼,“何况我还未亲自谢过表叔的救命之恩呢。”

薛蟠老气横秋的点点头,“你有心了,我叫嬷嬷送了几样吃食给你,可见到了?”

秦可卿有些惊讶,“侄媳妇出来的时候还未见到,只怕是走错了路,难为表叔还想着。”

于是秦可卿入座,众人一时间又请她一起用一些,秦可卿摇头,只是给众人执壶,宝玉忙拦住,“身子才好,就不必如此了,万一累坏了,只怕我们又要过意不去了。”

薛蟠也请秦可卿坐下,不必如此,“既然来了,此地到底暖和些,你也坐下来喝口热茶,并好生看看戏就是了。”

于是又复听戏,这一次听的是《游园》,薛蟠见到众人吃的差不多了,于是命人撤掉残席,众人起身更衣,只有薛蟠留了下来,秦可卿见到众人都去,于是起身,朝着薛蟠再行礼,“表叔。”

“侄媳妇这是做什么?”薛蟠笑道,“天气冷,怎么还出来?”

“这些日子不得表叔的音讯,很是担忧,故此前来问候表叔,”秦可卿又瞧了薛蟠一眼,“身子是否安泰?”

薛蟠干笑一声,“好的很,你的身子可好些了?那张大夫的药可还妥当?”

“甚好,”秦可卿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只是那药再怎么有效,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她身子微微前倾,朝着薛蟠仰起脸,露出了让人怜惜的表情,“还是要请表叔来救一救我才是。”

秦可卿就带了一个丫头宝珠在身侧,其余的仆妇都在角落处,两人说话,不虞被其余的人听到,但宝珠在侧,却又不知道此人如何,薛蟠摇摇头,“侄媳妇太心急了些,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里有这么快的,如今冬节将至,接下去就是好生调理身子的最好时候,你若是这样胡思乱想的,只怕对着身子无益。”

一百二十、活过来了

薛蟠知道秦可卿的意思,故此也不必明说,秦可卿如此聪明,肯定明白自己话里头的蕴意,“如今冬节快到了,接下去就是年关,也还有好些日子,我思来想去,你到哪个时候,总是差不多就好了。”

秦可卿眼神一闪,薛蟠话中的意思,是会在今年就帮着自己救出苦海,这些日子十分担惊受怕,就怕自己又如以前那边浑浑噩噩陷入污泥之中,薛蟠在她心里头真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一般,绝对是不能够轻易放弃的,她原本呆在天香楼之中听到薛蟠来此,就忍不住要前来问询,听到薛蟠给了准信,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她原本还要再问薛蟠如何行事,但见到薛蟠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也就不问了,须知道这样怀疑别人,实在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

薛蟠看着这时候信心十足,但心里头已经在暗暗叫苦了,这一时半会险些就忘记了秦可卿的事儿,这不是自己不上心,而是这件事儿,实在是太麻烦了,麻烦到薛蟠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此事。

秦可卿想要离开宁国府,这那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虽然怜悯秦可卿,但在宁国府之中的事情,绝不是说只是秦可卿一个人说了算的,若不是还有安福海在后头拿着刀子逼自己个,只怕是他掉头就走,绝对不多管会芳园之中天香楼上的破事,只是如今没法子,只好接过来,但把这事儿担在自己身上,只是还没想到如何行事。

薛蟠心里头长吁短叹的,面上却是不好露出来,秦可卿一时间低着头,“表叔大恩大德,侄媳妇却不知道将来如何报答。”

将来只怕我还要叫你来照顾我了呢,若是真的和安福海相认,只怕是一步登天,到时候在自己之上了,薛蟠干笑,“无需如此,我这个人心肠软,你这样的辛苦,我瞧着也真可怜,自然要帮忙。谢不谢的无需如此。”

秦可卿抬起头,见到薛蟠如此正经,不免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媚态横生,正预备着说什么的时候,李纨探春等人复又回来了。

众人不一会回来的时候,这里又把吃饭的酒席撤下,复换了精致的茶果上来,几个人散坐着,薛蟠看了看众人,只不见惜春,“四妹妹去何处了?”

“四丫头适才说喝酒喝多了几杯,这会子有些头晕,正在边上歇息呢,”湘云说道,“我也没让她多喝几杯,怎么就醉了呢。”

宝钗笑道,“四丫头好清静,只怕是不喜欢这敲锣打鼓的,入画已经过去照看着了,必然没事儿。”

薛蟠点点头,又吩咐人将桌上好茶果都拿去给惜春也用一些,黛玉湘云等人见到《牡丹亭》如此精彩,又是如此新鲜别致,和素日里头听的戏极为不同,忍不住就又要再听,于是其余的戏都不先演,只是先把这最后一出《回生》看了。

这一出说的是柳梦梅和杜丽娘幽会之后,遵照杜丽娘的吩咐,择了一佳日,将埋在柳树边的棺木打开,果见杜丽娘栩栩如生,再一呼喊,“哎呀,”那柳梦梅惊讶唱道,“玉人何处,玉人何处?近墓西风老绿芜。《竹枝歌》唱的女郎苏,杜鹃声啼过锦江无?一窖愁残,三生梦余。”

“小姐醒来!”

那杜丽娘睁开眼来,嘤咛一声,掩面唱道:“是真是虚?劣梦魂猛然惊遽。避三光业眼难舒,怕一弄儿巧风吹去。”

众女只觉得新奇无比,怎么这柳梦梅从棺木之中将杜丽娘挖出,杜丽娘就死而复生了?这不免有些奇怪,湘云忙问宝钗,“宝姐姐可知道这前情如何?”

宝钗怎么会说自己已然看过《牡丹亭》,“我不曾瞧过这话本,倒是不知道前情如何。”

湘云又问薛蟠,“薛家哥哥可是知道?”

“我却是知道,”薛蟠笑道,“杜丽娘怀春伤感,后来竟然病逝,吩咐父母将自己葬在这柳树之下,后来有书生柳梦梅梦见杜丽娘,让他来救自己,所以柳梦梅开棺之后,居然……”薛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之间眼神呆滞,说话声也停顿了下来,湘云忙问,“居然什么?难不成就活过来了?”

薛蟠转过头呆呆的望着湘云,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是,居然就活过来了。”

众人皆是啧啧称奇,薛蟠的话许多将这故事要紧的地方都削去了,宝玉、宝钗两人自然是知道的,故此只是抿嘴微笑不语,其余众女,又不是傻子,虽然关键的戏份被薛蟠隐去删减不说,但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报恩戏,黛玉笑道,“孔子著春秋,详略得当,如今蟠哥哥倒是有几分先贤风采呢。”

黛玉在讽刺薛蟠避重就轻,薛蟠笑而不答,倒是湘云嚷嚷着要再看《牡丹亭》,宝玉虽然自己个不好出面,但一直怂恿着湘云今日要再点《牡丹亭》的戏,薛蟠笑道,他似乎突然之间就高兴了起来,“今日就不好了,大嫂子在这里头好说,若是等会凤姐姐他们来了,只怕是不许我们听这些戏,云妹妹若是要听《牡丹亭》,下一次咱们再好生请了看全本如何?”

那班主在奉承,“全本可是要三天三夜的,只怕姑娘们坐不住。”

湘云笑道,“管中窥豹,虽得一斑,但总不是纵览,如何心满意足呢?就算是三天三夜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众人正在说笑的时候,丫鬟来报,“大奶奶和二奶奶来了。”

众人起身相迎,外头走进了尤氏和王熙凤,“瞧瞧?”王熙凤环顾四周慢慢走了进来,人未到笑声先闻,“我说呢,这群爷们姑娘们,没有人管着只怕是要大闹五台山了。”

“你说这话,难不成我是坐在这里头就吃酒不成?”李纨笑道,“再说了,薛家兄弟当哥哥,管着弟弟妹妹很是妥当呢。”

“那里的话,我还能说大嫂子不成?”王熙凤笑道,她对着尤氏笑道,“别的地方不好,在这东府里头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一百二十一、花开三朵,孤独一枝

李纨眼神一闪,笑道,“如此就好,不然的话你这话可就是得罪珍大奶奶了,等会子她不灌你酒,看看我们依不依。”

“再说了表弟在这里头,我那里还有不放心的,”王熙凤娇笑,“带着弟弟妹妹们,老太太都说好了,谁还敢不放心不成?”

薛蟠笑道,“凤姐姐一来就这样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哎哟哟,我能有什么喜事儿?”凤姐用帕子捂住嘴,乌溜溜的眼睛朝着薛蟠上下飞舞,“只怕是表弟你的喜事来了,我这当表姐的,给表弟高兴呢。”

薛蟠疑惑不解,于是连忙问,凤姐只是不说,“这饭啊,时候不到,若是掀锅,煮成了夹生饭,那可就糟了,横竖今个是要表弟请客的。”

“凤姐姐就喜欢夸大其词,”薛蟠笑道,他最近可不需要什么喜事,特别是什么惊喜,只要别是惊吓就好,这么安安稳稳的就成,“今日不就是我请客?赶紧着坐下吧,好生喝一杯酒。在西府里忙的很,今日这里可没有长辈,表姐你坐首席,如何?表弟敬酒给你。”

众人又笑,“迟到者自然是要喝酒的。”

凤姐见到秦可卿在,和众人说过话后,连忙拉住了秦可卿的手,“我的奶奶,”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可卿的容貌,见到脸上的生气盎然,依然是好了不少,“眼下身子才好,怎么就出来了?要我说,还不如在房里头好生歇息的。”

秦氏笑道,“劳婶子挂念,已经好了许多了,知道表叔和宝叔他们在这里头设宴,多少也要来看看,不然就失了礼数了。”

尤氏笑道,“你婶子最挂念就是你,那边的事儿忙完,就即刻过来要瞧瞧你,还不赶紧着让你婶子坐下来,好生听听戏?”

牡丹亭已然演完,众人也吃了饭,凤姐原本就是吃了中饭过来的,丫鬟们又摆上茶果来,薛蟠陪着尤氏凤姐秦可卿一起坐着看戏,尤氏问凤姐,“宫里头的节礼可是送进去了?”

“自然是送进去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凤姐说道,“大姑娘打发人出来,说寻常的冰片、鹿茸之物一概不要,只要拿一些金丝楠木或是宝石做的佛珠串之物,预备着进上,咱们家里头除了太太信佛,其余的人那里还有这样的东西?说不得只好在外头寻摸来了。”

凤姐所说的大姑娘,乃是贾政和王夫人的长女,宝玉的长姐,薛蟠嫡亲的表姐贾元春,旧年就已经入宫当差,薛蟠从未见过,但薛蟠知道贾府的中道复兴,后来有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时光,全靠着贾元春才得来的,见到两人说起贾元春,不免暗暗留心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尤氏叹道,“你府上的大姑娘,入宫也好些年了,一直在宫里头这样辛苦的熬着,家里头的人也不得见面,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恩如此,也是咱们家的荣耀,”凤姐不以为意,她还年轻,不知道昔日为何贾元春会入宫去,“这节礼倒也罢了,只是家里头有了宫里头的关系,倒是有不少太监时常出来打秋风,这银子却又不得不给,怕他们在宫里头对着大姑娘不好,除却这些其余的倒也没什么,正经节日的时候,还有好东西赐出来,到底是天恩浩荡。”

尤氏看了看薛蟠,脑海之中灵光乍现,突然之间就有了计较,悄悄地和凤姐说道,“咱们大姑娘伺候万岁爷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膝下有个一男半女,后半生也有了依靠。”

“谁说是不呢,”凤姐叹道,“也不是我打听宫里头的消息,那些太监得了咱们的银子,有时候也说些只言片语出来,咱们家的大姑娘不算得宠,一年也伺候不了几次万岁爷……说起来奇怪的很,别说是大姑娘了,瞧着如今皇后娘娘得宠的很,也是没有一点点的动静。”

“我听说宫里头有谣言,”尤氏神神秘秘的说道,“说是昔日太宗皇帝驾崩,就是有人捣鬼的缘故,这人还不是一般的人,乃是神神叨叨的神仙妖怪一流的人物。”

薛蟠和秦可卿一起竖着耳朵听着,不远处的锣鼓在铿锵铿锵的敲着,堂内喧嚣的很,其余的人都听不见这里头说话,尤氏见到没有外人,说话也就直接了许多,“这妖人言明咱们大越乃是水德,若是堵住了主干水流,旁支之水会越来越断,大越朝日后必然会断绝水流……别的看不清楚,这皇家的子嗣,可是如此一点也没有错,英宗皇帝没有儿子,如今咱们的万岁爷居然连个女儿都没有!若是再这三代之内没有子嗣,只怕是咱们大越朝就不好说了。”

凤姐素来不信这些鬼怪之说,她冷笑一声,“这些话儿我是一概不信的,我不曾读书,却也知道,子不语乱力怪神。什么妖不妖人的,都是一些小人嚼舌头造谣生事出来诋毁的,也亏你是一府的当家主母,还这么正式的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可不敢说没有这回事,”尤氏一念佛,“正经儿可是实实在在的,咱们的圣后娘娘,算是女中豪杰吧?”

“圣后老人家自然是威风赫赫,做了咱们女人家所能做所有的事儿了,许多男人家不敢做的事儿,自然是女中豪杰。”

今日尤氏化身八卦传播者,源源不断的说着许多宫闱秘事,“可昔日就有高人给圣后娘娘批过命数,说是‘花开三朵,孤独一枝’。这话如今瞧着还不明白,可无论如何,这唯一的英宗皇帝都保不住,膝下到底荒凉,这中年丧子,女人家就算是权倾天下,也没有多少意思了。”

“那里的话,”凤姐虽然不忌鬼神,但多少要忌讳这样大叹宫里头的秘事是否得当,于是连忙制止住了尤氏,“万岁爷不就是圣后的儿子?你说话且留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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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笑道,“万岁爷不就是圣后的儿子?你说话且留点神!那里是没有儿子孝顺了,你今日怎么回事?还没喝酒,就这样絮絮叨叨起来?你若是再这样嚼舌头吵着我不让我听戏,我可就家去了。”

“这不是说到大姑娘嘛,”尤氏凑在凤姐耳边说了几句话,凤姐眼中一亮,“好你真是鬼灵精,居然还想到这法子来!”

薛蟠见两人不继续说下去,不免有些可惜,虽然自己不问世事,但若是能知道几个宫里头的小故事,也是极好的,安福海的嘴巴紧的很,问不出多少事儿来,其余的更是无从知晓,薛蟠抬起头,恰好秦可卿也望着自己,恩,若是眼前这一位日后脱困,也可能是一个八卦消息的提供者,或者说她原本就是一个八卦最好的爆料结果。

秦可卿极美,这时候还带着一种祈求期盼感谢的眼神看着薛蟠,更加让人动心不已,薛蟠看的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继续和秦可卿对视,连忙拿起茶杯掩饰的喝了口茶,这样的风流尤物,我见犹怜,实在是红颜祸水,古人所言非虚也。

今日既然出来了就没有玩一下就回去的道理,凤姐来了,众人又要灌凤姐喝酒,湘云先是拿了酒来敬,凤姐已经和众人喝了一圈,见到湘云又来,央告道:“好妹妹,我实在是不能了,再喝下去就醉了,晚上还要伺候老祖宗呢。”

湘云不许,“那里就这样快了?凤姐姐酒量好的很,素日里头在老太太面前,喝上几坛也是无妨,怎么在我这就喝不下来?可见是扯谎,再说了老太太那里头我也能伺候着,今日就不劳动你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那里要你伺候着?”凤姐笑道,“今日可是你薛家哥哥请客的,你要我喝酒是何道理?”

“诶,凤姐姐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咱们都是自家人,难不成就只许我来敬酒吗?”薛蟠笑道,“都是自家人,谁敬酒都是一样的。”

李纨也拍手,“凤丫头,主人家发话了,你还赶紧着喝?”

凤姐也十分干脆,一仰脖子就喝了下来,又一把拉住了湘云,“我的儿,你且别得意,今个我喝了酒。日后说不得就要你喝回来的,不成,平儿,”她喊着平儿,“赶紧着,来给史大姑娘倒酒,今个我也不回去伺候老祖宗了,陪着你们几个喝高兴了才算完。”

时光如水,瞬息而过,如此饮宴听戏,真真是有意思的很,尤氏见凤姐在和宝玉喝酒,生怕她喝醉了,于是起身前去照看,薛蟠见左右没人,于是对着秦可卿说道,“这些日子我会叫王嬷嬷带人过来,你在东府里头,要帮衬一二。”

“表叔的意思?”

“不要问,有你的好,”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信我吗?”

秦可卿妙目盯着薛蟠,缓慢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信表叔。”

“信就好,”薛蟠笑道,“你等着听信儿就是。”

“听什么信儿呢?”薛蟠背后响起了黛玉的声音,薛蟠转过头,见到黛玉起身,身上已经批了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盈盈站在地上,对着自己笑道,薛蟠忙解释道,“我不是要给侄儿媳妇治病吗?所以叫她不要着急,等着我空就是——你怎么就起身了?”

“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黛玉被紫鹃和雪雁扶着,“还要回去吃药呢。”

薛蟠起身,见到众人玩乐的已然尽兴,凤姐也喝了不少,脸上红扑扑的,于是忙叫人停了戏,又送上醒酒汤来,众人喝了一些,外头来报,“已经套了马车预备着请回去。”

宝玉今日极开心,还不愿意说是就此结束宴会,“我瞧着天阴阴的,只怕晚上就要下雪,古人说秉烛夜游,咱们今日也提着灯笼瞧一瞧晚上的雪夜如何?”

湘云是最爱热闹的,听到宝玉说了如此风雅的事儿,连忙拍手叫好,凤姐笑道:“宝兄弟,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只怕老太太会担心呢。”

“无妨,就在家里头,那里还会碰到,”宝玉笑道,“凤姐姐你先家去,我们瞧了雪即刻就回来。”

凤姐再三劝,宝玉只是不听,他原本就有些小孩子牛心固执的毛病,这时候喝了酒,自然是不会再听劝了,众人无法,探春拉住了湘云,不许她跟着宝玉瞎胡闹,薛蟠笑道,“今日这酒够了,诗也够了,若是再看雪,原本也使得,只是我这脑子里头空的很,怕是再不能作诗了,宝兄弟你若是留着,我可就不奉陪,要和姐妹们一起家去。俗话说过犹不及,今日已然是极乐,若是这一次就玩完了,日后还如何玩呢?”

宝玉倒是还听薛蟠的,“只是如此风雅之事,不得一日尽享,也是憾事!”

于是众人起身,秦可卿要送凤姐出门,凤姐连忙拦住,“你且好生回去歇着吧,不要到处乱走了,身子才好,还需多保养为上。”

于是秦可卿就站在半夏堂外目送众人离开,薛蟠等人一齐坐车到了梨香院外,下了马车,薛蟠又亲自将众人一一送了回去,先到了贾母院,贾母见到宝玉在东府喝了酒,心里头倒也高兴,只是命他赶紧回房不许再出来了,宝玉拉着薛蟠的手出了贾母的正房,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废话,薛蟠心里头暗笑,不知道宝玉喝醉了居然是如此絮叨,两个人下了台阶,黛玉和湘云跟在身后,麝月和杨枝在前面打着灯笼,香菱也陪着薛蟠过来,这时候瞧见天空之中似乎有晶莹之物慢慢落下,“大爷,下雪了!”

几个人抬起头,见到半空之中果然有雪花慢慢飘下,原本这雪花雪白晶莹,夜色之中被灯笼柔和的光芒一掩映,更是发着莹莹的光芒,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而下,众人就这样站着抬头看着雪花慢慢飘落,永和二十三年冬日帝都的初雪不期而至。

一百二十三、放尊重些!加更求月票啦。

薛蟠抬起头看了看被深深庭院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只见到天边泛着暗红色,似昏非暗,无穷无尽碎玉一般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漫天席地,将整个世界装点上了白素的新装,紫鹃和麝月提着灯笼,陪着宝玉黛玉湘云站在檐下,薛蟠疾步走到了雪地之中,伸出了双手去接那雪花,“下雪了。”

他抬起头看着屋檐下被雪花掩映的众人,笑道,“下雪了。”

湘云笑道,“冬节将至,可巧就是下雪了,瞧着真是应时令的。”

宝玉跺脚,“我就说了,要好生在会芳园再等一会见了雪才好,你们偏偏不听,回到家里头才下,如今还怎么出门?也只好自己家里头再看雪了,”他连忙吩咐麝月,“在碧纱橱里头预备好茶,我还要和薛大哥哥喝茶赏雪。”

刚到洛阳的这个冬天看上去还不算差,薛蟠有些喝醉了,他哈哈一笑,“今日酒兴已足,那里还要喝茶?不必了。”说了转身离开,杨枝和杨柳连忙跟上,“妹妹们赶紧回去好生安顿了罢,外头风雪将起,不必呆在外头了。”

宝玉今日极为开心,又喝了好些酒,这时候酒劲有些上来,忍不住就歪在麝月身上,袭人出来见到宝玉如此,不免说道,“我的佛祖,这是喝了多少酒?”她又埋怨麝月,“你在外头也不劝着点。”

麝月笑道,“那里劝得住,还说要挑灯赏雪呢,好不容易才劝回来的。”

几个人回房不提,湘云见到薛蟠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去,披风微微带着风雪,身姿倒是很是飘逸,“林姐姐,”湘云素来是心直口快,不拘礼于熟人,“这薛家哥哥倒是有意思的很呢。”

黛玉拉住了湘云的手,“是有意思,我昔日在南边,多亏他照拂,如今又一起在北边,也是有缘的很。”她有些喝醉了,但还保持着清醒,原本欲说两人同病相怜之话,只怕又觉得湘云刺心,故此按下不提,“有事儿你只管找他,虽然长相不像,可我倒是会说他是及时雨宋公明,素来最喜欢帮人的,云丫头有什么忙要他帮的,只管说。”

湘云笑道,“我一个姑娘家,那里有什么事儿可要人帮忙的。”黛玉笑道,“此话不然,你不要我帮忙?那明日你的头我可是不帮你梳了。”两个人一起回到了黛玉的房内,翠缕紫鹃雪雁等人伺候两人睡下不提。

薛蟠回到了房里头,先是见过了薛姨妈,原本若是晚归太久,薛姨妈是必然要骂的,不过今日是招待客贾府的亲眷,自然晚归就是有道理的,所以薛姨妈很是高兴,问了众人玩乐了什么,又吩咐薛蟠赶紧着回去歇息,末了还意味深长的说道,“回去先预备好赏人的东西。”

“什么赏人的东西?”薛蟠有些奇怪,“妈妈要赏什么人?”

“是,我要赏人,”薛姨妈说道,“你赶紧着去办就是,是家里头的丫头,不是外头的客人,不过按照姑娘们的礼数准备一份也成。”

“这样的小事儿,”薛蟠笑道,“妈怎么还吩咐我?和杨枝杨柳,亦或者王嬷嬷办去就是了,还要和我说什么?倒是让人觉得我小气的紧。”

“别人预备着不中用,还是要你自己个想好东西才好。”薛姨妈挥挥手,“赶紧回去歇息,别在我这里头杵着了。”

薛蟠走出了薛姨妈的正屋,先不回房,而是出门来,叫臻儿,“小亮呢?”

“小亮在外书房住着呢,”臻儿很是不高兴小亮这样得力的人在边上,没瞧见自家大爷都吩咐他去做事了吗?虽然他也知道是安福海派来临时给薛蟠用的,但多少还有一些危机感和嫉妒感,“每日都不干事,只是睡觉。大爷要叫他来吗?”

小亮须臾而至,薛蟠就站在仪门外,吩咐小亮,“明日请安公公来,我有要紧的事儿和他说!”

小亮微微挑眉,奇道:“薛大人,这样合适吗?”吩咐一个权倾天下的大太监来拜见你?

“自然合适,”薛蟠摆摆手,“我想到了解决他要求之事的法子,只是还需要面谈,若是他不担忧着?那也就罢了。”薛蟠现在不拿乔什么时候拿乔?自然要折腾折腾安福海了。

“我即刻就去通传,”小亮自然知道安福海一心念念所担忧的事儿是什么,如今见到薛蟠居然有破解之法,当机立断的答应下来,“明日老祖宗必到。”

“那就好,”薛蟠打了个哈欠,“这件事儿明日等公公来了再商议不迟,这会子酒喝得醉了,我赶紧着回去睡一觉才是正经道理。”

小亮微微弯腰恭送薛蟠回房,等到薛蟠走了,他笑眯眯的对着臻儿说道,“臻儿兄弟,你说这薛大爷回去能睡的着吗?”

臻儿愁眉苦脸,“只怕是睡不好罢?”

薛蟠晃荡晃荡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头,又是寂静无人,他掀开门帘进了屋内,家里头一个丫头也没有,薛蟠嘟囔着说道,“这些丫头片子,真真是没有王法了,我出去玩都回来了,他们倒是还没回。”

薛蟠素来都是住在东里间,他预备着走到东里间去,但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只见到自己素日里头读书写字的西次间的圆桌边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个丫头模样的人,似乎背对着自己个低头在做针线活,薛蟠今日酒喝了不少,原本就有些头昏眼花,加之在夜色灯光昏暗之中,看不清楚人影,他还以为是杨枝又在低头做针线,于是走到了那少女的身后,一只手就朝着她的肩膀搭了上去,笑道,“我都说了,不必做针线活,这样的夜里,只怕眼睛做坏了——哎哟!”

那少女还没回过身子,就把薛蟠的手干脆利索的从自己的身上拍了下来,薛蟠猝不及防,疼的呲牙咧嘴,“大爷,请放尊重些!”那少女回过身子来,只见到她容貌俏丽,却是满面寒霜,“别动手动脚的!”

一百二十四、居然是晴雯

薛蟠猝不及防,被那少女拍着手背倒是疼了一下,“哎哟”他甩甩手,预备着开口骂人,没想到那少女转过身子来,面带寒霜一脸不悦,容颜娇媚俏丽,却不是杨枝,“你是是?”薛蟠喝醉酒有些头脑不清楚,见到这少女似乎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只是本能的反应出来不是自己房内的丫头,开玩笑,自己房里的丫头就那么四个,远远比不过自己那宝玉表弟房里头的一半之多,还能不知道,“你是何人?”

“大爷,请放尊重些!”那少女转过头来,冷然说道,“别动手动脚的!”

薛蟠揉了揉眼,又仔细的瞧了瞧,他这会子才认出来这少女是谁,他大惊之余,不免有些结结巴巴的,“你是,你是是?你不是老太太房里头的那位?”

宝玉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头,梳洗了一番又喝了点茶,倒是解了些酒,原本的睡意少了些,于是就躺在榻上瞧着几个丫头在整理铺盖衣裳等物,袭人吩咐几个小丫头将宝玉的衣裳拿了下去浆洗,又把宝玉的荷包香袋扇套等物取了出来,另外放在多宝盒里头,袭人见到宝玉的荷包上沾染了几滴绍兴女儿红,原本如意头松绿色绣金线重阳菊花的荷包颜色灰白,顿时就有些污了,袭人叹道,“二爷还是这样的不小心,你也不知道这荷包做一个要花费咱们多少的时光,做这么一个荷包,可是比什么都还难呢。”

“我知道你们辛苦,”宝玉拉住袭人的手,笑嘻嘻的说道,“好姐姐,我下次注意着就是了,绝不乱丢乱放的。”

“我的小爷,你若是知道就好,我们屋里头这些人,哪一个也不在这针线上厉害着,不过是咬牙熬着时间做出来的东西,”袭人把宝玉胸前的通灵宝玉给摘了下来,又用自己的手帕给包着,放在了宝玉的枕头下面,“咱们也不指望着你能做什么,就先给我们省些功夫、爱惜东西就是阿弥陀佛了。”

“且不用忙,”宝玉笑道,“我知道你们每日陪着我尽有差事要办,故此也不得空给我做针线活,外头那些俗人的东西,我可是一概瞧不上眼,老太太房里头的晴雯,针线上最是出众,我什么时候把她给讨了来,和咱们一块如何?她样貌出众,针线活上又厉害,老太太许多东西都是她做的呢,这样的好姑娘,原应该和我们在一块才是,我就算是日日看着她,也是心满意足了。这会子可睡下了?若是还没睡下,你去把她叫来,我和她说,咱们这里头的差事儿不多,人也好相处,只怕她不会不愿意来。”

袭人脸色微变,“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赶紧着睡觉吧,明日起来只怕还要去舅老爷家请安呢,太太说了,要你去。何况这样晚了,老太太那边必然也睡下了,呼乱叫人,若是惊动了老太太就不好了。”

如此说了几句话,宝玉才安然睡下,袭人等到宝玉睡着了,才出了碧纱橱,麝月和秋纹两个大丫头在等着袭人,袭人脸上带着愁容,“这小祖宗,这会子还说起晴雯来,说要和老太太讨了她来呢,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秋纹搓着手,“这可如何是好?袭人你这会子是哄着了,咱们这小爷可是牛心怪脾气,若是一点不如意的地方,必然就是大闹特闹,到时候只怕又是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这晴雯都被老太太送出去了,那里还有人给宝玉去讨要的?”

袭人叹道,“谁说不是呢,只是宝玉还说要她来咱们这给他做针线活呢,明日起来若是还挂念着这事儿,必然要露陷,只盼望着记不得此事就好,”袭人此人有一些痴心之处,伺候贾母眼里就只有一个贾母,被贾母分派到伺候宝玉,眼里头就只有一个宝玉,如今见到宝玉这样想着晴雯,心里头实在是忧心,“不然只怕又要闹起来了。”

麝月笑道,“只怕再闹也不会闹到那里去,最多咱们吃些排头罢了,咱们这位小爷,发了脾气后也就那样了,不会真的如何的。”

“都要小心谨慎着些,”袭人不知道为何,知道晴雯被贾母送了出去,晚上又见到宝玉如此挂念晴雯,不知道为何,好像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今个就我来值夜罢了。”

薛蟠见到了那少女,昏暗灯光之下,不能掩盖这少女的娇媚俏丽,仔细一瞧,赫然是那一日在贾母院外见到拉着小丫头耳朵打骂的丫头晴雯。

薛蟠转过头来仔细看了看,没错,这是自己房里头,自己虽然有些喝醉了,可到底没有走错房间,“你,你,你,”薛蟠结结巴巴的看着晴雯,“你怎么会在我这房里头?”

“薛大爷,你又何必如此?”晴雯冷笑连连,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不屑一顾,“你何必装傻?你巴巴的从老太太那里把我讨了出来,放在你屋里头伺候着,这原本也没什么,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到哪里不是伺候主子?就算是来伺候薛大爷也没什么,谁叫我们做奴才的,不能选主子伺候着,”她一挑眉,直视薛蟠,倔强说道,“只是薛大爷不该在这里头故作不知,反而好像是不知道我从那里而来的样子!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没的笑话!”

一席话说的又快又急,仿佛竹筒倒豆子一般,急匆匆的就朝着薛蟠扑面而来,薛蟠虽然觉得自己挺冤的,但多少听清楚了晴雯为何来此,“你说是老太太让你来我这里头,”薛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伺候我?”

晴雯显然觉得薛蟠还在装傻,于是冷哼一声,复又坐下不言语了,薛蟠只觉得又可气又可笑,“这真是有意思,杨枝,杨枝!”他转过头来叫杨枝,“你人呢?赶紧着过来!”

一连叫了好几声,随叫随到的杨枝都没出现,就连燕儿鸿儿几个丫头都不见踪影。

一百二十五、老太太的好意

薛蟠如此喊,几个丫头不见人影,倒是门房看门的婆子走了出来,“大爷要喝茶还是什么?杨枝姑娘刚才进来过了,只是这会子又出门去不知道到那里了。”

薛蟠摆摆手,“不必喝茶,你去找人回来,赶紧着,若是杨枝找不到,去把杨柳或者是杨花找来!”

那婆子领命而去,晴雯虽然是还在冷笑,但质疑薛蟠故作不知的想法倒是渐渐减了去,薛蟠也不进门,就在外头等着,过了好一会,门外才响起了脚步声。

几个被薛蟠接连喊着要传召的丫头都不见踪影,反而是躲在后头的厢房里头,围着杨枝沉默不语,燕儿见到样子虽然不说话,却是双眼通红,低着头眼看着情绪低落的很,外头又隐隐传来了薛蟠的喊人声,燕儿气鼓鼓的不搭理,也不许鹤儿鸿儿两个人答应,“哼,咱们好端端的陪着杨枝姐姐过了这么些日子了,偏生外头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来了一个丫头,既然太太和大爷们都觉得咱们伺候不好,咱们就何必上赶着去?就让那新来的伺候是了,大家伙谁都不许去!就在杨枝姐姐跟前。”

鹤儿也是这么个意思,她揽住了杨枝的肩膀,“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可是要一起着,别理那人就是。”

鸿儿倒是性子温和许多,她只是担心薛蟠发飙,“大爷在喊人呢,若是咱们再不到跟前去,只怕是惊动了太太,要骂咱们不当差了。”

鹤儿微微犹豫了一下,但又见到杨枝十分伤感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头就十分来气,“要去你去就是了,我们是要跟着姐姐一起的,”杨枝为人泼辣,对着小丫头也不甚和气,但跟着薛蟠有一点好,就是学会了薛蟠的大方,这样的上司虽然对着工作要求严苛些,但为人大家伙还是信服的,鹤儿如此说,鸿儿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好扶住了杨枝的手臂,“姐姐还是别难过了,俗话说得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这里头虽然人口少,但我听说这府上的人来人往,也是很多。”

杨枝原本只是情绪低落了些,可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一句“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的话儿,突然就掉下了眼泪来,她连忙擦了擦眼睛,“大爷那边不可没人伺候着,你们几个赶紧着去,先是听吩咐,再把新来的丫头给安排好了,别叫太太们担心着。”

“姐姐就在这里头歇息吧,”众位小丫头很是贴心,于是一起起来出了门,来到了薛蟠的院子,这时候王嬷嬷已经快人一步到了院子里头,正在和薛蟠说话。她老人家也实在是忙,白天带着人去天香楼送菜看人看地方,这会子又赶着来禀告薛蟠了,显然她老人家是很清楚这里头的事儿了,“今个太君把太太请过去了,说是哥儿素日里头帮着这府上不少事儿,虽然是亲戚,但也不好说什么都不表示着,外头人瞧见了也不像样,可咱们府上什么都不缺,”王嬷嬷显然很是骄傲,抬起了波涛汹涌的胸部,自豪的说道,“若是寻常金银之物,实在是俗气的很,故此老太太就把自己房里头针线活做的最好的晴雯,赏给大爷,给咱们家使唤。”

薛蟠瞠目结舌,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刺激的回不过神来,“你是说,”薛蟠艰难的复述着王嬷嬷的话儿,“老太太把晴雯赏给我当丫头?”

“是的呢,大爷您说对了。”王嬷嬷喜滋滋的说道,其余三个小丫头站在院子门边上不做声,只是看着薛蟠的样子,薛蟠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这老太太,可真是实在是……实在是……”他支吾了许久,还是没说出来接下去的话儿,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王嬷嬷笑道,“实在是老太太思虑得当,我们这些人再也比不上的,大爷如今长大了,家里头没有几个丫头伺候着也不像样,”她利箭一般的眼神朝着那几个明显是出门偷懒才刚刚回来的丫头身上扫来扫去,“别的不说,就说宝玉房里头就多少丫头了?咱们虽然不能和人家攀比,但多少也不能失了家里头的体面不是?我知道大爷这会子高兴的很,但老太太吩咐了,说是今个你们吃饭晚了,就不必去谢恩了。”王嬷嬷转过身子,哼了一声,朝着那几个小丫头冷哼道,“还不赶紧着给大爷换衣裳打水来!我就说老太太是最高瞻远瞩的,知道你们几个惯会偷懒,如今别说是你们了,杨枝也会偷懒的很,明日我就回了太太,不给你们几个板子吃吃,还越发的没样子了!”

小丫头们顿时忘了要和杨枝同仇敌忾,飞奔着进来要给薛蟠换衣裳,薛蟠无奈的摆摆手,“难怪刚才太太说什么奇怪的话儿,太太一早就准知道了?”

“自然是知道了,”王嬷嬷笑道,“说了好几次了,太太只是不好意思要,老太太说了,说大爷在扬州帮着林姑娘照顾着姑太太,在家里头又时常带着宝玉,的确是当得起大哥的样子,不好怠慢了,这才一定要说把晴雯给大爷,”王嬷嬷别有用意的朝着薛蟠眨眨眼,“说务必要伺候好大爷,以后,晴雯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哦呵呵呵呵,大爷可是要好生安置好她哦。”

王嬷嬷龙卷风似的离开了,只留下一地鸡毛的丫鬟们,还有凌乱在风中的薛蟠,几个小丫头在边上不敢说话,薛蟠呆立了好久,才有些顺拐的挪进了屋里头,对着背对着自己依旧坐着的晴雯笑道,“这我可是实在不知道,适才你也听到了,”薛蟠见到晴雯依旧不说话,只是冷脸坐着,薛蟠连忙挥手,吩咐鹤儿等,“赶紧着把你晴雯姐姐的包裹拿起来,安置好咯。”

“不劳薛大爷费心,”晴雯站了起来,拿起放在脚边的一个小小青布包裹,也不看薛蟠,只是径直走出去,“我什么人物,那里还敢请您来安排。”

一百二十六、心思

薛蟠摸了摸鼻子,只觉得有些尴尬,论起姿色容貌起来,晴雯的确是十分出众的,难怪宝玉会对着她念念不忘,一心要问贾母把她给讨要了来,难道宝玉会喜欢,只是她的性子到底暴烈了些,薛蟠咳嗽一声,对着燕儿几个丫头说道,“你们杨枝姐姐呢?去那里了?”

燕儿说道,“杨枝姐姐身子不爽利,在外头歇息呢。”

“有什么不好的吗?”薛蟠连忙问道,“若是不好,赶紧着要请太医。”

燕儿虽然知道为杨枝撑腰,却也不敢乱说话,万一太医来了检查杨枝没问题,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只怕是有些累了,没有什么大碍。”

鸿儿离开给晴雯安排床铺等,薛蟠有些无奈,但如今看来,晴雯只能呆在家里头了,“今个先睡下,”丫头们端水上来伺候了薛蟠睡下,今日到底是有些喝醉了,虽然被晴雯这么一惊吓,倒是酒醒了几分,丫头们服饰薛蟠睡下,素来都是杨枝守夜的,但今日肯定是不成了,于是燕儿留了下来,把自己个的铺盖卷拿了出来,放在薛蟠睡觉的暖阁外头地上,“你也别睡在地上了,”薛蟠吩咐,“外头的炕还暖和的很,就睡在外头罢了。”

燕儿原本对着薛蟠义愤填膺的,没想到薛蟠还这样的好,这满腔怒火倒是消失了许多,薛蟠躺在被窝里头继续说道,“晴雯睡在那里?”

燕儿顿时又不高兴起来,“睡在东厢房那里了,她可是老太太派来的人呢,我们可不敢怠慢,也不敢和我们几个混着睡,让她一个人睡在那边了。”

薛蟠点点头,“她被人叫了咱们家来,肯定是怕的很,若是你们在一块,只怕要起冲突,先让她一个人住着也好,也不要派差事,我明日回了老太太再说话。”

燕儿还在铺床,听到这话,不免喜道,“大爷可是要把她给送回去?”许久听不见薛蟠回话,她转过头来见到薛蟠已经呼呼大睡,“哼,说到正事儿了,就睡着了!”

鸿儿虽然性子温和,但也不是随便就对着晴雯露笑脸的,她把晴雯带到了东厢房,这里头有几张黄花梨木的家具,又有一个长条的地炕,倒是干净简洁的很,“你今个就睡在这里头,晚上不要你当差,明日我们自然会来叫你的。”

晴雯见到如此简陋的地方,不免皱眉,“这那里是人住的地方?你且告诉你们家大爷,这里头我大不了可以临时住几天,明后日总是要换了好地方来,我是来伺候人不假,我是丫头也不假,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你们欺负的,这地方明日就给我换了。”

鸿儿一时间震惊于晴雯如此嚣张,不免被夺了气势,走出了房门之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要还嘴才是,但这时候又冲进去和晴雯斗嘴,却又不好了,于是气鼓鼓的走回到了杨枝这里,一股脑儿的把事儿都告诉了杨枝,“如今咱们这院子里可要有的吵闹了!”杨枝用手托腮,听到鸿儿的话儿,眼睛里头都是无奈和感伤。

薛蟠才不知道地下的这些丫头的心思,他睡了一个好觉,到了第二天早上,连忙起来,叫人伺候着洗漱,杨枝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心理重塑,早起镇定了许多,过来伺候薛蟠洗脸的时候和往日一样,只是眼圈有些发红,薛蟠瞧见了杨枝,“恩?怎么好端端哭了?”

“那里哭了?”杨枝淡淡说道,“不过是灰迷住了眼睛。”

“那就好,”薛蟠抓起了香囊,放在了腰带上,“昨个我自己个忙乎的好不开交,倒是也不来问你们玩的如何,这几日你们自己个事儿忙了,就不必出去了,我还有要紧的事儿要办,这府上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不算太好,你们几个人就呆在家里头。”

薛蟠叮嘱了几句,燕儿和鸿儿给薛蟠打门帘,他预备着出门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晴雯呢?记得叫她吃早饭,我先出门去找太太,你们自己个吃早饭罢了。”

薛蟠出了门,先来到了薛姨妈的房内,薛姨妈正在梳头,见到薛蟠进来,笑道,“你倒是起得早。”

“妈你和老太太搞什么鬼?”薛蟠笑道,“怎么好端端给我塞了一个丫头?还是老太太赏的?”

“老太太看重你,”薛姨妈看着镜子里头的薛蟠笑道,“说是要谢一谢你,寻常的东西你必然看不上,不如就给你个活人,我想来想去,这老太太这么说,咱们做晚辈的还能拒绝不成?故此就答应了下来,昨日就把人带回来了,怎么样?放在你房里头,跟着你,伺候你,如何?”

薛蟠有些不好意思,“这话说的,家里头来了丫头,总是要先伺候妈的,怎么就派到我这里头了。”

站在边上伺候的王嬷嬷,捧着首饰盒撇了撇嘴,笑而不语,薛姨妈笑道,“这就不必了,我这家里头丫头够用了,那里还要问你要,何况是老太太亲自赏给你的,你赶紧着去老太太房里头谢一谢才好。”

薛蟠答应下来出门而却,王嬷嬷笑道,“哥儿瞧着还是高兴的很,看来是喜欢这新来的丫头。”

薛姨妈笑道,“那里有不喜欢的?我那一日听你这么一说,特特的去瞧了瞧,果然是出众极了,别说是咱们家的丫头,就是那府上的丫头,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老太太这么赏脸,把这么出众的丫头给蟠儿,不给宝玉,我心里头自然也是高兴的。”

“咱们这大爷,可是眼高的很,”王嬷嬷说道,“如今又去宫里头读书了,成日不着家,家里头若不是有好看的人住着,只怕是越发不愿意回来了,素来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哥儿没成亲的时候,房里头安排几个屋里人伺候着,如今咱们大爷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要预备着起来,免得以后急匆匆的就不好咯。”

薛姨妈点点头,“你这话儿再对不过了。”

一百二十七、谢恩

薛姨妈如今可是退休下来正经享福的老太太,当然,年纪还不算太老,只是如今家里头的生意做的极好,薛蟠料理的妥当,这生意比以前丈夫在的时候的生意还要好上几分,儿子不仅做生意有出息,自从他老子过世之后,似乎幡然醒悟,什么事儿都料理的妥妥当当,不用人担心,年纪虽轻,可到底很是干练,居然给自己赚了一副诰命来,这可是难得的机缘,天恩浩荡之外,还是自己儿子有出息,不然看着自己的姐姐,如今却也还没有诰命的身份,膝下子女两个都孝顺的,如今又入都来,和老姐妹昔日的亲眷走动走动,日子倒也从容,只是有一样,薛姨妈如今担心极了,也就是王嬷嬷说的,自己的儿子渐渐长大,可这家里头伺候的丫头还不够。

“这安排了杨枝过去,却还没有什么动静,”薛姨妈叹道,“也不知道是谁看不中谁,到底是蟠儿还是杨枝这个丫头,我都打听了好多回了,可也没什么说法,香菱原本是极好,可她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好随便就安置了不是?”

“太太担忧倒是不必,”王嬷嬷笑道,“咱们大爷心大的很呢,只怕还有其余的人想着,您忘了,昔日在扬州的事儿?”王嬷嬷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哦呵呵呵,大爷心里头挂念着,只怕其余的人都看不上眼也是有的,再说了,不过如今可是不同,这样出落得标致的丫头,那里还找得到?虽然成亲还早的很,但这房里头伺候的人,还是要预备着了。”

按照薛姨妈的意思,恨不得这会子薛蟠马上成亲明日就抱上孙子,但这显然不现实,特别是如今薛蟠入宫读书,虽然薛姨妈脸上光彩甚好,也知道十分荣耀,但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就提这些东西,大越朝并不提倡早婚早孕,一般来说,都是在冠礼前后再成亲,薛蟠今年十四岁,行冠礼还要三四年时间呢。

“这话如今可不好提,大爷太小了,那一位更小,”薛姨妈笑道,“你还是多在晴雯那丫头留点神,预备着可别叫人给欺负了,若是这新来就被欺负了,只怕是老太太知道了,面上也不好看。”

王嬷嬷说道,“吓,那样的丫头,那里欺负的去?太太多心了。”

薛蟠出了仪门,只见到臻儿和小亮都守在外头,臻儿一脸怪笑,小亮打了个千,“薛大爷,”他脸上的笑容也很是揶揄,“红袖添香夜读书,这样多了一位美人,昨夜可是睡得安稳吗?”

薛蟠不动声色,“睡的极好,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您府上的人不让说,”小林笑嘻嘻的说道,“若是坏了大爷的惊喜,可就是罪过大了。”

“还什么惊喜,”薛蟠哼了一声,“只怕是惊吓罢了,”不过他脸上到底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好了,是惊喜。”

薛蟠摇摇摆摆的朝着西边走去,先问小亮,“昨个叫你通传的消息,可是传到了?”

“是,老祖宗等会就到。”

薛蟠点点头,“我去请了安就回来办这事儿。”

薛蟠原本想着带杨枝一起去贾母院,奈何杨枝推脱身子不爽利,故此薛蟠就带了燕儿一个丫头,香菱瞧见了也嚷嚷着要去,薛蟠笑道,“你去做什么?”

“林姐姐那里说要给我一本书瞧瞧,让我学着认字,”香菱说道,“今个恰好和大爷一起去。”

“我去拿了不就得了?”

“可不能如此,”香菱说道,“这是林姐姐给我的,我自然要亲自去领了才好。”

于是薛蟠领着两人一起,到了贾母院中,香菱自去黛玉房内,贾母用了早饭,恰好赖大之母赖嬷嬷进来请安,陪着贾母说话,还有王夫人也在,薛蟠进了贾母的正房,先是给贾母行礼,谢过贾母,“老祖宗恩赐,实在是不敢受。”

贾母笑道,“这有什么?哥儿也太谦虚了些,”她对着王夫人笑道,“瞧瞧你这位外甥,委实礼数太多了些,今日还巴巴的过来请安问好。”

王夫人笑道,“蟠哥儿知道老太太心疼他,自然是要来谢恩的。”

“且不必如此,”贾母笑道,“且不说昔日祖父辈们的交情,现如今咱们亲戚都住在一处,这就是极好的缘分,再说了,我素日里头冷眼瞧着,你那伺候的丫头也太少了些,”她看着薛蟠身后的燕儿一眼,“年纪也小,只怕照顾不周,再者外人瞧了也不像样,哪家的公子哥儿没什么伺候着的?这么一比,我们老太太越发要一个人呆着罢了。”

赖嬷嬷笑着恭维道,“咱们老太太可是多福多寿的,那里会一个人呆着?这眼下这么多丫头婆子伺候着不说,还有这么多的孙子和孙女们孝敬着,您就安心享福罢了。”

贾母笑道,“我是享福的人,只是还要给这些孙子孙女们操心,要问问他们过的好不好,穿的如何,伺候的人用心不用心,老婆子其余的事儿都不会做,也就是操心这些日常的琐事了。”

王夫人忙道,“媳妇办的不好,让老太太辛苦了,实在是罪过。”

“也不必如此,你这个婶娘在这边操持这么多,我素日里头是看见的,我不过是多废话一句,算不得什么真辛苦,”贾母笑道,“你只怕还被人说闲话,不好意思赏薛家哥儿。”

王夫人点头道,“也不是谢不谢的,只是到底是自家亲外甥,我胡乱过了也就罢了,想着蟠哥儿也不会生我这姨妈的气。”

贾母叹道,“你说的自然不错,只是到底不能因为是亲眷,就不致谢,不然这亲戚日后也会生分的,咱们这些人家,那里还指望着别人送什么东西来过日子的?那不过是寻常的礼数,交情罢了,但饶是如此,若是万一短了礼数,那也就不是什么世家的体面了。你是亲姨妈,些许倒也不差,可我却不能如此。”

一百二十八、忧虑

贾母请薛蟠坐下,琥珀奉茶上来,贾母指着薛蟠,对着赖嬷嬷说道,“你不知道咱们太太的这位外甥,在南边帮衬着我那苦命的女儿极多,不仅仅是帮着办好了盐政,更是把我那女儿的后事料理的妥妥当当的,琏儿从南边回来,告诉我出殡是何等的风光,差不多是整个扬州城都出来送葬了,我这心里头虽然苦的很,但到底也放心了许多,不是靠着这位哥儿,只怕还来不得这样的荣光。”

说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贾母又不免有些唏嘘,“也不怕你们笑话,这年纪大了,思来想去,不过也就是这些儿女孙子们的事儿上了,其余的一概不管,一概不问,安心享乐享福就好,这玉儿的娘的事儿,薛家哥儿办得好,我是很感激的,又加上他来咱们府上,事儿办的妥帖,宝玉也喜欢和他在一块,我也存了要把宝玉交给薛家哥儿来带着才好。”

这话很是重,贾母把薛蟠的地位抬得极高,隐隐有让薛蟠当宝玉的老师的意思,薛蟠起身笑道,“老太太言重了,我那里能带着宝玉?自己个不混着就好了,所幸在府上有老太太提点,姨妈帮衬,我才不走了大褶子。不过宝玉乃是我嫡亲的表弟,我们表兄弟之间,自然是极好的,就算太太不说,我也是要多带带宝玉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带着他玩很简单我同意了,但是要我承担起父兄之责,不好意思那还是免了吧。贾母知道薛蟠的意思,点点头,“到底是姨太太养的好儿子,宝玉若是能和你学点东西起来,也是不差了。”

贾母对着赖嬷嬷笑道,“我把晴雯给这个哥儿了,如何?”

赖嬷嬷今日来原本是对着贾母想说什么抱怨的话儿的,她乃是多年前就跟着贾母的,好比如是王嬷嬷和薛姨妈的关系,十分亲近,有些话直接说倒也不是不能说,赖嬷嬷买了晴雯回来,时常带进来给贾母看,贾母喜欢晴雯的样子,于是就把晴雯给留了下来,给自己当丫头,赖嬷嬷的意思么,倒也没有一直就那么功利,只不过是这些年见到晴雯长得越发标致起来,于是心里头就存了一些要让晴雯到宝玉房里头伺候着,好日后说不定在宝玉面前说上什么话儿,如今荣国府当家就是王夫人这一房,日后贾母的身家宝贝必然都是留给宝玉的,虽然爵位指望不上,但多少实惠在的,赖嬷嬷知道晴雯被派给了薛蟠,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但是今个一入府,听到地下的下人说起薛家如何显赫,家里头如何有钱,只怕是荣国府都比不上薛家,故此又喜欢了起来,何况这会子又见到薛蟠出落的一表人才,也是喜欢,听到贾母这么问,赖嬷嬷忙道,“老祖宗说笑了,您指的人还能有差的?我昨个在家里头听到这事儿不免也念佛,晴雯这个丫头牙尖嘴利的,只怕将来没什么好归宿,如今甚好,有姨太太他们家里头照顾着,必然不差。”

“可不能就照顾着,”贾母笑道,“还要当差。”

“自然是要,”赖嬷嬷笑道,“我回头就去告诉晴雯,务必叫她小心伺候薛家哥儿和薛家太太,自然如今是薛家的人了,可我这养了晴雯不少年,我这老脸还是有些作用的。”

薛蟠甚少和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打交道,宫里头那叶嬷嬷瞧着年纪不算太大,最多是中年妇女,像是贾母这样温厚又精明的老人家,还是第一次见,“老太太厚赏,我实在是不敢辞,”薛蟠笑道,“只能是让晴雯姑娘在我们家里头住着了。”

“你家里头好,”贾母笑道,“我可是把我这屋里头的宝贝都给你了,蟠哥儿可别怠慢了。”

“不敢怠慢,”薛蟠说道,“已经安排下东厢房先住着,眼下冬节到了,事儿繁忙,人来人往的,还暂时不用她来当差。”

几个人说笑了一番,薛蟠既然已经谢过了,自然就没什么话儿和贾母多说,也不知道怎么地,薛蟠似乎和贾母亲近不起来,不是贾母为人不慈祥,而是薛蟠觉得贾母此人,心内思绪如海,等限之人都看不穿她,而自己个似乎被贾母一看,就五脏六腑全部看清楚了,故此还是少陪着为妙,他起身告退,“我去瞧瞧宝兄弟。”

贾母点点头,慈祥的望着薛蟠走了出去,赖嬷嬷奉承,“老太太仁厚,对着薛家哥儿也是这样的好,薛家哥儿真感谢老太太呢。”

“不是我仁厚,”贾母笑眯眯的说道,“是薛家哥儿厉害,他自己个争气,日后他自己福气还有的很呢。”

“我嫁到贾家这么多年了,见得人经历过的事儿,也不算少了,”贾母继续说道,“若是世家子弟,我也见了不知道多少了,可薛家这位哥儿,很不一样,和寻常的人家子弟很不一样,你们说说看,太太如今都还没诰命在身呢,可姨太太已经凭着薛家哥儿的功劳,身上有了诰命了。”

众人都笑,“太太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如今那里还急的?”

“话这么说,可咱们妇人家,不就是看着这些吗?”贾母笑道,“太太是仁善人,这些事儿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过问,我倒是知道,这可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得到的,还有他身上的官儿,咱们仗着亲戚的情分一口一个哥儿的,在外头人当面了,只怕还要叫他一声薛大人呢。”

贾母见识甚多,所以她觉得薛蟠其人甚好,绝非一般的千里马,“如今才十四岁就这样厉害了,算起来,也是咱们有这样的亲戚在是好事儿,”赖嬷嬷等人告退,只留下贾母和王夫人一起说话的时候,贾母就颇直言不讳了,“我虽然不过问家里头的事儿,可老爷们当多大的官儿我还是知道的,如今咱们家,看着还富贵,只是到底不算是什么好人家了。”

一百二十九、往事

贾母担忧的事儿自然很多,只是这些年她不管家务事,那么家里头的出息,银子的使用,这些自然无需再提,只是这后备有无出息,还是最要紧的,“咱们家富贵了这么些时候,也见了许多的兴衰无常,算起来,百来年的时候能有这样出息的,实在是不多,”贾母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话语里总是少不了骄傲的意思,“能够把家业继承下来,那就是足够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要出将入相的,那样未免太辛苦了,且说实话,咱们也没有那样的人才。”

王夫人听到贾母说起这些事儿来,连忙起身垂手恭敬听着,“大老爷那房,就一个琏儿,出息不大,荣国府的荣光,眼下看来瞧来瞧去,只有宝玉才能够支撑着这个家。”

王夫人一来很是激动,未曾想贾母居然如此看重宝玉,二来也很是忐忑不安,“宝玉瞧着外相还好,可内里到底还是虚了些,老太太说的极是,我何尝不想他上进,只是到底是太小了些。”

“是小了些,身子也不好,我是最心疼他的,那里还不知道?素日里头也不许他老子吓唬他,我教导了两个儿子出来,难道还不知道教导吗?只是实在知道宝玉怕吓唬,故此还偏袒着,只是这人虽然小,到底也不能不历练着,如今有他薛家表哥现成的人在这里头,让宝玉跟着他学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不指望他能入咸安宫读书,先在外头把性子收一收,日后必然就能上进些。”贾母转了转手里头的金丝楠木佛珠串,淡然说道,“不能急,却也不能不动手预备着,我把晴雯给了薛家哥儿,也是想着拉近一些关系才好,单纯靠着亲戚的情分,有时候没多少作用,还要给些甜头才好。”

王夫人原本想着宝玉央求过自己几次,让晴雯去他房里头做针线活,但又担心宝玉耽于晴雯那俏丽的容颜而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事儿来,如今这样给了薛蟠倒也好,绝了宝玉的心思,只是又怕宝玉痴缠胡闹,“老太太看中宝玉的表哥,是他的福气,且不说别的,若是老太太出面,和圣后说上那么几句话儿,也够报答蟠儿了。”

看来贾母和圣后还有交情?贾母摇摇头,“只怕不用我操心了,薛家哥儿厉害的很,宫里头都能如鱼得水的,圣后那里……谁知道呢?如今咱们家还算不差,日后如何还不知道,凡事多留些情面,给亲戚之间也和气一些,不要闹生分了,多一条路子总好走一些。”

两个人闲话了一番,贾母又问王夫人:“大姑娘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都是些寻常的话,送了节礼进去,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贾母微微一叹,“也不知道昔日这样送她进宫,是福还是祸?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如今家里头安稳,也无需她去邀圣宠来稳固家里头的地位,但她自己个的福气如今只能是看在这些位份上了,后宫的女子,不就是看着这些位份么。”

贾母的神色有些黯然,王夫人心里头悲伤,却也不得不劝解,“昔日这也是没法子的,谁叫东府的太爷和大老爷行错了事儿,若不是把大姑娘送进宫里头去,只怕这弥天大祸就要来了,还是老太太舍了老脸办成了这事儿,谁都不敢说什么坏话,都说是处置的英明。”

“咱们这四大家里头,薛家以前在金陵,宝玉他姨丈,乖觉的很,素来不问朝中的事儿,倒也罢了,其余的各家,偏偏是咱们家选错了地方,找错了人,故此有这样的大祸,”贾母突然想起了什么,“大老爷又预备着去结交外头的人呢了?”

王夫人不敢不答,贾母冷哼一声,“又去胡乱找人了,年纪一大把,官儿不好生当,若是就在家里头和小老婆喝酒也就罢了,还这样又预备着乱来!”

贾母可以说贾赦的不是,这弟媳妇的王夫人就不适宜说了,于是只是听着,“别得罪了人才好,咱们家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其余的只怕不必能多说,如今且看下面的子孙辈了,薛家哥儿颇有出息,”贾母说道,“几样差事办的妥当,素来行事也稳妥,这少年人很是不易,将来的福气,只怕要在玉儿他们之上。”

贾母吩咐王夫人,“你叫凤哥儿多留神,梨香院的事儿就当做我的事儿去办,其余的倒不必阿谀奉承着,到底是亲戚,咱们家的门第也高一些,不宜丢了面子被人笑话就不好了。”

王夫人应了下来,她自然也高兴自家娘家的亲眷被这四大家里头地位最高的人看重,“至于大姑娘……罢了,”贾母叹息一声,“若是有伺候她的太监出来,且叫过来给我说说话,咱们别的帮不上忙,只好这些银钱上多帮衬着了。”

“是,”王夫人答应了下来,“听说这些日子,万岁爷都喜欢和皇后娘娘处着,偶尔来后宫大凡都是去皇后娘娘那里,比如珍妃瑾妃娘娘这些昔日得宠的,万岁爷都很少去了。”

“虽然是在家里头,这些话儿也要少说,”贾母半闭着眼睛,“隔墙有耳,乱议宫闱的事儿,总归是不好。今日你既然说了,我也和你说一句,皇上未必是喜欢皇后娘娘,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身份罢了,皇后是圣后的亲侄女,许多事儿,皇上不好意思和圣后禀告,若是通过皇后说一说,也是好些。万岁爷虽然亲政,可本朝以孝治天下,重要的事儿还是要问过圣后的,如今部堂级别二品以上的位置,都还要问过圣后的意思。老爷当着小官也好,”贾母有些唏嘘,也不知道两个儿子一个在家里喝花酒,一个在外面当着芝麻大的小官,这样是家族的幸事还是不幸,“起码如今这个时候少些纷争沾染着。”

“可也有人来打听过老爷,”王夫人说道,“外头的人还是看中了昔日老太爷在神机营当差过的事儿。”

一百三十、黛玉的反应

听到这个消息,贾母脸色巨变,“这些人……”她手里头的佛珠不停的迅速转动着,“昔日之非乃今日之错,若非昔日之非,如今咱们家里头也不会是如此,不过是消停了二十来年,这些妖魔鬼怪又出洞乱来了?真真是,”贾母一脸苦涩,若是年轻人,自然不知道,但贾母如今的年纪,差不多就经历了太宗英宗这几朝,腥风血雨看着真叫人触目惊心,可如今不过是才二十来年,许多人只怕又忘了昔日的惨痛了!都只知道那泼天的富贵,“你那公公秉承老太爷的遗志,尊太宗皇帝的圣旨,掌管过神机营不少日子,座下门生故旧甚多,也就是靠着昔日平妖后的功劳,才又得袭国公爵位一代,这样的荣光,也难怪大老爷还想着,寻常人家的确是没有的。但这个体面功劳,如今却是没有了,纵然有些昔日的交情在,人走茶凉,不是说笑话,单单是这些,也有人瞧上了,”贾母很是无奈,“实在是……”

“老爷的意思,还是不求富贵,不理会罢了,”王夫人虽然觉得无需如此,但出嫁从夫,她自然是要听贾政的,“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爷说的极好,”贾母点点头,满意的说道,“咱们家的日子虽然不好,却也够了,昔日你公公原本是想着让老爷读书出仕的,毕竟他学问一道的确是不错,只是奈何太宗皇帝天恩浩荡,反而要给他一个体面,哎,这个体面倒是害得他不得存进,只能是在工部当一个小官,咱们这样的勋亲世家,若是武功上不得成就,只能是再在科举上下功夫了,我昔日看中林家姑爷,也是看在他能够读书出仕,如今虽然你那小姑子过世了,可昔日总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

勋贵世家们也不是不知道转型,如今承平之世,最好的转型就莫过于读书中科举了,贾政原本可以读书出仕,奈何昔日他父亲荣国公贾代善临终时候上了遗折,太宗皇帝怜悯之极,问道还有一幼子,于是给了同进士的出身,让贾政出仕为官,只是这到底不是正途,且贾政为人方正,在官场上太方正古板的人是吃不开的,故此也不得高升。像是林如海林家,祖上也是当过列侯的,林如海中了探花,转型成功,从勋亲之家改为了文人之家,他又伺读永和皇帝,故此得以重用,能够外放扬州成两淮盐运御史,算是四大家里头比较有出息的亲眷了。荣国府自然也想转型,若是宝玉能够读书成才,到时候有了勋贵的底子在,出仕必然比别人顺利些,

何况勋贵武将世家,永远摆脱不了这些叛变政变的事情,如此何必如此?贾母叹了一下,“宝玉的事儿,你多和薛家哥儿说一说,和你那妹妹也说一说,这一户人家性质脾气都好,不好轻易得罪了,我知道咱们家的这些底下人,都是两只富贵眼,一颗体面心。不拿真金白银出来,只怕是没人理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指不定要求人。”

且不说贾母王夫人婆媳二人如何吩咐的,被贾母称赞为性子脾气好的薛蟠得意洋洋的走出了贾母院,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昔日结下的善缘,今日赚了一个娇俏可爱的晴雯回来,他下意识的把晴雯那暴烈的脾气给忽略了,他得意洋洋的走出了贾母的正房,在中庭,就见到了香菱拉着黛玉的手从房内出来,黛玉瞧见了薛蟠,笑道:“咱们的薛大官人来了。”

薛蟠看到黛玉,不免一呆,为着刚才的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林妹妹,”薛蟠笑道,他看着香菱的手上拿着一本书,“倒是劳烦你多费心思教这傻丫头。”

香菱抗议,“大爷我才不傻呢。”

黛玉横了薛蟠一眼,“我的心思素日里都空着,香菱愿意学,我那里不愿意教的,只是蟠哥哥房里头突然多了一个丫头,那才要费心思吧?”

薛蟠大窘,“妹妹说笑了,这不是老太太吩咐的么。”

他还以为黛玉不依不饶的,没想到黛玉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晴雯的手工活的确是出众的很,老太太是心疼你呀,宝哥哥央求了好些次,老太太都没给他,倒是先给你了。”

黛玉拉住香菱,“香菱妹妹且陪着我,你们家大爷只怕是后宅要失火了,这么一个好手艺的人叫进去,日后只怕用不到你的针线活了。”

香菱笑道,“我那里会针线活,只怕那针儿线儿都来不及穿,大爷的手工活都不是我做的,我每日里头就是和姑娘一起,亦或者来林姑娘这里学几个字儿,”说到这里,香菱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薛蟠抱歉的笑道,“林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以后要学着做了,听说晴雯姐姐很是厉害呢。”

黛玉笑道,“你又不是丫头,那里需要你做这些,咱们正经着玩就是了,”她就这样走开,倒也不理会薛蟠了,只是走到抄手游廊的边上,又回过头来瞧着薛蟠望着自己,不由得做了个鬼脸,这才复又淑女样的走开,薛蟠微微一笑,见到黛玉如此,就知道她并没有生气。

薛蟠复又得意洋洋背着手晃荡晃荡的走路回梨香院去,一路上仆妇等遇到皆请安问好,薛蟠也很是客气,一一点头回礼,到了梨香院外,小亮已经在门口预备着了,薛蟠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煞神在候着自己,原本的好心情有些冲淡,他和张管家吩咐了一句,“我且出门去,你预备好谢老太太的东西,礼尚往来可是最要紧的。”

张管家答应了下来,见到薛蟠出门也没有理会,只是回到梨香院,进了薛姨妈的正门,“太太,上次的那位客人好像又来了,大爷去外头见了。”

薛姨妈正在看着账本,听到这话,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些许思索之色,“这位客人,的确是老爷的好友,只是我却想不起来在何时见过了……”

一百三十一、的确是鬼主意

“请太太示下,要不要请客人进来?”张管家问道,“这位客人素日里来,都是请大爷出门去说话的,倒是不怎么进来。”

薛姨妈思索了一番,却还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一位神神秘秘的客人,“难不成是少年时候,大约那一次在都中成亲的时候,好像来了许多客人,只是有没有这一位,倒是记不清楚了,哎,这年纪大了,只怕是越发的记性差了,既然客人不愿意进门,想必也有他的道理,咱们就不必强求了,只是到底不能没有礼数,杨花,去瞧瞧厨房里头有什么精致的吃食不成?”

杨花回来禀告,“今日厨房恰好在在预备南边的糕点,有栗子糕、马蹄露子、如意喜饼、梅花糕。”

这些都是金陵风味的糕点,上一次薛姨妈偶叫人做了献给贾母,贾母十分受用,故此趁着冬至的时候,至亲好友都拿着送一送,也是礼轻情意重,吃一个新鲜而已,薛姨妈吩咐道,“那管家预备着送出去,到时候看着大爷若是不把客人请进来,就送一盒子糕点去,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到底是南边的糕点,只怕是这北边都不太有呢。”

杨花笑道,“自然是如此,咱们南边带来的糕点师傅,就是这府上的也比不上呢。”

“他们不是比不上,”薛姨妈笑道,“只是离了南边时候太久了,这儿的厨子们烧的都是北味了,原本地道的东西不太一样罢了,咱们新来,故此纯粹一些,只怕过了些日子,咱们的厨子也变了。”

薛蟠出了门,果然见到安福海的马车又在候着了,薛蟠先是小心翼翼的掀开一道门帘,见到里头安然坐着的只有安福海一个人,那神神秘秘颇具威严的叶嬷嬷不在,薛蟠倒是放松了一些,他大大咧咧的踩着小几子上了马车,毫不客气的对着安福海说道,“安公公这里头有什么喝的?”

安福海白了薛蟠一眼,从边上的漆金紫檀木高脚如意五方柜里头一打开,里头放着小小巧巧的两个茶杯,一个茶壶,拿出来,就是热气腾腾的,大冬天的居然未见烟火,就能如此温暖,显然他的马车里头别有玄机,薛蟠也不客气,自己个喝了一杯,“这茶不怎么样啊,”薛蟠还在挑刺,“只不过是普通的碧螺春,配不上公公的身份嘛。”

“我就喜欢喝这个,贵的茶宫里头不是没有,可那不是我该喝的东西,”安福海微微一冷笑,“那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勋贵家里头,喝的茶比圣后比万岁爷喝的还要好。”

“打住,”薛蟠连忙说道,“那是我们自己个花银子买来的,我可不是供应茶叶的内务府皇商,干那些不把最好的东西献给宫里头的事儿,我们自己花银子买的,什么都可以。您就别给我套这个帽子了!”

“不给你套帽子也成,”安福海低着头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那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叫小亮来通传,说已经想好法子了,我来听一听,你有什么鬼主意。”

薛蟠一挑眉,放下了茶杯对着安福海笑道,“公公说对了,这的确是一个鬼主意。”

“我想好了一个极好的法子,”薛蟠对着安福海说道,“只是千算万算,其余的各项事儿都想的妥当了,只是有一样最关键的东西还未曾想通,思来想去,这事儿不能我一个人担着,我只怕也办不好这样东西。”

“你说说看,你要什么东西?”安福海听到薛蟠这样说,心里头高兴了起来,果然是有才干的,安福海心里暗想,不过是这些日子,居然就想出了法子,“大明宫内无所不有,你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取了来。”

好么,刚才还说自己个贵重的东西不会乱拿,贵重的茶不会乱喝,这会子又是如此霸气侧漏的说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拿了来,薛蟠暗暗腹诽,这双标玩的真漂亮啊。

“我要一样东西,人吃了下去,就能……”薛蟠的话语渐渐的低了下去,似乎在安福海的耳边耳语一般的低沉,安福海眼睛越瞪越大,到了后头似乎都有些目瞪口呆了,“这事儿,能成?”

“公公若是找不来这样的东西,自然是成不了,若是找来了这东西,还怕成不了?公公你是在怀疑你自己个宣礼处的能力不成?别告诉我您的人跟着我那奶妈进进出出会芳园,一点成效都没有。”

安福海深吸一口气,他瞪了满嘴跑火车的薛蟠一眼,“这事儿事关重大,我还要仔细回去想一想,问一问叶嬷嬷的意思,不能我一个人决断了。”

这样的大事,当然要事先仔仔细细的求证了才好,薛蟠点点头,他一个当差的急什么,“只是小蓉奶奶昨个见了一面,倒是还颇为心急,公公也需快着些才好。”

“你的计谋不算错,”安福海谈了一口气,看着薛蟠的眼神露出了几分钦佩之色,“果然是神机妙算小诸葛,”安福海原本直起来的背脊慢慢的靠在了靠垫上,恢复了之前的仪态从容,“寻常人都想不出来的好办法。”

薛蟠笑道,“不敢当,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安公公既然要我办这个,我也就不得不要先尽力了。”

安福海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帖封儿来,递给薛蟠,“你想要的东西,得了。”

“这是什么?”薛蟠笑道,“难不成是银票?”他接过打开一看,见到上头写着“内务府选秀,故内务府金陵织造府提督薛公之女”等等的字样,然后后面加了一个用朱笔签的画押的模样,“因病报缺”。

“因病报缺?”薛蟠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妹妹长得很是好看,”安福海慢慢说道,“若不是说因病,这样的美人,只怕将来会传到宫里头去,若是有人多嘴在万岁爷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到时候叫过来一看,那就可是没什么变更了,只能用因病这个法子报上去,才能够免除了。”

一百三十二、晴雯的性子

这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素来选秀之家,都是靠着这些暗地里使用的手段来免除选秀的差事,若是容貌不出众的,反正横竖选不上,那入宫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多少将来也有谈资,但是这容貌出众还有家世显赫的,就未必会愿意卖女儿来换取荣华富贵了,这和许多破落户不一样,有些是期冀于攀龙附凤一步登天的。听说昔日圣后的母家就是笔帖式的小官出身,圣后决意入宫选秀,家里头父母还很是不舍,不过圣后为人有手段,也有容貌,一下子就机缘巧合受了太宗皇帝的宠爱,成为万万人之上的圣后,这条路看着叫人眼热,这些年,和薛蟠一样,不求上进的家族,倒是少见了。

只是这因病不选的名声传出去不太好听吧?薛蟠摇摇头,他可实在疼爱宝钗,“我妹妹身子好的很,哪里要这个由头,不成不成。”薛蟠连忙说道,“你好歹来换一个。”

安福海瞪眼,“换个屁,素来人都是这样办的。就你新鲜别致要换别的,我且告诉你,选秀的事儿,不归我管,是敬事房太监办的,那可是万岁的人,我舍了好大的面子,然后还换了不少的东西过去才得了这个帖子,你不要是吧?得,我自己拿回去给别人!”

薛蟠连忙把折子塞进了怀里头,“拿来了就拿来了,哪里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这事儿还不到解决的时候,安福海也不再啰嗦,他只是问起了薛蟠,“我听说你在宫里头读书,很是安静了些时候?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前些日子和应老四斗法比诗,可真是有意思,圣后她老人家都听说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薛蟠忙摆手,“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我是巴不得闷声发大财,好生读书而已,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管,公公也别当做我是惹祸精,我哪里是会这样的厉害,走到哪里惹到哪里,我宁愿当散财童子,也不当惹祸精的。”

“那我说,”安福海笑道,“我想让你当一回惹祸精呢,你当不当?”

薛蟠脸色古怪的下了马车,刚才安福海的话真是……他有些无语,怎么这些上位者都想着让自己个当刺人的枪?被人当棋子的感觉可真是有些不太妙啊,这时候张管家捧着食盒上前,“大爷,这是太太说给客人南边的点心。”

薛蟠点点头,把食盒放进了马车里头,和安福海说道,“这是家母送给公公的,是南边金陵的糕点,味道还成,公公只怕是没吃过罢。”

薛蟠放下门帘离去,安福海看了看那食盒,打开一看,如意糕梅花糕等放在红色的食盒之中分外晶莹可爱,“没吃过?”安福海幽幽一叹,“我早就吃过不少了。”

薛蟠回到梨香院,想了想,还是先去瞧一瞧晴雯,他问在廊下整理丝线的鹤儿,“晴雯呢?”

“晴雯是谁?”

“别胡闹,”薛蟠笑道,“老太太分给我的丫头,在哪里?”

鹤儿到底不敢和薛蟠较真,老老实实的回答,“在东厢房里头住着呢,”她对着晴雯很是不高兴,气鼓鼓的嘟着嘴,“哼,一个早上了,都没有见到人影,早饭还是叫我送进去吃的,也不出来帮着干活,大爷房里头这么多事儿呢。”

薛蟠咳嗽一声,“不许乱说话,”他很是威严的说道,“昨个家里头是不是送了一楼蜜桔来?拿几个给你杨枝姐姐吃,你们几个也分着吃罢。”

他到了东厢房,推开门,只见到晴雯水蛇腰,削肩膀,高挑身材,瓜子脸,杏眼桃腮,云鬓上斜斜插着一根素银的簪子,脑后插着一朵半新不旧的翠绿色绢花,耳朵上挂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小袄,下面着藕荷色的裙子,盘膝坐在炕上低着头在绣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只见到眉眼恰似黛玉。

晴雯的眼眶有些发红,显然好像是哭过了,薛蟠忙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晴雯声音闷闷的,“笑话,什么人能欺负我了去?素来都只有我欺负人的。”

薛蟠坐在了炕上,对着晴雯笑道,“那好端端怎么哭了?”

“只不过是灰眯了眼,”晴雯倔强的说道,“这大好的日子,哪里会哭呢?”

薛蟠点点头,美人瞧着就是赏心悦目,红楼梦之中丫头各个都有自己的特色,问谁是最喜欢的,只怕是总说纷纭,若是论起美貌来,那晴雯是第一名,这绝对没有任何争议的。只见到她不过是穿了家常的衣裳,居于内室之中,也不掩美颜,须知道贾母是最懂得生活品味和生活情调的,她看上的人,绝对是最好的,“昨个睡的可好?”薛蟠问,“有什么短缺的?若是短了,叫张爷爷或者我那奶妈给你预备着就是。”

晴雯低着头不说话,薛蟠又问了几句,晴雯还是不说话,“我来了你这里,怎么茶也不倒一杯来喝?”

“我这里头可没什么好茶,只怕是大爷喝不惯。”话虽然如此说,但晴雯还是站了起来,从暖炉里头提了一壶开水,细细地斟了一杯茶来献给薛蟠,薛蟠接过了茶慢慢喝着,既然是已经站了起来,晴雯就不便再坐下,于是只是垂着手站在一边听吩咐,饶是如此,但她的脸上并没有其余的丫鬟一样露出温顺之色,只是淡淡的。薛蟠喝了一口茶,瞧见晴雯如此,笑道,“你既然来了我们家,是老太太的意思,我做晚辈的自然要收下来,我们家里头规矩不多,事儿也不杂,我素日里头不在家,你自己个过就是,闲暇时候做做针线活,亦或者是和姐妹们到处玩一玩都是无妨,横竖如今都在同一处住着,不过是换了个房间罢了。”

晴雯不曾想薛蟠居然如此的好说话,怎么和自己听到的不一样?听说这位爷可是会杀人的!

一百三十三、吴贵

为了买香菱那个丫头,光天化日之下就杀了一个地主的少爷,这样泼天的事儿都敢干,怎么在家里头这样的好说话?晴雯不意薛蟠会如此说倒是愣了一下,她原本昨日使了小性子,今日有些懊悔,故此薛蟠来的时候也没有说很难听的话儿,但不曾想薛蟠居然说随便自己如何,晴雯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我这些日子还要给老太太做针线活,只怕大爷这里头的差事我一时半会没法子当……”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我又不是一定要你们做针线活,别说是你们,就是杨枝他们,我也言明,无需他们做针线活,凡东西外头买就是了,自己做多费劲,你有空做几个,不愿意做,那就放下是了。”

晴雯不语,这下子倒是比在贾母院里头舒服多了,人家都说当上等丫头空闲的很,但晴雯可没有这样的待遇,素来针线活也不知道每日要做多少,特别是贾母的东西,倒是一大半都是她做的,她原本以为来薛家只怕要累惨了,可是这样子的话……晴雯想了想,心里头到底是有些不忿,在贾母的院子里头,都是上等差事,可是这会子来到了薛家,到底是不如以前了,“大爷,我这笨嘴拙舌的,除了会一些针线活,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只怕是伺候不好大爷。”

“没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对着美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很是和气,薛蟠尤其如此,他笑眯眯的说道,“你自己个先安置下来就是了,别的不用你多干。”

这时候外头跨步进了王嬷嬷,她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话儿,瞪了晴雯一眼,只是没有开口骂人——到底还是要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的,她对着晴雯古怪的笑道,“晴雯姑娘,太太叫你去呢,说你是新来的,要给你赏东西。”

外头有小丫头带着晴雯自去了,王嬷嬷看着薛蟠,一脸的不争气:“我的好哥儿!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儿?什么叫做不用多干?这丫头就是丫头,就算是老太太赐给大爷的,那也是伺候大爷的,不是来给姑娘当妹妹,当主子享受的,您瞧瞧您那样子,”王嬷嬷鄙夷的说道,“瞧着人家颜色好看,就是嘴巴也歪了,眼睛也迷了!”

薛蟠不干了,“嬷嬷你说的什么呢?”他被王嬷嬷说穿了心事,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新来,总是不好就欺负了才是。”

“那也没有说什么事儿都不干的道理,”王嬷嬷说道,“别的丫头干的,她就干不得?那咱们是要了一个丫头,还是要了一个祖宗?她什么事儿都要干,什么针线活,什么伺候大爷洗漱穿衣,对了,伺候大爷睡觉也是理所应当的!”

香菱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只见她在门外歪着头,露出两只可爱的双鸦髻来,“大爷要谁伺候着睡觉?我可以伺候大爷睡觉呀!”

两个人连续夹击,薛蟠只能是抱头鼠窜,连忙离开了此地,到了外书房来,他也要处理一些外头的事务,到了外头,臻儿神神秘秘的走了过来,靠在薛蟠耳边说道,“大爷,那晴雯姑娘的娘家人来了。”

“恩?”薛蟠问道,“她还有什么娘家人?”

“多新鲜呀,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是?”

薛蟠这会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调侃,他木着脸,“臻儿你若是再这样满嘴跑火车,只怕是下个月的月钱就没有了。”

“是是是,”臻儿见到薛蟠这样表情就知道昨夜过的不痛快,不敢再卖弄嘴皮子,于是连忙和薛蟠禀告,晴雯原本是赖嬷嬷买来的,家里头父母都没有了,但还有一个姑舅哥哥,唤作是吴贵的,老实胆小,却又很是贪杯,府里头的人都叫做他贵儿,原本也是在外头衣食没有着落的,还是因为晴雯到了贾母身边伺候,吴贵这才能够也进了荣国府来,当一个厨房的帮工,今日知道是妹妹被赐给了薛蟠这里,于是就连忙来请安了。

晴雯的表哥?那是要见一见,于是他叫臻儿去传吴贵来,只见到是一个畏畏缩缩中等身材,还十分瘦小的青年,脸色蜡黄,也不敢抬头乱看,进了薛蟠的外书房,连忙跪下磕头请安。

因是晴雯的缘故,薛蟠倒是也额很客气,让他起来,说了几句,只见到吴贵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问他在厨房做什么,言明只是帮忙切菜而已,颠勺还轮不到,“那可会烧几个菜?”薛蟠问道。

“回大爷,”薛蟠言语温和,吴贵也胆子大了些,“小的家里头原本是淮扬的,能烧几道淮扬菜,大煮干丝、蟹粉狮子头都是做的不错,这是这府上的人不敢让我这个新来的人烧。”

这倒是很惊讶了,没想到吴贵还有这么一手,淮扬菜么……薛蟠点点头,“我这里头倒也缺几个厨子,你怎么样,来我这里头当差如何?”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吴贵连忙跪下谢恩,薛蟠这么一交谈,倒是觉得吴贵此人应该不会如此积极的来请安问好,“你今个来,是你自己个要来的?还是有人叫你来的?”

吴贵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大爷看的通透,是小人家里头的浑家怂恿着来的,小的原本不敢上门打扰。”

果然,薛蟠失笑,看来家里头有一位贤内助呀,“既然如此,那就罢了,”他吩咐臻儿,“去告诉凤姐姐一声,就说是吴贵……就是晴雯的姑舅哥哥日后就在梨香院当差。”

这对于凤姐来说,是小的不行的小事儿,过了一会,臻儿就来报:“张管家已经拿了吴贵的卖身契来了。”

薛蟠点点头,“多少钱,合了帐拿给凤姐姐去。”

吴贵又跪下磕头,好生谢过薛蟠,薛蟠叫臻儿拿了银子赏他,吴贵又谢恩回家去,到了家里头,和自己的浑家一说,吴贵的妻子十分精明伶俐,又长得很是标致,在下人们里头算的上也是凤姐一类的人物。

一百三十四、金宁来拜

她见到吴贵得了银子回来十分高兴,用秤砣称了,一共三两一钱五厘,如今虽然不用碎银子了,但是多少还是值钱的,直接拿到票号去,也能换成了银币来用,这三两银子委实是不少了,须知道晴雯昔日卖身契签了,不过是纹银五两而已,她见到吴贵得了银子,越发觉得自己主意高明起来,“我就说了,”她推了吴贵一把,“这位主子爷阔气的很,你只要是去请安,必然不会空手来的,你有空倒是还在家里头扭扭捏捏的,还说不敢去,瞧见不成,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了,还混了一个好差事。我就说,你在这府上当着一个切菜的有什么么出息!”

吴贵很是敬佩自己浑家,故此笑道,“自然你说的不错。”

她浑家转了转眼珠子,一副什么事儿都知道的样子,“不过今个的这银子,倒是不能你赚来的。”

“自然是你赚来的。”

“也不是我赚来的,你这个呆子!”他浑家啐了一口,“是咱们家姑娘赚来的,你能有多大的面子?薛大爷不就是看在你们家姑娘的面上才赏了你银子,我告诉你,日后只要是姑娘好起来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见到吴贵还是有些懵懂不知道内里是什么情况,不免又笑骂:“我怎么嫁了你这个呆子!我问你,咱们家姑娘长得漂亮吧?别的不说,这府上没有人比得上,薛大爷虽然年轻,可也比宝二爷大了好些岁数,这屋里头也该放人了,老太太可是最精明了,这样的俏丫头放在大爷屋里头,自然日后就是薛大爷的人了,”她连忙吩咐吴贵,“你得空了还是要和咱们家姑娘说,要她学着赵姨娘一些,只要是成了薛大爷的屋里人,日后有福气,送子观音眷顾,有个一儿半女的,那可真是和赵姨娘一样舒服的好日子了。别瞧着人家不好,赵姨娘不知道一年能存下好些银子呢。”

吴贵这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瞧着是对着姑娘很好的样子。”

“我怕你说不清楚,算了,算了,咱们等到了薛家当差后,我自己个和姑娘说去,”吴贵浑家喜滋滋的说道,“薛家大爷家里头可还没有屋里人伺候呢,咱们姑娘若是拔了头筹,日后可是和别人不一样!”

薛蟠还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上了自己房里头姨娘的位置,等到打发了吴贵,又看了看账本,和管事们说了说生意上的事儿,他原本已经想好问贾琏要一处好店面来,算做是抵押之前盐引钱的利息,如今只是冬日到了,接下去即刻就到了年终岁末,这生意若是能借着岁末的东风开张,倒是极好,故此这些日子薛蟠也不出门拜客,先把生意弄好了再谈其余玩乐的事儿。

只是人在家中坐,外头还是有人来烦,不一会,张管家来报,说是平西伯的小世子金宁来了,薛蟠有些奇怪,这突然之间拜访做什么?他连忙出门迎接,平西伯的世子已经是很高的地位了,若是从荣国府进,只怕是贾政要亲自迎接,只是从梨香院这里来,只怕是单独来拜访薛蟠,不欲惊动外人罢了。

薛蟠迎出了巷子,见到金宁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见到薛蟠站在台阶上迎接,他连忙翻滚下马,朝着薛蟠一拱手,“文龙兄。”

“世子爷,”薛蟠笑道,“大驾光临寒舍,真真是蓬荜生辉。”

金宁把手里头的鞭子一抛给伴当,和薛蟠一起手拉着手进了梨香院,金宁先去拜见了薛姨妈,宝钗去了探春屋里头,不在家,故此也不用见了,薛蟠在咸安宫之中,和金宁最为投契,薛蟠的性子倒是觉得还和这些武将子弟直来直去的好相处一些,他请金宁到了外书房坐下,金宁仔细瞧了瞧,还真是摇摇头,“文龙兄说是寒舍,我瞧着也真是寒舍,堂堂咸安宫的学生,怎么住在这么小的地方?实在是不像话。”

“这是亲戚家,自然没有家里头宽敞,”薛蟠笑道,“小巧了些,却也是一应俱全,家母觉得住在这里头和亲戚来往方便些,外头原本也预备下了房子,只是不愿意去住,我也住的习惯了,也就罢了。”

金宁今日来不是和薛蟠说这些房子的事情的,不过是不宜开门见山,这样敷衍几句罢了,他对着薛蟠说道,脸上一直掩饰很好的表情这时候没有见到外人,顿时就不高兴了起来,“文龙兄,如今虽然在外假,可宫里头的事儿,就是咸安宫的事儿,还是没有消停,哼,甲班那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完了这话不免又忍不住怒气,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薛蟠知道这些天之骄子都是心高气傲的,受不得半点委屈,于是也就没有在意,“这是怎么了?金兄怎么和甲班的人耗上了?我听说甲班的人都忙的很,不比我们这样空,他们除却读书之外还要应付差事,怎么就遇到他们了?”

金宁深吸一口气,这才慢慢的说起了今个早些时候的纠纷,金宁等人放假回来,那里耐得住寂寞,早就是满京城到处乱飞乱玩了,原本倒也没事,只是有人提议要去陕西巷见识一番,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何耐得住,于是一起到了陕西巷看“风景”,只不过恰好是甲班的一位郡王在里头请客,两厢都是年轻人,豪门健仆也不是吃素的好人家,一下子就起了冲突。

陕西的米脂婆姨在都中颇为吃香,和陕西大同的女子并称北地双绝,陕西巷得名由此而来,从开国之后发展至今,已经成为了灯红酒绿之地的代名词,这些人居然去了陕西巷……薛蟠有些无奈,“你们这些人,居然也不带上我!”

他见到金宁脸色不好,于是也不开玩笑,于是连忙问到底为何事儿发生冲突,这么一问,倒是问出这一位大人物某郡王来。

一百三十五、螟蛉子

原来这几个人到了陕西巷,恰好和咸宁郡王一伙碰在一块了,算起来,咸宁郡王原本算不得什么出众的人物,只不过是其父乃是太祖太宗皇帝庶出的哥哥,得封辽王,宫里头的人都喊他为“老五太爷”,其人贪婪要钱且十分粗鄙,但政治觉悟极高,在太祖太宗圣后相继秉政的时候从来没有犯过错,还一力帮衬着圣后大刀阔斧的改革,故此作为辽王第二子不可能承袭王爵的应无垠,居然也被圣后投桃报李,过继给了其余绝嗣的亲王,封为咸宁郡王,当然了,众说纷纭,说这一位咸宁郡王能够当上郡王,只怕还是最要紧的是,他的王妃乃是圣后老人家嫡亲的娘家侄女儿,虽然不是亲侄女儿,但也是圣后很宠爱的表侄女了。

咸宁郡王算起来,也是颇为精通兵事的,昔日平高丽之战,他出巡高丽,险些因为扶桑人偷袭故此丢了好些城池,又害得昔日兵部尚书荣仲华不得不亲入朝鲜来收拾残局,后来竟然不幸被扶桑人暗害,咸宁郡王素日里头人混账,但还知道轻重,且深知圣后为人,军功赏罚最是森严,吃了这样的败仗,只怕是不仅是这郡王的头衔要没了,这条命能不能保全都是玄乎,于是在宣州收罗残兵,和如今镇守海东的袁蔚亭一起,趁着平东伯等人打入高丽的时候,一鼓作气戴罪立功,打通了前往板门店之生命通道,后来又助水师大军出海平定扶桑本土,虽然在扶桑烧杀甚多,但多少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故此不仅还没有死,反而加官进爵,郡王王爵准许承袭一代。

至于其余败军之将比如聂士诚等人那些倒霉鬼,早就斩了,那里还有咸宁郡王如此风光。故此咸宁郡王倒是也不蠢。说完了过去的事儿,只是咸宁郡王在扶桑镇守的时候,杀了好些日本人,日本国王遣使抗议,虽然日本战败,但多少也要注意一些国际道义上的影响,故此圣后下令要他归国罚他入宫读书,不许在外面闹事。

“金兄的父亲平东伯,和咸宁郡王算的上是袍泽了,都是在高丽打过仗的,”薛蟠笑道,“他就算是再年轻,难道也不顾及世伯的面子吗?”

“文龙兄,”金宁叹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故此他当面在前,我也存了退让之心,但奈何此人十分跋扈,见到我反而嘲笑我是螟蛉子,”金宁双拳紧握,想起今日之事,不免就双目通红,“不堪入咸安宫读书。”

“侮辱我也就罢了,”金宁咬牙说道,“又说我们乙班之人都是酒囊饭袋,过了年,两班大比必然要让我等好看,到时候只怕这乙班的人,一半要被踢出去。”

薛蟠听到金宁如此说,不免哀叹,入都之前,他就是有这样的担心,大越朝的龙子凤孙实在是太多了,都中尤其的多,这样王孙子弟满地爬的情况,的确是太常见了,只怕是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如今且不就是马上打交道了?

事儿不算大,不过是花柳之地的争风吃醋的小事儿,大人物听到这事儿,只是会一笑了之,可非在局中之人,自然看穿了这里头,在局中之人,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这事儿是小事儿了,薛蟠见到金宁被骂是“螟蛉子”倒是有些奇怪,“伯父乃是平西伯,怎么……这螟蛉子的意思是?”

金宁虽然很是伤心,但说起自己父亲平西伯金宝昔日的英雄事迹,倒很是骄傲,“倭人趁着家父去别处救援的时候,偷袭镇守的城池,将祖母母亲姨娘等人一概俘虏,摆在城头逼迫家父投降,家父忠孝难两全,十分难受之时,祖母痛骂倭寇,又好言宽慰家父,从凤凰城上飞身而下,一死断绝家父投降之心,其余的母亲等人都一概跳下,只有我如今的母亲身怀六甲跳下来之后,虽然保全性命,但断了腿,日后也不能再生孩子了,家父深感母亲的忠义,决意终身不再娶,只是将在西郊大营外见到的我收为义子,承欢膝下。”

原来有这么一节,薛蟠肃然起敬,金宁的父亲面对敌人的要挟,能够动容犹豫显然是珍视家人,这种犹豫反而让人觉得是个真心汉子,其母其妻声明大义知道这事儿无法善罢甘休,反而这么一跳尽显忠义之心,金宝终身不娶,这是何等的痴情,“实在是忠义之家,我实在是佩服的很,那咸宁郡王不过是跳梁小丑,如何和世伯能够相提并论,他为了大越朝付出了什么,世伯又付出了什么?”

虽然是这么说,但金宁还是有些沮丧,薛蟠知道他怕是被咸宁郡王的那句螟蛉子刺心了,而且既然会做出这样当面讽刺的事儿来,只怕更难听的话儿也有,不单单是这一句,“金兄又何须如此?”薛蟠之前还真不知道金宁不是平西伯的亲生儿子,大约这种八卦,在咸安宫里头也有人说,但薛蟠和金宁等人交好,自然不会听到这些,他安慰金宁,“世伯乃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你难道不喜欢当世伯的儿子吗?”

“绝非如此,”金宁忙道,“父亲大人乃是我一辈子崇拜的英雄,我一辈子效仿的模范,那里会不喜欢,只是自觉有些自惭形秽罢了。”

“不必如此,以前我听过一句话,能够成为一家人的,必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你和世伯虽然非亲生父子,但如今能够成为父子,乃是十分的缘分,别人是羡慕不来的,再者说了,你既然以世伯为骄傲,何不学着一些他的霸气和傲然来?这些流言蜚语,自然无需理会,就好像是老虎何必去在意苍蝇的嗡嗡叫?他不过是仗着口舌之快,金兄在咸安宫文武双全,骑射功夫出众,我虽然不知道咸宁郡王如何,但是他一定是比不过你的。”

薛蟠这是完全安慰朋友的话语了,他委实不知道咸宁郡王如何,只是安慰朋友,故此要把咸宁郡王说的不值得一些。

一百三十六、肚子疼

薛蟠完全不认识咸宁郡王,仅有的一些消息都还是市面上传闻听来的。当然没有金宁这样了解,当然,薛蟠是处于朋友的义愤填膺才会对着金宁如此安慰的,“金兄你的骑射功夫,在咸安宫也是数一数二的,将来说不得镇守一方,也要为国家做贡献的大英雄,何须在意这些小人之言,许多事儿既然是咱们没法子改变的,只能是好生把能做的做的更好。”

得了薛蟠的宽慰,金宁脸上的郁闷烦躁之色渐渐隐去,“多谢文龙兄,我思来想去,那些和我一起的将门子弟,都惯会是打打杀杀之人,若是告诉了他,只怕是反而惹出许多祸端。”金宁还算是有勇有谋的,知道许多事儿不能乱来,一帮子人在秦楼楚馆争风吃醋倒也罢了,可若是为了粉头娼妓们大打出手,可就是不那么妙了。

“所以我来找文龙兄,”金宁郑重其事的对着薛蟠点点头,“我只有一件事要求文龙兄。”

“什么事儿你说就是,”薛蟠微微一笑,“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答应。”

“明年开春两班大比,请文龙兄带着我们乙班务必要胜了甲班才好!”金宁站了起来,长揖到地,“我也知道,甲班的人大底都是天纵之才,但愚弟以为文龙兄才是大才!我虽然性子粗疏,可到底这言语之间也听得出来文龙兄实在是人中龙凤,乙班数年来未曾一胜,但文龙兄在此,乙班必然能胜。”

薛蟠无语的送着金宁骑马离开,怎么金宁这个人会如此的相信人?特别是相信自己?要知道自己可并不想在什么“两班大比”里头,他才不想出这个愚蠢的风头,须知道,根据薛蟠所了解和知道的情况来说,永和皇帝如今已经快到四十岁,御极多年,后宫内宠也颇多,但一直无所出,这样的话……甲班里头的那些人,只怕真的后一任皇帝会在里头出现,得罪下一任的皇帝?这是老寿星上吊,命太长了罢?

薛蟠摇头回了家,这时候倒是黛玉和湘云结伴而来,见到薛蟠在外头,湘云问道,“薛家哥哥这是送了客人回来了?”

“是宫里头的同学,算起来也不是外人,故此请进来喝茶了,”薛蟠就见两人和宝钗香菱一起过来,未见宝玉,“宝兄弟呢?”

黛玉打量了薛蟠一眼,捂嘴轻笑,湘云不满的说道,“薛家哥哥不仅是看着不是好人,内里也的确不是好人,这会子难道还不知道二哥哥怎么不来?”

薛蟠这会子满脑子都是刚才金宁和自己的叮嘱,一时半会倒是忘了宝玉的事儿,他奇道,“这又是从何说起?我怎么知道?”

“晴雯姐姐来了你这里头,昨夜晚上回去二哥哥还不不知道,今个早上起来,知道晴雯来了你这里头伺候薛家哥哥你了,好生哭了一场,又哀告老太太,务必要把晴雯给要回去才好,老太太说这已经送出去的,就不能要回来了,这是礼数,若是被亲戚笑话就不好了,二哥哥这才收了哭声,却一直闷闷不乐,我适才和林姐姐一起去请他过来,早就摔了好几个杯子,说是这辈子都不见薛家哥哥了。”

众人哈哈一笑,就连宝钗也忍俊不禁,“宝兄弟真是小孩子脾气。”

“宝姐姐不也劝了?”黛玉笑道,“只是他不听劝罢了,何必理他,过一会就好了,还忍得住一辈子不见蟠哥哥,只怕是这个月都忍不住,蟠哥哥这里头多少有意思,单单就是来看晴雯过的如何,也是要来的。”

众人忍不住复又笑了起来,湘云叹道,“我从小就来这府上,素来跟着我好的,就是这袭人还有鸳鸯姐姐还有晴雯了,我可是要过来瞧一瞧她的,薛家哥哥千万可别怠慢了人家才好。”

薛蟠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这是必然的,老太太赏的人,我那里不好生待着。”

众人边说边笑,先入内拜见了薛姨妈,道谢昨日宴请的事儿,薛姨妈一边拉住黛玉一边拉住湘云,邀请她们两个上炕坐,又左右靠着自己坐,仔细打量了两女,叹道,“我的儿!难为你们这样巴巴的跑过来,那里还要道谢的,你们愿意来吃酒,只有我的福气的,你们若是不嫌弃,日后就跟着我吃饭罢了。”

黛玉的王嬷嬷在地下笑道,“姨太太疼爱姑娘,真是我们姑娘的福气。”

“是她自己个让人疼爱,”薛姨妈笑道,“这知书达理自然不必多说了,还有一种聪明伶俐在里头,更是懂事儿,谁见了不喜欢?难怪老太太把你看做是心头肉!”

湘云笑道,“姨妈,那我就不好了不成?”

“那里的话儿,你也自然一样也是好的。”

薛蟠和宝钗在对面坑上坐下,听到这话,宝钗不免笑道,“瞧着妈都觉得外头的女孩子好,我越发的不成样子了。”

地下的丫头婆子都笑了起来,“你也别吃醋,”薛姨妈笑道,“你日日在我面前,她们难得过来,我自然多疼她们才好。”

于是又命拿上好的茶果来给众人吃,薛姨妈瞧了瞧,“宝玉怎么没来?素来可都是和你们一起的。”

“二哥哥肚子里头不舒服,”湘云笑嘻嘻的说道,“今日就不来姨妈这里头了。”

薛姨妈奇道,“可是昨天吃酒多了的缘故?我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玩乐自然要去玩乐,只是不该多喝酒,人还是小人呢,喝多了酒,肚子不舒服倒也罢了,只怕是日后写字的时候手颤的很。”

众人复又欢快的笑了起来,黛玉和湘云被薛姨妈搂在怀里头说说笑笑,一时间丫头们端了茶上来,“这样大冷天难为你们都跑过来,昨日是蟠儿请客,今日就在我这里头吃饭,我也请你们一回。”

“姨妈这里头的吃食是我最喜欢的,”黛玉笑道,“实在是想时常来叨扰,只是怕姨妈厌烦。”

“那里的话儿,我整日里头在家没事儿干,你们若是能来陪我说笑一番,我那里还有不高兴的道理。”

一百三十七、喜讯之中的不寻常

“你蟠哥哥素日里都在咸安宫读书,不着家的时候更多些,我和你宝姐姐每日就是在你舅妈那里坐一坐,亦或者是去老太太房里头坐一坐,其余的时候就少了人来往,我只怕是你们觉得我这里头破旧,不愿意来呢,你们只要是来了,”薛姨妈拿了一块椰汁方糕喂给黛玉,“算起来,咱们这些都不算是这府上的人,自然要多在一块才好。特别是玉儿,咱们都是南边来的,这吃的用的一概都是南边的意思,算起来咱们也一样的。”

这话不免就说的有些令人伤感了,虽然薛姨妈是无心说的话,倒是惹得黛玉眼眶微红,宝钗忙说道,“妈这是说什么呢?我瞧着宝兄弟没喝醉酒,您这一大早倒是喝醉了。”

薛姨妈忙道,“是是是,我这老糊涂了。”又连忙搂住黛玉,“我的儿,你可别见怪才好,你那里不就是自己家?这里老太太疼你呢。”

黛玉虽然有些伤感,却也知道薛姨妈为人忠厚,不会故意说这些刺心的话儿,她虽然爱使性子,那也不过是和宝玉如此罢了,其余的时候都是聪明伶俐,且十分大度,听到薛姨妈如此说,黛玉忙道,“我那里还不知道是姨妈疼我?只是我从小没有了母亲,只是倒有些伤感罢了。”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薛蟠笑道,“倒也不必太在意这些,咱们在这世上,就好像是来这世上旅行一番,这里瞧瞧,那里瞧瞧,若是能够尝一尝人间冷暖,也是好事儿。咱们虽然都是从南边来,云妹妹从史家来,香菱从外头来,能够在这一起的时候,说笑说笑,喝喝茶痴痴果子,彼此知心,岂不美哉?朝闻道夕死可矣,咱们虽然比不上圣人,可能够在此相逢,胜过人间俗男俗女无数了。”

一席话说的颇为在理,且有十分乐观豁达的精神劲儿在里头,黛玉泪眼朦胧看着薛蟠,湘云眼睛一亮,“天地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薛家哥哥说的好生有理,倒是这么一听,些许烦恼不萦于怀,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气量啊。”

宝钗嗔怪薛蟠,“哥哥说话越发没用轻重了,坡仙的词也就罢了,还胡乱攀扯上孔圣人,也不怕圣人怪罪。”

“孔圣人若是知道这一幕,必然会高兴我用他的话儿让大家伙开心,”薛蟠朝着黛玉眨了眨眼睛,“那里会怪罪我。”

众人一听这话不免又笑了起来,于是按下这话儿不提,薛姨妈预备着说要吩咐杨花去整治席面来给众人吃饭,但突然之间外头就响起了鞭炮声,众人都有些奇怪,这梨香院被夹在宁荣二府中间,算得上是深深庭院,怎么会听得到外头的鞭炮声?薛姨妈忙命杨柳去问,结果杨柳领命还没出门,王嬷嬷就喜滋滋的走了进来,“太太大喜!舅老爷西南大胜,捷报露布已经传到都中了,满城都在放鞭炮呢。”

薛姨妈忙问,“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王嬷嬷笑道,“听说已经克复那什么香格里拉国王城萨拉满都,如今只怕是就要班师回朝了。”

众人都很是高兴,连忙朝着薛姨妈恭喜道喜,“阿弥陀佛,如今可就算是好了,”薛姨妈双手合十,“二哥在外头闹了快一年了,咱们那时候入京才看见过一次,如今好歹总算平安回来了。”

薛姨妈自己这位母亲和寻常人不一样。薛蟠暗笑,人家都是问立下何等大功,偏偏就是这亲妹妹只是担心自己兄长是否能够平安归来,其余的倒是一概不多问,“只是这刚平定了西南满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薛姨妈自顾自的嘟囔着,还就要起身和王夫人说这个喜讯去,吩咐薛蟠招待众人,众女也觉得不宜这个时候再呆着,于是一起出门,到了王夫人这里,王夫人这里就已经得了邸报来看了,原来邸报上言明“大军从鲤鱼口出,兵临大马关,风雪夜趁着贼酋不备,连夜突袭,故此一鼓作气攻克大马关,萨拉满都已经就在眼前,不过是花费了五日,就已经克复满都,传檄全国,香格里拉国已经克下。”

王夫人也很是高兴,“天恩浩荡,庇佑兄长办成此事儿,这下看来兄长的位置又要进一进了。”

众人纷纷恭喜王夫人,王夫人连忙命人叫王熙凤过来,打点贺礼到王家去,王熙凤也很是高兴,“二叔这样的厉害,只怕不日就要封侯封伯了吧?”

“可别胡说,”薛姨妈说道,“这可不是乱说的事儿,咱们先等着你二叔班师回朝罢。”

王熙凤下去命人预备礼物,薛蟠也跟了出来,见到王熙凤十分高兴,笑道,“凤姐姐可高兴?”

“自然高兴,”娘家人物出众,王子腾越厉害,她自己在荣国府的地位就越稳固,这不是人趋炎附势,但确实是如此这个道理,王熙凤自幼就没有了父亲教养,都是养在王子腾膝下的,虽然王子腾没有多精心教导王熙凤读书写字,但多少衣食无忧,且大户人家侯门贵女的气派还是培养出来的,无论是谁,说是王熙凤跋扈嚣张的必然很多,但说王熙凤小门小户小家子气的,那可还从未有过的。有了王子腾这座大佛做靠山,看琏儿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使坏心思,不过这些心里话儿倒也不必和薛蟠说,听到薛蟠这样问,王熙凤笑道,“自然是高兴的,有了这样的功劳,二叔什么时候说不得都可以登台拜相了吧?再不济也可以当一兵部尚书大人了,这可是好事儿,咱们这些家里人,不为他高兴,难道还为谁高兴呢?”

薛蟠微微一笑,他却没有这样的乐观,因为邸报之中凡是战役过程说的很是清楚明白,但是有一人却还没有说到,那就是举起反叛大旗的香格里拉国国国主——马德里思汗。这个人似乎就在邸报之中消失了。

一百三十八、逃跑的国主

马德里思汗乃是这一次西南叛变的罪魁祸首,叛变的血液就存在他们家族之中,之前其祖父继任国主的时候,恰好中原易鼎,新旧两朝在互相征伐,无暇顾及西南一地,马德里思汗的祖父就借此鼓动左近各国意图脱离中华版图,只是其余藩属心怀天恩,不愿意追随他一起行叛逆之事,马德里思汗的祖父却不放弃,反而养精蓄锐在国内整顿武备十年,不仅兵出香格里拉,还把大渡河以西之土尽数侵占,拒中华于大渡河外,海外称王十几年,后来太祖平定前朝,有些目光短浅的腐儒称西南蛮夷之地,乃是食之无味的鸡肋,不如就割让给香格里拉国,两国交好,也可以换一个太平,太祖闻言笑道:“朕可没有宋太祖如此无能,玉斧一划,就把大渡河之西的土地给了大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香格里拉国想要趁火打劫,朕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于是命太宗率领大军横渡大渡河,将香格里拉国内精锐一鼓作气尽数歼灭,挟此大胜,威逼香格里拉国,故此香格里拉国无法只能是认输投降,西南之地尽数收入大越,如此太祖皇帝才算是海内一同,混元大昌,大越朝才算是正式地在列强之中正式立国,香格里拉国虽然是已经归附,但国内贵族视人命如草芥,肆无忌惮,驻香格里拉国大臣实在是看不过眼,得了中枢命令,稍微干涉一番,又意图削减国主之势力,如此就是捅了马蜂窝了,如今这一位马德里思汗自诩雄才大略,也奉行宋太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意思,虽不能够和大越平起平坐,但也绝对受不了大越在其身边指手画脚,于是趁着天下局势波谲云诡之时,掀起反叛大旗,又仗着天险在边陲生事。

这样的人,如果生或者死,都是应该说说清楚的,按照王子腾之前和薛蟠说话的意思,自然是搜捕到后就地正法,再把首级传旨九边,震慑宵小,如果万一抓住了活的,只怕运到都中来又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如此一来,只怕是反而要坏事,但如今这邸报里头别的事情都说的极为清楚,但是这马德里思汗,却是一个字儿都没提过,难道这个人,逃走了?薛蟠心里头慢慢的思索着,逃走了的话,这事儿就麻烦了!

“马德里思汗逃走了?”大明宫之中的大越皇帝,万民之主御极已经二十三年的永和天子皱了皱眉,把手里头的红色封皮的折子丢在炕桌上,面沉似水,盯着那红色封皮的折子不发一言,素来大越朝的规矩,白色封皮奏事,黄色封皮的折子请安,红色封皮的折子那就是六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才可以用的折子了,这一封折子就是王子腾上的报捷折子,“去那里了?”

“香格里拉国山高路远,地势险峻,若是能逃的地方,只能是朝着中原逃来,只是大渡河两边只怕是大军驻扎着,一只蚊子也飞不过去,那他能去了哪里?在萨拉满都大索全城,也是不见踪迹。”永和皇帝闭上眼沉思了一番,大约是毓庆宫内的地火烧的太热了些,他额头隐隐有一些油汗,“王师傅,”永和皇帝想了想,开口说话了,他睁开眼,看着边上斜插着坐在小圆凳子上的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官儿笑道,“王师傅你是才智最出众的,你说说看,这马德里思汗,跑到哪里去了?”

这一位被皇帝尊称为师傅的人,居然咸安宫的提调官祭酒大人王恺运,这和薛蟠听到的消息有些不符,这在薛蟠那里听来,王恺运不过是因为被圣后厌弃,故此不得不投靠皇帝,但皇帝眼下喊其为师傅,这样的待遇,朝中只怕没有几个人才有。

其余的人和皇帝召对都是诚惶诚恐,而王恺运却是意态安然,未见局促之意,皇帝下问,王恺运微微一笑,“圣上早就有所决断,为何还要来问微臣。”

“朕就是想听一听你的意思。”

“来中原之路虽然是颇为通畅,但是在马德里思汗看来,只怕是犹如鬼门关地狱一般,若是圣上要行王霸之道,只怕是即刻把他效仿他国内的那些奴隶们剥皮做鼓,挖下头盖骨做酒碗也是寻常之事,自然不敢来。那么唯一可去的地方,”王恺运笑道,“自然是翻阅雪山,去天竺了。”

“天竺?”皇帝无奈的叹气,“我也只怕是他去了那里!”

“翻阅雪山虽然难了些,可到底这些万人之上的人,就算是用座下那些奴隶用人命填出来,也是寻常之事,但对于他来说,那里的路却还是柳暗花明的一道好路呢。”

“若是他入了天竺,”皇帝说道,“这香格里拉国的平定不过是完成了一半,没有克复全功!”皇帝完全没有了刚才初接到奏报时候的喜悦,反而是有些不高兴起来,“朕再三让隆卿注意,务必不能跑了马德里思汗,但如今人还是没找到,只怕是真的跑了。跑到别的地方,倒也是简单,论是缅甸或者是尼泊尔都不敢冒犯我大越天威,胆敢收留逆贼,但若是真的去了天竺。西南之事,还没有解决。”

“圣上以为这是件不好的事儿吗?”王恺运问道。

“难道这是件好事儿?”永和皇帝挑眉道,“此贼不除,只怕是西南永无宁日,而隆卿所奏的平定西南二法,只怕也不能够很好的推行下去。而他居然去了天竺,只怕王师傅之前的推断,这香格里拉国居然敢又起贼心反叛,果然背后有英吉利在其中捣鬼!”

如今这天下的第一强国,乃是位于大西洋上的岛国英吉利,此国兵强马壮,特别是水师的力量,遍布天下,凭借着船坚炮利,侵夺了天下很多土地,自诩任何一个帝国的领土在任何时候都能见到太阳而永远不落下,号称为“日不落帝国”。

一百三十九、是好事儿啊

此国昔日也和大越别的地方有些龃龉,矛盾甚多,只是这到底不必细说,日后再以观后效就是,大越乃是本洲第一强国,昔日圣后也是踩过几次英吉利,这一来一往的,故此两国虽然面上好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但内里头实在是巴不得对方去死,明争暗斗已经是不知道演了多少回了,单单就说在这天竺之地,天竺乃是英吉利之领土,英吉利携铁甲船来,大小战役无数,攻克德里首都,杀死天竺皇帝,改派本国总督管辖天竺,天竺和大越的西南地接壤,故此平添生出了无数的祸事来,英吉利拿下天竺,自然还想着要中国之土,西南藩属国甚多,已经威逼了不少藩属国也朝着英吉利投纳降表,以为藩属,香格里拉国就处于天竺边境之外,两方没有联系,这是绝不可能的,王恺运昔日也有言明,平定高丽压服扶桑之后,大越朝的国势如日中天,这才想着要借势搞定香格里拉国之事,但马德里思汗居然还敢兴兵作乱反抗天朝,必然是有绝大的仰仗在他身边,不然他绝不敢如此行事。

“若是这马德里思汗不在王城,的确只有南下去天竺一路可走了,”王恺运笑道,“不过这事儿,圣上也必然有所预料,之前香格里拉国有不少英国制式的武器流露出来,这事儿虽然总理衙门询问英吉利驻华使节,他矢口否认,那不过是明面上交代一二罢了,内里就算是他们借了天竺王公的手悄悄地给香格里拉的人,那也是没办法寻他们的错处。”

千算万算,也是避免不了香格里拉国要被英吉利人渗透,之前还指望着英吉利不过是想着出售给香格里拉国一些军械来赚点战争油水钱,如今看来如果马德里思汗真的去了天竺的话,只怕是西南边境,如此之后夜夜都没有消停的时候了。

“两下同流合污,朕只怕将来事多了。”永和皇帝疲倦的用手揉了揉眉心,“这样的坏事一来,”他转过眼看着炕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这还是太监适才进献上来的,“这燕窝粥,也喝不下去了,只觉得腻歪的很,撤了!”

太监连忙上前要撤了燕窝粥,却被王恺运拦住了,“万岁爷,微臣倒是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儿。”

“王师傅这话从何说起?”永和皇帝惊讶说道,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师傅是多智近乎妖一类的人物,故此连忙问道,“还请明示才好。”

“微臣倒是觉得,这事儿是好事儿,”王恺运淡然笑道,“香格里拉国昔日在太祖皇帝的时候,还没受到教训,国内的人夜郎自大,还以为是大越朝上赶着要求他成为藩属国一般,如今这位国主也只怕有存了如此的心思,才有胆量行此狂妄之事。这人心如此,若不用铁血手段,压一压杀一杀,蛮夷之人,畏威而不怀德,圣上用铁血手段,行王道于西南,香格里拉国眼下已经平定一半了。”

各人眼光不同,自然看问题的角度也是不同,皇帝觉得马德里思汗逃出天竺乃是坏的不能再坏的的事儿,但王恺运却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铁血之道,如今已经让王大人去办了,这事儿办的如何,只怕是还算不错的,不然不可能这山地高国,旬日就平定下来。”

“马德里思汗,若是死了,这才是永永远远的活在了老百姓的心中,这才是永垂不朽的人物,可如今他居然抛下祖宗的基业,反而投奔外国去,这人心民心可是有向背的,贸然离国,议论必然极多,到时候不过是花些心思,再费一些功夫也就能安抚下来了。再者王大人有平定香格里拉国二策,这后续缓缓图之,不愁香格里拉国不平定。”

皇帝静静听着,他挥手让原本要上来端走燕窝粥的太监退下,“王师傅说了这国内无事,那天竺那里呢?”

“英吉利盘踞天竺已经有七八十年了?只怕是有这些年数了,在天竺已经势力极大,他想着借用香格里拉国作为跳板,窥视我大越中华,这也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算不得什么新闻,若是天竺总督不在香格里拉国生事儿,我倒是觉得这事儿才是不可思议的。”

“英人想要在香格里拉国生事儿,来染指中原,”王恺运微微一笑,“皇上就不能借着马德里思汗出逃的机会去问一问天竺的鼎之轻重吗?”

皇帝眼神一眯,神色顿时肃杀起来,“王师傅的意思?”

“我听说昔日郑和下西洋,最要紧的事儿不是要去炫耀天威,而是要查访那出逃海外的建文皇帝,”王恺运不直接说什么,反而说起来昔日的故事来,“永乐皇帝无心之举措,倒是让大明天威在海外百余年荣耀不衰,微臣却是不知道王子腾是如何想的,微臣若是西南行军大总管,只怕是刻意都要放了那马德里思汗走才好。”

“若是马德里思汗去了天竺,那么咱们自然也能跟着去,大军自然也能去,虽然不是说要和英吉利开战,但若是能在天竺闹出什么声势出来,这可是有大大利于西南的局势了,他们可以做初一,大越,自然也能做十五,只要到时候香格里拉国内平息,打通了天竺的通道,皇上的大军,为什么不能去恒河水边上饮马呢。”

“王师傅真是卧龙也!”皇帝十分高兴,王恺运的几句话就扭转了皇帝的心绪,可见他的确是计谋出众之人,“这么说来,”皇帝似乎被激起了什么斗志来,眼中都跳跃着熊熊火焰,“咱们自然可以去天竺。”

“这平叛一个藩属国,算不得什么,”王恺运笑道,“太祖混元一统,覆灭前朝,太宗向南征战,横扫南越匪徒,圣后自然不必说了,先胜英法两国,又和扶桑人打了好一大仗,若是让微臣看来,皇上千秋万载超越列祖列宗们的功绩,只怕就是在这西南之地了。”

一百四十、妖师

“这计谋极好,”皇帝不免抚掌赞许,“颇有假道伐虢之妙计,这天竺虽然说是被英吉利占据去,但此地也不是英吉利一家说了算的,再者说天竺之地,昔日唐朝的时候视为天涯海角,如今看来,倒也不算是太远,何况正如先生所言,”皇帝目光炯炯,听到王恺运说自己这超越列祖列宗的时机到了,他委实也不免意动,特别是现在圣后的威望还是如日中天,这除却圣后本人高超的政治手腕之外,能够对外屡战屡胜,扬我中华天威,这绝对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之前扶桑之战,虽然是永和皇帝在位,但是还未亲政,还是圣后自己来主持全局的,皇帝亲政之后,自然也想着效仿列祖列宗来试一试自己的身手,对外若是获得大胜,声望必然可以暴增,这种诱惑,是谁都无法抗拒的。

“只是还有一样,”永和皇帝思虑颇深,“这事儿,若是论起来,还有细细可以查究的地方,香格里拉国去天竺,虽然有道路,但是道路曲折,且又不甚通畅,高山雪原,天险之途,大军不能出关天竺,只怕若是再度用兵,比香格里拉国还要再难为,王师傅何以教我?”

“圣上外头还有政务院的宰相,还有六部尚书,更有新军十二镇的大总管们,”王恺运笑眯眯的说道,“何须来问我这一无名小辈。”

“王师傅说笑了,”永和皇帝笑道,“你既然给朕说这不是坏事儿,是喜事儿,自然要说出个道理来。”

“微臣掌管咸安宫官学,若是天下太平,自然无需英雄用武之地,但如今西南战事虽平,但若是要出兵天竺,”王恺运笑道,既然皇帝追问,他也不矫情,“咸安宫的官学生,自然可以派上用场了。”

“王师傅,”皇帝表情微微一滞,“你的意思是让这些官学生去试一试身手。”

“自然,这千里马如此的多,难道圣上就不想试一试他们的身手吗?”王恺运笑道,“本来咸安宫的学生就是文武双全,样样精通。若只是在宫里头读书,这也就罢了,可还在外头不安分守己,却去做什么合纵连横之事,这可是不太好啊。”

皇帝默然,王恺运继续说道,“圣上如果春秋鼎盛,天下无事,已经有许多别有用心之徒在上蹿下跳,不是说行不轨之事,但多少是不尊天道了,日后万一有什么不顺遂的时候,这些人鼓噪起来,也很是麻烦。有时候千里马太多也绝非好事儿,既然如今西南没有很好的局面,不如请皇上用这些千里马,若是能在天竺冲出一条阳关道来,就算是这些千里马埋骨西南,也是一件好事儿,为国家报效己身,岂不美哉。”

东暖阁里头的宣德炉上冉冉冒出了白色的香烟,飘散在半空之中,消隐无踪,只留下满殿芬芳,皇帝许久不说话,但他的表情似乎突然就轻松了起来,“龙子凤孙甚多,朕心不忍啊。”皇帝长叹一声,“都是天之骄子。”

“圣上说笑了,这才干重要,运气也是重要的,若是有才无运,这什么娇子也是无用,”王恺运说道,“不得千锤百炼,哪里得的到真金?本朝体制自从太宗之后就不设国本,素来讲究有能者居之,若是这些人真有什么才干,在都中被人伺候着奉承着上赶着,那是体现不出来的。”

“这事儿朕瞧着妥当,”永和皇帝目光炯炯,盯着王恺运,“王师傅以为,亲爸爸会如何觉得?”

圣后叶氏选了胶东侯为新君,拥立永和皇帝大宝,恩德可以说比天还大,故此皇帝不称呼母后,而尊称“亲爸爸”,以彰显其仿佛父亲一样的地位,皇帝话里的意思,圣后选了不少人在咸安宫读书,这些人,外头传起来是预备储君的,皇帝虽然不信,却也不得不忌惮着,圣后的心思如深海,他其实许多时候也摸不著她的心思。

王恺运避而不答,反而问永和皇帝,“圣上扪心自问,孝道如何?”

永和皇帝迅速回答:“朕伺候亲爸爸,自然是晨昏定省,不敢丝毫遗忘,政务要事,也务必请亲爸爸来帮衬朕拿主意。”

“这就是了,”王恺运笑道,“本朝以孝治天下,圣上以身作则,乃是天下人的垂范,圣后自然是看在心里头,知道圣上的笑道,但如今诸王只怕是忘了这个孝道了,咄咄逼人,上蹿下跳,行不孝之事,若是这些人都效仿起来,圣后怎么会想?”

“自然是人人都和圣上一般才是最好,”王恺运仪态闲适,喝了一口茶,“若是都这样的不安分守己,如何能够彰显圣后,圣上的地位?圣后自然不会喜欢这些跳梁之人。”

皇帝目视王恺运:“王师傅,难不成亲爸爸和你说了什么。”

“圣上说笑了,”王恺运笑道,“微臣侍奉圣上,圣后哪里已经许久没去了,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儿要吩咐。这不过是微臣的愚见,人心都是一般,圣后虽然立了几位王爷,可到底是真心看重,还只是拿来扰乱浑水的,这可就是不好说了。”

皇帝神色复杂的看着王恺运,“王师傅果然不负‘妖师’之名,朕得王师傅出谋划策,胜过得张良萧何!朕欲命王师傅出仕,在六部之中,请王师傅自选一部,先当左侍郎,过了年就任尚书,如何?”

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只怕古往今来的皇帝也从未这样信任一个臣子到让他自己个选职位的地步,可见皇帝求才若渴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换做是其余的人,只怕是感激涕零,要山呼万岁了,但是王恺运微微一笑,却是拒绝了,“多谢圣上天恩,只是微臣在咸安宫教书育人,乃顺了微臣的平时夙愿,这也是圣上的简拔之举,臣很是感谢。”

皇帝颇有些失望,“王师傅屡不出仕,朕心真是难过啊。”

一百四十一、让他自己来

“咸安宫两班大比,开春就要进行了,”王恺运笑道,“比出了什么好的俊才,也好让圣上选中了去西南效力,如此才彰显咸安宫天下第一学的道理,圣上若是不弃,等到明年开春,微臣再愿意听圣上的驱使。”

永和皇帝大喜,“如此甚好,这一事儿,等到两班大比之后,西南之事,朕就可以全权托给师傅了。”

“权柄在于圣上,绝不可因为信任一人,将权柄下移,本朝君臣之隔,历代最严,臣不敢受此大权,且要劝谏圣上,对于任何臣子都不该如此。”

永和皇帝点头,“朕知道了。”

“微臣告退。”皇帝站了起来,目送王恺运离去,远在家里头打瞌睡的薛蟠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君臣密室暗语之间悄然发生了改变。

王子腾得了大胜,荣国府阖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贾母知道了也很是喜悦,先是打发了四个老嬷嬷去给王子腾的妻子请安,又让宝玉也穿戴整齐,去给舅妈请安问好,王熙凤自己高兴,更要给贾母助兴,于是在家里头又请了戏班子来做戏,恭贺王子腾大胜,故此戏码都是一些《平阳关》、《定军山》、《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之类的武戏,热热闹闹闹腾了好几日,宁荣街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路人纷纷侧目。不过这和薛蟠没什么干系,薛蟠看了一晚上的戏,就不得不遗憾的告别温暖的家,前往咸安宫继续开始学业,不过是年终时候,大家伙过完了冬节就预备着过春节,故此咸安宫里头的氛围还不错,有几个人在谈论诗词歌赋,金宁几个人兴致勃勃的在讨论西南的大胜,倒是薛蟠在无聊的晒着太阳,懒散的翻着一本书,午后的好时候最适宜打盹了,可没过多久,就有不上眼的人过来打扰了。

“薛班首,”有人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薛蟠身边响起,“可空否?有贵人相招。”

薛蟠睁开眼眯着眼睛看着说话的人,原来又是卢连山,这个应弘的狗头军师,自从上次斗诗失败后,已经消停了不少时日,素日里头见到薛蟠也权作是看不见,薛蟠不和他计较,自己也落得个清净,怎么今日又来给自己打招呼了?必然又要闹什么鬼,薛蟠心里头存了警惕,脸上还是依旧懒洋洋的,“卢同学,尊卑有别,本人乃是乙班班首,乙班事务都由我管辖,本班首虽然平易近人,但是你也不好失了礼数不是?听说尊父乃是礼部侍郎,礼数的问题,怎么没亲自教好卢同学啊。”

边上的金宁众人哈哈大笑,论起斗嘴皮子来,只怕没人比的过薛蟠,卢连山气的半死,却又不得不不情不愿的鞠躬行礼,“班首,”卢连山咬牙切齿,“是我礼数不周,还请别见怪。”

“不知者不怪,”薛蟠放下了手里头的书,翘着二郎腿抖着腿,“卢同学有什么要紧事儿?须知道我为乙班操心甚多,若非重要的事儿,还是不必麻烦我了,我忙着呢。”

“我适才已经说了,班首,”卢连山脸上的尴尬之色隐去,“有贵人相请。”

“哦?贵人?”薛蟠笑道,“周易里头说人人如龙,咱们在座的可都是年轻俊才,自然都是贵人,不知道是哪一位贵人要见我?”

“是甲班的咸宁郡王,”卢连山冷冷说道,他预备着见薛蟠勃然变色,“郡王爷听说班首诗文做的极好,请班首去作诗。”

这话也不算是太难听,若是寻常的时候,薛蟠说不定也去了,毕竟这人不是傻子,哪里会说是什么硬石头都不管不顾的朝着硬碰硬,大部分的时候有这种愚蠢想法的人,都是鸡蛋,而不是石头。听到卢连山这样说,金宁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薛蟠瞧见了,淡然一笑,“人说都是要礼贤下士的,我虽然算不得什么俊才,但是既然郡王爷瞧见了我的歪诗,那必然是看重的,”薛蟠摇头晃脑,“为何郡王不亲自来请呢?”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薛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咸宁郡王不仅是皇室贵胄更是圣后的姻亲,加上了军功,就算是义忠亲王这种人也不好得罪了,再者说了,其余的人都是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没有见过生死,而咸宁郡王却是不同,他是见过生死的,那怪眼一翻只怕就是要吓死人,许多得罪他的人早就死活不知了,但薛蟠居然还敢如此大胆?

卢连山这时候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了,他估计薛蟠本来就是这样的德行,做出一番清高不惧权贵的伪君子模样来,他也是特意要撩拨薛蟠如此,他冷笑一声,“班首之言可不是虚假?”

“自然是真的,”薛蟠拿起书本自顾自的看起书来,“郡王若是得空,还是请亲自过来吧。”

卢连山冷哼一声,拂袖离去,金宁拉住了薛蟠的肩膀,他实在是感动的很,“文龙兄,”就这么一句话接下去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薛蟠微微一笑,“金兄,等会我就给你出气,你瞧着罢。”

乙班之中武将的子弟大多数都是心直口快之辈,见到薛蟠这样为了金宁居然就敢得罪郡王,又见薛蟠和金宁两手手拉手十分仗义的模样,若不是顾忌着在学堂之中只怕是早就喝彩连连了,心里头更是打定主意:薛蟠这种带头大哥值得纳头就拜。

卢连山的动作不知道多少快,一下子就迅速的将人都带来了,为首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穿着淡金色华服的青年,他留着两撇唐风的小胡子,双眼顾盼神飞,走路虎虎生风,的确是威严无比,只是脸上却没有武将的豪迈之气,带着一种阴冷的笑容,环视众人之后盯住了坐着的薛蟠,阴阳怪气的说道,“本王听说这里头有人拒了我的好意,不愿意来为我作诗,可是真的吗?恩,薛班首?你的胆子很大啊。”

“我的胆子不大啊,为何如此说呢。”薛蟠一摊手,脸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一百四十二、应无垠同学

咸宁郡王相貌堂堂十分英俊魁梧,但若是论美中不足白玉微瑕,那就只能是看在他的下巴,下巴突出,好像是一个鞋拔子一般,把周正的五官变得有些扭曲起来,而是似乎是平添了几分暴戾之色,薛蟠在装傻的时候,咸宁郡王应无垠渐渐靠近了此处,有人拦了拦,“王爷,这是乙班之地,您是甲班的学生,非请勿入……”一话没说完,咸宁郡王就大力将此人推倒,“笑话!”他的吊梢眉一竖,语气轻蔑,“本王在高丽在扶桑厮杀战场,那什么天皇的日照神宫我也来去自如,倒是来不得你这乙班了!”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那被推倒的人似乎是应弘一党的小跟班,之前也朝着自己呲牙过,但是这个时候外地来袭,自然要同仇敌忾,且自己身为班首,还是要护住手下的小鸡仔们的,“那扶桑僭越的天皇神宫,何德何能敢和这天子天宫居所,圣上御笔钦定之咸安宫官学胜地?你难道不知道这可比那日照神宫高级多了,你在这里头胡乱冲撞,可是不太好吧?还说难不成,咸安宫已经不被你放在眼里了?”

应无垠微微一窘,卢连山连忙说道,“是我请王爷来的,并非是无故闯入,这一节,班首你还是弄清楚先些才好。”

金宁等人连忙扶起那人,怒视跟在应无垠身后的卢连山,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居然卢连山跳了出来给外人解围!

薛蟠不屑的看了卢连山一眼,也不搭理他,应无垠这个理由充分,却也不好再继续辩论什么,只好喟然不语,应无垠身边有人冷笑,“薛班首,你的架子极大,居然口称我,且不尊称王爷!你有何德何能何功劳来和王爷平起平坐?”

薛蟠故作惊讶,“敢问这一位插嘴的兄台,此为何地?”

“故作玄虚,此地乃是咸安宫!”

“我虽然读书不多,大约也没有甲班各位这些不请自来礼数上不甚周全的兄台们学问高深,但是我倒是还记得太宗创办咸安宫官学的时候,谕旨煌煌,晓谕天下,这咸安宫之中最讲究就是一件事儿,大家伙知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啊。”

果然有人凑趣,虽然没人敢和咸宁郡王对阵正面冲突,但是敲敲边鼓,对付这个嚣张跋扈的咸宁郡王还是成的,“我知道,班首,谕旨说的清楚,‘咸安宫之中没有王爵富贵,只有师生二人’。”

“是如此说罢?那怎么还有人在我面前提什么王爵?应无垠同学,”薛蟠慢慢站了起来,昂首挺胸,“本人乃是乙班班首,我记得没错的话,应无垠同学你乃是甲班之普通学生,也没有班首的职位在身上,论道理来说,我可还要受你的礼呢,怎么,我薛班首在这里,你不愿意拜见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如此倨傲无礼,难道薛蟠这个人的脑子坏掉了?论起口气来说,如今的薛蟠狂的没边了,简直不在咸宁郡王之下。

应无垠眉毛一挑,嘴角冷笑,“你这个话儿说的,我倒是没法子接了,不过你说的不错,”他也算是无赖一个,薛蟠说什么行礼的,他压根不接茬,就算是被人觉得自己服软了,但后来的话儿,那还是要预备着攻击的,他朝着人一摆手,有人就送了椅子上来,他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既然咸安宫之内不论爵位,那咱们自然都是同学,薛同学,我今日偶得雅兴,要请诸位同学一会,”他环视乙班众人,众人都不敢和其对视,倒是只有薛蟠无所谓到处左右东看西看,“不知道薛同学有没有功夫赴会?”

“多谢了,只是我要潜心学习,”薛蟠一脸严肃,“埋头苦学,实在不得空行游玩之事,实在是让应同学难过了,实在是对不住。”

谁会为你难过!应无垠带来的人心里头大骂,却都看着应无垠要如何应答,“那不去也就罢了,横竖我和薛同学日后还有的是机会,我听卢老弟说,贵班之中薛同学乃是大才,诗词歌赋样样来的,我想着请薛同学赋诗一首,奈何尊驾难请,故此亲自前来,不知道薛同学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应无垠说话慢悠悠的,但是众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薛蟠一脸严肃,“吾辈读书人,一心钻研的应该是圣人的道德文章,这些诗词都是小道,怎么可以用这小道来评判英雄呢?我劝应同学也不要耽误在这些奇技淫巧上,专心读书才是正理。”

薛蟠这一刻化身道学先生,真真是满嘴腐儒说的话儿,卢连山听不下去,他实在是受不了薛蟠在满嘴胡言乱语,不光是他,其余的人都有些受不了,“薛班首,你切勿拿这些话儿来堵人,王爷要请你作诗,你作来就是了。”

“我可不会作诗,我的意思是我可不会应命而作,”薛蟠笑道,“这诗歌一道,还是要讲究的是内心通达,才可以出好句子,如今应同学叫我做,我毫无灵感,做不出诗来。”

“薛同学,这可是真的好吗?”应无垠冷笑道,“不听我的话儿的人,如今活着的已经不多了。”

气氛顿时肃杀起来,不仅是应无垠脸色不好,其余的人也纷纷凝视薛蟠,一定要给薛蟠如此大的压力,众人都是噤若寒蝉,金宁原本要排开众人仗义执言,但又被自己的伙伴拉住,“咱们先瞧瞧班首的,班首若是要咱们上,就再上打了不迟!”

“就是,咱们班首又不是外头的粉头娼妓,叫作诗就作诗?娘希匹的,若是这一次无故软了身子,乙班的面子放哪里!”

薛蟠微微一笑,他都见过安福海了,见一个咸宁郡王就吓破了胆子,日后还怎么混,何况我这新来的,关于你以前的威风煞气我还没领会过,无知者无畏,我怎么会怕你,只是他环视众人,微微一笑,“王爷真的要我作诗吗?”

一百四十三、一语退郡王

“王爷真的叫我作诗吗?”薛蟠不知不觉突然在这个时候改了称呼,从“应无垠同学”改成了“王爷”,应无垠还尚未听出来,见到薛蟠如此说,不由得心里头得意无比,就算你再强项令,也还是要听本王的吩咐,“自然要作,我素日里头最爱诗文,听说你最擅长写诗,故此你若是能写一首好诗赠本王,本王不吝千金厚赏。”

他转眼瞧见了金宁,一呲牙,“金家的小子也在这里头?很好,你来磨墨,伺候薛同学写诗罢。”

金宁面沉如水,在陕西巷起了冲突,那不过是坊间谈资罢了,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咸安宫应无垠还敢如此说话,就算是自己脾气再好,那也不能被人视之为仆役奴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站了起来,“郡王爷,若是方便还是自己磨墨罢?又不是在下要薛兄赠诗。”

咸宁郡王挑眉,“你这小子,胆子倒是大,你父亲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说话,算起来咱们你是晚辈,我乃是你父亲的袍泽战友,二来本王又在甲班,乃是你的学兄,怎么你想着就不干活了吗?小心你父亲得了消息,回去若是不要你了,把你开除宗谱,你又变成了野孩子,这可就是得不偿失了,你说是不是?”

应无垠语气阴冷,话语里头尽是威胁之意,这隐私乃是金宁最抬不起头来的事情,饶是他知道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但还是被应无垠的话儿给激动的满脸通红,若不是被身边的人拦住,只怕马上就要暴起和应无垠进行亲密的肢体接触,“哎哟呵,在咸安宫读了几年书,还真是胆子渐长了?”应无垠嘲笑道,“你若是敢近本王的身子,信不信明日我就让你流放三千里?”

他环视众人,“听说乙班的毛头小子们,想着明年两班大比,还要赢我们甲班?这话亲王们听了一笑而过,那是大人有大量,不和小人计较,但是本郡王听到了,实在是可笑之极,两班大比又不是什么比作诗的小儿科东西,就凭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与国何益?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人物,敢和我们甲班的比划比划?我要告诉各位,哦,各位同学,”他的话虽然称之为“同学”,但是语气轻蔑,丝毫未见尊重之意,“人上人者就是人上人,你们还想着翻身?可笑!甲班永远是甲班,而尔等,永远就是次一等的。”

众人默然,神色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甲班来的人都不免露出了倨傲的神色,应无垠带来的人大部分都自持身份不会口出恶言,但高人一等的姿态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乙班教室内一片压抑。

这时候突然就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众人原本沮丧低头,听到这声音,不禁抬起头来,果然又是十分会作死的薛蟠在故作闲暇的慢悠悠鼓掌,“好啊,真是好啊,王爷这样霸气侧漏,真真是不同反响,薛蟠我十分佩服,佩服佩服。”

说是佩服,可薛蟠的语气皮里阳秋,不是那么的中听,薛蟠还以为是应弘路脸上等人在甲班的人面前煽风点火,故此应无垠在这些人面前要发作自己,换一个面子回来,但是听到应无垠这样说,他才知道大约这些人是借题发挥而已,这个两班大比就这样的重要?薛蟠很是不解,但他却也不能丢了面子,笑话了,若是丢了面子,乙班这些人都丧失了进取之心,到时候该惩罚的人,咸宁郡王无关痛痒,自己怕是要死了,再说了就靠着自己这样的关系,难不成还要惧怕区区一位郡王?“不过就单单让金兄给我磨墨,那还不够啊,我的面子哪里搁?”

“你有什么面子?”应无垠不屑一顾,“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你这么说,我倒是不能不给面子,”他朝着卢连山扬了扬下巴,“你去,给薛蟠脱靴,薛同学,这可是李太白的待遇了?一人磨墨,一人脱靴。”

卢连山脸色不悦,这时候已经和咸宁郡王聚在一块,成了他的麾下之臣,再有心拒绝也是无法了,他点点头,苦着脸上前,薛蟠反而似乎名正言顺的坐了下来,“王爷,这可不妥吧?”

“有何不妥?”

“我呢,虽然比不上李太白,但是王爷要这么抬举我,我倒是却之不恭了,但是有一节,王爷怕是没想到吧?”

“什么?”

“昔日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磨墨,李白下笔如有神,做出清平调三章,”薛蟠抖着二郎腿,笑吟吟的看着咸宁郡王,这老小子如此跋扈,终于被我抓住了话柄,“那请问是谁命李白作诗呢?”

这事儿简单不过,众人都不知道薛蟠为何如此说话,卢连山脑子最是清楚,一下子就想通了薛蟠所说的关节所在,他脸色巨变,上前一步正欲阻拦薛蟠继续说下去,薛蟠却是嘴快,迅速的说出来了,“乃是唐玄宗,如果我没知道错误的话儿,应无垠同学如今只是郡王吧?怎么好把自己个比作唐玄宗呢?这不妥吧?”

应无垠脸色巨变,刷的站了起来,“你放肆!”

“你才放肆!”薛蟠拍了下桌子,也刷的站了起来,“我敬重你是为国征战厮杀战场过的,故此你有些没礼貌,我看着为国尽忠的份上,也就罢了,既然是要写诗,写了就是,但是没想到你把卢同学比作高力士,这也就罢了,不过是同学之间玩笑话说说算不得什么,但是你居然敢自诩唐玄宗,这是什么意思?王爷你想着谋朝篡位吗?”

应无垠脸色大变,似乎好像被薛蟠说中心思一般,脸上又红又青,露出了似乎暴露行迹恼羞成怒的神色,“你……你放肆!大胆!本王绝无此意!”

薛蟠最是会看人脸色,见到应无垠如此表情,心里暗叫,我的乖乖,这个咸宁郡王不会真的有这个想法吧?

“李太白之事可不是我说的。”

一百四十四、诛心之论

“李太白之事可不是我说的。”薛蟠这时候无暇顾及其他,只能是一鼓作气要歼灭应无垠等人,“那是王爷你说的,若不是心里头存了不该存的心思,今日怎么会在这里头如此跋扈?我刚才真是不明白了,居然说自己个在扶桑到处肆无忌惮的,在咸安宫倒是有人阻拦了?我这会子且告诉你,大明宫乃是天子所居,怎么,天子所居之地,王爷你还想横冲直撞的?我且告诉你,”薛蟠一脸正气,“咸安宫官学可都是圣上的学生,绝灭有什么贰臣之人,王爷若是想要有什么不轨之心,让我行不臣之事来侍奉,这绝无可能,你就是杀了在下,在下也绝不会行此忤逆之举的!”

应无垠怒喝之下,薛蟠居然还说了这么一席话出来,可见的确是口才了得,辩才无碍,众人脸色巨变之余不禁在心里头暗骂,吵架吵架就罢了,或者是打架流血也就罢了,干嘛还扯上这些东西?这样的话叫咸宁郡王怎么去接?他大约是无心之失,但这样的话被薛蟠挑明了,应无垠根本就不敢再辩解,这话越描越黑,最好的办法就是逃开。

应无垠冷哼一声,“我不和你这后生晚辈辩什么口舌之快,你若是无才无能,作不出好诗来,也就罢了,我不和你计较,”他转身拂袖离去,“今日之事我自然会向圣上请罪!”他行到门口转过身来,阴鸷的盯着薛蟠:“薛班首,辩才了得,却不知道手里头的功夫如何?明年两班大比咱们见真章!”

咸宁郡王带来的人面面相觑,这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几句话,原本气势汹汹的咸宁郡王就偃旗息鼓灰头土脸的走了?虽然放下了一些狠话,但今日之事,到底还是应无垠他输了一招。于是也自然跟着应无垠一起走了,但是临走之前甲班众人都盯着薛蟠若有所思,这个人能够突然之间抓到了寻常人听不出来的漏洞,反败为胜,用一个似乎很可笑却众人不得不都重视的理由把咸宁郡王击退,的确是了不得的人才。看来这咸安宫里头,日后必然是有热闹看了,咸宁郡王带来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有些是和应无垠交好的,有些也只是过来凑热闹看戏的,凑热闹看戏的人走散了,而和应无垠交好的人走出了乙班的教室,到了外头,只见到应无垠迎风冷然站立,就站在咸安门外不发一言,“郡王,要我说,适才怎么不整治了他?您有老佛爷宠信,打个把这种油嘴滑舌的无赖算什么?您是有军功在身上的,些许人就知道嘴巴上逞英雄,若是当即打了他,想必老佛爷还说您打的好呢!”

“这时候打了,只能是出一时之气,却无法解我心头之恨,”应无垠沉声说道,他原本就是暴戾的性子,容不得有人对着他不敬,一般来说都是当场发作,若是一时间忍下来了,后头的报复是更加的惨烈无比,薛蟠居然拿着应无垠的话头说他大逆不道,寻常人必然听而笑之,但在这些权贵眼中,这些都有是绝对不能碰触的禁忌,寻常人家说一句俗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可这些人敢说吗?

是必然不敢说的,薛蟠这样祭出皇帝的大旗,说咸宁郡王自比唐玄宗有不臣之心,应无垠无法辩解只能是当机立断的离开,把这个损失减少到最少,但不代表咸宁郡王没有暴怒,他这时候气的怒火中烧,而不得不强制忍住,“等到日后两班大比,我若不是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那我这应字就倒头写!”

“是该给此子教训,”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附和咸宁郡王,只是薛蟠这样子表现出来对于皇家天家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故此许多人也觉得不爽薛蟠的态度,“这大越朝就是咱们皇家的人才说了算,一介皇商之子,不过是给朝廷寻摸了一些银子回来就敢如此嚣张,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应无垠见到为了薛蟠此子,居然有些素日里头和自己不谐之人都讨厌起薛蟠来,可见今日之事也不算是太过于失败,他点点头,“诸位所言极是,咱们都在甲班,日后两班大比,咱们自然是必胜,但是若是因为这个小子耍什么阴招,让咱们在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就算是大胜,也是不美,这一节还要好生筹划一二,”他吩咐边上的伴当,“等到空了,把卢侍郎家的那小子叫来,我要问清楚这个薛蟠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嚣张,他若是办好了,我就许他一个进甲班的机会!”

“那小子说了郡王你有不臣之心,这一节还是要注意个,以防有人嚼舌头。”

“的确如此,”咸宁郡王又是暴怒又是无奈,“我要即刻去毓庆宫请罪,不,我要先去宁寿宫向老佛爷请罪,求得圣后和皇上的宽恕,然后回来,”他咬牙切齿,“再和这不识抬举的狗东西算账!”

薛蟠一言击退咸宁郡王,应无垠来得快去的也快,好像是龙卷风一般,不过是十多分钟的时间,就迅速的离开了,在座的人都是世家子弟,再不济也是如同卢连山一般,父兄身居高位的,用通俗的话儿来说,那都是十分有政治觉悟的人,听到这两方交战,稍有不慎呢,别说薛蟠的面子,只怕是整个乙班的面子都要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应无垠如此嚣张,命金宁磨墨,卢连山脱靴,薛蟠作诗,若不是薛蟠奋起反击,只怕这一日,乙班就要尽数沉沦。

这一日,除却个别别有用心之人外,对着薛蟠的担当是十分佩服了,当然了也有人觉得用这种挑刺给应无垠盖帽子的事情有些手段不甚高明,但为人处世之道,也不宜处处都是君子,众人见到咸宁郡王离去,颇有些抱头鼠窜的意味,都对着薛蟠很是佩服,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众人都接二连三的鼓掌起来。

一百四十五、赶出去

暴风雨般的鼓掌声之中,薛蟠淡然自若,他摆摆手,“都是自家同学,无需如此了。”

“多谢班首。”

“多谢班首!”

金宁冲出了人群,双臂紧紧的拉住了薛蟠,薛蟠只觉得其劲巨大,自己的手臂几乎就要骨折了一般,“哎哟哟,”适才还胸有成竹空城弹琴退司马仲达的诸葛亮,这手臂被一捏,顿时呲牙咧嘴,“金兄你给我轻点!”

众人哈哈大笑,素来智者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咱们这一位班首,倒是诙谐幽默的很,没有目下无尘的样子,金宁纳头就拜,“文龙兄!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只能是跪下来谢你大恩!”

薛蟠连忙拉住,“别谢我,这样的人,我是看不惯的,这人世间咱们都说是天地君亲师,除却这五样外,其余的都无需拜,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赶紧起来。”

金宁饶是少年英雄这时候见到薛蟠如此说话,又想到适才那无法可为的处境,虎目蕴泪,险些就要滴了下来,薛蟠拍了拍他的肩膀,绕过身子来朝着众人团团拱手,“不敢当,不敢当,”薛蟠这时候也收起了脸上的奸笑,一脸的沉静严肃,“咱们都是同班同年,本来就是要守望相助,而不是要互相攻讦,我虽然懒怠,但也知道若是有人欺负上门来,咱们也不能就干等着让人欺负去,两班大比,就算是输,咱们也要努力一把了再输!”

“说的极是!”众人又是纷纷鼓掌,“班首说的极是。”

“就是如此道理,吾辈好男儿,若一味着委曲求全这就绝非正道!还是要向前看齐,把这两班大比都预备好了,咱们再一起努力,和甲班的人斗一斗,看看到底,谁才是咸安宫最出众的人物。”

薛蟠的话很有煽动性,几句话一说,就把众人的心气劲儿给提起来了,许多年少气盛的人摩拳擦掌,一定要奋勇争先了,有些老成持重些的,知道这两班大比不是寻常的比作诗这样简单,只是见到众人如此激动也不宜泼冷水,心里只是想着薛蟠此人行不行?若是到时候不行,只怕还要闹笑话不说,对于薛蟠他自己个也有很大的损害。

“班首,”这时候有人站出来朝着薛蟠拱手,“外敌虽然退去,但是这内贼未除,”他朝着边上脸上青白一阵的卢连山一指,“卢兄显然不适合再呆在乙班了,请班首和祭酒大人禀告,将卢兄逐出!”

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卢连山,卢连山虽然计谋出众,但还没享受过这样千夫所指的待遇,原本应弘的小团体里头还有不少人觉得薛蟠可恶,可今日这事儿一出,谁也不能够说薛蟠不仗义,也不能够说卢连山办的是正确的事儿,任何时候的引狼入室的内鬼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的极是,”金宁朝着卢连山怒视,“若非是他带了人来,咱们这里头也不至于如此,若是真是同学,绝不会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微不足道,可乙班整个班级的荣耀何等要紧,居然就被此人给卖了!班首,请从吾等所请,”他朝着薛蟠拱手,“将此人丢出去!不许再和我们一起读书!”

班首的权利好像是后世的班长,或者说比班长还要权利大一些,毕竟是封建时代,等级森严,薛蟠敢拿着班首去压应无垠,也说明了班首的重要,若是薛蟠出面和王恺运禀告,卢连山被开除,是很正常的。卢连山见到众人这样异口同声要把自己除出,不由得脸色大变,预备着辩解什么,却又词穷无法说出什么,和素来交好的人看过去,想叫他们帮衬着说几句话,那些以前的好友,却一个个的低下头不再看卢连山。

卢连山的心渐渐的冷了下来,他咬咬牙预备着说一些场面话,让自己丢脸不至于丢到家去,但薛蟠就开口了,“我想着卢兄也不是特意所为,思来想去,咸宁郡王如此强势,除却咱们这几位有风骨的,其余的人抵抗不住,也是寻常的,依我看,倒不必苛责吧?”

众人都是心里头暗暗的咦了一声,薛蟠入宫来,先是和卢连山等人起了冲突,后来安福海来打了人,这完全是薛蟠挑拨起来的事故,后来两边斗诗,薛蟠也是得理不饶人一下子就把应弘的班首位置给抢过来了,搞的应弘十分的没面子,适才又是这样的和咸宁郡王针锋相对,有些话说的潜台词很明显,我就是摆明车马和你对干上了,我就是往死里头得罪你,绝不是那种能够放过就放过的人,可这时候,怎么对着卢连山这样好起来了?这完全不符合薛蟠的人设啊。

卢连山自己也大吃一惊,这个薛家小子,要干什么?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卢兄虽然有些不轨的事儿,但人的本质还是好的,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儿,就把他一概都否定了,咱们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也要给卢同学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薛蟠一脸的悲天悯人,“咱们乙班是团结的班级,是奋发有为的班级,这样闹出把人赶走的样子,也不符合君子仁恕之道。”

薛蟠如此说,金宁就算颇为厌恶卢连山也只能点头,“我都听文龙兄的。”

薛蟠这时候在乙班的威望那可真是如日中天了,他既然这么说,众人都要听薛蟠的,这时候和卢连山交好的人也纷纷出来帮着薛蟠说话,这样的话,卢连山舒了一口气,若是被赶出咸安宫,只怕这脸就丢大了。

“只是今日之事,”薛蟠脸色一沉,卢连山心里头一跳,“不能不惩罚着,有过则罚,有功则赏,这才是咱们的处事用人之道,卢同学今日不听命令,擅自引了外人来,闹出这样一大风波来,所幸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这责罚还是要的,我听说卢同学的父亲最精通礼数,家世渊源,卢同学应该也不赖,我就罚你抄一遍《礼记》给我,如何?”

一百四十六、乙班归心

素来世家子,最在意的大约也就是面子,若是这咸宁郡王不用身份压制人,也不去揭金宁的短,说一声好话表示一二,金宁也不会不肯,但是咸宁郡王如此说,金宁还屈服的话儿,只怕日后这洛阳城也不必混了。卢连山亦是如此,若是薛蟠这时候厉声高喝要卢连山退出咸安宫,只怕别人再说什么,他也必然没有脸面再留下来的,但是薛蟠这样说,虽然处罚,但倒也没有做什么有辱斯文之事,卢连山心里头一松,这个薛蟠,这么好说话?轻飘飘就放过自己了?他有些不敢相信。

只是抄写,这个处罚未免也太轻了些,除却那些宅心仁厚的学生之外,其余的人都不免有些不忿,“班首大人,”有人怒视卢连山,“这未免太放纵了小人!”

“诶,我还没说完呢,”薛蟠背着手,淡然自若,能够决定别人的去留,这种感觉蛮好的,“卢同学,这礼记今日晚上就要交给我,不管多晚,只要天亮前抄好,本班首既往不咎,还把你当做是好同学,但是如果你这事儿都不办好,”薛蟠靠近了卢连山,盯着他不放开,“那么可就没有什么情分好讲了。”

卢连山抱拳作揖仓皇离去,众人又团团围住薛蟠,不停地说着话儿,薛蟠也纷纷答礼回礼,他见到众人之中却没有应弘在,“应弘呢?今日没见他?”

“今日早些时候就不见了,说是和鹿师傅请了假,身子不爽利,”一位穿着浅绿色宁绸的少年冷笑,“这人和卢连山,只怕也是一丘之貉,一个在前面摇旗呐喊,一个在后头出谋划策。”

“诶,只怕他真的身子不适呢?”薛蟠笑道,“不必在意这些了,哦,鹿师傅进来授课了。”

众人见到鹿胜施施然的进来,似乎从未知道这里刚才有发生过任何冲突,他也没有对着自己迟到小半个时辰解释什么,似乎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时间,众人也很是无语,不过相当程度上能体谅一个五品的小官,要想对着超品的郡王喝止他那不好的行为,这在咸安宫这不是普通学堂的学堂里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平静上课到了下午,今日阴雨天,原本安排去西五所射箭的课程被取消了,这些大爷们又不需要应试教育需要升学,自然也不会存在其余课的老师来占据这射箭课,于是众人不免坐下来围炉说话,众人经历了上午的风波,对着薛蟠此人着实钦佩,诚然他使用的手段不算太高明,但多少都是让咸宁郡王迅速退去,保全了乙班的一点颜面,故此纷纷请薛蟠坐在中间。

虽然是在大明宫内,但这教室也未曾铺设地龙,所以大家伙只能命苏拉杂役拿了一个大铜盆来里头生了炭火,薛蟠搓了搓手,“这天气委实冷了些,这还未到除夕,若是再这样冷下去,只怕是黄河要冻透了。”

“若是黄河冻透了,”一位唤作是魏曼少年笑道,“这可是好事儿,漕运从江南来,到了黄河里头用纤夫拉冰雪橇,可是比用船运快多了。”

魏曼显然是颇为精通这些的,这是因为家世渊源,薛蟠知道他父亲乃是太常寺卿,这个官位似乎还不够格入咸安宫官学,但他父亲乃是胡光墉阁老的左膀右臂,自然可以入咸安宫读书,所以他倒是说了这事儿,薛蟠颇为惊奇,他虽然后世的经验极多,但这个时代的运输方式,还真是未知道还有黄河冻底用雪橇冰橇来运输的,他好奇之下问了几句,魏曼也不藏私,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了一些,末了才郑重其事的和薛蟠说道,“班首,之前咱们没有深交,在下说句实话,您是走后门插班进来的,说到底,我们原本心里头也是看不上的,但是班首一来诗词出众,压服了应弘,这倒也罢了,只是今日保全了吾等的颜面,有人对着乙班不悦,要行什么侮辱之事,今日全亏班首保全颜面,别的不说,我只有一事相求,明年两班大比,务必要请班首带着我们一起,无论如何,起码也要试一试。”

“的确如此,”边上一人也点头赞许,“素来咱们乙班是不如甲班的,这一节的确如此,但历来的班首素来谦和,也不愿意和甲班起了冲突,这一节,还是因为班首的缘故,薛班首一来,别是不佩服,我实在是佩服你的胆子够大,若是换做是我等,也委实不敢如此的。”

咸宁郡王最后的一席话,充分表明了他其实是来找茬的,而不是想要薛蟠做什么诗,他真正的用意,只怕还是因为两班大比马上要到来,先来这里头压一压众人的气焰,让他们望自己生怯,到时候两班大比必然就可以占据心理优势了,这些人看着是鲁莽混账,其实内心里头比谁都要聪明。

众人七嘴八舌的都点头称是,“是极,当然了,班首嚣张一些也是正常的,为人之首,需要如此气概,若不是有这样的气概,吾等也不会今日都来听班首号令了。”

这是自然,虽然你是乙班的老大,但若是你罩不住手下的人,那自然没有人真的承认你是真正的老大,咸宁郡王虽然来闹事,但倒是让大家伙都知道了薛蟠这个人是容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放肆的,这一下子倒是把薛蟠的威信给树立起来了。

“是极,若是班首这事儿办好了,且不说要胜甲班,若是能痛痛快快的对战一番,出一出这心里头的恶气,就算是输了,咱们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至于和以往一样的憋屈!”

“就是这个理儿没错了!”

“班首,”又有人站起来,远远的喊着薛蟠,“大家说的不错,这一次大家伙就都瞧着您了!”

也是很多人不觉得这个大比得胜有什么荣誉可言,但是咸宁郡王来逼迫如此,若是窝囊了,也就罢了,但薛蟠如此抗争,倒是把大家伙的斗志给激发了。

一百四十八、两班大比到底是什么

有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可以振臂高呼,告诉这些人不要再这样窝囊下去,薛蟠的及时发声,这些人原本也就想着屈辱就屈辱了,豪门世家,虽然大部分的人在家里头都是万千宠爱的,但政治敏感性还是天生的,知道自己出门了,绝不会是处处都得势的,像是贾宝玉这样天真无邪犹如白莲花的人,在世家里头是比较难得一见的。知道轻重原本就想着这样屈辱的忍受下来了,但是没想到薛蟠如此,倒是好像点燃了大家心里头的火焰一般,大家的眼中露出了寻常时候见不到的光芒。

薛蟠点点头,“这话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他这些日子也在思考这些问题,如果当了这个班首,不给大家伙争面子,这多少是说不过去的,故此薛蟠也想着要如何,给大家伙撑一撑脸面,“故此,这两班大比说了好些时候,到底是怎么比,要比什么内容,是谁知道的,不如告诉我一二,如今虽然还未到开春,但多少还是可以预备着起来了。”

薛蟠之前打算混日子,故此虽然金宁说了一些两班大比的事情,但薛蟠采取逃避的心思,自然就没有听进去,而众人本来很是惊讶,但随即释然,薛蟠本来就是插班生,不知道这里头的究竟也是正常的,故此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说的虽然琐碎,但到底还是听清楚了。

圣后在夺宫之变后,痛定思痛,这些天之骄子们若是存了别的心思,精力充足的情况下,的确容易惹出事端,故此用这样的两班大比让这些人可以发泄自己的精力,并且对抗比赛一二,一来磨练自己的技能,二来这些都是国家的栋梁,日后出仕,许多事儿可以做好准备,不至于说身居高位而不知庶务,这样的笑话闹出了可就是不好听了。

所以这两年一次的大比对着众人来说十分重要,等闲不能轻易看待,众人这么七嘴八舌的说了情况,薛蟠才觉得这两班大比不是那么好玩的。

以前还以为是什么骑马射箭比赛,若是如此,选一二擅于此技者上去比就是了,比如金宁等人,必然不怕这种比试,大不了使出孙膑的故技,来一个田忌赛马,到时候也有招数可以使用,但是这么一听,薛蟠觉得不妙了,居然是要做一次类似全科目综合性的大考试,来综合性的评判学生的优劣,骑马射箭是有,但只是占据了很少很少的部分,并且根本算不得什么,最关键的是每年出的题目根本就不一样,无法作弊,也几乎是无法提前做好准备。

薛蟠拉长了脸,这尼玛听起来好像是某一种移动迷宫或者是什么生存游戏的东西,这样的话,单纯靠着诗词抄袭一二,根本不能取胜,难怪咸宁郡王如此嚣张,这些死读书的人必然不成,这些东西必须要精通具体的政务才有可能做得好,某一年的题目就选了两个下等破落县让两班学子担任官吏治理,过一年让两班人比试,这算起来面上原本倒也公平,只是实际上么……恩……“这些人到了那里,家里头的长辈那里还有放过的?到时候算起来还是要比家里头那个官儿当得大,”魏曼吐槽道,“比谁砸钱砸的多。”

还有一次比的修理黄河大堤,这一次就凶险的很了,乙班里头有几个倒霉鬼在春汛来的时候被洪水冲走,不仅自己个尸骨无存不说,还让家里头的长辈因为这些人当差不谨慎导致大堤决堤,丢官去职的大有人在,这可是伤心又难过的不好事故了。

薛蟠呆若木鸡,“这样的话,难不成还有可能上战场?”

“是有这么一回事,”金宁摸了摸鼻子,“之前平定高丽,进击扶桑之战,差不多整个咸安宫官学生都出动了,各司其职,有些负责后勤转运粮草,有的负责总理衙门谈判交涉,有的前往高丽治理州县,也有人上阵杀敌。”

这tmd还不是游戏,薛蟠无语了,这不是游戏,而是可能会死的、要命的干活,他原本不过是心存侥幸问一问,没想到还真的能有可能上战场,扶桑之战乃是这十几年来大越最大规模的战役,死伤无数,别说是普通士兵,就是咸安宫官学里的学生,也是死伤不少。魏曼见到薛蟠脸色不豫,于是连忙劝解,“扶桑早就平底,而这香格里拉国也已经平定,想必几年之内没有战事了,若是在下推测不错,最难最难,那也不过是去香格里拉国治理民事,这又算得什么?到时候就凭借诸位的大才,还干不好这事儿吗?左不过地方偏远了些。”

薛蟠这才安定了下来,他是最惜福疼爱自己的,那里舍得去上什么战场,“这也不过是全看万岁爷的心思,”魏曼说道,“也有用策论文章诗词骑射舞乐等寻常考试来比分的。”

“就算是用寻常的套路,那也还需要精心准备着,”薛蟠思索了一番,慢慢说道,“旧日的考试内容,若是哪一位得空,还是要去搜罗了来才好。”

适才哪一位青衣少年,唤作是曹成的自告奋勇,“这是咸安宫的档案室保存的都有,班首,这事儿让我去办。”

薛蟠点点头,“虽然每一次出题的内容必然不同,但多少有章法可循,若是有章法可循,那么多少复习着起来,就可以少却许多的内容,按照诸位的意思,这一次考试接下去要靠什么,只怕还是不知道,若是考试也就罢了,只按照这个架势,说不得也要外出历练才算是考校,”薛蟠叮嘱金宁等人,“金兄等人的骑射功夫要多加预备着,不可懈怠。”

这种类似于实习的东西的确是最能考察学生们真正的能力,比起单纯的应试教育来说,咸安宫的确是选拔出最优秀的人才让朝廷使用的,也难怪这是天之骄子所积聚的地方。

一百四十九、统计

但薛蟠一点都不想当出类拔萃之辈,只是如今既然赶鸭子上架,也不得不要好生筹谋一番,薛蟠是随性而安的人,所求者不多,但既然到了这个班首的位置,说不得也要好生预备着,不好就不战而降,做那没有卵蛋之事,魏曼擅长于财计,薛蟠就让其特别要谋划清楚如果要做一项事件的具体预算如何,魏曼面露难色,做预算牵扯到极大的数据,魏曼虽然会做这个但要是精通计算,只怕还是不能够,“无须担心,计算的东西我还是会的,”薛蟠大包大揽,这时候不抓紧培养起靠近自己的小弟们,还什么时候培养?“若是魏兄不嫌弃,我这里有一些计算的法子,倒是可以相互参详一二。”

薛蟠的计算法子是得到咸安宫的老师承认的,魏曼十分激动,“班首的法子愚弟早就想着求教了,只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站了起来,郑重其事的朝着薛帕作揖,“多谢班首。”

“不必多谢,”薛蟠拉起了魏曼,“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薛蟠的江湖草莽意思,倒是很合适穿越水浒传世界,他环视众人,“我初来乍到,许多事儿还不懂,大家伙各自擅长什么,还是要仔细告诉我才好。”

于是众人纷纷自告奋勇的来所自己擅长之事,一个说自己会看星象,一个说自己擅长河工水利,也有外交手段的,不一而足,只是众人这样说的热闹,薛蟠却是听不太清楚,于是连忙告罪,“这闹哄哄的,我实在是听不清楚,恩,如此,曹兄,”他对着曹成吩咐道,“你把众人所擅长之事都登记起来,咱们一一的看,看看那些是要多预备着,就要请各位同学多筹谋计划了,这事儿耽搁不得,大家伙还要计划的才好。”

于是金宁又问:“除却自己擅长的之外,别的呢?比如我这不爱读书,就可以不读了?”

“自然不行,”薛蟠板着脸,“若是外出实练,自然各取所长最好,但若是考试呢?到时候你这一门不好,只怕会拉了大家伙的分数,”他拿起了手边的一本《孟子集注》,“所以,现在我们就开始读书是了。”

这样的紧迫性倒是让大家伙都打了一会的鸡血,这一日读书都十分的认真,虽然这鸡血的效果不见得可以持续太久,但有这样的正面积极作用,就是很好。曹成自告奋勇的去收集档案,可见这个人,对于案牍之事,还是比较精通的,果然到了晚间,他将众人的特长和劣处都收集登记起来,薛蟠瞧见了这分门别类十分有规律且很是章法,两人交谈一番,原来曹成乃是政务院也就是如今的内阁通政厅中书舍人曹佑之子,通政厅大约就是后世的办公厅,这样的位置,果然是能锻炼出一个比较合格的秘书来。

薛蟠大加赞赏,于是请他坐下,又和魏曼并金宁等人要好的人一起坐下来仔细看这本子,些许人有些言过其实,也有人有些过于谦虚,所以还要请这些老学生们一一评议过去,避免到时候因为不够知人之才而派了不恰当的差事。这又是曹成没有学习过的技巧,并不是分门别类事无巨细登记下来就好,而更需要存真辨伪将华而不实的东西去除,把许多还未说出的闪亮点找出来,这才是用人之道。

如此商议了几个时辰,李马鹿连忙带着仆役送了宵夜进来,他虽然惊惧咸宁郡王的滔天势力,但这时候也不敢抛弃薛蟠而去,咸宁郡王估计还看不上李马鹿这种小人物的死活,薛蟠若是多说一句,亦或者被乙班的人都知晓自己朝秦暮楚,那么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了。故此也还是小意伺候着。

薛蟠让李马鹿几个也预备着吃些,“天冷的很,你们几个也吃一些,去去寒气,钱都记在我账上,到时候叫臻儿来付钱就是。”

李马鹿道谢离去,魏曼虽然为人谦和,但是对着这些下人是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的,“班首到底是不同寻常人,礼贤下士,非我等能比。”

“这些人不过是为钱罢了,亦或者是当差伺候人,咱们倒也无需和他们计较什么,多说一声谢,吃不了亏,有时候这些地下的人,若是运用得当,可是比什么人都要来的忠诚可靠,良言一句三冬暖,这可是真的。”

众人都若有所思,还没说话,外头李马鹿又进来了,“卢公子在外头求见。”

“不过我也是做不到,”薛蟠对着众人笑道,“这卢公子来了,我倒是要好生训斥一番,这一刻我说不得也只好收回适才的那句话了,诸位兄弟请便,你们若是在,卢连山只怕是更没有面子了。”

众人起身,和薛蟠告辞退出此处,在外头见到瑟瑟发抖的卢连山,金宁冷哼一声,带着众人离去,卢连山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多人,有些羞愧的进了薛蟠的住所,见到薛蟠盘膝坐在炕上也没有说下地迎接的意思,于是只能上前作揖,将手里头抄写完毕的《礼记》献给薛蟠,“班首大人,《礼记》已经抄写完毕,请您验看。”

薛蟠点点头,臻儿接过了那厚厚一叠纸,交给薛蟠,他随意的看了一下,字迹工整,毫无涂改,一手字写的漂亮,“这魏碑临摹的不错,卢同学是花了一些心思在里头的,今日的事儿就算这么揭过了。请坐吧。”

卢连山这时候对着薛蟠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有些怨恨他没有被咸宁郡王整下,又很是感谢他轻轻放过,这种情绪一起交织着,一时半会倒是说不出话来了,薛蟠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看了卢连山一眼,“今个的事儿,你算是得罪了乙班所有的人了,我虽然留下你,可是这些人心里头毕竟还有疙瘩,这个疙瘩若是不消除,只怕卢兄讨不了好去。”

“我可以去投奔咸宁郡王,不留在乙班。”

一百五十、威胁

“投奔咸宁郡王?”薛蟠微微一笑,“吃里扒外的人只怕是谁都不高兴收下吧?就算是收下,你还能有什么立足的吗?到时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里外不是人,说的就是你了。”

卢连山虽然颇有计谋,可到底还是年轻人,城府不深,被薛蟠几句话一吓唬,倒是有些六神无主了起来,只是面上还强自镇定,薛蟠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从他慌乱的眼神之中就体察到了什么,“那你说说看,那你去了甲班,就靠着你们家的身世,还有如今你这战功赫赫的情况,会有谁真心看得起你呢?”

卢连山低下头咬牙说道,这一刻他终于屈服了,“还请薛班首赐教,”他见到薛蟠笑而不语,于是咬牙,掀开袍服就跪了下来,“请薛班首救我。”

“这不过也没事儿,横竖是成王败寇罢了,”薛蟠也没有叫卢连山起身,自己顾着自己说话,“咸宁郡王想要做什么?不仅仅是来刺激我吧?是为了两班大比?”

“不错,”卢连山倒是佩服薛蟠,这么一下子就想通了,“就是为了两班大比的事情。”

“那为何要提早找上来?”薛蟠暗暗思索,问卢连山道,“是不是咸宁郡王有了什么消息,知道咱们这边有不输于他们甲班的能力?或者是某些人?”

“这委实就不知道了,”卢连山坦白道,“我不过是这他左右摇旗呐喊而已,算不得什么心腹之人。”

“这么说来,咱们这边也不是没有什么优势了,若是没有优势,只怕他也不会来,可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甲班的意思?”

“这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薛蟠怫然不悦,他好像这一刻有些后悔把卢连山留下来,“卢同学,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就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过是寻常只是,”卢连山苦笑,“但是我却知道一些,甲班的人各都是神仙,轻易是不会听别人吩咐的。我时常听到咸宁郡王的意思,其余的人并不一定看的上他。这一次大约是他自己个的主意。”

这消息倒是不见得有多少用,但起码薛蟠放心了一些,咸宁郡王还不算太吓人的人,开玩笑,正经皇帝的弟弟嘉义县男应弘薛蟠都狠狠打脸了,没见什么不好的影响,咸宁郡王不算什么大人物,薛蟠见过了义忠亲王,听说还有几位王爷,这些才是正经的天之骄子,有意图大宝的,这些人若是和咸宁郡王一起,那么薛蟠就一定是先考虑生存的问题,而不是考虑面子的问题。薛蟠又问了一些甲班的事情,但卢连山也不是甲班之人,许多事情只怕还不清楚,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些谣言或者是茶余饭后讨论的琐碎事儿,不过比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要好,薛蟠点点头,“卢同学,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留了你在这里,就自然要用你的地方,日后你来我这里,帮忙如何?”

“班首的意思是?”

“做一个里应外合之事,把咸宁郡王的消息来告诉我,如何?”

“这不合适吧?”卢连山见到薛蟠有要重用他的时候,好像心里头就没有之前那么忐忑了,“若是如此,只怕咸宁郡王不放过我。再者,”深夜之中他窥见薛蟠的眼神似乎就要吃人一般,他心里头又是砰砰砰直跳,连忙继续解释补救一二,“咸宁郡王已经派了差事给我。”

“差事?是不是要你继续在这里刺探情报啊?”薛蟠闲适的拿着盖碗把玩,今日用的是十二月花神盖碗冬日的腊梅花,只见到白雪掩映之中,蜡黄色的梅花点缀在墨色的枝干上,十分俏丽娇美,“我想来想去,他大约也只是会让你做这个卧薪尝胆之事了。”

卢连山默然不语,薛蟠果然又是猜中了,“卢同学以为我好像能用你,你又要给我摆什么架子了?须知道若非卧龙等这样的大才,等闲的架子还是不要装的才好,”薛蟠微微冷笑,“我今日留下你,不是日后养虎为患,祸起萧墙的。”

“若不是我今日开恩,你早就被赶出乙班了,还有机会给你行什么卧薪尝胆之事?”薛蟠微微一笑,他对着跪在地上的卢连山循循善诱,“如果今日之事,我出门去宣讲是你卢同学提前通风报信,让我有所准备应对,你觉得那咸宁郡王会如何想?”

卢连山脸色大变,“我并未做此事!但……”他一想到咸宁郡王的为人,不免就又黯然起来,应无垠确实会信!

不然根本就无法解释薛蟠为何如此淡定,却轻描淡写之间就破了咸宁郡王的以势压人,如果阴谋论的人来断定,必然会说是因为薛蟠提前有所预备,故此从容不迫的破局逼走咸宁郡王,这样的人,只要是心里头存了疑虑,只怕卢连山会过的很难受了,“所以还是跟着我比较好吧?不过你自然也可以两边都做事,试一试两面三刀的滋味。”

卢连山苦笑,“那我的性命,也只好都交代给班首了。”

“那就来一首忠诚的赞歌吧。”薛蟠点点头,这一下终于以胁迫的方式收了一个小弟,心里头的得意还是很不错的,“这只是咸安宫之中的事儿,我相信卢同学可以安排好了,必然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罢?如果出了,那么代价是会很大的。”

“薛班首,”卢连山说道,“嘉义县男该如何处置?”

“这话就说笑了,我那里来的胆子处置嘉义县男,但是那一日你可瞧见了?”薛蟠笑道,“就是我第一次进咸安宫的时候,不是有人给我撑腰的?那里还需要我动手,他若是安分守己,那在乙班也就容下他了,若是还捣鬼,那么自然有人处置他。”

卢连山虽然这时候被薛蟠拿住要他当内奸,但到底心里头还是不服气的,这时候不免还要反驳:“安公公恰逢其会,只怕不是为了薛班首特意出面撑腰吧?”

一百五十一、说曹操曹操到

卢连山居然敢怀疑自己,薛蟠一挑眉,正准备要如何恰当的把自己和安福海的关系能够说的说给卢连山听,不防这个时候窗外就响起了一声冷笑,“不会吗?”

薛蟠他听到这冷笑声顿时就安坐如佛像一般不说话了,笑眯眯的看着狐疑看着室外的卢连山,只见到房门一推,李马鹿恭敬的开了门,随即低头不敢抬头,外头夜色迷茫,走进了一位穿着玄色烫金熊皮大氅的中年清秀男子,面黑无须,眼角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刀疤,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双手笼在大氅里头,冷眼看着站着的卢连山,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是安福海又是谁。

卢连山见到安福海居然漏夜亲至薛蟠房内,不由得目瞪口呆双股颤颤,双腿一软,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安福海站在地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背后议论本座,我想着你的父亲卢海在外头当差不易,也算勤勉,上次你和应老四瞎胡闹,我也不和你计较,如今倒是越发的不成器了起来,怎么,你是说薛蟠在狐假虎威了?”

卢连山蠕蠕不敢说话,只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成器的东西!”安福海冷然说道,“我且告诉你,你的父亲我懒得动,若是动一下,围着我嗡嗡叫的苍蝇少不了,但是你这小子,不要本座下命令,只怕须臾之间就送你上西天,赶紧滚,若是不把薛蟠交代的事儿办好,别说是咸宁郡王,我就先要了你的小命!”

卢连山连滚带爬的飞奔出去,一句话儿也不敢说,李马鹿那里敢听室内两人交谈什么,于是跟着卢连山一起出了薛蟠的宿舍,只见到卢连山满头冷汗靠着宫墙瑟瑟发抖,李马鹿连忙上去扶住,“卢少爷,可没有什么大碍?我劝你一句,还是少和薛大人斗的好,你斗不过他的,适才你也瞧见了,可不是一般人会来找。”

“你你你,”卢连山结结巴巴的问李马鹿,“这安公公,”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只觉得左右夜色之中尽数都是安福海安排的眼线在偷窥着自己,“是不是时常来找薛班首?”

“既然是公子撞见了,我也不防和你说实话,”李马鹿伏在卢连山耳边悄悄的说道,“只要是薛大人在宫里头,差不多日日都要和安公公见面。”

薛蟠适才让李马鹿出门的时候对着他使了一个脸色,李马鹿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要把这两人的交情说一说,卢连山脸色苍白,他可不似薛蟠那样的傻大胆,不知道安福海的威名,昔日在都城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真真是可以止小孩夜哭,知道薛蟠和安福海交情如此深,“卢公子可别乱说话,若是今日的事儿说出去了,只怕是没的好,之前伺候薛大人的仆役已经被处理了,小的也是嘴巴严实才留到了今天。”

这样一说,卢连山越发的手脚酸软,他是最精通礼数且喜欢察言观色的,适才安福海进薛蟠房间,薛蟠压根就没有起身相迎,这不是说明薛蟠的地位比安福海高,而是两个人起码是相熟到不拘礼数的地步了,这可不是什么银钱能办到的事情,说明,安福海的确是和薛蟠好到只怕是同穿一条裤子了,卢连山心里又气又苦,他原本不服薛蟠,这一次虽然被薛蟠拿住,但原本只是想着虚与委蛇蒙混过关,可今日知道了安福海和薛蟠如此好,又不能泄露出去,只能是心惊胆战的为薛蟠卖命了,想到日后两处为难的苦日子,他就再也受不了,眼前发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倒是害得李马鹿要深夜扶着他回房间。

打发了卢连山,安福海转过头见到稳坐钓鱼台的薛蟠,冷哼一声,“咱们薛大爷架子越发的大起来了,我来了这里,不起身迎接也就罢了,哦,这会子还不起来给我让位置呢。”

薛蟠满脸堆笑起身,谄媚的朝着安福海点头哈腰,“瞧见您这话说的,我那里敢做这样的事儿?无非是借着您的虎威要震慑这卢连山罢了,靠着我这小身板,那卢连山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只能是让您的名号出马了,不过这小子还不信,所幸您刚好就来了,可算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您赶紧上座,上座,臻儿快倒茶来。”

小亮上前给安福海解了大氅,随即拉着臻儿出了房间,将此地留给了薛蟠二人,“茶就不必吃了,我来你这里也不是喝茶的,你今日听说又出风头了,又和人逗了起来?我瞧着你这在宫里头也没有一日消停的!”

安福海的话似乎是责备,但语气里却听不出来不高兴的意思,薛蟠反而隐隐听出了一些好像颇有看热闹的意思,瞧着这一位主昔日应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薛蟠笑道:“我是存心躲着的,只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人欺负到我兄弟头上来,总是不好躲过去的。”

安福海点点头,“你这话倒是不错,人若是在世,这想照顾的人照顾不住,也没什么趣味。你在学堂里怎么闹都没事,只是不许打人,若是打了人,就是不好看了,像今日这样耍耍嘴皮子倒也不错,咸宁郡王来宁寿宫给老佛爷请罪,说是绝无不敬之意,反而被老佛爷呵斥一顿,说是他无缘无故去别的班里头做什么,没的以大欺小,很光彩吗?”

这话就很是幸灾乐祸了,薛蟠感激的很,“多谢公公在圣后身边美言。”

安福海摆摆手,示意薛蟠无需感谢,“只是又到了万岁爷那里,万岁爷倒是温言安抚了几句,没有责罚。”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好了这事儿不过是小事儿,我在宫里头,你就肆意撒欢是了。你上次叫我做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接下去的事儿,可就要瞧着你了。”

薛蟠很是惊讶,“我这样的要求,公公你都能办到?我以为是不成的。”

一百五十二、授大权

“笑话,”安福海不屑的一笑,“这东西虽然难找,但是在大内,单单药物就是无奇不有,你之前所说的王母延寿丸几味药也配齐全了,你这东西虽然难得,不过我还是找起来了。”他从袖子里头一掏,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放在了炕桌上,薛蟠打开一看,只见到黄绒布垫着一个浅绿色的药丸,那药丸小小巧巧,还在灯光下散发着妖艳的盈盈光芒,薛蟠预备着凑近了闻一闻,却被安福海给拦住了,“你作死不成?这玩意药性可是极强的,只怕你靠近了闻一闻也要晕倒。”

薛蟠连忙掩鼻逃开,然后把盖子合上,“这东西可是试过药性了?能维持几天?”

“足足三天三夜。”

“只怕是不够,”薛蟠低着头想了想,“这停在外头的时辰就要五日,这里头如何掩饰过去?”

“这算什么?到时候只要好生预备着,别的东西换来就是了,”安福海不以为意,“我就不信你不成,这事儿我交给你,我一概不管,我就等着要好消息才是,”他把手上那个白玉扳指拿了下来,上面有一个小篆刻的“礼”字,递给了薛蟠,“宣礼处所有的人,这一次都归你使用。”

薛蟠连忙摆手,这可是要命的东西,他才不敢沾惹,“我可不敢当,外头的人若是知道了,只怕是唾沫都要吐死我了,”不过他倒是也很感动,这死太监倒是颇有大家风范,也不怕自己个中饱私囊以权谋私,“不需要这么多的人,”他低头想了想,“公公在宁国府安排了那几个人?”

“有四五个婆子,三个仆人,还有一个外管事,”安福海说道,“专门是管园子中营造之事的。”

这些许日子能够把这些人策反了,也是宣礼处的厉害了,薛蟠佩服不已,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且等会,我家里头有没有公公这里头的人?”

安福海微微一笑,“薛家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位高权重,还值得我宣礼处安排眼线?天下如此之大,宣礼处的人到处都有,却也到处不见都有,你们家,”安福海摇摇头,揶揄的说道,“如今可还没资格让宣礼处派人手。”

这话说的薛蟠有些脸红,听着可就是要人难受,薛蟠直着脖子,“什么叫做未雨绸缪,什么叫做工作做在前头?公公还执掌一国情报机构,这点也不懂,若是在我这没有当大官的时候先预备下人手,日后还有什么亲近的情报可以打听的?”

安福海得意笑道,“那你若是享受这个要安排人手的待遇,我也是可以预备着,别说是你家,这宁荣二府,我也是懒得派人,若不是出了这一档子事儿,这两府家里头才不用派。”

这可是红果果的不屑了,薛蟠摸了摸鼻子,“敬谢不敏,还是不必派了。”他思索了一番,“这几个人不算太能派的上用场的,但是宁国府的下人都是懒散惯了,不是那么尽心尽意的当差的,这里头倒是有些法子试一试。只要到时候如此如此,想必可以偷龙转凤出,将这事儿妥妥的办好。”

安福海见到薛蟠如此胸有成竹,且十分精通流程,不免奇道,“你为何如此知道这里头的事儿,”随即醒悟,“你父亲的事儿……的确如此,”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薛蟠,倒是有些欣慰但也有些怅然,“你是很能干,却和你父亲完全不像。”

“公公觉得我父亲如何?”

“比你好上一百倍,”安福海鼻子哼哼,“他可没有这样奸猾,谦谦君子,温和如玉,说是就是他。那里和一样的无赖。”

薛蟠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人各有脾气嘛,若是换做是我父亲,只怕他想不出这稀奇古怪的法子罢?”

“得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安福海起身走人,这深夜之中回想往事,还真是有些令人唏嘘,安福海是不能轻易表现出虚弱柔软的一面的,所以他起身走了,“这个扳指留给你,你上次不是要府库吗?凭借这个扳指,自己看中哪个去搬罢?只要别胆子大到去宫里头搬,其余的事儿都无妨。”

小亮陪着安福海出门去,“你务必要听着他把这事儿办好,”安福海吩咐小亮,“这事儿办好了,其余的事儿,稍微放一放也无妨。”

“是,只是毓庆宫那里,好像听说要两班大比开一个新法子,只怕还和薛大人有干系。”

“怕什么,这不用担心,薛蟠这小子我还是护得住的,不过倒是要打听清楚,和老佛爷的大计有没有相干,”安福海说道,“咸安宫里头有着老佛爷看中的人,不容有失。毓庆宫想用借刀杀人之计?这是不成的。”

“是,奴才知道了。”

小亮送走了安福海,回头到薛蟠这里头,只见到薛蟠喜滋滋的在灯下仔细看着那白玉扳指,高兴极了,见到小亮复返,有些猝不及防,脸上讪讪的,“你这怎么回来了?”

小亮不禁想这样的人是否能够承担安福海的大任还是值得商榷的,也不知道为何安福海就这样信任这个人,“是,公公让我回来伺候大爷。”

“不用伺候了,”薛蟠点点头,他提笔写了几个字,交给小亮,“你出去找我家的张管家,要他预备好这些东西,这一次放假回家去我就预备好这事儿,然后看准时间,请了假,就在家里头筹办此事了。”

小亮领命而去,薛蟠看了看一边的“乙班学生才艺技能花名册”,又看了看另外一边的白玉扳指和装着神秘药丸的盒子,不由得长叹一声,“麻烦事儿一个接着一个,真是没完没了了。只希望赶紧着办好一件事儿,接下去的过年可以好生过一过。”

且不说别人筹谋如何,单说薛蟠等到休假这一日就回家去,不出意料,宁国府当即就派人来请薛蟠过去再看一看秦可卿的病情,薛蟠不客气,即刻起身,就套了马车来到宁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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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三、赐药

贾珍今日恰巧还在家里头,特意是为了等薛蟠回来,一见到薛蟠入逗蜂轩,就特特的鞠躬作揖,要给薛蟠道谢,薛蟠连忙避开,“珍大哥哥这是做什么?没的折煞了我。”

“实在是你该受大礼,”贾珍叹道,“前前后后不知道请了多少医生都是瞧不好媳妇的病,我心里头不知道多难受,也不怕薛大兄弟见怪,那一次来请你也不过是想着再试一试,原不指望能派上什么用场,可没想到,大兄弟居然就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贾珍又喜又叹,“我前个伺候万岁爷出城祭拜天地,听到你大嫂嫂消息送出来,心里头高兴的得不了,原本是即刻要想着回来探望媳妇的,奈何这身上有了差事,一时半会的脱不开身,后来天恩浩荡,又把巡查祭拜历朝历代的帝陵的差事派给了我,我这不过是回来两三日,只怕还要出城去,所幸大兄弟你下学回来了,咱们可以见面,我也好将这谢意当面给大兄弟。”

薛蟠心里默默,你身为公公这样的欣喜若狂,总是不太好吧?尤氏在边上也十分尴尬,她生怕薛蟠看出了什么,连忙给贾珍打圆圈,“蓉儿媳妇可是我这府上最得力之人,算起来,她这一病,家里头许多事儿都没法子处置,只好这一味着搁下来,你大哥哥也是忧心家里头的事儿办不好,所以这才着急上火的。”

薛蟠干笑,“自然如今,大哥哥实在是有心了,所以我听得大哥哥回来,所以还要过来再瞧一瞧。”

“是,是,是,”贾珍连忙点头,“还是需要大兄弟多费心,我前个日子回来,都还没有去探望,就听说媳妇的身子又不好了,这复发起来,如何了得?算起来就要到年下了。”

冬日寒冷,人的新陈代谢缓慢,有些生命力不强的病人,都容易在冬日过世,这不是迷信,而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很多大夫在和重病病人的家属说话的时候,都很隐晦的说一句“过了冬天就不怕了。”所以贾珍有些担忧,“问了那张大夫,说药石的力气已经够了,其余的再多也不能,且他的儿子捐了官,如今预备着出京和儿子一起当老封君去,这边府上我这媳妇的病儿也照顾不上了,还是要劳烦大兄弟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还能是怎么回事,薛蟠心里暗暗吐槽,无非就是因为你这人又回来,秦可卿的思想负担又加重了,原本身子就没有好,只不过是稍微看上去面上强了些,薛蟠说道,“毕竟这蓉儿媳妇身子不算太好,如今这好,也只是面上强了一些,内里的底子,亏损的太多,只能是慢慢补起来,我也言明叫她少见外客,无论如何,总是要好生休养的。我且在这里说句实在的话儿,蓉儿媳妇的病还没好全!”

贾珍听得十分紧张,“文龙贤弟,只要愚兄这里头有什么,只管你都拿了去才好,只求能够药到病除!”

薛蟠连忙摆手,“咱们都是亲眷,珍大哥哥从我入都之后就十分关照,我那里是那种拿乔之人,”只是还存了其余的心思,故此说不得要来骗你了,薛蟠心里头暗叹,面上却是丝毫不露,镇定的说道,“实在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过是提防一二,不是说就真的如此。”

这秦可卿的病情有所反复,贾珍心里头惧怕,于是连忙要请薛蟠再去天香楼瞧一瞧,几个人一起入了会芳园,只见到满园芳翠在寒雪之中依旧,丫鬟婆子等人一起簇拥着到了天香楼,瑞珠和宝珠已经在楼下等了,见到贾珍和薛蟠连忙请安,薛蟠抬步上楼,贾珍原本也要跟上去,不曾想却被薛蟠最亲密的搭档王嬷嬷给拦住了,“珍大爷,您恕罪,”王嬷嬷皮笑肉不笑对着贾珍微微一福,庞大的身子把天香楼的楼梯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这是我们薛家传男不传女的医术,别说是您了,就是我们家太太和姑娘在这里头,也是不许进去瞧的。”

贾珍眉毛一竖,预备着呵斥着不开眼的奶妈子,却被尤氏拦住了,“可是真的,上一次他治病的时候也不许我们在里头的。”

于是贾珍才忍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过头来,对着尤氏吩咐道,“叫来升预备好上等的席面,我要请薛大兄弟吃酒。”

薛蟠上了天香楼,到了秦可卿的卧室,他可是大摇大摆的进了里头,横竖这里头来了不少次数了,秦可卿原本脸上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见到薛蟠独自进来,后头只是跟着王嬷嬷一位,不由得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款款起身,朝着薛蟠行礼,“表叔来了。”

薛蟠脸上肃穆,“今日我是来根治你的病的。”秦可卿美眸微微一凝,“表叔得了什么好方子吗?”薛蟠先不回答,而是神秘得朝着身后摆摆手,王嬷嬷心里暗暗的翻白眼,这又要开始装神弄鬼了,她拉住宝珠和瑞珠一起出门了。

薛蟠在秦可卿对面坐了下来,用手托腮看着秦可卿,这样一动不动的看了一会,秦可卿有些奇怪,“表叔在看什么呢?”

“倾国倾城,古人之言非虚也,”薛蟠仔细的打量着秦可卿那完美无瑕的面容,叹了一声,“难怪有人对着你会生出非分之想。”

“那表叔呢?”秦可卿微微一笑,这一笑只觉得满室生春,“那你对着侄儿媳妇,可有什么绮念吗?”

“我还知道一些束缚,”薛蟠口是心非的说道,“不能够乱生什么不应该的想法,”薛蟠知道今日过了,只怕日后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了,就算是见面,那也必然不会是再一样的身份,“好了,”薛蟠欣赏完美人,知道这样的人物,只怕是自己不能够碰的,于是痛痛快快的说了一些话儿,他把安福海交给自己的盒子拿了出来,放在锦桌上,“这是一样好东西,给你的。”

一百五十四、玉体

秦可卿盯着那个盒子,“这是何物?”

“一个可以让你彻底解脱现在这个场所的好东西,”薛蟠慢悠悠的说道,“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吃下了这东西,你马上就会死。”

秦可卿刷的站了起来,胸脯剧烈的抖动着,她盯着薛蟠看了好久,急促的呼吸这才慢慢的缓和了下来,“这是表叔的意思,还是我家里头父母的意思?”她的眼睛慢慢的红了起来,“难不成是觉得我败坏了家里头的名声,所以赐药让我自尽,保全颜面吗?”

天啊,这误会实在是太大了,薛蟠心里暗叫不迭,算起来家风这种事情会是安福海在乎的事情嘛?肯定是不会的,这个误会可是要解开,没想到薛蟠还没说话,秦可卿珠泪滚滚,脸如死灰,似乎对着这人生都已经失去了信心,“我思来想去表叔久久不给答复也就是这个道理,一定是觉得侄儿媳妇败坏了家里头的名节,不知廉耻让我自尽,算起来,得蒙表叔的照拂,我也苟活了好些时候,原本一心求死这时候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秦可卿伸手朝着盒子拿去,薛蟠连忙按住秦可卿的手,“我这话儿还没说完呢,且不要着急,这事儿我要说清楚了些。”

秦可卿睁大了泪眼婆娑的望着薛蟠,薛蟠这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那按住的轻柔如玉般触感冰凉的东西是什么?薛蟠见到自己摸了秦可卿的手,连忙缩手,却又连忙按住秦可卿的手,这时候也说不得要吃一下秦可卿的豆腐了,“你可知道《牡丹亭》?杜丽娘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的?”

“这话的意思……”秦可卿有些怔怔的望着薛蟠,体会着薛蟠话里头蕴含的意思,“表叔是说我也能够杜丽娘一样死而复生吗?”

“自然,”薛蟠点点头,“这里头的药,你只要吃下去,就能到了假死的状态,到时候选了好时辰,你就可以死而复生,重新在这世界上活一回。”

秦可卿的眼中露出了惊人的神采,她整个人好像是吃了无数的美容药品一样,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原本眼神之中的绝望和死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青春年少花信少妇应该有的神采,应该有的对于生活和美好事物的渴望和向往。

“表叔,这莫非你是在诳我?”秦可卿又忍不住就落泪下来,“世间那里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的确是有,所以这玩意,还要预备好时日才好服下,可不能乱动,这可是很有效的药物,要好生放好。”

“是,是,”秦可卿泪中带笑,连连点头,“我都听表叔的。”她见到薛蟠还按住自己的手,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了头,“侄儿媳妇已经知道轻重了,表叔还是放开我的手罢?”

薛蟠这时候才“突然”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讪笑着放开了她的手,这时候只觉得指尖还有些许温香,薛蟠打定主意今日就不再洗手了。

薛蟠干笑一声,“那你信我吗?这药丸你愿意吃?”薛蟠拿起了那小木盒子,“这药丸我可不敢保证一定有效,若是吃了一睡不起,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吃了这个,只要你再醒来,那日后就是再也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人生重新开始了,你可是舍得如今现在这个自己吗?现如今这日子,过的可是富贵从容的很啊。”

秦可卿点点头,“自然是相信的,自从表叔来我这里头,我的日子顿时就好了起来,至于这以前的日子,”秦可卿又摇摇头,“又是什么好日子?表叔瞧着这会芳园是富贵温柔乡,但在我看来却是水深火热人间地狱一般。”

秦可卿原本就是存了必死之心,必然不会任何药物都无效,这心病难治,若是她是什么豁达开放之人,就不会是如此了,秦可卿虽然是多情的种子,但和薛蟠一样,多少还要顾及着这人世间俗世的伦理纲常。

“那么自然不必多说了,”薛蟠把盒子推给了秦可卿,他自己心里头也很纠结,到底是帮着安福海,还是看着秦可卿可怜,被胁迫?被打动?才这样的施与援手?薛蟠也有些搞不清楚,这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如此许多了,“这个东西先拿去,我外头预备妥当了,就再告诉你服药,这些日子,”薛蟠吩咐道,“你先卧床吧,若是这些日子原本还好,但突然离世,只怕大家伙都要起疑心的。”

秦可卿点头,薛蟠又问这天香楼之中有何人可以值得依靠,秦可卿回道:“宝珠和瑞珠都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这俩个人都值得信赖。只是不知道表叔要如何处置?”

“自然是要她们两个搭配着一起演一出戏了,”薛蟠挑眉,“到时候叫她们伺候好了你再上路罢。”

薛蟠起身,事儿说好,就不必再耽搁了,且若是再耽搁,只怕是又有什么不便公之于众的事儿闹出来,秦可卿喊住了薛蟠,虽然是隆冬,但是暖室之内,秦可卿上身只穿了一件浅绿色碎花烫金的小袄,她对着背对着自己的薛蟠喊道,“表叔,你来看。”

薛蟠转过头来,只见到秦可卿双手抬起放在胸前,慢慢的解着扣子,薛蟠结结巴巴,“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秦可卿把这小袄给慢慢的借了开,露出了如玉的身子,似乎在灯光下盈盈发亮,里头还穿了一件赤色鸳鸯肚兜,就如此站在了薛蟠的面前,她对着薛蟠的反应颇有几分自得,“表叔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这身子还算是可供报答。”

这是秦可卿的小心机,她现在无所依靠只能是让薛蟠如何的更尽心一些,于是除了这样的法子,也没有其他怎么有效的手段,适才薛蟠赞美自己,的确是听得出来,对于自己的容貌,她还是相当自负的,如果不用很好的方法拉拢住薛蟠,她只怕是逃不了宁国府这个火坑。

一百五十五、假死

这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唯一能够体现出自己报恩的方法,薛蟠呆立现场,一时半会只觉得天地之间就剩下这面前的这一块完美无缺的璞玉,秦可卿慢慢的靠近了薛蟠,薛蟠只觉得空气之中好像不知道被谁点燃了起来,室内越发的炎热,他的额头上露出了豆大的汗水,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喉咙里却是越发的干紧了起来。

贾珍等人就在天香楼下等候着,不一会只听到楼梯里头传来了几声巨大的踩楼梯声,薛蟠的身子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飞奔下了天香楼,贾珍连忙上前拉住薛蟠,只见到薛蟠捂着鼻子,手指尖有一些鲜血不停的冒了出来,贾珍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流血了?”

薛蟠摆摆手,从袖子里头找了手绢出来,朝着自己的鼻子上抹去,干笑连连,“无妨无妨,不过是天干物燥,我这吃的火气大了些,只是有些流鼻血,无妨无妨。”

尤氏连忙命人端热水来给薛蟠洗漱,一番清洁之后,贾珍又邀请薛蟠入席吃酒,薛蟠也不知道为何,从下了天香楼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见到贾珍要请吃酒,却没有大吃大喝的心思,于是连忙回绝,说是家里头还有事儿,只怕喝不得酒,将秦可卿的情况按照薛蟠的意思再说了一遍,“蓉儿媳妇的身子,还是需要静养,最好不要轻易惊动着,冬日里头还是最关键,我也不和珍大哥哥打什么马虎眼,今冬保住了接下去就无碍。”

没保住结果如何也不言而喻,薛蟠为了自己的计谋真是绞尽脑汁,贾珍听薛蟠说的如此严重,心里头凛然,“依着大兄弟看,可有这等危险吗?”

“不好说不好说,”薛蟠要先给贾珍打好预防针才好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若是秦可卿每日都是活蹦乱跳的,到时候贾珍暴怒起来,不把自己好生打一顿才真是见鬼了呢,“且看过几日吧。”

薛蟠告辞离开,到了家里头,小亮已经在家里头候着了,“事儿已经说出去了,接下去就看你们宣礼处的本事了!”薛蟠说道,“一切都预备妥当了,等着贾珍一出门,就马上发动这事儿!”

贾珍又去瞧了秦可卿,回来和尤氏忧心忡忡的说道,“媳妇的身子是有了些反复,薛大兄弟的话儿不假,我瞧着这孩子的脸色又差了些。外头的差事不如推掉罢了。”

尤氏听了心里头暗自咬牙,面上却还笑着劝贾珍,“这可不成,咱们家许久没有这样的差事,虽然事儿小,到底也是皇上的天恩,我也不瞒着大爷,这些日子家里头礼部还有内务府的官儿,送了好些帖子和礼物来,都是要大爷在这差事多照顾着呢。”

宁国府虽然是国公的府邸,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国朝这么多皇帝走马灯似的轮换,昔日开国的功劳,如今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昔日又因为其父在圣后秉政的时候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全赖着两府同气连枝,一起扛了过去,面上虽然光鲜,但内里已经大不如前了,贾珍虽然不耐烦俗务差事,但像是代替皇族祭祀前朝帝陵的事儿,又体面又清闲,十分尊贵,自然也是愿意去的,尤氏这么说,贾珍也就罢了,吩咐尤氏在家里头要照顾好秦可卿,自己又邀了一帮狐朋狗友去石翠堂听十二番了。

尤氏问丫鬟银蝶,“小蓉大爷呢?一会就不见人影了。”

“只怕是出门去了,说是东边来了什么昔日的故交好友,必要去见一见的。”

“什么狗屁故交好友,”尤氏啐了一口,“他才多大的岁数,哪里来的故交好友?一准又是出去鬼混着了!自己媳妇这样重的病儿,倒是一问不问,事不关己的样子!叫别人不相干的人这样的热络!说来也奇怪,这样人品的孩子,娶回家里头,不过是一两日也就丢在脑后头了,如今没事还好,若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日后到哪里去找天仙去!”

薛蟠回到了家里头,和小亮闭门商议了好些时候,等到一切商议妥当的时候就已经是入夜了,薛蟠伸了伸懒腰,有气无力的叫着外头守门的臻儿端饭进来,这一次做的事情可不是薛蟠和小亮两个人就做得好的,必须要处处为营,步步算计才能够办好此事儿,还好宣礼处够给力,薛蟠思来想去许多的法子和人,也只有宣礼处才可以做得到了,薛蟠心里头暗暗腹诽安福海公器私用,面上却是大赞宣礼处真是国家最有利的机器,实实在在的能为朝廷办事出力。

一切安排妥当,于是薛蟠命王嬷嬷去东府里头转一转,把消息传给了秦可卿,这一夜薛蟠没有睡下,只是和衣坐在书房的罗汉床上,等着消息,只是到底是困了,这里头熬神废思筹谋计划,不一会就低着头打着瞌睡,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只听得外头的云板敲了几下,薛蟠猛地惊醒,小亮来禀告:“东府那边云板敲响了!”

“响了?”薛蟠也不知道为何,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出了冷汗,“已经吃下去了?”

“只怕是吃下去了!”小亮说道,“云板乃是报丧之用,那府上的人来消息,说是天香楼已经闹了好一会了。”

薛蟠点点头,慢慢的站了起来,“事儿前头铺垫的差不多了,接下去就要看看这后头的戏唱的好不好了,臻叫臻儿进来给我换衣服,马上就去东府!”

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彼时贾代儒,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扁,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贾菌,贾芝等都来了。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话。

一百五十六、登仙

贾珍对着众人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众人忙劝:“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薛蟠早就换了白衣裳来,贾珍见到薛蟠,不由得又是痛哭出声,“合着大兄弟这样高超的医术都是救不回来,可恨啊可恨,我这长房从此就少了人气了!”

薛蟠还预备着贾珍要好生抱怨自己,素来医闹不是这样的么,自己亲近的人过世,最罪当其首的就是医生,他之前想着若是贾珍要和自己厮打痛骂,也说不得只好捏着鼻子忍下,没想到贾珍只是痛哭,却没有多余抱怨薛蟠一句话的意思。

贾珍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一日他自外头宴饮归来,趁着酒劲就又上了天香楼探望秦可卿,谁知道秦可卿见到贾珍,俏脸就白了一圈,又不得不说了几句话,贾珍预备着指使丫鬟走开,秦可卿眼错不见就朝着床前吃药喝了点水,贾珍色心大动,也没有注意秦可卿,恍惚之间就听到丫头宝珠在喊,一见之下,适才背对着身子的秦可卿软软跌倒,出气多吸气少,不一会就香消玉殒,就是如此登仙,贾珍如此伤心不是在埋怨薛蟠,而是知道是自己的逼迫害的秦可卿惊吓过度身子重病复发惊吓而亡,心里头后悔之极,哪里却还有空去埋怨别人。

薛蟠也陪着留了几滴泪,见到这家里头闹哄哄的,地下的下人们东跑西跑,毫无章法,虽然是说有利于自己成事,但也不好一直闹下去,“既然是蓉儿媳妇没福气,那么大哥哥还是节哀才好。”

贾珍只是痛苦不已,薛蟠侧过脸看了一眼王嬷嬷,王嬷嬷点点头悄然离开,薛蟠先进了房内去问候尤氏,尤氏虽然是不愿意过多问这家里头的苟且事儿,但是多少已经知道为何秦可卿今日会突然病重突然离世的缘故,这时候她已经是气的肝疼,就是薛蟠进来问候,脸色蜡黄,表情也不是很好,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姊妹也都来了。薛蟠就退出来迎接,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按照惯例,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贾珍又把消息传出城外告诉父亲贾敬,那贾敬闻得长孙媳死了,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将前功尽弃呢,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

停灵三日,这几日是最关键的时候,薛蟠站在地上,不一会王嬷嬷退出来悄悄禀告“丫头们已经给大奶奶换好了衣裳,人就放在天香楼上。”

如此闹腾了小半夜,到了第二日早上,钦天监来报:“流年不利,贵府上宗妇早亡,不宜停灵太久,三日停灵,随即入棺木最好,若是停了太久,只怕和家宅不利。”

既然是钦天监的吩咐,贾珍也只好无法,先去天香楼又瞧了一眼秦可卿,只见到秦可卿虽然是人死,但面目如春,依然是栩栩如生,不由得又是痛哭了一场,贾敬不管俗事,贾珍见父亲不管,心里头又存了愧疚之心,亦发恣意奢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薛蟠就在东府帮衬着——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如此好心帮忙,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作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的。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使罢。”贾珍听说,喜之不尽,即命人抬来。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赞。贾珍笑问:“价值几何?”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

贾珍又命管木料的管事将外棺木也用上好的红木预备好,管事说:“原本建房子还留了好木头来,只要外头运进来就是了,后头会芳园还空着,在家里头做便宜些。”

贾珍也见到了宁国府人来人往杂乱的很,生怕这棺木做的不好,于是命管事将木材运了进来在会芳园里头办。

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可巧这日正是首七第三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贾珍忙接着,让至逗蜂轩献茶。贾珍心中打算定了主意,因而趁便就说要与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儿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捐,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快写个履历来。”贾珍听说,忙吩咐:“快命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履历来。”小厮不敢怠慢,去了一刻,便拿了一张红纸来与贾珍。贾珍看了,忙送与戴权。看时,上面写道: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

曾祖,

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

祖,乙卯科进士贾敬,

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

戴权看了,回手便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厮收了,说道:“回来送与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这履历填上,明儿我来兑银子送去。”小厮答应了,戴权也就告辞了。贾珍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贾珍因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兑,还是一并送入老内相府中?”戴权道:“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二百两银子,送到我家就完了。”贾珍感谢不尽,只说:“待服满后,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贾珍原本也奇怪,这戴权乃是大明宫之中算得上数的内监,素日里头甚少交往,不知道今日为何突然大驾光临,就算是为了这一千多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今日如此给面子,真是感激涕零,日后还是要多拜谢一二的,送走了戴权,贾珍又去天香楼最后瞧了一眼秦可卿,只见到过了三日,秦可卿宛若熟睡了一般,容貌无改,只是全身冰凉已成了黄泉中人,贾珍哭的撕心裂肺,就是薛蟠在侧,也是不禁动容。

一百五十七、偷龙转凤

贾珍的哭声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他还强自围着秦可卿痛哭不已,还是贾政看不过眼,过来劝阻:“虽然是伤心,但到底是晚辈,不宜哀恸太过,到时候反而失了礼数。”

“姨爹说的极是,”薛蟠这时候准备要图谋其余的事儿,故此也要劝着贾珍离开,贾珍不走,这么乌压压的仆役仆妇围着,怎么好办事,贾政这样说,薛蟠也连忙跟上,“是这个理儿,若是珍大哥哥自己个生病了,那就不好了,如今这大嫂子犯了胃疾躺着不能起身,若是大哥哥再病了,这蓉儿媳妇的后事儿就没有人料理的好了。”

薛蟠的话皮里阳秋,别的人或许听不懂,但是他的确是让贾珍给听懂了,贾珍点点头,眼见着秦可卿换上了诰命的大裳,又命秦可卿亲近的仆妇丫头一起跪在灵前,“都是你们这些混帐起子,”贾珍咬牙切齿,“一点用都没有,伺候不好大奶奶,若不是如今已经废了殉葬之礼,你们这些人我是必然要一起送到地下去伺候大少奶奶!”

于是命令这些人今日守灵就跪在棺木前,不许须臾离开,贾珍发作完了心中的怒气,这才由薛蟠扶着离开了天香楼,薛蟠这时候见到贾珍容貌憔悴,胡子拉碴,原本保养得宜的样子已经老了不止十岁,心里头有些不忍,于是借着治病不力的由头请罪,“这事儿到底是我没办法,实在是辜负了大哥哥的厚望了。”

“冤孽,冤孽,”贾珍这时候心神俱乱,已经是有些口不择言了,“都是我自己个的缘故,这才使得家门不幸,和你却是没什么干系。”

贾珍出了天香楼,一路上只见到到处的人乱糟糟的,不觉就皱眉起来,“虽然是突然的白事,但家里人失了约束,更是没了体统,这几日还是自己家里头的来往祭拜,若是到了正经出殡的日子,只怕是要被人笑话我这宁国府失了体统颜面。”贾珍如此心里头默默想着,但神色萎靡,这几日的确是折腾的有些累了,薛蟠扶着贾珍,“珍大哥哥且还是好生休息一日,”他劝慰道,“若是你也倒了,这就不好了,今日我先帮着在这园子里头照看一日,哥哥且安心睡一觉。”

不待贾珍分说,薛蟠就越殂代疱的吩咐东府大总管来升,“扶你们家大爷回去歇着,好生伺候着,不许惊动了。”贾珍有些感动,拉住薛蟠的手连忙说道,“这又怎么好意思劳动大兄弟。”

“无妨,今日不是正经的日子,晚上也没有其余的事儿,我帮着珍大哥哥只要把灵前守住了,香火之类的看好,想必也没有其他的事儿,”薛蟠有心要支开贾珍,于是大包大揽,“大哥哥只要叫人开了会芳园的后门,让我的人送铺盖被子进来就成。”

贾珍忙命来升吩咐人去开了会芳园的后门,薛蟠这时候差不多可以当宁国府一个晚上的家了,这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下,来升来问薛蟠,“可还要派人值守,各处都点了灯火来?”

灯火通明怎么搞事儿?薛蟠忙道不用,“各处都熄了灯,按照素日的规矩来,我可不敢拿大,”薛蟠笑吟吟的对着来升说道,“只不过我帮着看管一夜,什么规矩都你来升大叔去分派就是了。”

这么一说,众管事自然就自得其乐去,何必要在这里哭丧,贾珍已去,薛蟠又是外人,就算是在这里头哭丧也只是媚眼做给外人看,白白费工夫,只不过是派了几个中等的仆役在候着薛蟠,预备着他使唤,薛蟠到了天香楼下,见到还有人跟着,于是也就让他们各自去轮着睡觉休息,只留下两三个人预备着看灯火烛台之物就行。众人方才散了。

答应了人家,必然就要做好,薛蟠先是四处看了看,一切都妥当,这才回到了暂时住得小楼之中,先是叫了小亮来,小亮已经是急的不得了了,满头大汗的对着薛蟠说道,“明个早上只怕药效就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的眼神看错,今日早上的时候,大少奶奶的手指头动了动,吓得我险些魂飞魄散,所幸没人见到。”

“就是在今日,”薛蟠吩咐道,“外头的人预备好了?叫那管事把木材运进来,然后把人给运出去!”

“只是还不到现在,”薛蟠瞧着外头月亮刚上树梢头,“这时候刚入夜,大家伙只怕还警醒着,还要等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那时候大家伙都倦了,才好方便行事,在外头马车可是预备好了?”

“已经预备好了,就停在大爷的梨香院外,只要这边人抬出来,马上就送到外头去。”

薛蟠有些无语,这tmd日后有人追究起来,只怕自己第一个就逃脱不了干系,但这个时候也没办反去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你安排的人要抓紧,不要出了时间上的差错!”

两人密议妥当,王嬷嬷又来敲门禀告说在灵前举哀的仆妇们哭的差不多了,若是需要的话,是可以安排着离开了。

薛蟠命王嬷嬷先出会芳园去,就守在宁荣两府的小巷子之中,预备着等下出来,王嬷嬷不知道薛蟠在谋划着什么,不知道具体的那些事儿,只是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的事情,这点是毫无疑问的,这时候忍不住还要再劝几句,“大爷,你如今长大了,事儿都自己个有了主意,嬷嬷不敢多嘴说什么,只是大爷还是要凡事谨慎些,许多犯法的事儿,可不能做!”

薛蟠摸了摸鼻子,“知道了,嬷嬷,我可是把《大越律》好生翻了一遍,绝对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儿,嬷嬷就放心吧。”薛蟠仔仔细细的看过大越律了,这种算是拐卖人口,大越律的规定是“杖三十,徒三百里。”算不得什么重罪啦。

如此各方各面都料理妥当,也到了后半夜,薛蟠掏出怀表看了看那时辰,已经是凌晨三点一刻了。

一百五十八、事成

通宵熬夜的人,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是坚持不下去了,薛蟠进了天香楼的姚黄魏紫堂,这里头就是秦可卿的停灵之所,那些伺候秦可卿的贴身丫鬟仆妇,如宝珠瑞珠等,都已经困顿的不行,薛蟠点点头,吩咐众人下去歇息一会,“虽然是要灵前尽孝,却也不差这个时候,珍大爷今日心情不好,朝着你们发作了一二,这会子已经四更天了,若是再不睡会只怕早上就不能当差了,都下去歇一歇,到了鸡鸣的时候,我吩咐来升叫你们就是了。”

众人都已经是萎靡困顿的不成样子了,听到薛蟠开恩连忙感谢不已,相互扶着离开,这样的冷天气又是跪着嚎了一个晚上,差不多的人都已经是快崩溃了,众人都起身,只留下宝珠和瑞珠两个,相互依偎着不肯离去,小亮眼中露出了一丝杀气,他朝着薛蟠一看,伸出做了一个往下切的手势,示意是不是要解决了这两个碍事的丫头,薛蟠摆摆手,对着宝珠瑞珠说道,“我听说西府的琏二奶奶做梦梦见了小蓉奶奶,这事儿你们听说了不曾?”

宝珠和瑞珠面面相觑,摇了摇头,“奴婢们都是下人,奶奶怎么会托梦给我们呢。”

“这也不一定,”薛蟠摇头晃脑,“素来这心诚则灵,说不准你们什么时候就能再见面,琏二奶奶梦见的事儿,还要问一问你们两个来办才好,说是要请两个素日里头最亲近的人,朝这东北方向去三步一磕头,总是要磕了一千次来,这样她就能够往生极乐,重新投胎做人,只是思来想去,这琏二奶奶到底是长辈,说起来给晚辈磕头祈福总是不像样,小蓉奶奶又没有子女,今日恰好你们两个都在,这事儿,也交给你们是最合适的了。”

宝珠不疑有他,即刻就要起身去祈福跪拜,瑞珠手脚稍微慢了些,她见到灵堂之中白布无风自动,只有薛蟠和小亮并几个面生的仆役在候着,她是知道秦可卿吃了什么要紧的东西的,等到宝珠出去之后,她对着薛蟠问道,“大爷,你告诉我一句实话,”瑞珠这时候已经哭得嗓子沙哑,眼睛红肿的好像是两个桃子一般,“我们家大奶奶是不是真的过世了?”

薛蟠心里头一突,强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

小亮脸露杀机,瑞珠继续说道,“今个给奶奶换衣裳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见到了奶奶的手动了下,但是我再摸上去的,却又是不动了。”

吓了我一大跳,薛蟠长长吐了一口气,“你是太伤心了些,故此才看错了,且无妨,”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你若是信我,必然可以再见到你们家奶奶,好了,”他威严的下命令,“我听说你们家奶奶没有子女,出殡的时候只怕没有人摔盆,这事儿,还是交给你才好。你伺候你们奶奶最久,知道轻重,我也愿意告诉珍大哥,让他给你这个体面。”

瑞珠不愿意离去,“大爷你这话说的,我且不是要这个,”瑞珠眼中珠泪滚滚,“若是大奶奶能够死而复生,我就算是即刻死了也甘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滴答滴答走着,算好药性,只怕再过一会,秦可卿就要复苏,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偷龙转凤把人运出去,等会被人瞧见了,这就尽数前功尽弃,小亮想要杀人,但薛蟠不欲如此,他跺脚,目光炯炯的看着瑞珠,“你是真的要你们家大奶奶醒过来?真的如此?好的很,你就留在这里头。”他朝着小亮挥手。“把外头的外棺拿进来。”

瑞珠眼睁睁的看着外头管事叫人抬了红木棺来,从里头利索的拿了另外一具尸体来,又要去推开秦可卿的那价值千金的棺木,瑞珠睁大了眼睛不敢说什么,只是过了一会,见到两人换了一个,那几个仆役将自家奶奶的尸身抬出又要换入这新进来的棺木,这瑞珠就连忙上前,“你们这是做什么?奶奶的身子也是你们混碰的!赶紧着放下!”

薛蟠连忙捂住瑞珠的嘴巴不许她乱喊,这个时候薛蟠也紧张死了,竖起耳朵盯着外头的动静,只听到深夜寂静,没有别的声音,“你别喊,你不是要你们家奶奶复生?别吵,若是再吵,被人知道了,那你家奶奶就是要真的死了!”

小亮过来对着薛蟠说道,“大人,这个时候还是让小的把她拉出去做了罢了,这事儿机密的很,公公吩咐了不许任何闲杂人等知晓,若是知晓,杀无赦!”

瑞珠眼睛惊恐的睁的巨大,“别紧张,”薛蟠安慰了一句,又转过来来训斥小亮不需如此,“你赶紧着运出去,就在外头等我!”

他伏在瑞珠的耳边悄悄又急切的说道,“你们家奶奶的事儿,你不会不清楚,若是清楚就知道她在这府里头只怕是活不下去了,她只有让世上的人都觉得她死了,一了百了了,她才能够新生,这是你们家奶奶托付的,不然以为我会在这里头多管闲事,你最好就是别说话,等到日后出殡之后你和宝珠一起就说为奶奶守灵,到那个时候,你们自然会相见,明白吗?这里头我换了人,再装上棺木,没人挑刺就没人来再查了,你和宝珠要一切守住,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们先死,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转身出门去,装作不知道一起和瑞珠为你们奶奶祈福。”

且不说如何安抚好了瑞珠,单说那扛着棺木的几个人出了会芳园的后门,守门的人不禁问,“怎么还抬了这寿材出门去?”

那管事回答的从容不迫,“珍大爷说这棺木不好,要我们拿出去烧了再做好的来,你说这有什么法子,只好再换了。”

于是这出了门,小亮才稍微放心了一二,趁着夜色将棺木里头秦可卿放入了早就在门外候着的马车,不一会天已经麻麻亮,薛蟠也从会芳园之中出来,见到小亮等人守在马车外,点点头,就入了马车,“马上走!”

一百五十九、天数如此

薛蟠上了马车,只见到秦可卿就侧卧在马车上,依旧是穿着寿衣和诰命的大裳,云鬓整整齐齐,神色安定好像是熟睡了一般,这是安福海的座驾,薛蟠从他惯用的抽屉里一打开,里头已经放着了一个小小的银瓶,拔开塞子,薛蟠就扶住了秦可卿的头,将银瓶之中的汤药倒入秦可卿嘴中,这解药发挥作用还需要一会,薛蟠也不急着秦可卿醒来,最好自己亲自送出去之后,交给了安福海再醒来。

只希望这时候不要再起波澜,只是从来都是天不从人愿,薛蟠这样暗自祈祷,没想到马车突然之间就停了下来,小亮在马车外急促的说道,“有人拦住了咱们!”

“是谁!”

“瞧不清楚,好像是宁国府的人!”小亮杀气腾腾,“要不要就地正法。”

小亮倒也不是这么一味的大开杀戒之徒,但今日之事实在是最为难为,容不得半点差池,薛蟠连忙道,“看看是谁,先别冲动!”

“好一个薛大爷,好一个薛大官人!”外头一个嘶哑浑浊难听的声音突然之间就在夜色响了起来,“我就说夜猫子进门,没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

深夜之中突然响起一道难听的声音,若不是小亮提前预警,只怕是薛蟠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薛蟠先开车帘,见到蔼蔼晨雾之中有一个老者白发萧索,拿着一根粗长的棒子,牛眼硕大,冷冷的望着自己一拨人,赫然是焦大。

怎能会是他?难不成自己筹谋之事居然都被这一位素日里头愤世嫉俗对着宁国府一切都看不过是焦大,看在眼里了?“焦爷爷,”薛蟠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他朝着焦大点点头:“焦爷爷,这么冷的大晚上,怎么你还在外头呢?珍大哥说了,说大家伙这些日子辛苦了,不用值夜。”

焦大的身子有些佝偻,但那大棒十分粗大,他怪眼一翻,“薛大爷,你这是做什么?车上带了什么?”

“这就不是你可以过问的了,”薛蟠笑道,他还不知道焦大知道了什么底线,“我得了珍大哥的命,看管了一晚上,这会子倒是困了,于是想着出去兜兜风,清醒一二,再回来帮衬。”

“您那车上带了什么?”焦大一脸的寒意,“薛大爷我敬重你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好汉,素来行事都是端端正正的,故此对着您也是另眼相看,可你今日的事儿,办的不地道,车上运的东西,还请您物归原主才好,虽然这府上有许多不是,”他一顿那大棒,拿起了起来随便一甩,“但我也不许任何人挖了这里头的墙角!”

薛蟠这时候才懒得和焦大废话,时候已经不早,这时候若是还不快着些制止住焦大,只怕是须臾之间他喊了起来,宁国府尽数惊动,到时候有人一开棺,什么事儿都露陷,“这事儿我犯不着和你解释什么,焦爷爷,你若是退下,我们这就走人,若是不肯退,说不得也要做过一场了!”

焦大微微冷笑,“我却是不信就靠着你们几个,就可以越过宁国府去,从太爷开始就没有这样的人敢在宁国府放肆,”他深吸一口气,预备着即刻就要喊人了,这时候突然之间就起了变故。

天空之中不知道何处有一朵朵的腊梅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好像还带着一种晶莹的柔光,天边若有似无的传来了梵音阵阵,宁荣二府之中的小巷子,这时候突然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一位年纪颇大的尼姑,慈眉善目,白色僧衣朴素,双手合十,冒着漫天花雨,朝着众人慢慢的走来,脚步轻盈似慢实快,不一会就走到了会芳园外众人站着的地方,她面色从容,见到在马车上露出一个脑袋的薛蟠,还微微带了笑意,似乎对着薛蟠很是感兴趣,“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贫尼有礼了。”

她这话一说,薛蟠险些下巴都要惊讶掉,倒不是她来打招呼的话儿多少奇怪,这是普通的打招呼,关键是这看上去没有八十岁也有七十岁的老尼姑,声音清脆温柔,又带着一股子的嗲意,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老年妇女该有的声音,闭上眼睛一听听,倒是有些像是林志玲的声音,这样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薛蟠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焦大横了那尼姑一眼,不发一言,还是依旧盯着薛蟠的马车,那尼姑见到众人没人搭腔,也不以为忤,依旧用她那林志玲的声音说道,“这一位施主,”她继续看着薛蟠,遥遥行礼,“薄命司金陵十二钗要归位,这乃是天数所定,寻常人是不可违背的,施主的想法,只怕是犹如镜花水月,最后都是一场空了。”

薛蟠大吃一惊,又是这些神神叨叨的僧道尼,又来给自己说什么金陵十二钗了,这个归位的意思,不用解释,也知道是送上西天的潜台词,秦可卿乃是十二金钗之中第一位去世的,说起来,荣宁二府的兴衰和众人的悲欢离合都是由于秦可卿的病逝而起,这个尼姑,看来也是阻拦自己了,薛蟠心里头嘀咕了一会,对着那尼姑说道,“天数如何?难不成大师你是天意化身吗?”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那里敢僭越称自己为天意。”那老尼姑连忙罪过说道。

“这就是了,”薛蟠摆摆手,“那我且问大师,世面上的人都说是我打死了冯渊那小子,这么说起来,这也是天意了?”

“倒也不算差太远。”

“那不就得了,我虽然没打死冯渊,但到底冯渊还是死了,如今这秦氏在世人看来,也已经死了。这天意不是达成了?”薛蟠说道,“至于内里来说,大师何必明察秋毫?做那吹毛求疵之事呢。”

那女尼眼角微微一动,“可施主你所图甚大,只怕是后头就顾不上了。”

“后头的事儿自然会变,天意绝不会一成不变,”瞎扯淡,薛蟠是最擅长的。

一百六十、为何给面子

“这天意无常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心思也不见得,大师若是会梅花易数,就知道这未来之事,可从未有什么注定之事,秦氏原本这命里头该早亡,但遇到了,这不就还有一线生机吗?这就是变数啊,大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老尼姑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犹如少女一般,听到这样的话儿,神色有些思索,“大师,”薛蟠又催促,“既然是来了此地,那也知道这秦氏是什么身份吧?您不顾忌着自己没事儿,横竖我瞧着也是得道全真了,可您这徒子徒孙,得罪了这世界上最有权势之人,只怕是日子不会好过吧?”

那尼姑微微一笑,“出家人不在意这些,施主说这个,倒是把贫僧看轻了,今日要我退后,倒也便宜,只是施主还需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薛蟠提高警惕,这些人的要求可是很奇怪的,万一答应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只怕日后麻烦不断,“还请明示。”

“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徒子徒孙危难来时,还请施主是以援手,”那尼姑清脆娇媚的声音继续响起,她笑眯眯的朝着薛蟠稽首,“这事儿不难办吧?”、

“您这是拜错了庙,找错了菩萨,这边上的人若是您知道就明白这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大师你这么说,我自然答应下来再无二话。”

那尼姑又是双手合十,念佛连连,随即越过焦大,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招数,突然之间身上亮了一下,焦大被一团光芒或者是烟雾一样的东西笼罩着,原本精神抖擞对着薛蟠怒视的焦大双眼一翻,连着棍棒一起咕咚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众人抬起头来,只见到满地落花,那女尼不知道去了何处。

薛蟠忙命小亮等人速行,这么一耽搁,天已经麻麻亮了,再怎么耽误下去,只怕是又要被人瞧见,马车疾奔在道路上,薛蟠还在想着这神秘的尼姑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是那什么大荒山的人?类似是什么大幻真人那种给警幻仙姑打工的?这些人神神叨叨的了,只怕是要给自己捣蛋。

马车来回抖动,薛蟠的身子也摇摇晃晃,“金陵十二钗归位,这话的意思,薄命司还是要找出这几个人来应付?应付那个所谓的天意?”薛蟠喃喃,“这可不成,天王老子来,都不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薛蟠还在胡思乱想,边上一直躺着的秦可卿嘤咛一声,慢慢的张开了眼来,薛蟠大喜,这安福海的药可真是果然有奇效,这样的事儿,也能办成!自己的筹谋固然重要,但若是没有这神药一样的东西,秦可卿想死而复生重新做人,这还是很难的。

秦可卿的眼神有些恍惚,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听到薛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她慢慢转过头来,这才瞧清楚了是薛蟠那惊喜的笑脸,“我好像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头梦见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来找我了。”

薛蟠笑道,“等会你就瞧见了你的父母亲了,算起来,这梦算不得假。”

秦可卿身子还有些虚弱,薛蟠连忙负责秦可卿坐起来,秦可卿伸出手慢慢的掀开了车帘,见到了外头的街道和行人,这时候晨曦初露,路上慢慢的热闹了起来,秦可卿贪婪地看着外头的那十分寻常的景色,不知道为何,就怔怔的落泪下来,“没想到我这一辈子还能出来……我原本以为已经是这辈子就死这东府里头了。”

美人在怀,薛蟠倒是没有其余的什么心思,开玩笑,秦可卿的身上还穿着寿衣呢,只是这娇花软玉一般的身子依靠着自己,薛蟠也倒觉得美滋滋的,“日后你就自由了,天下之大,你尽数可以去得。”

这温馨的时候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了一声咳嗽,小亮禀告:“薛大爷,大奶奶,老祖宗来接两位了。”

秦可卿的妙目有些疑惑,这老祖宗是谁?怎么还巴巴的在外头接?安福海掀开了门帘,见到薛蟠把秦可卿搂在怀里头,不由得惊讶的双眉直竖,“你这小子!”他惊讶之余,又是十分震怒,“好大的狗胆!”

薛蟠连忙放开,双手举起,“这可不能怪我,她才醒,这身子不舒服,所以我才扶着呢。”薛蟠倒是有些被捉奸在床的样子,连忙解释不已,这也难怪安福海生气,这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搂在怀里,谁都要生气的。

安福海冷哼一声,朝着薛蟠瞪了一眼,随即朝着秦可卿微微点头,“请大奶奶下车。”

这倒是客气的人,安福海一挥手,两个聪明伶俐看上去十分能干的丫鬟上前扶住了秦可卿款款下了马车,薛蟠也预备着下马车,却被安福海拦住了,“你赶紧的回去看着,那边那头可别在闹什么幺蛾子!”

薛蟠目瞪口呆,这过河拆桥也用的太理所应当了吧?不是应该请自己好生吃一顿,亦或者是说什么好话感谢一番,这也足够了,怎么安福海的样子一点表示都没有?他怨念的见着马车掉头,马车得了安福海的命令,随即调头,小亮也上了马车,对着薛蟠禀告,“那尼姑找不见踪影,出了巷子就无影无踪了。”

这种神秘人物,找不到根脚也是正常,薛蟠于是又问小亮,“你们宣礼处对着这些人是什么一个态度,这世界上,难不成真有神仙?”

他自己个假借神仙的名义已经招摇撞骗许多年了,这会子倒是又来问小亮,小亮凝重的点点头,“这世界上许多奇人奇事,有没有神仙小的不知道,但这这些有道行的人,委实是不好,宣礼处一向都是敬而远之,只要他们不搞什么谋逆之事,我们都不去管他。”

“这么说来,那老尼姑还算是奇人,”薛蟠喃喃,“怎么好端端说就给我面子?”

一百六十一、人生的经验

自己的面子难道就这么有用?薛蟠虽然有些沾沾自喜,但也知道这一次必然是有其他的原因,那尼姑要来配合焦大阻拦自己,那必然是看得出来秦可卿身份之尊重,有安福海来撑腰,等闲人必然是看不上眼的,可这尼姑也敢来,若是畏惧安福海的权势,这就是说不过去了,所以薛蟠的那话儿,说要尼姑看安福海的身份地位,这话的确是说错了。

这些人和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到底还是要再留心一二,虽然自己是无神论者,可穿越这么荒唐的事情都出来了,也由不得薛蟠有些嘀咕,虽然很多人很多事儿无法解释,但宿命论这个事儿,还是有些名堂经的。

薛蟠想了想,对着小亮说道,“宣礼处可是有这些人的资料?就是这些神神叨叨的,我还要问安公公,只是却先问问你有没有这些。”

小亮知道薛蟠今日办成了自己老祖宗好些日子睡不好的事儿,只怕是将来他在安福海面前十分炙手可热,当然如今也很热了,薛蟠所求的内容这不涉及到什么隐私之事,小亮答应了下来,“资料卷宗是没有的,只是陆陆续续有许多兄弟也打听过这些事儿,到时候小的就把这东西整理出来,送给薛大爷。”

“这可是不成啊,”薛蟠摇摇头,“这些要紧的东西怎么文书档案都没有存起来?这资料管理看看你们这里头还没弄好。”他指点江山,“凡事有回应,有卷宗,有存档,这才是正经处理的法子,难不成若是你们安公公找你要,你也说没有吗?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需要增长一些人生的经验!”

小亮面上不露,心里头却是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你的年纪算起来还要比我小几岁,倒是要你来教导什么“人生的经验”了?吹牛皮也不怕害臊,薛蟠倒也不是素来都是这样轻狂的样子,但今日大功既然达成,那么得意洋洋之余,他也避免不了自吹自擂。小亮听得郁闷却又不好反驳什么,心里头暗暗嘀咕,这样喜欢指手画脚,日后你也咔擦了进宫当太监是了,到时候宣礼处让你执掌,想怎么搞你就怎么搞去。

不过他也有些不耐烦听薛蟠在吹嘘,忍不住就开口说话了,“薛大爷,我们老祖宗给您的那扳指,你什么时候还给我们老祖宗?”

薛蟠连忙一缩手,把双手拢回到了袖子里头,那个白玉扳指自然是也钻进袖子里了,他摇摇头,“这可不成,我都还没选好那一座府库呢,等我想好了挑好了再给安公公送过去……诶,你怎么回事?”薛蟠朝着小亮瞪眼,“这卸磨杀驴的样子也做的太难看了些吧?媳妇娶进门,媒人丢过墙。这是你们安公公的意思?”

小亮干笑,“倒也没有,只是小的不是怕大爷这么带来带去的,万一一不小心丢了怎么办?这可是圣后娘娘赐给我们老祖宗的扳指,说有这样的东西当做是宣礼处的印信,宣礼处上下,”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见此物如同见圣后。”

薛蟠只觉得戴在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顿时变得烫手无比,他连忙把袖子里头的扳指拿出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哎哟,这玩意这样厉害?那我更是要好生留着多看几眼,这样的宝贝,就算是荣国府里头也没有,荣国府好像只有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御笔。”

“是没有圣后老人家的,”小亮气得半死,别人知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只怕是觉得如烫手的山芋一般不敢留在手里头的,这位薛蟠大爷倒是好,知道是圣后所赐之物,反而是如此喜滋滋的要放在自己手里头再存放几天,听到薛蟠这么说,小亮才瓮声瓮气的说道,“圣后字画双绝,只是素来不赐给外臣,再者说了,”小亮微微一嗮,“圣后最看不惯的就是薛大爷这两门公府的亲眷了。”

薛蟠原本在喜洋洋的不停看着手里头那样式古朴又十分温润的白玉扳指,听到小亮这话,不由得奇道:“这话是从何说起?荣宁二府乃是昔日跟着太祖皇帝沙场征战出来的功勋,后来太宗皇帝又让先头荣国公管着神机营,这算起来,也是有大功的,如今虽然后世子孙当官的不多,家室也没落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想必也不至于说不待见罢?”薛蟠来到这世上,听到了圣后许多了不得的事迹,端的是女中豪杰,却是计谋才干一等一出众的人物,这女子有的聪明才智有也就罢了,还十分的大方,素来不会因为琐事亦或者是私德来罢黜大臣,颇有因才实用的套路,单看那胡光墉胡阁老,以一介商人之身,进得拜相掌握天下财计数十年,这换做是别的统治者,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眼光和胆略。

素日里有人说起圣后,别说是安德海这种人了,就是百姓亦或者是自己交往的那些衙内们谈起圣后,都是十分钦佩,这样的人物,圣后为何会对着宁荣二府看不惯?这倒是奇怪了。

小亮笑而不语,显然他不愿意将这些昔日的宫廷秘闻,但薛蟠这时候被勾引起了好奇心,“你这小子在卖什么关子呢?装什么大尾巴狼,赶紧着啊,别磨磨唧唧的,快着说,你小子不会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罢?”

薛蟠好一阵子冷嘲热讽,倒是把小亮说的脸上红白一片,“我那里是不知道的!只是这事儿,薛大爷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小亮虽然办事干练,可到底也是少年人,禁不起激将法,当下一股脑儿的都说出来了,“昔日两王在金谷园行大逆不道之事,这宁荣二府,也是有份参与的,至于这参与到什么程度,小的却也不清楚,但是有一件,那就是英宗皇帝就是在此事之中驾崩的,两王诛灭,这是必然之事,圣后能够放过宁荣二府这才是圣明开恩了,不然您说说,”小亮冷然咬牙说道,“凭他是谁,还逃得了吗?”

一百六十二、贾家衰落的真正原因

金谷园政变,可以说是让大越朝经受了十分惨痛的经历,这个经历对于普通人来说,好像九天之上的响雷,听得到声音,却没什么多大的实际威胁,但对于洛阳城的豪门来说,金谷园之变就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过去,和新的时代的到来。

太宗夺了其兄的大位,于法理上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很名正言顺的,虽然手段武功都甚为了得,但多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对着勋亲很是照拂优待,又加上那时候定鼎开国时日不就,勋亲最多世袭到第二代,有的还是第一代开国的老将,对外征战,对着天竺和北海武功赫赫,端的是十分了得,也有他们骄傲的资本在里头,这样也继续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起来。

后来太宗身子不佳,国事一概都托付给了圣后叶氏,圣后以一女子之身秉政,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故此她也不多做什么,凡事多听,多问外臣讨教,国事政事一概如昔日,更是听从太宗皇帝的意见,将勋贵们都重用起来,这么优容待养几十年,又有极大的军功傍身,自然骄横无比,荣国府贾代善为太宗皇帝执掌神机营,又听圣后之命出击北海,夺得北海省之地,端的是功勋了得,故此天恩下降,荣国府又准许世袭一代公爵之位,那时候显赫的光景,不用小亮多描述,薛蟠也必然可以想象得到。

只是好景不长,两王叛变,围攻金谷园,那时候老荣国公已经病重不能理事,早已经辞去了,但有别有用心之人不知道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怂恿到了宁荣二府的公子爷铁定会承袭爵位的贾敬和贾赦搅入到了这一摊子浑水里头。

金谷园之变,圣后丢了唯一的亲生儿子,从此性情大变,原本十分宽宏大度,就算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往往也会一笑过之,但从此之后,圣后屠杀两王以及兵变之部署数千人,流放贬官者数万人,都中豪门为之一空,洛水为之一赤,不知道多少勋亲故旧宗室亲贵都死在了这一次的政变之中。

所幸贾敬和贾赦到底年轻,涉足之事不算太厉害,但也是犯下了大罪,不得不罚,贾赦原本代理神机营左协领之职,给免掉了,虽然没有明言,但贾赦从此困顿居于府中不得出仕,这仅仅是比圈禁稍微强上那么一点半点了。而宁国府的贾敬更为倒霉,原本好歹认真读书读了一个进士出来,算的上是两府第三代之中最为有出息之人,而且进士出身,武将勋贵的底子加上辅佐一二,这将来的成就就不可以千万里来计算,但也被迫告病致仕,更是交出了宁国府的爵位,让其子贾珍世袭,自己不得不出京去修炼什么求仙之道。这些算起来还不算太好的结果,已经是两府共同的人脉发挥作用,贾母又厚颜入宫哭诉磕头请罪又进献了宫眷才换来的好结果,圣后为人有一点好,不是生死大仇,不是首犯,几乎都不会施与极刑,就算是得罪了她,面上还是过得去。故此宁荣二府虽然架子未倒,但里子自然大不如从前了。何况圣后就算再高兴,这些人都是害死自己唯一子嗣的帮凶,别说是见到了,就是听都不愿意再听到,两府管家的老爷都有爵位在身上,这些年倒是一次入宫朝见都不曾有。何故?大家都知道圣后不喜欢这些人,礼部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下令让他们进宫来碍了圣后她老人家的眼睛。

薛蟠听着唏嘘不已,红楼梦之中对着宁荣二府如何衰败倒是一笔带过未曾多提,自然子孙不争气、入不敷出是缘故之一,但内里究竟如何,倒是不清楚,他来了这个世界,又到了都中,再听小亮这差不多是大越朝第一等消息灵通人士的仔细诉说下,倒是明白了,第一的原因就是因为勋贵之家,不得世袭,凡此减几等之后,和寻常富家子弟无异,第二的缘故,就是这些人在金谷园之变中站错了队伍,甚至是可能还亲自下场博一番滔天的富贵,故此才被惩治一番,衰败至今。哦,对,还可能是因为安福海这女儿秦可卿的事情,闹得安福海发下雷霆之火,到最后两府一起被抄家,爵位一撸到底大厦倾的局面,算起来,是咎由自取。

这下闹明白了来龙去脉,薛蟠倒是有些庆幸自己老爹身处金陵那偏僻之地,好么,虽然有时候被骂是金陵乡下来的土包子,但多少也能躲开这波橘云诡的政局,实在是太吓人了,稍有不慎,只怕就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不知道小亮是不是为尊者讳,话语里头对着圣后十分尊敬,薛蟠想想也是,若是换做自己亲儿子被害死,只怕有干系的人都要去死,这才符合自己的脾气,但圣后只是杀了直接参与的人其余的家属也不过是流放,到底是保全性命,不株连其余之人,薛蟠连忙大唱赞歌,什么时候赞扬领导都是安全靠谱的行为,“圣后老人家的确是厉害啊,”薛蟠摇头晃脑的说道,“也不知道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能拜见她老人家,对了小亮,你说圣后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

小亮脸色古怪的看着薛蟠,“那我可就不好说了。”

秦可卿被两个丫头扶着下了马车,只见到左右街道上尽数用黄布遮盖,有古柏深深,马头墙高耸,一个穿着黑色织金大氅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人,见到秦可卿望着自己,先是双手垂在身边,左膝先蹲,跪在地上后,又将左手扶着地面,右膝也顺势跪下,身子底下,磕头在了青石板的路面上,行了大越朝最为尊贵的跪拜之礼,山呼:“奴才安福海,叩见姑娘!”

秦可卿被吓了一跳,她连忙侧身,“不敢受如此大礼,请起身。”

安福海和众人一齐又磕了头,这才起身,安福海垂着手,恭敬的对着秦可卿说道,“姑娘请进去,主人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

一百六十三、想见圣后

安福海等人行大礼,真真是望之如同山倾,十分整齐肃穆,秦可卿吓了一大跳,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能任凭丫鬟们扶着自己进了此处院落,秦可卿在宁国府是见过世面的,但此处摆设精致不落俗套,花木深深,蔚然秀气,非等闲富贵之人就可以享用的起了,还需经年培养,才有如此繁荣场面,一路上来往的仆妇丫头不多,但都十分拘谨有礼,不敢多说一步话儿,倒是比宁国府还要规矩更大些。

众人簇拥着秦可卿一起进了内院,那在门外迎接唤作是安福海的人,也跟着一同进来,秦可卿有些疑惑,“此人是谁,素来外男是不许入内堂的,难不成他是?恩,安福海这名字,听着颇为熟悉,是我在那里听到过不成?”

她却不知道跟在身后的中年干瘦男子就是威震天下可以叫妇孺止啼的大太监,华堂之中已经坐着了一位中年妇人,放下了手里头的书,站了起来,迎接秦可卿等人,秦可卿一瞧此妇人,就知道自己这必然找到了这一辈子之中最为亲近之人,两人虽然容貌不甚相似,但说不出来有一种熟悉之感,神态举止颇为相似,两个人一时间相顾无言,似乎满腔话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薛蟠若是在此地,他一定认识眼前的这位中年妇人就是自己时常在大明宫之中教授太极拳的叶嬷嬷,所以薛蟠一眼就瞧出了她和秦可卿的血缘关系,两个人站在一块,虽然容貌不太相似,但神态举止很是相像,薛蟠若是看到这一幕,也必然会佩服自己的乌鸦嘴,说什么准什么,简直就是在立flag。

且不说母女多年未见,这一重逢如何潸然泪下。“什么时候拜见圣后她老人家也好,”薛蟠喜滋滋的说道,“听说圣后老人家很是提携后辈,指点迷津的,我这做生意的天分上还差一些,若是圣后能指点一二,说不定还能有更赚钱的法子告诉我,那我可是一辈子受用不尽了。诶,小亮,你看我的那是什么表情?怎么我脸上有花吗?”

“薛大爷福泽深厚,什么时候见圣后,那是必然的事儿了。”小亮脸色古怪的望着薛蟠,“不过圣后她老人家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宁荣二府的人,可是许多年没有得诏入内拜见了。”

“那可是说不定,毕竟我和你安公公熟悉嘛,”薛蟠嘿嘿笑道,“什么时候安公公能够引荐一二就好了。”

别人都惧怕圣后,你这小子却是兴致勃勃,要拜见一真容,小亮这下是真的有些无语了,“薛大爷你的胆子可真大。”

且不说两人在马车里头说笑如何,这是安福海的座驾,来往无忧,一路通顺,一下子就又到了会芳园的后门,这后门对着就是梨香院,薛蟠下了马车,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宁国府这些偷懒了大半个晚上的仆役也要起来应卯办差事了,薛蟠下了马车,倒是没瞧见焦大的身影,于是问小亮,小亮说道,“那尼姑不知道给焦大使了什么药物,咱们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呼呼大睡,好像是醉酒了一般。”

“你没杀人吧?”薛蟠问道,“别乱杀人。”

“嘿嘿,”小亮笑了几下,“若是小的想杀人,那焦大早就死了,大爷的话儿,小的不敢不尊。”

“这么说就很好,”薛蟠假模假式的冷哼一声,摆出了大爷的一点子架子,“记得把你们安公公的府库资料都写了条子送给我,我要好生挑一挑,可别那些积年的破烂货拿给我。”

小亮又险些被气的半死,安福海掌管皇家所有的工厂店铺矿山,眼光之高,财富之巨,远超于世人之想象,那里会如同薛蟠所言破烂货呢,这很明显又是薛蟠在乱说话,这一位大爷之前倒也是少年老成的,却不知道今日是为何,大约是大功告成,故此体露出了一些少年心性来。

薛蟠和小亮摆摆手,走进了会芳园,臻儿就守在门口,薛蟠问:“我这出去了一会,东府里头可还平稳?”

“好的很,没什么事儿,”臻儿不知道昨夜自己家大爷做了什么勾当,只是据实以告:“就是焦大爷爷又喝醉了,嘻嘻,就醉倒在外头的小巷子里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醉的一塌糊涂,这会子被人拉了进去,躺在家里头呼呼大睡呢,管事大叔们骂了个半死,说他这样正经的日子也敢喝醉。”

看来那老尼姑别的手段没有,这些摆弄迷药的功夫是真厉害,自己还要小心谨慎,不要一不小心就着了人家的道儿。

薛蟠进了会芳园,又去了前面正厅,只见到宝玉和贾珍一起在廊下窃窃私语,贾珍叹道:“不瞒宝兄弟,外头各式各样都已经预备妥当,但你大嫂子犯了胃疼,不能迎接,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自在呢。”

“这又是什么担忧的?”宝玉笑道,薛蟠看着他那面上的笑容可是有些不太舒服,想着听府里头说,那一夜听闻秦氏过世,宝玉可是心疼的都吐了一口血出来,不过是三五日又可以这样的言笑晏晏了,“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座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连忙点头,“此人极好,”他抬起头,见到薛蟠来了这里,又感谢薛蟠,“多谢大兄弟照拂了这么一夜,足感盛情,等忙过了这一遭,日后必然要请大兄弟吃酒的。”

“恰好大兄弟也在这里头,我有事儿也要你帮衬着,”贾珍见到薛蟠,并邀请薛蟠和他二人一起入了上房来。可巧这日非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里面不过几位近亲堂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后藏之不迭,独凤姐款款站了起来.贾珍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了,因拄个拐踱了进来。

一百六十四、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邢夫人看着贾珍如此,等因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事多,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贾珍一面扶拐,扎挣着要蹲身跪下请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宝玉搀住,命人挪椅子来与他坐。贾珍断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子并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贾珍忙笑道:“婶子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经过这样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贾珍笑道:“婶子的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的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从小儿大妹妹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罢!“说着滚下泪来.

王夫人心中怕的是凤姐儿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清,惹人耻笑.今见贾珍苦苦的说到这步田地,心中已活了几分,却又眼看着凤姐出神.薛蟠没想到今日居然可以瞧见这么一幕,于是也连忙帮衬着贾珍说道,“姨妈,也不是我说自己的表姐多少厉害,这外头有珍大哥照顾,可里头的诰命夫人来往,若是没有个稳妥人看着,只怕不成,姨妈和大太太都是长辈,珍大哥也不好意思请两位太太操劳,凤姐姐在咱们那府上,干的活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帮衬着打点一二,姨妈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事.今见贾珍如此一来,他心中早已欢喜.先见王夫人不允,后见贾珍说的情真,王夫人有活动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哥说的这么恳切,太太就依了罢。”王夫人悄悄的道:“你可能么?“凤姐道:“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经大哥哥料理清了,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问问太太就是了。”王夫人见说的有理,便不作声.贾珍见凤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妹妹行礼,等事完了,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下去,凤姐儿还礼不迭。

于是凤姐在众人的目光下接过了贾珍递出来的两块对牌,暂时性的接过了宁国府的管理大权,王夫人有些担忧,宝玉有些兴奋,邢夫人有些冷漠,贾珍有些感激,而薛蟠有些玩味。

“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凤姐不敢就接牌,只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哥哥既这么说,你就照看照看罢了.只是别自作主意,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哥哥,嫂子要紧。”宝玉早向贾珍手里接过对牌来,强递与凤姐了。又问:“妹妹住在这里,还是天天来呢?若是天天来,越发辛苦了。不如我这里赶着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住过这几日倒安稳。”凤姐笑道:“不用。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贾珍听说,只得罢了。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去。

消息顿时就传出去了,当然,马上就传到了卧床不起的尤氏耳边,尤氏本来就极为美艳,这骤然一病,还真的雪肤玉容都消减了许多,歪在炕上,不着珠玉,只是带了镶着红宝石的抹额,神色恹恹的躺在床上,银蝶端着一碗银耳羹进来,又悄声来报:“大爷把咱们府上的对牌交给琏二奶奶了。”

尤氏的脸上古井无波,依旧是恹恹之色,“给了就给了,横竖我躺着不能动,自然就派别人料理最好,凤哥儿和我素日里头好,她办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宁荣二府毕竟是隔了房的,尤氏根本不怕王熙凤鹊巢鸠占,来霸占东府的管事之权,再加上她原本就和凤姐关系极好,这给凤姐拿走了管家大权,尤氏是一点恼怒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倒是觉得颇为松快了些,“咱们家那些东西,惯会欺软怕硬,我素日里头不说,他们倒反而上脸起来,如今有这凤辣子来整人,我倒是少了做这么一次恶人了。”

尤氏又吩咐,“叫地下的婆子们眼睛擦亮些,不要什么脸色都不知道就碰上去。”

银蝶应了下来,脸上又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欲言又止,“奶奶,有件事儿,我听着蹊跷的很,却是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奶奶。”

“什么事儿?”尤氏奇道,“你有什么可不说的。”

“昨个晚上薛家大爷不是在照看天香楼?按照您的吩咐,我三更的时候亲自煮了燕窝,预备着送过去,因是后半夜了,也没有叫旁人一起,我到了天香楼的时候,只见到,只见到里头抬了一具人出来,”银蝶打量着尤氏越来越震惊的表情,犹犹豫豫的继续说下去,“就看到这个,只是其余的也不敢看了,怕被人发现这才回了来,只是我今日又去了天香楼,小心的瞧了瞧那棺木之中,大奶奶的遗体还是在的。”

尤氏瞪大了眼睛,“这事儿……可是真的!”

“我不敢对着奶奶撒谎。”

尤氏支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苦苦思索着,因为是在病中,脸色特别的吓人,“这事儿,难不成是?”突然之间她似乎想通了什么,身子放松了下来,软软的靠在了织花枕上,“不管是死还是活,只要离开了我们东府,这事儿就是完了。再也没有人会来惊扰这个家了。”她懒洋洋的吩咐,“银蝶,这事儿就不必说出去了,烂在肚子里就成……这小蓉奶奶,哎,到底是没福气,年纪轻轻就走了。”

话说宁国府中都总管来升闻得里面委请了凤姐,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他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我们须要比往日小心些.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众人都道:“有理。”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得到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并众婆子说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理。”凤姐吃了一口茶,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环视众人,“都听见了吗?”

众人低头不敢多说话,只是说道:“都听明白了。”

凤姐得意的抬起头,“那日后就按照着规矩来!”

一、清晨

大越永和二十四年二月初八日。

春节的节日气氛,虽然是已经在二月了,但多少还是被人眷恋着,特别是天下之都的洛阳,自然是歌舞升平,无一日可停的,诗酒茶花,美妙的很,开心的很,这几日天气极好,黄河渐渐解冻,上流带来了许多在黄河上的浮冰,叮咚作响,北国虽然天气较之江南,寒冷了许多,但二月的天气,柳丝如烟,芳草吐新芽,燕子归巢,天空之中的风带着一点点的暖意,天色湛蓝,虽然气温还低,大家伙穿的都是大毛的衣裳,但多少已经昭示着春天即将到来。

香菱这一日起了一个大早,这是很难得的,毕竟香菱虽然自己个把自己当做是伺候大爷的丫鬟(这个觉悟十分看不出来),但薛家上下都没有把她当做是丫鬟,起码不会当做是普通的丫鬟,丫鬟那里还有小丫鬟伺候着?香菱可是有一个小丫头豆儿伺候着,这是谁都没有的福分,加上家里头的人都称呼为“香菱姑娘”这可是正经小姐该有的称呼。

薛姨妈颇为疼爱香菱,素日里头也不用去她那里立规矩,所以香菱平时起得晚,今日却是早早就醒了,和豆儿一起起身洗漱换了衣裳,先去宝钗房里,香菱的房间就挨着宝钗,到了宝钗房内,果然见到宝钗也起了,正在梳妆台前梳妆,见到香菱笑道:“你倒是起得早。”

香菱拿了填漆的螺钿盘给宝钗,上面摆放着不少的牡丹花,“这不是要预备着送大爷出门呢,我这才起了早呢。”

宝钗选了一朵淡绿色的牡丹花斜斜的插在脑后,如此看了看衣服首饰,起身和香菱一起,就朝着薛姨妈这边来,到了这边,薛姨妈也早起了,正在叫杨花在布置饭桌,预备着吃早饭,两个人一起行了礼,薛姨妈问道,“你们也起来了?哎,”她叹了一口气,眼皮也肿肿的,“我这一晚上也没睡好,实在是……”

薛姨妈欲言又止,宝钗连忙安慰,“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妈何必这样的担心?要我说,不过是出去见识一次,哥哥奉命而出,想着也没什么大碍。”

不劝还好,薛宝钗这么一劝,薛姨妈眼圈一红,似乎又要掉泪下来了,两女劝慰不已,却未见什么成效,这时候薛蟠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见到薛姨妈又在抹泪,却是知道为何,微微一笑也不开口劝解什么,“都坐吧,赶紧着,杨花,”薛蟠对着拿着热腾腾的白手帕在边上等着的丫头杨花说道,“家里头预备了什么?荠菜牛肉的包子?赶紧着上吧,还有什么好的?”

杨花一挥手,丫鬟们就流水般的把早饭送了上来,除却薛蟠念念不忘的荠菜牛肉汤包外,还有千张包子,马蹄糕,四喜蒸饺,龙须面用香油和蘑菇肉酱拌了,咸香扑鼻,又有杏仁茶,豆浆,都烧的热腾腾的,氤氲之气腾腾而起,粥品两样,桂圆红枣粥和鸭肉粳米粥,另外高邮的咸鸭蛋,无锡的酱菜,苏州的豆腐乳,种种陈列,摆放了满满的一桌子,薛蟠却也不理会薛姨妈,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薛宝钗瞪了薛蟠一眼,没想到这招倒是对着薛姨妈好使,见到薛蟠这样吃的开心,薛姨妈倒是心情好了些,“你这孩子,一早上的就吃这么多,也不怕等会子骑马肚子不舒坦。”嘴里头埋怨着,却又叫杨花赶紧着再拿热乎乎的荠菜牛肉包子来给薛蟠。

宝钗有些无语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口是心非,薛蟠接过了杨枝盛的一碗红豆小糯米丸子,笑道,“我早起打了会子拳,恰好就饿了,吃多些无妨,我还要预备着去上学呢,如今这两班大比的时候就要到了,我虽然懒,但这面子上可不能丢,多少要精心学业,把学问做好。”

香菱连忙拍手,“大爷就是厉害!”

宝钗不禁一笑,“哥哥这临时抱佛脚,却不知道有没有用。”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如何没用?”薛蟠笑道,“何况我虽然不成什么气候,到底身边还有这么多兄弟帮衬着,那里还没有上进的道理。”

薛姨妈嗔怪道,“就你喜欢素日里头混着,如今倒是好,还巴巴的做出一个勤学上进的模样来,也不怕人笑话。”

“万万没有的道理。”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我听说你们这一次大比,要让你们去蜀中?蜀中有什么可去的!山高路远,又是那样的艰难,你舅舅去了那地方,都险些回不来,如今都还只是在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京回家,你这一去,我和你妹妹香菱都在家里头担心受怕的很,要我说,”她把镶银乌木筷子放了下来,对着宝钗说道,“不如就告假不去如何?反正也当不了什么大官!”

薛蟠笑道,“这怎么成,两班大比是圣后老人家早就定下来的规矩,只要是咸安宫的学生,都必须要参加,自然了,如果不想参加的也行,家里头的官儿一概要免掉,我身上这个官儿免掉倒也不可惜,只是妈你这诰命呢,诰命这样好看的衣裳都上缴给户部,总是太可惜了罢?”

“我的儿,若是能换你这平平安安的,就算是还回去又有什么打紧,”薛姨妈倒是不怎么在乎这诰命的身份,倒是家里头的这个官儿,她却是有些舍不得,这到底是家里头传承下来的基业,丢在自己手里,总是有些不好。

薛蟠倒是有些感动,“妈你就放心吧,”薛蟠笑道,“无非是一群人跟着出去见识一二罢了,那里还有什么危险?再说了儿子就算是敢乱来,都是和一些亲王郡王国公这些人出去,我就算是想着乱来,也没有机会嘛。”

“哥哥,这两班大比到底比的是什么?”宝钗问道,“每一次都是不同,却不知道这一次比的是什么,师傅可是有说过?”

“没有说过,这是极为机密之事,”薛蟠摇摇头,“没人知道。”

二、准备开始了

众说纷纭的两班大比,是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的内容,都不会让人轻易知道,就算是薛蟠悄悄问过这些日子春风得意的安福海,满面红光的安福海也从来不松口,后来还是薛蟠冷嘲热讽了好些次,安福海这才无奈的解释:“你这小子,我这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清楚,历来两班大比,永和年间的这么几次,从今上登基后,圣后老人家就没插过手,你叫我怎么去给你打听?”

安福海这么一仔细解说,才知道这两班大比乃是圣后秉政之后为了培养自己个心腹之人而搞出来的名堂,通过读书,考试,比校,让咸安宫官学的得胜的学生能够充分的为君上所用,更是君主培养亲信嫡系的不二法门,虽然圣后权力极大,可对于新君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培养自己嫡系的行动进行阻扰的话,不,不是说阻扰,就算是自己插手其中,都会被视为对自己所选的这一位新君不满意。

如果释放出这样的意向,永和皇帝就算是浑身铁打的皇帝,也要被揣摩上意有志于大宝的各路诸侯们给炼化了。

所以咸安宫官学的事情,圣后绝不会多过问一句,就是问怎么考试都不会问,让永和皇帝任意施为,安福海自然也不会知道,之前选出了不少的优秀人才,比如薛蟠的舅舅王子腾,就是先跟着还是胶东侯的皇帝在潜邸时就做伴当的,后来被皇帝放在咸安宫读书,这咸安宫官学出身,自然就镀金成功,加上王子腾原本就是才干甚高之人,一下子就飞黄腾达了。

安福海这么一说,薛蟠自然也就罢休了,何况这不知道考试内容却也算不得什么,消息已经传出来,毓庆宫决定,将会让两班学生入蜀中采风。

采风,采什么风,不用薛蟠多思考,这必然是一种托词,但实际上是什么,薛蟠思来想去,大约也就是应了李白那一句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他心里头有决断,却也不好和宝钗说,和他们说了反而徒增烦恼,反而就用其余的言语来打岔,“说不定是蜀中景色秀丽,祭酒知道我这才学出众,诗词了得,故此想着让我去采风,好生多写几首出众的诗句来呢。”

薛蟠厚颜无耻的自吹自擂,薛姨妈破涕为笑,“我的儿,你惯会说笑话的。”

“那里是笑话,”薛蟠笑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蜀中景色想必是极佳,不然怎么会生出李白诗仙这样天纵之才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原本有的担心也被薛蟠给冲散了,不一会薛蟠就吃好了早饭,于是起身预备着离开,香菱放下手里头的春卷,一定说要送薛蟠出门,薛蟠笑着应了下来,拉着香菱的手,跨步出了薛姨妈的园子。

距离着去年冬末的秦可卿之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豪门世家来说,死个把人根本不会影响他们的继续吃喝玩乐,优容悠闲,除却贾珍之外,其余的人对着秦可卿之死,大不了哭了一场也就罢了,凤姐和秦可卿感情最好,但不仅把梦中秦可卿所托之事忘在了脑后,更是觉得协理宁国府竖起了自己在阖族之中莫大的威信,什么事儿易如反掌,不需要畏惧任何事物;而宝玉也忘了,自己昔日是多么的迷恋这一位侄儿媳妇,而是转过头,和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一起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去族学里头读书;至于最为伤心的贾珍,似乎也已经忘记了昔日是多少肝肠寸断如丧考妣的样子了,过了年,依旧是走马遛狗,寻花问柳,一如往昔,其余的人自然更是无关紧要,薛蟠冷眼看着这些人,他是知道秦可卿未死,故此自然不伤心,但这些人能够如此快速的脱离悲伤之情,看来也是应了那一句时常讲的话:“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

安福海也甚少打扰自己了,这倒是好事儿,在咸安宫终于可以好生多谁几夜安稳觉,至于那位神秘的叶嬷嬷,也不复出来,大约是太极拳学到手了,也不想这么深夜里头出门,多冷啊。

算起来倒是太平无事,除却那个咸宁郡王时不时遇到了要对着自己冷嘲热讽之外,咸安宫的官学日子过的忙碌而充实,薛蟠既然是在咸宁郡王面前充当了大尾巴狼,那么也自然不得不要承担起乙班领头羊的身份,虽然是年终岁初,但也还是一起认真读书,并且薛蟠根据历年分析和各自学生的特长,大家伙可以说是齐心协力一起在苦心修炼,这个年过的十分充实忙碌。

至于过年,乃是各家一等一的大事,原本若是在金陵,只怕还有许多祭祖的仪式,但如今住在梨香院,无非也就是陪着荣国府阖家吃了一顿团圆饭,又自己回梨香院再吃一小顿的团圆饭也就结束了。

薛蟠拉着香菱的手出了门,如今他倒是喜欢骑马了,他翻身上马,对着香菱说道,“成日里头就不用呆家里头,你喜欢出门就和谁玩去玩就是,你林姑娘那里,若是喜欢,就只管去。”

香菱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日子我就不出门了,晴雯姐姐的针线活很好,我要向她学习针法,以后给大爷做针线活。”

“做什么针线活啊,傻丫头,”薛蟠笑道,“你自己个读书学写字就是了,做自己喜欢的。”

过了年,香菱原本小小的身子也柳树一般,似乎被春风一吹,就迅速的抽条起来,身材高挑了不少,原本圆圆的下巴也变得尖尖的,只是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大,眉心的胭脂痣,也依旧是鲜艳如旧,她眨巴着大眼睛听到薛蟠这样说,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薛蟠挥着马鞭带着臻儿李章等人离开,清晨尚早,宁荣街离着大明宫不算远,又是王公贵族住的地方,薛蟠虽然刻意控制着速度,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西华门。

三、要紧的东西

入了咸安宫薛蟠看了看时辰,倒也还只早上七点多些,今日是不用早起读书的,故此大家伙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入宫进学,薛蟠方入了咸安门,来往问好之声就不绝于途,薛蟠也不跋扈,和煦的朝着众人一一拱手回礼,不一会,身上背着一桶羽箭,手拿大弓的金宁就兴致勃勃的冲了进来,“文龙兄,最近得奉你之命,日日在家练习骑射,今日早上已经可以勉强到了你所说的心射之境了!”

之前薛蟠和金宁吹牛,说射箭最高的境界就是不用瞄准,直接靠着心灵感应寻找目标,如此无论是合适射击,都可以一击而中,无需瞄准,这不过是薛蟠吹牛瞎扯淡而已,听到这话,薛蟠险些心里头就笑破了肚子,自己的随口之言,倒是被这个小子当做了圣旨一般,还真的回去苦练起来,这时候拉着自己大谈特谈自己有关于“心射”之境的心得体会,实在是实诚的很。

薛蟠有一下没一下的回应着,时候还早,于是坐了下来几个人一起侃大山,边上曹成凑了过来,“班首,金兄,今日早上,听说咱们祭酒的折子,已经上到政务院了。”

“哦是吗?”魏曼颇有兴趣的说道,“祭酒之前就言明,咱们要去蜀中历练,这一件事儿不是定下来了?”

“魏兄说的不错,这事儿是定下来了,”曹成解释说道,“但是在咱们咸安宫里头是定下来了,外头还没定呢,难道大家伙还不知道,咱们咸安宫定下来的东西,若是政务院不过,只怕是不算数吗?”

这话的意思是?

“无非就是各家根脚太深罢了,”曹成见到众人若有所思,“不是拿了圣上的谕旨,没人会把祭酒的命令当回事,如果不是上折子,只怕甲班那些人,”曹成竖起手指头朝着天上指了指,“没有几个会去蜀中。”

“这话只怕说的不错,”讲到了这里,魏曼也知道曹成的意思了,“若是和以前那样在京畿左近,自然无话可说,但若是去蜀中,又不是打仗,就算是那咸宁郡王也是不乐意的,如今蜀中那里还有什么战局,都被王总管,就是咱们班首的舅舅给清扫干净了,那里还有什么军功可抢。”

大家相顾一笑,薛蟠能够在咸安宫立足,除却他自己个努力,对人和气之外,王子腾身为天子近臣,又在西南立下赫赫战功,这也是让薛蟠免得遭受人持续“欺凌”的可能——当然,如果按照外头人的传闻,应该是薛蟠拼命欺负别人而已,在咸安宫之中,有些人想要和薛蟠放对,多少也要考虑王子腾这一位政坛的当红辣子鸡,早就有传闻王子腾功勋卓著,上马平叛,下马理政,样样来得,这样的大功,坊间传闻永和皇帝已经和圣后请示过,王子腾只要是回京,必然就是封爵,升兵部尚书,再极有可能拜相入政事堂!真真是天下所有高兴的升官之事都占全了。

这时候卢连山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到众人围着薛蟠谈笑,低着头走到了边上,瞧见此景,薛蟠微微一笑,王子腾旧年取得大胜后,理顺了香格里拉国之事才慢慢返蜀中,又因为西南土司不靖,在大小金川之地和土司们掰了掰手腕,故此春节都不得回家过,如今开春天气渐暖,西南诸藩也都已经被压服,王子腾大功告成回京之日,也就是很快了。

曹成的话儿不错,若是按照平定扶桑之战那一波人来说,最喜欢再来一次对外之战,到时候自己这身上的四爪蟒足够功勋可以换成亲王的五爪蟒了。这样的人,又不需要亲临阵地,不用亲自赤膊上阵和人厮杀,一将功成万骨枯,丝毫都不用在意这些的,故此若是在蜀中的话,能有什么事儿,说不定又是治理黄河一般的苦差事,咸宁郡王会听王恺运的命令才有鬼呢。

这个王恺运,该不会是借故发泄仇恨吧……薛蟠这样默默想着,知道这些人不听使唤,就索性出一个馊主意让大家伙去蜀中长途跋涉吃吃苦头。“去蜀中的话,”几个人到底是年少气盛,根本就不会说是山高路远,长途跋涉太累人,开玩笑,日日关在咸安宫里读书,就是都城郊区都不得去踏青游玩,能够出一次远门去蜀中游览风光,实在是很不错的选择,至于起居之事,自然都有奴仆带着去伺候着,那里会担心这个。“也不知道咱们到底干什么,”魏曼笑道,“只盼着有意思些,也盼着班首让咱们这些人预备的学问本事都可以用的上。”

“那是必然用的上的,”薛蟠板着脸说道,“是诸君潜心苦学这么多日子的好本事,自然可以发挥起来,不过以我看来,除却这些东西之外,最要紧的还有一样,大家都要预备着。”

“是什么?”

薛蟠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相互一搓,“自然是这一位钱先生了。”

“没了钱,我瞧着你们怎么行事业去,”众人哈哈大笑,薛蟠继续说道,“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啊。”

“班首这话实在是不错了。”

“钱可通神,确实如此,咱们去蜀中,无论是和甲班斗什么,都是必须要用钱来开道的。”

众人正在谈笑间,不远处传来了轻柔的钟声,上课的时候到了,虽然教授鹿胜为人懦弱,讲课的水平也不如和,但是起码面上还要敬重师傅的,故此众人散开,预备着上课,没想到鹿胜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不复平时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然模样,“诸位学生,祭酒大人有令,即刻请大家至中殿等候。”

王恺运搞什么鬼?众人碎碎念,却只好都站了起来,跟着鹿胜一起出了门,到了咸安宫的正殿,这里以前是废太子的东宫居所,正殿的规制超过了亲王,只是比皇帝略微低了一层,正殿十分宏大敞亮,只是大约是常年无人居住,到底透着一股子的荒凉之感。

四、忠顺亲王

鹿胜带着众人到的时候,甲班的人已经站成了几列,三三两两的分别说话,咸宁郡王依旧是穿着褐色的蟒服,神色倨傲的和几个带着谦卑之色的同学说话,见到薛蟠进来,也不过是冷冷一看,没有出口说什么,他已经学乖了,就是预备着在两班大比上头和薛蟠一决雌雄,并且狠狠的给薛蟠来一脚痛快的,绝不会指望在嘴巴上和薛蟠决斗什么,上一次自己被薛蟠抓住了言语里头的把柄,害得被圣后罚了半年的俸禄,这白花花的银子,虽然不值得一提,但是被圣后训斥,又不得不去朝着哪一位自己不服气的九五之尊低头,这可就不是闹着玩的。

有人摆明了就是不喜欢自己,何须去用自己的热脸贴冷屁股呢?薛蟠虽然为人和气,但也不是没有原则之人,还带着一种傲王侯的穷酸文青病,敌人傲气,薛蟠只有比他更傲气的。

薛蟠视如咸宁郡王无物,飘然越过了他,不带起一丝风声,乙班的众人都极为厌恶咸宁郡王上一次冲到乙班来逼迫自己,故此见薛蟠视而不见,自然人人乐得跟随不打招呼了,就算是有一二不是想得罪应无垠之人,看见薛蟠这样大部分的人如此做,自然不会当另类出格的出头鸟。

薛蟠是班首,自然要站在前头,他跟着鹿胜一起走到了西首的一边,好么这里搞的也像是文武官员上朝一般,分列两班,他走到前头,看到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义忠亲王正对着自己和一位穿着淡紫色华裳的人在说什么,义忠亲王见到薛蟠来临,含笑拉着那人一起走了过来,“王兄,”义忠亲王脸色愉快,语气轻松的说道,“好叫王兄知道,这一位乃是年轻一辈之中了不得的俊才,金陵薛蟠薛文龙。”

义忠亲王令人如沐春风,虽然比薛蟠大不了几岁,但薛帕总是觉得此人十分亲和,且处事为人都十分成熟,不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薛蟠听到义忠亲王赞美,连忙说不敢,又抬起头看着另外那位被义忠亲王称之为王兄的人,只见到他方面大耳,双眼大而明亮,眼神不甚锐利,十分温和,长眉入鬓,十分忠厚老实的模样,薛蟠虽然未曾拜见过这一位王爷,但度其相貌,一定是和义忠亲王平分秋色一时瑜亮,也是被圣后一起册封为亲王的另外一位王爵:忠顺亲王。

这位王爷也是颇具有传奇色彩,这里头的事儿就不多说了,日后再表,忠顺亲王看了看薛蟠一眼,“这一位就是金陵薛蟠?”声音轻柔,倒是十分温和。

“的确就是他,王兄也听说过?”义忠亲王笑道,“避瘟丹、盐引、还有听说王总管的平定香国二策,都是这位文龙贤弟有份参与,实在是国之俊才!”

“国之俊才?”忠顺亲王复述了这几个词,轻柔的声音,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变冷了起来,他原本脸上的温和之色,渐渐的消失了,“可本王怎么听说,昔日为了家产,抄了亲叔叔们的家,又在扬州对上官无礼,更又打死了人,这一切,薛蟠,本王说的可是真的?”

薛蟠瞠目结舌,这忠顺亲王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儿,倒是也没必要否认,他点点头,“回王爷,前两件事儿倒也不假,不过后面打死人这件事儿,我却是不敢认下来。”

忠顺亲王点点头,“你倒也是光棍的性子,只是这逼迫亲叔,乃是不够仁孝、对上官无礼,乃是不够忠义,这都是大亏之事,加上那打死人之事,若不是你和别人起了冲突,只怕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麻烦。王兄适才所言之国家大事,薛同学的确是为国家筹划甚多,但这私德之处,还需要谨慎一二,吾等都是为国当差,在这咸安宫之中读书,将来都是为君父分忧的,私处照行,公处照心,都是务必要做到的,薛同学既然是年轻一辈里头的翘楚,若是不谨慎些,只怕将来麻烦就极大。这一节,本王说的繁琐,你却是要好生领会啊。”

忠顺亲王言语虽然不重,语气也清冷,但薛蟠从未听过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对着自己如此疾言厉色的说一些义正言辞的话儿,但又好像是几位亲近之人,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谆谆教诲,大惊之余,倒是有些有些汗颜,额头上不禁就冒出了冷汗,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义忠亲王笑着打了圆场,“好了,王兄,没瞧见文龙同学被你说的吓成什么样子了?你就别说这些个了,”他意味深长的用别样的眼光打量着忠顺亲王,“王兄消息知道的不少,居然薛同学这么多事儿,都被你知道了。”

忠顺亲王不动声色,“那里的话,坊间有传闻,何况这薛班首,在乙班闹了好些事儿出来,本王若是不知,那可真是成了瞎子、聋子了。”

“文龙同学,听到了不成?”义忠亲王笑道,“可不是就咸宁一人嫌弃你吵闹了。”

薛蟠这时候镇定了下来,“不敢,乙班之事,劳动两位尊驾过问,实在是污了清耳。”

“这话自然不必多说,”义忠亲王笑道,“咸宁的性子就是如此,我倒是要代替他向你赔罪呢。对了,这一次两班大比,你预备的如何了?”义忠亲王兴致勃勃的说道,“可有什么预备的法子?我听说文龙你才智过人,是不是早就预备下了锦囊三千来对付我们了。”

“岂敢,岂敢,”薛蟠见到义忠亲王客气,自然也不复和咸宁郡王那样的冷傲,谦虚说道,“我那三脚猫的什么计谋,怎么敢在王爷面前显眼?实在是不敢当。”

忠顺亲王在边上原本是不发一言,听到义忠亲王如此说,不由得却突然来了兴致,“薛同学,你多智之名,本王也听过,这里头我有一桩难事,倒是要问问看你的意思,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

五、当然想要

在薛蟠看来,不是亲近之人的求助请教,旁人所谓的“难事”,一般来说都是刁难了,想着这忠顺亲王天潢贵胄,怎么会有什么疑难之事无法解决,王府的那些长史官员都是干吃饭不干活的吗?绝对不可能,另外能够被圣后看中,从无名宗室一跃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热门人选,备位东宫的未来式,自然也是才华横溢天纵之才,那么也只有剩下一种刁难的意思在里头了。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真的是忠顺亲王都无法解决的事情,那么薛蟠一个小人物,还能解决什么?

只是他到底不如咸宁郡王跋扈,薛蟠不是傻子,不可能说一味着当强项令,做出恃才傲物的事情来,不分场合的装逼犯,向来死的很惨,薛蟠谦逊笑道:“能力有限,难题我却是解不开,但若是王爷得空,倒是可以和我说一说,很愿意听一听。”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忠顺亲王说道,“今日祭酒请吾等过来,只怕有要紧的事儿吩咐,过了今日,咱们横竖还要去蜀中,到时候一起的时光多些,本王再来请教薛同学是了。”

想必这难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义忠亲王笑眯眯说道,“王兄惯会喜欢使唤人的,这里头这么多才子,我好不容易觉得薛同学不错,你倒是不谦虚,一见面就要派他差事了。”

“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为国找人分忧罢了,”忠顺亲王笑道,“人尽其才才是好的,薛同学在咸安宫读书,身上又有官儿当着,问他讨要个主意也是理所应当。”

义忠亲王笑而不语,反而问起薛蟠最近可有什么大作,薛蟠说近日年关匆忙,又潜心预备着要认真读书,专心功课,好预备两班大比,故此就没有写什么诗词。义忠亲王笑道:“我那里头风雅之士甚多,都是一些风流不俗的饱读诗书之人,虽然比不上北静王兄那里头人多,薛同学若是不嫌弃,什么时候请过来过来作诗谈天,如何?”他见到忠顺亲王在身侧,“王兄也一起过来,咱们咸安宫的,都在一起读书,乃是十分的缘分。”

“罢了,我又不通诗词,去了你那里也是无事,只怕也是喝酒而已,”忠顺亲王摇摇头,“还不如自己个呆着,说不定还能瞧几本书,”他看着薛蟠,颇有兴趣,“薛同学如此潜心学习,难不成预备着在两班大比之中要夺回‘北海如意’?”

听到义忠亲王最喜欢的是吟诗作对这种事情,薛蟠顿时打定主意,绝不会上义忠亲王府一步。

乙班的同学们见到薛蟠和两位亲王谈笑风生,丝毫未露怯色,不由得心里头暗暗钦佩薛蟠胆子极大,和这些超品的亲王都能如此谈笑自若,顶住一个咸宁郡王算不得什么,可对着这两位真正的天之骄子,还能如此,这时候听到忠顺亲王如此说,众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薛蟠如何回答。

薛蟠微微一笑,“两班大比虽然是比赛,但到底还是要考校大家伙同学们在咸安宫之中读书如何,比赛不过是一个形式,最要紧的要看自己学了哪些,能发挥出那些,王爷说的想要夺回‘北海如意’,说是不假,那必然是违心的假话。”

听到薛蟠如此说,围在两位王爷身后的甲班学生们,在边上不由得冷哼一声,看着薛蟠的眼神都不是很友善,你们乙班之人向来都是陪读书的角色,如今居然也敢造反了?

众人不免有些惴惴,若是两位亲王也出口呵斥,只怕是大家伙的小心脏不免有些受不住,薛蟠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学有所成,总是要表现一二,若是能够让大家伙瞧见乙班的同学学了多少东西,都发挥出来,我倒是觉得,王爷,比夺什么第一,要来的更有用一些。”

忠顺亲王矜持一笑,也不言语了,义忠亲王拍拍手,“说的好,文龙,你有此心,咱们这一次两班大比可就有意思多了,以前都是敷衍了事,这一次若是你乙班能够夺魁,我必然亲到乙班恭贺大喜。”

义忠亲王不亏有贤王的称号,若是乙班夺魁,他身为甲班之学生,面上可没什么光彩。忠顺亲王不和薛蟠说话,倒是问起了义忠亲王,“王兄,今日祭酒召集我等之事自然等会就有吩咐,我听说工部那边,上了好几个有关于新建蒲州到定安州官道的折子,怎么都没过通政司,这事儿可不能耽搁。”

义忠亲王名字叫做应无忌,而忠顺亲王之名唤作应无病,两者都是宗室之中不算近支的族人,算起来都是如今皇帝的侄子辈,应无忌听到忠顺亲王如此说,笑道:“王兄,通政司可不是我在管啊,上头正经还有通政司使呢,通政司掌管政务院文书上下达,应该不会拦了王兄上的折子。”

“不过这事儿,王兄我倒是有些耳闻,这官道之事,素来是工部在抓,这没错,只是这经费,早就拨给了工部,不至于说如今才年初,这修路的银子就不够了吧?我想着通政司拦住工部这个折子,应该也是这个缘故。”

“话是不错,只是寅吃卯粮,乃是素来之常见事儿,”忠顺亲王无奈说道,“前年去年在蜀中已经修建了好些官道为了就是平香格里拉国后勤无忧,前几年工部营建官道的预算,不仅尽数丢进去,还把接下去几年的银子都填进去了,故此今年虽然才开春,但陕北此地的官道营建,就还需要再增拨款项了,问了户部,那边给我不做答复,原本是不愿意再给钱,只是却不过我的情面,说要政务院下令,他自然二话不说,我这上了折子,你倒是又给我拦住了,还在这里给我耍花腔。”

“这可确实是冤枉我了,”义忠亲王笑道,“我可不敢拦着王兄的差事,这是通政司使的意思,说是如今西南初定,百废待兴,陕北的官道虽然重要,却还不及别的个。”

六、有旨意

“工部营造之事,乃是诸般事务之中第一要紧,”忠顺亲王应无病听到应无忌如此说,不免冷哼一声说道,“如今瞧着西南之事,若官道驰道修建在前头,香格里拉国一路畅通,平叛之事也不会要如此许多时候,若是等着什么时候出事儿了,再想到要工部去建官道,工部又不是神仙,难不成可以一夜之间修成万里长城?”

“自然,王兄,咱们的差事都是顶重要的,”忠顺亲王的诘问,义忠亲王倒是没有生气,依旧是笑眯眯的,“只是征香国之战,花费甚多,如今户部卡的严啊,李师傅早就说了,寻常的增拨开销之事,无需上报到政事堂,通政司先删了就是,故此没有上到政事堂。”

“这……”忠顺亲王摇摇头,忍住不满,居然涉及到了帝师李师傅,那么自然不必多说,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倒不是我拦着王兄的折子。”

“罢了,这事儿,我再和政事堂打官司去罢了,”忠顺亲王摆摆手,“无论如何,今年春是一定要开工的,若是不趁着凌汛刚过就抓紧时间,再耽搁下去,只怕又要到秋收,那时节越发的没空了。”

两个人说起了朝政的事儿,薛蟠原本想着偷偷离开,却不曾想又被义忠亲王喊住了,“王兄,你若是觉得差了银子,不如以后就叫文龙去工部当差如何?他可是最生财有道了。”

忠顺亲王淡然看了薛蟠一眼,“工部清苦,只怕薛同学富贵日子享受惯了,不愿意去。”

“这话说的,”义忠亲王笑道,“工部可是就比户部稍微不如一些,论起来,也是富得流油的,怎么会叫做是清苦之地?”

“银钱过手是不少,但多少不由得自己随意分派,加上我这里头不许人乱用银子,工部繁琐,又没有什么油水,”忠顺亲王说道,“自然就是苦地方了。”

“王兄何须如此?”义忠亲王摇头道,“朝廷律令在约束着他们,你也无需过于苛刻,若是严以待下,事儿就没有那么从容了。”

忠顺亲王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两个人如此说话,倒是又忘记了薛蟠如何回话,薛蟠乐得自在,见到忠顺亲王如此,只怕还真是比较古板之人,在这样的人手下干活,可没有那么的舒服痛快,还不如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嘴巴不说,闷声发大财就是了。

众人正在说话,有苏拉进了殿,就站在昔日太子的宝座丹陛前拍拍手,“祭酒大人到。”

声调拖得长长的,在殿内一下子就回响起来,众人停下交谈,分班站好,不一会,身着红袍笑容满面的王恺运就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青袍瘦长个子留着山羊胡子的五十多岁年纪的官员,他的手上拿着一卷黄绫,众人早就盯住了那黄绫。

薛蟠身后的学生在窃窃私语:“祭酒这么快就请旨来了?”

“这大约就是让我们去蜀中的旨意了。”

有人轻笑一声,话语里头对着王恺运没什么尊敬之意,“祭酒也知道他自己个压不住咱们,所以要去请旨了?”

“噤声!面上还是要尊敬着的,瞧见没有,王爷们都对着祭酒尊敬行礼了呢。”

众人纷纷弯腰行礼,“见过祭酒大人。”

王恺运环视众人,把大家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微微一笑,“今日召集各位,缘故想必大家伙都知道了,本官今日上折子请旨万岁,言明今年两班大比之事,圣意本官已经请回来了,就请这一位刘中书给大家伙宣布旨意罢。”

众人跪下,山呼万岁,刘中书卷开黄绫,干巴巴的说了一大通,之前就有谣言说要在蜀中历练,这一次果然是如此这个消息,还是依旧没有说明为何要去蜀中,已经去蜀中做何事作为竞赛大比之题目,保密工作做的极好,只是说了要出发去蜀中的时间,“定二月十九日前往蜀中,各生员从神武门出发,前往蜀中,不得有误,钦此。”

二月十九日?今日已经是二月初八,这剩下十来天,一下子可就到了,大家伙山呼万岁之后站了起来这才互相交头接耳,“我还以为起码能过了清明才出发呢,好么,这样灞桥相送,只怕少了一些烟柳云蒙了!”

“年兄未免也太矫情了些,”边上的人笑道,“古人折柳相别,自然是儿女情长,可咱们乃是要当差为国家立功的,何须东施效颦,做那小儿女之态呢?”

“年兄还在装呢?不知道前些日子,谁在陕西巷对着那玉梅摸着她的手不肯放,一定要吟自己个新作的歪诗呢。”

“嗨嗨嗨,怎么还说这个呢,不厚道了啊,兄弟您就给我少说几句吧!”

那刘中书传旨了之后就飘然离开,王恺运环视众人,见到依旧是如此一副懒散的模样,微微一笑,继续这样吧,接下去就瞧瞧,你们到底能有多出息,到时候到了蜀中,别闹得哭鼻子要回来,。“两班大比,素来是极为严格的,若是有人拒绝不参加比试,我相信大家伙都清楚,不仅自己要开除出咸安宫,只怕还要祸及家人。”

之前剿灭扶桑之战,基本上除却一部分的后勤转运粮草之人外,其余的都尽数上战场了,有些是担任参谋,有的统领军医,有的管理军马,也有的在战场上修筑土木工程,都是基本上要见血腥厮杀的,自然有人不愿意去,不愿意去的人自己自然要开除出咸安宫,此外废了官身不许再当差外,更是追罪于其家族,不少人家里头因此见罪,贬官或者是罢官,不一而足,故王恺运有这样一说。

“若是觉得此去蜀中艰难,可以先提出来,这里头发作了,”王恺运笑眯眯道,“日后好想见。”

谁愿意不去,虽然蜀中路途遥远,可到底不是去打仗,到时候带着仆人丫头等,趁着春日明媚出游,也是一件乐事。

七、示警

何况去蜀中,又不是打仗,想必也没有什么生命威胁,故此王恺运说明此事,众人都是无异议,自然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时间未免太着急了些,没几日就要走人了。

王恺运吩咐完了这事儿也就转身走人,薛蟠转过头来见到众位学生神色轻松,正在相互交头接耳,于是预备着和众人一齐退下,行到正殿之外的时候,却是被人喊住了,“薛班首,我们家王爷请您等一会,他还有话要对你说。”

“哪位王爷?”

“义忠亲王。”

这事儿都完结了,怎么还有事儿?薛蟠站在汉白玉的栏杆边上,等着义忠亲王的到来,不一会众人散尽,义忠亲王翩然走了过来,朝着薛蟠拱手,“适才人多,倒是有些话儿不好说,故此特意叫伴当将你请了下来,特意说一会话儿。”

“王爷有什么事儿吩咐?”

“文龙你是否知道这一次去蜀中,要大比的题目是什么?”义忠亲王笑道。

“这个么,倒是不曾得知,”薛蟠摇摇头,“王爷难道知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义忠亲王叹了一口气,“去蜀中路途不平静,到时候事儿颇多,我不能说太多的事儿,只是文龙你要小心一些,这一去,凡事要多加小心,只怕有人对着你不利!”

薛蟠后颈上的汗毛不知道为何突然竖了起来,他心里头扑通狂跳,义忠亲王示警,“王爷的意思是?”

“凡事要多加小心,”义忠亲王脸色不佳,阴着脸对着薛蟠说道,“这一次两班大比,非比寻常,如今看着不用和甲午之战那样上战场冲锋陷阵的,但只怕凶险,还是不少。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就此沉沦,再无起身的机会。”

义忠亲王说完了这话,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文龙你是俊才,本王甚是喜欢,故此特意留了你下来,叮嘱一二,凡事小心谨慎总是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义忠亲王翩然离去,薛蟠呆立原地,皱眉苦苦思索,不过是两班大比,能有什么凶险之事?但是义忠亲王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无的放矢,而只是说一些恐吓的话,说来也奇怪,虽然和义忠亲王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是对于应无忌的人品,薛蟠倒是颇为信得过。

薛蟠拾步下了正殿的汉白玉台阶,慢慢走回了乙班的偏殿,甲班在东偏殿,乙班在西偏殿,彼此遥遥相对,他不知道自己和义忠亲王的这一番窃窃私语,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

“王爷,可瞧见了吗?这小子,倒是受人欢迎的很哪!”

“这有什么,咸安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样受欢迎的人,我的意思,还是要在西行的路上,看看他这个人,有没有传说中那样的有才气!”

薛蟠回到了西偏殿,众人围了上来,问薛蟠有什么需要特别说明的,这一次日程已定,明日大家伙就返家准备行李安排人马一起出行,义忠亲王如此谨慎私下示警,只怕是有的确艰难的时候,不过这时候还不能说,薛蟠从衣袖里头拿出来了之前预备好的单子,一一的吩咐下去,“除却自己要用的东西外,最要紧的还是要带自己个擅长的东西的装备,比如这魏兄,你的算盘是要带好的,我自然要把避瘟丹这些药物带去,这是我家里头有的……马兄,咱们还不知道要干什么,若是方便,不如你家里头的那些种子之物,也可以顺便带一些。”

这一位马杉,其父乃是户部的大司农,专门负责农业种子贮藏之事,让他来负责这个,倒是恰得其妙。

于是如此一一分派,就连卢连山也领到了不少的东西,众人都纷纷应下,又笑:“班首如此细心,只怕是将来统率一军,都是手到擒来。”

“别瞎扯淡。”薛蟠笑道,“还是那句话,别的都可以不带,这钱先生是不能不带着去。”薛蟠笑道,“若是要比钱,咱们别的不说,先砸个金山银山去,多少也要压他们一头才是。”

众人商议定,于是纷纷出了咸安宫,预备着各自准备,薛蟠特别看重金宁等人,又拉着他们细细说了一些话儿,如此到了午后才出宫去,回家准备。

到了家中,和薛姨妈一说,薛姨妈虽然很是无奈,倒也没法子,只能是一叠声的叫杨枝过来,预备好薛蟠的包裹之物,“你舅舅才预备着回来,你倒是又要去蜀中了。说起来你们舅舅外甥两个人,还没有正经得好生见过面,如今不知道能不能在路上遇见。”

薛蟠笑道,“舅舅大约是要从大运河走,我们听说是西进先去长安,然后再改走秦岭古道,大约是见不着了。”

薛姨妈又说让薛蟠去告诉一下王夫人,“到底是住在这里头,你既然要出门,还是要和你姨爹姨妈说一句才是。”

薛蟠领命,于是就朝着王夫人的上房走来,到了王夫人房内,见到王熙凤正在和王夫人说着什么账本的事儿,见到薛蟠进来,连忙掩住不提,王夫人让薛蟠坐下,又叫彩云献茶,薛蟠说了预备着出门,要跟着咸安宫的人一起去蜀中历练,王夫人说道,“这可不是近的地方,蟠儿你若是出门去,家里头就你娘和妹妹两个了。”

“是,”薛蟠笑道,“故此还要请姨妈和凤姐姐多照顾一二。”

凤姐笑道,“哎哟哟,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都是自家人,姨妈住这里头,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要你特特的吩咐,难不成你把我们当做外人了?”

“这可不敢当。”

王夫人点头道,“很是如此,别说是自己亲戚了,去年那府上蓉儿媳妇过世,你也好生忙了许久,谁不说你的好?连老太太都夸奖你呢,说你能干又懂事。”

薛蟠自嘲:“可不懂事,若是我妈听见了,只怕又要说我不学无术了。”

“这事儿倒是也该告诉老太太一声,”王夫人笑道,“凤哥你且带着你表弟去禀告老太太。”

八、贾环来了

王熙凤预备带这薛蟠出门去,不曾想门帘一掀,外头急匆匆的就跑进来了一个半大的小子,哭着喊着:“太太,丫头们都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

来的小孩子长相倒也算是清秀,只是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子的猥琐之意,年纪比宝玉还要小些,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织锦水波纹的长袍,头上戴着红色璎珞毛球的银冠,,脖子上也有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只是神色有些猥琐,又不知道是否因为外头天寒地冻,肩膀有些蜷缩起来,更是看上去畏畏缩缩不似大户人家的孩子。

“又怎么了?”王夫人手里头捏着佛珠,慢悠悠的说道,面上木然,“又和那个丫头拌嘴了?”

那少年也不看王夫人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下去,“这些丫头越发的没王法了,知道我不是太太养的,一个个的上赶着蹬鼻子上脸,就瞧不起我来了,我不过是叫彩霞帮着我磨墨,她倒是不肯,还说要我自己干,这丫头不是伺候主子爷,那还能做什么,彩霞说只有太太才能派他,不许我派,可是上次我瞧见了彩霞上赶着给二哥倒茶磨墨又捶背的,这些丫头不是捧红踩黑还是什么?知道我不是太太养的,一个个都来欺负我呢!”

说完了又不管不顾的哭闹了起来,王夫人原本就是脸色木然,见到这少年如此吵闹,更是忍不住就挂下脸来,王熙凤连忙拉起了这少年,“才出了正月,你闹了好些时候,叫太太心烦的,才好了几天,如今又开始闹了!环儿,也不是我这个嫂子说你,你若是自己个尊重些,丫头们也不至于说瞧不起你,不看看你那姐姐,也不是太太养的,太太那里不疼?地下的人哪里不尊敬着?就你这个乌眼鸡似的,瞪这个骂那个的,谁都是瞧不起你!”

凤姐一席话又快又急,倒是一下子把这少年的满腔怨怼都压了下去,那少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说道这里头薛蟠哪里还不知道是谁,就是自己那名义上的表弟,宝玉的庶出弟弟,赵姨娘的儿子,贾环。

凤姐见压倒了贾环,于是又推着他,让他见过薛蟠,“薛家表哥在这里头呢,也不怕亲戚瞧见了笑话,赶紧着,把脸上的金豆给收了,给你表哥问好。”

贾环适才大闹倒是没有瞧见薛蟠,于是过来作揖,“环儿好,”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有些日子没瞧见了,以前倒是会来梨香院找姑娘玩,怎么这些日子不来了?”

贾环原本是被王熙凤骂的低头不语了,听到薛蟠这样问,“表哥那里我再也不去了的,正月的时候我和莺儿玩色子,她还说我呢,赖了我的钱就不给我了。”

薛蟠哑然失笑,“那倒是他的不是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你还是要时常来的好,宝姐姐平时里头都会带着你玩的。”

王夫人淡然开口,“过了年,年纪就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不能够成日里头顽,瞧瞧你薛家表哥,如今早就在咸安宫读书了,还当了班首,你二哥也早就在族学里头读书,就是你,还一天到晚的和丫头小子一起混,一点公子大爷的气派都没有,你虽然不是我养的,但是也不能够不管着,”王夫人吩咐熙凤:“告诉赵姨娘,平时里头别的事儿少瞎操心,还是赶紧着把环哥儿给看好了才是,我也不指望你能多少读书上进,少在家里头胡闹,惹你老爷生气就是!”

贾环站了起来,垂着手听王夫人教训,王熙凤笑道,“到底是赵姨娘不懂事,这样的小事儿也办不好,太太别生气,我这就带环儿出去,叫赵姨娘好生管教。”

王夫人对着薛蟠叹气道:“人人都说我不喜欢这庶出的孩子,天地良心,我那里有这样的事儿,虽然是小人嚼舌头根子,但到底瞧见环儿这样的,还真以为我这个太太不看顾他们!”

薛蟠连忙劝解:“万万没有的事儿,府上谁不知道太太是仁善人,心里头慈悲不过,那里会做这样的事儿,委实是环儿不像样,比如三妹妹那样的,谁不说太太照顾的好,出落的一朵玫瑰花似的,知书达理,谁说不好?姨妈别担心,环儿虽然不懂事,还是因为年纪轻的缘故,我在他这个岁数,瞎胡闹的还更多些呢。这哥儿胡闹些无妨,年纪到了自然就懂事。”

王夫人不过是有感而发,没想到薛蟠这样说了一番话出来,还真是有理,且贴了自己纵容溺爱宝玉的心思,她虽然对着贾环看不上眼,但宝玉还是疼爱的,薛蟠这么说,倒是符合了她的胃口,“你这话说的不错,只盼着宝玉日后懂事一些,也快些上进才好。”

薛蟠原本想说让环儿日后跟着自己,只不过自己马上就要出京去蜀中,加上只怕王夫人也不见得多待见贾环,只怕这事儿当做拍马屁也是不恰当,于是自然不说,王夫人又呵斥了几句贾环,让王熙凤带他出去,再临着薛蟠去贾母院,三人出了王夫人的正院,平儿守在外头,见到贾环犹自满脸泪痕,于是拿了手绢出来给贾环擦脸,贾环不耐烦的偏过脸,“谁要你来擦脸。”

凤姐叉腰笑道,“瞧见没有,平儿你这好心别人可是当做驴肝肺!”

平儿戳了贾环的额头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心疼你的人做看不见,反而去凑那些不喜欢你的热闹!活该哭,下次哭死了我也不管你!”

几个人出了门,走到了赵姨娘的院外,恰好探春带着侍书过来,见到贾环在这里头,“环儿过来!”

贾环还颇为畏惧自己的姐姐,拉着平儿的手不肯放,平儿笑道:“三爷刚才在太太那里吃了挂落,这会子正不好意思呢。”

探春听到这话一脸冷色,“太太成日里头忙的很,还要劳神来闹你的事儿,你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九、话里有话

贾环躲在平儿的身后不敢出来,薛蟠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环儿到底还小嘛,不知道轻重也是常有的事儿,三妹妹可不能太凶了,小心环儿被吓坏了。”

探春朝着薛蟠微微一福,“薛大哥哥,环儿这样子已经好几次了,如今虽然是小,但日后保不齐长大了还是这样子,我这做姐姐的,若不能管教好,叫太太再这么担心着,实在是不孝的紧。”

薛蟠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不是大事儿,环儿适才已经被我教训过了,一事儿不烦二主,妹妹就不要再责备了,环儿,”他颇具威严的说道,“我的话儿你可要听进去,赶紧的,去你自己个房里头好生的抄几副大字给我,这算是罚你,可听见了?”

贾环连连点头,薛蟠吩咐让杨枝带着回赵姨娘的园子去,贾环这时候就不桀骜孤僻了,温顺的犹如一只鹌鹑一样被杨枝拎走,薛蟠先问住探春,免得她又去要责骂贾环,说来这也是小事儿,只是王夫人责骂了,熙凤也骂了,接下去若是让探春、赵姨娘再骂,只怕是他这小小人,心里头更觉得委屈要破罐子破摔了,“三妹妹这是要去那里?”

“适才从大嫂子那里出来,预备着到老太太那里去。”

“巧了一起去罢,”薛蟠点头道,“我预备着出门了,要和老太太告假。”

“薛大哥哥要去何处?”探春问道,“是出门做生意吗?”

凤姐捂着嘴笑道,“那里是做生意,是咸安宫的两班大比,你薛大哥哥要出门去历练,只怕回来又要升官了。到时候三姑娘要多问你薛大哥哥讨要利是来了!”

“凤姐姐惯会说笑话的,”薛蟠笑道,“什么当官,别到时候露陷了被人笑话就好。”

探春摇摇头,“薛大哥哥说笑了,哥哥乃是天纵之才,此番去必然是一步登天,步步高升,妹妹先是预祝哥哥鹏程万里,能够一举成功。”

薛蟠心里头想这出外历练,可和在家里头作诗不一样,只是探春这样祝福,倒是没必要较真,于是含笑点头,“多谢三妹妹吉言了。”

“说来就怪了,三姑娘又不知道薛家表弟在外头当差办事手段如何,怎么就这样觉得他能成?”凤姐神色调笑,“有什么说法不成?”

“这当差办事,和做学问是一样的,”探春落落大方,“薛家哥哥诗词做的好,极有新意,别的我不知道,这请我们吃饭听戏,样样俱到,绝没有错漏的地方,别说是我和林姐姐他们,就连地下的丫鬟婆子等一一照顾齐全,这样周成的功夫,我自然信薛家哥哥出门去无往而不利,必然能成功的。”

“原来也有这个道理,那我在家里头当家管事儿,若是出门去当官儿,想必也是能做好的不是?”

探春哑然失笑,“呸!偏偏是你凤哥儿花头精最多,怎么又想着出门去当官了?”

众人都笑,“真是我们二奶奶最诙谐不过的。”

“吓,就许他们男人家当官,就不许我当官吗?”凤姐笑道,“圣后老人家都帮着万岁爷当了好几年的家呢,我说不定日后也能当官儿去,管着外头的男人呢。”

薛蟠哈哈一笑,“表姐,你也忒不谦虚了些,三妹妹这明着来夸我呢,你倒是好,一下子又去夸自己个了,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正经儿你们男人家在外头日日有人吹捧着,自然是听不得我在家里头说自己好了,”凤姐捂嘴笑道,“若是外头的人日日能称赞我,你若是说我好,我还不耐烦听呢。”

几个人一打岔,于是就把探春想要发作恼怒的心情给逗笑了,薛蟠邀请探春一起,到贾母院中,探春笑道,“我手里头还有大嫂子的差事儿,大嫂子要问周姨娘要一个鞋面的花样,我就自告奋勇出来了,先回去交代了差事,再来找薛家哥哥。”

凤姐转了转眼珠子,朝着探春笑道,“三姑娘的鞋子做的最好,不如什么时候做一双鞋子给你薛家表哥?也让他知道你的手艺好。”

探春笑道,“若是薛家哥哥不嫌弃,自然是好的。”

“那里会嫌弃,”薛蟠摆摆手,“只是不敢劳动妹妹,你别听凤姐姐怂恿,我素来是不讲究这些自己的东西都要家里的人做的,别说是三妹妹了,我家里头那些丫鬟,我都说不必给我做东西,什么东西外头买就是了,自己做岂不是累得慌,何况妹妹,若是得空了多和姐妹们一起玩闹才是正理,那里还敢让你劳累呢。”

凤姐笑道,“听听,听听你薛家表哥可真是会疼人!”她转过头看着薛蟠,“听说晴雯到了你那里,倒是每日吃吃睡睡,针线活也不动了?可是真的?”

“那里是如此,”薛蟠笑道,“她乐意就做一些,不乐意不做也无妨,横竖家里头用到针线的活儿也少些。我如今把我的衣裳都交给她管着,事儿不少,一大堆呢。”

“她这个丫头也是有福气的,到底是姨妈好,你也宽厚,唤作是我那里,那里容得下她这样的懒骨头呢!”

探春说道,“表哥体恤家里人,他们可真是有福气啊。”

“有福气的还在后头呢。”凤姐笑道,“三妹妹你去吧,等会就赶紧着来老太太这里,说不定你薛家表哥的福气,你也可以沾一些走。”

探春淡淡一笑也不接话,只是走开,薛蟠咳嗽一声,看着探春离开的声音,对着凤姐说道:“表姐你瞎说什么呢,今个可是吃酒了?一嘴的胡话!”

凤姐娇笑,“我这不是上赶着给表弟你找点好东西?三姑娘的鞋子的确是做得好,就是宝玉那天下最挑剔的,都喜欢她的鞋子,我今个给你撺掇着,凭空多一双鞋子还不好?”

“得得得,”凤姐的意思皮里阳秋,薛蟠不好招架,自己什么福气还可以分给探春的?凤姐这话颇有调笑的意思,若不是探春今日对着贾环的事儿不高兴,只怕还要和凤姐吵起来。

十、要钱

“得得得,”薛蟠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别说这个了,我听说琏二哥的盐引差事办的不错?”薛蟠伸出了手,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那么我这个银子的事儿???”

这时候只有凤姐和平儿两人,其余的仆妇都下了去,凤姐听到薛蟠这样说,连忙拉住了薛蟠的手臂,一双玉兔有意无意的在薛蟠那里蹭来蹭去,“哎哎哟,我的好表弟,就这么点银子,也值当你惦记着?你琏二哥好不容易把这盐引的生意给做了起来,这会子正是要多投银子进去的时候呢,那里有银子还你哦。”

薛蟠这是反守为攻,这么一提,果然凤姐就不说别的话儿了,他嘿嘿一笑,“这可不成,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何况他只不过是我的表姐夫呢,还算不得亲兄弟,怎么我就不好问了,凤姐姐你家大业大,自然不差这么一万多两的银子,我可是指望着这个银子做生意的,你也是知道的,我在前门大街盘了一个店面下来,又朝着你们西府,凤姐姐心疼我,把边上的店铺也让给我一起做生意,只是这店面好说,可到底还差了一些本钱啊,这不是就来问凤姐姐要了?我可是知道这盐引是金山银山一样流水般的进来,怎么琏二哥还要投钱进去呢?”

凤姐有些无奈,若不是夫妻同体,只怕是这时候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让薛蟠自己去问贾琏要了,自己这样的人,就算薛蟠是嫡亲的表弟,但何尝这样被人逼债过,自己这荣国府当家少奶奶的面子放哪里去了?只是这到底不好张扬,何况贾琏也说了,这赚来的银子到时候二一添作五,一半的出息给自己个当私房钱,两公婆都背对着公中来赚这个银子,倒是不好张扬。故此说不得只好对着薛蟠推让了。

凤姐拉住了薛蟠的臂膀,“这理儿是没错,”说到这里凤姐又埋怨贾琏,这么点差事都办不好,若是换成了薛蟠这样几千几万的盐引过手上,他那眼皮子浅的样子,怎么能赚大钱?“只是咱们到底是好亲戚不是?之前也说了,且容你琏二哥宽限些日子,这过年的时候大家伙哪里得空了,只能是到了二月才腾出手来料理,表弟且不要急,这里头一切稳妥了,务必是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薛蟠被凤姐的一双玉兔蹭来蹭去,弄的有些心猿意马,他点点头,“那我就再听凤姐姐一回。只是,凡事儿可不能没有规矩,我这去了蜀中等我回来,想必这生意上都料理好了吧?”

“这还能料理不好?那你琏二哥可是比猪还要再笨一些了!”凤姐笑道,她对着薛蟠的新生意颇为感兴趣,“表弟你要做什么生意?可是什么新的?可还缺银子?若是缺银子,我打发平儿送过去,多少也要算我一股才是。”

“凤姐姐这会子难不成投钱入股,就又有钱了不成?”

“这可是你凤姐姐的私房钱,自然是有钱的,”凤姐笑道,“你那个是琏二哥的债,怎么样都算不得我的头上,该叫他自己个还,自然了,我也没有那么多私房钱,不过是一些零碎的银子,日积月累起来,表弟到底是做什么生意呢?难不成这家里头如此说的生意,还要预备着干别的不成?”

薛蟠从金陵来,除了继续开药铺之外,另外还借助盐引改派的东风,将钱庄也开到都城来,原本是都城并没有这么多的声音,但因为薛蟠假公济私,命令所有的盐引改派所得之银钱尽数要存入自己的票号内,并且由自己和户部结算上缴款项,这一进一出差不多两亿的白银,虽然是过一下就走,可饶是如此,薛家的钱庄一下子就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此外薛蟠在盐引改派的时候煽风点火,可以说很不负责的把许多贷款放出去,鼓励那些小盐商们和巨商争斗,这里头也实在赚了不少银子,算起来,应该就是公私两便都做到了。

只不过他还不是败家子,说好的事儿,可不能反悔,何况这一万多的银子,也算不得小钱了,故此还是要问凤姐讨要,这银子倒不急着马上给,但有这么一个由头,凡事儿就好处置一些,钱庄是赚利息的,这种行业说不得都要和本地的地头蛇土著们打交道,薛蟠在金陵有些势力,可到了洛阳,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钱庄新开的时候,很是有些地痞无赖过来骚扰,舅舅王子腾虽然有权势,但到底不能打理这些小事情,还是贾琏送了帖子到五城兵马司,过来一下子也就解决了。

王熙凤问做什么生意,薛蟠笑道,“这话说的不错,表姐自己个的零花钱,总是不能被琏二哥拿去抵账的,我是不预备着做原来的生意,去年的时候有人给了我好些香料,所以我就预备着做香料的生意。”

“香料?”凤姐奇道,“可是以前没钱的时候,折现给穷京官们的那些花椒之类的东西?”

“不是那些吃饭的香料,”薛蟠笑道,“是做胭脂水粉的香料。”

“这个可是新的东西,你会吗?”凤姐听到这个倒是有些犹豫,这玩意虽然金贵,可到底是要老师傅才能够做出来好闻的东西,“家里头还有人会这个?”

“药铺里头有几个老供奉是懂这个的,至于怎么配,还要再慢慢的琢磨着,”薛蟠说道,他倒是颇为坦诚,“先走一步是一步,这些日子叫他们先自己办去,等我从蜀中回来,再好生开张。”

“哟,表弟虽然是年轻人,可这行事却是不急躁,知道这慢慢来,”凤姐笑道,“那我先预备好银子,等着你回家来了再给你,多存些。”

凤姐不太看好薛蟠这生意的前景,薛蟠微微一笑,也不强求,他若不是从安福海那里拿了一个府库里头差不多最贵重的就是这些香料比如麝香冰片之类的东西,才不会想到做这个生意的,自己也颇为忐忑。

十一、紫参

不过想着这成本不是自己个的,无非是花一些工钱出去,故此决意做这个生意,凤姐看不上倒也是寻常,他不在意。

凤姐娉婷的在前头走着,那腰肢一扭一扭的,倒是叫薛蟠看着眼热,这时候杨枝转身回来,“环哥儿已经送回到赵姨娘院里头了。”

“你说了什么?”凤姐笑道,“赵姨娘的性子,你若是多说一句,只怕就要啐环儿一脸。”

杨枝笑道,“所以我才一句话都不说。”

凤姐和薛蟠一起到了贾母院里头,贾母正在和几个老嬷嬷一起边抹着骨牌边说闲话,鸳鸯捧着一个五彩的小钟站在边上给贾母看牌,凤姐笑道,“老祖宗,薛家哥儿来给你辞行了,说是两班大比要去蜀中呢!”

贾母闻言说道,“要去蜀中?那里可是要些日子了。”

“是,”薛蟠请安道,“具体的时日还不知道何时回,二月十九日就要出京,这要出京去,总是要和老太太说一声的。”

贾母笑道:“我的儿,难为你这样的多礼,”她对着那几个嬷嬷说道,“算起来可不是我的孙子,还是这样的懂礼貌,出京去巴巴的来告诉我一声,我且不说别的,这礼数上,我的那玉儿可不比他了。”

老嬷嬷等都笑道,“都是老太太仁善,不然薛家哥儿也不会这样有礼数。”

“老太太您可别说我的好,我到了这里来,可不是白来的,”薛蟠知道这老年人都喜欢人亲近,且喜欢听玩笑的话儿,“我这可是临时抱佛脚来了,我出京去,家里头的事儿,我那母亲和妹妹,说不得只好叫老太太多照顾了,若是不照顾着,今个我岂不是白来了?”

众人都笑,凤姐假意拍了薛蟠一下,“老祖宗瞧见了不成?人人都说我牙尖嘴利的,如今可有一位比我还能说的了,瞧见了没有,人家都来分派老太太的差事了。”

贾母也笑了起来,眼角上尽数都是皱纹,可见的确是心里头喜悦的很,“我的儿,你家太太那里我会不照顾着,若是她不嫌弃,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着才好,你妹妹更是不用说了,过来和林丫头一起就是了,你只管交给我,我是最会管人的了,保管你回京来,姨妈和宝丫头过的好好的。”

众人都笑,“还是老太太最会调理人了。”

凤姐娇笑:“哎哟,表弟听见了?可不好开交呢,咱们老太太的福气,可是最好的,你只管交给我们老太太,也别说什么钱,说钱也俗了,表弟先把银库里头的那金山银山搬来了孝敬给老太太,临时抱佛脚,也要烧香不是?难不成空口白牙就要老祖宗当差干活吗?”

贾母笑道:“猴儿,猴儿!偏偏是你最市侩,张口钱闭口钱的!”

“不相干,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老祖宗福大寿大,自然这银子啊,不能少!”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薛蟠也笑道,“老太太的话儿,自然要听,就请凤姐姐一样样的写了账单来,我即刻就付!”

凤姐一来,和贾母如此说笑一番,原本神色有些淡然的贾母就十分的高兴起来,她丢下骨牌,拉住了凤姐的手,“你也不心疼你表弟!”

“那里的话儿,这我都嫁到贾家来了,娘家的亲戚可是要放在老太太后头了,怎么样,也要帮着老太太赚一些体己的私房钱来不是?”

“还是咱们二奶奶最知道孝敬老祖宗了,”一个穿着灰色锦袍的老嬷嬷笑眯眯的说道,“别人都是没有这样的孝心的。”

贾母笑道,“什么孝心,无非是仗着我疼爱她,拿着我打趣呢。”

“可不敢,老祖宗这多福多寿的,若是能让我打趣一次,博大家伙一笑,老祖宗等会也多吃一碗粥,那就是我的小心了。”

薛蟠笑道,“凤姐姐说的极好,”他一挥手,让杨枝拿了一个锦盒上来,“今个过年都在府上叨扰,劳烦老祖宗了,原本是想着要出了正月,多少要请老太太赏脸,到梨香院吃酒听戏才好,这预备下了,我却又要出远门去,但这心意不能不表,这是关外进来的紫参,年份还可以,太太用了几次,觉得不错,让我拿了过来,给老太太试试味道,这紫参药性温和,且不燥热,日常的时候和乌鸡炖着吃就是极好。”

贾母笑道,“这非节非庆的,怎么还要你特意送东西过来,若是真的拿了你的东西,这差事老婆子就只要应下了。”鸳鸯从杨枝手里头接过了那锦盒,献给了贾母,打开一看,只见到红色丝绒衬托之下有几根白里透着紫色的人参,这紫参还用墨绿色的丝带帮着,发根须俱全,看着年份起码也有几十年了,这几根紫参委实是很重的重礼,“这东西好啊,”贾母命琥珀拿金丝眼镜过来,仔细的看了看,“我记得旧年老太爷在的时候,关外的李成虎将军入京述职的时候才给送了这么一两只,这些年倒是少见了。”

“这可不能收,”贾母放下金丝眼镜对着薛蟠笑道,“无功不受禄,这东西可是太贵重了。”

薛蟠说道,“老太太说笑了,老太太见了多少好东西,哪里还说这个是贵重的,这紫参看着粗壮,可年份还不过是十来年,年份浅了药效不算太高,只能是拿来炖汤吃,若是入药,那还是差了些火候。”

凤姐连忙拉住了鸳鸯,“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推出去,上一次在镇国公老夫人大寿的筵席,上头我记得可清楚了,有一碗紫参雪鸡汤,鲜的我呀,眉毛都要掉下来了,这回家里头想了好些日子,那时候恰好还在怀姐儿的时候,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偏偏家里头还没有,这想了好些时候,今个又遇到了这样好的紫参,千万不可放过了,老太太见多识广不稀罕,我可不能饶了这好东西,”凤姐一叠声的让鸳鸯收起来,又问厨房今日可有什么好的东西能配这紫参,鹦鹉来报,“有庄里头进上的野鸡崽子。”

十二、托付贾母

“那就赶紧着,今日我就偏了老祖宗,用野鸡和紫参滚烫的炖了上来,”凤姐发号施令,“今个我可是不走了。”

贾母笑道,“猴儿!这紫参好吃,你表弟要办的那差事么,可就要你去应承了!”

“这有什么呢,”凤姐笑道,“我这背后有老太太这尊大佛,家里头的事儿哪里办不好了?姨妈和宝丫头,一定能照顾的好,表弟出了门,我吃了这紫参了,还能不照顾好?若是照顾不周,请表弟回来,再从我这里头把紫参要回去就是了!”

如此说笑了一番,贾母朝着薛蟠点点头,“你且放心出去就是,家里头有我呢。”她也知道薛蟠厚礼献上必然有所求,“薛家哥儿有什么事儿?”

“倒也没有别的事儿,还是我那妹妹入选公中女官的事儿,”薛蟠笑道,“内务府说大约是在今年选,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若是选的时候我不在家里头,凡事儿还要老太太多帮衬着,我已经报了宝丫头病缺,不预备着她入宫当差,到时候还请老太太多帮衬一二。”

说到这里,贾母还真的惊讶起来了,“怎么,宝丫头报了病缺,你不让她入宫去当差?”

“是,宝丫头虽然还颇为懂事,但宫里头的日子,未免也太辛苦了些,在家里头千娇百贵的,入宫去还要当差伺候贵人,我实在是舍不得,何况到了宫里头,许多年不得见,若是想念家人,想想这一幕,实在也是难过的。”

贾母微微一呆,看着薛蟠的神色倒是有些不同了,“难为你想的这样的仔细,”贾母叹道,“这话说的可半句不错,想着你那大姐姐,入宫之后,这么多年,我也是入宫朝贺皇后寿辰的时候,能够偶尔得见一两次,无非是说几句话也只能是出宫了,到底是内外有别,你说的极是,”贾母连连点头,“宝丫头这样的性子,入宫当差自然是最好的,但不入宫更好,你且放心出京去,既然已经报了病缺,内务府那边就没有问题了,我再在家里头给你打点一二,万万错不了的。”

安福海那边当然也可以助力,但薛蟠的性子还是不愿意过于相信安福海一个人,这种事情虽然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但若是他忘记了,到时候就不好了,还不如托付给亲戚,凤姐见状也连忙请薛蟠放心,大明宫内相戴权,和东西二府都交好,虽然这交情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但这种小事对于戴权等人也不是难事,故此凤姐也拍着胸脯承诺了一番。

“我瞧着表弟对着宝丫头可真好,”凤姐笑道,“这样知冷知热心疼姐妹的,可实在是难得,和咱们宝玉差不了多少,只是宝玉平时里头对着姐妹们好,但好像还少了一些和表弟这样的筹谋,说起来,这样心疼宝丫头,日后宝丫头嫁出去了,你这哥哥不知道还要流多少眼泪呢。”

“胡说,”贾母笑骂道,“出嫁是喜事,你表弟哭什么!”

不过凤姐这样说,贾母倒是若有所思,如此说了一番话,薛蟠起身告辞,说还要去见过东府贾珍也告别一二。贾母笑眯眯慈祥的点了点头,见到薛蟠转身出去,“也不是我夸他,薛家哥儿的确是不错,礼数周到,又心疼人,将来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好福气,能够嫁这么一位如意郎君。”

“老太太若是得空,还不如帮着他选一个好的,”凤姐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显然心里头也觉得贾母说的极是,“老太太眼光最好,姨妈素日里头也担心的很,说担忧的也就是表弟的终身大事了。”

“你这蹄子,倒是又来指派我了!”贾母笑道,“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哎哟老太太,您这成日里头没事儿,我这不是给您找乐子吗?”凤姐拉住贾母的袖子撒娇,“老祖宗的眼光最好,别的不说,就给宝玉房里头几个丫头放的,那都是一水儿的水葱一样的好人。”

众人都笑道,“二奶奶这话说的不错,老太太的眼光是最好的了。”

“这也不是凤哥儿玩笑,我这老婆子天聋地哑的,整日里头不管事儿,可这看人的眼光倒也还有心得,凤丫头你说的事儿,就别操心了,姨太太还没开口呢,你倒是巴巴的来揽事儿了,再说了这哥儿年岁还小呢,今年是十五岁了?那也还小的很,咱们大越朝素来是晚婚的,总是要再过两年再说这些事儿,我瞧着姨太太都安排好了,房里头丫头不错,再说了,我还把我这里头的宝贝给他了,那晴雯到了薛家,宝玉可是和我闹了好些日子呢。房里头有这些人了,不算少,还有那香菱小丫头,我瞧着也很不错,这几个算起来,可不比宝玉房里头差了!”

贾母如此一说,凤姐自然就不说话了,这不过是她瞧着贾母的神色随意一说,没想到贾母还如此重视薛蟠的事儿,倒是让凤姐上了心,“老祖宗说的周全,我呀可是自愧不如呢,等会只好多喝一喝野鸡紫参汤,补一补呢!”

薛蟠走出了贾母的正房,左右窥见没有闲杂人等,信步就走到了黛玉的房间,黛玉正在房里头坐在窗下翻着一本书,见到薛蟠在外头探头探脑,笑道,“薛班首来了,紫鹃,赶紧着给班首大人斟茶,要上好的碧螺春。”

薛蟠抬脚进了房内,见到黛玉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兔毛坎肩,底下穿着淡紫色的宁绸长裙,头上只有几根碧玉簪子,脑后按了一个烂银如意云纹的扁方,云鬓如墨,眉眼如黛,日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黛玉的脸上,肌肤似乎透明了一般,微微的发着光。“妹妹来取笑我了。”

黛玉坐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边上还放了一个套着锦套的圆凳子就靠在书桌上,薛蟠也不客气,坐了下来,靠在窗户边上,看着黛玉,“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十三、小轩窗

“我虽然在家里头,可听到外头话儿不少,都说是薛大班首实在是威风煞气,不仅是诗词做的好,更是敢对着王爷不卑不亢,实在是大家伙的楷模,”黛玉打趣着说道,见到薛蟠面露苦色,“这可不是我浑说的,都是宝玉从外头听来,喜滋滋的和我们说的。都说你是‘小霸王’。”

“这小霸王的称呼以前就有,”薛蟠说道,他一脸的无所谓,接过了紫鹃手里头的盖碗,“这起了个雅称,还不用自己个苦想,别人就都预备好了,真真是赚到了。”

“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正月的时候黛玉偶感风寒,很是生了一场病,吃了好些时候的药,如今差不多已经好全了,只是还要少出门,多在家里头歇息,薛蟠也时常来看望,还特意送了不少滋补的东西来,让紫鹃做了给黛玉吃。黛玉点点头,“已经好了差不多,只是偶尔还会咳嗽几声。”

“还是薛大爷送来的血燕最好,”紫鹃在边上笑着说道,“用雪花白塘在银挑子里头慢慢的熬着,再加一些枇杷膏,用来止咳是最好的,姑娘正月的时候夜里头还咳嗽,到了这个月,可就听不见声音了。”

“那就好,”薛蟠笑道,“我那里头还有几斤,到时候叫杨枝再送来。”

“血燕这样珍贵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何,黛玉突然就不高兴起来,冷笑说道,“岂是我这样的人吃的起的?白白糟蹋了好东西!蟠哥哥还是别送了,没的叫别人说闲话!”

薛蟠微微一愣,看了看紫鹃,紫鹃低着头笑眯眯的不说话,显然是已经习惯黛玉如此了,他想了想,“这有什么,这不过是我借花献佛罢了。”

“借花献佛?”薛蟠不同于宝玉一般,见到黛玉生气就连忙伏低做小温言宽慰,只是自顾自的说起别的事儿来,黛玉果然就忘了生气,奇道,“借花献佛,是什么意思?”

“这是天意呀,”薛蟠喝了一口茶,摇头晃脑说道,“天意要将这血燕给我们林姑娘吃,只不过是借着我的手罢了。”

“就知道胡乱说话,”黛玉放下书本,啐了薛蟠一口,“这不还是蟠哥哥可怜我,才送给我吃的?”

原来如此,薛蟠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古人好友之间尚有通财之好,何况咱们昔日就在南边认识,若是用句不恰当的词儿来说,那可是同患难那,是也不是?”

黛玉想到了昔日扬州之事,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倒是无暇顾及薛蟠的油嘴滑舌,“蟠哥哥这句话说的极是。”

“着啊,咱们可比好友还要更亲密些的,怎么我送你一些燕窝,倒是觉得瞧不起你了?万万可不能这样说,这府上的人我都交往的好,但惟独和你却是不同,咱们算是自幼相识的,就是宝玉也不比咱们认识的久,这燕窝和其余的东西,贵贱之度有分,但这心意是一样的,这一节妹妹聪慧,那里是不明白的?”

黛玉低着头捏着衣角,颇有些不好意思,“蟠哥哥说的很是。”

“不过是些许燕窝而已,妹妹素日里头不也是写字给我?”薛蟠笑道,“妹妹的墨宝,可远远比这燕窝要来的好。”

“哥哥又说笑了,”黛玉笑道,“这又算得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我可都藏好了,”薛蟠笑道,之前水仙会,薛蟠让众人各自写了自己的诗词,特意一起收了起来,和众女说道要好生珍藏,日后有机缘就一起刊刻出版,众人都以为薛蟠在开玩笑,一笑置之。薛蟠见到黛玉高兴了些,于是又说道,“再说了,姑老爷可是存了好些银子在我的钱庄上,妹妹只要什么时候要使银子,只管问我拿就是。”

之前说了一次这事儿,倒是让黛玉觉得要问薛蟠要钱,很是生气了一次,不过这一次薛蟠这样说,黛玉虽然心里头还不信,可还是颇为感动的,笑道,“我成日里头在家,用的到什么银子?蟠哥哥这心思还是用在外头罢了。”

“那也好,”薛蟠逗趣道,“且留在我这里头银子生银子,到时候给妹妹当嫁妆罢了。”

黛玉一听这个顿时急了,她站了起来,“好一个薛蟠!素日里头我和你好生说话,你今个倒是拿我打趣来了!”黛玉脸色通红,连连冷笑,“瞧我不去告诉姨妈去!到时候总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薛蟠哈哈一笑,他的确只是来瞧黛玉一眼,见到黛玉兴致不高,整个人懒洋洋的,故此说了玩笑话总要让黛玉激动起来才好,见到起了效果,薛蟠笑道:“妹妹别生气,我这不过是和你玩笑而已。”他刷的站了起来,就逃出了门外,隔着窗户对着黛玉微笑,黛玉预备着出门来不依,却被紫鹃拦住了,“姑娘身子才好,还是别跑了,外头冷呢。”

黛玉跺脚,“可不能饶了这个小霸王,不然这里头可就没我说话的份儿了!”

“好妹妹,”薛蟠笑道,“你且饶了我这一次,过些日子我出门了,可就少见了。”

“怎么?”黛玉停下了脚步,和薛蟠隔着窗,两个人遥遥相望,“这是要去那里了?”

“要去蜀中历练,还是咸安宫的差事,”薛蟠慢慢说道,“这个月十九就要出京了,这些日子在家里头之外,只怕就没多少时候见了。”

黛玉慢慢的坐回到了太师椅里头,“若是去蜀中,倒是难见了,蟠哥哥何时回来?”

“还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不过按照我想的,应该是两三月,不是端午节,七夕之前,总是要回来了,”薛蟠笑道,“我适才去拜见了老太太,就过来和你告别,这一去几个月,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个,等着我蜀中回来,给你带好玩的东西。”

黛玉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情绪又低落了起来,“我在家里头什么都不缺,何须要你巴巴的从蜀中带什么东西来。”

十四、叮嘱

“我什么东西都不缺,何须你特意带东西回来。”

“妹妹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只是我这出门回来,若是不带好东西,那也就没有心意了,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一节妹妹自然是明白的。”薛蟠笑道,“故此我带还是要带的,肯定是风雅有趣的玩意,妹妹放心就是。”

黛玉低着头不说话了,薛蟠见到黛玉如此,知道她的心绪不佳,于是预备着用其余的话儿来劝解,“我这都要出京去了,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好诗词作出来送我的?也不要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千古名句,若是有李太白之‘不及汪伦送我情’也就足够了。”

黛玉被薛蟠逗乐,噗嗤一笑,“蟠哥哥还真当我是诗仙不成?这千古名句张嘴就来?”

“妹妹大才,不敢说是较之诗仙,但李易安之才,还是可以比肩的,”薛蟠笑道,“这些日子可正经要想一首出来,到时候了送给我就是,若是日后这史书工笔,我仰仗着妹妹的诗名,也能如同汪伦一般流传千古,岂不是好极了?”

“蟠哥哥别如同高力士一般流传千古也就是了。”黛玉显然是知道了咸安宫之中和咸宁郡王的口角,抬头来笑着说道,“到时候这美名可不怎么好听。”

“这又何妨?妹妹若是能当杨贵妃,我就算是做高力士,日日服侍妹妹也是好的。”薛蟠哈哈一笑,扬长而去,林黛玉十分不肯,“越发说的没道理了,蟠哥哥若是这样欺负我,我只好告诉老太太去!”

薛蟠告饶,“好妹妹,我这见着你有些闷闷不乐的,故此拿着玩笑话逗你开心呢,眼下可好了?素日里头得空了就过去和我那母亲和妹妹聊聊,你姨妈虽然是老了些,可人是很好的,有时候说话不谨慎,你多担待一二,等着我回来再提醒她。素日里头姐妹合得来就多聊一聊,若是合不来走开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更是不能闹别扭,你的身子如今好了许多,还需要好生调理着……”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些,黛玉也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五味杂陈,“你听听,”黛玉对着紫鹃说道,“这薛大爷可是疯魔了,絮叨的不成样子,倒是比王嬷嬷还要啰嗦了几百倍。”

“大爷这不是关心着姑娘嘛,”紫鹃笑道,“若是不看重姑娘,只怕也不会特意来这里头啰嗦这么多了。”

薛蟠站在庭中,又朝着紫鹃喊,招手要她出去,黛玉赌气,“不许听他的!”

紫鹃笑道:“这又是姑娘不是了,我这做下人的,主子吩咐,那里有不听命的道理,”于是也不顾黛玉反应如何,就走出来房间,天气是春雪消融,还颇为寒冷,薛蟠披着墨色的大氅站在当庭,紫鹃过来行礼,薛蟠点点头,“你这个人心细,素日里头照顾姑娘甚是周到,如何服侍我就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如何做,姑娘这样一个人在西府上,少了你的确不成,你照顾好了,我自然有赏。”

“照顾好姑娘是我的本分,也是老太太吩咐的,不管大爷赏不赏,都会服侍好姑娘。”

紫鹃不卑不亢的回了薛蟠这么一句,薛蟠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极是。”

“日常姑娘开销都是公中调度的?一个月多少银子?”薛蟠又问。

“日常用度都是公中给的,此外还给姑娘一个月二两银子零用。”紫鹃笑道,“姑娘横竖都是不出门花不了钱的,这二两银子都是拿来打赏地下的婆子。”

“二两银子不算多,但应该够用,不过若是要打赏地下的人,这就大约不够了,”贾府的风俗从来都是如此,若是给主子干了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儿,多少都要打赏几个钱当做赏钱,犒劳众人,若是不给,就被人说成小气,比如赵姨娘心疼自己那为数不多的银子,故此偶尔有人帮着办了点事儿,赵姨娘也从不打赏,日积月累人人都云赵姨娘不体恤丫头婆子,造谣起来,原本这赵姨娘有三分的不是,都被人说成了十分的不是,积毁销骨之下,贾母都不待见她了,要知道昔日赵姨娘可是贾母的丫头,赐给贾政当姨娘的。

“紫鹃,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薛蟠继续说道,“你们姑娘这么点银子,大约处于是够与不够之间,若是不够,被底下的人看轻了就是不好,我已经吩咐了我那奶妈,若是银钱不够的时候,你直接去问王嬷嬷拿就是了。”

紫鹃笑道:“横竖还有老太太太太呢,这是正经的外祖母和舅妈,怎么还能来大爷这里头拿银子,天下可没有这个规矩。”

紫鹃生性聪慧,自然不会胡乱拿薛蟠的银子,正经外祖家若是银子不够直接问拿就是了,还要问外头的人拿,传出去了,这不就是作死吗,可是会大大影响黛玉的声誉,一个真的为姑娘着想的丫鬟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儿的。

“自然没有这个规矩,但适才我和姑娘说的话儿,你没听见吗?委实是姑老爷存了一笔钱放在我这里,说是为了姑娘什么时候要银子,不好意思问老太太的时候用,”薛蟠笑道,他可是一直将林如海给的盐引好生经营,这一两年来收入颇丰,“姑老爷这事儿没和姑娘说,故此姑娘还以为是我在玩笑话,其实并没有。”

紫鹃见到薛蟠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心里头已经信了大半分,薛蟠复又吩咐道,“姑娘面嫩,不好意思做这个,大约也不知道具体的银钱怎么花的,你帮着姑娘管家,银钱用度上别小气了,起码总是不能落埋怨,姑娘若是缺银子了,你就去找我家王嬷嬷,听见了没有?这可不是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到底不能失了大小姐的身份才好。”

薛蟠吩咐完了翩然而去,紫鹃发了一下呆,这才回到了黛玉的房里头,“你们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呢?”

十五、芝兰之室

紫鹃笑道,“无非是叮嘱我要我伺候好姑娘,凡吃穿用度寻医问药上都要仔细用心,阿弥陀佛,真不知道这一位薛大爷外头看上四海的性子,内里却是如此的婆婆妈妈,絮叨的不成样子,我听得真是都烦了。”

黛玉啐了一口,“我素日里头使唤你不动,倒是他一叫,你就出门去听吩咐听了这么久,你到底是谁的丫头,若是再这样,我必定要回了老太太,再不敢用你的了。”

“薛大爷可是实在关心姑娘呢,不然也不会说了这么久,”若是换了别人说这样不要自己的话,紫鹃必然惊恐,可她和黛玉相处极久,自然知道黛玉的性子,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性子,更是有口无心的人,听到这话,紫鹃也不生气害怕,“虽然絮叨,可姑娘多少还要受用才好。”

“我自己个的身子自己不知道?还要他来操心?”黛玉复又拿起了书,在窗前看着,“他自己个有宝丫头照顾,怎么还来关心起我这外人来了。”

紫鹃笑而不语,只是拿着茶壶又给黛玉续了水,“算起来,薛大爷早就和姑娘认识的,这又马上要去蜀中,这一去只怕是又有几个月才能回了,姑娘趁着这几日天气好,不如还是多到梨香院去逛一逛,多少也是和大爷说说话,再不济,有宝姑娘在哪,姑娘和宝姑娘处的好,自然可以多说说话的。”

黛玉不语,只是在窗前看书,梁上春燕飞舞呢喃做巢,如此看了一会书,黛玉又让雪雁拿了纸笔出来预备着写字,只是奈何心绪不宁,无法静心,写了几个字倒是又搁下了,这时候宝玉下学回来,就先到了黛玉房内,见到黛玉正在写字,“妹妹在写什么呢?”

“顺便写了写,天冷,这墨有些化不开,也就不写了,”黛玉说道,“你这是从那里来的?”

“去了太太房里头,说是薛大哥哥要出远门了,故此让我换了衣裳就去梨香院瞧一瞧,妹妹同去罢?上一次姨妈那里糟的好鹅掌鸭信,不知道今个还有没有。”

黛玉笑道,“你倒是惦记着吃食,你宝姐姐在那里,你也不去问候一二?”

“自然是要的。”

于是两人一起出门,朝着梨香院这边东北角走来,恰好又遇到了探春,于是三人同行,一起到了梨香院,薛姨妈见到众人来,十分欢喜,请众人一起上炕坐下,命杨柳杨花上茶,黛玉因没瞧见宝钗,“宝姐姐呢?”

“你宝姐姐在后头看丫头们搬花呢,”薛姨妈给众人分茶果,“开春了,家里头的花儿草儿不少,总是要预备着换个盆子施肥,等会就来了。”

“适才听说大哥哥到太太那里了,所以我赶紧着过来,大哥哥要去蜀中?”宝玉问道,“那可是有些远了!”

薛姨妈叹道,“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上个学,却又要出远门去历练,那蜀中就是你二舅舅当差打仗的地方,听说乱的很,一群小孩子还去那地方,那里是好相与的,我是恨不得叫他别出这个门才好,只是当差,他自己个也说要去,那也就罢了,我的儿,”她对着宝玉说道,“还是咱们宝玉最好,知道心疼太太,不乱出门瞎晃荡,叫家里人白担心。”

宝玉微微一笑,十分得意,黛玉嘴巴一撇,只是还忍住了不出言讽刺宝玉,这时候倒是探春出来说话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薛大哥哥在咸安宫读书,如今又是去蜀中历练当差,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事儿,姨妈虽然心疼薛大哥哥,但到底也不能让大哥哥都呆在家里头不是?”探春朝着宝玉笑道,“二哥哥也是如此,日后还是少呆家里才好。”

宝玉有些不高兴了,他这些日子已经听得很是腻烦了,有一个这样允文允武的表哥,他的压力颇大,相关的话儿听了不知道凡几,别的人说这犹可,倒是探春这么说,宝玉就不乐意了,挂下脸来,冷哼一声,正要和探春斗嘴的时候,宝钗进了来,听到外头的话,拉住了探春的臂膀,“还真没看出来,咱们探丫头有这样大的志向,只是如今四海升平,外头自然有爷们去当差为国效力,若是到了别的时候,说不定咱们家里头又要出一位花木兰,穆桂英了!”

探春一笑,“宝姐姐也不必说这个,我平时里头想着咱们这些闺阁女子,才学不输外头的男子,奈何因为是女子之身,故此只能是困坐家中,若我是男儿身,只怕早就离了这家里头出门当差去了。”

众人都笑,“就是三姑娘志向远大,和寻常人不一样。”

众人又让宝钗也一并坐下,宝钗问薛姨妈,“客人们都是为了哥哥来,怎么哥哥不在家里头,这是去何处了?”

薛姨妈忙命人去打听,王嬷嬷来报:“大爷适才到了大老爷那里,这会子又出门去东府了,和门子交代过,须臾就回。”薛姨妈于是命人好生坐着喝茶,不一会薛蟠也就回来了,见到众人都在,于是笑眯眯的一起坐下,陪着众人喝了会茶,又叫人上了好酒好饭来,留着众人吃饭,宝玉因问薛蟠这一去蜀中,到底是要办什么差事,薛蟠说这会子还不得知,这是保密的东西,但薛蟠又大言不惭,“差事是一点都不怕,你大哥哥在咸安宫里头可是学了不少的本事,凡是差事,都不用畏惧,至于说要胜了甲班那些人,这大约还是难得,但其余的我可是一点都不用担心。”

黛玉可是不信,出言揶揄道,“那大哥哥可是预备好了?到时候别是又灰溜溜的回来,不战而屈人之兵,蟠哥哥的脸上只怕是不好看。”

“不至于不至于,”薛蟠干笑,“这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这府上的妹妹们和宝玉都是这样的钟灵毓秀之人,我原本是俗人,可这一起熏陶了,自然就厉害起来,我可以很不客气的这么说,他们可是没有这么多聪明的妹妹们素日里头一起着的。”

十六、势利眼

薛大官人这一番话说的可是拍了在座少女们的马屁了,饶是黛玉满腔思绪,有些茶饭不思,但听到这话倒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蟠哥哥倒是把咱们这些人看的这样高,传出去了也不怕外头的人笑话。”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薛蟠笑盈盈的给众人布菜,又让探春宝玉吃新糟的鹅掌鸭信,“我可是实话实说,宝兄弟说闺阁之中历历有人才在,我以前还不觉得,到了这府上才知宝玉所言极是。”

不是薛蟠矫情,人确实是如此,无论是谁,总是喜欢和心思纯粹之人相处着,咸安宫虽然是学校,但薛蟠这所见所闻,这所学校根本就不是纯粹的学校,而更像是一个幼稚化和初级化的官场职场,人人都有背景,人人都有手段,走一步都不得不谨慎小心,但在家里头薛蟠却可以完完全全的放心舒舒服服的和众女交往,当然了,那一家的大宅门里头都免不了狗屁倒灶的事儿,但都是和这些未婚的少女一起,偶尔有一些小心思,那也不过是少女情怀,大可一笑置之。

宝玉听到薛蟠这样的话,当然就生起了知己之感,于是大谈特谈这一方面的事儿,薛蟠暗笑不已,只是和众人碰杯,不过薛蟠知道轻重,时常叫人吃饭就喝醉了,多少在王夫人凤姐那里说不过去,于是见宝玉喝了几杯,连忙命人上了酸笋鲫鱼汤来让众人都严严的喝下去,这饭才吃完了。

薛姨妈和众人一起吃了饭,随即走了开,说是去看看账本,要薛蟠宝钗好生招待,薛姨妈知道自己到底是长辈,只要在这里头,他们不免拘束,故此特意躲开到后头,让这些年轻人自己乐呵,薛姨妈带着王嬷嬷到了后头,“咱们这位大爷,女人缘倒是不错,”王嬷嬷笑道,“府上这些姑娘都乐意来咱们梨香院玩,大爷也真是耐心,我原本以为他在外头大事办多了,家里头这些琐碎事儿不愿意,没想到倒是性子好。”

薛姨妈到了自己房内坐了下来,听到王嬷嬷这么说,笑道,“蟠儿倒是这点还可取,虽然素日里头胡闹了些,可人心善,我是瞧得出来的,”薛姨妈身为母亲肯定是已经忘了自己昔日是如何责怪薛蟠对着叔叔们残忍抄家的事情了,“这一点和他老爷倒是一样的。”

“大爷说起来也年纪不小了,”王嬷嬷显然是耳报神,“刚才老太太房里头,琏二奶奶都提了一嘴了,说是老太太眼光好,让她给咱们大爷瞧一瞧,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合适些。”

“可是真的?”薛姨妈听到这话即刻就来了谨慎,身子挺直,目光炯炯的看着王嬷嬷,王嬷嬷点点头,“这还能有假的?老太太和几个老嬷嬷抹骨牌,大爷送紫参过去的时候说的。”

“这可真是好,”薛姨妈笑道,“你可别说,这话我去找老太太说,还真是有些拉不下脸来,还好凤丫头聪明,有些话儿我不好说,她在老太太那里撒娇一下,话儿说些出格些,也是无妨。”

“这府上的姑娘我瞧着都好,不知道太太喜欢哪一个?”王嬷嬷笑道。

“自然都是好的,我瞧着眼花,都瞧不过来了,”薛姨妈点头道,“只是不知道人家的心意如何?这蟠儿出去上进,我虽然有些不舍得,但也是要支持的,毕竟这男人家若是没有些功名官位在身上,日后这谈婚论嫁的,总是要吃亏一些,外头的人我不知道,可这府上的这些姑娘,哪一个不是系出名门,父兄都是官位在身上的?别的不说,那史大姑娘虽然是没有了父母亲,可谁敢看轻她?她的老子昔日可是为圣后捐躯的。蟠儿能上进,我也是高兴的,日后我若是向着府上提亲,多少胆气也足一些。”

“太太说笑了,”王嬷嬷笑道,“太太也太小心了些,如今咱们家又不比他们家差。”

“日子是过的不错,可到底是皇商,不是正经读书出身,昔日的爵位虽然有,可到底也不必上他们,”薛姨妈叹道,“你是知道的,谁家里头不是势利眼?就算是主子们不说,底下的奴才们也是最会欺负人的,这府上的姑娘们,四丫头东府那边的,底下的人就是不同,二丫头是大老爷的,更是不同,倒是林丫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这些人才稍微好些,不然若是没有老太太看重照拂着,这些势利眼照旧也是不认真伺候着。你说这样的人家,可的确是不同凡响,若是要问着这家要女孩子,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做的。”

王嬷嬷给薛姨妈献了茶,王嬷嬷说道,“的确如此,金陵四大家,如今瞧瞧看,还是这贾家最有底蕴,百年钟鸣鼎食之家,果然名不虚传。”

“是没错,”薛姨妈这时候倒是卖了个关子,不知道说的“要女孩子”是什么意思,“算起来,这高门娶媳,低门嫁女,就是这个意思了,也不是说要这品貌如何好,重要的是这礼出大家,蟠儿是个没规矩的,若是选一个知书达理的,那就是最好。”

“大爷喜欢谁,太太还不知道?”王嬷嬷笑道,“就看着日后罢了。”

“这个小子心大,可那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薛姨妈叹道,“我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这少年心性,不知道那一日就变了,如今我冷眼瞧着他,似乎对着其余的姑娘也很是好,我这个当娘的,却不知道他的心思是什么了。”

且不说薛姨妈如何感叹,就说这屋里头,众女和宝玉薛蟠一起说笑,杨花等人一时间又送了茶上来,宝玉又问:“咸安宫还有这样的大比方式,真是历朝历代从未曾听过,大哥哥当了乙班的班首,这一次大比可是预备着要取胜吗?有什么取胜的法子?我实在是好奇的紧!”宝玉虽然自己没份参加,但还是十分激动。

十七、蜀道难

黛玉笑道,“又不是二哥哥你自己去,你如何如此激动?”

“话可不能这么说,”宝玉说道,“这两班大比可是国朝的大事儿,之前屡次比校,无论是文采比诗词,亦或者比军功,还是比治理一地之事,都是精彩纷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宝玉大谈特谈上上次两班大比,两班连续三天三夜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比了个遍,轰动整个洛阳文坛,一时之间众人将大比之会上的诗词纷纷传抄,大有洛阳纸贵之风潮,“薛大哥哥一入咸安宫就用斗诗之法夺得了班首之位,这么猜想,其余的人只怕也不敢用诗词歌赋的法子来和薛大哥哥比试竞赛了,只能是换别的招数。”

“他们不敢用这个了,”薛蟠笑道,“那还是多亏了靠家里头姐妹的福气哦,”吃了饭,这时候李纨带着迎春和探春一起到了,众人都在听着薛蟠说话,李纨忙问:“这又和家里头的姐妹有什么干系了?”

“我自从当了这个班首啊,也实在不是谦虚,没人来朝着我再说比试什么诗词了,这是为什么呢?”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言明这家里头的姐妹都是诗词高手,我不过是敬陪末座,若是再在我这里头比试来比试去的,若是我这输了不打紧,惹毛了我家里头的姐妹,到时候倾巢而出,不管你们是车轮战还是一对一,总是要将你们的面子一概都驳倒了,到时候丢面子的可不是我。故此他们才偃旗息鼓,不至于说再来找我的麻烦,”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惜春还有些懵懂,“薛大哥哥若是输了,叫姐姐们去给薛大哥哥赢了,你这面子上岂不是也说不过去?”

李纨搂住惜春,“傻丫头,你薛大哥哥跟你开玩笑呢。”

“哥哥就是这样的喜欢开玩笑,”宝钗嗔怪道,“咱们这些闺阁女子,就算是偶有作诗,也不过是自娱自乐,难登大雅之堂,自己胡闹涂鸦之作,外头如何能够知道?若是知道了,岂不是不好?哥哥还好是开玩笑说笑话而已,若是把我们的事儿说出去,我可是第一个要恼了的。”

“自然不敢,”薛蟠笑道,他才不会把家里头这么多如花似玉又多才多智姐妹的诗词传出去,外头的贵族少年,真真是个个如狼似虎,若是知道了这贾家有如此出众的少女们,只怕夜猫子进门,时不时的就来骚扰了,何况薛蟠的妹妹乃是一等一的美女,昔日在金陵,那甄宝玉自从见过了宝钗的真面目之后,就时不时的来找薛蟠,特意的套近乎,这司马昭之心,真真是路人皆知,故此在都中的时候,薛蟠可就把宝钗藏的严严实实的,总是不能随意就和交好的世家子弟见面。“我无非是说笑罢了。”

“还是说这两班大比的事儿,”薛蟠笑道,“宝兄弟说的不错,上一次刚好遇到平扶桑之战,故此恰好就拿此事儿作为大比的竞赛题目,再上次乃是比诗词歌赋,听说之前也有治理黄河,亦或者到一地为县令,一年之后看是否大治的,这花样多的很,但既然到了蜀中,我倒是有些想法。”

“什么想法?”宝玉忙问。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思来想去,又结合这些日子的邸报,大约我们去蜀中,是要修路的。”

“修路?”众女面面相觑,香菱依偎着林黛玉,好奇的问道,“大爷你又不会干这体力活,怎么能修路呢?”

“傻丫头,修路又不是说要我自己去修,”薛蟠笑道,“蜀道艰难,这一次平香格里拉国之战,更是显示的很清楚,若是道路通畅,只怕是大军粮草等都供应俱全,怎么会平定了如此久,所以这征战沙场,除却将士用命之外,最要紧的只怕还就是这后勤供给万万行不得差错。”

“蜀道艰难,”宝钗听到薛蟠如此说,十分的担忧,“只怕是几年之内都不能开路通畅,那哥哥岂不是就要在蜀中呆上好些年了?”

黛玉听这话说道,“蜀中风景秀丽,只怕是蟠哥哥到时候是乐不思蜀,不愿意归来了。”

“什么乐不思蜀,”薛蟠笑道,“我又不是阿斗,这修路,”他对着宝钗说道,“必然不会是修整条蜀道,若是如此,只怕是我修到八十岁也回不来,按照这两班大比的套路,应该是两班各选一段道路,然后都提供一笔银钱,看看哪一个班修的好,修的快,如此作为比较。”

薛蟠如此笃定,还是有把握的,根据这么多年两班大比的分析来说,应该是各种各样治国理政的套路都有可能历练到,他让曹成魏曼去统计这历年两班大比的比试内容,发现这个比试的内容和时任咸安宫祭酒的个人风格十分相统一,别说都是皇帝定的,皇帝那么的忙,一定是要听从咸安宫祭酒的意见。王恺运之前的祭酒,就是帝师李师傅,他那样的老古董,文坛领袖,自然就选出这诗坛雅集的内容来,而之前的胡光墉中堂也当过一次咸安宫祭酒,他选的题目,就是两班人马去西域各自带一队马队经商,看看两拨人到底是谁更赚钱。之前比如这平扶桑之战,那时候的祭酒是现在已经牺牲在高丽,被追封为高丽郡王的荣仲华担任的,那时候他还兼任兵部尚书,自然就要带着自己的子弟为国征战,这样的话,按照薛蟠对着王恺运的印象,这个人居然对自己说出要薛蟠削弱甲班面子这样的话儿来,想必也不会说很喜欢看着众人轻易过关,如果不是现在西南战事已经平定,薛蟠无不恶意的猜想,说不定王恺运就会撺掇着永和皇帝把自己这一帮人打发到战场去历练,当做大比的内容。

到蜀中去,论起来修路,应该就是蜀中最难办的事情了,毕竟李太白之《蜀道难》一诗已然道尽了蜀道之山高险阻。

十八、殷勤珍重

“你这一去,也务必要小心些。”黛玉欲言又止,“这蜀中就算是修路,也不是好差事,凡事还要小心着些。”

“我听你的,”薛蟠站在檐下,瞧着黛玉和紫鹃雪雁三人,雪雁提着灯笼,暗黄却又明亮的灯光照耀在黛玉的身上,似乎给黛玉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暮色之中,美人娇艳如花,“凡事一定小心,妹妹在家里头好身高呆着,等着我蜀中回来。”

黛玉点点头,又朝着薛蟠福了福,随即转身离开,这时候神出鬼没的王嬷嬷又出现在了薛蟠的身后,幽幽说道,“林姑娘可真是关心大爷呀……”

薛蟠猝不及防,原本这有些伤感又很是柔美温馨的场景,薛蟠沉浸在其中,但是王嬷嬷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薛蟠险些摔倒,他恨得有些咬牙切齿的,刚才还在张望着黛玉的背影呢,这会子被自己不解风情的奶妈给破坏了,果然宝玉说的没错,这结了婚中年的妇女就是死鱼眼珠子,最不懂情调的就是这种人了。

“你瞎胡说什么呢,嬷嬷,”薛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王嬷嬷,“我这送一下姐妹们,你那里来了这么多的废话。”

“我可说的不是废话,”王嬷嬷撇撇嘴,“刚才我可是打听到了一个值钱的消息,这个消息大爷听了一定高兴,我觉得这个消息,倒是值二两银子。”

这又是准备来薛蟠这里打秋风了,薛蟠是又好气又好笑,这王嬷嬷真是甩手掌柜,一天到晚借着由头来自己这里支银子,说是去打听消息,也不知道撒了多少银子出去,算起来,泥沙混杂也寻找回来了不少的消息,也算是薛蟠安排在荣国府里头的一个探子了,是不是的把一些消息传递回给薛蟠,“嬷嬷又要做什么?”他提高了警惕对着王嬷嬷说道,之前自己花了一两银子只是买来赵姨娘时不时的嘀咕说王夫人的坏话显然是不满王夫人,这种消息不需要王嬷嬷去打听,薛蟠那里是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家主母和地下的姨娘能相处的好了?所以这一次要问清楚,“又来我这里头骗钱了?”

“什么话儿,”王嬷嬷笑眯眯的说道,“这可是事关大爷的终身大事,值不值这个钱?”

薛蟠心里头微微一动,“你等会自己去张爷爷那里取钱就是,”薛蟠听到这话那里不同意的,“好了,嬷嬷你这会子可以说了。”

素来薛蟠身上是不带银子的,说了问张管家要,就自然没有反悔的意思,王嬷嬷喜滋滋的把在贾母院子里头传出来的话儿这么一说,“这消息如何,说的可是大爷的事儿呢!”

薛蟠老脸一红,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见到王嬷嬷脸上那揶揄的表情,于是恼羞成怒了,“这些话都是不靠谱的话儿,一点实际的东西也没有,又是让嬷嬷你骗了二两银子去!”

“那里没有实际的东西?”王嬷嬷说道,“这话儿二奶奶说的好,老太太也上了心,说不得日后就能让大爷你如愿以偿呢!”

“得得得,”薛蟠在外头辩才无碍,倒是在家里头,和这个奶妈说话,总是要甘拜下风,“这银子给你就是了,然后你自己个每个月再去领二两银子,既然这么喜欢打听消息,总是要给我这姨妈、老太太的消息都打听齐全了,不然我扣你月钱。”

王嬷嬷今个可是高兴极了,适才这一番话已经在薛姨妈那里卖了一匹内造的玄缎来,在薛蟠这里头又赚了几两银子,真真是吃了东家吃西家,赚的是钵满盆满,听到薛蟠这么说,她可就是有些不乐意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大爷在外头做生意吩咐他们都是不可以计较一时之长短吗,家里头的事儿也是一样的呀,那里说砸下银子就能知道消息的?自然是走长远之计,细水长流,慢慢的来,不然你以为,大爷这样在阖府上下都交口称赞,是那里来的?自然是用银子买来的。”

薛蟠简直无法再继续听王嬷嬷继续说下去,这银弹攻势看起来的确是有效果,自然这也是因为王嬷嬷实在是薛蟠很亲近的人,薛蟠本来是不喜欢这一套,但实际上来说看起来的确有用,没法子只好让她再这么继续干下去,“好了好了,嬷嬷,咱们家都是做生意的,”薛蟠打断了王嬷嬷的自吹自擂,“讲究的是效果,你若是办得好,这银子自然大大的有,若是没有效果,以后可就不给了。”

“您就瞧好吧,”王嬷嬷笑道,“必然有效果,你回来就知道了。”

“此外,林姑娘那里也要上心,”薛蟠仔细吩咐道,“我和紫鹃说过了,若是那边银钱不够,直接来问你要,你自己个也多去那边王嬷嬷聊聊,说说话,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老太太的事儿,你就给人家办了,凤姐姐管着这么大的一家子,只怕也是顾得到东,顾不得西,姨丈虽然是她的亲舅舅,可到底只怕没有这么细心,姨妈嘛……”薛蟠摇摇头,王夫人甚少管事,除了在贾母这里伺候,偶尔和薛姨妈说话之外,只是一味的礼佛,其余的事儿不甚在意,若是在意的事情,也只有放在宝玉身上,“只怕也照顾不周全,你偶尔去看看,要注意一二。”

“话说起来,”王嬷嬷看着左右没有别人,跟着薛蟠身后悄悄说道,“姨太太只怕是不见得对林姑娘多少照顾着,她的性子,最是寡淡,除却宝玉的事儿,其余的什么人都不上心,听说林姑娘新来的时候,姨太太倒也是另眼相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到又是淡淡了起来,听姨太太房里头的嬷嬷说,”王嬷嬷竖起手侧着对薛蟠又特意压低了声音,“说是和宝玉这样成日里头一起瞎胡闹,有些不高兴呢。”

这个王嬷嬷真是……薛蟠有些无语,这样隐蔽的事儿都被你探查出来了。

十九、急性子的好处

王夫人这个人,薛蟠这在都中已经不少日子了,和王夫人也交往不少,但这个人如何,倒是一时半会薛蟠还说不出上来,昔日在扬州的时候,贾敏倒也偶尔一提,说是和王夫人昔日到没有相处的很好,只是薛蟠想着这长辈之间的事儿,王夫人就算是再小气,也不至于朝着小辈发作,王嬷嬷说的情况,倒是和薛蟠所想的事儿差的不算多。不过宝玉喜欢整日里头混在内帷之中,凡是母亲总不会怪罪自己的儿子,而是要怪罪那些如何让自己儿子变成这样的人。

“这话只怕就有些过了,”薛蟠笑道,“宝玉又不是林妹妹来了才这样,之前就是这幅调调,我想着姨妈明白事理的很,应该不至于,大约是林姑娘素来是不怎么和长辈们说话说的好吧?不过说来也奇怪,林妹妹在太太面前不是也表现的很好?嬷嬷你说的是不是?”

薛蟠慢慢回到了房间里,王嬷嬷笑道,“所以太太也喜欢她呀,大爷且早些安置吧。”

薛蟠到了家里头,只见到几个小丫头围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正在灯光下做什么事儿,也没人注意到薛蟠走了进来,只是低着头在看着什么,薛蟠蹑手蹑脚的靠近了一看,只见到一个头戴红色玫瑰花的女子正在低着头绣什么东西,“看着,这里头一摆,然后再换一针玫红色的线儿,这样一穿插,是不是就好了?”

“果然是好了,”鹤儿拍手笑道,“到底是晴雯姐姐,这样随便弄了一下,这鸳鸯就活脱脱好像要真的动起来了,我实在是笨极了,怎么样都绣不好,姐姐这么几针下去,就好了太多了。”

“你这丫头,”听到这样的赞美,晴雯脸上隐隐有得意之色,并且笑骂道,“素日里头跟着我这么日日看着,我又不藏私,你也不知道学点起来,反而是就知道来吵我,这针线活没有人学不会的,偏偏就是你这样躲懒,什么玩意都拿给我来做,如今我且在这家里头,每日别的事儿不用干,倒是给你干活了!”

鹤儿听到晴雯这样骂,倒是也不生气,依旧是笑嘻嘻的说道,“有姐姐在一日,我受用一日,再说了,这针线活上也是要些天分的,除了姐姐,咱们家还有能有谁做得好?好姐姐,我自然是不会让姐姐白做的,明个我就来伺候姐姐梳洗如何,保管您头上的发髻比今个的还好看!”

晴雯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鹤儿的额头,“小丫头倒是会卖乖!你这话说的,我也说不得要帮着你了,”只见到她低下头,双手飞舞,一下子一只赤红色白脖黑眉五彩鸳鸯就活灵活现出现在了湖绿色的宁绸上头,晴雯绣好了之后,得意的抬起头来,却突然之间看到了薛蟠,神色不免就呆了一下,众丫头这才抬起头来见到薛蟠不知道在里头已经看了好一会了。

鹤儿连忙起身,“大爷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房里头,怎么我不能回来吗?”薛蟠微微一笑,他朝着晴雯点头,“你倒是好,素日里头给我做针线活不做,给这些小丫头,倒是勤劳的很。”

众小丫头倒水的倒水,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晴雯微微挑眉,“我喜欢给谁做就给谁做,大爷的东西又不缺人做,何必就要我来做?我自然乐得清闲了。”

薛蟠也不生气,转身上了炕,盘膝坐了下来,又把袍服的下摆给摆放整齐,“你自己个喜欢就好。”鸿儿倒了茶上来,薛蟠摆摆手,“晚上就不喝茶了。”

“是红枣菊花茶,”鸿儿笑道,“不是别的,知道大爷怕睡不着。”

薛蟠接过来喝了一口,又对着晴雯说道,“在家里头也有些日子了,瞧着你和这些人相处的不错,我倒也放心了。”

晴雯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来气了,自己就那么样的不堪,薛蟠就这样不愿意吩咐自己当差吗?听到这话,晴雯冷笑,“大爷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每日里头吃了睡睡了吃,倒是比在老太太房里头舒服些。”

薛蟠知道这不过是晴雯赌气说的话,就算是这些一等大丫头,每日当差干的活也不在少数,薛蟠虽然日常不在家里头,但事情是一样少不了的,晴雯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可在薛姨妈面前,未必就敢呲牙了,“那就好,”薛蟠点点头,“你过的好,我出门去也就放心些。”

晴雯忙问:“大爷又要去那里了?”

“要去蜀中一趟,是官面上的事儿,”薛蟠喝了一口茶,“大约总要几个月罢。”

晴雯听着这话就不乐意了,“人家大爷,都是每天呆在家里头的,比如宝二爷和三爷,都是如此,倒是薛大爷您好,每日里头在宫里头读书倒也罢了,谁也不敢说什么,可如今又要出远门去,这家里头太太姑娘都在呢,你倒是好,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薛蟠微微一叹,“你说的何尝不是呢,我也不愿意出远门去,只是这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咯。”

晴雯见到薛蟠这样无奈,原本有些生气,这时候也就消弭无踪了,“大爷若是出门,凡事儿还要预备着妥当些,”晴雯连忙叫鹤儿等人过来,“赶紧着给大爷预备衣裳包裹。”

“不着急,还有十多日,来得及准备。”

“大爷要什么,我这就预备着去做,”晴雯又急又快的说道,“保管几日功夫就做好。”

“怎么,你不是说不愿意给我做吗?”薛蟠挑眉打趣说道,“怎么这会子倒是又有空了?”

晴雯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复又坐了下来继续绣那个鸳鸯的图案,“话虽然这么说是没错,可我到底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这丫头那里有不干活的,老太太说让我来这里头,就是要给大爷干活的。”

“我出门去了,”薛蟠吩咐道,“你在家里头好好呆着,你的性子急了些,不过急也有急的好处,若是有人欺负了太太和姑娘,说不得总是要你出面。”

二十、我们是伐木累

“这话说的,在家里头好好的那里有人来欺负太太和姑娘?”晴雯边做着针线活,也不知道怎么滴,这时候的晴雯好像也柔和了起来,“这可是家里头,又不是出远门,倒是大爷要小心着些。”

“我不过这么一说,”薛蟠笑道,“当然是如此,我这在外头挂念的也就是你们,别的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这样说着话,不一会杨枝就带着丫头们进来,要给薛蟠洗漱,这是杨枝的活儿,晴雯自然不干,只是站在边上瞧着众人忙碌着,不一会就给薛蟠拾掇干净了,薛蟠见着众人都在,于是让众人都留下来,说了一些家里头的事儿,于是也就散了。

薛蟠躺在床上才拿着一本书来看,刚走出的晴雯又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被褥等,薛蟠放下书,奇道,“怎么今个是你值夜?”你不是一概都不来值夜的?

晴雯自顾自的在外间的炕上整理铺盖,“今个原本是鹤儿当值,只是她有些不舒服,大约是受了风寒,我才来了这里头,大爷你且安心睡吧,我拾掇拾掇也就安置了。”

有这样的美人在侧,怎么可能睡的着,薛蟠放下书本,侧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正在忙活的晴雯,只见到晴雯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裙子,上头是淡绿色的比甲,袖子是紫色宁绸上头绣着大片的白玉兰花,显然是自己做的,别的丫头都没有这样的精致。

“你这衣裳都是自己个做的?”薛蟠笑问道。

“我又不是姑娘太太们,自然是要自己个做了,”晴雯铺好了床,转过身来又看了看火炉子,见到薛蟠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她倒是不害羞,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自然了,”她微微冷笑,“大爷心里头肯定是说,你一个丫头,居然也敢穿红裙子,做这么好的针线活穿身上,是也不是?”

“你这样的相貌,不穿红裙子,谁还配穿?”薛蟠不以为忤,“你打扮的很好看,人从来都是如此的,穿的好看些,有什么打紧。”

晴雯不意薛蟠居然还夸奖了自己一番,她脸上一红,慢慢的坐在了火炉边上的几子上,“大爷你倒是和寻常人不一样,若是别的嬷嬷看见了,必然说我这衣着奢华,不是当丫头的本分,倒是大爷你,还说我的好来。”

“只是你到底别给太太看见了,”薛蟠歪着头笑道,“太太节约一些,见到了只怕是会说你。”

“太太也不管的,”晴雯露出了得意爽朗的笑容,“说起来大爷家里头倒是和寻常家里不一样,太太上次瞧见了,还说我这衣裳好的很,其余的人也不多说话,倒都很是好相处。”

“你呆着习惯就好,”薛蟠笑道,“你来的那日我就说了,许你是自由自在的,这家里头过的好就行,薛家没有那府上规矩多,我这里人少,事儿也少。”

晴雯低着头低声应了一声,薛蟠难得和晴雯这样安静祥和的氛围下说话,于是抓紧机会问了问晴雯家里头还有什么人,“也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姑表哥哥,不是已经在大爷这里头当厨子了?除却这个表哥,其余的人都不在了,父母亲也早就过世了,”晴雯做着针线,爽利的说道,“表哥倒是见了好几次,都说让我伺候好大爷,哼,这还要他说不成?我自己当丫头的本分还是知道的。”

薛蟠看着灯下做着针线活的晴雯,那吴贵来了薛家做的几道菜很是不错,薛蟠特别的喜欢,淮扬菜是黛玉喜欢吃的,她也是赞不绝口,晴雯在家里头,虽然平时里头和杨枝不算对付,偶尔还会起口角,但大体上相处的还颇为融洽,薛蟠经过这么些日子,也知道晴雯的性子,是一个得理不饶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少女,虽然有时候说话冲了些,可本心不坏,薛蟠从后世来,原本就是不重视礼仪,而更欣赏这些外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没大没小没有尊卑体统的人。

晴雯虽然是嘴巴上不饶人,可也知道这一位不太住家里头的大爷,人品很是不错,虽然不似宝玉那样时不时的甜言蜜语的,可倒也没有说是苛待下人,自己从小都是跟着表哥一起过活的,家里头艰难,不得不卖身当了丫鬟,虽然表哥吴贵在荣国府当差也算不错,只是到底大户人家,人多事杂,且有捧高踩低之事,吴贵为人懦弱,除了烧菜之外其余的事情都不会做,算不上在贾家多少受欢迎,到了梨香院当差,事儿少,月钱也不低,吴贵已经和自己说过好几次,要自己好生伺候大爷,晴雯嘴里头虽然不以为然,但心里头还是记住这话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薛蟠说要出远门,她今日倒是把以往刚强的性子都转了过来,反而和薛蟠说说笑笑起来了。

“你若是有事儿,或者是你表哥有事儿,径直就来找我,”薛蟠点点头,吴贵的菜烧得好吃,他还预备着这个技艺可以留住黛玉呢,“如今都是一家人,自然有事儿就要帮忙了。”

这个“一家人”倒是让晴雯听着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哪里敢和大爷说是一家人呢,这家里头的人,只有太太和姑娘,大爷才是一家人,我们不过是家里人伺候的奴才罢了!”

“这话可不对。”薛蟠双手垫在脑后,春日料峭寒冷,晚上这在暖室之内悄然私语,被窝里暖和极了,又有佳人在侧,可谓是人生最得意从容之事,“在我家里头,就是一家人了,这是难得的缘分,别人自然不一样,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这话说的真是叫人感动,晴雯放下了针线活,笑道,“大爷惯会说嘴的,咱们可是不一样,您福大寿大,是让人伺候的,我们就不一样了,只能是伺候别人。”

“要想不伺候也成啊。”薛蟠看着晴雯宜喜宜嗔的花颜,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你说这……你只要……这样的话……”

二十一、讲个笑话

这几句话薛蟠说的轻微,几近耳语,晴雯一时间听不清楚,“大爷你说什么呢?”她站了起来,“可是要喝茶?”于是上前,给薛蟠倒了一杯茶来,送到薛蟠的面前,薛蟠嘻嘻一笑,让晴雯坐在床沿,“我不渴,你把碗放下,咱们好生说说看。”

晴雯把盖碗放在了边上,帮着薛蟠掖了掖被角,薛蟠问今年几岁了,“和大爷同岁,”晴雯说道,“大爷今年十五了吧?我也十五了。”

杨枝比薛蟠大几岁,鹤儿等人又比薛蟠小了好多岁,倒是这年纪相仿的不多,薛蟠笑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生日?”

“九月十九,”晴雯说道。

“那我比你早,我是五月初三的生日,”薛蟠笑道,“你该叫我小哥哥……”

“什么小哥哥,”晴雯笑道,“叫大爷可不是比小哥哥还尊敬些。”

“要这么尊敬做什么,”薛蟠边笑着说话,又边悄悄的伸出手来拉住了晴雯的手,晴雯吓了一大跳,后来见到薛蟠伸出手,倒也没有挣扎反抗,就这么静静的被薛蟠握着,“大爷是大爷,自然要尊敬着了。”

“倒也不必这样客气,还是叫小哥哥比较好,我喜欢听这个,”薛蟠不知道是素净了多少年,摸到了晴雯的手,倒是好像是七窍都冒出了热气腾腾的烟雾出来,晴雯的手有些冰,却又很是柔和,薛蟠趁机多摸了一下,假意怜惜的说道,“手怎么这样的冰?赶紧着到我身边来暖和暖和。”

薛蟠趁机把晴雯的手放在被窝里头,晴雯也不客气,身子微微一歪,就转身来把手放在了薛蟠的被窝里头,薛蟠得意洋洋的看着晴雯,看来老子对着女孩子也有王八之气,没想到晴雯这样的爆炭火脾气,在自己这里顿时就被自己俊美的外貌和出尘的气质吸引住,忍不住就要拜倒在自己的锦被上了,没想到他看着晴雯的脸色,晴雯倒是一点儿都没有什么拘谨害羞之色,见到薛蟠这样莫名的得意洋洋,又朝着自己猛眨眼睛,奇道:“大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眨巴眼睛,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柜子里头还有清凉膏,我给大爷摸一摸太阳穴了,必然就好。”

薛蟠有些郁闷,这晴雯怎么看不懂自己的秋波暗送呢?明明是这身材都发育的很好了呀,晴雯吐气如兰,靠着自己极近,饶是她这样不解风情,可薛蟠还要厚着脸皮说道,“你以后就跟着我伺候罢了。”

“这话说的奇怪,”晴雯笑道,“我现在不是就在伺候大爷了?”

“不是这个伺候,”薛蟠咳嗽一声,说到这正经的戏肉上,他倒是口干舌燥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贴身伺候着。”

“自然是贴身伺候着了,”晴雯眨巴眨巴眼睛,“大爷还要怎么伺候着?难不成要我和大爷睡一块?”

“自然是如此,”薛蟠激动的说道,“你说的很是。”

“以前宝玉胡闹痴缠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我陪着睡的,不过这也是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地下的人贴身照顾才这样,大爷身子好好的呢,”晴雯一点儿也听不懂薛蟠里头的意思,她虽然性子刻薄,但不是聪明机灵的性格,薛蟠这样暗示的如此明显,若是杨枝早就是满脸飞霞,跺脚啐薛蟠了,晴雯倒是视而不见,“大爷你对着我好,伺候着大爷不值当什么事儿,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若是大爷要免了我的差事,我可是不敢当。”说完了这话,她又抽出了手,“大爷赶紧着安歇吧,我的手暖了,趁着给大爷守夜,我再做一点针线活就是。”

薛蟠哀嚎一声,躺了下来,“晴雯有没有人说过你是榆木脑袋?”

“这倒是没有说过,只是鸳鸯她们有时候说我是死脑筋,”晴雯疑惑的说道,“大爷你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薛蟠干笑道,“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你这样的蠢笨,薛蟠默默念叨着,“我也实在是不相信,想我这威震金陵的小霸王,到了十五岁了,居然还是,居然还是,处男。”

说个笑话,薛霸王居然还是处男,晴雯有些懵懂,“大爷,这处男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薛蟠继续干笑道,“你日后就懂的了。”

“那大爷赶紧着睡罢,”晴雯爽快的说道,“明日还要出门去学里呢,可别睡的迟了,万一明个起来眍?了眼珠子就不好了。”

薛蟠怎么睡的着,这媚眼做出去人看懂了才有意思,比如这调戏丫头,那也总是有丫头反应娇俏才有意思,晴雯这样钢铁直男的模样闹出来,薛蟠倒是有些狗咬乌龟无处下嘴了,虽然是被晴雯搞的有些无语,也已经躺了下来,但翻来覆去倒是一晚上就没睡好,到了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果然就有了些黑眼圈,杨枝等人拿着洗漱的用品进来预备着给薛蟠洗漱,杨枝见到薛蟠这样的表情,不免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随即状若无事的给薛蟠整理被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床上到没有其余的东西,又仔细看了看晴雯的表情,一如往昔的平静,只是薛蟠有些哀怨的样子,不停地打着哈欠,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等到薛蟠出了门去,众丫头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刷洗衣物,做针线活等都忙活开了,王嬷嬷威严的走了进来,环视众人,看中了正在廊下刺绣的晴雯。“晴雯啊,”王嬷嬷的眼光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晴雯,“做个大爷睡觉是你伺候着的?大爷睡得好不好?”

“晚上起来喝了一次茶,其余倒也没什么,”晴雯说道,“晚上我一直做针线活到了三更天才睡下的,没有耽误看着大爷。”

王嬷嬷这可是失望极了,只是不好说什么,她转身出了这里头,嘴里还嘟囔着:“大爷这是怎么回事?有色心没色胆?这肉都在嘴巴边上了,却还这样当正人君子?”

二十二、挑衅

“这可不成,”王嬷嬷充分发挥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本色,薛蟠不知道有没有急,她这个鞠躬尽瘁的奶妈,倒是真的急了,“之前香菱还以为太小了,所以大爷不喜欢,可这晴雯,可是太太看中了这东西两府里头第一等容貌的丫头了,算起来,等闲的姑娘家都没有她这样出众的颜色了,之前还以为是晴雯这小蹄子矫情傲气,可昨夜又是她要替着鹤儿当差守夜的,大爷怎么都没动静?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难不成是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王嬷嬷嘟囔着,“这可不成,”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充分发挥了她昔日威震扬州盐商圈女中诸葛的本事,“总是要想办法……有了!”她猛地一击掌,一下子就想到了绝佳的法子。

薛蟠这时候已经到了咸安宫之中正在和众人说话,突然之间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一下子鼻涕眼泪直流,金宁奇道,“文龙兄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感染风寒了?”

“不碍事,”薛蟠掏出了手帕擦了擦脸,“昨夜睡得不好,适才骑马入宫,只怕是吹了风,喝杯热茶就好了。”

魏曼等人嘿嘿奸笑,脸上露出了大家都懂得的表情,“只怕是有美貌婢女红袖添香夜读书,故此文龙兄有些身子乏了罢?”

薛蟠咳嗽一声,神神秘秘的说道,“低调,低调,诸位都是道德君子,点到为止,其余的话可就不能再说了。”

学堂里头说起来是市侩,但其实也纯粹,无非就是读书之余再说一说那家的厨子好,谁又得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外头又有什么新鲜事物可以拿进来用的,无非也就是这些,咸安宫的这些人可以视为是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只要去蜀中实习一趟,就可以成功毕业了,学业上的事儿几乎已经没事儿了。

众人都在说笑,不妨这个时候来了不速之客,人总是这样,在轻松愉快的时候,总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班首,和诸位学兄,”这些日子许久没有出现的嘉义县男应弘神态轻松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朝着薛蟠金宁等人拱手示意,“我今日来,是拜别班首和诸位学兄的。”

金宁看了薛蟠一眼,“你这是要去何处?”

“承蒙甲班的诸位学兄厚爱,”应弘得意洋洋,“又经祭酒大人批准,在下如今已经是甲班的学生了。”

众人轰然,均是脸色极为不悦的看着应弘,在这样的关节点上,应弘居然抛弃乙班而去,金宁怒道:“应同学,你乃是前任乙班班首,居然不顾及身份,转投甲班而去?”

应弘不以为动,只是笑眯眯的说道,“金兄既然已经说了我是上一任的班首,如今既然不是,那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人物了,再者说了,如今在薛班首的带领下,乙班欣欣向荣,又怎么会在乎我这么一个小小人物呢,”

众人皆是怒视,应弘此去,什么巨大的外交影响是没有的,但是十分的伤士气,因为之前众人筹谋几乎没有避开应弘等人,他这么一去,只怕是这边所有的计划和预备,都被甲班的人知晓了。

任何人最讨厌的应该就是吃里扒外之人,乙班这些人自然也是这样,魏曼刷的站了起来,怒道,“应兄,你这是何等道理,若是要换地方,你早就该走,到了这么末了才走,是什么样子?”

“魏兄你要注意言辞,”应弘拂了拂袖子,得意说道,“我如今是甲班的学生,按理来说,你应该对我行礼,并且尊称‘您’才是。”

薛蟠根本不在意这种人去甲班,对于他真实的想法来说,应弘等一拨人,心怀鬼胎,在团队的内部根本就是毒瘤,还是不定期爆发的炸药包,如果真的要去蜀中历练,正式的开展两班大比,薛蟠反而要分心来提防这些人捣蛋,现如今应弘要走,薛蟠内心简直是欢呼雀跃,举起双手赞同此事,只是众人都是如此义愤填膺,薛蟠倒是不能这样简单的放他走,“应老四,”薛蟠双手在空中虚按,让众人稍安勿躁,“我听说前朝哀宗的时候,金陵城马上就要被太祖皇帝攻破,前朝满朝文武都是醉生梦死,荒淫无度,城破那一日还在卖官鬻爵,有一人花了三百两银子捐了一个什么小官儿,只是这好景不长,还没当上几天官老爷,第二日就因为身上有官身,被咱们大越的军队给逮捕判刑了,你说这样的人,眼光是不是很独到?独到到飞蛾扑火,还沾沾自喜呢?”

应弘脸迅速的冷了下来,薛蟠这话里头的意思,就在讽刺应弘犹如那个在破城之前还要和前朝余孽一起死的人,看不清楚形式自取其辱,“薛兄你还是慎言的好,甲班可不是前朝。”

“自然,自然,”薛蟠微微一笑,“我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如今我乙班同学众志成城,团结一心,真是最有可能打败甲班的时候,应老四你不知天时,不懂人心,不知道这宁愿百夫长,不做一庸人的道理,我身为乙班班首,对于你这样愚蠢幼稚的可笑行为,实在是觉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众人低笑连连,对着薛蟠说的很是赞同,虽然应弘家世优越乃是正经的龙子凤孙,虽然不能够和薛蟠一样直言呵斥,但暗地里表示一下支持,总是需要的,应弘满脸通红,“我不和你废话这许多,今日我来告辞,日后咱们蜀中大比场上见分晓罢!”

应弘朝着众人拱手,预备着转身离开,却又被薛蟠叫住了,既然是得罪了人,那就不存在退让几步少得罪几分,“本座如今乃是一班班首,乙班之事,自然我说了算,”薛蟠慢慢站了起来,挥着手让金宁等人围上去,拦住应弘,“应老四,你想着这么全须全尾的离开乙班,另外攀高枝去,难道就不用来问问本座的意思吗?”

应弘这时候才脸色巨变,“薛蟠,你是什么意思?好大的胆子!”

二十三、保证书

之前应弘面对众人的冷眼,倒是风度翩翩,丝毫未见局促之意,这时候见到薛蟠不愿意放自己走,这脸上才真的变了颜色,他看了看左右金宁等人,“薛蟠你意欲何为?这可是天子脚下,大内宫中!”

薛蟠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想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嘉义县男大人在我报到之时,找了那么一拨人围着我,可是要打我呢,那时候我也说了这句话,怎么,县男大人,你这么快就忘记了?那时候我也说过这句话,你倒是全忘了,那么今日我自然也当做没听见。”

薛蟠站了起来,背着手,抬头仰望着半空,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来,“素日小门小户,亦或者是江湖上的帮派,从来就没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道理,县男大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把这咸安宫西配殿乙班的教室看做什么?是可以撒野的地方吗?”

曹成在边上点头赞许,“班首说的极是,应学兄想要离开乙班,总不能是这么两手空空走的,还是要薛班首发话,给他划一道下来。”

“外头的江湖人,若是进了一个帮派,想要退出,那必须要受三刀六洞之刑,不然这规矩体统怎么表示?”薛蟠在吓唬应弘,应弘到底还是少年人,虽然是年少气盛趾高气昂,但具体的大场面,危急的场面都不曾感受过,一时间俊脸发白,“不过咱们都是文雅人,自然不能搞那些血淋淋的东西,”薛蟠很是满意应弘的脸色,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但是若不付出些代价,只怕是不好这么全身而退罢?你说是不是,县男大人?”

薛蟠这时候可是没有把应弘当做同学来看,也不说什么应同学这些客套虚伪的称呼了,应弘脸色镇定了一些,“薛班首你意欲何为?还请明言。”

“也没什么,”薛蟠吩咐曹成拿着纸笔上前,“你先写几个字罢。”

“什么字?”

“无非就是表明是你嘉义县男自惭形愧,觉得吾等才学出众品德高洁,觉得在乙班呆不下去了,故此要退出乙班,就这么写几个字是了,”薛蟠摆摆手,“写好了你就走!”

“薛蟠!”应弘听到薛蟠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脸上红白一片交替,随即涨的脸色通红,勃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此行事,实在是辱我太甚!”

“那你说怎么办啊?”薛蟠懒洋洋的说道,“不写这个也行,那你再写一个,就写这一次两班大比,你虽然离开乙班,多少也要帮衬着乙班这些故交一二不是?同学之情还是不能忘了的,你就写一份承诺书来,这一次两班大比里头,只要是和我们乙班之人起了竞争,你不如效仿晋文公退避三舍,如何?也是古今仁人相互映照,流传一段佳话哦?”

众人心里头都称妙,薛蟠之前那个保证书,肯定是虚晃一枪,这样的耻辱之言,应弘就算是被打死也绝不会写的,但是薛蟠显然是为了这一次的承诺,如果应弘承诺这一次在两班大比之中对着乙班众人退避三舍,无论到底内里如何,起码外面看起来,包括甲班的那些大人物看来,只怕应弘此人在大比之中无法发挥作用,极有可能还会拖后腿,这个人就完全废了。薛蟠这一招,妙啊,果然是心狠手辣小郎君!

应弘不是笨蛋,薛蟠如此说,他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窍门所在,连连冷笑,“薛班首打的好如意算盘,但是我也不傻,这事儿我是断然不会从命的,两班大比各凭本事,不能搞这些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薛蟠也冷笑起来,两个人一起对着冷笑,“论起阴谋诡计起来,本座实在是远远不如你嘉义县男!之前你算计我,要斗诗来逼我罢学,这是私人恩怨,倒也罢了,我是仁厚人,不和你计较。只是后来你居然谋划让咸宁郡王进西配殿一起侮辱我等乙班同学,这事儿我就断然不能忍,原本想着你若是老老实实呆着,咱们多少还是好同学好兄弟,可你今个要离乙班而去,做出这样反叛的事儿来,谁能受得了?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只怕是不能出这乙班!”

应弘气的浑身发抖,“你好大的胆子!你还知道不知道,这是大越朝的天下!我乃是宗室!你如此跋扈,除非今日弄死我,不然我出了这里,即刻就向宗人府弹劾于你!”他环视众人,朝着众人颤抖着伸出手来一一指了过去,“还有你们这些人,若是跟着薛蟠这个小子不知道尊卑体统的胡闹,到时候要陪他一起死,尽管一起!”

众人这才惊觉应弘不是普通的咸安宫学生,而更有着十分显赫的身份,他可是永和皇帝的亲弟,正经宗室子弟,在襁褓之中就已经被永和皇帝十分的宠爱,破例得封嘉义县男,乃是一等一的皇亲贵胄,众人都在咸安宫里头厮混,倒是一时间忘了这些身份和规矩,这么一说才惊醒自己日后只怕再努力也挣不到一个男爵的爵位,远远不如这一位应老四了。

众人都看着薛蟠,薛蟠微微眨眼,“咸安宫之中一切平等,嘉义县男虽然是男爵,可难不成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事儿?再者说了,咸安宫之中都是少年郎,嘉义县男若是不怕被万岁爷呵斥为幼稚,那就赶紧着上报吧,瞧着外头的人会不会笑话县男你不懂事儿呢?”

薛蟠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大人物是不会理会咸安宫里头这些小孩子的打闹之事,别说是嘉义县男把这事儿报上去没人理会,就算是理会了也不过是简单说几句,却是不会上升到什么要紧的程度。

“好了别废话了,形势比人强,”薛蟠摆摆手,“赶紧写罢,别耽误了应老四你去甲班报到的好时辰。”

应弘虽然无赖,但多少还有些倔脾气,他站立教室内,傲然挺立,“痴心妄想!”

二十四、一伙的!

话说到这份上,应弘倒是露出了一些皇家子弟应该有的傲气出来,薛蟠想借着此事来打击自己,顺带着打击甲班的士气,然后让甲班的人对着应弘彻底失望,这不仅是削弱了甲班的战斗能力,而且应弘如果将来在甲班建言献策,说出许多乙班的事情来,咸宁郡王等肯定也是不会相信的,不会相信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正面形象的嘉义县男,这明显就废了应弘从乙班到甲班所起的里通外国的作用,薛蟠的用心,的确是险恶之极。

故此应弘绝不退缩,薛蟠连连冷笑,突然之间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倒是把应弘和身边的几个人吓了一大跳,“你很好!不过今个你薛家大爷在这里头了,”薛蟠挽起了袖子,跨步朝着应弘走去,眼睛睁的老大,双目像是铜铃一般怒视薛蟠,“也轻易说不得让你过去,其余的人散开!”他一声令下,众人都散开,把当庭留给了薛蟠和应弘二人,两人遥遥相对,“我新来咸安宫,应老四你就对着我使出了斗诗的法子来争斗,这没事儿,你今个走,说不得要恭送你一次,咱们今日就比一比手上的功夫,你若是打赢了我,我二话不说,即刻送你出去到甲班的东配殿去,还要自动请辞这个班首的位置,可若是你输了……嘿嘿,说不得到时候我叫你如何,你就要如何!”

应弘养尊处优,如何知道这些手上的功夫?偶尔骑马射箭,那也不过是彰显不忘以武立国的祖训,并且锻炼身体而已,他见到薛蟠如此咄咄逼人,要下场比较,若是他在金宁那里学了几招,只怕自己就吃不了要兜着走,“大胆!”应弘伸出手颤抖着指着薛蟠,语气虽然严厉,可声音飘忽,显然底气有些不足了,“你敢对我放肆!我可是太祖太宗的子孙!”

薛蟠冷笑,“太祖以武立国,我和应兄你切磋,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薛蟠步步紧逼,应弘连连后退,金宁看的十分痛快,上前预备着抓住应弘,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祭酒大人到!”

众人簇拥之下,身穿红袍的王恺运又出现了,他见到场内的样子,微微一笑,“诸位学生围在一起,做什么?”

应弘瞧见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拉住了王恺运哭诉薛蟠跋扈无礼,不仅羞辱自己还要和自己较量,一定要王恺运为自己做主,论起嘴炮来,薛蟠自诩不输任何人,这时候他又仗着主场的优势,几番鼓动下,乙班的人顿时都同仇敌忾起来,应弘本来就有些不得人心,这样一吵架,顿时就落在了下风,于是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王恺运。

王恺运也是有人报信才过来的,不然他才懒得管这些毛头小子的破事,他微微一笑,“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既然文龙觉得守盛在此处不合适,那不如就放了过去,好聚好散才是正理,何况本座今日来此,你多少也要卖我一个面子吧?”

众人皆以为薛蟠一定还是继续不依不饶的,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应弘,但没想到这个小霸王把袖子一放,垂着手恭敬的对着王恺运点头哈腰,“是,是!祭酒大人乃是学生的师傅,师傅说的话儿,学生那里敢不听的,既然是这么说,应同学自然来去自由。”

应弘舒了一口气,“只是,”薛蟠抬起头来,盯着应弘,“到了蜀中,可就是没有什么同窗的情谊了,大家各凭本事,一决雌雄!”

这话说的霸气,众学生不免都激动了起来,真真是有着风云际会天下英雄无出其右之感,王恺运眼神微微一缩,笑道,“文龙这么说,那本座就放心了,今年的两班大比必然是会很精彩,很精彩。”

王恺运带着应弘出门去了,金宁等人走了过来围住薛蟠,“班首这话说的叫人佩服!”金宁叹道,“应老四此人可恶,若是班首揍了他倒是痛快,只若是到时候闹了起来可就不好开交了。”

薛蟠抚了抚袖子,笑道,“我这是吓唬他呢,我那里敢打他,不过是今日吓唬吓唬他,免得日后老是毫无忌惮的算计着咱们乙班,若是他存了投鼠忌器之心,今日的恐吓就不是白费。”

魏曼点头,“文龙兄这一招欲擒故纵,实在是漂亮之极,弟还真以为你要打他呢。”

在座的人都不是无知之徒,自然知道如果这么揍了皇帝的亲弟弟,只怕是薛蟠这官运大概就到头了,众人都知道不会,但看着薛蟠的脸色和架势,都以为薛蟠会真的揍人,就连应弘自己都被骗过了。

“其余的人,班首预备着如何处置?”曹成问薛蟠,“应弘还有不少好友一起的。”

薛蟠环视众人,点点头。“这倒是麻烦,”他提高了声音,“今日之事,乃是应弘看不起我们乙班故此才如此,和大家伙无关,今日还有谁愿意离去的,我概不滋扰,都请自便。”

如此等了一会,倒是没人离去,就连卢连山也低着头没有说话,薛蟠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大家伙都是一家人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外人内人,亲近不亲近的道理,如今咱们最关键的事儿,就是要完成两班大比,结果如何,现在不必去说,若是我现在胆大妄为的说必胜甲班,大家伙嘴上不说,心里头一定是觉得我在扯谎。”

众人轻笑连连,显然薛蟠说中了众人的心事,“但是无论如何,无论结局是胜还是败,咱们这气势是务必要打出来的,换句不恰当的话儿来说,那就是在战场上,就算要输,那也要咬下敌人几块肉来,让他们觉得疼就够了!咱们这一次就没有输!”

“既然都是为了这两班大比,其余的事,其余的恩怨都放一放,无需计较很多,只要是大家同心协力把比赛做好了,咱们就是一家人,就是一伙的!”

二十五、天时在甲

薛蟠如此一说,众人都表示听从薛蟠的,“这里头很多人,可能很多人都互相不是很对付,但如今咱们必须是一致对外,须知道这堡垒最容易就是从内部攻破的,若是人心不齐,必然会输的很惨,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薛蟠乃是十分不讨人喜欢的,不过这也无妨,这一次两班大比之后,只要是大家有什么觉得我得罪的地方,我一概置酒赔罪!”

众人纷纷鼓掌,都笑道,“就等着这么一天来灌班首的酒了!”

王恺运出了门,倒是没有立刻远去,而是站在廊下听着里头的动静听了好久,听到薛蟠这一席话,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应弘,应弘刚才是悲愤异常,但听到薛蟠如此说话,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很是钦佩的表情,王恺运一摆手,众人都一起离去,到了正殿外的汉白玉雕花游龙栏杆下,王恺运拍了拍栏杆,望着笼罩着蒙蒙薄雾和金黄色阳光的万层宫阙,“你觉得薛蟠此人如何?”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不怕死的,应弘被薛蟠吓住,出了门之后才知道自己中招,听王恺运如此问,应弘捏着鼻子不得不承认:“论起蛊惑人心的招数来,我的确是比不上。”

“就这些?”

“还有统筹之才,的确是不错。”应弘说道,“这大约是他家里头做惯了生意的,故此家世渊源,我们都比不上。”

“你的话里头,倒也不是看不起薛蟠,怎么知道此人乃是俊才,为何还要弃乙班而去?难不成你在赌气?”

“自然不是,我虽然佩服他手段厉害,但我不觉得这人力能改天时,”应弘冷静下来,认真的分析道,“甲班之中王爵居多,出门在外,这就是金字招牌,这名声之外,自然还有其余的,到时候当道诸公,也不可能都委屈了这些人,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转投甲班。”

还有一些话,应弘没有明说,义忠亲王和忠顺亲王都是下一任皇帝的热门人选,本朝不立太子,备位人选都需要当差让皇帝瞧见才干,才有可能会问鼎之轻重,这两位老亲王出马,无论是谁,无论是地方官僚,还是中枢六部院,亦或者是军方大佬,都不可能不卖这两个人的面子,不说什么势利眼的话儿,为了将来结个善缘也好的,故此这些年,从无例外,都是甲班获胜,甲班人的背景深厚是最要紧的因素。所以乙班几乎不可能获胜,在应弘看来,乙班那些人真是跳梁小丑,不尊天时之人,花再多的力气也是白费,这也是为什么应弘一定要来甲班的缘故。

这些话应弘不必说,因为王恺运必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不过本座以为,你只怕是选错了位置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王恺运看到应弘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笑道,“都是如此,不愿意听别人的意见,罢了,”他点点头,“那么既然就已经到了甲班,那就安心等着大比罢?”

应弘还不死心,要想着问两班大比的话儿,“祭酒,这一次大比的内容?”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王恺运笑道,“这是圣心独断之事,我也不得知,横竖这一次到了蜀中后,就会下旨的。”

应弘拜别而去,王恺运看着他的背影,对着身边的鹿胜等人笑道,“这一次大比,看着倒是有些热闹了。”

鹿胜有些担忧,他毕竟是乙班的教授,这比试输了算不得什么,毕竟在大佬们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就算是输了,那也是输给亲王郡王们算不得什么,但若是薛蟠这些人真的赢了,这些王爷们的面子哪里搁?自己辛辛苦苦到这品级的官位上,只怕一下子就得撤了,这撤了倒也无妨,谁没有个起起落落的,但若是真赢了,只怕乙班的这些人最后还是要吃亏的,薛蟠说的轻巧,咸安宫之内平等,大家玩闹的东西没人在乎,可真的到了那一幕,只怕在乎的人,那就多了去了。“祭酒大人,”他想了想,“这一次大比不知道要紧不要紧?”

“要不要紧和咱们都没干系,”王恺运笑眯眯的说道,“横竖到了今年,他们也该学有所成毕业走人了,将来的事儿,自然他们自己个操心去。”

“鹿师傅啊,”王恺运慢慢说道,“这么多的天之骄子,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咱们自然担当不起,但若是这些人齐心协力,咱们也是没法子收场的,你和本座一样,对着这些人,又有什么约束力呢?不若等着看好戏就是了,横竖在两班大比里头丢面子,比日后在外头上丢了性命,丢了身家,丢了一切要来的好啊。”

鹿胜有些听懂了王恺运话里头的意思,但是他宁愿这时候不要这样的激灵什么都听懂了,王恺运说的无非是这一届咸安宫的学生,因为圣后预备着选了几人在里头当着储君的人选,所以咸安宫再也不是什么少年人意气用事的地方了,而是演化成了小规模的政争,渐渐变成了野心家们企图建立从龙之功,妄图一步登天的角力场,鹿胜虽然外表看上去胖胖的,但内心透亮,故此许多时候宁愿看不见听不见许多事儿。

鹿胜连忙告辞,只留下了王恺运依旧看着层层宫阙沉思不语,过了一会,一个小太监来请王恺运,“王祭酒,圣后老佛爷请您过宁寿宫一趟。”

王恺运点点头,又露出了然的一笑,“我知道了,你告诉老佛爷一声,我去毓庆宫一趟,即刻就来。”

王恺运好大的胆子,居然还要圣后等他先去毓庆宫,那小太监显然也是知道王恺运的底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行礼离开,王恺运整顿官服,先去了毓庆宫,毓庆宫大太监庞德禄已经在毓庆宫正殿外的滴水檐下等候了,见到王恺运进宫,连忙请他进去。

二十六、哭诉和被拒绝

永和皇帝盘膝坐在炕上正对着窗外的阳光看着一本书,见到王恺运进来,放下书本笑道,“王师傅,咸安宫那里又闹什么了?”

显然永和皇帝也不是什么消息闭塞的主,咸安宫的事儿,发生了一会,皇帝就知道了。王恺运先是行礼,皇帝请他起身,又赐座,“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嘉义县男要去甲班,故此和薛蟠等人起了冲突罢了。”

皇帝靠在锦垫之上,意态从容,“这个四弟,”他微微摇头,“真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是三叔的性子,这样的鲁莽。”

皇帝嘴里的三叔就是他的生身父亲,只是永和皇帝被过继给太宗皇帝,故此要称呼本生父为三叔,应弘如此鲁莽,饶是皇帝也有些不满意,“大约是朕素日里头太溺爱他了。”

“这不过是年轻的缘故,”王恺运微微一笑,“到底还是要看这一次的蜀中历练的,到时候外头历练多了,吃过了苦头,自然就知道轻重好歹了。”

“这个薛蟠,倒是在咸安宫热闹的很,”皇帝手搭在炕桌上,下意识的拍着桌子,紫金的板子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四弟瞎胡闹,他倒是也跟着乱来了,若不是看在隆卿的份上,朕是务必要责罚他的。”

可见永和皇帝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王恺运说道,“圣上,嘉义县男和薛蟠,不过是小事儿,小孩子闹脾气,圣上还是别插手的好,适才圣后已经传人来吩咐臣去宁寿宫了。”

皇帝微微的直起了身子,“她老人家的意思?”

“自然是为了两班大比的事儿。”

“难不成,”永和皇帝微微皱眉,“是不愿意这两班大比?”

“那自然是不会的,只是大约还有疑虑,”王恺运笑道,他倒是没有永和皇帝这样的神色凝重起来,依旧是在皇帝面前笑得风轻云淡,“圣后不知道圣上心里头的想法,故此才会召见微臣前去。”

外头传言说王恺运因为见罪圣后故此又不得不投靠永和皇帝才苟延残喘至今,显然这个传言是完全错误的,若是真是厌恶,怎么会请王恺运前去宁寿宫?永和皇帝沉思半许,“亲爸爸这事儿若是不高兴,只怕是朕没法子继续办下去。”

“这一节圣上无需多虑,”王恺运微微欠身,智珠在握,十分自信,“本朝以孝治天下,圣上敬重孝顺圣后,堪为万民之表,地下的人若是不孝顺,那岂不是就忤逆了老佛爷?您说是不是?”

永和皇帝瞪大了眼睛,“啊,啊,是,极是!王师傅说的极是!”

王恺运站了起来,朝着永和皇帝微微鞠躬,“臣这就去宁寿宫,务必会说通圣后娘娘的,请圣上放心。”

“赶紧着,老庞,”永和皇帝站了起来,目视王恺运离去,以表尊敬,“送王师傅出去!”

永和皇帝心里头激动极了,这时候趁着左右没人,顿时在暖阁里头来回迅速的踱步,庞德福一会就进来,“王师傅到寿康宫去了。”

“王师傅真不愧为妖师!”永和皇帝叹服道,“这样堂堂正正的话儿一说出来,她老人家必然会同意此事儿,就算有些许私心,亲爸爸必然也不会怪罪的。哎!朕得王师傅辅佐,必然可以成就一番大业!”

庞德福连忙又恭贺皇帝,永和皇帝感叹了一番,“只是可惜四弟了,”他摇摇头,“要这样去辛苦历练,不然按照朕的本意,应该让他不要去的。”

“既然决定要去,自然没有改变的道理,”永和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决定了这个薛蟠还有大用,正如王恺运之前和自己建言所说的,如今自己还缺几块可以用来磨砺神兵的磨刀石,“恩,不拘什么东西,记得赐给乙班班首薛蟠。”

“请万岁爷的旨,小厨房还有几份克食,可是要赐给这位薛班首?”

“可以,”永和皇帝点点头,“赶紧着去吧,就说是朕说的,请他不要和四弟计较。”

这话就不好说了,倒是有些委曲求全要薛蟠放过应弘的意思,庞德禄有些为难,只好自己下去斟酌语句再叫人赐克食给薛蟠,他方出去一下,又回来禀告,“万岁爷,嘉义县男来了。”

嘉义县男到了东暖阁,还未见到永和皇帝就连忙跪了下来,委委屈屈带着个哽咽之气,“皇上,你一定要为臣弟做主!”

“做什么主!”皇帝正在懒洋洋的翻着一本奏折,手里头还拿着朱笔预备着写些批注,见到应弘如此窝囊委屈的样子,不由得气都打不出来,放下了朱笔,冷哼一声,“外头受了委屈,就知道来朕这里头哭哭啼啼的,真真是不当人子!”

皇帝素日里头十分温和,但这时候沉下脸来,应弘顿时被吓得不敢多说话了,“先起来罢,”皇帝心里头叹了一口气,“你自己个不想法子去把别人欺负回来,倒是来朕这里哭,这算的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须知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那里还有这样的事儿,都过来告诉朕的,难不成朕这外头这么多的朝廷大事放着不管,只是来帮着你助拳吗?”

应弘胆怯的说道,“薛蟠此人藐视皇家,又敢动手动脚,实在是藐视天恩,臣弟无能,只好来求助皇上。”

“少说这些没用的,”永和皇帝哑然失笑,“你自己个比不过人家,还把那咸宁给搬出来,都压不倒他,难不成还要朕亲自出马?你又不是没有使招数,只不过是在他那里斗不过而已。”

应弘脸涨得通红,没想到皇帝居然都知道,自己暗地里驱使咸宁郡王去和薛蟠起争斗,“自己闹出的事儿,自己解决,”皇帝复又拿起了折子来仔细看着,“两班大比就到了,你若是要出气,尽管在那里头出气,不仅仅是你,咸宁也想着出气吧?到时候只怕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只是如今,还不行!四弟,薛蟠此人对着朝廷有大功的~!”

二十七、名利最动人

皇帝的脸色颇为严肃,“人家还比你小几岁,就已经为朝廷办下好多差事了,你若是和他一样有本事,把避瘟丹献出来,然后再把盐引办好,一下子给西南的战事找出钱来,隆卿在秘折里头说的清楚,这西南平定二策,是根据薛蟠的意见修缮丰满起来的,这样的大才,才十五岁,怎么滴,这样的大才,朕日后还要多用几年的,你自己个不中用,和人家斗什么闲气,自以为是下棋之人,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被怂恿出去送死的棋子!”

“你若是堂堂正正的打败他,朕自然欣慰,还要好生奖赏于你,其余的阴谋诡计,就不必来找朕了,只怕是阴谋诡计,你也玩不过他,”皇帝说道,“此人才智过人,大约又是甘罗一类的人物,这样的天纵之才,你若是和他放对,小心被闹得不可开交,朕的话,你听见了吗?”

应弘委屈的点了点头,“臣弟听见了。”

“朕叫了老庞赐薛蟠克食,朕代替你去道歉,日后不许乱惹是生非!”

“皇上~”

“恩?”皇帝皱眉,“怎么,还有什么话儿说?朕的面子都没有了不成?”

“臣弟只是觉得为了臣弟,皇上无需如此,”应弘咬牙道,“若是皇上看中薛蟠,臣弟愿意去负荆请罪,不至于皇上的颜面受损!”

皇帝看着应弘微微的点头,显然这话说的让皇帝满意了,“看来你倒也不是不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好了起来吧,别再跪着了,老庞,给他搬张凳子来。”

应弘这个人是皇帝的幼弟,永和皇帝膝下无子,不免对着这一位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弟弟很是宠爱,此外,应弘出生的那一天,说来也巧,就是天使迎接永和皇帝入宫继承皇位荣登大宝的那一日,世人都觉得应弘降生乃是吉兆,永和皇帝自然也是如此认为,不然不会亲自赐了“弘”字来命名,弘字,大也。非是一般人可以用这个字的。他原本有些恨铁不成钢,应弘无缘无故去找薛蟠的茬,这就是不对劲之事,后来自己个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得不继续去找薛蟠的晦气,但薛蟠此人十分厉害,不仅不输,反而能够反击,让应弘的招数溃败,这是很不理智的举动,皇帝素来谨小慎微,十分看不起的就是这些无用功,他语出警戒,虽然应弘还是大约不懂皇帝的本意,但是能够体谅皇帝,愿意为了皇帝去做丢脸之事,倒是让永和皇帝十分高兴欣慰了。

“知道轻重就好,”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须知道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完全随心所欲之事,就算朕贵为天子,也不是事事如意的,”皇帝叹道,“你如今有朕照拂,自然无所不往,无所不顺,可是日后到了官场上,难不成还要朕次次给你出面吗?凡事要知道轻重,知道进退才好。”

应弘面上唯唯,内心却不以为然,他没有经过过永和皇帝枯坐深宫之中,大政一概摸不到手上,时不时还有可能被废的悲惨烦闷局面,自然不会体会这种思进退的心情,但是皇帝这样谆谆教导,应弘还是必须要领情的,“是,臣弟知道了。”

“你既然去了甲班,那就和无忌无恙等人多学一学,他们比你就大上几岁,已经在诸部历练当差了,你倒是好,还一味的闹小孩子之间的事儿,一点朝政的大事儿都帮不上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唯独就是你这么一位亲弟弟,若是你不好生历练着出来帮着朕当差,朕还靠着谁?难不成还靠那些莫名其妙的侄儿吗?”

应弘瞪大了眼睛,脸色涨得通红,没想到皇帝对着自己如此器重,把自己的地位看着比那些亲王郡王们还要更高,“是,皇上,”他激动的都有些哆嗦了,“臣弟一定帮着皇上当差,不辜负皇上的期待厚望!”

“你有这样的话儿,朕就知道了。”永和皇帝点点头,“两班大比务必要办好,你在甲班了,凡事儿自己要有主见,也要留个心眼,不能够让人再当枪使了,若是再丢了名声,到时候朕是绝不会给你什么差事的,至多给你点银钱从此混吃混喝罢了!”

大越的宗室亲贵勋亲等,大致可以分成两个前途,堪用的,上进的,有才干的,自然可以当差办事,就算是宗室王爵等人,也不会被皇帝猜忌不至于说什么事儿都不能干,和前明那些被圈养在地方上混吃等死的王爵完全不一样,是大大的有前途的,别说是普通的差事,就是连兵权,也可以染指的,比如那咸宁郡王;另外一种,就是如果你没有本事,或者是不愿意当差干活,只愿意混吃等死的,那也可以,自然比如说咸宁郡王的父亲,荣国府和宁国府的当家人,都是如此,只要领着俸禄就行,但是在朝堂上有多少话语权,那是可想而知的。

永和皇帝虽然疼爱这位幼弟,但也要为他计较长远,若是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么也还好让他领着丰厚的俸禄混吃等死就是了,才不配位,只怕将来的祸害更大。所以永和皇帝这一番话既是警告,又是鞭策。

应弘十分感激的拜别永和皇帝,庞得禄不一会又回来禀告:“薛蟠领了万岁爷赐给的克食,深感圣德,已经当场吃了一盒,剩下的说要带回家给家人同享圣恩。”

“这个小子,”永和皇帝点点头,“和隆卿倒是颇像,总是惦记着家里人,罢了,不去管他了。”

“万岁爷,奴才觉得,这个人还是要敲打一番的才好,”庞得禄垂着手说道,“毕竟,四爷可是万岁爷的亲弟弟,这打骂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办。”

“这话是不错,只是如今朕还要用他,”永和皇帝眯着眼,神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看不清晰,“要用他闹腾的本事。”

二十八、克食

皇帝慢悠悠的说道,暖阁内只有主仆二人,庞得禄是从潜邸就跟着皇帝一路伺候过来的,自然说话比别人少了一些忌讳,他这么说,皇帝也不反对,显然他对着薛蟠还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只不过是为君者,不是靠着喜欢和厌恶来治理国家和选用人才的,“薛蟠此子,瞧着的确有才,至于其他的,朕自然知道,只是他这样的闹腾,多少朕心颇为安慰啊,起码这咸安宫之中,有着人来闹腾,不至于铁板一块。”

庞得禄在此,永和皇帝也说几句贴心的话儿,“嘿嘿,这咸安宫之中有蝴蝶煽动了翅膀,外头就起了风声,朕即位这么多年,可亲政,还是这几年才亲政的,算起来,外朝内宫,不和朕一条心的人多了去了,世人都说咸安宫之中有不少储君,明日天子,都预备着虎视眈眈的看着朕这身下的宝座呢,”永和皇帝满脸寒霜,微微冷笑,语气阴冷,庞得禄听着都不免瑟瑟发抖,“朕还没死,朕还是天子,这些人就如此的急不可耐了,真真是叫人寒心啊。”

皇帝慢悠悠的说道,饶是殿内温暖如春,庞得禄也感受到了一阵肃杀之气,皇帝也只是说了这么多,其余的话儿没有继续说下去,“所以这薛蟠自然要用,而且还要大用!”皇帝点头说道,“王师傅的话儿半点没错,这事儿圣后她老人家也必然不会反对,那么咸安宫之中,就要安排起自己的人来了,四弟这个人,还懵懂的很,不知道自己是个靶子不说了,还巴巴的和人家搅合在一块,罢了,他是不中用了,只怕还帮不了朕,倒是薛蟠此人,有才有谋,又有一股子的鲁莽之气,堪称得上是战将。”皇帝没有和薛蟠见过面,但似乎已经看穿了薛蟠的真面目,可见皇帝也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庸主,“这样的人,朕要用他,自然不能容不下他,四弟年少气盛,是要有人教训一二,免得目中无人。薛蟠说要带克食回家?何必这样小气,老庞,叫小厨房赐几盒给隆卿的妹妹去,就说是薛蟠在宫里头读书读的不错,都是其母教导有方。”

皇帝说薛蟠读书读得好,那就是真的好,薛蟠回到家里头,还没拿出自己从金宁那些人手里好不容易夺下来的克食献给母亲妹妹,皇帝的赏赐就到了。

毓庆宫小太监的到来,这一下可是轰动了整个荣国府!王夫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在佛堂礼佛,连忙站了起来,问来报信的凤姐,“可是真的?是宫里头来人了?”

“半点没错,”凤姐说道,“梨香院哪里的人说,说是宫里头来了太监,要专门赐给姨太太东西呢。”

“这送了什么?”王夫人忙道,她还以为是贾元春打发人出来送东西,那若是自己的女儿,也不应该是送到梨香院去,“是谁送的?”

“只怕是还颇为尊贵的贵人了!”凤姐说道,“来的人趾高气昂的,倒是气度非凡。”

王夫人思索了一番,先是去了贾母院子里头请安,顺带着把这事儿一说,贾母点点头,她是见惯了场面的,这种事儿如今荣国府捞不到多少,但是昔日这种赏赐的事儿很是不少,也见惯不怪,“适才宝玉他姨妈已经打发人来说过了,你过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王夫人到了梨香院,只见到地下伺候的人脸上无一不露出喜洋洋的表情,杨花见到王夫人来,连忙通传,又亲自迎着王夫人到了薛姨妈的正房,薛姨妈忙请王夫人上座,“姐姐来了。”

“我听到外头说宫里头有东西赐出来,”王夫人说道,她看着炕桌上好几盒盘龙金凤的大盒子,“不知道是哪一位贵人赐的?”

薛姨妈高兴的满脸通红,容光焕发,好像年轻了十岁都不止,“是万岁爷派公公出来赐克食的!”她连忙请王夫人坐下,就站在炕边,一样样的把皇帝赐给自己的克食拿出来给王夫人瞧,“来传旨的公公说了,是赐给我的,”她脸上发出了自豪的光芒,“说是蟠哥儿在宫里头读书甚好,都算是我的功劳,所以赐给了克食!”

克食是本朝皇帝赏赐给妃嫔、皇子、公主、大臣的膳食。克食,也作克什,即施恩、赐予、掌赍之意。赐食之举,起源较早。周朝即有颁胙之礼、赐食食余之制。受赐对象不仅有宫室成员,而且有文武官员。秦汉以后历代皇帝沿用此礼。宋明清之时,在节令时分皇帝也颁节食,如端午赐粽子,重九重阳糕之类的,因为内造的东西,又精致又好吃,再者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荣耀,得蒙皇帝挂念,岂不是极大的荣誉?特别是如今非节非庆,也不是一起赐给的大路货,而特意是皇帝专门给薛姨妈的,难道薛姨妈如此兴奋。

她一样样的请王夫人看过,当头的几盒是晶莹剔透带着小小桂花的桂花糕,宛如云雾一般的云片,又有马蹄糕,玉子包,上面画着繁复花纹的肉饼,黄色的豌豆黄,紫色的玫瑰卷,此外就是各式各样形态各异用糯米做的小动物造型的点心,一样是薄荷的,一样是咸蛋黄的,如此林林总总,倒是摆了一整个炕桌,在勋贵之家看来,这吃的味道如何,倒是其次,只是这面子实在是难得。“天恩浩荡,”薛姨妈激动的说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宝钗给王夫人献了茶上来,笑道,“妈妈也真是,姨妈在这里头呢,你倒是什么话儿不说了,适才还说要和姨妈说一说呢。”

“很该是。”王夫人略微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是这一次传旨说不得会有贾元春的消息托出来,可没听到薛姨妈说,想必就是自己想差了,她对着站在一边的薛蟠笑道,“到底是蟠儿,在宫里头还得了这样的大脸面来,别说是你母亲了,就是我也高兴极了。”

二十九、努力加餐饭

“妹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王夫人有些惆怅,她虽然不指望宝玉多少有出息,可见到自己妹妹的儿子如此出众,自然心里头不免就存了一些失落的意思,“宝玉真是比不上了。”

薛姨妈回过神来,连忙收敛情绪,阿弥陀佛,我这好歹是诰命夫人,怎么眼皮这样的浅,得了皇帝的赏赐就这样得意洋洋起来,她笑道,“姐姐说笑了,宝玉这才是正经好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的,那里和我家里头的这匹野马一般,到处乱跑的,这一次也不见得是他读书多少好,说不得只是咱们哥哥的面子呢。要知道二哥可是万岁爷最亲近的臣子了,这少年时候伺候读书的情分,可是别人比不来的。”

这话原本也是没错,但王夫人却不如此认为,毕竟这舅舅有面子,给外甥几个馒头包子,这是说不过去的,正经王子腾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呢,干嘛给一个外甥体面,若是给外甥体面,那为何宝玉没有?所以可见还是薛蟠自己个的面子,王夫人笑道,“偏生妹妹还这样说蟠儿不好,要我说,可是千好万好了,就连老太太也夸奖了呢。”

薛蟠原本在一边沾沾自喜,预备着自己母亲难得的夸奖自己一番,没想到还是批评教育为主,这就有些郁闷了,薛蟠闷声说道,“妈你可不能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样好的饽饽,你倒是一点也没见呢!”

王夫人笑道,“蟠儿说的极是。”

薛姨妈啐了薛蟠一口,“瞧瞧你这老鼠的脾气,才不过是偷了一丁点的香油,尾巴就翘上天了!”

薛蟠在外头大杀特杀,所向披靡,在家里头倒是只能伏低做小,于是这个时候斗不过自己老娘,连忙转移话题,“家里头得了天恩浩荡的克食,第一个就要孝敬老太太,再者也要孝敬姨妈姨爹才是。”

薛姨妈果然被吸引开了注意力,“很该如此,咱们住府上,凡事都要你姨妈照顾,这万岁爷赐的克食,不敢藏私,赶紧着你给老太太送过去,多少也是你的孝心不是?”

“如此就最好,”薛蟠笑道,“姨妈在这里,我就偷懒一次,不给您送过去,您自己个带走吧。”

薛姨妈笑骂道,“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王夫人笑道,“我这里头不忙,你且送给老太太去就是了。”

薛蟠连忙选了几样,让杨枝帮着拿着,到了贾母院中,贾母知道是薛蟠得了皇帝的夸奖,皇帝特意赐给薛姨妈的,很是高兴,“到底是孝顺的孩子,这样出了名,万岁爷也还惦记着你。”

薛蟠得了夸奖“我且送给宝兄弟和林妹妹去。”这才退出来,让杨枝送到宝玉房里头,自己特意亲自拿了食盒到了黛玉房里头,这时候黛玉还不知道薛蟠得了天大的夸奖,见到薛蟠又回家来,倒是奇道:“你这个学上的奇妙,素来是五日回家一次,怎么昨个才进宫,今个就回来了。”

薛蟠得意洋洋的拍了拍手里头的食盒,“我今个得了好东西,故此特意请了假回来和你一起吃。”他又叫雪雁倒茶来,这才坐下,珍而重之的在黛玉面前打开了食盒,里头果然是一盒糕点,黛玉看了一眼,笑道,“蟠哥哥特意赶回来是请我吃糕点的不成?”

“自然是如此了,不然还有什么事儿值当回家一趟?”薛蟠笑道,“今个我得了大便宜,先是皇上赐了克食给我,我就存着拿回来预备着给妹妹吃,后来没想到圣上又赐了好些给母亲,我先是送了老太太又拿了给姨妈,这又拿给你不是?”

薛蟠把来龙去脉这么一说,“那也不该是哥哥送来,”黛玉眨眼笑道,“我也该去谢姨妈才是,那里是哥哥请我吃?明摆着是姨妈请我吃糕点呢。”

“你姨妈的克食,那是献给老太太和我姨妈的,你眼前的这一盒,”薛蟠看着黛玉笑道,“可是圣上赐给我的,我好不容易在咸安宫的那些虎狼之徒嘴里头杀出一条血路,夺了这么一盒剩下来,和其余的不同,故此,林妹妹你还是要谢我才是。”

黛玉颇为感动,眼睛之中亮晶晶的,“那我可是要好生吃几个了。”

盒子打开里头是菊花酥,造型十分逼真,各式各样的菊花五颜六色,瞧着就十分好看,薛蟠拿了一个出来递给黛玉,黛玉胃口不大,不过是吃了小半个就放下来,薛蟠又劝黛玉,黛玉笑道,“我不爱吃这些,只是蟠哥哥拿来,我说不得也要吃上半个。”

“那可要努力加餐饭了,”薛蟠毫不客气,自己一连吃了好几个,“若是林妹妹也和我一般会吃,身子必然能够康健起来。”

黛玉熟读诗书,那里不知道薛蟠的这句话“努力加餐饭”出自于汉乐府诗,“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里头的意思可不是混用的,乃是有相思托付之意,黛玉原本在喝茶,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乱了心绪,这一走神,就被呛到了,连连咳嗽不已,紫鹃连忙上前扶住,“姑娘小心着些。”

“以不恨己之弃捐,惟愿彼之强饭收住,何等忠厚。”

薛蟠连忙问,“可是没事儿?时常笑话我粗心,妹妹不也是一般?喝口茶还呛到了。”、

黛玉强笑,“可没有的事儿,不过是想着这克食太硬了些,一时间用茶化不开故此咳嗽罢了。”

薛蟠于是命紫鹃雪雁把这个菊花酥拿下去,“先放着,若是姑娘不吃,你们吃了就是。”他对着黛玉笑道,“不算是多好吃,可到底是内造的,妹妹别嫌弃才好。”

“这内造的倒也罢了,”黛玉可不是不知道好歹之人,“蟠哥哥送来的心意才是最好的,说不得要再勉力吃几个。”

于是又说了一番话,薛蟠才起身离去,紫鹃送了薛蟠出门去,黛玉托腮,一时半会想着薛蟠的那句诗,倒是有些痴了。

三十、答谢一番

紫鹃瞧见黛玉出神,笑道,“姑娘想着什么呢。”

“紫鹃,你可听见他适才说的那句诗?”黛玉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对着紫鹃说道。

“什么诗词的我可是听不懂,”紫鹃笑道,“姑娘问我可是问不到了,不如等着香菱姑娘来了和她说一说呢。”

“问香菱,还不如问自己个呢,”黛玉怔怔说道,紫鹃也不知道为何黛玉有些魔怔了,“薛大爷送来的菊花酥,姑娘可是还要吃呢?还是先搁着?”

“搁着吧,”黛玉懒洋洋的说道,这会子倒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她就倚在窗边的碧纱橱里头,“你们拿着吃就是了。”

“大爷说可是送给姑娘吃的,”雪雁促狭的说道,“我们可不敢吃。”

“什么送给姑娘吃呢?”这时候窗外响起了宝玉的声音,“二爷来了。”

宝玉进了黛玉的房门,“薛大哥哥送了克食给你了?可还好吃?我适才吃了一个,倒也不错,比家里头的好。”

“也算不得什么好,若不是蟠哥哥送来,就算是天王老子的东西我也是不吃的,”黛玉冷笑道,“可算不得什么。”

宝玉笑道,“薛大哥哥送了东西来,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似的?我正打算着这些日子找个乐子,要请一请薛大哥哥,毕竟他要出远门去,古人有折柳送别,如今咱们家规矩大,不好随便出门,但这心意也是要做到的,薛大哥哥素来多照顾咱们,理应咱们也该还请他才是。”

黛玉点点头,“二哥哥说的极是,你倒是不同以往,花了点巧心思出来,只不过你预备着如何?”

“这事儿我还没有个定论,”贾宝玉听到黛玉表扬,也很是高兴,笑道,“故此来找妹妹,再约上二姐姐三妹妹等,一起议一议,横竖咱们都是诗社的一份子,自然是群策群力。”

于是两人一起出门,一起到了李纨院子里来,李纨的院子就在凤姐的院子之后,凤姐那里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不过是一墙之隔,李纨这里头就冷清无比,无人问津,两人到了李纨院子里头的时候,李纨正在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看着贾兰在描红。

红楼梦对于李纨的判词是: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李纨死了丈夫,成了寡妇,不能理家,日常的工作就是课子和教小姑们针线,贾珠死后,李纨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对贾兰的培养上,其余事情一概不问,一概不知,这时候饶是凤姐哪里显赫排场,但李纨充耳不闻,只是看着贾兰在描红,边看还指点说道:“这横要慢慢的来,却又不能卡着,若是描的不直,这横就写不好了。”

宝玉等人进来,李纨瞧见了笑道,“宝兄弟怎么来了?”她连忙吩咐奶妈把贾兰带下去,宝玉说了他预备设想的事情,李纨点头说道,“很该是如此,薛大兄弟这要出远门,咱们是该要送一送才是。”

“这不就是来找大嫂子了?”宝玉笑道,“想着让大嫂子出个主意呢,我虽然有这个法子,可到底如何,还是想不好。”

李纨连忙摆手,“正经我这么一个俗人,哪里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要我说,别的不管如何,薛大兄弟和咱们姐妹们都是风雅之人,若是俗套的东西,必然是不成。”

“故此来问大嫂子的意思么,”黛玉笑道,“宝哥哥就起了这么一个头,其余的倒是又不管了。”

李纨十分谨慎,她笑道,“这事儿可不能就问我,上头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呢,再怎么说,也该告诉凤丫头一声,不然咱们自己个擅自做主张,宝兄弟,我知道老太太不会怪罪,可若是大家反复做了这事儿,岂不是让人家觉得麻烦?”

这话一说,宝玉也就罢了,他点头说道,“是该问一问凤姐姐的意思。”于是李纨放下手里头的针线活,吩咐奶妈丫头看好贾兰,便和宝玉黛玉一起到了前头王熙凤的院子里,才进了仪门,就见到来来往往的都是家里头的仆妇,众人见到三人连忙行礼,簇拥着三人进了王熙凤的上房,嘴里还通报:“大奶奶、宝玉、林姑娘来了!”

到了内室,此处和李纨所居房子的朴素低调倒是不同,王熙凤素喜奢华,一应陈设十分华丽,特别是王熙凤看过了秦可卿天香楼里头摆设之后,深感羡慕,秦可卿是宗妇,宁国府的当家少奶奶,自己何尝不是?须知道贾琏也是荣国府未来的继承人,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那么当然自己个也要这样奢华享受起来,故此这样摆设,到处都是精光四射,珠光宝气的,今日的阳光又是特别的好,宝玉到了房里头,险些眼睛都睁不开,“凤姐姐怎么摆了这么多亮晶晶的东西?”

“这些东西看着亮,可都是积年的老东西了,宝兄弟你可不知道,前些日子老太太和太太整理旧日的东西,巴巴的把这些东西找出来,都说是多少年的好东西了,虽然时间久了,可东西是好的,只是老太太太太说用不上这样富贵的,倒是一概都赏了我,我这才摆出来的。”

李纨左右瞧了瞧,“也就是你这里才配用这样的好东西,别的地方只怕都不成。”

宝玉坐了下来,看了看身后的一座紫檀木镶各色宝石牡丹花开的炕屏,只见那几朵牡丹花的花瓣用碧玺、红宝石翡翠蓝晶石等物雕刻而成,又用金箔镶边,再用米粒大的南珠当做花蕊,十分的精致昂贵,“这东西好,”宝玉笑道,“凤姐姐什么时候赏了我罢?”

“这有什么?”凤姐笑道,“这样的阿堵物也能入咱们宝兄弟的眼?只要是你喜欢,什么东西没有?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只怕老祖宗都要拿着刀逼我去摘呢。”

三十一、话里有话

“这样的东西又算不得什么,”凤姐笑道,“我早就给宝兄弟你预备下了,咱们姐弟俩,老太太那里得了好东西,还不赶紧着二一添作五,分了才好?”

平儿奉上茶来,对着凤姐笑道,“客人来了,也不请人喝茶,也不说是问什么事儿,就自己个在这里头饶舌。”

“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要什么自己个说就是了,”王熙凤笑道,“哎哟哟,偏偏是你这蹄子,在这里头还说什么,这么一说倒是好,大家伙显得生分了。”

平儿笑而不语,也不争辩,只是拿着托盘站在一边,宝玉把自己和黛玉商议的事儿说了一说,凤姐那里还有不赞成的道理,薛蟠送来的饽饽这会子正在外头摆着呢,“这有什么呢,都是自家亲眷,这有来有往原本就是应该的,何况宝兄弟难得想到这些人情世故上的人,别说是我了,只怕老太太知道了,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巴不得要你去请客呢。”

宝玉微微一笑,转过头对着李纨说道,“大嫂子,凤姐姐可是答应了。”

“我说大嫂子,”凤姐眼珠子一转,显然是猜到了李纨为什么拉着两人来找自己个,“你可是咱们这一辈里头,最是德高望重的,那里什么事儿还有你定不下来的?你只要和太太这么一说,什么事儿不好办?倒是巴巴的拉着这林丫头和宝兄弟一起来我这,预备着做什么?哦我知道了,”凤姐恍然大悟,“不是来问我什么事儿能不能办的,只怕是来问我打秋风罢?”

李纨笑道,“这话偏生就你说的无赖了些,你是咱们这当家的少奶奶,家里头的事儿,难不成不应该和你说?若是不说,你这凤辣子且不说背后嘀咕了,只怕是当众就要给我没脸!我这不上赶着请示你,日后在老太太那里说我没礼数没规矩,自己没规矩倒也罢了,若是带坏了宝兄弟他们,我那里还有好的?”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凤姐笑道,“我虽然不认识几个字儿,可这长幼有序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你是大嫂子,什么事儿不好自己个办?就算是你把姨太太他们都请来自己招待,谁也不会多说什么,素日里头见你不说话,这会子又给我下套了呢?要我当这个请客的东道,这也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就好,”李纨笑道,“我不过是来请示你,你倒是好,还攀扯我别的事儿上来,我原本倒也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觉得这事儿稳妥,那么这一次自然是你出银子了,不过这东道,自然还是要咱们宝兄弟来,他一个少爷家的,那里来的体己银子?说不得要问你这东海王要了!”

李纨说的东海王,就是昔日贾雨村遇到过的护官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请来东海王。”说的就是王家的显贵。这一句话盛赞王家富贵,李纨说的很是巧妙,这是赞誉凤姐娘家的富贵,倒是趁了凤姐的欢心,“这我可真是委屈了,”凤姐笑道,她是喜欢人奉承的,李纨的话虽然不甚好听,但多少是说自己的好话,故此凤姐很是高兴,些许话里头的刺儿,也不和李纨计较了,“不过谁叫咱们宝兄弟这样的惹人疼呢?素来这小叔子要银子,我自己就没有不出的道理,平儿,”凤姐笑道,“赶紧着,拿我的体己银子出来,包五十两给咱们大嫂子。”

“二奶奶在说什么笑话呢?”平儿笑道,“你就算有几两私房体己银子,那里还有五十两这么多?难不成预备着叫我自己个贴给你不成?”

“那里要五十两银子,”李纨朝着凤姐指了指,“你也不许给我上眼药,给我和宝兄弟招祸呢!不过是请薛大兄弟乐呵一次,也算是咱们还礼,这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不过是先仗着咱们琏二奶奶的威风煞气来张罗着罢了。凤丫头一开口就要给五十两银子,你要给,我却是不敢要呢,这事儿既然是你付钱,何须还要让我们手里头过银子?横竖都你去办是了。”

“好么,”凤姐摊手叹道,“我这又要出银子,又要劳动心思了!”

凤姐知晓,这事儿就没有不妥了,李纨十分高兴,自觉在凤姐这里头胜了一局,于是带着宝玉和黛玉一起离开,宝玉见到黛玉兴致不高,还以为是适才没有说话的缘故,陪着黛玉说了一会话,复又到了贾母院里头,将这事儿告诉贾母,贾母自然是十分喜悦,并命鸳鸯吩咐凤姐,这事儿务必要办好。“有什么不够的,只管来问自己要。”

凤姐见到李纨出门去,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凝固,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她有些怕冷,饶是二月的天气,手炉还是不离身,王熙凤摸了摸手上的那紫金手炉,对着刚送人回房的平儿说道,“咱们这位大嫂子,可真是会说话呢。”

平儿笑道,“我怎么没听出来其余的意思?偏生就是你这样的多思?成日里头这样的忙,和家里头的人说话,还不松快松快?那可是真没有一刻休息的时候了,东府蓉大奶奶的后事奶奶你办的尽心尽力,可到底也是累坏了身子,加上又是新年这么一闹,几个月下来,就没有睡过几次的安稳觉,我瞧着你那眼圈就这么陷下去了,要我说这难得得空,许多事儿就不要太在意,至于什么话儿,也不必多听什么,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说让他们去说就是了。”

凤姐笑道,“好么,我才说了这么一句,你倒是说了一大箩筐的话儿候着我,咱们这位大嫂子的话儿我自然不必在听,毕竟她寡妇失业的,见着我这样管家,只怕这心里头啊,也不见得多少舒服,罢了,罢了,这家里头谁都是乌眼鸡一样,算不得什么,你说的极是,我还是躲懒抽空把这身子养好罢!”

三十二、入股

凤姐如此说,平儿自然高兴,她是凤姐的陪房丫头,这陪房的丫头原本有四个,陆陆续续被凤姐一个个的都撵出去了,只留下平儿一个丫头贴身伺候着,贾琏原本在成亲之前有几个通房的丫头,只是王熙凤看不过眼,性子又刚烈又善妒,于是找了许多由头都给打发出去了,可是这样子自己心里头是痛快了,贾琏新娶了王熙凤,真是蜜里调油言听计从的时候,何况他从来也是薄幸之人,对着女人得手了就不再用心,故此都让王熙凤一概打发了,可这样子倒是外头闲言碎语就没断过,人人都说是凤姐嫉妒太甚,容不下贾琏的屋里人,有违妇道。凤姐到底还是要些脸面的,故此命令平儿充当贾琏的通房丫头,平儿原本十分不肯,只不过是却不过凤姐的命令,凤姐又十分特意央求平儿,务必要让自己有些体面,平儿这才委委屈屈的同意了下来,贾琏是什么性子的人,他最喜渔色,得了平儿自然也是高兴,但偶尔多和平儿亲热一些,凤姐心里头就不痛快,借故也要发作平儿一番,平儿有时候气急了,哭道原本也不是自己个愿意的,还是你强迫的,如今反而骂起我来。凤姐自觉理亏,故此有时候反而倒过来在平儿这么伏低做小。

故此平儿是凤姐最心腹的心腹了,平儿也很是知道礼数规矩,虽然是贾琏的通房丫头,可事事向着凤姐,许多话别人不敢说,只有平儿才敢如此对着凤姐说叫她看开些,何须生气。“这就是最好了,”平儿笑道,“姐儿不小了,奶奶还是赶紧着再生一个哥儿下来才好,先开花后结果,可比别的什么都强!”

“小蹄子,”凤姐笑骂道,“惯会说嘴,你怎地就不生一个出来?”

“我那里敢在奶奶前头生哥儿?”平儿笑道,“多少要预备着伺候奶奶的哥儿长大了,再说别的不是。”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子,平儿又对着凤姐说道,“来旺儿媳妇送了上个月的利钱来,我已经受了,还是拿出去放钱?或者是存起来?”

“多少银子?”凤姐问道,“八十两?太少了些,”她微微皱眉,这一皱眉,“你找之前的银子出来,我记得二爷还有几十两银子,凑一凑两百两,送给薛大爷去。”

“奶奶这是要给二爷还欠的银子吗?”

“扯什么臊!”凤姐笑骂道,“你家二爷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还要我这个女人家给他还钱?是薛大爷那里头要做生意,我这是参股呢,多少也是自己个的私房钱,白白放在家里头没用,还不如送给我那表弟参股做生意,说不得日后还能生发赚一些脂粉银子回来。我那位表弟,听说做生意厉害的很,在金陵有善财童子的美誉,这做一样生意就赚一样,端的是实在了得。而且是六亲不认,听说金陵王家的六叔,也在他面上得不到什么便宜,我这不过是送二百两去,不算多,可到底是自己的心意,将来他总不好意思说我这个当表姐的没帮忙。”

“二奶奶那里没帮衬?”平儿说道,“他那做生意的铺面,还是二奶奶给张罗的呢。”

“你家琏二爷没用,手里头有金山银山还欠了别人这么一大笔的钱,日后说不得又要老娘出面去求情宽免几日,如今不趁着这时候交好了,日后怎么说上话。”

“二爷回来只怕会找那银子使。”平儿笑道,“这可是二爷放在柜子里头预备着存起来的私房钱,倒是又被奶奶给搜刮走了。”

“很不相干,他若是找,我就说拿去还薛家表弟的债了,你瞧瞧他还会不会多嘴说一句?”凤姐笑道,“何况咱们家这位爷,就知道把这银子拿出去倒贴给那些外三路的人使,还不如落在我的手里头,自己个花了才乐呵呢。”

正在说话间,贾母派人来找王熙凤,于是王熙凤连忙到了贾母的正院,黛玉和宝玉并三春都在,贾母忙命熙凤料理好此事,不能耽搁,凤姐朝着众人笑道,“你们这些人,这点小事儿也来麻烦老太太,真是这样一尊大佛抬出来,什么事儿办不成?”贾母素来喜爱薛蟠懂事又疼爱弟妹等人,于是就说要凤姐来问自己个要钱出私房钱给薛蟠庆祝一番,凤姐又忙道,“可不敢用老太太那银子,”她对着边上的薛姨妈笑道,“姨妈不知道,咱们老太太上次因为是兰小子的生日,说大嫂子寡妇失业的,心疼,就要自己出银子给这曾孙庆祝,好么,巴巴的拿了几两霉坏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银子,叫鸳鸯送来给我,好么我倒是笑了,老太太这库房里头金山银山,不计其数,偏生就拿了这么几块碎银子给我,我那里还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赶紧着就把这银子给退回去了,自己掏钱垫了上去,好么,老太太倒是赚了名声,我自己个跑前跑后的,老祖宗。”凤姐朝着贾母笑道,“您呀,不知道这宝兄弟啊有样学样,早就来说过了,言明这一次啊,是我出银子,宝兄弟请客!我已经答应下来了,老太太瞧见没有了,您的心肝宝贝宝兄弟,可是把您的招数学到位了!”

“猴儿猴儿!”贾母笑骂道,“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偏生说了这么多!好像我倒是对不住你似的,姨妈在这里,听见这些小鸡肚肠的话儿,要笑话你了!你薛家表弟在家里头帮着你照看了弟弟妹妹,你不谢他,倒是还来我这里头嚼舌头根子,我这原本是想着心疼你,所以宝玉一来说,我就巴巴的给你送钱去,没想到你这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就不乐意了,这银子是断然不给了。”

凤姐连忙作势来赔罪,“哎哟,我的老祖宗,您那金山银山这么多的私房体己,白白都压坏了,拿出来让我们几个小孩子乐呵乐呵,这有什么了?凤儿不懂事,您可不能怪罪~”

三十三、投诚站队

她又叫鸳鸯,“鸳鸯姐姐赶紧着把库房的钥匙交出来,我即刻就去拿银子,不管如何,老太太说要请客,这面上总要过去,不花个一两百的银子,怎么能让大家都知道老祖宗的体面?老祖宗白白存了那么多的体己银子,难不成日后都留给宝玉?咱们可也不能如此,俗话说,雁过拔毛,如今既然有这个由头老太太被我拿在手上了,可说不得要好生赚上那么一笔了!”

贾母朝着凤姐啐了一口,笑骂道,“偏生就你这样的乖觉!这琏二爷琏二奶奶,怎么就给弟弟妹妹热闹一回的银子都没有?还巴巴的来指望着我压箱底的东西?鸳鸯,赶紧着,我那还有六钱四厘的银子,就拿过去给凤丫头,其余的就不能再让她拿了!”

王熙凤装作是委屈的样子,“好么,如今是老太太体恤孙子孙女,宝兄弟又识得大体,尊敬兄长,倒是我呀,这什么都没捞到,反而白白贴出去了好些个银子!”

贾母哈哈一笑,显然是十分喜悦,素来人人都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大方的模样,倒是王熙凤背道行之,偏生就说的这样小鸡肚肠的样子,几两银子也要斤斤计较,倒是显示出她丝毫不做作的可爱模样。贾母转过脸来对着薛姨妈笑道,“姨妈可别见笑,凤丫头实在是太没规矩了,巴巴的还在计较这几两银子!”

薛姨妈笑道,“那里的话儿,这可都是老太太疼爱凤丫头呢,我瞧着清清楚楚的,素日里头,最关心宝玉他们的,也就是凤丫头了,真是心里头实在是知冷知暖的。”

贾母叹道,“姨妈看的最清楚不过了,素日里头都知道我疼爱凤哥儿,却不知道她为了这个家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在里头,无处不照应的好,无处不用心。我是看中她聪明懂事,她到了东府上帮衬着料理蓉哥儿媳妇的后事,也是如此,没人说不好的。”

众人正在说笑的时候,不一会又有外头水月庵的姑子来给贾母请安,于是众人这才散了。李纨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说道,“薛大爷送了一盒克食来,说是御赐的,每个人分分倒是不算多,请奶奶和兰哥儿不要嫌弃,吃个意思就是。”

李纨想到适才在贾母房里头听到的话儿,又和着薛蟠的赠礼一比较,叹道,“人人都说她好,我却觉得她还不如他好。”

“奶奶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李纨振作精神,“把饽饽拿出来给兰哥儿吃,你们几个也吃一些。”

薛蟠到各房都送了一些,实际上东西不算多,可到底是自己个的心意,且这御赐的东西,好吃的程度远远低于象征的意义,除却三春李纨等处外,贾赦处和贾珍处也是一一送到了,贾赦听到了此事,又问薛蟠打听了咸安宫之中的事务,点点头,“咱们家有些年没有得到御赐的东西了,倒还是你蟠哥儿有这样的体面!”

他的话里头萧索之意一览无遗,且还有一些不甘心的意味在里头,薛蟠不知道贾赦的过去,也不知道他如今这一味喝酒听戏的缘故在何处,不过是敷衍了几句,于是也就预备着溜了,没想到却又被贾赦喊住,“我前些日子托付你和义忠亲王请安,老亲王可是有什么话儿要你带回来的?”

薛蟠想了想,自己和义忠亲王这么说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的,“哦,亲王说,这些日子不得空,等到蜀中回来的时候,请大老爷去他王府里头叙旧。”

贾赦顿时红光满面,十分喜悦,“到底是老亲王礼贤下士,和寻常人不同的。”

薛蟠见到贾赦如此高兴,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儿,不过贾赦倒是又吩咐了,“蟠哥儿你在咸安宫里头,凡事要多和老亲王请示指教,不可以擅自做主张,”他颇具威严的说道,“我听说你在宫里头有些时候和甲班的人起了冲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有些许人在老亲王耳朵边上嘀咕什么,老亲王天潢贵胄,英明过人,必然不会怪罪,你还是需和老亲王多亲近亲近才好。”

贾赦的意思,是预备着投靠义忠亲王了?虽然薛蟠也对着义忠亲王很是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只是出于义忠亲王的人格魅力,并不是想要选择一个人下去,薛蟠如今在都中有些日子了,朝中的局势虽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多少还是知道的,皇帝膝下无子,这是很大的隐患,须知道皇帝已经春秋鼎盛,御极二十多年,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若永和皇帝还是十几岁,想必朝政局势不会和如今这样的诡异,但皇帝已经是四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膝下无子,国本未定,的确是一件非常让人别有用心的事情。

特别是圣后将几位宗室一起封为王爵,并且养在咸安宫读书,这一节世人皆知,不免让人生出圣后对着永和皇帝不满故此行此事的想法来,但圣后撤帘归政之后,极少见外臣,也不发什么谕旨,大家伙不知道圣后的本意,更是众说纷纭了。

贾赦大约也是这个意思,想着拥那一次泼天的从龙之功,薛蟠想了想,别说是甲班乙班如今是互相敌视,预备着在大比的现场上一决雌雄,怎么可能还事事请示义忠亲王?再者说了,别的事儿好掺合,这从龙之功,是那么好掺合的吗?须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别说是能成不能成了,万一不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事情,别说是这大越朝了,薛蟠以前在电视里还没看够这个套路?

按照薛蟠的性子,还就是作壁上观最好,但他和贾赦不甚熟稔,说很直接的话自然是不好,于是只是委婉说道,“大老爷若是得空,还是多出去走一走,倒还也不拘说只去义忠老亲王处。”

薛蟠的意思是要贾赦多出去看看听听外头的消息,就呆在家里头,只怕是什么事儿想要办都办的有些走样。

三十四、议亲

薛蟠说的够婉转了,但是贾赦还是很不满意,他微微冷哼一声,对着薛蟠提建议的意思有些不满,“蟠儿,你到底还年轻,许多的事儿没经历过,若是看人,只怕你还不如我,如今这圣天子在位自然万事无忧,可咱们这样的大家,虽无近忧但是远虑还是要计较一二的,不谋万事还需谋一时。义忠亲王乃是人中龙凤,礼贤下士,堪有大用。”

这话说的就越来越离谱了,薛蟠有些无语,看来贾赦这一位荣国府名义上的继承人,政治头脑来说,还是差了一些,怎么好当众说这些犯忌讳的话吗?“可如今到底是圣天子在位,”薛蟠说道,“我倒是觉得,大老爷,其余的人和事儿,不足为惧,若是咱们提前烧冷灶头,只怕是万岁爷心里头也不高兴。”

贾赦十分听不得薛蟠这话,“罢了,你自己个有自己的主意,我倒是不拦着你,不过你也不必来教导我怎么办,咱们自己走自己的路就是了。”

长辈说这样的话,就是有些不尊重薛蟠了,薛蟠心里头苦笑,却也不好发作,略微坐了坐就告辞离开,邢夫人适才就守在贾赦身边,这些话儿她一个妇人家的确是不懂,但她对着贾赦是言听计从无一不顺,自然也不会说出言缓和一下气氛,只是看着薛蟠出了院子,邢夫人才对着捻须不语的贾赦笑道,“老爷可别生气了,蟠哥儿也是好心。”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贾赦说道,“才入了咸安宫多少日子,能见多少人?倒是尾巴翘起来,在我这里头说教了,若不是看在昔日他帮衬着敏妹料理了后事,今日我可是必然要呵斥他了。”

贾赦其人颇为昏庸且十分孤僻听不得其余的人劝,邢夫人原本就是填房,不是这正宗的正方太太,家室来说自然是很普通的,何况贾赦的性子如此,邢夫人原本就事事顺着贾赦才有了这个诰命太太当,自然是不会做出什么贤惠的模样来规劝贾赦的,“外头的事儿我不懂,老爷自己个拿主意就是了,您世袭着这个一品的将军呢,那里说不上话?蟠哥儿虽然说话不中听,老爷不听也就是了,倒也没必要生气。”

“怎么,你倒是觉得这小子不错?”

“倒不是外头的事儿,我就说这家里头,”邢夫人说道,“蟠哥儿倒是和咱们家的琏二奶奶不一般,不会跟红踩黑的。”

贾赦怫然不悦,“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得了宫里头的赏赐,还巴巴的送了过来,可见虽然是说话不中老爷的心意,到底这心里头还是尊敬的,”薛蟠之前送给邢夫人的几样贵重头面,这会子发挥了作用,邢夫人开始说起了薛蟠的好话,“虽然是那一房的亲戚,可倒是对着咱们也不差。”

“这话不错。”贾赦点点头,“如今又进了咸安宫读书,日日可以和老亲王一起读书请教,只要不走错了路,日后的出息必然是比咱们家的好,比琏儿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也必然要好上几百倍!”

说起了自己的儿子,贾赦不免又冷哼,“琏儿这个东西,越发的不争气了,素日里头在那房当差跑腿,倒也算是一些营生,可如今倒是好,成日里头不见人,这又是去那里了?”

“这些日子说是去平安州了,”邢夫人说道,“且不说琏儿了,横竖他在那房里头帮衬着,和咱们没什么相干,说还是说这薛家的大爷,我倒是觉得这个人不错,且家里头家室也好,”邢夫人喜滋滋的说道,“听琏儿偶尔提起,说生意做的极大,只怕家里头没有百万之数!”

贾赦对着邢夫人的话儿嗤之以鼻,“家里头若是有银子使,也不会就住在咱们府上,这话只怕是骗外人的。”

“不管是不是骗人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横竖这皇商当了好些年,总是不缺银子的,”邢夫人继续说道,薛蟠一家人待人和气,又不亏待下人,只要是来梨香院的人,总不会是空手而归,这些事情邢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说这个人倒还不错。”

贾赦对着邢夫人的话儿有些不耐烦,“你有什么话儿直说。”

“前头在老太太那里,凤哥儿倒是提了一句,说是让老太太给薛家哥儿张罗张罗亲事,老太太倒是没说不张罗,只是说哥儿还小,不必如此早就议亲事,这话别人听了倒也罢了,反而是我上了心,咱们家二丫头,年纪可是和薛家哥儿差不多呢。”

这下子贾赦可是听清楚了邢夫人说的意思了,他甚少对着迎春关心什么,这会子想起来,邢夫人的主意倒是不差,但他转念一想,摇了摇头,“这事儿不妥!”

“怎么不妥了?”邢夫人急道,“二丫头虽然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可到底我这当太太的,总是要为她打算的,如今瞧这薛家哥儿人长得齐整,家里头生意也兴旺,大家彼此都是金陵四大家,家室也匹配呢。”

“这些自然不必多说,”贾赦摇头说道,“最要紧的是二丫头乃是庶出!”

“是,是!”邢夫人恍然大悟,“的确是如此!”

世人都在意嫡出和庶出的区别,男人家倒是还好,这庶出成才的举不胜举,但姑娘家,就区别大了,若是算起来,世人都觉得嫡出的尊贵,不喜欢用庶出的姑娘娶回家当太太,贾赦的意思很明白,因为薛蟠虽然小门小户,皇商之家也算不得什么上等人家,但多少也是有名有号的人家,寻常人家都不会娶一位庶出的姑娘,薛蟠乃是薛家长房之子,又是薛家的族长,这宗妇的地位还是要求很高的,迎春虽然是一个不错的姑娘,但是庶出的身份摆在这里头,只怕是不能如意。

想通了这一节,邢夫人都有些失望,“只怕是老太太那里都过不去了,的确是我失算了,想着给老爷找一个好姑爷。”

三十五、臭皮匠

邢夫人的心思倒是不便完全说出口,她自然是看中了薛家的势力,但心里头是多少为惜春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计较的,只怕是很少,邢夫人本是填房,且贾琏惜春绝不是她所出,人到中年,膝下又没用子女傍身,且贾赦又是十分自私吝啬的性子,故此邢夫人也十分看重财物,想着日后傍身所用,迎春若是能够嫁到薛家去,那么彩礼自然不必多说了,贾赦到底还是正一品的将军,这娘家的身份很是高,彩礼当然少不了薄不了,这是一笔好大的进项,另外若是能够嫁到薛家去,自己这位丈母娘,薛蟠如此对着亲眷有礼数,这样的厚礼日常的孝敬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至于贾琏夫妻两个,那是绝对的不可靠,都上赶着攀高枝去了,哪里还知道自己这长房太太了?都一味的去捧二房的臭脚,这样的人想着能指望他们孝敬自己,那可是完全不能的,故此邢夫人原本这事儿在心里头想了不少日子了,贾母有这个意思,迎春年纪和薛蟠差不离,薛家又有钱的很,薛蟠可是金龟婿啊,只是奈何被贾赦这么一说,倒是这想法是半点成的意思都没有。

邢夫人颇为沮丧,贾赦捻须笑道,这会子他倒是忘了薛蟠适才还想着对自己指点一二的不悦之情了,“不过你这想法倒也不错,薛蟠这小子,既然是入了咸安宫,只怕将来还有大用的,若是有大用,咱们托人去说一说,也是无妨,横竖都是自家亲眷,不要大张旗鼓的办,不让人觉得咱们是在以势压人,那就是够了。”

贾赦还是颇有礼数的,不过这事儿还有一个前提,“咸安宫还要看他会不会来事儿,我心里头想着——这事儿还没个定论,故此我也不说。若是我能在老亲王面前交接一二,把琏儿带出去当差就好,哼,一个男人家整日混在家里头,顶什么用?”

他倒是忘了自己个也就是在家里头厮混着,“薛家的小子,瞧着也不错,和老亲王还有同窗之谊,若是到时候老亲王对着这个人青眼有加,能够委以重任,那么我说不得,舍下这张老脸,亲自和薛家太太去提亲,想着也不会拒绝我。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二丫头的婚事,不管是给哪一家,务必是要给咱们家里头有些助力的,我呆家里头久了,昔日的事儿不过是不小心不谨慎而已,算不得什么大错,如今时日久矣,若是没人再惦记着,我也可以出山了。”

贾赦还在计算着薛蟠若是能给义忠亲王效力就好,殊不知薛蟠早就打算了在这一次的两班大比里面不准备退让了,总归是要人知道自己的手段才好。

王恺运之前就言明需要自己出力,薛蟠还有些犹豫,不敢答应下来,可如今既然咸宁郡王等人对着这事儿颇为重视,薛蟠这才正视起两班大比来,这事儿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既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倒也可以认真对待一二,如今除却和家里头的姐妹厮玩外,似乎生活也少了一点意思,两班大比不过是比试考校,在薛蟠这样久经考场的人来看,这事儿委实不算什么大事儿,再者说了在乙班里头,薛蟠虽然不醉心权术,但众人都凛然遵命言出必行的感觉还是很让人爽的,毕竟薛蟠也是年轻人嘛。

且不说贾赦的打算,宝玉得了贾母的命令,自然高兴的和众人约了起来,在李纨处要商议如何请薛蟠,说来说去都没什么主意,说是吃饭听戏,未免太俗套了一些,若是出游,只怕也不便宜,至于别的法子,虽然都有些趣味,可操作起来未免是不顺畅的,众人商议了一番,都不得好法子,最后还是黛玉提议,“不如把宝姐姐请来,她心里头有计较。”

于是宝玉忙命麝月去请宝钗,麝月到了梨香院,没见到宝钗,香菱说道:“到姨太太那边了。”于是麝月又到王夫人房内,到了东耳房,只见到宝钗陪着王夫人坐在炕上料理针线活,见到麝月来了,王夫人就知道必然是宝玉来请,“宝玉自己个不来请他宝姐姐,倒是派你来了。”

宝钗笑道,“他们必然是在商议什么呢,大约还是请我哥哥的事儿。”

“你且去看看,若是他们有不周到的,该是你提点一二,”王夫人慈祥的对着宝钗说道,“你那宝兄弟我疼爱的有些过了头,该找一个懂事的人规劝规劝。”

宝钗忙道,“这可不敢,姨妈说笑了,宝兄弟虽然年轻,可到底是稳重的,这一次说要请我哥哥,就是宝兄弟的主意,这样知礼,可见还是姨妈教导有方,那里是会疼爱过头呢。”

如此才出了王夫人正院,一起到了李纨处,听到众人这么一说,果然还是此事儿,宝钗笑道,“你们几位诸葛亮都想不出法子,怎么来问我这臭皮匠了?”

黛玉笑道,“宝姐姐也忒谦虚了些,你若是臭皮匠,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臭皮匠都不如了,你是蟠哥哥的亲妹妹,自然他的心思是你多了解些,这会子可别不帮忙,若是存了壁上观的心思,这后头请客请不起来,只怕你也吃不到好东西,为自身计,宝姐姐也该出主意才是。”

“颦儿可是疯魔了!”宝钗笑道,“大家伙听听,这话的口气,我怎么好像在老太太那里听凤哥儿说过?别的不学,倒是学了这满嘴的市侩!”

黛玉笑道,“君子为谋亦为道,如今我们想着让宝姐姐出主意,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李纨请宝钗坐下,宝钗想了想,“若是寻常的宴请,自然是无趣,何况咱们家里头,吃吃喝喝大家伙大约也是腻烦了。”

“很是如此,”探春忙道,“我原本和大嫂子说,多少出门一趟,如今春光明媚,恰好是踏春出游的好时光,只是大嫂子不肯。”

三十六、看金鱼

李纨忙摇手,“可别给我招祸了,这出门去,可是便宜的?多少人要跟着,多少人要看着,没有好几天的预备,根本就出不去,若是万一有什么差池,到时候只怕太太就要责罚了,好妹妹,这主意趁早就别提,若是老太太或者是老爷吩咐,一起和家里头的出门去踏青,那自然是没事儿,可咱们这些小辈的若是要出门,还是少些的好。”

黛玉对着探春笑道,“幸好云丫头不在此处,若是在了,只怕是必然会嚷嚷,说不出门都闷死了!”

宝钗说道,“大嫂子说的极是,这出门去,只怕是不成,来回预备的太久,哥哥是要十八日出发的,这算起来就没几天了,若是匆匆忙忙的,反而不美,若是我记得没错,”宝钗对着身边的黛玉笑道,“颦儿过几日就到生辰了?”

李纨笑道,“到底是薛大姑娘,林丫头的生意也亏得你巴巴记得,就是二月十二日,还有三天,就是她的生辰了。”

宝玉啊哟一声,连忙拍了拍额头,“瞧我该死的,正月里头还记得呢,怎么这会子就都忘了?真是该死该死!忘了妹妹的生日,实在是该死!”

迎春忙劝宝玉,“宝兄弟,可不敢说这不吉利的话儿,赶紧着说别的。”

“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大生日,”黛玉也不生气,笑道,“记不得也无妨。”

“宝姐姐说这个的意思,、”探春忙问,“可是要趁着林丫头的生日,请薛大哥哥不成?”

“这是个法子,我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宝钗笑道,“只是不知道颦儿心里头是如何想的。”

宝钗十分聪慧,且处处留心,就连黛玉的生辰也是记得,又出了这个主意,倒是只是让大家伙参详,于是众人都看着黛玉,宝玉怕黛玉又要使小性子,故此连忙拦住,“这是两码事儿,我倒是觉得不能混为一谈的好。”

却不知道黛玉看了宝玉一眼,笑盈盈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自然是成的,宝姐姐出了好主意,这事儿还要请宝姐姐办好了才是。”

“这话的意思,怎么还赖上我了?”宝钗笑道。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宝姐姐出了这个好主意,那里就不能你来帮衬着办了?”黛玉说道,“横竖有凤姐姐在那里头兜着呢,不怕没有银子使。”

众人都说很该如此,就应该让宝钗说说看自己个的意思,特别是宝玉,十分猴急,拉住宝钗的袖子,就务必要请她把主意说出来,宝钗笑道,“既然是林妹妹的生日,林妹妹又是最爱风雅的,那咱们可就不能太闹腾了,不如和上次一样,众人围坐,喝茶观花,亦或者是诸位姐妹有什么才艺,比如这琴棋书画的,倒是可以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如何?如此风雅到了,所费也不多,凤姐姐那里想必也不会饶舌絮叨,咱们自己个关上门来热闹,也不怕别人说咱们玩出了格。”

众人连连赞叹这事儿极妙,李纨叹服,“薛大姑娘这心里头可是计谋多,这事儿的确不错,众家姐妹都是有些才情的,素日里头大家伙忙着做针线活,亦或者是进学读书,其余空闲的功夫不多,就算是和老祖宗他们一起听戏,也不怎么说话的,礼数是礼数到了,可到底无趣了些,咱们自己个若是能这样乐呵乐呵,又在家里头,又是新鲜别致,真真是极好的了。”

于是众人都觉得妥当,一时间先报给了凤姐,不一会平儿过来,笑道:“二奶奶早就吩咐了,这事儿只管包在她身上,只要是奶奶姑娘们怎么办定下来,她一准儿就办好。”

李纨笑道,“有你平儿姑娘这一位二奶奶的左膀右臂,我们可就放心了,什么事儿都一准可以办。”

“大奶奶就是爱说笑话,”平儿笑道,“我不过是一个丫头,跑腿罢了,那里敢当家做主?”

于是众人又说摆在何处,东府的会芳园若是借用一下倒也便宜,只是上一次大家伙到了那边,后来又发生了秦可卿之事,虽然事情过去有些日子了,可到底大家伙心里头还是有些忌讳,于是宝钗就提议,还是摆在梨香院,那里头除却薛姨妈外,没有别的长辈,也不会扰的人头疼。

于是这就是商议定下,自然接下去的琐事就由平儿去张罗,不需这些人操心,于是众人又一起到了梨香院来见薛蟠,薛蟠恰好在院子里头的大花缸边上汲着拖鞋,肩上披着一件出毛的披风,正在水缸边上看着里头的金鱼,见到众女和宝玉一起进来,薛蟠笑道:“这会子怎么大嫂子和妹妹们都来了?”

众人围了上去,只见到水缸里头有许多金色红色白色等斑斓花纹的金鱼,正在碧绿的水草之中吐着水泡泡,见到薛蟠一撒鱼食,就纷纷游动来抢吃的,探春看的书多,见到那些金鱼的样式,“这金鱼的品种真不算少,帽子翻鳃、帽子绒球、帽子球翻鳃、红龙睛珍珠、五花龙睛珍珠以及红珍珠翻鳃水泡,颜色又是出众,除却普通的颜色外,还有紫色五色,到底是别处不同。”

薛蟠笑道,“三妹妹见多识广,我却是不知道这么多的品种,只是外头孝敬来的,我见着好看,故此养在院子里,妹妹若是喜欢,什么时候捞几条去就是了,横竖到了夏天,小鱼仔就很多了。”

众人看了看金鱼,薛蟠又请众人一起到了房内奉茶,到了房内,宝玉连忙把这事儿说了出来,薛蟠笑道,“这我怎么敢当?不过是出门去历练,倒是让你们这些劳心劳力的还要想着来请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薛蟠虽然说这不好意思的话儿,可脸上是半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有,宝钗瞧见他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忍不住揶揄:“瞧见没有,哥哥你可别得意了,万一姐妹们都走了不请你,你可是不好?”

三十七、博千金一笑

“可不能这样,”薛蟠笑道,“既然大家伙要请我,我又何必客气呢?我就等着好生玩乐一次了,”薛蟠又对着黛玉笑道,“知道妹妹生日了,故此也预备好了贺仪,到时候一并献上,也算是我借花献佛了。”

众人连忙问是什么东西,还值得薛蟠这样说了一番,薛蟠神神秘秘的不说,“到时候各位就知道了,何须急在这个时候?横竖就是这几天了。”

黛玉脸上露出了奇特的神采,朝着薛蟠笑了笑,低下头就不言语了,探春笑道,她自诩大才,薛蟠之前在咸安宫斗诗的诗词一出来,她十分叹服,可薛蟠在家里头和姐妹们作诗,水平就很是一般了,探春以为必然是薛蟠随意对着自己等人敷衍,她有心要想着看薛蟠的真本事,于是对着薛蟠笑:“不过这礼物的事儿好说,只是那一日大家伙总是要各自露一手的,薛家哥哥不知道预备了什么,我听宝姐姐说,薛家哥哥别的事儿懂得极多,可风雅的事儿不算多,除却作诗之外,其余的倒是不太擅长,不如这一日也作诗以记事之,如何?”

薛蟠连忙摆手,好么,怎么到那里都要作诗?自己又不是诗仙李白!“怎么老是叫我作诗?这可不成,大家伙都是热热闹闹的送我,怎么反而考起我来了?”薛蟠做了一个苦脸,“那我若是做不出诗来,岂不是不让我吃?那可不成!”

黛玉笑道,“偏生蟠哥哥这样的不喜欢作诗?倒是和宝哥哥一般,真真是嫡亲的表兄弟!宝玉,你来说,你预备着那日要露什么给大家伙瞧瞧?”

宝玉笑道,“我这无事忙之人,又没有什么才干,到时候只配给众姐妹磨墨抄写罢了。”

李纨摇摇头,“这可不成,万一日后金殿奏对,天子笔试,你也说不作只是磨墨不成?上一次就被你逃了过去,这一次可万万不成了!”

宝玉笑道,“若是真有昔日那金殿奏对,说不得也只好挂冠而去,笑傲红尘了。”

宝玉倒是还有这么一些傲骨在里头,薛蟠暗笑,这种傲气还只是建立在家族的荣耀之上,若是换成颜回那样清贫的日子,只怕是宝玉也如普通人一般,每日纠结于衣食住行温饱之中无法自拔,不记得什么傲骨傲气了。

探春也摇头,“二哥哥这可不成,这一次不许混过去了,若是混过去,”她一时间想不出责罚的法子来,于是连忙让薛蟠出主意,“这一次是为了薛家哥哥送行的,就请薛家哥哥出主意责罚与他!”

“想要责罚的法子,倒也简单,”薛蟠笑道,“大家伙姐妹们一个月不理睬宝玉,他自然就知道错处了。”众人皆笑,“宝玉顽劣,很该如此。”

宝玉不寒而栗,这个惩罚可实在是太严重了,他可不敢受如此惩罚,只怕是被老爷打骂一番,都比这个轻松愉快一些。“我必然不敢,那么我说不得,要努力作诗了。”

“我也不为难你,”李纨笑道,“不限韵,不限律,你自己个只管做去,总不拘了你,如何?”

宝玉颇有才情,且时不时有灵光乍现,但却十分不羁,若是稍有约束,这诗词就做的不好,故此他十分不喜欢有人出题目,最好就是让他自由发挥。李纨隐隐乃是众人的首脑,因其年纪最大,又负有照顾弟妹之责,虽然容貌打扮如同槁木一般,且谨小慎微,生怕惹出什么麻烦,但私底下和众女交往,却又是十分的热情洋溢的,且其也是读书之人,评诗公允,众人都是服气的,她素来知道宝玉如此,故此也就先说开了,让宝玉可以放宽心思,肆意作诗。

众人说笑了一番,黛玉却又不肯放过薛蟠,“我就知道了,”她假意和李纨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薛蟠,“想着我那里有福气,趁着过生日的时候给蟠哥哥送呢?还不如大家伙自己个过自己的就是,我也犯不上这上赶着贴人家的冷脸去。”

黛玉冷笑着说完了这句话,自觉有些过了头,正在懊悔不已的时候,宝玉连忙跳出来“妹妹可不能这么说,大家伙并没有这个意思,薛大哥哥必然他也没有。”

薛蟠微微一笑,对着黛玉的话儿似乎就没听见,“你们呀,真是有意思,正经儿真是应了一句古话。”

李纨忙道,“是什么古话?”

“就是那一句:人怕出名猪怕壮!哎哟我这得了会写诗的名头,真真是大家伙都来盯着我了,”薛蟠笑道,“罢了,大家伙都想着看我出丑,我想着这都肥成这样了,”薛蟠调侃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眯眯的说道,“说不得也只好当做猪一头被你们杀了了事。”

薛蟠说的诙谐幽默,宝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黛玉一时间撑不住,也噗嗤笑了起来,众人都笑,宝钗嗔怪道:“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儿!越发的乱说了。”

“不过是博千金一笑,这算的什么呢?”薛蟠笑道,“大家伙都是要送我的,这自己个的拿手本事都摆出来给我瞧了,怎么样我也说不得要露一手不是?大家请好吧,那一日必然就好。”

既然是要请薛蟠,自然不能劳动薛蟠自己个张罗着,薛蟠这几日乐得不干活,每日出门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又和咸安宫乙班众人商议妥当,要带什么东西去蜀中,除却银票等物之外,其余的倒也不用带很多。

如此过了三日,薛蟠这一日起了早,先是慢悠悠的打了一趟太极拳,又换了衣裳吃了饭,到了梨香院西南角的一处小小的敞厅,这里原本是荣国公昔日养老静修观花打拳的地方,虽然是小,可倒是处处精致不俗。且当庭之中种着几株碧桃花,恰好就当其时,花开的正艳,那桃花层层花瓣,颜色深红,花蕊深深,做鹅黄色,碧桃花虽然是种在庭中,但甚少修剪,故此开的很是热烈,檐下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三十八、李纨对于贾兰的期许

李纨已经在指挥着丫头们在搬运餐具等物了,今日因为得了贾母之命来请薛蟠,故此李纨也不好再穿之前那些穿着极为朴素的衣裳,换了一件阮烟罗浅银红色的对衫,下面着柳叶宽褶八步裙,头上也戴了几根簪子,脸上略施粉黛,耳边有两枚银质东珠耳环,如此打扮,不失尊贵体统,也颇具风韵,薛蟠上前问候后,倒是多看了一眼,就是这样看了一眼,李纨就不由得笑道,“大兄弟这是瞧什么呢?”她不由得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却是没有,”薛蟠笑道,“只是甚少见到大嫂子穿的这样好看,倒是一时间看住了。”

李纨脸上微微一红,颇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又有些伤感的唏嘘起来,“昔日我也是喜欢鲜艳颜色的衣裳的,谁不喜欢珠宝首饰呢?只是自从你珠大哥过世后,这些穿红着绿的心思也就都熄灭了,其余的事儿都不管,只照顾你侄儿和看着妹妹们,今日想着要请你,总不能再那些难看的衣裳穿出来,故此才换了一件,倒是见笑了。”

“那里的话,”薛蟠不意自己个这赞许之言倒是引得李纨有些不好意思,且伤感起来,于是连忙说道,“实在是由衷之言,倒是惹得大嫂子伤怀,实在是我的不是。”

于是又连忙请罪,李纨看着薛蟠的样子,心里头一暖,“这可不会怪你的,倒是让你大兄弟听这些陈年旧事,没的污了你的耳朵。”

“那里的话,”薛蟠笑道,“我素日里头和大嫂子说话的时候不多,但冷眼瞧着,大嫂子对着林妹妹她们,委实是照顾到的,这一点谁都如此说的。”

李纨笑道,“这是我的本分,那里还值当你这么一说的。”

“是,”薛蟠笑道,“我妹妹久在都中,时常得大嫂子提点,凡事也长进了不少,日后我出京去,凡事还要大嫂子来帮衬呢。”

“这话就违心了些,”李纨笑道,“宝丫头何等聪明之人,且十分的庄重,这一节就是老太太也是赞赏的,我那里教的了她呢?何况若是有事儿,还是去找凤哥儿方便。”

李纨就是这个性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凡事儿都要推托一二,这是她自保的法门,薛蟠也知道李纨在荣国府话语权不大,这样一说不过是转移李纨的注意力,将她那悲伤的情绪给拖出来,见到事情得逞,薛蟠微微一笑,也就不说这个了,李纨到底还是最挂念贾兰的学业,“兰哥儿日后长大了,他这学业上,只怕还要他表叔你关照一二。”

“这有何难?”薛蟠笑道,“如今入咸安宫读书,国子监和礼部的有不少年轻俊才结识了下来,如今只不过还没升官,若是等到兰儿长大了,我就让他进国子监,或者是他自己个争气,说不得咸安宫自然也可以入的。”

李纨感激不尽,她虽然不懂外头的事儿,但众人闲聊之余,都有说起过薛蟠的故事,在咸安宫之中横眉冷对诸王的压力,想必薛蟠是极为有仰仗的厉害人物,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只觉得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十分的厉害。倒也不能说李纨短视,只是囿于见识不多,故此也只有这些若是说出来薛蟠会觉得可笑的想法,不过薛蟠也不在意这个,他如今算是乙班的首脑,底下的小弟多的很,日后贾兰安排一个读书的机会还不妥当?方便的很。

薛蟠又说道,“以前我家里头还有些西席先生请来,家里头也弄了一个蒙学,教导小孩子们,怎么这府上倒是没有?”

“本来宝玉是有一个的,”李纨说道,“只不过是老太太宠的很,不愿意日日去读书拘着,故此请了先生,又辞了出去,姑娘们原本也有,不过都是教一些认字的活儿,倒是学问算不得什么,兰儿接下去也大了,若是去族学,还到底年纪小了些,这事儿我还在担忧着呢。”

“现成着有名师在此,怎么还要外头请?”薛蟠笑道,“大嫂子自己个满腹诗书,哪里还有什么教不了兰哥儿的?”

李纨笑道,“我那里有这个本事,不过是略微知道帮着他识字罢了。”

贾珠早逝,只怕是李纨满腹心思和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贾兰的身上,若是这样只怕是贾兰小小年纪就压力太大了,他偶尔见到贾兰,只觉得似乎少了一些儿童的天真可爱,反而多了许多沉重之感,须知道贾兰不过才六岁,后世之中只怕不过才是刚读幼儿园的时候,这样多的压力在身上,自然过的不开心,于是薛蟠对着李纨规劝道,“学业要紧,可这如今却不是最要紧的,兰儿到底年纪还小,大嫂子虽然望子成龙,却也不好太过于让他辛苦了,小孩子最要紧的还是要长身体。”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李纨叹道,“只是他父亲三岁就开蒙,读书认字都十分的厉害,家里头都说这兰哥儿只怕要和他老子一样,也是个神童,故此我对着他才有了许多期许。”

贾珠只怕是幼年读书学习熬得太狠了些才如此早逝吧,薛蟠心里头暗暗腹诽,李纨只怕也是存了一些要贾兰争气的心思,故此才对着贾兰严加管教,既然她这么说,薛蟠自然就不复再提,虽然是有心帮着亲眷,但他们若是不领情,多说无益,反而平白落了埋怨。

如此说着话,一会众人就都到了,都是盛装花容,三春都是穿着一样的衣裳首饰,只是这发髻微微不同,迎春梳了沉马髻,十分稳重的样子;探春是螺钿髻,清秀大方;惜春是双丫髻,可爱俏皮。宝钗和黛玉拉着手进来,宝钗穿月牙白,黛玉穿玫瑰紫,都是清淡素雅落落大方又不失华贵之色,二女见到众人,黛玉笑道,“偏生我们晚了。”

“还不算晚。”李纨笑道,“凤丫头是付钱的,不请她总是说不过去,可我却不愿意去她那金灿灿亮晶晶的房间,故此我让宝兄弟去请了,宝兄弟还没到。”

三十九、济济一堂

不一会宝玉最后也到了,只是来的人不是凤姐,而是凤姐身边最得意的丫头平儿,众人瞧见了平儿,笑道,“怎么倒是你来了?”

平儿先是朝着众人蹲着行了福礼,这才回道:“宫里头来人了,二奶奶要招待着,又要发月钱,故此走不开,但又怕姑娘们使唤人使唤不好,故此让我来这里头,一是伺候各位姑娘,二来也说让我舒坦半日。”

李纨拉住了平儿的臂膀,“你是凤哥儿的左膀右臂,你来也是一样,咱们家里头,”李纨看了看左右,除却各人的贴身伺候丫鬟外,其余的仆妇都不在,故此她也多说了几句牢骚话,“不是我说,这些人实在是一颗体面心,两只富贵眼,也只有这凤丫头镇得住他们,其余的人只怕是一概使唤不动。”

这里头的人倒是对着这些话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毕竟如今大越朝的大户人家,都十分尊敬未出阁的姑娘,何况黛玉这种备受贾母宠爱的,自然底下人不敢随意对待,但李纨这种荣国府里的边缘人物,只怕是这种人情冷暖,就体会的十分深刻了,宝钗偶尔得见,自然也是看在眼里只是不说,听到李纨这样说,宝钗笑道,“大嫂子说的严重了。”

平儿忙笑道,“大奶奶说的什么玩笑话,不过是您和姑娘们都是读书人,脾气性子都好,不愿意和地下的这些人计较,偶尔有不妥当的一笑也就过去了,可我那二奶奶,实在是烈火的性子,眼里头容不得一点沙子,她舍得豁开撕下脸和那些起子闹,泼辣的样子才震慑了一些,这些底下人都知道大奶奶是菩萨一般的人,自然就如此了。”

薛蟠心里头暗叹果然这平儿有可取之处,这么一席话说下来,一来把李纨若有似无的抱怨给打消干净,又捧了捧李纨说明因为是你脾气好气质好,所以不去骂下人,凤姐泼辣,舍得拉下脸来闹,故此下人们怕一些。倒不是因为你没有地位的缘故。

如此说了几句话,众人预备着入席,外头就有袭人又走了进来,对着宝玉笑道,“二爷,史大姑娘来了。”

宝玉忙道,“早间的时候还没消息,我以为就不来了,没想到又来了。”于是连忙出去迎接,薛蟠不意湘云要来,朝着众女笑道,“你们这是特意给我一个惊喜不是?我却还不知道云丫头要来。”

迎春笑道,“薛大哥有所不知,宝玉前些日子请老太太派人去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说是史家有事儿,只怕是不能便宜出来,故此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又来了,这突然之间,却不是故意瞒着薛大哥的。”

“既然如此,”薛蟠笑道,“那咱们合该一起出去迎接才是。”

众人出了这敞厅,一起走到外头来,只见到宝玉拉着一位穿着大红面内雪花缎海棠花披风的少女迤逦而来,人未到,倒是湘云那爽朗的笑声先到了,“好呀,”湘云迅速的走到了众人身边,先是拉住了黛玉的手,又对着薛蟠眨眨眼,“薛家哥哥有这样风雅的事儿,怎么就不叫我?必然是特意躲着我呢,若不是二哥哥来找我,只怕我还在家里头呆坐,不能够和姐妹们一起玩呢。”

“就是要趁着史大妹妹不在的时候才有意思呢,”薛蟠故作懊恼的拍拍手,“我这准备了上好的吃食,原本想着就我一个人偷偷吃了也就罢了,奈何史大妹妹来,说不得又要被你抢着一大半了,平儿姐姐,务必要藏好了,等着大家伙都撤了的时候再给我一个人受用罢了。”

史湘云瞪大了眼睛,“大哥哥预备了什么好东西,还要巴巴的躲着我呢?”

也只有湘云这心思纯粹之人,才把薛蟠的话当真,众人皆笑,“人家是来骗你的呢。”湘云这才明白过来,知道薛蟠是取笑自己,她也不恼,“薛大哥哥惯会取笑,不过你若是指望我和林姐姐一般会生气,那是不能够的,”紫鹃上前给湘云解下了披风,“既然有好吃好玩的,我是怎么样都要出来的,薛大哥哥就赶紧着拿上来吧。”

黛玉打了湘云一下,“好好的,怎么又扯上我了?”

宝玉笑道,“很是呢,今个乃是你林姐姐的生日,算起来,她是今个最尊贵的人,可不许说你林姐姐。”

“二哥哥就知道偏心,”湘云拉着黛玉的手笑道,“林姐姐还没生气呢,你倒是就跳起来了,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皇帝不急……什么急了!”

湘云脱了披风,里头露出了玉底百花逗蝶穿云窄袖,鹅黄色的绒裙,翠绿色的宫绦,她如此取笑宝玉,宝玉也不生气,和众人一齐将湘云迎进了敞轩,还未坐定,湘云就说要先去拜见薛姨妈,薛蟠笑道,“不必了,她知道咱们今日要在这里玩,故此一早就出门去姨太太哪里了,言明知道长辈在这里头,只怕大家伙玩的不痛快,让大家伙不必拘着。”

位置是早就设好的,都是一人一椅一桌,这一出敞轩,不过是半间小小的亭子,连带着两边的抄手,好像是一弯小小的新月,对面是一堵有石板雕花窗户的粉墙,粉墙之下就是那开得极艳的碧桃花,地上鹅卵石铺路,边上又有假山小小一幢,翠竹三四根,其余的物件装饰清汤寡水,把那桃花映衬的越发的生机勃**来,倒是颇为江南园林之中的框景之妙。

众人先不入座,一起站在游廊外的鹅卵石地面上赏了一会桃花,这才坐了下来,今日乃是黛玉的生日,又是要请薛蟠,故此请两人上座,薛蟠又请李纨先入座,李纨笑道,“我这老了老了,就不坐首座了。”

薛蟠提议,既然是没有外客就随意坐是了,他率先就在西边靠着几根翠竹,边上坐下了迎春和湘云,湘云的右手边坐下了黛玉,宝玉和李纨宝钗等坐在另外一边,如此众人互相看了看,“可巧了今日大家都在。”

四十、风动琴动

平儿原本不愿意入座,言明站着伺候就是了,只是李纨硬拉着要她坐下,“你家主子没来,合该你享受着半日,再说了,谁不知道凤哥儿那边,咱们平儿可以当一半的家,谁不把你当做是主子看待?再说了,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品格,放在外头,比那一般的人家的姑娘都要强,赶紧就跟着我坐下,坐我边上就是了。”

薛蟠也笑道,“今日可没有大小,大家伙随便坐就是,平儿姐姐你代表着凤姐姐来,原应该坐下。”

于是平儿告了罪,就在李纨边上坐了下来,众人都是一人一座,面前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食盒,打开一看,都是众人喜欢吃的东西,探春笑道,“这好吃的东西一拿出来,我就知道凤哥儿必然是心思花进去了,要我说,何须如此事事操劳?都是女孩子家自己个乐呵,倒是让风姐姐费心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哪里的话儿,”平儿笑道,“虽然是自己家里头吃,姑娘的体面还是要顾忌的,说不得要认真预备着,再者说了,今日乃是林姑娘的好日子,晚间老太太都叫人特意预备着几道菜,要替林姑娘给大家伙庆祝呢。”

“我今个可是福气大了,”黛玉笑道,显然她今日心情极好,娇容胜过了灼灼的碧桃花,“有人陪着我玩乐,老太太又给我庆生。”

“你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李纨说道,“哪里就不能这样了?”

众人坐定,丫鬟仆妇们上茶来,先是喝茶,用的是玉泉山的水,茶叶是碧螺春、凤尾萝、大红袍、雨前龙井、六安瓜片、老君眉等,都是各人爱吃的,其时天气极好,二月的天气,北国也不甚冷,阳光明媚,春光也好,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和花间树间,光晕散发,隐隐在庭院之中升腾起氤氲之气,众人的脸上都拂就了一层柔光,天气好,大家伙心情也好,自然众人都觉得此时此刻,乃是人世间得意之事了。

薛蟠喝了口茶,瞥见迎春侧着头看墙边的修竹,湘云自己吃着茶,还挑拣着食盒里头的吃食,众人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如此喝着茶休息了一会,李纨看了看左右,对着宝玉笑道,“宝兄弟今个的会,可是你提议的,今个就由你来主持如何?”

众人都说好,湘云却笑道,“二哥哥若是主持这个,只怕是后头就不肯作诗了。”

“好妹妹,”宝玉笑道,“今日也不一定要作诗,能有别的再做也是好的。”

“你何尝懂别的?”黛玉讽刺道,“难不成把桃花摘下来磨成胭脂给丫头们用吗?”

众人都笑,宝玉也不生气,还十分的洋洋得意,“好妹妹,这自家做的胭脂,可是比外头的好太多了,你不懂得这个道理,我虽然素日里头胡闹,可姐妹们的这些脸上擦的,身上用的,我可是无一日不关心着。”

“这话儿也就是这里说说罢了,”李纨忙道,“今个是你的主意,还是你来分派吧,我也和平儿一般,在这里喝茶看着你们玩乐就是。”

众人都说,“很该如此,今日你乃是令官,凡都听着你指派罢了。”

宝玉于是先喝了一口茶,“如此大家伙就自己个看着办吧,都预备好了就成。”宝玉对着黛玉说道,“妹妹乃是今日的寿星,合该先露一手。”

黛玉也不谦让,她款款站了起来,对着薛蟠等人笑道,“今个要送蟠哥哥出京,我乃是深闺中人,其余的事儿帮不上忙,只有抚琴一曲,伴之佐茶,请勿烦我扰清听。”

桃花树下已经摆好了一张琴案,雪雁将琴囊去了,取出里头的古琴,黛玉就坐在桃花树下,还未开始抚琴,惜春也站了起来,对着宝玉说道,“二哥哥,我这会子作画,倒是便宜,适才还想不到如何作画,今个林姐姐这么一坐,此时此景,实在是好看不过了。”

于是到了一边,这里头早就备下了笔墨纸砚颜料等物,黛玉坐定,凝思片刻,如玉双手伸出,仙翁仙翁两下调试了一番,随即弹奏起来。

众人只觉得耳边突然吹起了一阵轻柔的风,这风慢慢的吹着,带着一丝春天的暖意,但又有些寒冬的冷冽,这种冷冽让人不至于昏昏欲睡,倒是有些乍暖还寒冰河初融的样子,这种风从耳边吹过,吹进了人的心里,又好像是泉水流淌,叮咚作响,又好像是花瓣飞舞,无风起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声音。

薛蟠闭上眼慢慢想着琴声之中的意思,琴声一时间又稍微高亢了些,似乎有些像飞起的云雀,一下子钻入了云中,又突然飞了下来,停在庭院之中,他睁开眼看着弹琴的待遇,淡淡的微风还是起来了,桃花慢慢的被风扰乱着,花瓣慢慢的掉落下来,随风飞舞,黛玉神色安然,衣襟有些被风吹动了,薛蟠还未听够的时候,她已经停下了弹奏,将手轻轻的按在琴上,湘云在边上叹服,“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林姐姐这梅花三弄,只是弹了第一弄,就已经是如此惊采绝艳,三日可不食肉了!”

如此桃花飞舞,黛玉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初学咋会,难登大雅之堂,云丫头惯会打趣。”

“哪里是我打趣?”湘云看了一眼薛蟠,“薛家大哥哥都已经听得耳朵都竖起来,眼睛发直了呢!”

黛玉转过头来看着薛蟠,薛蟠点点头,承认了湘云的话儿,“听到此琴,我倒是想起了昔日的一桩趣事来,这到底是风动云动花动还是琴动?”

探春笑道,“薛家哥哥欲做六祖之言吗?”

慧能去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有幡被风吹动,因有二僧辩论风幡,一个说风动,一个说幡动,争论不已。慧能便插口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动!大家听了很为诧异。

四十一、露一手

探春这么说,湘云抚掌笑道,“必然是薛家哥哥心动了!”

薛蟠微微一笑,也不否认,“如此美景,可真真是有良辰美景奈何天之感,谁不心动?”

众人又说黛玉曲子选得好,《梅花三弄》的历史典故是东晋大将桓伊为狂士王徽之演奏梅花《三调》之事。王徽之应召赴东晋的都城建康,所乘的船停泊在青溪码头。恰巧桓伊在岸上过,王徽之并不相识他。这时船上一位客人道,“这是桓野王(桓伊字野王)。”王徽之便命人对桓伊说:“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伊此时已是高官贵胄,但他也久闻王徽之的大名,便下车上船。桓伊坐在胡床上,出笛吹三弄梅花之调,高妙绝伦。吹奏完毕,桓伊立即上车走了。宾主双方没有交谈一句话。晋人之旷达不拘礼节、磊落不着形迹,由此事可见一斑。虽然这会子没有梅花,但是桃花飘落,众人又有送薛蟠之意,倒是符合了此曲的意境。

听到薛蟠如此说,众人都是点头,李纨叹道:“这么多年了,瞧来瞧去还是咱们家的女孩子最出众,听说宫里头,前头英宗皇帝留下来的惠庆公主,也是国色天香的,但我没见过面还是敢说,谁也比不过咱们家的姑娘们呢。”

宝玉看的眼睛都直了,喃喃说道,“好妹妹,今日得你这一曲,只怕即刻死了也是甘心!”

“你又浑说了!”探春怕在座的人生气,连忙说道,“二哥哥,大好的日子浑说什么呢!”

若是往日,黛玉必然生气,只是今日她心情极好,倒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句,“这么多姐姐妹妹的,若是见到一个,就要死一次,你有几个身子能死的过来的?”

宝钗笑道,“正是如此,颦儿说的极是,不过虽然是红口白牙,未知生焉知死?宝兄弟还是不必多说这些。”

“还是宝姐姐最好,”黛玉笑道,“把孔夫子的话儿都搬出来了。”

宝钗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宝玉自觉得失言,脸上通红一片讪讪的,李纨忙道,“四丫头画了好些时候了,却不知道如何,咱们赶紧去瞧她的。”

众人到了惜春边上,只见到这一幅花下抚琴图,已经是颇有初稿的迹象,只是描白,却还未上色,惜春放下笔,“笔力浅薄,只怕画不好林姐姐。”

“这有什么呢?”黛玉笑道,“你慢慢画就是,不急在这一日,等着蟠哥哥蜀中回来再看也成。”

“这话不错,”薛蟠笑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惜春作画,虽然是寥寥数笔,但颇具顾恺之之洛神赋的风韵,“画贵在细,贵在精心雕琢,这是急不来的。若是不小心把你林姐姐脸上多点了一颗痣,你林姐姐岂不是要被笑话了?”

众人说笑了一番,复又回到位置上,惜春命入画把画儿给收起来,回去再仔细上色,众人一一都有才艺表演,探春写了一幅字,她的书法极好,肆意潇洒,颇有苏东坡的风韵,迎春念了一段道歌,语气温柔,不过是唱了一段就满脸通红不再唱下去了,倒是李纨出人意料,“见到这么好的桃花,倒是想起了诗经上的几句诗来。”

李纨之父乃是国子监的官员,算起来这是家世渊源,诗书原本就是极通的,故此李纨倒是让人出乎意料,吟诵了一段《桃之夭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古时候的吟诵,和朗诵差距很大,这有一些腔调,还有一些韵味,几句诗经吟诵下来,原本覆盖在李纨身上的那些古板低调的伪装一下子就被脱下来了,众人纷纷点头,“实在是应景。”

众人都一一表演了一番,不拘是什么,横竖都是自己家逗乐子,薛蟠看着十分高兴,就连宝钗也下场,唱了一小段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金陵小调,倒是让薛蟠有些惊讶之余不免感叹,女孩子年纪大了的确是有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了。

宝玉见到众人如此高兴,言笑晏晏,自然就不能免俗,又是做了一首贺寿诗上来,湘云探春和黛玉凑在一起,把宝玉的这诗批判的一无是处,“宝哥哥今日你是必然要殿后了。”

宝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在这些如花似玉的姐妹们面前倒是颇有唾面自干的气概,“姐妹们都是大才,我原本才疏学浅,殿后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可不成,”黛玉嗔怪道,“既然是殿后,可不能不罚,就罚你给大家斟茶。”

宝玉连忙答应下来,平儿拦着说道,“这可不成。”

“没什么不成的,”众人都笑,“应该他来。”

“不过蟠哥哥倒还没有做什么呢?”黛玉转过头来,“宝玉你且慢着点,蟠哥哥还没有献艺,若是不好,还是让他来罚倒茶才是,宝玉你倒是可以免了。”

李纨笑道,“很该如此,我虽然每日不出门就呆在家里头,可薛大兄弟在外头的才名,我也时常听闻的,诗词拜读过,佩服的紧!说起来,家里头的姐妹一个都不如你,更别说是宝玉了,往日里头都在厮混,薛大兄弟最会打马虎眼,混过去也就罢了,只是今日,你可是主角,大家一是给林丫头庆生,二是专门来梨香院送你的,今个若是不把真本事给露出来,咱们啊以后就再也不敢登门来了。”

她在众人之中年纪最大,众人也都很是信服她,这么一说,委实是这个道理,众女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是起哄不已,宝钗抿嘴微笑,“看着哥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万万没有躲过去的道理,”薛蟠环视众人,只见到张张如花笑靥,都对着自己露出或者是温柔,或是俏皮,或是好奇,或是可爱,或是促狭的神色,“大家伙来送我,我实在是高兴的很,大嫂子说的不错,若不露一手,实在是说不过去。”

四十二、长亭外古道边

众人来送自己,虽然花费不多,在外人看来,无丝竹之乐,无歌舞之盛,也无觥筹交错,但众人均来此地,说笑之余,又预备好了这样热热闹闹的来给薛蟠送行,不管是这内容如何,起码这一番心意,薛蟠感受到了而且他颇为感动,或许这也就是宝玉为何只愿意厮混在内帷之中不愿意和外人交往,少女们的心思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多彩,偶尔有一些小争斗,却也无关于利益的纠纷,而显得特别的简单,幼稚可笑一些,不是坏事。

薛蟠环视众人,其时阳光何须,桃花被暖气一蒸,颜色娇艳,花香越发的馥郁,整个敞轩之中弥漫着一种迷幻的色彩,这梨香院的小院落,此时此刻,真是有一些不一样的色彩了。“大家伙来送我,这情谊我自然都领了,”薛蟠一个个的看过去,“今日大家伙围坐赏花清谈,在我看来,比外头的大宴歌舞还要来的更有意思一些,我思来想去,别的法子必然是不能如此敷衍着来的,只能是换一个新鲜的。”

众人都是坐着静静听着薛蟠说话,黛玉的眼中亮晶晶的,众人脸色各异,但都十分的从容淡定预约,薛蟠拍拍手,让杨枝出门去,“外头都预备好了,赶紧着吧!”

宝玉还以为薛蟠请了外头的戏班子来,摇摇头说道,“今个可不许是叫外人来代着大哥哥来了。”

“自然不是,”薛蟠笑道,“今日我献歌一曲,只是我不通音律,故此外头请了一位箫师来,就在外头候着,给我伴奏之用。”

湘云拍手,“之前中秋佳节,薛大哥哥唱了东坡的水调歌头,我还没有听过呢,今个在这里,倒是还真有耳福了呢。”

“且慢来,”探春笑道,“是旧曲?还是新词?”

“三妹妹喜欢哪一种?”

“自然是新词,”探春的眼中也是亮晶晶的,凡是文人雅士,自然都乐意听到新词新曲新诗,何况探春这些人,“还要应景。”

“保管你们是没听过的。”薛蟠站在了桃树下,神色安定,“今日之曲,唤作《送别》。”

箫声不知道何时突然就呜咽响了起来,这时候的花雨似乎已经停了,风也渐渐的小了下去,也不知道何时,薛蟠突然就开口唱了,一吐词,众人的心头似乎就被剧烈的撞击了一下,“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如此反复又唱了一遍,薛蟠淡然唱着,却不由得也生出一些人生无常之情,得意时候又要离别,饶是薛蟠很是乐观豁达,也由不得生出一种人间悲欢离合的情绪来。

这种情绪一下子就把众人都给带了进来,“夕阳山外山……”湘云喃喃,眼眶之中不由得滴下泪来,“我原本以为这诗佛阳关三叠之后再无送别之诗,没想到今日来这里,居然又能得见这样好的!”

众人的眼睛都是通红,李纨想起了和贾珠的生离死别,加入荣国府,虽然大户人家规矩极多,但丈夫对着自己十分敬重,两人一起谈论诗画,实在是亦夫妻亦朋友,实在是默契之极,只是天不永年,才没几年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众人都有分别之苦,无常之恨,薛蟠这一首歌唱罢,众人都是唏嘘不已,只是湘云说了这么一句话,也就低头不言了,门外花木深深,有几个人正在围着听,为首的就是薛蟠新近十分喜欢的丫头晴雯,她猫着腰躲在了几盆盆栽后头,还有鹤儿雀儿等人一起,众丫头只觉得是曲调轻柔,薛蟠唱的很是婉转,可里头的意思却不甚明了,鸿儿拉了拉晴雯的袖子,“晴雯姐姐,大爷这是唱的什么呢?怪好听的,只是听不懂。”

“是听不懂,可不知道怎么地,”燕儿说道,“这心里头突然就酸酸的了。”

晴雯自然也是听不懂,不过她也如燕儿所说,心里头听着薛蟠这样唱曲,也觉得酸酸的,“我那里听得懂,我半个字也不认识的,还怎么告诉你们,”晴雯转过头来低声骂着三个丫头,“带你们出来,仔细听着就是了,那里还这么多废话?若是被大爷瞧见了,一概都撵回家里去,没的看这样有意思的事儿了。”

鹤儿等人顿时不敢说话,只是隔着圆门站在盆栽后头偷偷的看着敞轩里头的事儿,晴雯不说话心里头倒是一直在转着心思,“没想到大爷唱曲儿这么好听,我以前可从未听过,大爷这些日子还在家,若是我说一说,请他唱几句,想必也是肯的,大不了我再给他做几身衣裳是了,哦对了,大爷喜欢让我守夜,还说怕我冷,让我一起和他睡,可我到底是丫鬟,那里能这样乱睡呢,只怕是大爷会不高兴的,恩,若是想要大爷唱曲,自然还要记着自己的本分,下次大爷要摸我的手,也不能让他摸了!”

薛蟠一曲唱罢,也不理会众人,只是回到了位置上,喝了一口茶,身后的杨枝早就听呆了,一时间忘了给薛蟠续水,薛蟠看了看众人,只见到众人似乎有些震惊又有些伤感,于是笑道,“我不愿意么,说我怠慢各位,我好生唱了这么一曲,可你们倒是好,又一句话都不说,到底是好还是坏,你们多少也要说一声不是,起码也要捧个人场不是吗?”

迎春叹道,“薛大哥哥的曲儿哪里有不好的?我一时间听着就已经入神了,想着,”她看了薛蟠一眼,低下头来,飞霞满脸,“今日我等虽然未在长亭外,但的确是来送行了,没想到,”她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心里头只是想,薛大哥哥居然还真的把我们都放在眼里头了。

“这词语近乎白话,简单易懂,却又是如此的,如此的,”李纨想了想,斟酌了一番词语,“动人心弦,这临别之意,告辞之情,在薛大兄弟这一曲里头已经尽数道尽了!”

四十三、无所不知

众人细细体会这词中的精妙独到之处,一时间倒是又冷了下来,黛玉怔怔的望着薛蟠,似乎从未认识此人一般,薛蟠如此大才,却从来不在自己面前炫耀过,日常的时候反而不恃才傲物,瞧不起吾等,且这诗句里头,虽然是道尽了离别之愁,但更多的是有知己相交离去的意思,难不成,薛蟠你识我为知己吗?想到如此,不禁呆了。

众人原本心绪极高,但是听到薛蟠这歌,虽然没有哀恸之声,到底情绪还是不免的低落了下来,所幸薛蟠又来插科打诨了,“这歌还好?这可不是外头得来的,乃是我苦思冥想之。如何?”

“好的很啊,”李纨回过神来,连忙笑道,这喜气洋洋的,可不能大家伙都坐着垂泪,这是不吉利的事儿人,“薛大兄弟实在是大才,这么一首歌做出来,我日后可不敢打趣你了,不过这歌儿还有一点不好,虽然是送别之曲,却也不应该你来唱,应该是我们这些呆家里的人唱才是,怎么好像是你来送我似的?”

薛蟠笑道,“送谁也是一样,”他又端起盖碗来,朝着众人说道,“众家兄弟,此去一别,山高水远,咱们日后江湖再见。”

湘云噗嗤笑道,“咱们都不是梁山泊的好汉,薛家哥哥说的这样豪气做什么?”

众人复又说笑起来,湘云特意的跑了过来,问薛蟠,“大哥哥还有什么旧日的佳作,若是便宜,可供我一览?”

“却是没有?”薛蟠说道,“我想来想去,这诗词啊,原本就是难得,只不过是灵光乍现才可以摘录一二,若是日日都有灵感,那岂不是比诗仙诗圣还要厉害了。”

“这话不错,”湘云叹道,“我在家里头事儿多,素日里头不得静下来,想要什么时候特意的去作诗,反而真的是做不出来了,只是一来到老太太这里,似乎就什么才情都冒出来了,可见这作诗还是要看时机的。”

“除此之外,还需良伴,”薛蟠笑道,“府上如此多饱读诗书的姐妹,自然是可以一起交心了。”

湘云笑道,“诚哉斯言,大哥哥倒是真厉害,什么都懂,这话我原本在心里头想了许久,只是不知道如何说,没想到薛大哥哥倒是一起都说出来了,大哥哥这见到外头的人不多,可倒是觉得,你实在知道的不少,却不知道这天下的事儿,薛大哥哥是否都知道?”

湘云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露出了一丝狡黠之意,薛蟠就知道这个妮子只怕是在挖坑让自己跳了,这可绝不能上当,薛蟠笑眯眯的说道,“那我可不敢说这个,起码,”他咳嗽一声,“起码这生孩子我是不知道的。”

迎春忍俊不禁,湘云脸上涨得通红,一跺脚,“你说的是什么胡闹的话儿!”随即转过身子走回了黛玉的身边,复又坐下来,“我还以为薛大哥哥是好人,如今看来,也是一个轻薄之徒!”

黛玉笑而不语,只是瞥了一眼薛蟠,宝玉连忙劝慰:“好妹妹,可别生气。咱们吃茶。”

这样半日悠闲,贾母那边又派丫头来请,说是筵席已经得了,李纨连忙起身,和平儿说道,“老太太在等着咱们,可不能再耽搁着,若是等会晚到可就不恭了。”

于是众人起身,丫鬟仆妇等一起簇拥着,预备着出门而去,众人都已走,倒是黛玉和湘云一起留在了最后,薛蟠叫住了黛玉,“今个是林妹妹你的生辰,我预备下了好东西,等会就送到你房里头,是我的一点心意,妹妹别嫌弃才好。”

“众人都有送东西给我,”黛玉调皮笑道,“你送的东西若是不好,那我必然是不要的。”

“只管不要,”薛蟠笑道,“必然是好的。”

黛玉微微张嘴,还预备着说什么,湘云拉着黛玉的手,不容她继续说下去,“林姐姐咱们赶紧着走,不然等会子薛家哥哥又说什么胡闹的话儿了。”

两个人一起出门,薛蟠摇摇头,微微一笑,他转过身来,才见到晴雯等人在外头探头探脑的,“你们在外头做什么呢?”薛蟠笑道,“适才叫你来,你推脱说不来,这会子又过来了。”

晴雯和鹤儿等人进了敞轩,围在那碧桃花下面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我原本是不预备来的,只是她们一个姐姐长一个姐姐短的,说要我带她们多少要来玩一趟,所以这就来了,来了倒也不算坏,”晴雯笑道,“听到了大爷唱曲儿,这可是难得一听的。”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他看着仆妇们收拾了东西,“都是在家里,你们若是想听,日后可以再唱别的就是,我适才吃了有几种果干蜜饯,味道不错,我叫他们留起来,让你们带回去,自己吃了就是,”薛蟠朝着几个仆妇招手,“把那几样茶果给我的丫头带回去,哦,我晚间要吃的。”

“多谢大爷了,”晴雯笑道,“我们在这里头看一会花儿就回去。”

“我要去老太太那里赴宴,你可要一起去?”薛蟠问道,“听鹤儿她们说,你从到了梨香院咱们家后,就甚少出去,也不太去老太太那里,这是何故啊?”

晴雯有些不高兴薛蟠说到这事儿,“没有的事儿,大爷别听这些蹄子们嚼舌头根子,”她颇具威严的扫视边上那些多嘴的丫头,丫头么顿时做鸟兽散,纷纷离开了这个犀利眼神笼罩的范围,“只不过我懒怠出门,加上做针线活这事儿,容不得分心走来走去的,故此去的少。大爷你自己个去就是了,何必攀扯上我,有杨枝伺候着您,还不够呢?我在家里头难得松快几天,难不成又要去老太太房里头立规矩,站着给您夹菜呢?我还不如在这里头多吃些好吃的呢,看看这里的桃花,不知道多好。”

薛蟠腹诽也没见你绣多少针线活出来,不过晴雯的意思她明白了,大概不喜欢在人前伺候。

四十四、礼物

既然晴雯不愿意去,薛蟠也就点点头,“那我自己个去,你呆家里就是,若是有好吃的,我再打发人送过来。”

晴雯笑道,“大爷还是好生吃你的饭罢,这样一起吃饭,何必又要给我送过来?叫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家里头什么没有?”

薛蟠摆摆手,也就离开了,晴雯也不知道为何,这么一席话说完,倒是有些闷闷不乐,鹤儿对着晴雯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大爷姑娘们走了,咱们正好可以看花呢,没人吵咱们。”

也许是到了该怀春的年纪,无缘无故,晴雯总是有些情绪异常,她听到鹤儿这么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的,听到大爷唱了这曲子,又说要出远门去,我这心里头就是有些不痛快。”

“我知道姐姐是怎么不高兴了,”鸿儿笑道,“之前我也听说过这个。”

“哦,听谁说了?”

“是王嬷嬷,”鸿儿笑嘻嘻的说道,“说这心里头有了人,所以才会不舒服呢,姐姐肯定是心里头有大爷了,所以听到大爷要出远门心里头就不痛快。”

晴雯啐了一口,“胡说八道,大爷那么大的身子,怎么能在我心里头?我心里头就那么一点点的地方,如何能够给大爷进去?你这话说的不通!”

“姐姐虽然年纪比我大,可许多道理只怕还不如我们懂,”鸿儿捂住嘴窃笑,“姐姐长得好看,这心眼啊却是实诚的很呢。”

且不说这一日欢聚,黛玉想着薛蟠有送了礼物,晚间在贾母处吃饭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等到饭后,贾母见到众人脸色都是淡淡的,知道是他们这一日热闹的有些累了,于是吩咐她们一概都回去歇息,黛玉忙回到了房内,雪雁拿了一个小小的长条盒子上来,“这是薛大爷送来的,里头说是给姑娘的礼物。”

黛玉打开一看,只见到黑色的绒布映衬下,一个宽柄的金色簪子静静的躺着,黛玉原本有些失望,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簪子,但是仔细一看,这才看出了一些门道,那金钗上不是寻常的花草蝴蝶蜻蜓等物,而是用高超的技术,雕刻了一座高耸的宝塔,并几处园林庭院巨石的模样,虽然是小,但上头雕刻琢磨的十分巧夺天工,雪雁在边上见到此金钗,仔细打量了几眼,不由得咦了一声,“姑娘,这不是咱们姑苏的景致吗?”

紫鹃没有去过苏州,不知道这上头的景致是苏州的,她连忙凑了过来瞧,黛玉点点头,用手慢慢得抚着那金钗,“不错,这是虎丘塔,这是试剑石,这是狮子林的假山,还有阊门,都是咱们姑苏的景物。”

紫鹃瞧了一眼,也就放开了。“难得这东西做的这样好,虽然是小小金簪子,但这里头的心意实在是好,”紫鹃对着黛玉笑道,“薛家大爷送的生日礼物,实在是好呢。”

黛玉微微红了眼,只是紫鹃这样说,她又要嘴硬,“什么物件,那里就值当什么了?紫鹃亏你是大户人家的人,好东西都见了这么多了,还会看上这簪子?”

紫鹃笑而不语,只是在给黛玉整理被褥,黛玉复又仔细看了看那簪子,戴在头发上仔细的瞧了瞧,这时候湘云走了进来,见到黛玉正在对镜理妆,“林姐姐,这会子做什么呢?”

她走近了黛玉,见到她头上那个新奇的簪子,颇有兴趣的说道,“这是姐姐今个新得的?之前在你这里头倒是没见过这个,怎么都用的什么?好像和寻常东西不一般?”

黛玉把簪子放了下来,复又放到盒子里头,命雪雁拿去放好,“这是蟠哥哥送给我的东西,今个才得了的,难怪你没见过。”

湘云要细细赏鉴一番,黛玉却是不肯,这时候小女生的心思又开始作怪了,“这是人家送给我的东西,可不能给别人看的,要好生放起来。”

湘云撇撇嘴,“林姐姐这话说的,必然是在说我没有给东西了,”湘云从自己的香囊里头拿了一根缨络出来,递给林黛玉,“我思来想去,你这府上什么没有?我若是送别的俗物,未免太小看你了,这一条缨络是我自己个花了心思打的,特意送给姐姐你。”

湘云的丫头翠缕抱着一个包裹,站在湘云边上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熬了好些日子晚上做的呢。”

黛玉连忙双手接过,“你既然知道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何须如此劳累?你今个亲自过来,能够陪着我,我已经是感恩不尽了,怎么还会怪罪你没有送礼呢?”

紫鹃过来禀告,说是请两位梳洗安置,湘云说道,“我就用林姐姐的东西就是,还和以前一样,和林姐姐睡一块。”

黛玉湘云两人本来就十分投契,湘云来荣国府,素来都是和黛玉住在一处,两个人正在梳洗的时候,宝玉拖着鞋子披着衣裳进来了,见到两人正在洗脸,笑道,“这天气尚早,怎么就预备着睡下了?”

湘云笑道,“二哥哥你没规矩!也不说一声就进来了,如今可不是小孩子的时候了,这姑娘家的房间那里就是自己想进就能进的。”

“他一向就是如此,”黛玉笑道,“素来就是如此荒诞无稽,我也是见怪不怪了。”

“很是,”湘云点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宝玉在黛玉的房里头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儿,后来还是贾母房里头的嬷嬷过来说夜深了,请安置,宝玉才回到了自己房里头,这时候轮到守夜的丫头麝月已经躺在外头了,听到宝玉回房也不起身,袭人说道,“你可真是越发懒怠了,宝玉回来了,你不赶紧着伺候?”

“我伺候什么呀,”麝月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咱们宝二爷这么喜欢在林姑娘那里,就让林姑娘房里头的紫鹃伺候着就是了,咱们何必上心呢?”

“越发胡说了,”袭人嗔怪道,宝玉也知道理亏,嘿嘿一笑,也就不说什么,只是上了床歇息,一夜无话。

四十五、突然的离去

黛玉躺了下来,心里头却是思绪万千,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湘云有些认床,今日初来乍到,睡意有些阑珊,见到黛玉也是如此,不免问道,“林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日间茶喝了多了些?”

“倒也不是,”黛玉幽幽说道,“只是想着今日乃是我的生辰,但母亲已经不在,却也不能和我同乐,这么想着,心里头有些难过。”

黛玉人绝顶聪明,和晴雯是绝对两个性子,她心思细腻,许多事情人家还未曾想,她已经想的不少了,自己寄居在外祖家,凡事虽然没有短缺自己,但若是想要随心所欲,那也是不能的,今日若是母亲还在,自己靠着母亲生活,只怕光景和现在也自然是不一样,宝玉亲厚,可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他心里头是如何想的,黛玉实在不敢说自己就清楚,薛蟠为人宽厚,对着自己也是极好,可他好像对众人也是如此,都是一般无二,这样想来想去,唯独也只有归结到一条,那就是身不由己。

湘云听到这话,更是叹道,“我又何尝不和你一样?姐姐你还有个姑老爷呢,我却是父母双双都不在了,有时候纵然有些事儿,也不知道和谁去说,”湘云欲言又止,“家里头的叔叔婶婶们到底不是最亲近的,倒是只有来了这府上,老太太心疼我,这才能够舒坦些日子。咱们都是一样,虽然是在这富贵人家,可这心里头多少如意的地方?只怕也是少呢。”

湘云的父亲殁于金谷园之变,虽然有功于社稷,但人死不能复生,自然冰冷的赏赐对于湘云来说没有什么用,其母勉力抚养湘云到四岁的时候也生病去世,“咱们都是一样,”黛玉说道,“就连个兄弟姐妹也是没有的。”

“算起来,宝玉倒是算是咱们的兄弟了,”湘云说道,“虽然不是嫡亲,但到底还是可亲近的,我听雪雁说起过,说是薛家哥哥在南边的时候就和姐姐你相识了,还帮衬着办好了姑妈的后事,的确是可靠的很,算起来,我却是羡慕你了。”

“是,”黛玉点点头,她想了想,“昔日的事儿,我也是十分感激的,只是,”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时常爱耍小性子,心里头就算有什么感激的,嘴里头也是不说的。”

“今个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湘云转过身子,支着手看着黛玉,“咱们林姑娘也居然知道自己爱使小性子。”

“我又不是愚笨之人,如何不知?”黛玉叹道,“只是有时候心绪难平罢了。”

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外头守夜的紫鹃咳嗽一声,“夜深了,姑娘们赶紧睡吧,明日起来,再有说的时候。”

于是也就不再说话,只是黛玉思来想去,心里头思潮涌动,到底到了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的睡下,一觉起来已经是天亮,黛玉起来看见自己的眼圈有些发黑,紫鹃说道,“昨个让姑娘早些睡,不曾想今日这眼圈还是黑了,”于是要人拿热鸡蛋来敷,黛玉言明不用,然后用水粉好生掩盖了一番,和湘云一起到了贾母上房一起用早饭,随即陪着贾母和进来给贾母请安的赖嬷嬷等人闲话一番,昨夜一番话,今个黛玉想着要再来谢薛蟠,且再说说话,若是真的去了蜀中,只怕是几月之间也不复再见了。

黛玉和湘云一起到了梨香院,晴雯还在廊下刺绣,见到两人来,连忙请进,黛玉问:“你们家大爷呢?”

“一早起来见了客,好像是前头廊下住着的瑞大爷,后来就去宫里头了,”晴雯说道,“听说是什么事儿要办,于是就走了。”

“可还要回来?”黛玉问道,“总不是去蜀中了吧?我记得还有几日。”

“只怕是不会的,”晴雯说道,“家里头的包裹都还在呢。”

几个人正在说着话,外头鹤儿跑了进来,“晴雯姐姐,杨枝姐姐,外头臻儿来说,叫赶紧着把大爷的包裹预备好送出去呢!”

杨枝掀开门帘,朝着外头的鹤儿说道,“这怎么说的?怎么一说不说就要拿包裹了?你把臻儿叫进来!我要问他!”

杨枝请黛玉湘云入内,就靠着窗边坐着,臻儿一会就被叫了进来站在院子里头,“这话是怎么说的?好端端怎么要送包裹了?”

“大爷从宫里头派人出来,说是这几日就不回家了,因为事儿紧急,一起就在宫里头读书学习,到了那一日,直接就从宣武门出发,不再从家里头过了。”

“这话说的,”杨枝皱眉,“太太都还在家里头没有拜别过呢,怎么就要直接宫里头走了?”

“小的也不清楚,听说是宫里头的命令,谁家都进宫了,就连那些王爷们也不例外。”

“那就赶紧着办,”杨枝有些忧愁,晴雯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她利索的吩咐开了,“鹤儿你去把大爷的衣裳帽子都预备好,虽然天气暖了,可厚的衣裳也要预备着;鸿儿,去问问外头的药铺,有什么药丸可以带着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要赶紧吃了好的那种。”

晴雯吩咐完,复又坐了下来,继续做手里头的针线活,做给大爷的这个内衫原本还有几日就要做好,可没想到这样的突然,说不得今日熬夜不睡,也要即刻做好了放在包裹里头让大爷穿着出门去。

晴雯心思单纯,颇有些钻牛角尖,这样想到要办这事儿,就连茶水也不给黛玉两人上了,也不打招呼,只是低头刺绣。杨枝也去给薛蟠打点包裹,一时间黛玉两人就坐在房内,房内静悄悄的,湘云叹了一口气,对着黛玉说道,“林姐姐,薛家哥哥昨日做了《送别》之曲,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今日果然一声道别珍重都没有,他就预备着走了。”

宝钗听到黛玉等人过来,于是过来请她们去喝茶,黛玉和湘云想起了昨日那曲子,不免有些闷闷不乐,婉谢了宝钗径直回房不提。

四十六、送包裹

今日消息传递出来,已经是不早了,宝钗来查看了薛蟠的包裹,务必要样样齐全,不能有什么网之处,素来薛蟠出门,都是马车夫李章、长随蔡文英、小厮臻儿三个人一起伺候的,薛宝钗不好随意叫蔡文英等人进来,于是就吩咐臻儿,要他务必要照顾薛蟠周全,不能够让薛蟠在外头饮食起居上有不方便的地方,若是伺候好了,回来必然有赏,臻儿拍胸脯答应了下阿里,但是末了也就还说:“这一次去,只怕是不好带这么多人,我听大爷说,只能带一位伴当,其余的人,都不必去,若是每个咸安宫的学生都是四五个人伺候着一起出门,那可实在是不像话。”

宝钗奇道,“咱们家大爷自然是伺候的人不多,可宫里头那些王爷呢?也难不成只能带一个人去伺候着?他们身子尊贵,只怕是少了人伺候行动起居就是不便了罢?”

“宫里头的王爷只怕也是没多少优待呢,告诉姑娘一声,听说宫里头的那些王爷,也只许再带一位,若非如此,这样浩浩荡荡的人出宫去,只怕是好不开交呢。”

薛宝钗无法,禀告了薛姨妈此事,薛姨妈心里头十分担心,也抱怨薛蟠何须如此找事儿要去历练。她浑然已经忘了之前是多么骄傲薛蟠可以入读咸安宫,人素来都是如此,就容易见到得意之处,却忘了许多这得意背后,还带着一些不安定的因素。

薛姨妈犹自不放心,又和宝钗一起来看薛蟠的包裹,只见到薛蟠房内早就叠了不少的衣裳等,香菱正在愁眉苦脸的帮着打点衣裳,其余的丫鬟们也各自有些愁色,倒是晴雯还不管不顾的,指挥这个吆喝那个,边做着针线活,把众人使唤的团团转。

薛姨妈点点头,这些丫头,倒是真还不错,尤其这一个晴雯,容貌好,虽然有时候和丫头们不太和睦,可这会子瞧着对着自己的儿子情分倒是真些,薛姨妈又看过了薛蟠的包裹,一一的吩咐叮嘱了臻儿,叫明日张管家送到咸安宫里头去。

到了次日清晨臻儿来取薛蟠的包裹,鹤儿打着哈欠给他开了院子们,杨枝和众女拎了几个包裹和臻儿一起出院子,还没有来的及出门,东厢房里头又有动静,“臻儿,来这里!”

晴雯打着哈欠出了门,手里头也拿着一个小包裹,只见她眼圈通红,神色有些憔悴,“这是我昨个晚上做的内衫,你拿去给大爷穿,这急匆匆的,倒是做的不精致,你告诉大爷,先将就穿着,等着他回家之后,我再给他做好的。”

臻儿奇道:“晴雯姐姐这是做了一宿吗?”

“还能不是呢?”晴雯摆摆手,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溜出来了,“你出门在外,小心伺候好大爷,若是有不好的,回来小心你的皮!”

说完了这话,她转身掩上房门自去补眠不提,臻儿又去张管家去支了一千两的银票,预备着路上零花和开支所用,此外薛宝钗还预备了几张金叶子,给薛蟠压在《菜根谭》里头,以防什么时候要急用银子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臻儿坐着马车到了西华门,对过腰牌后,就到了薛蟠的住所,薛蟠正在炕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本闲书见到臻儿回来又通传了一番家里头的事儿,薛蟠笑道,“这宫里头的人,真真是胡闹台,这么突然搞一出,还不让我们回家,我们又不是被流放到蜀中去,怎么还不能回家了?倒是害得我还没来得及和太太和妹妹告别。那府上还有些事儿,我都没打发好呢。”

薛蟠预备着开业的事儿,如今也只好搁下了,昨日外头贾家的旁支,贾家族学老腐儒贾代儒之孙贾瑞贾天正来找自己,他虽然比薛蟠的年纪要大,但不敢摆什么兄长的谱儿,十分恳切言明请薛蟠找些差事让他去做,薛蟠倒是对着这贾瑞有些印象,但他又不是住在荣国府之内,算起来算不得要紧人物,他思来想去,又反复和贾瑞说话,了解其人,突然这才想起来,他就是被凤姐毒设相思局弄死的贾瑞,emm……正照风月宝鉴惨死的那位仁兄。

这样的人物,也不知道为何,居然到现在也还生龙活虎的,薛蟠素来还颇为厚待亲眷,既然他找上门来,多少也要照顾一二,于是言明让他在家里头少出门厮混,等着薛蟠蜀中归来后,再帮衬一二。

贾瑞十分感谢而去,因为这心里头想着事儿低头走路,自己身边走过凤姐也毫不知觉。

薛蟠还原本想着要趁着今年春来天气好的时候,找一个由头,陪着黛玉回扬州一趟,他见到黛玉思念父亲,多少也是心有不忍的,只是如今又要去蜀中,如果差事就算是不艰难,但一来一去,多少也要几个月,只希望自己送给黛玉那姑苏景色的簪子,可以帮助她聊解思乡之苦。

至于其他的人,倒也不必多说什么,安福海自从自己解救了秦可卿之后,一次都没有来找过自己,这是一个十分令人高兴的好消息,毕竟在薛蟠看来安福海也不算是很凶残的人,但和这样的特务头子,圣后手里头的尖刀利刃来往的太频繁,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薛蟠虽然没有多少和这些人交往的经验,但这种人,应该最不需要的就是人情交际。

咸宁郡王等人也很久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了,他们大约已经在预备着两班大比里面给自己难堪,不过薛蟠也很是无所谓,毕竟他脸皮厚的很,前几任两班大比之中的乙班班首从未取胜过,这是一个很惨痛的记录,但这也给了薛蟠很大的台阶可以下,在薛蟠看来,若是能够给他们找一些不自在和麻烦,起码在场面上可以赢几分气势回来,这就是足够了。

他这样想着,外头李马鹿进来禀告,“薛大人,祭酒大人有令,后日午时从朱雀门出发,前往蜀中!”

四十七、走了

众人似乎都在已经在潜心等候着这一次的两班大比,务必要给对方一个好看,别说是薛蟠认真学了一些东西起来,比如金宁李曼魏成等人都是秣马厉兵,认真思考学习,李曼把蜀中的风土民情笔记、历来邸报上有关于蜀中的记载都一一进行了查询,毕竟蜀中如此之大,到底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何地,多少都预备着起来也是好的。

听到李马鹿通报,薛蟠刷的站了起来,眼神微微一缩,这说两班大比说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这就好像是复习高考一样,战线拉的太长,搞的大家伙都很是不耐烦了,薛蟠原本就没有多少耐心,自己入咸安宫就听到了两班大比之事,闹了这么久,就应该有个结果了,不然再这么耽误下去,什么正事儿都办不成。

薛蟠出了门,先去了乙班的班里头和众人说了一些话,又安排了之前议定好的章程,如此闹了好些时候,到了晚间掌灯时分众人才散去,薛蟠回到了屋里头才坐下没多久,臻儿来通传有人来访,等到那人进了来,薛蟠瞧见是谁,不免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来了,就请坐下吧。”

且不说这些人商议了什么事儿,到了后日,众人打点完毕,一起在正殿等候,王恺运笑吟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鹿师傅,都到齐了?”

鹿胜恭声回道:“祭酒,两班学生一共七十一人,都已经尽数到齐。”

“好得很,”王恺运点点头,对着诸人说道,“这一次两班大比,由本官亲自带领诸位前往蜀中,一路上有神机营将官护送。”

“敢问祭酒大人这一次比赛的题目是?”应弘发问。

“如今还不知,”王恺运笑道,“需等着到了蜀中再开圣上的密旨。”

王恺运居然要亲自去?薛蟠不由得挑眉有些奇怪,这原本不用如此麻烦的,李曼查过记录,历来两班大比都是在出发的时候,告知需要比赛的内容,那么自己出发就是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若是能够找到神仙帮你腾云驾雾的出发,占尽先机那也是你的厉害,怎么这会子还没有出来题目?要知道昔日早些让人知道这题目,多少也是默许众人可以采取各种合理的手段来作弊,而现在还要皇帝的密旨开封才算是最后一刻知道题目?难不成这一次,不许大家伙作弊了?

这样的话,对着自己来说,倒也不算是什么坏消息,薛蟠微微侧过脸,果然就见到了咸宁郡王那铁青的脸色,对于家室和地位更为尊贵的甲班来说,提早知道题目,只怕是更方便他们赢得比赛了。

王恺运说完,也就吩咐众人一起出咸安宫,众人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只要自己出门就是了,薛蟠和金宁等人一起出门而去,“这事儿算起来不寻常了,”李曼说道,他潜心钻研了这些年两班大比的比试内容,“素来是没有这样的幺蛾子的,都是一概说清楚了,难不成这一次,要搞什么花样?”

咸安宫的比试虽然每次都不太一样,但多少还是遵循一定的准则的,如今换了方式,变数,对于预备很久,筹划颇多的人来说,不是一个好现象。

众人忧心忡忡,薛蟠倒是不以为意,“管他什么花样,咱们不变应万变,总是错不了,接下去咱们去蜀中的路上,还要小心谨慎。”

众人出了西华门,这里头还有一拨人送行,宗人府、礼部、国子监、太常寺等官员悉数到场欢送咸安宫杰出的学子们前往蜀中历练,宗人府尚书淮王应引对于学子们提出了几点要求,他希望大家能够在圣后陛下的引领下,永和皇帝陛下的带领下,发挥好大越朝优秀青年后备官员的特质,把咸安宫官学的高贵拼搏努力体现出来,务必要为大越朝新时代建设做出自己的贡献。

薛蟠倒是听着津津有味,他在这个世界里头,还没有听过朝廷高官在正式场合里头的重要江湖,咸安宫官学的学生都是日后必然要大用的俊才,这样的人,自然需要位高权重的人物前来勉励以表重视之意,淮王应引乃是太祖第三子这一脉传袭下来的,太祖第三子因为昏庸懦弱,昔日当差不慎,还预备着潜伏去扶桑去泡温泉,被扶桑国海关发现之后,太祖龙颜大怒,知道此人不中用,遂让其过继旁支,断了其继承帝位之可能,如今的淮王,因为与世无争,且还颇为偏向太宗皇帝,故此能够再扯承袭一次亲王爵位,又管着这宗室子弟都十分惧怕的宗人府,事儿不多,地位也清贵,倒是十分符合应引此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性子。

这么一席话讲下来,众人又鞠躬以表感谢之意,这么絮絮叨叨谁都发表了几句,也到了午时了,众人于是出西华门,朝着朱雀门走,开始了一段新鲜别致刺激的奇幻旅程。

薛蟠骑着马出了朱雀门,这时候天气甚好,正午的阳光照耀在朱雀门鲜艳的朱红色门墙上,薛蟠从桥洞之中走出,回望洛阳帝都,饶是他两世为人,离别之时,也不免很是惆怅。

希望家里头一切安好,薛蟠挥着马鞭在人流之中轰轰而去。

荣国府贾母院处,黛玉正在托腮,看着檐下挂着的一只五彩大鹦鹉,边上有几只桃花旁逸斜出,倒是点缀了此处光景,湘云笑着跑了进来,“二哥哥那里新得了有西洋进的自行船,好生别致,一上发条就叮咚作响,还有曲子听呢。”

黛玉懒洋洋的,“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呆在家里头坐着呢。”

“好姐姐,家里头有什么可做的,”湘云笑道,“春光明媚,恰好是四处走动的好时候,二哥哥那里若是不愿意去,咱们去看看二姐姐如何?”

黛玉也不愿意去,只是忍不住湘云的推攘,于是只好起身,“罢了罢了,我今日就当一次伺候你的婆子,多少你去那里我去那里罢了!”

四十八、噩耗

二女起身,翠缕陪着一起到了迎春处,只见到两个小丫头叉着腰在地下怒视对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话儿,几个丫头婆子在边上看着热闹,见到黛玉湘云过来,这才连忙劝开,“林姑娘史姑娘来了,可不许浑说话儿,赶紧着散了吧!”

湘云好奇的看着两个脸涨得通红的丫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吵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事儿,”一个婆子笑道,“无非是两个人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事了,一时间错了气,就要发出来,姑娘们是来找我们二姑娘的?二姑娘在房里头看书呢。”

两个人颇为惊奇,这样外头吵吵闹闹的,没想到迎春居然还在里头看书,也不管辖约束丫头,于是两人进了门,只见到迎春果然拿了一本书看着,听到脚步声也是不抬头,脸色沉静,神情安然,黛玉笑道,“外头都闹翻天了,二姐姐倒是还安坐不动如山呢。”

迎春抬起头见到二人,这才起来迎接,“丫头们素来都是如此,没有规矩惯了,我也懒得理会,之前说了几次,他们倒是不听,还有许多话儿来告诉我,央求我来做主的,我那里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只好一概都推了,如今他们要怎么闹,我都一概不管。”

迎春请两人坐下,湘云笑道,“二姐姐心好,但这些人也不应该是如此吵闹,扰了二姐姐的清净不是?”

说话间,迎春的大丫头司棋掀开门帘进来,她显然是听到了迎春和黛玉湘云的说话,“我们姑娘就是这样的性子,”司棋显然也很是无奈,“素来都是菩萨心肠,也不敢对着地下的丫头婆子多说一句不好的话儿的,这些人,就是认准了姑娘是这样的性子,”司棋对着迎春无奈的叹道,显然她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样下去,越发的不成样子了,我原本要去禀告老太太,姑娘你又不许我做,我在的时候他们还略好些,可我这一出门去领月钱,他们一个眼错不见就又乱来了。我在外头每人给了一个嘴巴子,这会子算是消停些了。”

湘云拍着手赞道:“好一个义仆!有你跟在二姐姐边上,必然可以护的二姐姐周全。”

司棋笑道,“姑娘就别夸奖我了,我这脾气不好,但所幸我们二姑娘还不会归罪我言语难听,动作粗鲁的,也是姑娘好性子,不然哪里轮得到我来打发那些不规矩的丫头们。这月钱要怎么发下去?”

最后一句话儿是对着迎春说的,迎春道:“你发下去就是了,何必又来问我。”

“姑娘们略坐坐,我这去了就回来,”司棋朝着湘云和黛玉笑道,“我们这里别的没有,姑娘倒是有些存着的香还不错,等会我就叫丫头给燃起来,大家闻闻味道就是了。”

迎春温柔笑道,“倒是要你来给我做人情。”

“白白也是放着,”司棋笑道,“我没读书,却也知道一句:宝剑赠英雄。姑娘收着的香,两位姑娘来,不是正好可以拿出来了?给别人,别人是不配的。”

司棋掀开帘子出门而去,湘云对着迎春笑道,“也只有这样的丫头,才能护住你周全了。”

“什么周全不周全的,”迎春说道,“在家里头日子都是如此过的。”

几个人正在说话,没想到刚出去的司棋又走了进来,迎春奇道:“你这么快就放了月钱了?”

司棋对着黛玉说道,“林姑娘,您的奶妈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跟着司棋就走了进来,这时候黛玉手里头正在把玩着一块小巧的菱花镜,对着王嬷嬷说道,“您老怎么这会子来了?身子不好,就多歇息着才是。”

黛玉还原本有些若无其事低着头看着镜子,只是许久没听到王嬷嬷说话,她抬起头来,见到王嬷嬷的脸色,顿时心里头一凛,王嬷嬷的脸色沉重,双眼通红,显然是在外头已经哭过了。

迎春和湘云也慢慢站了起来,见到王嬷嬷如此,湘云住在黛玉房里头,时常受王嬷嬷照拂,“嬷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王嬷嬷对着黛玉说道,“姑娘,南边来了消息,说是老爷身子不太好……要接姑娘回南边。”

黛玉手里头的镜子悄然滑落在地,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司棋连忙上前捡起,只见到满地都是玻璃碎片,镜子外表还好,内里已经碎成了粉末。她抬起头来,只见到黛玉眼中的珠泪滚滚,须臾就泪如雨下了。

且不说黛玉如何去南边,说薛蟠自从离开了洛阳,一路东行,从洛水到淮河再下长江,再北上三峡等地,前往重庆,一路风霜苦楚,倒也不必多说,所幸是乘船还不算太艰辛,起初有一些学生晕船之外,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苦难,且甲班乙班分开两艘大船,平时里头都不见面,众人一路游山玩水,文人骚客之心又是勃然大发,有此游兴,很是做了一些酸诗。

如此一路到了重庆,这里众人改道换了马车,路上的日子就有些辛苦了,众人不免舟车劳顿,这时候就显示出了历练如何的比较了,咸宁郡王在军队里头历练过,倒是把甲班的一群人整肃的很有规矩模样,颇有些令行禁止的意思在里头,倒是让金宁看着眼红羡慕不已,也要薛蟠如此行事,薛蟠才懒得这样做呢,如今神机营的将领都在,你自己搞自己的一套,那不是让别人不高兴吗?咸宁郡王不怕得罪人,薛蟠也不怕,但没必要为了一些小事情得罪人,“你若是要搞这个,咱们到时候和他们分开的时候,你就来当这个行军总管,到时候咱们直捣龙城,闹那个咸宁一个鸡飞狗跳。”

当然薛蟠不希望如此,如果自己之前所猜想的那样,修路的话只怕是没有什么可争斗的,可现在,看着,倒是不像是要修路的样子了,毕竟如果修路,不应该走水路过。

四十九、作弊

王恺运在路上十分潇洒,时不时的邀请诸位咸安宫的学生一起吟诗作对召开文会,甲乙二班原本大概只有三分不和,但是这样正面的对抗弄的多了,王恺运似乎也十分乐见双方碰撞发出激烈的火花,也从来不阻止,从重庆一路到成都的路上结束了,两班倒是有了九分的不和,就是素来最为脾气和煦的老成持重之人,也不免看到甲班之人怒目相对,金宁等人几次气不过,都要拍案而起,都被薛蟠制止,只说要在两班大比之中让他们好看就是了,且不急在这一时。

说起来,这些人倒是也配得上精英的身份,这个时代之中出远门可不是可以坐高铁,千里之间一日就到,虽然大越朝的官道营建的十分妥当,西洋马车也颇为轻便,但从洛阳到成都,这一路风霜苦楚,饶是有人伺候着过来,也不是寻常人能坚持下来的,金宁等人自然不必多说,他原本就是将门世家,骑射本来不错,但甲班的王爵们,比如这义忠亲王忠顺亲王等居然都丝毫不见抱怨之色,这倒是让薛蟠佩服之极,就算是薛蟠,也忍不住有时候大吐苦水,说这路程奔波,若不是还挂念着家里头这官儿,那时候早就应该告病不读书罢了。所幸就是一路蜀中风光极好,这么一路过来,走走停停看看风景,倒也没有什么十分抱怨的地方。

路上花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三月十二这一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成都,“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李曼摇头晃脑的说道,众人骑马入城,只见到家家种花,处处闻得鸟叫声,“成都这风景,较之洛阳,就多了许多风流婉约了。”蜀相祠左近,早就安排下了住所,乃是昔日西南平定香格里拉国后方粮草后勤转运使之驻地,这个转运使纯粹为了西南战事所设,故此战事平定后就已经撤销,一应后续的后勤问题由四川地方官府来处理,此地也就空了下来,留给众人居住,甚是妥当。

大家伙预备着刚住下,就有人来请薛蟠赴宴,原来是昔日在王子腾麾下在战事之中有过来往的蜀西节度使判官梅安国,薛蟠有些惊讶自己也不过是王子腾的外甥,若是相熟的之人也就罢了,可此人自己未曾听过王子腾说过,想必不过是官场上的泛泛之交,但这样特意的下了帖子来,似乎还颇为看重自己,这说来有些奇怪,不过想着自己的舅舅刚才香格里拉国班师回朝,想必再过些日子就要驾临蜀中,这一位梅安国判官给自己这个面子,无非也就是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这么一想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薛蟠放下帖子,“判官大人有邀,原不该不来,只是我初来咋到,不知道这边的故事,还要遵循上官的意思,毕竟我不是私人前来,上头还有祭酒大人统辖一切,若是私自外出,只怕是不恭,且等我安置下来,过几日,我请判官大人就是了。”

来的人是梅安国的一位师爷,显然也是十分精通这些官场礼仪的,“大人说笑了,大人远道而来,乃是客人,怎么还能让您请客,判官大人已经言明,请薛大人选一日,他必然在望风楼恭候大驾就是了。若是贵同学方便,也请薛大人请来就是。我们家判官大人虽然是武职,但也是进士出身,文雅的紧,不是俗人。”

这么说,薛蟠自然也只好收下帖子,众人见到薛蟠才到就拿了帖子,不由得羡慕不已,薛蟠笑道,“你们就会挖苦我,但凭着你们的身份,到哪里去没的好吃的?倒是在这里头羡慕起我来了。”

众人且安置了下来,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已经累了不少,王恺运早就言明这几日在成都休整几日再出发去他处,故此倒也没有其余的活动,晚上大家伙一起坐着喝了茶,也就各自歇息了。

薛蟠睡得正香,却又被人叫醒了,金宁推开房门,跑了进来,推了推薛蟠,“文龙兄!文龙兄!快醒醒,快醒醒!”

薛蟠睁开眼,见到外头天色才刚亮,他转了身子,背对着金宁,“金兄这才几点啊,这么早叫起来做什么?让我再睡一会。”

“还睡,”金宁跺脚,“再睡就来不及了!”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啊,”薛蟠迷迷糊糊的说道,“怎么就来不及了?”

金宁还未说话,外头又涌进来了几个人,“不好了!班首,甲班的人,甲班的人,全都不见了!”

薛蟠睁开了眼,翻身起来,“不见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金宁脸色很差,“他们已经离开成都府出城去了!”

“他们去哪里?”薛蟠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没有祭酒大人的命令,他们能去哪里。难道,”薛蟠不顾着赤脚,刷的跳下床来,“难道说,他们已经得知了两班大比的题目了?”

王恺运正在端坐三角梅花树下抚琴,今日他十分的从容镇定,长发未绾,素衣飘带,边上还有童子捧着香炉,如此场景,却一下子被推门而入院气急败坏的薛蟠给破坏了。

薛蟠传好了衣裳,带着金宁等人到了王恺运的住所,见到王恺运还在这里装13,不由得心里头气打不过一处来,浮皮潦草的拱手,“祭酒大人,听说甲班之人,已经是离开成都府了?”

王恺运对着众人的怒视视如未见,他依旧是在抚琴,“不错,他们已经离开了。”

“所去何处?”薛蟠紧紧追问道,“可是去了两班大比的地方?祭酒大人,他们难不成已经知道了这一次两班大比的题目?”

“不错,”王恺运笑道,“昨夜我已经和他们说过,这一次两班大比的题目,他们言明要先行出发,占得先机,我已经同意了。”

“祭酒大人,”金宁激烈的说道,“为何我乙班同学就不知道此事?今个早起见到另外甲班宅院无人,这才知道了这么一回事!”

五十、题目的庐山真面目!

薛蟠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勃然大怒,实在是太欺负人了!这之前大家伙都不知道,一概亦步亦趋的来了蜀中,薛蟠还颇为得意,看起来大约是自己的面子大,以前存在的那些舞弊之事,如今却也消弭无踪,大约是看在自己的份上,谁也没有提前得到两班大比的比试内容,这样的话,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薛蟠还是有信心给甲班的人捣鬼,阻拦他们一番。

但如今这一切的前提可就不复存在了,这个时代的人虽然不知道信息就是金钱的名言,但多少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这过了一夜的功夫,若是按照薛蟠之前的构想真的是来修路的话,这么一夜就可以筹备起很多重要的东西了,占得先机的事情,若是失去了,那对于士气来说是一个了不得的损害。

薛蟠原本是怒火中烧,于是来不及洗脸,只是换了衣裳,就带着金宁等人来兴师问罪,金宁如此恼怒的对着王恺运说道,王恺运倒是不慌不忙,将琴又挑了挑,“这是本官的意思,让甲班先行出发,你们乙班延后一天。”

“这差了一日就是天差地别,”金宁原本还颇为尊重王恺运,这会子却也是不管不顾的大声说话起来了,“兵法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祭酒大人身为咸安宫主官,理应一碗水端平,没有偏私袒护才是正理!”

“金兄说的极是,”有人冷笑连连,“王大人只怕是存心要拍甲班之人的马屁,把我们这些人都当做是弃子了!”

“哎,”也有人叹气,“咱们乙班的人原本就不如甲班的人厉害,祭酒大人看不上咱们也是寻常的。”

如此冷嘲热讽,群情汹涌,王恺运是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是笑的风轻云淡的,薛蟠看着牙痒痒的,就像朝着他那老脸挥拳而去,只是这一会还不能够,只能是先忍耐下来,薛蟠摆摆手,让众人停下抱怨和呵斥,“祭酒大人,既然甲班已经得知了这大比的内容,还提早出发了,那么今日可否将题目告知我等?”

“比赛的题目到底是什么?”

众人都停了说话声,一起朝着王恺运看去,“薛班首,你想知道题目?”

“自然是想知道,”薛蟠郁闷的说道,“若不是为了这两班大比,谁愿意出远门?”

“这远门还没到呢。”王恺运放下了琴,慢慢的站了起来,满脸笑容,“既然你要知道,这过了一日了,也可以告诉你们乙班之人了,这一次两班大比的题目是,捉拿香格里拉国国主。”

薛蟠目瞪口呆的看着王恺运,“香格里拉国主?马德里思汗?”

“是,薛班首知道此人呢?”王恺运笑着点点头,“圣上谕旨,这一次两班大比的题目就是,那一班能够抓获马德里思汗,就即刻获胜!”

“祭酒大人您没有在开玩笑吧,”薛蟠真是无语了,他从未听到如此可笑的题目,“听闻马德里思汗在香格里拉国国破的时候悄然逃离,如今却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根据外头的猜测,大概是去了天竺,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去天竺,去抓马德里思汗?”

“正是,”王恺运点点头。

“甲班的人连夜出城,是不是已经去香格里拉国,然后取道天竺了?”

“不错,”王恺运对着薛蟠的冷静分析很是满意,他不过是知道了这题目就推测出甲班之人,是提早出发前往天竺了,毕竟天竺乃是异国之地,要想去找一个人,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早一分钟到,就多了一分可能找得到那个该死的马德里思汗。

曹成倒吸一口凉气,“这要去天竺,天竺可是英国人的地盘,这个意思的话,”他拉住了金宁的手臂,“难不成我们要上战场去?”

“王大人,您确定没有在骗我们?”薛蟠狐疑的望着王恺运,他起初也是大吃一惊,这里镇定下来,仔细思索一番,倒是觉得有些不太可能,“须知道天竺乃是英国人的殖民地,咱们这些人,虽然都是学生,但多少家里头都是当着官的,更别说甲班的那些王爷了,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代表了大越朝的脸面,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天竺,如果被英国人知道的话,英国人肯定是会知道的,王大人不怕引起什么外交纠纷吗?需知道总理衙门那些人,最要紧在乎的就是各国邦交了,英国又是天下第一大国,咱们去天竺不要紧,若是引发英国人震怒,和咱们抗议,外交上那就被动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文龙这么一番话出来,”王恺运赞许的点点头,“足见眼界颇广,日后去总理衙门当差,是绰绰有余的。”

“祭酒大人别打岔,”薛蟠这会子是实在没心思和王恺运耍什么嘴皮子,“我的疑问,您可能解惑?”

“到了天竺,那么自然就有的解释,”王恺运笑道,“若是英国人问起,朝廷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这个交代就是咱们大越朝的俊才自觉为国分忧,故此自告奋勇入天竺缉拿要犯。”

“自觉?自愿?”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志愿军?”

“是,是自愿的,”王恺运捻须点头笑道,“入了天竺,一切就靠自己了,别人是靠不住的,就算是朝廷也不是臂助,反而有可能是累赘祸害,这一节,可是明白了?这一节来说,两班可是一视同仁了。”

“万一被英国人抓住,”薛蟠连忙追问,“后果如何?”

“咸安宫就从此再没有这个人了。”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其余的人也是如此,这他么的也未免玩的太大了!

这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个题目实在是出格越矩到了极点,薛蟠这些人倒也罢了,可义忠亲王那些人,可是帝位的预备候选人,咸安宫居然把他们都一起赶到了天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国家的体统都不顾及了?须知道那淮王就是前车之鉴啊。

五十一、严重性

淮王是太祖的幼子,在居住在咸安宫的太子被废之后原本十分有机会荣登大宝,继位为帝,淮王虽然生性天真浪漫,且有放荡不羁之事,但太祖以为承平之世,若是有文采风流之帝王,也是可以的,并不需要自己这样文武双全,马上得天下,但淮王不知道大体,居然悄悄隐匿身份前往扶桑,后来被扶桑官方查获拦截,在国际上大为丢大越的脸面,那时候太祖皇帝还正在预备和英吉利争雄,英吉利抓着这个机会,让扶桑扣住淮王长达一个月之久,大为做文章,后来虽然淮王能够归国,但在这一事情上,太祖皇帝和诸位开国元勋都认为,淮王轻佻,不宜为君。

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还是真的淮王犯蠢,但这事儿的确就是发生了,而且如今之世,不是大越朝统领天下自说自话就够了的时代,大航海的时代开始,整个世界都被发现,无数的大国强国兴盛崛起,大越朝能够守住东亚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淮王的事情被外国抓住就是如此大的风波,而如今咸安宫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官场上的人物,自己被抓住倒也没事儿,横竖不是重要的人物,大概率被敲诈勒索一些钱也就罢了,但是义忠亲王和忠顺亲王这些人,可都是有志于大宝的人物,更是圣后千挑万选出来备位东宫的天之骄子,若是稍有不慎被打落凡尘,在天竺有什么事故出来,那基本上就是可以说政治生命完全终结了。

要知道之前的事故这不过是淮王想着去泡温泉罢了,算起来还是私人的事情,但如今这些人去天竺捉拿马德里思汗,可就是要去打英国人的脸面,王子腾写信来过言明在香格里拉国发现了许多英国制造的军械武器,又有许多和英国天竺总督府来往的文书,都可以证明,马德里思汗敢举起反叛,背后全有英国人的支持,如今这些人一涌而入要去天竺捉人,薛蟠虽然不是总理衙门管外交的人,但也知道一点,普通人偷偷越界没什么大不了的,国境线那么长,怎么可能都被抓得住。但如果的政府的人未经通传就出镜,这个里头的含义就大了。

王恺运说,咸安宫再也没有这个人了,那么意味着,如果被英国人抓住,大越朝根本就不会承认有某某郡王前往天竺了,一定是有人冒名顶替的。

从政治的角度来说,这个被抓住的人,肯定是不会以原来的身份归国了。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祭酒大人,您这玩的也太大了吧?这确定是万岁爷的谕旨?”

“自然是,”王恺运微笑,“西南平定香格里拉国之战,还留了这么一个尾巴下来,马德里思汗不死,圣上到底心里头难安,若是诸位能够抓住此人,那么也是极好的一件事儿了。咸安宫学生素来这到处历练,算起来,都是国内军政之事,圣上要想着新法子,我建议天竺一行,于是圣上同意了,薛班首,我等都是大越子民,理所应该为君父分忧啊。”

薛蟠气的牙痒痒,“那我敢问祭酒大人,就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前往天竺吗?”

“自然不会,川西节度使已经安排好了每一班三千人马让大家伙带出去,”王恺运说道,“这三千兵马足够使用了吧?不过是追拿一个人而已。”

王恺运绝对是要自己这些人死的很难看的,薛蟠和金宁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李曼忍不住开口,“祭酒大人,英国人从前朝开始就占据天竺,如今已经长达百年之久,在天竺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旧年平定香格里拉国,行军大总管前后带了十五万的人马,火枪三十万条,靡费军银近万万两,死了九千三百六十九士兵,总兵以下官兵阵亡三十六人,这么多的代价,如此才把香格里拉国过拿下来,还是逃了马德里思汗,现在,”李曼恼火的望着王恺运,“您要我们这些人带着三千人马去天竺?”

李曼对着文书典籍都记得十分清楚,差不多是过目不忘,这是他的优势,故此这么随便就把平定香格里拉国的一些数据给报了出来,王恺运点点头,“是有三千人,川西节度使就拨给三千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题目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想着之前大家猜想,若是没有创新的题目,那么大概是和从前一样,选一个地方来进行治理,如果有什么新奇的题目,那么可能是要修建官道,毕竟蜀道难,是出了名的,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要来给自己这么一下大的!要自己这些人出国去,去敌人的大本营去闹腾,这个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了。

只是众人都知道,这圣旨已下,就没什么好转圜的了,众人起初有些震惊,这时候慢慢接受了这事儿,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这里头的风雅之气被冲的无影无踪,已成定局,那么就没办法了,薛蟠没好气的复又朝着王恺运拱拱手,“既然这事儿定了,那么学生告退了。”

“怎么,”王恺运背着手笑道,“文龙你不再问问其余的事儿吗?”

“大人和我都是京中而来,您还能知道什么事儿呢?”薛蟠讽刺的说了这么一句,“还不如我们自己几个赶紧着去商议要紧。”

众人告辞,倒是王恺运默默站着,等到众人都离开后,这才点点头,“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倒是一个人才。”

薛蟠急匆匆的离开了王恺运之处,复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金宁等人都涌了进来,见到薛蟠在脱衣服,不由得面面相觑,“文龙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赶紧着再睡一觉,”薛蟠没好气的说道,“这些日子没睡好,只怕后头的日子也睡不好了,赶紧着趁着几日好生睡一下。”

“可甲班的人已经离去一夜,只怕这时候就要到蒹葭关了,”金宁急道,“咱们应该点齐兵马,日夜兼程出关啊!”

五十二、拖延症患者

“兵贵在速,”金宁急切的说道,“班首,他们已经出城一日一夜了,这先机若是被占领,只怕是后头咱们再想要抢到马德里思汗,那可就是千难万难了,这会子咱们应该抓紧时间,日夜兼程,才能赶上甲班之人。”

众人无一不愁眉苦脸,只是因为这日夜兼程未免也太吃力了些,虽然大家伙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但若是要千里行军,只怕是不成,那是最纯粹的军人才做得到的事情。

但众人一想,这既然是要外出比试,想要赢得比赛,自然就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若是薛蟠下令,说不得也要咬着牙去,没想到薛蟠打了一个哈欠,“这会子还早的很,我还困,先睡一会,到了晚间起来的时候大家伙再商议商议,到时候出发再也不迟。”

“这,这,如何来得及啊?!”金宁跺脚,“若是再到了晚间,只怕是他们都已经入天竺了!”

“急什么!”薛蟠摆摆手,“兵贵神速不假,但若是没有未雨绸缪,如何能够克敌制胜?你们几个出去,想要睡觉就先睡一会,既然知道了这事儿,那日后吃苦的时候多的很呢,如今且能安生几日就安生几日罢了,若是闲得慌的,那就把自己负责的那些东西,都去查一查这天竺的东西,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说完了这么一席话,薛蟠将众人轰了出去,众人出了门,一是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二是薛蟠居然是如此敷衍的态度,众人不免面面相觑,“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呢!”

“如此敷衍,难不成班首已经存了不战而败的心思?”

“就是,要我说,还是金兄说的好,大家伙点了兵马赶紧上就是了!”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边上这么一路来和众人皆不合群的卢连山突然冷笑起来,“卢兄,”金宁今天心情极度不好,他不是怕上战场,而是怕被咸宁郡王等人占得先机,到时候在两班大比之中惨败,那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你冷笑作甚?”金宁怒视卢连山,“有事情说事情,若是没有事情,请你离开,不要在这里冷嘲热讽。”

“我笑你们关心则乱,”卢连山微微冷笑,他这些日子消沉许久,在人前也不说话,只是沉默不语,“班首虽然和我争斗颇多,可这个人的才干我是佩服的,算起来,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及班首大人的一个小手指头,他既然不着急,你们又何必操心?”

说完了这么一番话,卢连山拂袖而去,众人一想,这话也没错,薛蟠如此行事,必然也有仰仗,到时候大家伙各司其职,听候吩咐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卢连山的话儿起了作用,还是薛蟠一副宠辱不惊的做派让大家伙信服,薛蟠这么一觉睡到了午后,肚子饿的咕咕叫,这才起身吃了午饭,他喝着茶想了想,于是让臻儿把卢连山请了过来。

卢连山一到,薛蟠就劈头盖脸的问,“甲班昨夜离去,你可知道消息?”

“是知道了,咸宁郡王派人来告知于我,”卢连山老实回答,“只是我若告诉班首,只怕这事儿就穿帮了,故此我忍住没说。”

这算是推脱之辞,薛蟠也不指望卢连山会对着自己忠心耿耿,不过的确也是如他所说,若是晚上就知道,只怕是卢连山就要露陷。

“那么倒也罢了,”薛蟠沉思许久,他想了想,还是要问清楚甲班的动向,其余的事儿不着急,“甲班到底是派了多少人马给他。”

“兵马在六千,”卢连山说道,“还有火枪一万条,弹药二十万发。”

这下薛蟠可就是脸色不好看了,好么,自己这里就只有三千人,没想到甲班那些人居然得了六千人,这足足比自己个多了一倍,还有充分的武装设备,全副武装到了牙齿上,这一万条火枪,只怕是天竺总督府里头的火枪都没有这么多条!

不消说,“那六千必然是川西节度使的精锐了。”

“是,都是平定香格里拉国回来的的精锐之师,”卢连山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望着薛蟠,他虽然被薛蟠拿捏在手里头,但见到薛蟠吃瘪,也是心里头极为高兴的,“郡王告诉我,只要他成功擒得马德里思汗,这边薛班首如何动作,毫不在意。”

“哼,”薛蟠冷哼一声,“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儿,你先走吧,”薛蟠摆摆手,“这些日子你少管事儿,到了天竺咱们再好生议一议,看看给你派什么差事。”

卢连山笑着站了起来,“薛班首,兵贵神速啊,这么一日一夜了,只怕他们出关了,再不抓紧些时间,到时候马德里思汗的汗毛都见不着了。”

“不要着急,”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兵贵神速不假,可这饭啊还是要一步一步的吃才好,我问你,马德里思汗,是呆在何处,咸宁郡王知道吗?”

“大约是不知,或者是知道了,未曾和我说过,我昨夜问过应弘,他也说不知。”

“马德里思汗又不是傻子,”薛蟠笑道,“难不成就站在那里就让你抓吗?就算是野兔也要找一找的。”

“宣礼处已经和咸宁通传过马德里思汗的动向了,”卢连山微微冷笑,“难不成,班首大人还和安公公关系好着呢?我可从未听说他和你有什么来往,有了宣礼处帮衬,只怕是他们须臾几日之间就可以擒拿马德里思汗。”

薛蟠的脸色僵硬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卢连山见问倒了薛蟠,心里头十分得意,生怕薛蟠拿他出气于是退了出去,薛蟠沉思了一会,决定还是要在成都府再等几日。

他出门和急的热锅上的蚂蚁的众人一说,大家伙又跳了起来,“这怎么成?都晚了这么一日了,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是咱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反正都迟了,那就迟了罢,”薛蟠无所谓的说道,“还有要紧的事儿办,晚间,你们几个陪我一起去赴宴,去找川西节度使的判官大人吃饭喝酒。”

五十三、梅安国判官

薛蟠施施然的离开了,末了还吩咐众人,“今个赴宴,大家伙可要把最好的衣裳穿起来,千万不可丢了咱们咸安宫官学的脸面,金兄,世伯乃是超品的伯爵,你也好歹穿好看鲜艳些的衣裳,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大头兵呢,好了好了,我知道这成日里头学武习艺的,自然不能穿很好看的衣裳,不过今个是去赴宴,多少也要注意形象不是?”

金宁还有些不忿,觉得赴宴和休息这是在浪费时间,薛蟠无奈的摇摇头,听说这平西伯乃是勋贵之中的破落户出身,成名以前都是在街面上当混混,十分的精通世故,怎么这金宁素日里头跟着父亲,一点半点也没学会?他出声指点了金宁,“之前这判官的宴会我倒是不必去,只是如今却是不得不去了,金兄我问你,咱们的兵马从何而来?”

“川西节度使帐下而来,哦,哦!”金宁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这一位判官梅安国大人,就是川西节度使的判官!”

“是了,金兄,你还需要学习一个,不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呀,”薛蟠摇摇头,对着金宁啧啧出声,金宁被闹得有些不好意思,满脸通红起来,“若是这位判官有心刁难咱们,拍了三千老弱病残给自己个,那咱们横竖也不用出关了,直接在成都混吃混喝,预备着投降认输罢了。”

薛蟠施施然的离开了,又留下来了面面相觑的众人,李曼点点头,“文龙兄说的极是,就是这个道理,晚上一定要预备好,虽然咱们地位不差,不必对着那判官卑躬屈膝的,但这县官不如现管,如今咱们有求于他,不得不要和气些了。”

曹成摇摇头,叹道,“我之前还以为班首大人破罐子破摔了,没想到这时候他虽然睡了一觉,倒是想出了主意,若是能够说动那判官梅安国,拨给咱们三千精锐,那么虽然甲班他们人数众多,咱们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毕竟这兵在精不在多。咱们也无需太过担心大局,只要听着班首大人吩咐就是了。”

众人各自预备妥当,到了晚间,果然这判官梅安国派了许多马车前来,薛蟠等六七位乙班的同学一起出了门,一起到了判官府,下了马车,只见到庭院深深,府邸高耸,花木繁秀,灯火通明,来往仆妇络绎不绝,饶是众人见惯了市面,也不免对着这显赫的判官府啧啧称奇,“古来说起这官儿,总是说京官最贵,如今我且看这,等闲的公侯王府都没有这个判官府气派,”曹成悄悄的对着薛蟠说道,“可见这些地方大员,等闲显赫都是不能比较之的。”

“川西节度使执掌四川省之军务,”李曼说道,“节度使下面,就有设置判官来协助节度使管理军务,这一位判官的位置,虽然品级不高,但随时有可能升任节度使,端的是实权人物,”他看着众人有些懵懂,又提点了一两句,“比如宫里头的政务院中书舍人,虽然只是一个舍人,谁敢小看于他?说不得一下子就外放参政督抚了,这一位判官也是这样的道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过是判官这个官名听起来不如节度使那样的显赫而已,论起实权,只怕是和后世的军区副司令亦或者是政委的地位差不离,大家伙下马车之后,门房早就通传里头了,薛蟠知道这一位梅安国和王子腾有旧,这番下帖子来,大约也是出于自己舅舅的面子罢了,但没想到梅安国居然亲自迎出门来,这一下就礼数太重了。

梅安国长着一口有着堪比关公的长须,只是脸色白皙,倒不像是关公了,长眉入鬓,双目顾盼有神,神色温和,朝着薛蟠走来,薛蟠连忙上前,朝着梅安国作揖到底,“末学后进叩见判官大人。”

众人一起行礼,原本有些人自觉家世不错,不屑对着这地方上的官员行礼,但是经过薛蟠这么一解说,知道有求于人,于是薛蟠低头,众人也是连忙作揖,还好只是作揖,不是磕头,还可以接受,“末学后进叩见判官大人。”

这面子从来都是互相给的,梅安国礼贤下士亲自出大门迎接,薛蟠等人家里头都是有爵位或者是当朝的大官,这样给梅安国面子,他的脸上倒是泛出了一层红光,“班首何须如此客气?众位贤才何须如此客气?安国愧不敢当,请赶紧起来,”他亲自扶起了薛蟠,“班首大才,我虽然偏居蜀中,也是听说过了。”

薛蟠笑道,“老大人过誉了,些许小名气,倒是也值当判官大人这么一说,不过是小儿辈的小打小闹罢了,入不得清耳,前日判官大人下帖子来请我,实在是惭愧的很,我舅舅之前写信给我,说若是有空,必然要让我来拜见判官大人,没想到我刚来蜀中,倒是要劳动大人下帖子问候,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听到王子腾提过自己,梅安国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和煦灿烂起来,“呵呵,说起来,我和王大人昔日在都中也是同窗读书过的,那时候就觉得王大人风姿绰约,非等闲俊才,如今果然一遇风云就化龙,和吾等实在是有云泥之别啊。”

“既然是如此,倒是该称呼为世伯大人了,”薛蟠打蛇随棍上,“只要是您不嫌弃。”

“不敢当不敢当,”梅安国拉住了薛蟠的臂膀,笑的十分高兴,“贤侄请进请进。”

两人不过是才见面,就显得十分热络,且一下子就建立起了关系,众人瞧着瞠目结舌,心里头不免要思索,如何在官场上搭关系,众人都是世家子,家室出众,素来都是别人来拍马屁的,没有自己个低声下去去搭讪别人的,薛蟠这事儿做的如此熟悉,有些原本不忿薛蟠当班首的人,这会子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少年老成,比自己这些人要强很多的。

五十四、川西节度使

这么一比较出来,倒是就有了差别,薛蟠待人客气,倒也不是因为是梅安国的缘故,之前他对着任何人都是如此,都是客客气气的。之前大家还以为是薛蟠家世远逊于众人,故才如此,但是如今看来,应该是他为人处世甚是了得的缘故,叫众人拉下脸面来求梅安国,只怕是做不到,但这有求于人还做不到礼贤下士的话,事儿多半是办不成的。

众人到了内头花厅,各分主宾坐下,梅安国笑道,“可巧前些日子喜鹊喳喳叫,我想着必然有喜事儿到来,也不能够怪贤侄自己个,我是这成都府的地头蛇,你们到了我就知道了,自然是要我来先请诸位的。”

一时间菜肴茶果等一一流水般的被献上来,都是蜀中特色美食,十分的新鲜别致,薛蟠向着梅安国介绍,这一位是平西伯的嫡子,这一位是太常寺卿的儿子,这一位是礼部侍郎的公子,虽然都是一些个官场上的后辈雏鸟,但这些人的家世厉害,梅安国点点头,这一一见过,他也不摆什么地方大吏的派头,都是平辈交往,这些人原本还有些不屑,但被薛蟠铜铃般的眼睛扫视了过去,都降低了姿态都称呼梅安国为“世伯。”

“无需如此客气了,诸位,”梅安国紧紧地拉着金宁的手,笑的十分欢畅,“伯爷乃是新军之虎,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我怎么敢自称世伯呢?实在是折煞我也,咱们各自论兄弟罢了!”

薛蟠看着金宁,金宁勉强笑道,“世伯大人说笑了,我们都认薛班首为兄,班首说您是世伯,自然就是世伯!”

众人轰然称是,梅安国转过头来看着薛蟠,只见到薛蟠静坐微笑不语,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对着薛蟠又高看了几分,能够把这些世家子降服,也是一个本事了,众人见过坐了下来,梅安国殷勤劝酒,薛蟠也是曲意逢迎,众人在薛蟠的“淫威”下也学着一起对着梅安国和边上他邀请来陪客的清客们谈笑风生起来,如此真是一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和谐场景。

酒过三巡,薛蟠就开口了,“今个早间得了我们咸安宫祭酒大人的命令,言明此次两边大比,是要去天竺捉拿马德里思汗,这甲班的人领了兵去,我这思来想去,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呢,那里知道什么带兵知兵?只不过是勉强应付罢了,幸好金兄等人都是会带兵的,故此我说不得要在别的地方给他们撑一撑腰,原本是想着去香格里拉国路上,看看,能不能遇到我舅舅,但这时候恰好世伯来请我,瞌睡就遇到了枕头,我就说不得厚颜要来找世伯了,这观世音就在眼前,我还去求别人做什么?”

梅安国放下了酒杯,微微一笑,“这事儿,若是换做这前几日,只怕是还好办,说句实话,前些日子我从总管大人那里书信得知世侄你要来蜀中,为了怕这两班大比不知道出多少奇怪的题目,别的我管不上,可这军务,我多少能说几句话的,故此,我也就预备好了三千人马,都是川西节度府里头的精锐之师,较之新军也只是稍微差了那么一些,若不管是平叛还是杀敌,总是能派上用场的。只是……”

薛蟠最怕的就是这个转折,他原本听到梅安国这样预备周全,心里头已然大喜,若是得梅安国之臂助,此次天竺之行真真是如虎添翼展翅高飞了,但还有这个只是,“世伯大人,只是什么?”

梅安国摊手,“昨夜已经尽数给节度使大人给提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是节度使下令,已经是被甲班的学生带走了。”

金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一脸的怒色,众人均是不悦,甲班的人这摘桃神功可真是玩的有意思。

薛蟠一脸木然,显然这个坏消息,还不算是很坏,但是多少也能帮助自己一二了,“多谢世伯大人费心了,这事儿虽然不成,可到底还不是世伯大人的缘故,小子说一句不知体统的话儿,我想着川西节度使这边,也不会只有三千精锐,若是便宜,还请世伯大人,再拨一些好的给我,不求要和之前的那三千人一样,只求差不得就是了。”

梅安国微微一笑,薛蟠有求于自己就是好说了,他正开口预备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喝骂声哀叫声纷纷响起,梅安国怒视前方,“是谁在外头喧哗?不知道本官在宴请贵客吗?真真是一点体统都没有了!”

“嘿嘿,老梅啊,你这一个晚上不出门,在这里头和一些毛头小子在瞎胡闹什么?还什么贵客呢?贵从何来啊?”

一个粗鲁豪放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声音巨大,震的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众人抬起头来,看着外头众位锦衣亲随簇拥之下,有一个穿着大红色蜀锦袍的虎背熊腰须发俱张的络腮胡大汉龙行虎步阔步而来,他左右看着众人,眼神之中带着不屑,走到了梅安国面前,也不看他,只是抬起头怪眼翻着看天,“老梅啊,既然是贵客,怎么不给俺介绍介绍?”

梅安国连忙站了起来,“节度使大人,这是咸安宫官学的学生,今日我来请他们过府一叙,都是一些年轻俊才,还容许下官一一介绍过来。”

原来此人就是川西节度使长孙文林,难怪如此声势,且丝毫不考虑梅安国的面子,从这么一路进来的言行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儿。

薛蟠目视众人,要大家伙小心戒备,这个人不好对付,不要和他起什么不必要的冲突。“咸安宫的学生?昨夜不是已经开拔了?”长孙文林冷笑一声,“我见过那几位大才,那才是俊才人物呢,怎么这会子又有了一些咸安宫的学生来了?老梅啊,你这个人心慈手软,只怕是有些人,”他冷冷的扫视薛蟠等人,“来这里头坑门拐骗,意图不轨吧?”

五十五、大罪知否

长孙文林虽然是名字里头带着一个文字,却一丁点儿斯文的东西都没有学上,倒是挺粗鲁的,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皱眉暗暗摇头,也是这些日子已经受了不少的打击,长孙文林这话,虽然有些难听,可众人却知道,这是梅安国的地盘,刚才还世侄世侄的叫唤着,这会子客人们被羞辱了,这主人家面上总是没光彩吧?

薛蟠不动如山,只是举起酒杯慢慢的喝着,眼睛却是和众人一样,若无其事的望着梅安国,梅安国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这是咸安宫乙班的学生,班首薛大人,乃是西南行辕大总管之外甥,算起来不是外人,怎么可能是招摇撞骗的骗子呢?大人说笑了。”

“是吗?”长孙文林故作惊讶的说道,“大总管的家人在此,本节度倒是不得不来见了,请问这人在何处啊?”他左右特意看了看,偏偏是不看坐在客座第一位上的薛蟠,除却主座的梅安国之外,就剩下薛蟠坐在首座了,不看薛蟠,却倒是张望,这是什么意思?

薛蟠慢慢的放下了酒杯,不过他脸色如常,或许是已经适应了这种场合,这种有人特意来打脸的场合,别说是在金陵扬州的经历,那些都太久了,自然不必细说,但薛蟠到了都中之后,应弘、咸宁郡王,无一不是突然之间来找自己的麻烦的,哎,谁叫自己是主角呢,总是有反派来想着打击自己的嚣张气焰的。

梅安国起身,朝着薛蟠这边介绍,“这一位就是咸安宫乙班班首薛蟠。”

“哦?”长孙文林转过头来,似乎才看到薛蟠一般,“你就是薛蟠?”

“在下正是,”薛蟠慢慢的站了起来,朝着长孙文林做了一个揖,这时候自己不要出什么很冒昧的礼数失误就成,“不知道节度使大人有何指教。”

长孙文林很没礼貌的越过了梅安国,大喇喇的坐在了梅安国原本的主位上,这么一来,好像这一次宴会是他举办的一般,“我听说行军大总管有一位外甥,很是聪明伶俐,且才学武功都很是了得,是不是就是你啊?”

“不敢当,”薛蟠笑容可掬,笑的特别让人恨得牙痒痒的那种,“无非是江湖上兄弟太爱,甲班的同学们衬托罢了,算不得什么,倒是让节度使见笑了。”

“嘿嘿,”长孙文林嘿嘿冷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放下酒杯,铜铃一般的眼神直射薛蟠,“薛蟠你可知罪?”

长孙文林带来的伴当一起高声呼喝,“薛蟠,你可知罪!”

声震长空,厅堂之中的杯碟瑟瑟作响,众人脸上不由得巨变,薛蟠心里头跳的极快,脸上却是丝毫不露,这样剑拔弩张的场合,他倒是也还笑的出来,“不知道我罪在何处呢?”

“节度使大人,”梅安国冷冷的说道,之前长孙文林来此地耀武扬威,横竖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倒也罢了,可薛蟠是自己请来的,又是自己为了和王子腾乃至王子腾身后在毓庆宫的那一位九五之尊永和皇帝搭上桥牵上线的关键所在,起码在自己这个地方,不能够容许薛蟠被长孙文林羞辱去,“这是判官府,且薛大人乃是本官请来的宾客,罪不罪的,且不用在这个一时说罢?”

“开什么玩笑!”长孙文林毫不客气的呵斥梅安国,“你这话就是透着一股子的迂腐之气,难不成是因为你在请客吃饭,这贼子就不能拿下吗?”

“自然可行!”众人又是高喝。

众人又是变色,不免惴惴不安的左右对视,长孙文林察觉到了众人的变化,心里头不免十分得意,这是他对付手下那些总兵将军们的招数,若是偶有刺头不服气的,这样一番呼喝下去,保管是服气之极,可他看向薛蟠,倒是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惊恐面容,薛蟠的脸上挂着一副很是玩味的戏谑。

“节度使大人,您别光打雷不下雨啊,”薛蟠微笑的望着公孙长林,蜀中流行的宴会风俗,倒是有些汉唐古韵,大家伙都是席地而坐,后头摆着一些靠垫等物,薛蟠歪在垫子上,神色有些不屑,又有些无趣,“我这犯了什么罪过,我实在是愚笨的很,不知道在那里犯了什么罪,您指点迷津一番也是好的,最好你就把我给拘了,”薛蟠伸出手掏了掏耳朵,“我就不必去天竺那里,万一以后两班大比输了,我也有的官司可以打,不是吗?”

“好一张利嘴啊,”长孙文林冷冷望着薛蟠,“本座乃是川西节度使,担任的是武职,”他瞥了边上的梅安国一眼,“不会和你等一样,只知道打嘴炮,我且问你,你来蜀中的时候,可是领命而来?”

“既然是领命而来,怎么还在这里头饮宴吃饭?却不去做差事?”长孙文林喝道,“如此耽误差事,怎么不是大罪?!?!?”

“怎么不是大罪!?!?!”长孙文林的亲随们复又高声复述呼喝了一番,“大罪大罪大罪!”

“节度使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请来这样的聒噪,是怕我听不见吗?”薛蟠掏了掏耳朵,皱眉说道,“我的听力好的很,不需要这些人再啰嗦这么几句,我是不是大罪,这倒是不用您来评定吧?须知道我可是咸安宫的学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若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儿,我只是归着咸安宫的师傅来管,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节度使你好像并非咸安宫的师傅,我罪不罪的,轮得到你来评判吗?”

薛蟠见到公孙长林来找茬,那么自然就不会客气,理所应当的反唇相讥,“对了,当然,节度使大人嘛,是有秘折上奏之权的,若是大人觉得我太过于跋扈,当然可以就上奏折弹劾本官,那么到那个时候,只怕是圣上更为关心,为什么川西节度使会多给了三千人给甲班的学生,而不是我在这里的延误之罪了。”

五十六、嘴炮

众人见到长孙文林要和薛蟠斗嘴,这时候倒是都放心了下来,李曼脸上还露出了微笑,他朝着曹成举杯,“曹兄,咱们一起喝一杯。”

“怎么你不担心班首吗?”

“班首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曼笑道,“这嘴上的功夫,还有人能比得过他?你还没见到应老四和咸宁郡王是怎么败在班首嘴下的?可谓是嘴炮无敌了,这昔日舌战群儒都是无妨,这一位……咳咳,到底是粗人一位,怎么可能说不过他?这一位只怕是在蜀中久了,自高自大,还以为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不敢说话呢,须知道,班首的诗句怎么说的?各领风骚数百年,如今都中的俊才,只怕是这位节度使不知道咯。咱们就等着看戏就是。”

“可不能光看戏,”曹成笑道,“等会子要帮腔的时候,咱们也不能输给了哪些人,不然咱们可真的来白吃白喝了。”

长孙文林脸色铁青,“端的是一张利嘴!”他刷的站了起来,铁塔一般的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薛蟠,“你的意思是,我管不到你的事儿?”

“在我看来的确是管不着,”薛蟠挥了挥随身带来的折扇,“若是节度使大人觉得有什么管得到我的,还请明言,我这个人啊,就是自由散漫了些,不太受人约束,若是能够在节度使大人这里得到一些宝贵的经验,倒也是便宜的。”

这一席话倒不算太难听,只是长孙文林这个时候已经气得七窍生烟,那里听得进去别的话儿,“那么本座就教导教导你,这三千人马分派之事,都是本座一言而决,怎么,你说,本座管得到你吗?”

梅安国站在一边冷冷插话,“节度,这五千人以下的兵马调动都是本官负责,且这一次都中文书前来,之前预备,节度也言明此事由我来执掌,怎么,节度又要把我这手里头的权柄拿走吗?”

“临时调度,想必无妨!”长孙文林朝着薛蟠呲牙,根本看也不看梅安国,“本座总管川西节度府,怎么,这么几千人的调动,本座都说不上话了?”

这事关自己的权柄和权限是不能够轻易让出的,梅安国冷漠说道,“此事我会上奏政务院和兵部,请大司马并中堂们定夺。”

长孙文林这时候才不去理会一个平时里头只是习惯当透明人的副手了,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薛蟠,“薛班首,这事儿,我管得着吧?”

“哦?”薛蟠点点头,“这事儿倒还是有些关系,不过我倒是要再提醒节度使一点,”他夹了一块鹿肉脯细细的吃了,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可不是节度使的下属,您有什么威风,不必在我这里头摆什么出来,”薛蟠说起来对着甲班提早走之事不气,那只是在外头对同学们安抚情绪说的话,其实他心里头气得要死,巴不得要即刻赶上去,先噼里啪啦扇咸宁郡王几个巴掌才能解恨,长孙文林在这里头这样的闹腾,他也不是很乐意(大过年的,谁乐意啊,大家伙说是不是),“有事儿说事儿,不要乱扯这些有的没的,节度使大人虽然当官比在下高,可这当官的技巧还是很一般啊,大家伙在这里说些风华雪月的事儿,你这样大喇喇的冲进来,老是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儿,真是不应该啊,工作就是工作,这玩乐就是玩乐,不是吗?这不分场合的谈工作,有些……呵呵,节度使大人,接下去的话儿我还是不说了,免得得罪人。”

论起气人的功夫,和说阴阳怪气的话儿的功夫,谁都比不过薛蟠,长孙文林忍住要掐死薛蟠的冲动,忍住怒气,“吾辈为国分忧,自然不计较什么场合什么时间,不像你这样的腐儒来搞这一套花名堂!”

“那节度使大人有什么指示吗?我洗耳恭听,”薛蟠慢慢的说道,“若是要要紧的命令,就赶紧的示下,我这还吃着饭呢,都中有谚语,吃饭的时候,就是狗也不打扰的,大人能快着些吗?”

长孙文林的脸皮涨的犹如猪肝色,“你这三千人马,本座这里支应不出来了!”

薛蟠挑眉,众人脸色巨变,这个川西节度使,居然就明摆着说不给了?一点点的官场体统都不愿意遵行了,“大人可真的不愿意给?”

“不是本座不愿意不给,”长孙文林得意洋洋的望着众人失望的眼神,憋屈了一个晚上,这下子终于可以出气了,“川西这里头,原本军备就是不太好,旧年支应平香格里拉国之战,川西节度使这边可是花费了不少之前又被你们咸安宫甲班的学生支应走了三千人,我这里头原本还有些精锐,但是这川西之地,紧邻香格里拉国,早就丢了进去了,那里还有什么精锐?除却日常的巡防驻守外,其余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之辈。”

薛蟠默然不语,这算是他第一次在晚宴之中不说话了,长孙文林终于压服了薛蟠,这时候得意洋洋,“也不是本座小气,我那边还有一些从前线退回来的伤兵,虽然断胳膊断腿的,但多少都还能走,若是咱们这位大名鼎鼎的薛班首不嫌弃,老梅,你就搜罗搜罗,把这些人都让着薛班首带出去,咱们也少一些养老的银子。”

薛蟠拿起了筷子,预备着再夹菜,听到这话,不免放了下来,他的眼中露出了愤怒的火焰,只是脸上还笑着:“节度使大人,咱们这一个晚上,虽然说了不少不好的话儿,可到底,说起来,咱们都是给大越朝效力的,我们这些人到了天竺去,若是运气好,擒拿得马德里思汗,多少对着川西的军务防务都是有臂助的,我不求节度使你和甲班一样,又给人又给枪的,只要你把咸安宫的这个标准,三千人派了下来,这总是不难吧?这一事儿若是节度使大人能够帮着在下办好,那么说不得日后总是要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一二的。”

五十六、图穷匕见

长孙文林哈哈长笑,声震长空,“这会子你倒是服软了?”他哈哈大笑,顾盼众人,眼如铜铃,顾盼生姿,神色十分嚣张,“薛班首,素来是没有这样的事儿的,”他笑了好一会,这才慢慢的停了下来,摸了摸滚圆的肚子,神色倨傲的望着薛蟠等人,好像是在望着一群臭虫一般,“薛班首,若是想要我拨人马,倒也简单,只要你来,”他把玩着手里头的银质酒杯,“你不如趴下来学狗叫如何?”

金宁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节度使好大的官威!吾等都是天子门生,如何能够受你凌辱?你这样的行径,也配得上一镇节度使吗?!”

他站了起来,手握长剑之剑柄,对着长孙文林虎视眈眈,众人生怕他一怒之下让这个肥猪一样的长孙文林血溅三尺,于是连忙围住了长孙文林,川西节度使到底还是武将出身的,这一个套路不算害怕,只是微微冷笑,“武家的螟蛉子,你来,若是敢动你爷爷一根手指头,你信不信老子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恩?”

金宁对着薛蟠大喝,“文龙兄,我等就算是一兵不带出关办两班大比,也绝不能让你受如此耻辱!”

“就是此理,”李曼拉住了金宁,“咸安宫学生,无论如何,无论到了那里,都轮不到别人来折辱!班首大人,咱们走就是!”

“走那里去?”长孙文林一摆手门外出现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军士,“本座还没说走,你们去那里?”

“节度大人!”梅安国大喝道,这头野猪居然这样的不顾及体统了,难不成还要上演全武行?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乐观其成,巴不得日后去弹劾这个傻子,但在判官府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护不住王子腾的外甥,王子腾这个人是最护短不过,只怕到时候自己第一个就要被迁怒,还有这些平西伯等等的勋贵世家子弟,到时候不敢说让自己身首异处,但是说说嘴,坏了自己的升迁好事儿,让自己一辈子呆在冷衙门里头吃闲饭是最简单不过的,这是务必不许长孙文林乱来的,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丢了面子的事情,这后果是无法想象!“节度大人,大家都是官面上的人,却不是普通兵丁,切不可用军营里头的规矩办事!”

“自然不会……”长孙长林摸了摸颔下那弩张的胡子,得意的笑道,“只要这些所谓的狗屁俊才,在这里头多喝几杯酒,或者说,喝他个三天三夜,过了三天,再放他们走如何?本座的酒,可是不能不喝啊,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自然是!是!是!”不少人一起呼喝,声震屋顶,回响绵绵不绝,“节度使大人说的极是!”

金宁等人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位莫名其妙嚣张跋扈的川西节度使奇怪而来,又做出了这样摸不著头脑的事情来,大家伙原本不知道,这会子就都知道了,原来是要把自己这些人阻拦在这些地方,过了三日之后再许出发,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还什么两班大比!实在是可笑之极,到时候只怕是甲班的人都已经将马德里思汗带回来了,自己这群人还在醉生梦死,拘在此处呢。

这时候长孙文林图穷匕见,终于展现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原来他就是想着阻拦自己这些人!

金宁等人又惊又怒,这些人虽然家世极好,身体也养的雄壮,但心智还是少年人家,都是十几岁刚出头的年纪,那里知道有这样的变故,那里知道遇到这样的变故之后如何处置。这长孙文林铁了心要将众人留下,曹成站了起来,预备着转身离去,被长孙文林带来的伴当一把推在位置上,“你就老实些呆着吧!”

“节度使大人,”薛蟠似笑非笑,“你这样做,不太妥当吧?”

“没什么不妥当的,既然是咸安宫官学的俊才们都在这里头,我十分仰慕诸位,故此在老梅这里借花献佛,总是要请大家伙喝酒的,大家呢,又十分尊敬我,故此特意留下来,一起吃了好几天的宴席,又听了几次戏,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来,可不是本座拦着不让你们出国去啊,明明是你们自己个贪恋蜀中风华,故此延误滞留的。”

这长孙文林如此说,倒是把自己个的想法真实的都显露出来了,众人无一不怒气腾腾,这样直接了当丝毫没有隐瞒的地方,这样猪头一样的人物,居然也能担任封疆大吏,起居八座,真是大越朝的笑话了。

“既然是节度使让我们留下来,还去那里?坐着喝酒罢了,”薛蟠安抚好了众人,让大家伙稍安勿躁,他又对着梅安国说道,“判官大人,既然要吃酒,还请继续上菜罢。”

薛蟠这时候没有表露出来怪罪梅安国的意思,梅安国稍微放心了些,于是命令众人上菜,长孙文林占据了他的位置,梅安国无处可坐,于是就靠着薛蟠坐了下来,“贤侄,这事儿不好办了,哎,都是我无能才让他如此跋扈,不过且不用担心,等会我就派了人过来,务必要把你们送出去才是。”

梅安国居于川西节度府判官之位,不可能没有听命于自己的人马,所以梅安国打算是这样,无论如何,薛蟠等人到底是自己的客人,不能够让人这样就困了起来。薛蟠微微一笑,“不用着急。”

长孙文林见到梅安国和薛蟠如此亲厚,眼神不由得眯了起来,薛蟠和梅安国说了几句话,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睛在灯火掩映下熠熠生辉,“节度使大人,你这样的行迹,我倒是能忍下来,不过是喝酒嘛,只是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圣上命令来此处的,到时候被你扣在这里,日后总是少不了有官司要打的,节度使大人,这一节不怕吗?”

“本座不怕你们这些小伎俩,”长孙文林嘿嘿冷笑,“到时候甲班大获成功,谁还关心你们这些失败了不成器的东西。”

五十七、匹夫之勇

话说的难听,却很是直接,也极具道理,只要是有人成功了,谁还会在意失败者的托词呢?到时候薛蟠这些人在有心人的调控下,反而会被人鄙夷输不起的样子,长孙文林环视众人,“你们这些人,注定就是没出息的东西!”

“失败了,不成器?”薛蟠这时候的气质突然一变,变得如同宝剑出鞘锋利无比起来,“这几个字还是还给你罢!”

薛蟠刷的站了起来,走到当庭之中和长孙文林遥遥相对,他直视长孙文林,“川西节度使你,似乎是身居高位,高官厚禄享受着,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个的事儿了?”

“大胆!”长孙文林边上一个老鼠须的瘦小男子跳了出来,“居然敢对着节度使大人不敬!”

“川西军务松弛,算起来,都应该是你节度使大人的功劳,请你也不必说什么平定西南之战了,若不是行军总管大人来给您擦屁股,就靠着你那些屡战屡败的兵丁,和你那愚蠢的指挥,只怕你现在就已经在刑部的大牢吃牢饭了罢?”

“打量着谁还不知道呢?”薛蟠慢慢上前,目视长孙文林,长孙文林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之色,“你身为节度使,若是在外头屡战屡胜,大胜归来,就算有什么跋扈的地方,我们只会佩服你这作战勇猛大英雄而退避三舍,比如这咸宁郡王,虽然和我不和,但我倒是佩服他为国厮杀战场,佩服他是一条汉子,可你呢,节度使大人,李曼,”薛蟠盯着长孙文林,对着身后的李曼大声喝道,“你博闻强记,知道不知道咱们这一位节度使大人有什么辉煌的战绩啊。”

“有的很,”李曼心领神会,“永和二十一年三月,对香格里拉国作战,丢蒹葭关,阵亡三千一百六十一人;二十一年七月,有奸细混入阆中大营,引发军火爆炸,军士伤亡一百五十六人,二十一年八月,川西布政使弹劾川西节度使侵占地方良田,敲诈勒索,兰台寺查获属实,命令节度使退出非法所得;二十二年,出击普下关,节度使大人亲自率领一万人马被围困在焦龙谷三天三日不得突围,坊间传闻,节度使大人私下对着香格里拉国米蓝土司受贿,才让他不发动歼灭之战,后来还是西南行军大总管率领大军前来增援,节度使大人才能全身而退,至于在兰台寺或者是兵部其余的小事儿,我就不说了……”

薛蟠嘴里啧啧称奇,“节度使大人的战绩真是显赫啊,若不是李兄这么一说,我还还真不知道节度使大人这些年,倒是一点战功都没有,合着都与民争利了!”

饶是这样的场景,咸安宫等人也不免嗤笑起来,梅安国担忧局面不可收拾,但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论起刺人心来,薛蟠的确是太厉害了。

长孙文林猛地拍桌而起,预备着叫人拿刀上来,“刀呢,刀呢?!”他的眼中冒出怒火,呲牙对着薛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兔崽子,今个本座就亲手宰了你!”

“节度使大人,”梅安国悠悠提醒,“您大概是不清楚,薛班首是正六品的中书舍人爵位,从六品的金陵织造府提督,你大约是没有资格处置他的,还是别动刀枪的才好。”

众位伴当知道自家主子气急,自然不会火上浇油,于是纷纷劝阻,又连忙陪着小心说好话,“主公,”那个老鼠须的人又跳了出来,“这个小子这样不识抬举,就请他多喝几杯,咱们蜀中的剑南春,多少要灌他一缸下去才好。”

“正是如此,”众人讥笑不已,“既然是俊才,总不会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吧,难不成就喝这么一缸,就能醉死不成。”

“可笑,”曹成拍案而起,“我等岂是和你们一般,都是酒囊饭袋!”

“小子你骂谁呢!”

“找死不是!”

谁说官场上人人都是彬彬有礼,比试过招之间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显然这些新入官场的菜鸟们,在蜀中这里,受到了一番别出新意的洗礼,这样粗鲁的现状,虽然不是常态,也是在官场上可能发生的。

薛蟠微微一笑,他转身看了看众人,又转过头看看长孙文林,“我观节度使大人坐镇蜀中,威风八面,长相也很是威武,倒是有些像这蜀中的大将,昔日的张飞张翼德呢。”

长孙文林的确是以张飞自诩,只是得了张飞的鲁莽,却无张飞的勇武,他嘿嘿冷笑,“小子这会子想要拍马屁,只怕是迟了,你就安心喝下一大缸酒,再好生在这里头睡几日,我说不得心情好,就不揍你了,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跪下来学狗叫,本座就绕过了你!”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话儿呢,”薛蟠笑道,“你说这张飞后来是怎么死的?哦,对了,是被手下那些看不起的人在醉梦之中给弄死的,还白白被割了首级而去,啧啧啧,有勇无谋,不修身敬德,就是这个结果了!”

凡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军人,都是十分忌讳这些东西,薛蟠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咒长孙文林了,“好狗胆,”长孙文林怒极反笑,他慢慢站了起来,“今日不给你一个教训,本座这个节度使也就没面子当了,来人,”他怒喝道,“拿刀剑来,我要和这一位嘴巴上功夫了得的薛班首比一比剑术,看看他手上的功夫如何!”

金宁自告奋勇,他知道薛蟠虽然平时喜欢锻炼,但远远没有到达和人比赛的境地,且这一位长孙文林虽然看着粗鲁,但剑术甚是了得,昔日乃是大内禁卫第一剑术高手,非等闲人可以相比,“节度使若是要和人比试,那么先过了在下这一关!”

“你胆子不小,”长孙文林手一挥,让人拦住金宁,“本座一言既出,就绝不食言,今日我必然要和薛班首比试一番,看看他的嘴巴和手上的功夫是不是一样的厉害!”

五十八、急转直下

薛蟠不动声色,“真的吗?节度使大人,我倒是愿意和你比较,只怕是你,”薛蟠摇摇头,“只怕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笑话,”长孙文林不屑的说道,“在这蜀中,只要我想要办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川西巡抚也拦不住,怎么你这个小子,难不成就靠着嘴巴就能拦住我的去路不成?”

他的伴当送上了长剑来,他一把就抽了出来,只见到长剑似雪,一片寒光照耀的人睁不开眼来,“拔剑吧,小子!”

众人都起身,一起围住了薛蟠,金宁拔剑欲出,站在薛蟠身前,“节度使大人,薛班首乃是吾等之领袖,乃是一军主将,从未听说过属下未上战场,先让主将动手的道理,若是大人要比试,还请先让金某来试一试才好!”

“正是如此,”众人都说道,“咸安宫官学生乃是一体,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若是要斗,那就和我们一起斗。”也有人存了这样的心思,看看你这样嚣张的人,敢不敢将咸安宫这些人都一概得罪了。

薛蟠这时候是真感动了,有时候不需要论心,只要论行迹就行了,这样尴尬危险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多人站出来起码面上维护了自己,面上将这些人都抱团在了一块,这是很难得的事情了,谁家里头不是被时时叮嘱在外面要明哲保身的,像这样的青春热血,真是好啊。

薛蟠犹自感叹,长孙长林却毫不客气,他这个人奉行的就是一个准则,那就是赶尽杀绝。他吩咐众人将金宁薛蟠等人团团围住,脸上狞笑十分得意,“这时候却是由不得你们了。”

众人的脸色有些慌乱,不由得转过头来望着薛蟠,薛蟠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头暗骂,这事儿怎么还不来,难不成要等着自己被狂揍说不定还要缺胳膊少腿了吗?!

梅安国屡次劝阻不听,也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干着急,长孙文林有备而来,这时候场内都是他的骄兵悍将,场面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他咬咬牙,这时候就算是把自己的人招来,引发川西节度府内的内杠也是在所不惜了,不能够让长孙文林如此胡闹下去。他预备着叫人去,没想到这时候外头又有人飞奔进来,长孙文林的刚想阻拦,却看到是自家的人马,“节度使大人!有天使下降!”

长孙文林眼睛一眯,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天使来?素来都中的消息自己都有人专门在打点的,这时节怎么会有突然的旨意下达,这可是有些奇怪,他将手里头的剑还给身边的人,“天使在何处?本座速速迎接。”

“听说大人在此地宴饮,故此就已经前来了,请大人赶紧设香案迎接吧!”

“梅大人,”长孙文林慢悠悠的说道,“说不得要叨扰了。”

一番准备,果然有天使轻车简从而来,薛蟠等人在边上冷眼相看,长孙文林不说让众人走,众人才不会自讨没趣,于是只能留在这里,曹成问薛蟠,“班首,这会子这个节度使一心念念要抓着你呢,你若是等会他抽空出来要整你,只怕是没有什么好相与的,这会子刚好他们没空看着你,你赶紧着翻墙溜走,咱们这些人在这里,背后父兄等人,他不敢随便乱来,无非就是困住我们几日而已,你出去了一定会就我们出去的。”

“就是这个意思,”金宁急切说道,“我等会就托你去墙边,说不得也要给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能够认识这一帮子意气相投的兄弟,倒也是不枉费在咸安宫过了这么久的日子了,薛蟠感动的点点头,“多谢诸位,不过且不用担心,大家伙瞧着罢,接下去有好戏看了,只怕等会,那猪头节度使就没有空来管着咱们的事儿了。”

来的天使乃是通政司同知,虽然只是六品的官,但到底是代表中枢而来,传达的是天子的旨意,自然没有人敢怠慢,那个同知也不知道为何,满脸寒霜,“川西节度使、三等度护卫长孙文林接旨。”

“臣接旨。”

这旨意是给长孙文林的,其余的人不用跪,同知展开黄绫圣旨,下达了旨意,“奉天承运,诏曰:闻川西之地……”如此废话了一番,随即语气转为严肃,“查川西节度使长孙文林者,居功自傲,克敌不胜,贪婪爱财,搜刮地方,勾结藩属,军备不修,其罪恶大焉!着即刻免去川西节度使一职,捉拿即刻递解入京!”

“什么!”梅安国险些惊叫出声,这是什么一个情况,素来有蜀中不倒翁之称的长孙文林居然这样一下子就倒台了!

长孙文林暴怒起身,“好大的胆子!”他怒视传旨的同知,“你这传的是什么旨意?”

“乃是中书省书写,政务院用印,又圣上朱笔勾过的旨意,”那同知冷冷说道,“怎么,犯官长孙你,还预备着抗旨不尊吗?”

适才才得意洋洋,这会子居然一下子就沦为了阶下囚,长孙文林一把推开前来要脱掉自己官服的侍卫,“本座不信,这是乱命!”

“好大的胆子!”那同知暴怒,居然有人敢质疑旨意,这可是破天荒的时候,“看来旨意上说的很清楚,犯官实在可恶,左右,速速拿下!”

长孙文林犹自在大声嚷嚷,“我乃是一镇节度使,乃是昔日保驾过的大功臣,谁敢来拿我!就凭着这政事堂的旨意吗?要拿我也成,请圣后他老人家的手书来!本座就束手就擒!”

“这长孙文林怎么还和圣后有关系了?”

“昔日金谷园之变,圣后逃出金谷园,就是被这个人藏在了家里头,”李曼博闻强记,“故此圣后老人家感其襄助,这么些年一步步的将他提拔到了一省节度使的位置上,。”

“班首,”曹成结结巴巴的望着薛蟠,“你是不是猜到有人会来拿下这长孙文林?故此才在这里头故意激怒他?”

众人的眼睛刷的一下,都朝着薛蟠看了过来。

五十九、出一口恶气

曹成这样问不是没有原因的,薛蟠是班首,他的性子大家伙日常接触多了,看着大大咧咧,但从来不做无准备之事,而且经常用“诸葛一生唯谨慎”一言教育教导咸安宫乙班的同学们,在曹成看来,这样朝着一个不理智的人碰上去,实在是有些不明智,且不符合薛蟠的性格,刚才的情景,可真是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若是薛蟠再刺激下去,只怕是这长孙文林马上就要拔剑斩薛蟠了,这眼前亏吃了,可就是吃了白吃了。

薛蟠微微一笑,“这事儿等会再说,”他一脸的神秘,故作玄虚,“咱们先看好戏!”

长孙文林如此叫嚣,其余的人原本听到旨意吓得半死,见到长孙文林如此,于是壮了胆子鼓噪起来,“看着朝中出了奸臣,把我们节度使这样的好汉都要拿下,我们不服气!”

“就是就是!”

场面一下子轰然,梅安国高声喝令,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下现场,那同知显然有所准备,知道这一次传旨不会那么的简单,来了此地,自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他拍拍手,外头依次走进了许多穿着黑色披风的精装汉子,一个个面无表情,只是在披风的角落上用金线绣着一些好像是风浪一样的花纹,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见到这些人,轰然说道,“是宣礼处的番子!”

为首的人面白无须,身材瘦小,冷冰冰的走到了长孙文林的面前,长孙文林见到了此人,倒是兴奋了起来,“是陈大人,陈大人!在下冤枉啊!”

“是不是冤枉,三法司自然有所调查,不用你在这里胡搅蛮缠,”被称之为陈大人的冷冰冰的说道,丝毫没有露出来对着长孙文林熟络的样子,“来人,剥去他的官服,即刻捉拿入京!”

谁都明白,如今的宣礼处,都是掌握在安福海的手里头,安福海是谁的人?不言而喻,自然就是圣后的人,这一位陈大人带着宣礼处的人在这里,就表明了圣后的态度,那就是长孙文林的去职,圣后是同意的,长孙文林也明白这一点,故此他原本嚣张无比,这会子却完全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脸如死灰,身子瑟瑟发抖,好像是一团肉泥一样瘫在地上。

“来人!”陈大人吩咐,“抄了长孙文林的家!”

去职算不得什么,但是已经要抄家了,那么就是意味着

长孙文林瘫软着被拖了出去,这时候薛蟠倒是出来棒打落水狗了,“哎哟哟,”他那嚣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长孙大人,这会子可不敢嚣张了吧?之前还说要留着我们关起来呢。判官大人,这事儿,看来我们还要你做主才是。”

长孙文林这时候失魂落魄的,倒是没有理会薛蟠,他这一刻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圣后她老人家突然就放弃自己了。

梅安国苦笑,那同知又让梅安国接旨,“川西节度府一切事务由判官梅安国管辖,待日后新上任节度使前来。”

同知传了旨意,随即离去,梅安国亲自送出门去又回来预备着接待宣礼处的这一位陈大人,那陈大人懒得理会场内其余的人,转身预备离开,他越过薛蟠身前的时候,眼神一瞥突然之间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顿时站定了下来,面上出现了犹豫奇怪的表情,薛蟠微微一笑,将手郑重其事的举了起来,朝着那陈大人拱手,“陈大人安好,不知道是住在何处?”

“就住在城外西南骆家庄。”那陈大人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对着薛蟠很是和气起来,脸上也柔和了许多。

“我有要事相求,不知道明日你可方便否?我预备登门拜访大人。”

“委实不敢当,”陈大人连忙拦住薛蟠的作揖,“明日我来大人您这里拜访,绝不敢劳动大人玉趾。”

这一位原本冷淡倨傲的陈大人对着薛蟠打了一个千,这才转身离去,众人的眼珠子险些就要掉了出来,曹成看了看那离去的陈大人,又看了看薛蟠,喃喃说道,“班首你料定这长孙文林今日倒霉,这一位陈大人,怎么会也如此尊重班首?你,你你,你你你简直不是凡人,是妖怪!”

梅安国心里头也是一凛,“贤侄难道知道今日有天使降临?这是怎么料定的?”

薛蟠笑而不语,“世伯说笑了,小子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那里还能料定什么?只是我见到长孙文林如此疯狂,故此要诈他一诈罢了,没想到这人贱自有天收,这一下这个川西节度使就滚蛋了,倒是还要恭喜世伯大人呢呢。”

众人一起上前恭喜梅安国,今日薛蟠等人的危机顿时化解,但获利最大的,莫过于这梅安国判官了,如今还没有节度使到任,他就是川西军务上说一不二实际上的一把手了,他红光满面,又特意拉住薛蟠的手要请他再入座饮宴,别的猜中长孙文林的话儿,他还将信将疑,可那宣礼处谁都不理会的陈大人居然会对着这一位薛蟠少年这样的恭敬,这个人的来头到底是什么?若是现在有人说,这薛蟠是安福海的私生子,只怕是梅安国也绝不会怀疑而是马上相信,这一位大爷一来,就给自己带来了好运,又有这样神秘的背景,的确值得自己结交。

两人复又入座,只是见到还有许多闲杂人等还在,长孙文林带来的那些帮腔之人还站在角落里头,梅安国吩咐,“来人啊,把这些人都丢出去!”

“且慢,”薛蟠笑道,“今日的事儿,我心里头可实在是不痛快,长孙文林若是这会子在我面前,只怕我还要给他几个巴掌,这首恶走了我管不着,这些帮凶,可不能轻易绕过了,还请判官大人行一个方便,让我出一口恶气才好。”

“哦,世侄所言极是,”梅安国捻须笑道,这不过是小事,顺水推舟卖一个人情很是方便的,“那就交给世侄处置。”

六十、说道说道

之前站在外围的那些军士不过是听命行事,军队之中素来都是主官之命大如天,梅安国是不会和这些人计较的,毕竟自己代理川西节度府的差事,这些精锐自己还是需要仰仗的,但那些人就是不同了,这些长孙文林自己圈养犹如奴仆一样的人物,现在都被拉住一起跪在庭中瑟瑟发抖,薛蟠微微一笑,举起了酒杯,今日喝的是西域运回来的葡萄酒,色作深红色,“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葡萄美酒虽然是好,只是颜色不太鲜艳啊,来人啊,听判官大人的吩咐,把这些混账东西都拉出去,就在府前打板子吧,恩,每个人五十个板子好了。”

当庭之中顿时响起了怒骂声、求饶声、痛苦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薛蟠充耳不闻,而是对着梅安国殷勤举起酒杯,不一会外头又接二连三响起了惨叫声,薛蟠的那些同学都是花架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真章?不免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了。

薛蟠不动如山,谈笑风生,不一会外头行刑完毕,梅安国的侍卫长进来复命,“已经行刑完毕,有几个人吃不住痛,已经晕过去了!”

“没死吧?没死就好,”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把这些人都交给宣礼处的陈大人,想着他一定很感兴趣,咱们之前这位猛张飞平时里头的趣事是有多么的有意思。”

梅安国饶是担任着武职,见惯了生死,也不觉薛蟠有些心狠手辣了,这打了人,还要打发给宣礼处去整治,这样一来,只怕是没有几个能囫囵出来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如今旧官刚刚去位,只怕手下的心腹还不愿意服从自己,有人帮着自己立威,何乐而不为?且看这薛蟠的架势和宣礼处的人相处的不错,宣礼处的人不宜深交,却也不好随便就得罪了才是。

这一回可真是宾主尽欢了,只是这旨意一下来,成都城的地头蛇们三教九流都纷纷来恭贺梅安国,薛蟠很是识趣,这时候恰好就是梅安国最不应该吃饭的时候,于是起身告辞,梅安国也不挽留,只是亲自送出了门外,最后到底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贤侄大才,只是我还有一件事儿不明,你是如何就知道今日这长孙文林必然倒霉?”

“这倒是不必知道是今天,”薛蟠笑道,众人也竖起耳朵来听薛蟠怎么说,“其实推理视之,长孙文林必然就要倒霉了,想着之前平香格里拉国之战,靡费无数,却是屡战屡败,这事儿必然是有人要来负责的,何况我舅舅大胜归来,这些在后方不出力反而使绊子的小人,难不成不能弹劾吗?”

薛蟠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王子腾携大胜归来,功臣的话在这个时候是最有效用的,按照王子腾的性子,最是看不过眼这种废物了,上书弹劾是必然之事,他也在写给薛蟠的信里言明,必然要让这公孙文林去职。

虽然公孙文林是圣后一手简拔之人,但在这样大胜面前,虽然是贵为川西节度使的公孙文林,皇帝理直气壮的借着这样充分的由头拿下,也是名正言顺之事了,有时候政治上的大势就是如此,你明知道自己要被处置,却碍于大势,无法抵抗。

众人都叹薛蟠神机妙算,“不是神机妙算,而是要逻辑推理分析,还有这两镇节度使一起出击,红河节度使阵亡殉国,难不成还要找一个为国捐躯的人算账不成?长孙文林活该,这样的跋扈,我在都中都有所听闻,至于说是怎么知道今日嘛,”薛蟠神秘一笑,掩口不言,“这事儿我就不必细说了。”

梅安国料定必然是宣礼处通传给薛蟠的机要消息,才让薛蟠这样肆无忌惮的敢在老虎嘴巴里跳舞,于是带着一身神秘背景的薛蟠在梅安国的欢送下离开了,薛蟠又和梅安国约好,过几日来选兵将再出发去天竺去。

几个人也不顾及什么公子爷的体统了,纷纷上了薛蟠的马车,挤在了一处,“我说各位这是做什么呢?”薛蟠被金宁和李曼牢牢夹住,动也动不了,“我适才喝了不少酒,这会子困的很呢,大家伙都散了自己回去睡觉,晚上咱们就不开会了。”

金宁发出了一声野兽一般的嚎叫,“文龙兄!班首!薛大人!您这戏法到底是怎么变的?”他用力的摇着薛蟠的臂膀,“怎么一下子这长孙文林就倒了呢?是不是你使的坏主意?!!?”

“哎哟,金兄,你以为我是谁呢?”薛蟠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我又不是政务院的首辅大人,怎么就能说让长孙文林下台就下台?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金宁可是半个字都不信,他如今实在是太相信薛蟠了,不,应该是崇拜痴迷,相信薛蟠所说的一切,不过这事儿他是不信的,“绝无可能,这事儿若是你没份,或者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咱们今日可就要丢人倒大霉了!”

“是啊,”曹成想着刚才的场景,不免一阵阵后怕,“咱们丢了面子在那里是小,横竖都是小儿辈,长孙文林敢对着咱们这样,日后总有找回场子的时候,只是若是被拘在那里三天三夜不得出门,只怕是两班大比这一场,实在是来不及了,我也知道咱们去了天竺,只怕是也没有那么顺当,但多少还是早些到,早些有所准备,班首今日可实在是厉害,堪比长坂坡的赵子龙了!”

“打住,打住,”薛蟠笑道,“刚才张飞被抓了起来,你还说我是赵子龙?我可不敢当。”众人也不信薛蟠对梅安国说的那些花儿,一力要求薛蟠再说一说这里头的事儿,金宁更是发了力气,闹得薛蟠哀叫连连,“得得得,我就和你们说道说道。”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听着薛蟠说话,“大家伙是知道我的性子的,那是不喜欢得罪人,但若是有人要来得罪我,我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六十一、天竺情报

“长孙文林这时候若是用什么软刀子来留着我们,我说不得也就好生好好吃喝几天也就罢了,可他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是蜀中的霸主就敢为所欲为,那我就是真不客气了,他不要脸面,咱们就帮他剥下来。”

“打住,打住,”许是因为同患难过,众人说话的语气多了一些随和,少了一些素日里头的恭敬和拘谨,曹成说道,“班首适才大家伙都在,可的见识到了这样的场景,”曹成思索一番,不由得连连摇头,“真是好威风,好霸气,咱们不过是恰逢其会,其人就是如此嚣张了,可见他素日里头对着自己的部属是什么样子,如此危急,若不是这天使刚好下降,只怕是班首你第一个就要受伤了,我可是绝不会怀疑,长孙文林不会不小心误伤于你。”

“曹兄此言甚是,”李曼连忙说道,“所以适才的确是最危险的时候,我的疑问只怕还是和众人一样,是不是,班首,您是不是知道了有天使下降?要让长孙文林倒霉?”

薛蟠哈哈一笑,“各位同学可真是说笑了,我若是那么厉害,难不成我是八省巡按,拿着尚方宝剑来的?没有这一回事。”

“那你所说的逻辑推理之术,”李曼目光如火,死死的盯住了薛蟠,“班首可否传授给我们?”

众人都好像老虎一般虎视眈眈的望着薛蟠,大有薛蟠不同意就一拥而上将其咬成碎片之感,薛蟠干笑,这不过是自己个吹牛皮罢了,怎么有这样的神奇的逻辑推理之术?那近乎妖怪了,而绝非日常的推理,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他只是咳嗽一声,故作神秘,“此术没有文字可以传人。”

众人十分失望,难不成是薛蟠又是梦中得仙人所授?“不过,”薛蟠拉长了腔调慢慢的说道,“大家伙跟在我身边看着就是了,什么叫做言传身教,这可是学习的好机会啊。”

众人鄙视不已,其实内情是如此,长孙文林要倒台的事情,是薛蟠从宣礼处小亮那里得知的,宣礼处虽然是圣后的人马,可不是说要所有圣后的人马都会庇佑照顾的,长孙文林如此无能,擅开边衅,屡战屡败,致使川西的战局糜烂百里,之前因为还在战中故此不宜折损士气,故此不得不容忍他至今,奈何这个人还十分的不识相,在蜀中劣迹颇多,皇帝要名正言顺的拿下他,没人会说什么,就连圣后也不会多说什么,这样的人,放在这样的岗位上,对于国家来说,的确是不好的现象。

知道了这样的情况,薛蟠自然是就从容淡定了,横竖这是个死人了,难不成还能翻身?如果能够有洞悉未来的能力,谁会和这样必死之人浪费时间,何况他这样的不客气,落水狗自然人人可打。

所以这就是消息的重要性,不过薛蟠还是用“逻辑推理”的理由来推脱,不宜让大家伙知道自己和宣礼处的人多好,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金宁羡慕的望着薛蟠,“宣礼处的陈大人,看起来好像和文龙兄你极好,这一下子咱们可舒服了,在蜀中想必不会再有什么差池。”

“这不是最紧要的,”李曼擅长案牍可以比之萧何,曹成倒是颇有些张良的意思,他兴致勃勃的说道,“这是小事儿,班首若是和这一位陈大人交好,其余的事儿,不帮忙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还是要问一问,天竺的消息!”

薛蟠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明日且看看,拜访一二,若是天竺那边有什么可以传递给我的消息,那么请他说一说,咱们也不至于说是没有准备,两眼一抹黑的入天竺。”

这话题暂且搁下,复又说起刚才的事儿来,金宁摩拳擦掌,“有了这梅判官,咱们这三千精兵可就不用愁了,文龙你放心,这事儿我务必办好,一定要将这些人挑好的来!”

的确如此,这一下川西节度府换成了自己亲近的人,入天竺的事情就好办了,不愁拿一些破铜烂铁来对付着自己,这一日,似乎巨大的阻碍,在有惊无险之中度过了。

到了第二日,金宁等人起来,先将昨日之事一一传递到位,众人不免纷纷啧啧称奇,卢连山未曾去,听到薛蟠这样的英雄事迹,不免若有所思,众人一起要来找薛蟠,却在院子门口被臻儿拦住了,“诸位大爷,我们家大爷在里头会客呢。”

“是谁?”曹成问道,“莫非不是宣礼处的陈大人?”

“是。”

于是众人一起在门口等着,过了好一会,薛蟠才送着陈大人出来,见到众人都在,微微一笑,对着陈大人指着李曼说道,“我这一位李同学,最是博闻强识,大人有关于天竺的情报,若是方便抄录的,可以抄录一份给我,若是不方便的,让我这位同学去看一看总是好的。”

陈大人点点头,不发一言,只是朝着薛蟠拱手,冷漠的离开,李曼倒吸一口凉气,“这天竺的消息,陈大人愿意给了?”

薛蟠转了转手里头那样式古朴还颇有些陈旧的白玉扳指,微微一笑,“为什么不给?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只是问天竺的有些消息罢了。”这个扳指还是之前安福海给的,说可以号令宣礼处上下,如今看来还真是没错,自己不过是拿着在陈大人面前晃悠了一下,他就答应了要把天竺的情报送过来。看来这玩意还要再留着多玩一玩,薛蟠寻思着,可不能轻易还给安福海,自己这狐假虎威的感觉,还真不赖。

李曼脸色古怪,喃喃自语,“旧年英国大使来诘问总理衙门,说咱们大越朝派了间谍在天竺煽风点火,意图破坏两国邦交,时任总理衙门大臣义正词严,说绝无间谍之事,只有日常的贸易往来。看来这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假话了。”

“这可说不准,”薛蟠笑道,“商人往来,也可以将日常所见之记录下来的。”

六十二、设立班级委员们

“情报一事,并不是说就要什么重要的军情,咱们此去天竺,最要紧的还是这些地理风貌人情风俗,这些东西若是掌握了才是无所不利的紧要东西,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咱们两眼一摸黑到了天竺,只怕也是拿不下这一次两班大比,情报之事至关重要,咱们今日结交了这一位陈大人,只怕是甲班的人,都不见得有这样好的情报,故此,明后日,李曼同学,”薛蟠吩咐李曼,“要抓紧时间把这些事情一一都查访明白了,若是能记录的就记回来,派几个同学一起去,若是不能抄录的内容,死命也要记了回来。”

薛蟠说的很是正经严肃,李曼凛然听命,曹成提建议,“班首,咱们这些人都在此处,算起来这二三十号人,要令行禁止才好,不能够自由散漫,我以为,班首还是具体要分派事务,每个人各司其职,同心协力才好。”

薛蟠点点头,“这事儿我原本就有所准备,原本是想着过几日入天竺之后再分派,只是如今却是不能够等人了,”薛蟠若是傻子才会放过昨夜狐假虎威建立的威望,他这个时候发号施令,就算有别有用心之人,也补而不碍于大势而服从薛蟠,“如今的局面,曹兄说的不错,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了。我心里头有了定计,诸位同学听命。”

众人凛然鞠躬听命,“我等听命。”

“我以咸安宫官学乙班班首的身份发布命令,在这一次入天竺进行两班大比之时,分派诸君之事务,命曹成为参谋委员,参赞军政务,发挥计谋之特长;命李曼为文书委员,负责情报统计、联系天竺地方等事务;命金宁为军体委员,统管川西节度使提供来的三千人马,操练等事务我只来问你;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命马致远为监察委员,负责监督乙班上下所有人在出征时候的举止。”

马致远其父祖等都是兰台寺、大理寺、刑部等的官员,精通律法,为人也很是方正,薛蟠在乙班这些日子,所见之人,大约没人更担得起这个位置了。

金宁精神抖擞,“班首大人,这事儿若是办不好,我就没脸来见你!”

“这委员之职,”曹成眼中一亮,“可是乙班之佐贰官?”

“不错,”薛蟠点点头,“咱们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凡事儿不能够我一个人决定,我也不是神仙,更不是诸葛亮那算无遗策之人,大家伙各司其职,若是有什么确定不下来的,大家伙一起商议着办,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也是薛蟠的恶俗趣味,这都有了班长了,怎么能没有各位委员?自然这些什么纪律委员、体育委员、生活委员都要设立起来的,这才像是一个正常的中国班级嘛,难不成所有的难事都要自己做?那自己这个领导当的也太没劲了,可别不把班首当干部。

其余之人自然也有安排,薛蟠在咸安宫呆了许久,众人之脾气性格才干都很是了解,这样一一分派,大家伙都心悦诚服,倒是只剩下了一个人,那就是卢连山,薛蟠转过头望着卢连山,“命卢连山为生活委员,负责后勤粮草调动统筹。”

这下子大家伙可都是惊讶极了,卢连山可一直不被薛蟠待见的,几次台前幕后上蹿下跳要和应弘等人对付薛蟠,薛蟠反手之间,翻云覆雨,将这些阴谋诡计一一击破,原本卢连山能够留在乙班,就还是薛蟠宽宏大量了,怎么这会子还给了他一个委员当?

而且这个委员是最要紧的委员!

大家伙自从知道了两班大比的内容,心里咒骂之余,也其实很清楚现在的处境,那个该死的马德里思汗,并不是一头懵懂的猪,让大家伙去捉的,这过程必然会有战斗,所以这一次大概率就是出兵天竺捉拿马德里思汗,既然是准军事行动,那么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统帅军队,一件就是筹集后勤粮草,金宁乃是将门子弟,做这个事儿,谁都没有意见,但卢连山这个屡次得罪薛蟠的人,居然占据了另外一件如此重要的事儿,可真是有些令人不解了。

金宁心直口快,“班首,卢同学不知道能否担当起这个职责!?”

卢连山脸色平淡,丝毫未见怒射,薛蟠心里头也暗暗佩服,这受了挫折之后的人,倒是沉稳大气起来了,按照他之前的性子,只怕是当即要暴跳如雷,如今倒是不动如山了,“自然可以,卢连山,这事儿可就你担当下来了,凡若是后勤有事,粮草是否充足,大家伙是否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只管来问你。”

卢连山微微作揖行礼,“谨遵班首之命。”

“眼下最要紧的两件事儿,适才我已经吩咐过李曼委员了,另外领兵的事儿,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曹成和金宁一起去判官府,趁热打铁,就把这三千人领了来,若是有更多的,能多要几百就多要几百,咱们这里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卢连山委员,你也一起去,拿了兵,没有银子没有粮草,多少是办不成事儿的,这几件事儿都预备好了,咱们再做别的打算。”

“请班首大人明鉴,”卢连山说道,“咱们这样子的话,所花费的军饷不在少数,大家伙可是没有多少银子。”

薛蟠带了一些银子,但是他不准备这个时候就拿出来,毕竟如今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今还在大越朝国境内,怎么就没银子了,我可不管这些琐碎的事儿,”薛蟠不耐烦的招手,“你既然是生活委员了,这些事儿就你负责,带着在蜀中有门生故旧的人出去,化缘乞讨也要讨来银子,咱们可不是唐僧,辛辛苦苦一穷二白的出关去,这事儿你和川西节度使老梅那里可以打官司去,川西巡抚那里,自然也可以去要钱嘛。”薛蟠给卢连山指路起来,“我听说你父亲马上要转任户部尚书了?”

六十三、慢慢走

卢连山其父,算起来,不是皇帝的人,也不是圣后的人,号称是不结党,其实也就是墙头草的代名词,胡光墉去位户部尚书后,帝师翁常熟继任此位,办的是无功无过,这是不好的现象,毕竟这是一个要花钱,且要大张旗鼓的花钱,还要把钱花在刀刃上的位置,若是平平淡淡,亦或者是一味的省钱,这就失去了户部尚书这个朝廷钱袋子的本意了,故此皇帝在香格里拉国平定之后,彻底明白自己这一位帝师,经济之道实在是一般,若不是有户部业务部门的那些郎中员外郎支撑着,只怕是早就支应不下去了,还是让他去管理那些务虚的东西更为合适一些,于是就预备着要让翁常熟去位,重新换一个户部尚书来,卢连山的父亲不是任何人的人,如今看来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且这种墙头草缺乏自己的主见,上位者欲使用大权,最适宜驱使这种人。

这是官场上还小范围内流传的小秘密,卢连山听到薛蟠这么挑明了,实在是十分的吃惊,卢连山为何愿意对着薛蟠低头,且这些日子韬光养晦,不和任何人起冲突,全因其父叮嘱他这些日子要谨慎低调,在其父关键时候不要坑了老子,做一个坑爹货。

卢连山有些震惊,薛蟠微微一笑,“不要想着瞒我,我什么事儿都知道,伯父马上就要当大司农了,怎么地,你这位衙内为了公事儿要一些钱粮,哪一位敢不拿?谁要是不拿,卢委员你就写信回去,让大司农大人预备着给他穿小鞋吧。”

众人才知道卢连山这位生活委员不是那么好当的,讨要钱粮,这事儿,就算是天王老子亲自来,只怕也是不愿意给,昨夜梅安国话里话外说的还算清楚明白,那就是军士可以给好的,军械也咬咬牙可以匀一些给你,但是这粮草,说破天哪也是不行的,甲班的人,也没有要走多少钱粮,朝廷对于节度府的拨款一年就是那么多,自己这里多拿出去,川西节度府上上下下这么万余人的兵丁就少了一点补贴油水,梅安国虽然和薛蟠关系不错,可位置决定脑袋,现在他当着川西节度府的家,就自然要给这个家考虑周全了。

卢连山也不知道脸上露出了什么古怪的表情,拱手领命下来,“不知道班首要多少钱粮。”

“自然是多多益善,咱们这一路去天竺,花费甚多,如今在国内还蹭吃蹭喝,倒也罢了,可若是到了天竺,那就是步步为营,要处处省钱了,咱们又不是打算在天竺长住,所以只是一锤子的买卖,不求什么细水长流了。”

此外薛蟠还吩咐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儿,“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我预备着要在蜀中这里召集贤能之人,诸君都知道孟尝君鸡鸣狗盗之徒,皆有所用,咱们都是官面上的人,但这刺探消息,巡查地方,包括交接外人,李曼委员你可务必要注意着,不是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办的,咱们不求要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若是有一技之长,有助于咱们入天竺的,都应该砸下重金招来。”

薛蟠的意思很清楚,就算是这么临时性的组队去野外杀怪,也要样样技能都要储备着,万一接下去有用呢,李曼心领神会,“听说蜀中峨眉派青城山这些地方能人异士甚多,若是有江湖人士愿意来的,想着班首也能够礼贤下士,养下门客三千。”

“就是这个道理,”薛蟠点点头,“这几件事儿都办好了,咱们再说出发去,现在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办……”

众人都问,“什么事儿?”

“睡觉,”薛蟠打个一个哈欠,“昨夜应酬有些睡不安稳,陈大人又来的这样的早,你们又来闹腾,我可是有些困了,你们几个有差事的办差事,没差事的去睡觉!不许再来吵我!”

说完了就把房门一关,自顾自的会周公去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一位班首大人也未免太高坐于上丝毫不紧张了吧?金宁早就对着薛蟠心悦诚服,叹道,“到底是班首,不同凡响,这会子还能从容不迫的高卧睡觉呢?”

“得了吧,金兄,”李曼笑道,“班首是叫咱们去办事呢,他自己个高卧偷懒,在你这里头倒是成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

“之前倒是没有预备着,心里头总是慌得很,特别是昨夜的事儿一见后,”马致远点点头说道,“想着咱们这去天竺,只怕是风波不断,没有通顺的时候,但班首这样一吩咐,可见这心里头有大沟壑,大筹谋,不然绝不会有这样的分派果决,各司其职起来,论理我也不该多说这么些,只是咱们既然到了这里,下一步就要出关去天竺,凡事还是要同舟共济才好,不要互相扯后腿。”

众人都道,“很该如此,马委员你管理监督之事,还请多多提点众人才好。”

一时间乙班薛蟠创设的委员模式有条不紊的开展了起来,原本这咸安宫官学之中众人家室有所区别,但在班级之中,都是一概平等,薛蟠发动群众斗群众,哦不,发动群众自治管理,设置委员,如此一来,又有了上下之分,虽然这无品无级,但多少还是值得尊敬的不是?为首者有动力,地下的人对着这几个人选倒也服气,毕竟薛蟠并不是任人唯亲,还颇有外举不避仇的意思,原本应弘的几个小弟还很是紧张,如今见卢连山得了重用,面上不说,心里头着实佩服。

到了晚间,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薛蟠问过了李曼有关于宣礼处得来的消息,和众人商议了一番,听了各位委员的意见,决定:“咱们在蜀中再等几天!等到四月初再走!”

金宁大吃一惊,“若是再等半个月,只怕是他们都已经抓到马德里思汗了!”

“不用担心,”薛蟠摇摇扇子,淡定自若,“我们先看一看风向,再决定行至。”

六十四、穷家富路

咸安宫乙班的学生们,在有心人的目光下,接下去的日子可真是令人大跌眼镜,薛蟠每日都出门饮宴,今日在川西节度府,明日到成都知府,还在杜甫草堂花溪等处寻欢作乐,亦或者和蜀中当地的文人才子雅集聚会,吟诗作对,这些日子可是什么玩乐都已经玩够了,除却因为朝廷官学生的身份不敢招妓之外,薛蟠这几日花天酒地的可真是过的舒坦,谁都在蜀中有安排人手盯着这一次的两班大比,都要看看这些金鳞儿们能不能一遇风云就化龙,这大比之中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甲班能够提早知道信息提前去天竺,这算不得新鲜的,新鲜的是薛蟠等人居然似乎挺足不前,虽然各式各样都在准备着,但目前看来,这样到处玩乐,只怕是丧失了进去的勇气了,不足为虑了。

原本跟着应弘一块的临安伯次子李少普带着一群擅于诗词的同学们,在这些文人雅集之中表现的很是出众,于是薛蟠命令李少普当一个宣传委员,李少普自从被安福海派人揍了一顿之后,一直对着薛蟠避而远之,但他的确这酸诗能做几首,文采上的确是了得的,薛蟠很是需要这么一个宣传委员,李少普有些不懂这个职位,“班首,这宣传一词作何解释?”

“要你去外头展现出咱们咸安宫乙班的英勇事迹,时不时的和众人来往表现出挥金如土重义气的样子来,通过各种途径宣传和表扬我们这些人,这样的话,外头对于咱们乙班的印象就会好很多,”薛蟠谆谆教导,“这事儿在国内不过是增加一些正面的好印象,这事儿办好了,我再交代你做接下去的活儿。”

“那这宣传一词似乎有些不妥当,”李少普谨慎的提着建议,他可是被薛蟠整怕了,若是要和卢连山一样去催要银钱,只怕是杀了他都不能,“听着班首您的意思,这委员应该叫做文礼委员更为合适。”

薛蟠微微一笑,“你这么说也是对的,那我自然也有事儿要交代给你,都准备一些典籍文字书籍等,不拘多少深奥的,最浅显的越好,你叫人一起弄好,预备着我要看。”

薛蟠难道要学习知识吗?李少普暗暗腹诽,但这些日子薛蟠已经下达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命令,众人虽然有很多时候就不解其为何要如此,但有一点目前来说还是很不错的:那就是对着薛蟠完全很信任,这事儿不算难,李少普自然要答应下来。

“此外你还要预备着,咱们这一次去天竺,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概都要记录下来,并且有时候要写诗词纪念,这样日后咱们回来整理起来,也是一桩盛世,昔日唐玄奘西天取经,咱们也可以效仿先贤,留下煌煌大作,待后人观之。这是你要紧的差事,不可忘了。”

薛蟠谋定而后动,这一次入天竺要大张旗鼓的去,不能够少了宣传这一项,后世官场上素来有“七分业绩,三分宣传”的说法,缺乏宣传,就站不住脚,这入天竺的业绩,就没人说得上话。

如今各地都有一些报纸在陆陆续续的发行,虽然发行量不是很大,且多局限于省级区域范围内,但多少也可以发挥影响力,“你先把咱们最近做的诗词发到蜀中这边的报纸上去,另外都中邸报有没有门路?没有?那你这位少伯爷平时里头就是寻花问柳?赶紧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邸报那里也要时不时的有咱们的消息!不管是什么诗词还是什么见闻游记,必须要有!”

李少普领命而去,苦着脸这才发现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官位每天只要吟诗作对的文礼委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现在的情况,基本上乙班的事务已经完全有条不紊迅速的展开,薛蟠自然为班首,地下有几大委员,参谋委员曹成,文书委员李曼,军体委员金宁,监察委员马致远,生活委员卢连山,文礼委员李少普,薛蟠这一个班首如今可是甩手掌柜,许多事务不用亲自做了,真真是有些“垂拱而治”的意思在里头了。

如此过了几日,金宁等人从川西节度府回来,果然不出薛蟠所料,士兵已经选了三千还算是较为正规且较为强悍的来,军械也提供了一部分,不能够和甲班相比——长孙文林为了讨好咸宁郡王等人,几乎把军械仓库给掏空了,梅安国也不含糊,到底也给了不少,虽然不至于让薛蟠满意,但也差不离多少了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银钱的进度,薛蟠听到李曼和卢连山的汇报,不免拉长了脸,“忙活了这么些日子,就拿了这么点银子回来?”

卢连山有些羞愧,“蜀中这些官员,一听到要银子钱粮,都纷纷摇头,我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才拿了这么一点回来。一个个都和我哭穷呢!”

曹成冷静的分析,“他们的话只怕不算太假,之前平香格里拉战役,先预征了蜀中三年的钱粮,各地官府的确是山穷水尽了,招待咱们一二算不得什么,只怕还有一些银子存着,但想着支应给咱们,那是必然不会的,他们自己个也要过日子的。”

薛蟠叹道,“蜀中号称天府之国,咱们在这里头却是步步艰难啊。”

“是我的失职,”卢连山惭愧说道,“只是这些日子有人请托了上来,说给咱们一个发财的路子,我听说倒也不错,若是班首肯的话,咱们这一行,只怕是不愁途中的银钱使用了。”

“快快说来,”薛蟠连忙说道,“有何妙计,我洗耳恭听。”

“有一位行走茶马古道的商人,知道咱们也要去天竺,故此找过来希望让我们带着他们出关去,一路一起到天竺,路上的强盗贼人,必然不敢对着咱们生事,他也可以保一路平安,为此,可以支付一笔钱给咱们。班首我倒是觉得这事儿可以做文章。”

六十五、没有编制

历来茶马古道可不是什么阳光大道,路上的许多不可捉摸的天气地理情况,都可以导致商旅的失败,卢连山继续说道,“我想着咱们既然是带了这么数千人马出征,多少等闲的小毛贼不敢如此不开眼来攻击咱们,若是能够带一拨人出去,这一位商人说愿意给咱们三百两银子,只求跟在咱们后头,这么算起来,若是能够多带几个,这路上的开支就不必多说了,我问他是否能够换成粮食等物,他也说可以。”

卢连山倒是出了一个好主意,薛蟠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三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了,“若是这样的话,咱们这一路上的费用可就少了许多了。”

“何须如此麻烦,”金宁有些看不上这三百两银子,“大家伙都是带了银子来的,多少也比这三百两不少些,要我说大家伙凑一凑,这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不必如此麻烦,还要花心思去赚钱。”

众人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金宁这样的直接说出来,世家子是看不上这三百两银子的,“三百两银子要你现在去赚还赚不到,”薛蟠瞪了金宁一眼,“你别不服气,若是能够这么快的赚到银子,明日你就和李曼一起去化缘,看看咱们这位平西伯世子爷的面子,能不能淘换到三百两银子。”

金宁的身份无论是在蜀中何处蹭吃蹭喝总是方便的,但上好的席面不过是二两银子,若是加上燕翅,也不过加二两,当红的姐儿出台陪下酒,也不过是五两银子,这银子好打发,但是要问人家拿多少银子,自然是不能够的,金宁想通了这一节,不免有些沮丧,“咱们这些都是英雄人物,如今却是被银子难道,实在是……”

“不打紧,”曹成说道,“素来都是如此,班首的意思咱们明白,这是公事儿,不能拿自己私人的银子使,是这个意思吧。”

“是这个理儿,如今却还不用考虑这个,”薛蟠点点头,“咱们这一去,我也问过祭酒了,那一日大家伙都听见,”薛蟠提起这王恺运就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的,“出了国去,只怕是没有任何人支援咱们,宣礼处的情况,他最多给我们提供消息,却绝不会说倾力相助咱们,毕竟朝廷说了,没有探子在天竺,如今在国内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就算是乞讨,也要把银子省下来带到天竺去用,那边可才是咱们最要花钱的地方。我已经把我的银票都换成了金叶子,到出发的时候交给卢委员统一分派,至于商队这件事,马上就答应下来,金兄你盘算一下,带多少人不会影响我们自己的行程,带的人多少也要负责他们周全才是,”薛蟠打了一个响指,“今个咱们也做一回镖局的买卖!”

又问李曼是否招揽到人,李曼脸露难色,“不是那么好找的……班首,咱们虽然是官面上的人,可到底不是正经衙门,虽然招揽之心很是强烈,但不能够提供一个衙门编制,江湖上的人是不太乐意给咱们打下手的。依我看,起码也要给几个告身才算是能引得江湖上厉害的人物入毂中。”

告身就是授官的凭信,类似后世的任命状。李曼这意思,起码要给他们画几个大饼就是,薛蟠点点头,“这法子不错啊,咱们有什么门道?梅安国判官那里应该能要几个来吧?”

“有是有,只是品级不高,大家伙似乎都不是感兴趣。”

“那可真是……”薛蟠无语,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这样的现实,“这事儿急不得,不过也不用担心,你发出告示,就说西南平香格里拉国行辕大总管会发出好几个告身,完全归我们调动分配,都是一些有品级的官儿,从九品起!这个消息传出去,我就不信,这就找不到人来效命。”

这大总管就是薛蟠的舅舅王子腾,想要几个空白的武官任命状,这还是简单的,原本平西伯掌管过九门提督并五城兵马司,他那里也可以拿几个,只是金家远在洛阳,只怕是没有那么快就要得到的。

在成都的时候,薛蟠接到了都中的来信,说明了林如海身体欠佳,打发人来接黛玉前去,又让贾琏一同随行,这事儿一出来,薛蟠不由得大吃一惊,林如海还是要和以前一样,早早病亡?

只恨自己没有双飞翅膀,可以飞到扬州去帮忙一二,不过想着有贾琏在,凡事必然也稳妥,他也不知道黛玉能不能收到信件,连忙写信前往扬州,也不说什么要她保养身体的寻常废话,只是说了说蜀中的风土人情和一路见闻,又将长孙文林的事儿用十分诙谐幽默的口气写出来,指望着她能够在艰难的时候稍微开心一二。

心有所牵挂,但如今在蜀中当差,不能够抛下这里头的事儿,薛蟠依旧是耐着性子,等着诸事齐全,如此忙忙碌碌过了好些日子,薛蟠这里头终于也正式预备出门,“雪顿节已过,”薛蟠在这里头大会诸位同学,“道路开阔,积雪融化,恰好是咱们出关取道香格里拉国前往天竺的日子了。”

“班首,军械和粮草等还筹备未曾十分充足,”卢连山说道,“只能够支应这一路,出了蒹葭关只怕就不够了。”

“无妨,”薛蟠摇摇头,“军报来报,大总管马上就班师回朝了,咱们这一路上必然可以遇到,到时候我就在地上打滚耍赖,也必须要给咱们要点车马枪炮的东西回来,我等着时候,也是为了想着这个便宜,要占来!”

王子腾班师回朝就要从蜀中过,说起来,王子腾知道皇帝的意思,故此弹劾了长孙文林好几次,这终于将这个眼中钉给拔去了,蜀中原本是圣后人马的大本营,借着战败的由头发作了好几个,皇帝的人马自然也就安排了几个上去。王子腾一来,多少也就能解决自己的困难了。

六十六、怎么样才能赢

蜀中盘桓十数日,薛蟠等人终于出发前往蒹葭关,要取道香格里拉国的雅鲁藏布大峡谷前往天竺,这路程遥远即将开始,李少普这个文礼委员当得很是自觉,要求在成都举办一次大型的诗词文会来给众人出征助威,却被薛蟠无情的拒绝了,现在可不是当戏精的时候,虽然要宣传,但这诗词文会不是最要紧的,“除非你能在那里头要到人或者是要到钱,不然的话,”薛蟠毫不客气的打消了李少普的这个想法,“别给我浪费这些东西,你若是真的要办事,找李曼来,把咱们这一路上要遇见的部落藩属王公的情况都查问清楚了,到时候去交接联络都是你的事儿,什么,怕他们不通礼数?”薛蟠怪眼一翻,“就是不通礼数才好,你这一位文礼委员又传授知识,又教导礼仪,只怕他们都要把你奉为座上宾了。”

这一番出关无声无息,所幸众人此去也不算太累,除却自己这在重庆府带来的车马之外,梅安国又借着迎接王子腾大军回来的理由,派了好些军马和车子一起陪着薛蟠前往蒹葭关,薛蟠见到梅安国如此识趣,已经决定要向王子腾建言,让他向着皇帝建言让梅安国升任川西节度使就是了。

至于那嚣张的长孙文林,落在了宣礼处的手里头,还能有好?宣礼处的陈大人虽然不便明说,但到底也透露了一些,作为一个武将,若是和地方争利,侵占财产还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就算是太祖皇帝对着贪官污吏深恶痛绝,但听到昔日鲁国公也有类似这样的事儿,哈哈一笑,“这些当兵的,要些银钱有什么打紧的?”钦赐了鲁国公好几万钱,命令他不许再骚扰地方就此而已,长孙文林乃是圣后的救命恩人,只怕是川西这里不要逼得人造反,谁都不会在意这个,但他愚蠢就愚蠢在被围困之中真的和香格里拉国有沟通妥协之事,且还对外屡战屡败,一个军人若是没有胜仗打出来,那必然就是要该死的。

故此这里通外国的罪名一设立,长孙文林就是难逃一死了,但这有关于朝廷的体面,一个正二品的节度使居然和外国有什么相干,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的,故此还是用战败和贪污的罪名,就在前三日,已经下旨,以大罪三条之理由,也不经过大理寺的判决,直接旨意下,命令其自尽,剥夺世袭爵位,也算是全了朝廷的脸面。

长孙文林也是因为这事儿故此要上赶着在咸宁郡王处献媚,想要求咸宁郡王施之援手,日后可以说上话,没想到就是这来的那么的快,咸宁郡王还没有发话呢,他就咔擦一下倒台了。

外头谣言四起,简直就把薛蟠描述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衙内,这些日子来拜访的人不计其数,薛蟠刚开始还十分的高兴,以为送钱的人来了,可是没想到都是要跑官要官的,薛蟠有什么能力给这些人当官?这银子自然也没办法收,只好无奈的都闭门谢客不再见人,这又被人夸奖:“谦虚低调,不愿意惊扰地方。”

就连梅安国见到宣礼处陈大人和薛蟠如此恭敬,也不免觉得自己的这个代理节度使的位置,薛蟠只怕是出了大力,故此许多西南之事还特意来问薛蟠表示恭敬,薛蟠不由得大汗,自己又不是钦差,梅安国这样的事儿外头人知道了必然会说自己跋扈,敢来干涉地方军务,故此这也是他要抓紧时间离开的原因之一。

出发前一日梅安国又来找,“查阅了前些日子长孙文林留下来的文书等物,已经发下命令,每一个月就会把粮食等物资送出关去,交给甲班等人,贤侄这里头也等同办理,只是还要问这甲班的物资,是否还要继续送。”

如今薛蟠和梅安国等要员见面,其余六名委员都会在场,薛蟠以表示尊重协商之意,薛蟠听到这话,于是问卢连山:“卢委员,你意下如何。”

卢连山仇恨的望了薛蟠一眼,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薛蟠要他立投名状了?他只是咬牙说了一句话,“自然要送,只不过应该通过咱们送。”

“卢委员所言极是,”曹成对着薛蟠说道,“抓住了这一条,就不怕甲班之人不服气,咱们这晚出发,自然要多帮着他们担当一二,帮着后勤管理好了,他们在前头多用力些,想必能很快抓到马德里思汗了。”

很快抓住马德里思汗?做梦还差不多,薛蟠微微一笑,甲班已经出关入天竺有些日子了,如今可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他自从知道了两班大比的内容之后,就知道这一次,只怕是有的玩,根本不是一天半天,或者是十天半个月办的好的,天竺之大,别人都不知道,薛蟠能不知道?那简直就是大越朝的中原十三省加起来的区域差不多大,天竺人又极多,这马德里思汗若是要躲,只怕是这两三年之间都不见得找得到,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题目。

到时候只怕是看输赢的标准就是看谁能在天竺坚持的久,这就是胜利,故此薛蟠特意要所有想得到的事务都预备好了才肯出关去,就是为了预备的万全,不要到时候因为缺乏某一样东西不得不狼狈退回。

虽然心理年龄是大了些,可这身体还是很年轻呀,且薛蟠本人原来的性格也是在的,薛蟠这时候发了狠,倒是有些犟马的意思,老子去那里头,不给你搞一个翻天覆地出来,那真是白叫了小霸王的雅号了。

抓住了甲班的后勤补给,那就是抓住了甲班的咽喉,“那么如果咸宁知道了这事儿,想必是脸上会很精彩吧?”薛蟠对着金宁笑道,“他们若是来要钱粮,到时候就让金兄你出马应付,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了。”

梅安国听到薛蟠这样的话,于是告辞离去,还预祝薛蟠马到功成,等到梅安国出门而去,曹成才对着薛蟠说道,“班首,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六十七、可控制的范围内

曹成等着梅安国出去了才说自己有意见,想必是为了躲着梅安国才等到这个时候说的,薛蟠点点头,“咱们同舟共济,自然无话不说,你且说来就是了。”

“梅判官如今偏向咱们,可不过是报答一时的感激罢了,”曹成说道,“班首帮着他顶了长孙文林一次,若是他不投桃报李,只怕是被人要看轻了,但我说句实在话,”他看了一眼李少普和卢连山,“甲班里头的人,尊贵的很,这一次若是出关去,因为他的缘故少有差池的话,只怕他不仅这个官儿当不长久,说不得也有性命之危。”

咸安宫之中,确切的说,在甲班之中,如今的局势看来,必然会降生下一位皇帝,这一件事儿众人都心里头明白,却没有当众说出来,故此这两班大比的尺度,到底要怎么把控,众人虽然干的热火朝天,但心里头还是十分忐忑的,这个尺度把握不好,虽然有人会倒霉,但是自己也会倒霉。

故此曹成的话,不仅是在说梅安国,更是说的自己,要怎么办才好,若是两军相斗,必然是下死手,不给甲班任何补给,但若是这样的话,日后出了事情,乙班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必然会收到中枢暴风雨般的怒火倾泻。

曹成要先问清楚薛蟠的意思,这个卡一卡到底是什么程度,对于甲班,到底是什么一个意思,这都要问清楚了,若是薛蟠找死,这些人都是有身家性命的,自然不会和薛蟠一起去送死,薛蟠笑道,“我明白曹兄你的意思,只是这明日之事,还只是明日之事,还未发生的事情,现如今担心是不是太早了些?”

“咱们这一次两班大比,算起来,不是我们自己两伙人的较量,外头还有英国人在,天竺自己的土人,也必然有势力,若是咱们要卡住他们很久,或者是往死里头卡住他们,梅判官必然是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发疯的,故此这一个度还要把握着。”

听到薛蟠这么一说,大家伙倒是放心了一些,卢连山眼角一动,倒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薛蟠,“我不求他们来照应我,我也不去照应他们,咱们在天竺各凭本事,若是有什么急切之间的生命危险,说不得咱们也要去帮一帮,但除此之外,其余的事儿,咱们就都不搀和,自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联系,最好就是两个班各选一条线路,看看谁能先捉拿到马德里思汗,互不相干这是最好的。”

薛蟠的意思很清楚,最好大家伙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日后要帮助,那也是在危急时刻才会施以援手,最关键的还是要赢得这一场两班大比的比赛。

曹成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问清楚了方针政策,自己这个参谋才能够好生准确的参赞军务,他忍不住说起了笑话,“咱们不捣乱,对于甲班之人来说应该是最值得庆幸之事,班首的计谋若是施展出来,只怕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瞎说什么,我能是那样的小鸡肚肠之人吗?”

众人都是相视一笑,“话虽然如此说,”薛蟠笑道,“但多少不能让他们在外头如意了,卢委员,咱们这一去,相关的粮草都是你来负责了,可要记得清点清楚,该有的损耗,也该要留下来给车夫马夫们贴补贴补,不能够委屈了人家,这事儿,明白了吗?”

损耗就是指运送粮草物资在过程之中的减少的部分,这已经是成为了后勤部门和作战部队之间默认的惯例,薛蟠这样说,没人说出不是,难不成还要自己个贴钱给你免费运送周转物资?那可真是想得美。

他继续吩咐众人,“文礼委员,筹谋一些诗词歌赋起来,蒹葭关外要见行军大总管,咱们这咸安宫的官学自然要写诗庆祝大捷,扬我大越朝天威。这事儿要预先准备好,你都要看过,一一修改起来,总是要万无一失,你这事儿办不好,拍不好大总管的马屁,万一他不愿给咱们军械,我就要拿你是问。”

李少普心里头暗暗腹诽,大总管是你的亲舅舅,怎么还会不给,若是不给,那也一定是你来找我的茬故意消遣我的,卢连山也退了下去预备着交接梅安国送来的粮草等物,其余各自有事情,只剩下了金宁一人在薛蟠边上,“金兄,你的兵操练的怎么样了?”别的事情倒都是可以缓一缓,但这事儿可是事关前往天竺去最要紧的武器,最锋利的长剑,决不可交给别的陌生同学去掌握的,必须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这兵若是不好,我再去找没判官打官司去。”

“兵虽然比不上新军十二镇的人马,但也足够使用了,令行禁止,且军事能力都极强,蜀中人虽然身材不高,但性子刚烈,颇有血性。”金宁说道,“我这些日子时常和他们在一起,问了问他们的意思,只要是这银钱到位,天下那里他们都愿意去得。”

“这就好办,”薛蟠笑道,“若是这银钱能解决的事儿,那就根本不叫做事儿。咱们从甲班那里扣下来的银子,都补贴给咱们,你和那些将士们说清楚,只要这一趟差事办好了,咱们如今就另外加银子给他,恩,办好了差事,再给他们报销一部分的出差费,绝不讲空话。”

金宁适才没有说话这会子见到没人,犹犹豫豫的对着薛蟠说道,“文龙,我知道你在为了我着想,咸宁郡王对着家父和我不尊敬,言语之中得罪了我,我这心里头的确是不舒服,但我知道大局为重,不需你多说,我自然会克制谨慎。”

金宁以为薛蟠是要劝他隐忍,但没想到薛蟠接下去的话让金宁大吃一惊。

“不,”薛蟠摇摇头,“克制谨慎不是你们这些领兵的大将该做的事情,你们所需要做的一往无前,刚才我虽然说的客气,可到了外头,咱们惦记着同窗之谊,别人不见得还会记得你!”

六十八、有进无退

“别人可还不见得会记得和你的同窗之谊!”

薛蟠断然说道,“成王败寇就是这样的道理,金兄适才我有些话没说,也不能当着众人说,咱们相交许久,是一等一的铁哥们,有些话我和你说说倒也无妨。”

“咸安宫官学两班大比,素来是看的很清楚的,成功者一跃成龙,失败者默默无闻,这原本倒也没什么,但这一次,若是夹杂上了有关于储位的争斗,只怕是我们若是存了退让的心思,这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薛蟠这些日子就一直在担忧这个问题,素日里来说,若不是要紧的问题,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是无妨,薛蟠不是事事要争强好胜的,只是他想通了一件事,就明白这一次大比,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套路!

甲班有几位王爵预备着图谋大宝,继位为君,这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却不说出口的事情,之前薛蟠以为不过也是小打小闹的时候,但这时候得了消息之后在静室之内苦思许久,就知道这一次,只怕是有进无退,退一步就粉身碎骨。

他们要成就这一次捉拿马德里思汗的伟业,为自己的储君竞争之中夺取更高的声望和更好的影响,那就必须要赢得大比,这和乙班从立场上那就是不是一般的势不两立了。薛蟠熟读史书,若是甲班的人先来一招“攘外先安内”,调转箭头朝着乙班这些人先打压吞并,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是所有人都乐见的事情。

“咱们除非就是不要出关,直接等死认输,若是出关去但心里头还存了侥幸的心思,还以为想着战场上有什么友军同窗的风度,那咱们只怕是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长孙文林可是瞧见了?他就是妒忌红河节度使的军功拒不出救,这才害得红河节度使阵亡沙场的。金兄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咱们就不用比了,直接就在成都府喝酒玩乐才是正经。”

“自然不成,”金宁坚定说道,“为了我父亲的荣耀,和咱们乙班的名声,也不能够如此不战而败,投降认输!”

“那就必须要提高警惕,”薛蟠摇摇头,“你想着咱们到了天竺,英国人第一个就不会善罢甘休,让我们去抓了他的自己人,须知这香格里拉国反叛,英国人是出了大力的,不会这么简单让我们抓人;听说天竺本地的王公贵族大部分的人都被英国人收买了,只怕是对着咱们,明着不会干什么,暗地里头使绊子,趁着咱们不如意的时候趁火打劫,这是必然的事儿;马德里思汗不是无名之辈,他在香国有许多信徒带了出去,这些人若是行什么暗杀行刺之事,我们也是防不胜防的;除却这些外敌外,还有甲班的人,比咱们还要焦急赢得大比,我虽然是被赶鸭子上架,但也不愿意就这样轻易的放弃,金兄,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可以休息放松警惕,唯独你带的三千人马,一刻也不许休息,就忘了警戒!”

“班首,”金宁听到薛蟠这样分析,才知道这一去必然不是什么好玩的秋游,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只要金某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容许这些人在我们乙班这里放肆!”

如此一路浩浩荡荡前往了蒹葭关,路上虽然辛苦,但薛蟠不赶时间,每一日日出行军,日落歇息,步步为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且要求金宁在这些日子熟悉消息传递刺探的流程,“如今还在国内,诸事顺遂,不趁着这个时候演练队形,还什么时候?”

薛蟠如今虽然是万事具体都不管,但事事都要插嘴过问,偏生他插嘴过问的都是一些真知灼见,都是众人没发现的漏洞,如此一来时间久了,饶是李少普等人对着薛蟠素来是不服气的,几次共事体验下来,对着薛蟠的才干是真服气了。

这三千人马在蜀中的路上可以说是一路通畅了,且因为是军队出马,等闲关税的小吏都不敢轻易骚扰随军的商旅们,倒是让随行的商旅们赚了大便宜,薛蟠也不客气,除却平时要收的银子外,还命令他们每一队都要随身携带十车的草料粮食等物,随地随买,作为军需之用,粮草等物只是运输麻烦,其实成本不算太高,这些人得了便宜,无非是多叫几个马车夫来做苦力罢了,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且跟着薛蟠等人,路上少了山贼强盗的骚扰,还不会被地方官吏盘剥,算起来还是他们赚呢,倒是双赢的局面了。商旅不算太多的人,但多多少少也有数百人,这么些人偶尔前来和薛蟠攀关系,薛蟠也很是和气,一一都打发了过去。

这一日有一位无锡的商人前来拜访,说自己个做的是漆器的生意,贩卖了一些漆器到廓尔喀去售卖,看在老乡的份上,薛蟠倒是也见了见,偶尔和人交流说话说不定对着未来的局势有所帮助,他送了一件莲花填漆珍珠十宝缀锦食盒送给薛蟠,里头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等物,总价只怕不在数千金,薛蟠不愿意收,“你来搭我的车队,这银子已经付过,怎么还送如此大礼?这无缘无故的我不能受你的,还请拿回去。”

“大人不必见外,”那骆姓的商人笑道,“这里头的宝石玉石等物,在西南之地寻常可见,别说是到天竺去,绝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我在这穷乡僻壤找不到咱们南边的土产,只能是送这些东西了,大人不必见外。”

薛蟠于是问起了这天竺的许多风物,骆姓商人知无不言,很是说了好些时候,薛蟠又让李曼来听,天竺之地盛产宝石,所出的绿宝石比缅甸的翡翠还要透还要亮,可天竺之人最喜欢的还是金银,倒是不把这些宝石之类的看的如何贵重。

如此聊了一会天,骆姓商人才告辞离去,薛蟠命李曼送一送,到了外头,骆姓商人笑道,“若是能够早些跟着薛大人来,我那些江湖的护卫也不必请了。”

六十九、逃脱不了

骆姓商人要去的廓尔喀处于香格里拉国和天竺之间,恰好是薛蟠要经过的路程,骆姓商人请了江湖人士作为保镖,李曼恰好也要找这些人,于是颇感兴趣,“我偶尔也得见这些江湖人士,招来了不少人,却不知道骆老板招的人如何?可堪大用?武艺如何?”

李曼等人其实都是世家子弟,要对着商人们言笑嘻嘻,往日里头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只是薛蟠严命,必须要和这些掏钱的人关系打好,谁若是办不好就让他去拉行李,这才稍微和气了一些,李少普还时不时的用都中时髦的文采诗词等指点商旅们之中的附庸风雅之士,一副装逼的模样倒是让商人们吹捧不已,一路上也不知道收了多少润笔费用了。

“是江南的两位侠客,”骆姓商人说道,“一老一少,说是师兄弟的关系,手下工夫很是了得,我花了十两银子雇他们到廓尔喀。”

“可真的厉害?”

“的确是厉害,”骆姓商人说道,“一掌下去,可毙马牛,只是如今到底是他们派不上用场了,跟着大人一起出行,什么毛贼都无需担心。”

“也不是这么说,到了廓尔喀,只怕还要用他们罢?”

“到了廓尔喀,倒是不必担心了,”骆姓商人淡然说道,“廓尔喀国王十分喜欢我的漆器,我又时常带江南的茶叶赠与给他,只要是我到了廓尔喀,国王必然派大内精锐前来护送于我,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如此倒也好,”李曼笑道,“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打零工?班首和吾等去天竺,手下很是缺得力的江湖高手来帮衬着做事。”

“必然也是会当这个差的,”骆姓商人这时候忙着要和薛蟠等人交好,哪里会拒绝李曼抛出来的橄榄枝,“我去廓尔喀总要四五个月的,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大人带了去,多赚一些盘缠也是好的。哪里还会不肯,我这就去告诉他们,等会就带过来交给大人安排。”

骆姓商人回到了自己的商队里头,叫那两个招揽来的吴中江湖人士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干瘦小个子的中年男子,上嘴唇还留了两撇小胡子,后头站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大汉,见到骆姓商人,那中年男子做了个揖:“小老儿见过东家,不知道东家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呢?”

骆姓商人把李曼的话儿这么一说,“我这可是给你们送钱来了,到了廓尔喀,你们就没活计干了,恰好这段时日陪着这些大官们去天竺玩一玩,说不得还有银子赏下来。”

那中年男子咳嗽了一声,眼睛转了转,冒出了市侩的精光,“我们师兄弟二人托着骆大老板的福气,这一路上好吃好喝的过来,帮不上什么大忙,这会子却是又要仗着东家的福气,去赚别的银子了,”他连忙点头哈腰,“实在是感激的很!”

那师兄弟两个告别了骆姓商人,千恩万谢自然不必说,到了外头,后头那高壮汉子见到左右无人,“师兄,咱们何须又要凑到他们面前去?到了廓尔喀,拿了师傅要咱们拿的东西,即刻东归,免得在这里头惹什么是非出来。”

那干瘦的汉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急什么?咱们这难得出来,可要好生玩一玩,听说那天竺十分热闹,昔日那唐僧西游记,就是发生在天竺,如今有人供着咱们有吃有喝的去天竺,恰好可以见识见识一番,何必急着回去?”汉子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起来,露出了难得的狡黠之色,“再者说了,薛大官人这些日子可是瞧见了,如此威风凛凛的,还真是颇有当官的样子,手底下几千的人马,算起来,可真是厉害极了,比我那爹爹还要厉害。”

后头高壮的师弟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师傅手下何止数千人?那几位师兄就够这里头的人吃一壶的了,师……师兄惯会说别人好的。”

“好了咱们出门来就别唠叨了,”干瘦的汉子说道,“等到咱们出了关,再换个人投靠着就是,如今且不计,日后去见了那边的人,再做打算吧。”

一路虽然辛苦,但走走停停,都到了蒹葭关,关外就是香格里拉国,旧年藩属之界限本来没有那么的清楚,只是因为马德里思汗作乱,早些年十分繁荣的茶马古道,这些年萧条不少,饶是王子腾平定西南,来往的商旅亦是不多,薛蟠知道王子腾这几日必到,故此留在这里头等着,到了第三日的下午,探马来报,说是王子腾的大军已经到了。

薛蟠站在关上,只见到外头春水茫茫,芦苇荡掩映之中有芦花慢慢飘起,号角声呜咽,只见到大军在山峦之中慢慢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虽然还是离着极远,但肃杀威武之气就已经传来了。

薛蟠连忙下关,等到大军都入城之后,这才来拜见王子腾,王子腾尚未更衣,只还穿着大总管大将军的雪白锃亮的战袍,见到薛蟠,大喜过望,“好你这个小子,怎么来了这里了!”

王子腾显然还不知道薛蟠来蜀中历练一事,薛蟠笑道,“何止来了此处,只怕是明后日,还要预备着出关去,要走一走舅舅走过的路了!”

王子腾听薛蟠说明了两班大比的题目和过程,沉思许久,随即让厅内的所有人都一概退出去,“蟠儿,你知道这里头的关键是什么吗?”

“自然知道,”薛蟠苦笑,“我虽然不愿意赢,但也不愿意被别人当着爬上去的垫脚石。”

“这话说出来,我就知道你是有主意的,”王子腾笑着点了点薛蟠的鼻子,“我之前还觉得你的性子软和了些,不过如今看来,不怕事儿,倒是像我!”

“你若是担心甲班那些人,我倒是说不用如此,如今到底是圣上在位呢。”王子腾笑道,“这些人逃不开圣上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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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圣后的心思

“圣上要他们去天竺历练,这一事儿,说起来还是怪我没有办好这事儿,”王子腾感叹说道,他也有些觉得没有十全十美克复全功的确是有遗憾,“放走了马德里思汗,故此香国虽然平定,可只怕日后后患无穷,原本按照蟠儿你的意思,只要斩杀了这马德里思汗,再用金瓶挚签之法子羁绊住国内的王公,不出十几年,香国必然平定,如今这罪魁祸首已经逃走,如今虽然香国看着好,但只怕……”王子腾精通军政务,明白这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只是如今却没有办法了,“我到底是朝廷的要员,自然不能够对着外头如何乱来,我偶有几次去雅鲁藏布大峡谷打猎,稍微靠近了一些天竺地带,总理衙门那里就受到了英国人的抗议了,这事儿我不能办,倒是要让你们这样辛苦了。”

“这一趟必然辛苦,”王子腾对着薛蟠点点头,“你凡事要小心谨慎。”

“预备妥当了,别的不说,舅舅这前线带回来的军械等物,多少要匀一些给我,”薛蟠笑道,“不然我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怕是办不好差事儿。”

“这还用你说?”王子腾笑道,“我知道你等着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咱们爷俩还需客气什么?”薛蟠又说要几张空白的告身用来招揽江湖人士,这自然也不必多说,王子腾对着薛蟠说道,“天竺的事儿,你还要小心谨慎,若是抓不到马德里思汗——这我看来,有英国贵子庇佑,马德里思汗是必然抓不住的,这过程如何,就至关重要了,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咱们虽然不怕事儿,却也不必强出头!”

“舅舅的意思你……难不成?”薛蟠疑惑说道,“这两班大比来天竺,是存了借刀杀人的意思?”

“有这么一层,”对着自己的亲外甥,王子腾也不讳言,“我听你们这一说,就知道又是妖师出的绝户主意?”

“妖师?”

“就是你那个祭酒大人!”王子腾叹道,“这一位的确是心思多变,且十分歹毒,出的主意是极好的,我不喜欢此人,但也知道,治国理政也还需要这样的恶毒之人。”

王子腾略将王恺运昔日的故事说了说,平定越南之战,王恺运设计将出使越南的高官刺杀然后嫁祸法人,嫁祸江东,换取出兵之借口,被指认为凶手的法国人后来销声匿迹,就连法国政府掘地三尺也无法找到他,刺杀一国使节,这是对于大越最大的羞辱,故此圣后借机发作,法国人有苦说不出,在国际上毫无援助,只能是饮恨战败求和;后在平定扶桑之战中,将计就计,将兵部掌管密码的官员送给日本女间谍,故意牺牲了一队水师船只和士兵队伍给日本人歼灭,让日本人误以为获取了大越的传递消息密码,用假的密码引诱扶桑舰队出击,以逸待劳借此换来趁机全歼扶桑舰队。这些事情都是不对外公开的,但王子腾日日陪王伴驾,翻阅案卷,知道这些深宫秘辛。

薛蟠听着咂舌不已,果然这王恺运是坏极了的东西,这样恶毒的手段,只怕三国时候的毒士贾诩才可以和他相提并论,若是扪心自问,要薛蟠这样牺牲一部分的人来成全大局,他还真是有些做不到。王子腾说了这些,“如今朝中的局势,别人我不好说,你虽然年轻,也是有主意的,我和你说说无妨,诸王渐渐长大,圣后预备要立储君,这大家伙都知道的,可圣上是容不下他们,天无二日,国朝这么多年都没立储君,就是怕担心又出现太祖朝,太祖和废太子相争,与国无益的事儿再发生出来。”

“可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为何众人都说圣后要预备立储?”薛蟠疑惑的说道,他实在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圣后要好端端的这么着急预备储君的位置,是真的对着永和皇帝不满意,还是觉得永和皇帝无后会影响到政局的稳定?

“圣后的心思,我猜不出来,”王子腾默然许久方才摇了摇头,“我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对着圣上也是从容淡定,但在圣后面前只觉得自己个忐忑不安,不敢多说一句话,心里头实在是畏惧的。”

“她的想法以前我是摸不着头脑,如今到了地方,要面临各方压力,却道是能够察觉一二了,”王子腾说道,“圣后她还想着自己的权柄,若是圣上亲政许久,只怕是自己个的地位就不见了,册立几位亲王,用来分皇帝的权!”

“之前我也没想到这一层,还是我到了地方之后,掣肘甚多,才知道,你舅舅虽然贵为大总管,也不是说发号施令都可以顺顺利利办下去的,比如那长孙文林,哼,我早就看不过眼,弹劾数次,这一次终于倒霉了,算起来,还要谢你的襄助了。”

王子腾感叹了一番,复又说起来圣后的意思,“圣后怕皇帝一家独大,致使自己个说话无人听,所以要安排几个人当东宫的人选,用来分圣上的权柄,这是帝王心术,说穿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可我听祭酒,哦,那妖师的意思,这些人到了天竺,朝廷是不认的,”薛蟠复又问道,“外交的事儿我虽然不懂,可一国的亲王,擅自到别国去,这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吧?昔日淮王的前车之鉴,莫非众人都不看吗?我们无非是丢脸罢了,他们若是丢脸,就绝无再备位东宫的可能了!”

王子腾微微冷笑,“这话没错,毕竟这未来的皇帝,只是未来的皇帝!”

“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未来如何,还是难说的很呢,”薛蟠笑道,“比如那长孙文林,现成的佛脚不抱,还要去做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岂不是傻极了?”

“蟠儿,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件事儿,”王子腾慢慢说道,“圣后也对着咸安宫的人不满了!”

七十一、借刀杀人,杀的是谁?

“他们若是失去了问鼎东宫的机会,那么这之前,最难受的就是我们乙班,”薛蟠摇头说道,“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失去了一些脸面,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绝顶的失误,千金的生意,可以让人铤而走险,若是这事关东宫,若是能赢,就算是把我们抄家灭族,他们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薛蟠看的透彻,王子腾很是欣慰,到底是亲情所系,饶是才见了两次面,王子腾还是很为薛蟠骄傲,“蟠儿你看到这一节,将来无论到什么位置上,都不会摔大跟头,你说的不错,为了帝位,不说唐宋明,就单单咱们这大越,就多少腥风血雨了?别说是你了,我昔日也是没有经历过太祖诸位皇子争位的事情,昔日听说诸王都有亲卫,若是稍有不顺,就引兵攻歼,腥风血雨,若是那时候,蟠儿你这样做,自然会该死,可如今却是不必了。”王子腾傲然说道,“你舅舅不是吃素的,这一番大胜,圣上已经言明,要我回京之后必然有所大用。咱们大越朝,军功最贵,我立了军功,等闲人都不必放在眼里了。”

“此外,如今圣上把这些人拉出去,也不免存了一些借刀杀人之意,”王子腾叹道,“你才来都中不久,不知道前些年,刚刚平定扶桑的时候,圣后的声望如日中天,一言既出,天下人没有不服的,那时候圣上居于毓庆宫,我时常陪伴身边,他不免也担心受怕,最怕圣后直接行废立之事!”

薛蟠心里头砰砰砰直跳,他当然知道这没有发生,但的确若是换成了自己,只怕是那时候真的会如此担心的,“圣后想必是不会的,”薛蟠按定思绪,想了想才说道,“圣上又无失德之事,怎么会乱行废立之事呢?”

“虽然没有失德,但……哎,”王子腾摇摇头,“这里头的事儿复杂的很,倒也不必细说什么了。我也是这么劝圣上,他这事儿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发生,但惟独担忧的一点,那就是……”

“东宫。”

王子腾点点头,“的确如此,若是那时候圣后下诏,说要册立东宫,只怕圣上也是无法拒绝的,这事儿后头没发生,这也和圣上立了圣后的外甥女为皇后有关系。总之,这事儿虽然过去了,但圣上心里头是有疙瘩的。”

“这些年,大家伙都知道,这大越朝的皇帝必定在咸安宫所出,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结党营私了,就贪图那从龙之功,圣后刚刚隐退,底下的人又开始准备找东宫人选,换做是你,你忍得下吗?”

自然是忍不下,别说是永和皇帝性子好了,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是政治人物,都无法容忍这种大权旁落之事,薛蟠提了一个疑惑,“圣上借刀杀人,倒也罢了,只是圣后难不成也同意这事儿?须知道咸安宫的亲王们,可是她册立的。”

“内里如何我就不知道了,起码有一点我却是清楚,圣后只怕也是不耐烦了,”王子腾冷笑连连,“谁都知道,朝阳永远比夕阳来的更火热一些。”

难道是圣后也对着咸安宫诸王的气焰不耐烦了?这样想想倒也是可能的,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却不受自己约束,想必圣后心里头也是不舒服,那皇帝既然下这个命令,圣后也不会反对。

这些话不必多说了,日后总是要见真章,王子腾问薛蟠,“这里头的事儿,都问清楚了,你预备着接下去怎么办?我到底要听一听你的意思。”

薛蟠苦笑,“我还有什么别的路吗?若是换在国内,干别的事儿,我脸皮厚些,退让了也是无妨,可如今要去天竺,哪里若稍有不慎,只怕是性命都要丢掉,再者那咸宁郡王,若是这个时候不趁机让我死,我还真是不相信他的为人了,在外国战场上,退让就是自杀,我不愿意自杀,说不得要各凭本事,来一场真刀实枪的战斗了。”

“这样说,才是我王子腾的外甥!”王子腾哈哈一笑,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我乃是圣上的心腹,圣上的知遇之恩,我是必然要报答的,你是我的外甥,自然也是圣上的人,不然你这个咸安宫官学生从何来的?”

“您就快别说这个官学生的身份了!”薛蟠大为吐槽,“入了咸安宫之后,不知道多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原本在都中每日玩乐就好了,反而还要来蜀中,接下去还要去天竺,一路风霜苦楚,真不是人干的活儿,这些倒都也罢了,”他见到王子腾眉毛一挑就要骂人的样子,连忙又换了抱怨的内容,“还得罪了这么多人,应老四、咸宁……这些一个个都得罪了,我日后只怕都无法在都中立足了!”

“蟠儿啊,你却还是年轻,不知道这世上,若是想要不得罪人,那是最难不过了,”王子腾揶揄的望着薛蟠笑道,“人只要在世上,就不可能不会得罪人,你到了咸安宫,要当这个班首,不就是得罪人了?你若是现在想着不得罪人,倒也便宜,跟着我一起回京就是,还不用去跋山涉水,倒是省却了一番争斗,又将大比的事儿轻轻松松让给甲班去折腾,如此可好?”

薛蟠苦笑,“舅舅知道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所以说嘛,这不进则退,进就是了,何须管的了这么多,许是我久在圣上身边,不用考虑这么多的东西,但这一点我觉得还是可以传授与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是要自己胜利的时候才好说的。”

“你是我的外甥,你那几个表兄弟,看起来都不太好,没有你这样足智多谋,又知道进退的,圣上是使了借刀杀人之计,借英国人的刀,借你的刀去杀甲班的威风,这是煌煌的阳谋,他们就算知道内情,也无法拒绝,因为,只要他们磨砺出了真本事,朝野上下谁敢说他们担当不了大任呢?”

七十二、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

薛蟠喃喃,“只是要我去当这磨刀石,想来想去,总不会太舒服。”

“你且放心,”王子腾笑道,这事关永和皇帝的位置,由不得他不上心,他在毓庆宫伺候读书,这铁杆的帝党是洗不掉的,自然薛蟠也理所应当的成为帝党,帮助自己这位舅舅,外甥不帮着舅舅还能帮谁?“我这麾下还有许多将士可以留给你使用,不要太过分,几千的人马还是可以的。”王子腾眨了眨眼睛,“可不敢把新军的人给你,这是御命才可以调动的,你舅舅还没有那么厉害。”

薛蟠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若是这士兵拨给我,一来这已经是大胜班师,唯独这些人还陪我们去天竺,心里头必然是不舒服的,军心不得用,就算有人在,只怕出工不出力,反而误了我的大事。”

“哎哟哟,”王子腾得胜归来,又见到薛蟠有主见有筹谋,并不是莽夫一个,心里头着实是高兴,这会子也忍不住打趣薛蟠起来,“咱们家的小诸葛这眉头一皱,又要想什么阴谋诡计了?预备着暗算谁呢?快说给我听听,我洗耳恭听你有什么妙计。”

“舅舅说什么呢。”薛蟠笑道,“我什么阴谋诡计?这实在是难听极了,阴谋诡计要算我那祭酒大人呢,想得出这样驱虎吞狼之计谋来,除却川西节度府给我的三千人马,其余我一概不要,除却一些紧要的军械物资我自然不和舅舅客气外,你把那些民夫拨一些给我!”

“民夫?”王子腾奇道,“你要民夫做什么?”

“自然有用,”薛蟠笑道,“我要挑好的走,至于这银子嘛,自然是舅舅给我出了。”

蒹葭关内,王子腾停留了一日,也就出发前往成都,然后东去回京,舅甥二人秉烛夜谈,倒是说了很多的话儿,王子腾得胜归来,又得永和皇帝亲笔书信表示嘉奖,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虽然说话还不算太夸张,但言语之间就很是骄傲的意思在里头了,薛蟠想着劝谏一二,但又想想何必如此在舅舅高兴的时候泼冷水,于是也就算了。

说来说去,少年家总是免不了要说起这谈婚论嫁的事情,王子腾笑道,“你虽然年轻,可到底已经是薛家的主事人了,我那妹妹不需多说,我都知道必然要催着你赶紧成婚了,我的意思么,咱们大越朝素来都是晚婚的,这晚些成婚倒是无妨,但这亲事啊还是要先定下来,这洛阳城这么多少年,我瞧着没有比得过你的,那宝玉我瞧着聪明,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心思,蟠儿可别瞪眼睛,我这说你有心思,是适合在官场上混的。哈哈哈,这不说了,年纪轻轻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官儿了?好家伙,”王子腾促狭的说道,“倒是比我的本官还要高一些了,这婚事还是要仔细看一看,你母亲那里还要问过我,我的意思,等到你天竺回来,我请万岁爷赐婚如何?选一个宗室的郡主翁主,本朝没有说宗室不参政的规矩,皇室的家教也严,不会说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

王子腾还是别乱点鸳鸯谱吧,薛蟠敬谢不敏,“舅舅你就别瞎掺合了,有些话儿我不好和我妈说,倒是和舅舅你,咱们都是男人家,倒是可以说一说,这妻子要相处着一辈子,说起来还是要自己个喜欢的,我可不喜欢盲婚哑嫁的那一套,舅舅回京之后可是要劝住我那妈,别给我乱结亲事,我自己个有筹谋。”

“你有主见就甚好,”王子腾颇有魏晋名士放荡不羁的气度,见到薛蟠有主见,反而更喜欢,“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公主也是可以娶的的,算不得什么,你若是喜欢哪一个,娶来就是,四妹妹若是不肯,我给你做主娶来,若是你看上惠庆公主,那也便宜,我厚着脸去请圣上赐婚就是!”

惠庆公主乃是前朝英宗皇帝留下来的遗腹女,圣后昔日对着尚在肚子里头的惠庆公主十分的看中,日日跪求在祖先英灵御前希望可以一举得男,到时候就算是报着一婴儿登基为帝都是无妨,只是天不从人愿,偏偏就生下了一位公主,如此以来,永和皇帝才能够入宫承袭大宝,虽然只是一位公主,但刚刚落地就被封为公主,还有了封号,且从小都是当着男孩子养着,如今就养在圣后的膝下,听说皇帝对着这一位侄女也很是宠爱,实在是大明宫之中第一得意之人。

薛蟠大汗,“舅舅就别开玩笑了。”

“难不成,蟠儿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了?”王子腾捻须笑道,“你若是有喜欢的,趁早就告诉我。”

薛蟠才不会上当,他笑道,“这事儿还早,我也不愿意打草惊蛇不是?且等着我回来吧,若是到时候要舅舅出马,您那时候再帮着外甥就成了。”

如此夜谈一番,王子腾和薛蟠隐隐透露,大约自己回去之后要执掌兵部的事务,这里头许多事情极烦,若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自然没事儿,但王子腾立定要做一番大事儿,只怕就见不得许多昔日的混账规矩和例子了,他希望薛蟠赶紧着办好这边的差事儿,回京之后帮着自己出主意,“别的不说,一个员外郎,我还能做主的。”薛蟠暗暗吐舌,自己还预备着扣甲班的损耗呢。“可别给员外郎,”薛蟠笑道,“姨夫正经还是员外郎呢?我当了员外郎,日后怎么和他打招呼?”

“存周这个人是好人,性子方正些无妨,只是少了一些权谋和办事的能力,”王子腾对着这位妹夫不甚看好,“昔日也有了其他的缘故,故此一直不得寸进,当然了,从亲戚的角度来说,自然没话说,但……”王子腾摇了摇头,薛蟠明白他的意思,但若是从政治上可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角度来说,还是不够资格。

“舅舅怎么不说史家?”薛蟠笑道,“我倒是没怎么听你说起过史家。”

七十三、史家的过去

王子腾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史家?蟠儿你大约还没有见过史鼎史鼐兄弟二人?”

“史家的人似乎不怎么来西府,”薛蟠说道,“时常来的只有史大妹妹,其余的仆妇丫头之人倒是见了几个,听说史大妹妹的这两位叔叔都是侯爵在身,一门二侯,端的是显赫异常,我入京之中去史家拜访过一次,只是没见到两位,放下了礼品也就回来了。”

“史家……”王子腾摇摇头,“其余的话儿我不评价,你日后回京去出仕了之后总是会有接触的,说起来这家族的荣耀,还是看在你那史大妹妹为圣后捐躯的父亲换来的。”

原来史家的发源起于史太君贾母的父亲一代,其父鼎盛时候不仅开国的时候征战沙场赚有了保龄侯的爵位,更是担任了尚书令的官职,尚书令就是如今政务院的前身,大越朝以前的宰相,而且这个宰相权力十分巨大,如今政务院是群相制度,而在太祖朝,宰相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尚书令。

保龄侯权柄之大,且独相多年,可以说大越朝的制度典章等都是由其一手创立的,虽然不及开国顶尖元勋们那样可以得封王爵,但手里头的权柄不知道比他们大到多少倍,就连太祖雄才大略对着保龄侯也颇为忌惮,有一次御前奏对,保龄侯自诩财计过人,对着太祖皇帝乱插手政务十分的不满,直截了当的反驳起来,太祖皇帝大怒,但又知道保龄侯这个尚书令当得很是公允,没有什么私心,除了生气之外也只能赌气说了一句:“难不成我大越朝就你保龄侯一人懂得治国理政吗?”

但也就是这么说了一句,太祖皇帝虽然对着争夺帝位的诸子十分严苛,屡兴大狱,把昔日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袍泽打击甚多,但心里头是明镜似的,知道那些不能乱,故此虽然有抱怨之语,依旧是倚仗保龄侯治国,还时常赏赐有加,不过保龄侯也明白伴君如伴虎,且素来独相的结局很悲惨的道理,在尚书令的位置上从来不结党营私也不贪婪财物,凡事公允为上,有人攻讦他独断专横,却倒是谁都说不出他别的不是来,年纪一到就告老还乡,太祖感其善政,特许其再承袭侯爵一代。

到了其父的时候,这治国理政的功夫没学会,武艺倒是还留了下来,父子相继为宫中领侍卫大臣,戍卫宫禁,原本也不算是有才之人,故此只是守住家业而已,到了史湘云的父亲史檙这一辈恰好遇到了金谷园之变,史檙到底是将门后人,知道忠义二字,自己带着十几个御前侍卫,就守在圣后的寝宫前,以一己之身,死死守住了一个时辰,给圣后的出逃提供了充分的时间,两王攻破寝宫之后,见找不到圣后恼羞成怒,将史檙五马分尸泄愤,圣后后头卷土重来,处置了两王之后,感念史檙忠义,史檙那时候降袭为保龄伯,复又升为保龄侯,而史檙无子,只有史湘云一位女儿,故此将史檙的两位弟弟,史鼎和史鼐扶起来,一个承袭保龄侯,一个新封了忠靖侯,一门两侯,实在是鼎盛无比。而湘云的父亲史檙为国捐躯后,其母哀痛不已,不久也旋即去世,只留下这正经的忠义之后,却只能是跟着两个叔叔过活。

薛蟠叹道,“这么说来,只是苦了史大妹妹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只是让两个叔叔得了便宜。”

“史家的家务事我却是不知,但史鼎史鼐两个兄弟,却似乎没有什么出息,昔日也在衙门里头历练过,只是没有多久,也就不当了,圣后其人,你是不知道的,她的性子爱恨分明,最是知恩图报,史檙为了圣后死的如此惨烈,若不是史家兄弟实在是不争气,她绝不会不重用此两人,不至于说两兄弟现在都还赋闲在家。”

“咱们大越朝,那世袭的爵位从来都是减等的,家里头有爵位,不过是日子过得比普通人好一些罢了,若是要上进,还是要看自己个的才干。”

长夜漫漫,说起昔日的故事起来,特别是听到史家昔日的故事,不免是惊心动魄,处处惊心。如此絮絮叨叨,不仅说了一些朝廷上的秘事,王子腾还把自己的为官之道为人处世的经验传授给薛蟠,不一会天就麻麻亮了,薛蟠忍不住打着哈欠,王子腾倒是精神奕奕,见到薛蟠萎顿的样子,“我昔日在香国指挥作战,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你这小子不过是一个晚上没睡,就困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不中用!”

薛蟠打着哈欠说道,“我还是年轻小伙子,自然是爱瞌睡一些,舅舅这就回京了?记得把我在蜀中得了的一些好东西带回家去,舅舅自己带着大军得胜回来,什么地方上孝敬的好东西自然不缺,你那份我就不给了,其余的我都预备好了,就放在梅判官那里,舅舅若是便宜,也顺便和梅判官见一见,我是答应了下来,让舅舅你保举他继任川西节度使一职了。”

王子腾笑骂道,“你倒是会乱答应下来,这事儿是舅舅我说了算的吗?一镇节度使,只怕是圣上也不能一言而决。我才回都中去,那里就轮得到我来说话了?”

“以前不信,以后自然不会不行,”薛蟠伸了个懒腰,“长孙文林,不是圣上说撤了就撤了的?这梅判官既然是早就和舅舅交好的,必然也就知道想靠着圣上,舅舅刚打了胜仗,圣上刚赢了香格里拉之战,区区一个节度使而已,怎么圣上就不能决定了?舅舅回都去,蜀中的情况,不问你,还能问谁?你可别落了我的面子,我可是从梅判官那里要了好些东西去,若是你不保举,我到时候回国来可就要看他的脸色了。”

薛蟠摆摆手出门而去,王子腾摇摇头,这个外甥虽然懒怠,可这眼光倒是极好,知道自己这时候,在皇帝面前说话是最管用的。

七十四、大河边

王子腾班师回朝,李少普组织了咸安宫乙班的学生们举行了盛大的祝贺诗会,祝贺新军大捷,又恭喜王子腾,好生热闹,薛蟠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新军相关将领人物,看了新军的军容,果然是货比货该扔,川西节度使的那些士兵顿时薛蟠就有些看不上眼了,也就是新军除却皇帝的御命,其余的人都无法调动,薛蟠才熄了要问王子腾调动新军的意思,只能是将就用一用了,薛蟠朝着王子腾带着的新军挥手,感叹的朝着金宁说道,“新军军容就如此强势,真不知道世伯昔日被称之为新军之虎,不知道是何等风姿?日后返京,总是要见识一二的。”

薛蟠送走了王子腾,休整了半日,复又从蒹葭关出发,蒹葭关一名出自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篇,盖因此地附近秋水茫茫,芦苇飘落,甚是符合这首诗的意境。出了蒹葭关,复又行了几日,就到了香格里拉国境内,大军过后,若是生机勃勃那必然是假话,但多少不缺人在耕作放牧,且有大越朝的官吏民夫等在整修官道,开凿水利,倒是生机勃勃。

翻过了层层大山,终于到了廓尔喀附近,这里头的路就不怎么好走了,每日行军不过是数十里,四季变化无常一日之间忽而下雨忽而烈日,众人都不免有些受不住,川西节度的士兵们习以为常,江湖人士餐风露宿,也都无所谓,只有咸安宫的学生们一个个吃不消苦,每日都求饶要慢着走,薛蟠自己个也有些吃不消,故此大家伙走走停停,慢慢的来,按照薛蟠的推辞就是谨慎行军,免得中了敌人的埋伏。

还在国内,能有什么埋伏,拜王子腾横扫香格里拉国的威势,这一路上人迹罕至,偶尔有几个毛贼,见到这样浩浩荡荡的人马,早就吓跑的无影无踪了。

到了廓尔喀附近,廓尔喀就知道这么一支可以扫荡西南任何一个藩属国的强大武力到了自己家门口,虽然廓尔喀自己个武力强劲,昔日也是压服香格里拉国的存在,只是这些年风水轮流转,昔日还想着问鼎中原,奈何被太祖皇帝只是伸出了一根小拇指就压服了,现在面对昔日强敌,不免有些战战兢兢担惊受怕的,于是连忙遣了人来犒赏,其实只是问行至,薛蟠言明只是去天竺采购物资,并没有要兴兵作乱的意思,但鬼才信你带了这么多士兵来采购呢,如此走走停停,到了四月底的时候,薛蟠快翻过大山到达天竺的时候,别说甲班的人,就连天竺这东北角靠近大越的孟加拉总督都知道了。

泛着金黄色泥沙的大河波涛汹涌,奔流不息的朝着南边汹涌而去,河面足够有百丈宽,大越朝最大的水师船只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来这河里头航行,这里的沿岸风光和中原完全不一样,河岸左近毫无树木,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土壤呈现红褐色,显然是良吐,只是大河两岸都是沃土,却不见任何耕作之人,饶是四月的气候,此地已经是十分炎热了。

河边略高的山地上,驻扎着一群帐篷大营之类的建筑,其中的人衣服冠帽都是中原人士,且神态举止都十分的倨傲,身姿矫健,腰间都有火枪长剑等武器,来往巡逻甚严,绝非寻常人士。

一个穿着青衣锦袍的人急匆匆的穿过众人,穿过座座营房,到了当中最大的营帐外,职守的戍卫知道此人身份,也不阻拦,径直就让他进去了,那人进了大营,朝着几个正在桌边看着地图的人拱手,“禀告班首、王爷,乙班的人已经到天竺境内了!”

“哦?”站在中间的人抬起头来,一双浓密的眉毛微微一挑,眼神之中尽是凶狠之色,“薛蟠那小子,终于到了?难不成是在蜀中此间乐不思蜀了?咱们都到了快两个月了,他倒是才到!”

边上的人都配合的嗤笑起来,另外容貌俊美的一人乃是义忠亲王,他朝着来报信的应弘笑道,“四叔,论辈分你是长辈,若是论同学,咱们称呼同学就是了,怎么还叫什么亲王起来?多少生分不是?”

“礼不可废,”应弘恭敬低着头回道,“我在甲班里头可是后辈,自然要尊敬各位。”

“不必如此,”义忠亲王笑道,“还请坐下,仔细说说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的,王兄,”义忠亲王朝着另外一位方面大耳的青年说道,“你可是猜错了,薛蟠他可是悠哉悠哉慢悠悠的来天竺了。”

忠顺亲王微微一笑,也不搭话,咸宁郡王微微皱眉,“好了,四弟,咱们都是一起的人,日后就不必麻烦了,我虽然在这战时被大家伙推为班首,可也不过是我带过兵的缘故,如今两位王爷在边上,大家伙一起商议着就是。”

“军务上还是请班首主持就是,”忠顺亲王说道,“这是你的特长别人抢不来的。”

“自然此理,”义忠亲王也点头笑道,“我等只是参赞军务而已。”

咸宁郡王喟然不语,过了一会才对着应弘说道,“你说吧。”

“薛蟠等乙班的人到了大峡谷口,就已经停了下来,不再行军,叫人采伐树木,似乎要安营了,有些商旅搭着他们而来,还交给了薛蟠不少的银子粮草作为过路费,居然被他们找到了这样的法子,他们的损耗必然极少。”

应弘把从商旅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都说出来了,显然他是极为痛恨薛蟠,事无巨细都一概而陈,应无垠微微皱眉,“好了,其余的琐事儿不必再说,他们带了多少人马来?”

“三千士兵,没有多余的,民夫带了一千。”

“就这么点?”咸宁郡王忙问道,“那火枪呢?”

“这就不知了,”应弘摇摇头,“回去要补给的人还未回来,咱们却是不知道蜀中的消息。”

“这样的话,”咸宁郡王下意识的敲了敲桌子,“咱们要不要去会一会他们?”

七十五、攘外安内

“咱们要不要去会一会他们?”

“班首的意思是?”应弘问道。

“去看一看他们的情况如何了,”咸宁郡王说道,“这些商人们只怕是有些言过其实,有些么又是点到为止,浅尝辄止,对着咱们的判断,不是一件好事儿,需要派人去打听打听,他们的情况如何,这才好接下去决定行止如何。”

众人都是默然想着这事儿可行否,“这是否有必要?”应弘问道,“须知道比起咱们来,他们应该更想着要打听咱们的事儿呢。”

“守盛的话儿说的极是,”边上另外一直没有说话的人这时候开口了,众人都认识,这一位是开国时候四位异姓王之一,西宁郡王之孙西宁公武元微,西宁郡王的世子早夭,故此只留下一孙子,西宁郡王故去后郡王降等一级,就让其孙承袭西宁公爵位,他虽然年轻,可年纪轻轻就是当家人,不是寻常公侯家里头的子弟的,武元微说道,“既然是两班大比,我倒是觉得先要抓住马德里思汗才是正理,他们如今就在我们后头,凡事准备自然没有妥当,若是咱们派人去问候,只怕还以为咱们就怕了他们,故此要去探什么虚实,如今咱们一切准备妥当,自然是可以出击天竺地方,虽然不必和英国人动手,但咱们最要紧的事儿,还是要抓马德里思汗,只要抓住此人,咱们就必然获胜了。”

义忠亲王点点头,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多少还是觉得武元微的话儿在理,现如今还是去抓住薛蟠做什么?趁着他们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赶紧着出击啊。

“抓马德里思汗?”咸宁郡王冷笑一声,抓起了手里头的一张文书,“这是孟加拉总督今日命人送到咱们这里的公文,你们且看看吧。”

应弘翻开一览,里头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他看不懂于是交给了边上的文书,“是孟加拉总督盖茨比伯爵正式的公文,地下有他自己私人的印章和公章,只是说明了一件事儿,就是命令我等在十日内必须要退出天竺国界,不然一切外交和军事上的不利后果都由我方承担。”

应弘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但见到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这孟加拉总督,还是第一次和咱们打照会吧?”西宁伯武元微问道。

“的确如此,”咸宁郡王慢慢说道,“之前对着咱们不理不睬,后头派了一些本地的土著来骚扰咱们,杀鸡不用宰牛刀,一下子就被咱们击退了,这一次终于正面来最后通牒,叫我们退出天竺,这一次,只怕是英国人已经确定了咱们在这里要做的什么事儿,明确的告诉咱们,马德里思汗,就是不可能被咱们抓走。”

“这事儿麻烦了,”武元微叹了一口气,“咱们起初以为,英国人不会来理会咱们的。”

众人原本以为悄悄的来天竺,英国人不会这么快的得知,毕竟英国人在天竺不过是设了几个省任免总督管理地方,根本就不进行什么基础建设只是收税和攫取资源,没有像是大越朝那样的基础机构,一般来说不会这么快的发现甲班等人,但甲班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六千川西的精锐,要知道印度总督麾下的兵丁也不过是在一万左右,这一万左右还要分派天竺各地驻守港口要塞等地,六千人一到天竺,那就是油锅里的油条,一炸起来,整个天竺都惊动了。想着偷偷来的计划,失效了。

原本就存在了积蓄力量一举出击的法子,但是英国人经营天竺百余年,这也不是吃素的,甲班等人驻扎在边陲之地,还是被人发现了,咸宁郡王问两位亲王,“两位以为如何?”

“兵无常形无常态,自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敌我之分,”咸宁郡王慢慢说道,他环视众人,和乙班一样,帐内的这几个人物,也就是甲班的决策圈,咸宁郡王这个班首,似乎还当得不如薛蟠一言而决,反倒是和众人都是用商量的口气来说话,“现在还不清楚这印度孟加拉总督是准备怎么对付咱们的,但若是下一步就来动手,我丝毫不怀疑,但是后方,咱们要确定无忧,上个月和长孙文林节度使约定好要送达相关物资来咱们这,现如今还没有人来,是迷路了?还是谁拦住了?是英国人拦住了,还是乙班的人?”

“这不至于吧?”忠顺亲王说道,“出门在外,大家伙可都是袍泽了,应该一致对外才是,怎么会扣咱们的东西呢?”

“这话不对,如今咱们是对手,可不是什么袍泽,”应弘摇头说道,“现在的大局就是,王子腾扫平了香格里拉国,英国人原本在藏地图谋什么,如今已经是没戏了,除了在天竺用马德里思汗来做一番文章外,眼下对着咱们的势力是忌惮的,故此如今只是还下文书给咱们,大越的威势在这里,日后若是真的要双方交战,他们至多驱逐咱们,而不敢说要杀了咱们,这就是咱们的仰仗。”

“而乙班的人,”咸宁郡王狞笑连连,“我欲杀之后快,人同理,薛蟠难不成就愿意放过咱们?若是咱们两班都找不到马德里思汗,到时候怎么比较输赢,就看的是谁能够留在天竺活的更长久!”

这话说的清清楚楚,众人都是默然,心里头明白确实就是这个道理,这乙班在侧,犹如黄雀一般,伺机而动,“他倒是想得美,”西宁公武元微不悦的低声喝道,“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也要看看自己个有没有这本事,班首你说的极是,古语云,攘外必先安内,乙班的人若是不先解决了,只怕是有后患!”

忠顺亲王有些不忍,“若是同窗之间,也不至于如此吧?咱们盟誓一番,互不内耗,如此不是就好了?何须如此兵戎相见!”他看了一眼义忠亲王,“王兄,你以为如何?我倒是觉得挑明了说警告一番就是了。”

七十六、该死

忠顺亲王这样说,倒是不愿意见到薛蟠等人陷于危险之中,“班首之言,未免太可怕了些,乙班的人再怎么对着咱们不好,想必也只是两不相帮做壁上观罢了,又不会做出那种里通外国的事儿来,薛蟠其人,虽然有时候放荡形骸,我也是不喜,但人才确实不错,若是这样折在咱们手里头,未免太可惜了些,这两班大比是要比较一个输赢出来,但无论如何,大家伙都是大越朝的俊才,何须如此自相残杀?”

众人都觉得忠顺亲王的话儿有些迂腐,但似乎也很难用心里头那些厚黑学的话语予以回击,咸宁郡王笑道,“这不用担心,虽然我的意思要歼灭他们,不过是要他们把手里头的兵权交出来就是了,到时候若是他们愿意,直接返回蜀中,或者是跟着咱们一起去捉拿马德里思汗,这都是可以的,我又怎么会说要他们的性命呢?”

应弘心里头默念你若是愿意放过薛蟠,那可真是天方夜谭了,只是他对着忠顺亲王这么说,忠顺亲王倒是点了点头,将信将疑的却也没有说什么,义忠亲王连忙问咸宁郡王:“按照班首的意思,咱们接下去要怎么做?”

“先不去管孟加拉总督,叫人左近的找一找,看看有没有马德里思汗的动静,他们那些人和本地土著还有英国人的衣着完全不同,马德里思汗带了一大群人来天竺,不可能无影无踪,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知道马德里思汗在那里!”

“是!”

咸宁吩咐应弘,“你叫人去看看,不,你亲自去看一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预备着做什么,如果说是他要游山玩水,那么就让他把他的三千人都交出来,咱们甲班手里头若是六千再加三千人,只怕是这天竺都从印度总督手里头夺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咸宁郡王眼中精光四射,显得霸气十足胸有成竹,“到时候马德里思汗,我倒是要看看他要逃到哪里去!”

众人悚然而惊,没想到咸宁郡王早就有了决断,还有如斯的野心,委实的确是厉害的人物,众人眼神一对视也就互相错开不说话了。

于是这一边派出人马去刺探马德里思汗的消息,说来也奇怪,马德里思汗这么一大帮子人到了天竺,众人只是知道了到了孟买附近就突然销声匿迹,马德里思汗再也没有在公开的场合出现过,好像石沉大海一般,无影无踪,故此要打听这些人的踪迹,还是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

孟加拉总督那里既然来了文书警告,只怕接下去说不得还有什么攻击性的行动,咸宁郡王分派众人,要戒备轮换,以防英人偷袭,应无垠到底是参加过平定扶桑之战的,整顿兵马很是擅长,甲班的大营被他弄的有模有样。

如此万事俱备,只等马德里思汗的消息了,咸宁郡王志得意满,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只是应弘去了几日,回来告诉甲班领导层的消息,却险些让咸宁郡王鼻子气歪。

“薛蟠说,若是要统帅全军,”应弘结结巴巴的说道,“还是让班首你把兵权交出来,交给乙班那边去打理。”

“放肆!”咸宁郡王猛地拍了桌子,气的火冒三丈,“他一个黄口小儿,何德何能,敢这样的放肆说话?”

“他还说了什么?”

“说恭喜班首成了班首,从班首的经历来说,他远远比您要高的多,”应弘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想到薛蟠对着自己的傲慢态度,心里头就气的险些要吐血,“若是有些搞不定班级的事务,可以向他讨教。”

“嘿嘿,好的很哪,”咸宁郡王到那里都是没人敢如此违逆自己的心思,听到薛蟠这样讽刺自己的话,简直就是要三尸脑神暴跳如雷了,“看来本王真的什么时候要去请教他一番了。”

“班首请勿如此,”义忠亲王笑道,“还要问一问四叔,有什么见闻?”

应弘这才放下继续刺激咸宁郡王的想法,说起了乙班那边的见闻来,“他们的意思,似乎还是要在谷口左近的高坡上呆上一些时间,”末了应弘脸色难看的对着咸宁郡王说道,“有两件大事儿,要和班首说明,一件就是长孙文林已经被问罪下狱,并且赐自尽了。”

“什么?!!?!?!”

“川西节度使换人了?”

除却几位王爷之外,其余的人都刷的站了起来,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这是为什么?”

“说是结党营私,并且里通外国,贪污财物,作战不利。”应弘说道,“大罪种种罄竹难书,为全功臣体面,就不经三法司审判定罪,皇上下旨直接赐自尽了。”

众人震惊之余不免议论纷纷起来,“长孙文林可是圣后的救命恩人啊,怎么会如此,圣上难道不顾及圣后的心思了吗?自己个就乾纲独断,把长孙文林就这样弄死了?”

“这样的话……嘶,难不成,这接下去……”

“可是不好的事儿啊,若是两宫同意,为何不过三法司?难不成是圣上要赶紧着赐死长孙文林?如此,圣后老人家必然怪罪,将来朝政上风波甚多啊。”

“那也是远在天边的事儿,何须咱们操心。”

几位王爷面面相觑,若是真的如此,只怕是……咸宁郡王顾不得这个,他连忙问应宏,“另外一件事儿,是不是和蜀中给咱们的物资有干系?这事儿变卦了?”

“物资还是给,”应宏艰难的说道,“但,要经过薛蟠的手,薛蟠适才和我说了,损耗如何,要按照规矩办!”

损耗一事,按照规矩来,起码就是抽成四成,只留六成的东西给甲班,这是任何一人甲班的都无法同意的事情。

这时候咸宁郡王倒是不生气了,他微微冷笑,显然已经将薛蟠视为了死人,“薛蟠这个人活该要死,”他环视众人,对着义忠亲王和忠顺亲王说道,“眼下是谁都救不了他了!”

七十七、出击

还未等咸宁郡王发作要让薛蟠去死,薛蟠就先有动作了,他率先从谷口出发,一路朝着西北方向行去,而甲班的驻扎所在河口之地,就是大越出关之后朝着西南角的位置,薛蟠原本以为也和后世之中的印度一样的路途艰难,没想到大越一路行来,少了许多的山路的险阻。

西北方向可就是山林丘陵之地了,应无垠十分的惊讶,山地丘陵的地方,薛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心里头也在偷偷的提防着自己?毕竟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谷口,离着甲班驻扎的地方,委实近了些,应无垠若是发狠,只怕是一日一夜奔袭就可以抵达。应无垠想了想,问应弘,薛蟠此人的用意何为,应弘答道:“这个人我实在是看不透,若是算起来,似乎都是十分谨慎知道进退的,可有时候又是十分的冲动暴躁,我起初听到他在扬州在金陵的事儿,还以为不过是一个鲁莽少年,故此在乙班故意激怒他,可没想到他步步为营,亦或者是天资出众,居然就把我给斗败了。”

他看着咸宁郡王脸色有些凝重,于是又说道,“上次班首你去乙班,以为总是可以压服乙班众人的,可是没想到,居然是他抓住了那么一句班首的话柄,大做文章,将这必败之局硬生生就翻了过来,故此此人老谋深算,不是我危言耸听,这一次两班大比,若是稍有不慎,必然会被这阴险小人给趁虚而入了,班首咱们还需要谨慎对待。”

没想到应弘对着薛蟠如此高的评价,说到这里,咸宁郡王应无垠倒是有些惊讶了,“守盛我记得你是不喜欢薛蟠的。”

“是不喜欢,”应弘或许是在薛蟠手里头吃瘪的次数太多了,倒是十分重视这个人来,“我十分厌恶此人,但此人的确是有手段的,要小心提防。”

“这有什么?”咸宁郡王微微冷笑,他是看不上这种阴谋诡计之人,“靠着阴谋诡计是搞不成事儿的,大势之下,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力降十会吗?现如今我们养精蓄锐,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别说是孟加拉总督,就是英国人的印度总督率领大军亲至,我也是不惧,再难打,能比得过穷凶极恶的日本人?如今且让他在北边浪一浪就是,他既然逃了,我就不浪费时间去管他,先拿着印度的土兵们练练手,看看我们这些日子练兵的成效如何,若是英国人服了咱们,自然马德里思汗就会拱手让出,到了那时候,咱们再去找薛蟠的麻烦,”

咸宁郡王原本只是厌恶薛蟠落了其面子,如今居然敢钳制自己的后勤补给,这是任何一个领军作战之人都无法接受的,再者,他居然敢对着长孙文林动手,这实在是让咸宁郡王暴跳如雷,算起来,长孙文林不仅是和圣后亲近,更是咸宁郡王的死党,若非应无垠的授意,要拖住薛蟠,长孙文林也不会说被下狱赐死,他死了也就死了,可自己的势力,这一下子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这是咸宁郡王最无法忍受的,他可不会去自我反思说是自己先惹事的,在他看来,只是因为薛蟠居然胆敢反抗才造成了这一些,“到时候。”咸宁郡王狞笑的按住了桌面上的天竺地图,“我就让天竺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应弘悚然而惊,他看着咸宁郡王,这才明白皇帝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要去甲班?”永和皇帝微微摇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看着人人尊贵,须知道你身为朕的亲弟弟就是第一尊贵之人,他们那些人虽然尊贵,可心里头的小心思,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笑掉大牙,虽然薛蟠落了你的面子,可到底也不算什么事儿,若是不经历挫折,怎么成人?你的性子原本傲,而且还是狂傲,有人压一压你是好事儿,你到了甲班,到时候见识到的,只怕没有乙班这样的纯粹了,也罢,你自己个愿意去,朕就成全与你。”

“只是日后如何,你自己且要小心谨慎,别给人当刀用。”

咸宁郡王拍了拍应弘的肩膀,“老四,我比你年纪大,军务这里头我也当的许多年了,这里头的事儿,你不必担心,你派了人去盯住那边,到时候一起和他们算总账!”

应弘虽然痛恨薛蟠,却还没想到说要薛蟠去死,他犹犹豫豫的说道,“班首,薛蟠到底是王子腾的外甥,皇兄也是亲自嘉奖过的,若是咱们弄死了他,皇兄倒是罢了,王子腾可是会朝着咱们攻击发火吧?听说这个人最是护短不过了。”

“世上之人谁不护短?”咸宁郡王嗤笑,“你不护短?我不护短?如今大军在外,自然是不会顾及到这些小人物,难不成我还要去保护他周全不成?王子腾也是带兵打仗的,自然知道这战场上嘛,瞬息万变,说不好什么时候什么人就折在哪里来,王子腾再飞黄腾达,那也是咱们皇家养的一条狗而已,破落户出身,还想着朝着咱们主人家呲牙吗?”

“我听班首的,”应弘点点头,“这一去我已经和之前的同学联系好了,有几个备受薛蟠打压,已经答应我,会在适当的时候传递他的消息给咱们,到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咱们都知道了,自然就没什么威胁了。”

“如此甚好,”应无垠大喜,“有了内应,薛蟠必死无疑!”

咸宁郡王看不起王子腾,自然更是看不上王子腾的外甥乳臭未干的薛蟠薛大官人,他置于孟加拉总督盖茨比伯爵的警告书不顾,在三日之后,拔起大营,继续朝着西南方向行军,扫荡了几个小城市,将那些猝不及防的土著士兵和英国派在地方上的军官一网打尽,虽然没有明说出兵的地方,但大家伙都知道,这路线来说,就是想要直击孟加拉首府达卡。

七十八、孟加拉总督的态度

孟加拉总督大为震怒,他正在达卡的总督府内大声的咆哮,“这些该死的中国人!他们想要做什么?难道想要消灭香格里拉国之后,又要来找我们印度的麻烦吗?要知道印度可是大英帝国最重要的海外领土,也是我们女王陛下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这些黄皮猴子,想要干什么?完全不追求任何的外交体面和礼节,擅自的在我们境内行军!”

热带的花木开得十分热烈,将这一座波斯风格的总督府点缀的十分华丽,但显然这一位盖茨比伯爵完全没有什么心思放在印度仆人们打扫整理的如此干净华丽的总督府宫殿上,而是十分的恼火,“总督大人,”边上的文书官无奈的苦笑,“那边传递回来的书信说的很清楚,说他们都是自愿组织队伍前来天竺,捉拿叛国的罪犯,马德里思汗。和大越朝的官方没有任何关系,是志愿军队伍。”

志愿军队伍……盖茨比伯爵为中国人这样冠冕堂皇的无耻借口有些震惊了,“那么他们的目的真的是要抓住那个该死的国王?那他为什么又要攻击我们的城市?”

“大概是想用暴力武装的手段,逼迫我们退让。”文书官冷静的分析,“马德里思汗和香格里拉国的问题,总督大人是知道的,必然是新德里的总督大人指定下的政策和计划,而且必然通过了外交部的同意,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制式的武器装备出现在香格里拉国,而且显然已经有所准备,”文书官讽刺的说道,“在中国人拿出证据的时候,坚决的说没有任何官方的命令,肯定是靠近香格里拉国的天竺附近的地方官员贪图利润,收受了贿赂,然后私自运送给香格里拉国的,这事情总督大人不是知道的吗?”

文书官的语气里头带着英国人的一些冷幽默,盖茨比脸色有些难看,外交部的意思,这就是地方官员,不,甚至不是地方官员,而是一些无良的奸商贪图利益,破坏了天竺地方的政治架构,倒卖军火到了香格里拉国,这里头最大的嫌疑,当然就是这一位靠近大越朝和香国区域的东巴基斯塔——孟加拉总督了。

盖茨比摇摇头,“我亲爱的秘书,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些人心里是什么打算?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想要否认有官方的力量插手了香格里拉国的政变和叛乱,我们都非常的清楚,我们那亲爱的伦敦白金汉宫,以及唐宁街十号里头那尊贵的首相大人,都迫不及待想要插手中国西南方向的疆土,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没想到,我们的行为刚刚结束,中国人的抱负就马上来了。”

“他们只是想要马德里思汗。”文书官冷静的分析说道,“总督大人,我们不需要和他们引发冲突?”

“真的吗?”盖茨比冷笑一声,把手边用鹅毛笔写的艺术体书信交给了文书官,“你看看,这是新德里送来的信件。”

文书官一下子就看完了,他看完了之后有些惊讶,“就靠着我们这一点点的士兵,还有那些印度土兵,想要我们拦截住中国人?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如此不符合常理的命令,这时候我终于了解了一个事实,”盖茨比笑眯眯的喝着大吉岭红茶,“那就是有人想要我离开这个孟加拉总督的位置。”

在英国现在政治体制之中,海外领土的殖民地都是非常令人向往的地方,特别是这“女王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印度的职位,令无数人垂涎三尺,盖茨比的这个孟加拉总督的直接领土,要比苏格拉和威尔士加起来还有多,而孟加拉的印度本地人口数,超过了英国本土的总和,本地的土人愚昧又老实,把英国人看做是天,几杆洋枪就可以统治孟加拉的一切。孟加拉这里的总督,可以看做其余任何一个地方总的官员,生活是否奢华享受,看一看这不逊于昔日印度皇帝寝宫的总督府就看的出来了。

盖茨比当然不愿意离开,在这里当总督,简直就像是东方的那些皇帝一样,杀伐决断,一言既出天下遵循,就算是到伦敦当内阁的一位部长,也没有现在这么轻松自在,而且收入那么多。

“为什么要让总督大人你离开?很大的概率,大概是不满意你的政治观点吧。”文书官这样说道。

盖茨比大约是没有野心的一类人,他喜欢享受,不喜欢太多的折腾,特别是对于香格里拉国的政策,他是十分反对的,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和中国起什么冲突,英国想要染指大越朝的西南内陆,这需要太多的金钱和物力,根本不值得这样去做,因为这首先就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孟加拉是天竺通往大越唯一的通道,往年通过向着来往的商旅征收税银,孟加拉总督府可以过很丰厚的日子,但是自从香格里拉国叛变,商旅几乎断绝,孟加拉这里大吉岭的红茶也不能够贩卖到中国去,这是损失很惨重的,盖茨比不止一次在印度地方上发表反对参合香国事务的意见,当然,这是因为在利益的角度上首先考虑的,但盖茨比的确也认为不需要和这远东的大国,强国发生什么冲突,因为他们的报复会来的很快,现在,果然很快就来了。

“和中国人交恶的确是不符合我的观点,而且我也表露了自己的立场,那个该死的马德里思汗来孟加拉的时候,我完全没有理会他,并且要求他马上离开孟加拉省,但是这些中国人,完全没有尊重的立场,甚至说,完全没有尊重大英帝国的体统和法度!”

“天竺,是大英帝国的,这件事毫无疑问,”文书官圆滑的说道,“我们女王同时加冕了印度皇帝,这是世界上所有的强国都承认的。”

“必须要给这些人一点教训,”盖茨比摸了摸下巴那修剪的十分精致的红色短须,“不然,他们会继续狂妄下去。”

七十九、威风凛凛

“但是总督大人,我必须要提醒你,”文书官发出了另外一个册子,上面详细的写了这一波人驻扎在大河口的具体情况,“他们有超过了五千人的正式军队,这都是武装到了发配火枪的地步,如果问我的建议,我觉得还是不要去正面对抗。”

“可是亲爱的秘书先生,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输呢?”盖茨比微微一笑,他又举起了手里头那精致的中国瓷茶杯,这些精美的瓷器,还是中国商人从中国的南方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套,真是爱若珍宝,平时都要用这一套,“他们是有六千人,但是我们还有我们亲爱的仆人,最忠实的伙伴,天竺人嘛。”

“我明白了,”文书官合上了册子,“我这就去安排手下的一切,大人觉得,需不需要安排上一切的力量。”

“可以先安排一点点,我个人认为可以先安排一半的力量,我已经下达了文书给那些傲慢的中国人,很显然,这些年轻人忘记了他们的祖先最擅长的一件事,那就是谦虚谨慎,那我必须要教训他们一下,如果他们要来攻占达卡,那我就无法保证一切了。”

文书官了然于胸,盖茨比的意思是不喜欢他们来攻打达卡,但实际上,他们相处很久,明白盖茨比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来攻打达卡,毕竟这些中国人来天竺,四处流窜的话,只怕很难去围堵,但是严正以待,就在达卡等着他们,这是完全可以的策略。文书官准备离开,没想到外头的仆人又谦卑恭敬的送了文书进来,盖茨比打开一看,又心情愉快的笑了起来,“这是北方那些流窜的中国人写信来了。”

“哦?请问大人,是不是后来一批进来的中国人?他们好像没有一起出现。”

“是的,情报分析这些人只有一点点,不多,两三千吧,这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他们很精明,一下子就躲到了北方的山地丘陵去了,没有插手我们这边的事情,从这个角度来说,”盖茨比放下了文书,“应该是很聪明的人,但是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呢?他居然写信给我,要我立刻交出马德里思汗,不然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这样的语气,我似乎十分的熟悉……”

“是的,大人,这是你写给大河口那些中国人的语气。”

“我为什么要交给他马德里思汗?大河口那些人,我都没有放在眼里,为什么要对他们这样客气?”盖茨比微微一笑,不再去理薛蟠送过来的文书,“这些人如果不懂事,那么我们收拾了大河口的人,再去北边收拾他们。”

“告诉新德里那边的总督大人,”盖茨比说道,“我这里需要他的支援,如果新德里英勇无敌的本土士兵不能给我们的话,请把北非军团派遣到这里来,中国人十分的强势,单单凭借孟加拉省一个省的力量,肯定是没有办法抵抗。”

“那些可是印度总督马布里大人最珍贵的宝物,是他弹压印度地方蠢蠢欲动的各种势力的最大手段,”文书官笑道,“属下以为,大人,他是不愿意给的。”

“那他可以把马德里思汗交出来,”盖茨比无所谓的说道,“我确信这些中国人对于天竺没有领土要求,他们还没有疯狂到不知道自己多少重量的地步,如果马布里总督能把马德里思汗交出来,他们肯定会马上离开,我们对于远东的贸易通道,可以迅速的回复,马布里大人不是最喜欢中国的丝绸吗?只要他把那个把孟加拉带来灾难的该死的香格里拉国国主交出去,我相信中国人会把丝绸铺满他们从中国首都到新德里的道路上。”

“总督阁下,你这样的话,好像并不是站在我们大英帝国的立场上啊。”文书官窃笑道。

“你是错误的,”盖茨比圆滑的说道,“我就是站在大英帝国的角度上来考虑这个问题,我听说这些中国人里面,有非常尊贵的亲王殿下,而且还不止一位,这样的人,如果在孟加拉国出现损失,虽然在外交上我们说的过去,因为是他们没有得到允许私人前来天竺,外交上是站不住脚的,但是将来中国人肯定会对印度进行一定程度是报复,那么是谁会当挡在中国人的怒火面前呢?当然是我了。”

“如果需要打击中国人,我需要士兵,如果要让中国人走,那么我需要马德里思汗,如果这两样都没有,”盖茨比显然是一位十分老练的英国文官,“秘书先生,你觉得我接下去怎么做呢?”

“当然是让孟加拉省出现许多失败了,”文书官笑道,“只有到处战败的消息传递回新德里,马布里总督才会正视到中国人来势汹汹,无法简单的战胜,到时候他必然会给你一样东西,不管是那个该死的国王,还是北非军团那些会让敌人该死的精锐。”

“我的秘书先生,我的朋友!”盖茨比鼓掌表示高兴极了,“看来你完全可以担任更重要的职位了!”

五月开始,流过达卡的恒河到处流淌,已经开始进入丰水期,同时也在天竺传递出了很多不好的消息,中国有一群“不明身份”的军事力量就开始对孟加拉省到处攻城略地,包括在入海口的许多港口城市也被中国人攻陷,整个孟加拉省到处都被中国人占领了,大约有超过五十个英国本土士兵被杀。

天竺本地人死了几千几万都没关系,臭虫一样的人,死多少都无关痛痒,但英国本土士兵被杀,最大的责任必将落在印度总督的头上,他接到了孟加拉省总督盖茨比的告急文书后,经过慎重的考虑,终于给了孟加拉省一个明确的援助。

而在孟加拉省靠近廓尔喀的山地丘陵之中,一群中国人正在忙碌着,烤肉,薛蟠躺在软垫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边还等着人烤肉好给自己吃,没想到李曼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班首,大事儿不好了!”

八十、剑指达卡

若是咸宁郡王看到这些人,一定会对着薛蟠更加的不屑一顾,一群人三三两两的散坐在草坪之中,看书的看书,假寐的假寐,李少普赫然还拿出了一把瑶琴来,装模作样的抚琴,时而叮咚作响,倒是成了不错的背景音乐,薛蟠就躺在垫子上,手放在脑后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天竺天气,五月的时候大部分地区都已经极为炎热,倒是在这山地丘陵之地,有树木森森,倒是十分凉爽,有几个人在翻飞着手里头的肉串,地下的炭火通红,不一会香味就透了出来,脂香四溢,真真令人食指大动,薛蟠悠哉悠哉的躺着,其余的人笑道,“这肉烤的不错,李委员若是再不来,只怕是错过了这样上好的东西了。”

也有人站着守卫观察哨,咸安宫的学生虽然是说打仗对敌大约是不成的,但是这些必要的军事素养,在薛蟠的要求下,金宁和众人都进行了学习,故此每人都会轮到自己需要巡逻站岗的事务,今日站岗的学生见到了山坡之下有一位素衣之人疾步走上岗来,于是转过头来笑道,“李委员到了。”

李曼走到了这里,见到几个带兵巡逻边防的同学之外,其余的人都在此处,哦,对了,还有那倒霉的卢连山生活委员,这会子不知道去哪里筹办什么物资了,薛蟠的要求极高,时不时的就要提出突然的要求,而且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的完成,这些日子,卢连山可是被薛蟠指挥的忙不迭。

他见到众人席地而坐,仪态安然,好像是外出春游度假一般,他跺脚连连,一脸的气急败坏,“班首大事儿不好了!怎么这么会子还大家伙都这么清闲呢!”

薛蟠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看着激动的李曼,“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坏消息吗?我记得咱们这边左近,可是没有什么英国人在的,土兵也是没有,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甲班所率领的大军,已经开始进攻达卡了!”

这话一说出来,原本众人脸上的闲适之色顿时消隐无踪,金宁刷的站了起来,“这话可是真的?”

达卡乃是孟加拉省的首府,和金陵省之中金陵府的地位是一样的,且此大城乃是印度东部最为繁华之城市,加上毗邻恒河入海口,恰好就是港口进入到印度大陆的周转中心,繁华之盛,商旅之多,只怕是新德里都无法与之比较,这样的大城若是被甲班的人攻打下来,只怕是……

“甲班之人为何如此厉害?”曹成喃喃说道,“前些日子消息来报,还是说甲班之军在刚出恒河大河口,预备着攻克左近的小城市,才过了几日,他们就围攻达卡了?”

“兵贵神速,”金宁一脸的跃跃欲试,又带着十分沮丧的表情,“咱们落后人家太多了!班首,”他朝着薛蟠拱手,“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也从西北方向南下如何?若是赶得及,说不得也能参加到围攻达卡之战中!”

“围攻达卡?”薛蟠起初也是大吃一惊,随即安定了下来,听到金宁请战,“你围攻达卡做什么?想要占领达卡?亦或者说,咱们想着要占领孟加拉省?”

金宁顿时语塞,是啊,难不成这两班大比的题目是要攻克孟加拉省,“还是要咱们占领印度啊?李曼委员,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自然不是,咱们的目的还是要捉拿马德里思汗,”李曼脸色凝重的说道,“若是没有捉住马德里思汗,只怕是把整个天竺都攻打下来,还是输,但班首,”他乃是参谋委员,薛蟠任命的时候就是要他出谋划策参赞此来天竺之事,李曼知道自己这位班首才是足智多谋之人,完全不需要什么参谋,但他在其位谋其政,这时候不免也要提出自己的意见以供众人参考,“咸宁郡王等来势汹汹,几次作战都是一股而下,这仗打的干净利索,可见他的确是老于军务,若是他们甲班的人真的占领了达卡,这里头乃是东天竺之交通要道,印度地方上下必然震动,根据咱们得到的消息,英国人在天竺的士兵队伍,不过是一万左右的人员,若是分开驻扎各地,没有这么多的人可以来对甲班的行动进行限制,甲班的人很有可能在孟加拉国取得胜利,也就是说。”

“达卡可能被占领,是吧?”薛蟠接话说道,李曼点点头,“这事儿不得不防啊,班首,若是咸宁郡王真的如此得势,只怕是英国总督就会让步了,到时候这功劳,可就是甲班都拿走了,金兄的话,倒是有道理,咱们无论如何,先围着上去了,到时候伺机而动,说不得可以分一杯羹。”

“曹委员,达卡有多少年的历史了?相关的资料你那里有没有?”薛蟠不回答李曼的建议,李曼的意思也算是稳妥,先围上去再说,说不得到时候还可以分一点功劳来,但薛蟠却是没有这么乐观,他反而问起了曹成。

曹成点点头,“之前查阅都中和蜀中的典籍文书等,再从李委员这里头得了不少的消息,达卡乃是印度之中数一数二的雄城,虽然不及新德里之新建雄伟高耸,但所用之砖头等都是采用恒河中的细沙沉淀凝练烧成,十分坚硬牢固,堪比岩石,其中人口大约在十万左右,出产茶叶和稻米,此城在恒河平原的中央,左近引来恒河水当做护城河,城不太高,但是因为在平原地带,四周建立了许多的哨卡,若有敌袭,片刻就知,是易守难攻之地。”

“现在那边有多少人马?除了英国人之外?”

曹成翻了翻手里头的册子,“英军一百,土兵贰仟。”

“这样的人数,”薛蟠摸了摸下巴,问金宁,“守得住达卡吗?”

“若是两方士气相当,就要看武器装备了,”金宁坦白老实说道,“若是达卡有强过甲班那十万杆火枪的火力,咸宁是攻不下达卡的。”

八十一、胃口很大,想要天竺领土?

“那也就是在五五开之数?”薛蟠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薛蟠很注意专业人士的意见,若是要和士兵们做思想工作,薛蟠当仁不让,但这作战指挥的事情,还是要交给金宁来办,他要先听金宁的意见,金宁这么说,薛蟠就有数了,“那我们这三千人,可以打下达卡吗?”

众人皆是默默无言,是啊,甲班那武装设备都是一等一的,人数还比自己这些人多上一倍,对着达卡都有可能拿不下,那自己这三千人确定可以?

“单纯是不行的,”金宁点头说道,“只是若我们两班合围,说不得可以一战而下,咱们虽然分属两班,可到底都是大越的臣子,这在外国,应该要守望相助才是。”

“话是这么说,可达卡打下来,不见得能够拿到马德里思汗,李曼委员,我叫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中天竺的一些地方发生了动乱,我们的情报收集不是很齐全,”李曼摇摇头,“还是之前那样说明的一点,就是马德里思汗从进入孟加拉之后没有停留,迅速的前往了中天竺,具体在什么地方,无法得知。”

“那也就是说,马德里思汗肯定是不在孟加拉咯?”

“这一点可以肯定。”

“那打下了达卡,反而是咱们的祸事到了!”薛蟠冷然说道,他慢慢的坐了起来,众人都在听薛蟠说话,一时间地下的人烤的肉都快要冷掉了,也还是无人问津,“英国人为何现在还容得下咱们?一来是他们士兵不足,不能够直接来驱赶咱们,二来也是明白咱们这些人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

这话未免有些伤人,但的确是如此,曹成点点头,“班首此言不虚,孟加拉总督来文书,言明叫我们迅速退出,不然任何外交纠纷都由我们负责,总体来说,英国人一向较为傲慢,总理衙门的人素来最是头疼,对着咱们这样温和,倒是难得一见,也是知道我们其志甚小。”

“那若是知道咱们所图甚大呢?”薛蟠反问曹成,又看着李曼,“若是以为咱们想要天竺之土?”

李曼脸色巨变,“这话的意思是?难不成,英国人会以为咱们想要占领天竺?”

“为什么不可以?”李少普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事儿的严重性,反而是兴致勃勃的反问李曼,“咱们大越朝军功最贵,非宗室者,只有军功才可以封爵,咱们若是能够将天竺打下来,只怕是咱们都能得爵位了。这可是好事儿,昔日咱们这样辛苦,打败了扶桑国,也才拿了瀛洲一地,那里还是苦寒之地,那里有天竺此地富庶?若是拿下天竺,咱们可是赚大发了,什么功劳都比不上这个。”

李少普这样的天真,可李曼的脸色还是很差,他低着头想了想,薛蟠说道,“我没有这个心思,咱们对外说的也只是要捉拿叛贼马德里思汗,但甲班咸宁等人这样的动态,英国人看起来,会是什么反应。”

“攻城略地,”薛蟠的声音在树林之中连续的响起来,“杀英国士兵,这一切说明了什么?那就说明了咱们在英国人看来,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以为我们要图谋天竺之土!”李曼刷的站了起来,脸色震惊,“这事儿虽然不可能,但英国人的确是有可能相信,因为他们做贼心虚,在香格里拉国做了哪些龌龊事儿,以为我们要倒打一耙,他们做初一,我们做十五,反过来要图谋他们的天竺之土了!”

“这样的话,别说是咱们甲乙两班,”曹成摇摇头,也对着薛蟠的这个推断十分相信而且有些害怕了,“天竺这些土人不足为惧,但英国人,若是要和咱们拼命,只怕是新军一齐来了,也不见得能胜!”

说起英吉利国,众人的心中都有些沉甸甸的,英国人凭借航海之利,霸占天下领土百余年,号称是日不落帝国,就是任何时候阳光都可以照射到英国的领土,中国就是被英国从天朝上国的位置上拉下来的,前朝自然不必说了,本朝以来,太祖太宗也多次在英国人面前吃瘪,也就是昔日圣后连消带打,付出了许多的代价,合纵连横,联合了许多国家,暗地里让英国人吃了不少亏,但是面上还是要谦卑恭顺,饶是如此,英吉利还对着大越十分的警惕,时不时的敲打一二,圣后和扶桑开战之后,英吉利贷款军备军舰等不要命的提供给扶桑,奈何扶桑自己不争气,而圣后亲自督军,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扶桑人败得太快,不得不这才投降认输,饶是如此,割让扶桑领土之时,原本割让北海道和四国两岛,但后来被英吉利阻扰,并且出面施压,大越不得不又把四国岛还给扶桑人,只是赔了一笔银子作为代替补偿。这事儿就叫做“干涉还四国岛”事件,圣后昔日就长吁短叹,以为奇耻大辱。

所以大越明明知道英国人在香格里拉国煽风点火,亡我中华之心不死,但也只有提高警惕在总理衙门对着英国大使抗议一番,除却这样之外,没有其余什么更好的办法,咸安宫等人来天竺,说起来也有一点皇帝赌气的心思存在,就指望着这些人能够闹一闹英国人,不至于让他们太得意了去,但若是有什么领土占有的心思,那是半点也没有的。

“所以这个应无垠,应该叫做无脑!”薛蟠恨恨说道,“他这样做攻城略地,以为想要做什么?以为可以逼迫英国人交出马德里思汗?但是他这样做,摆明了就是想着在天竺久居了!久居是什么?那无非就是要和英国人对着干了,这样的话,英国人能够容得下咱们?别说是甲班,只怕是咱们躲着也要被连累了!”

“可若是躲着,不去做什么?”金宁疑惑说道,“咱们如何找马德里思汗?”

“这事儿不着急,”薛蟠摇摇头,“他只要还在天竺,就逃不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看英国人的态度,看着他们预备对着甲班做什么~!”

八十二、推断

“英国人必然会在这里压缩我们的空间,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曼点点头,他顺着薛蟠的思路去想,果然咸宁郡王的行动是非常冒失的手段,“但这个法子,说起来的确是不差,”只是他还是觉得这计划不错,“若是真的能够攻克达卡,也不是说攻克,只要围困达卡一些日子,说不得就能逼迫印度总督就范,毕竟马德里思汗,根据班首之前的分析,不过是废物利用,先是恶心咱们,再者预备阴谋复辟罢了,算起来,远远没有孟加拉省重要。”

“问题是咱们可以接受伤亡吗?”薛蟠指出了问题的核心所在,“甲班那些人,能有伤亡吗?”

薛蟠这么一说,众人都是恍然大悟,虽然各自都是带着军队,但这些人可不是军人,自然也不能够接受伤亡,特别是甲班的那些人,万一有什么伤亡,吃不消的必然不是印度总督,而是甲班的人,尤其是那几位有可能问鼎大位的年轻俊才们,他们是决不能有任何失误的,“应无垠若是拿下马德里思汗,但那几位王爷有一些三长两短,应无垠除非夺下整个天竺,不然回国后必然有好果子等着给他吃。”

所以这些人投鼠忌器,只怕是不能用尽全力来攻打达卡,“而且,根本就不敢有伤亡下,稍微有失败的苗头,必然是崩溃千里,”薛蟠下了这么一个断定,“英国人还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咱们就觉得甲班一定可以拿下达卡?是咱们高估了自己,还是这样的瞧不起英国人?”

众人都是默默,的确有这样的情绪,特别是那个李少普,还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亦或者是姜太公韩信,手一挥就能够让英国人俯首称臣,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李少普对着薛蟠虽然面上还是倨傲无比,心里头挺服气的,“那咱们怎么办?班首,要不要退回到谷口去?哪里进可攻退可守,来往的商旅还可以征收税收,耗上了一年半载,也是不用担心任何粮草补给的问题。”

“这也不成,”薛蟠摇摇头,“谷口之地,未免离着天竺本土太远了些,若是万一有变,咱们来不及反应。李曼,金宁,你们以为,这一战英国人会不会动手?大动干戈?”

李曼和金宁面面相觑,“这……”

曹成翻了翻手里头的册子,“在十日内,甲班已经占领了超过十二个集镇和英国人的哨卡,这个速度和战斗力,实在是吓人了。”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昔日的典故,大家有没有听过退避三舍的故事啊。”薛蟠幽幽说道。

众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故事?春秋时候,晋献公听信谗言,杀了太子申生,又派人捉拿申生的弟弟重耳。重耳闻讯,逃出了晋国,在外流亡十几年。经过千幸万苦,重耳来到楚国。楚成王认为重耳日后必有大作为,就以国君之礼相迎,待他如上宾。一天,楚王设宴招待重耳,两人饮洒叙话,气氛十分融洽。忽然楚王问重耳:“你若有一天回晋国当上国君,该怎么报答我呢?”重耳略一思索说:“美女待从、珍宝丝绸,大王您有的是,珍禽羽毛,象牙兽皮,更是楚地的盛产,晋国哪有什么珍奇物品献给大王呢?”楚王说:“公子过谦了。话虽然这么说,可总该对我有所表示吧?”重耳笑笑回答道:“要是托您的福。果真能回国当政的话,我愿与贵国友好。假如有一天,晋楚国之间发生战争,我一定命令军队先退避三舍(一舍等于三十里),如果还不能得到您的原谅,我再与您交战。”四年后,重耳真的回到晋国当了国君,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晋文公。晋国在他的治理下日益强大。公元前633年,楚国和晋国的军队在作战时相遇。晋文公为了实现他许下的诺言,下令军队后退九十里,驻扎在城濮。楚军见晋军后退,以为对方害怕了,马上追击。晋军利用楚军骄傲轻敌的弱点,集中兵力,大破楚军,取得了城濮之战的胜利。

李曼心思最是迅捷,“难道,”他不敢置信的说道,“孟加拉总督在效仿晋文公之故技?”

“咸宁郡王不过是在高丽带过兵而已,据我所知,并没有参加什么主要的会战,须知道新军在高丽,对着扶桑的军队也是花了好些力气的,难不成,英国人还不如扶桑?这一节,就算是说英国士兵人少,我也是不如此认为的。”

“若是如此,甲班危矣!”金宁刷的站了起来,“难不成英国人在搞以逸待劳,在达卡城下要和甲班决战吗?”

“这事儿虽然是班首的预测,但十有八九还是有可能的,”李曼脸色有些苍白,但似乎又有些高兴,“若是如此,只怕是他们要在达卡城下吃苦头了。”

“这仅仅是推测,还要看新德里那边有什么动向,派出咱们的人,再去问问看,宣礼处的人在这里有什么消息没有?咱们不要做什么,只要最新的消息,他们一定是会给的。”

宣礼处只怕是没有这么好相与可以好使唤的,李曼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是要看看新德里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若是有援兵前往孟加拉,必然可以打听的到。”

“所以我要一张全面的有关于印度总督驻扎在各地士兵人数的报告,这事儿刻不容缓,”薛蟠吩咐李曼,“一定要办好。”

“那咱们要不要去示警?”曹成问薛蟠,“若是此事儿为真,只怕是甲班有麻烦了。”

薛蟠微微沉吟,众人都看着薛蟠,等着他下决定,薛蟠面上不露神色,心里头却是大骂,能不示警吗?不然日后哪里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他还未说话,卢连山须臾就到了,“班首,甲班派了嘉义县男来想问我们讨要蜀中运来的物资,如何打发他?”

“打发他?”薛蟠微微一笑,“有了,就让应老四把咱们的推断送回去吧。”

八十三、不看好这些倒霉鬼

“这时候不应该去拖甲班的后腿,他们若是要问咱们要,你就都给他,素日里头的损耗也先别扣下了,”薛蟠吩咐卢连山,“免得日后他们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朝着咱们这里攀扯,还有了,卢委员,”薛蟠说道,“我们一致认为,英国人有可能会在达卡城下部署重兵开始和甲班的人正面对抗,这个消息你要告诉应老四,让他们赶紧提高警惕,至于其余的东西,你看着给罢。”

卢连山有些惊奇薛蟠为何突然如此之客气了?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哪里还容得下甲班的人?“这物资都要送过去吗?”

“自然是,他们有可能遭到英国人的突然袭击,”薛蟠慢慢的坐了下来,不以为意的说道,“咱们可不能拖后腿了,还有是应老四带人来的吗?叫他记得在交接的文书上签字画押,免得日后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到时候来碰咱们瓷。”

卢连山点点头,领命而去,薛蟠招呼众人坐下吃烤肉,“这天竺人不吃牛肉,倒是便宜了咱们,赶紧着,这小牛肉可是难得一见。”

曹成摸了摸鼻子,“天竺人认为牛乃是神灵,班首这样大吃,不太好吧?”

“又没有印度人在这里,吃一头牛算什么?”薛蟠笑道,“何况这牛是跌死的,不是我杀的,我无非是来帮着解决而已,对了,”薛蟠吩咐臻儿,“叫咱们川军的兄弟们也吃牛肉,吃饱了咱们好出发!”

“出发!?”

卢连山离开这商议的地方,到了山谷之处,应弘已经在等候多时了,他一改昔日离开乙班灰溜溜的模样,十分的意气风发,他原本想着到处走动,来偷偷看一看薛蟠布置场地如何,这边情况如何,奈何薛蟠管理甚严,应弘这种心怀鬼胎之人,如何会让他乱窜,早就命人牢牢看住了,应弘真是百无聊赖,见到卢连山过来,笑道,“你来了?薛蟠怎么说?”

“他已经将物资尽数交给你,”卢连山对着应弘这种昔日的旧主的感情十分复杂,勉强笑道,“损耗也不要了,尽数都给你。”

“哦?”应弘奇道,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薛蟠刁难自己的准备,虽然自己这一方大军已经兵临达卡城下,赫赫威风,就连天竺土人的眼中望着这些中国人都一股子的崇拜之意,当然按照薛蟠的脾气,不鸟自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这一番来,索要物资还是其次,最要紧的还是打听这边的消息。故此原本还不抱有什么大的希望,这会子听到薛蟠这样大方,倒是惊奇了,“薛蟠这样的好心?”

“他说你们只怕是中了英国人的以逸待劳之计,”卢连山说道,他也不知道薛蟠为何这样好心,但还是老实复述,“英国人必然在达卡城下摆下重兵,要和你们一决雌雄,为稳妥计,还是赶紧抽身走才好。”

之前几句话听着应弘心里头砰砰砰直跳,但后头半句话应弘听着就不免有些不屑,他嗤笑起来,“薛蟠这小霸王什么时候这样谨慎了?这样危言耸听的话儿,搞得他进退失据,还真不符合他的脾气啊?”

“这事儿应兄还是稍微谨慎些才好,”卢连山瞧了瞧左近没有别的人,低声劝应弘说道,“我瞧着他这些日子,凡事不言,若是一言,必有所中,若是英国人真的在达卡城下摆下大阵仗,万一吃亏了就不好了。”

应弘微微一笑,“什么时候卢兄对着薛蟠这样信任了?他说是指点别的事情,我自然要听一听,可这军务上的事儿,他能比得过咸宁?这我是不信的,咱们乙班里头,大约也就是金宁稍微通一些军事,他在这里头指点江山,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笑话。”

“这事儿还是要汇报才好,”卢连山说道,“凡事请咸宁定夺吧。”

应弘有些不自在,不自在的感觉在于自己调班到了甲班后,从一班班首成为了跑腿的人,而昔日给自己跑腿的卢连山,倒是成了乙班掌管大权的委员,他这个生活委员,在乙班的地位,简直就是朝中的户部尚书,他有些艳羡却又有些不舒服,“理明,你在乙班春风得意,却不知道,咱们之前的事儿还记得几分啊?”

应弘似笑非笑,卢连山打了一个激灵,“这话说的,守盛兄,自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的心永不改变,只要你吩咐,什么时候就给他来一下狠得。”

这么一表态,应弘才放心了下来,“理明贤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薛蟠的话儿我会告诉咸宁的,只怕按照他的性子,是听不进去的,不过这也和我无关,我现在最想要的,是赢得大比,然后让薛蟠好看,其余的倒是不重要,所以乙班这一边,理明可是要帮着我守住了,若是有什么消息告诉我,日后必然有大酬谢,这事儿咸宁也是知道的,他预备着效仿古时贤人金兰结义,也要来一出桃园盛会呢,他说了,只要办好了这一次的大比之事,再把乙班的人尽数扫荡了,那么咱们也是其中一员了。”

卢连山点点头,应弘转身离去,他望着应弘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站立了许久,这才回到了薛蟠这边,薛蟠见到卢连山来,殷勤请他吃烤肉,一番吃喝之后,薛蟠下令,“等到他们到了达卡,咱们立即再去西北方向!”

“去西北?”李曼说道,“再去西北,只怕是到了廓尔喀了。”

“就要挨着廓尔喀,在这边境的地方上,英国人才不会肆无忌惮的来骚扰我们,我对着甲班的人不看好,达卡的事儿,咱们就别搀和了,就去西北那边,坐山观虎斗也好,明哲保身也好,先等着情报到了,再做其他的打算!”

卢连山想了想,提建议说道,“不如写信给孟加拉总督,班首,言明若是再不交出马德里思汗,一切后果都由印度地方承担。”

八十四、提条件

薛蟠饶有趣味的望着卢连山,“你的意思是?”

“甲班的人都要去攻打达卡,咱们若是一点儿动作也没有,只怕是日后必然会被甲班攻讦,说咱们毫无同袍之泽,若是胜了,必然要找咱们的麻烦;若是真的如班首所言,甲班必败,那么也必然会要拉着咱们一起,找个垫背的,而这个时候,咱们多少要表态一二,班首的意思不愿意出兵,但这文书是必然要下的。”

“言之有理,”薛蟠赞许的点点头,“起码这动作是要做的,不错,曹委员,即刻写文书送到孟加拉总督去,哦,也不必要亲自送到达卡去,反正是交给他们总督府的人就是,外围的那些地方当然也是可以的嘛。卢委员说的极是,咱们这同仇敌忾的意思,总是要表达出来的。”

曹成领命而去,金宁有些怅然,“那达卡城下必然十分激烈,吾辈为将者,不得见此大战,令人扼腕!”

薛蟠笑道,“若是求战,日后还怕没有机会?”

金宁大喜,“班首这话的意思是?”

“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薛蟠摇摇头,“你养精蓄锐,一定要保持好士兵们的状态,咱们这三千人来的不容易,带的也辛苦,不能够轻易和英国人硬碰硬,这些人若是损伤在这里,咱们可是没有补充兵源了。”

“榜首大人,”金宁摩拳擦掌,“我就等着你这一句话儿了,一定要给我留出作战的机会。”

“好说,接下去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薛蟠笑道,“咱们就等着再来一段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佳话了!”

李少普凑了过来,“不过这些日子里头许是因为离家甚久,或者是因为可能要上战场,很多民夫,还有这川军之中的士兵,都有些倦怠焦躁之心了。”

薛蟠怪眼一翻,“那就需要你这位文礼委员出马的时候了,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除却要记录咱们的言行以备日后出书之外,还要做好安抚工作,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思想建设?不是叫你在这里弹弹琴作作诗的,这些人的思想动态你必须要掌握清楚,并且那些人心里头有思乡之情,都要一一安抚,特别是那些民夫,看着五大三粗的,若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他们必然是第一个逃跑;还有,要告诉咱们带来的三千士兵,他们都是大越朝的子弟兵,是不能够随意抛弃的,我可以保证,绝不将众人置于危险的境地,一定会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爱护他们,”薛蟠对着李少普毫不客气,“你可别小看你了你这文礼委员,你若是施法得当,咱们这三千人的士气,足足可以当三万人使用,昔日西方有希腊国斯巴达邦国凭借三百勇士在温泉关阻拦十万大军三天三夜,除却平时的训练有素之外,靠的是什么?就是你文体委员该干的活,赶紧去给我做好动员和安抚工作!”

李少普灰溜溜的捧着瑶琴离开了,李曼笑道,“这个差事儿,李委员只怕不好做,他那素日里头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要这样劝别人……”

“不会做也要做,不然他干什么?每日就正经吟诗作对呢?”薛蟠摆摆手,“接下去要有完全的准备,咱们这一切都要安排好,我要等到新德里那边有消息来了,才好决断,你那边人手可够?”

江湖上招揽来的人,都归着李曼管理,李曼倒是有着参谋和情报的职能一起在身上,“印度总督那边,只要有快马的人去打探消息就是,班首的老乡,他留下来了那两位师兄弟,这些日子瞧着骑术不错,派他们去办这事儿,最是妥当。”

薛蟠点头,“也不是要上阵厮杀,只要看看有多少英军士兵去支援达卡就是了,这事儿简单。”

“还不简单,”李曼尴尬的说道,“这两个人要提条件。”

江湖人士可不是武侠里面那些不为五斗米折腰笑傲风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侠,他们也需要银钱、地位和田产来维护自己继续进行武学研究的资本,俗话说穷文富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没有银子砸下去,是练不好武学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地主恶霸经常精通武艺的愿意,这个时代的武人更喜欢是和官方合作,故此乙班花了不少的银子,请了不少的江湖人士而来,主要目前负责的工作,也就是消息刺探,这些江湖人士眼力界极佳,行踪也隐蔽,打听消息来说十分妥当,这个角度来说,匆匆而来的甲班,就没有那么多的积极准备了。

江湖人士比较识趣,一般都是拿银子办事儿,不会说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薛蟠挑了挑眉,“什么要求?难不成要告身?空白的告身我这里有,已经放在曹成哪里了,只是如今还不能给他们,等到咱们回去了之后就发给他们。”

“不是这个,”李曼说道,“他们想着要请班首答应一件事儿,说日后方便的时候帮着他们两个去廓尔喀一去,若是如此,他们必然效命。”

“去哪里做什么?”廓尔喀昔日也是南亚强国,弯刀马军叱咤高原,昔日太祖定鼎南疆之时,他还预备着入侵中原,但被福将军几战彻底打服气,对着中原始终侍奉臣子之礼,旧年香格里拉国叛乱,他还上奏申请入香国协助平叛,只是因为怕英人不满,故此中枢否决了下来,这些年虽然有着些衰落,但还是天竺左近之有数的大国。

若非必要,薛蟠才不愿意去沾染什么其他的事情,须知道牵扯太多,这主要的任务就办不成,“他说是要去廓尔喀运送一些货物回去发卖,只是靠着他们两个没法子成事儿。”

“他们有什么本事?”薛蟠反问李曼。

“我瞧着这些江湖人士里头,算起武艺来,的确是这两人为首,如今还没有别的作用,若是日后要做什么其余的,比如这……”李曼压低声音,“这两人排的上大用场。”

八十五、围魏救赵

一听到李曼的筹谋计划,薛蟠倒吸一口凉气,不免为李曼的大胆有些惊吓住了,“你这事儿,我还真的没想到,不过的确如此,咱们招揽了这些江湖人士来,似乎除却打探消息之外,还有许多的作用没有发挥出来,这事儿我答应下来了,不过就是去廓尔喀一趟吗?这藩属国咱们这自然能去,廓尔喀国主还要热情招待咱们呢。”

“不过这事儿倒不算急,”李曼瞧瞧左右无人,“这甲班接下去如何只怕会影响到咱们现在的局面,可以说,咱们这时候躲在这里,英国人见咱们不乱骚扰地方,自然是不会来管我们,但只要是他们真的胜了甲班之人,转过头来必然对付咱们;若是甲班胜了,那么咸宁必然会来逼迫咱们交出指挥这三千的权力,这也是为什么咱们要从谷口来此地,离着甲班远远的缘故。”

“最好的办法啊,不过就是两方僵持,按照你们的情报和资料的分析,如果没有援军,很可能会在达卡城下形成对峙,但这个结果肯定是咸宁郡王,包括孟加拉总督都不愿意看到的,孟加拉省一半的税收都来自于过往的商旅,达卡城如果被围困的日子久了,最不能睡好觉的就是他了。”

“是这个理儿,故此,咱们派出了人去打听消息,监视一番,”李曼点头说道,“但这接下去如何,还是要问清楚班首的,毕竟咱们如今,哎,又不是出兵作战,也不是单纯来做外交事务,实在是有些不清不楚的,身份不明啊。”

李曼的话说的奇怪,但仔细一想,却又是不奇怪了,甲班的人大约定位就是要靠着战争逼迫降服英国人,但薛蟠不走这条路,大家伙也不想,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灭国之战,巴巴的派了三千人来就是鸡蛋碰石头?但英国人又不是什么知书达理有礼貌的人,你说要马德里思汗,他们就会给?所以这个身份的问题,也就是李曼,包括是乙班上下都十分困惑的事情,大家到底是要怎么办?联合甲班一起?还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定位的问题,的确是有些令人头疼。

“这不用担心,”薛蟠笑道,“之前和孟加拉总督的文书来往,就说的很清楚,咱们这些人是志愿军,因为不忿马德里思汗叛国作乱屠杀众生,故此自愿来到天竺,第一要求就是捉拿马德里思汗,并不是来和英国人结缘的,这一节务必要搞清楚,英国人也不是说人人都要和咱们对付着干,他们在天竺,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根本就是不事生产,没有想着把天竺地方发展起来,他们所求的不过是银钱,银钱收上来就好,地方上如何,就算是洪水滔天,也和他们没干系,故此只要咱们不要犯了英国人的逆鳞,他们是不会来收拾咱们的。”

“再者说了,咱们带了这么多人出来,只要去问,除却川军的一些人外,其余的人必然都不愿意打仗,”薛蟠摊手,无可奈何的说道,“人心如此,我也不愿意打仗,就算这会子说和英国人打仗一次,就能够擒获马德里思汗,我也不愿意带着这些人去死,说起来简单,这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我的性子,若不是必要,还是不要和英国人打仗才好。”

“可这说出去,未免是太有些不好听了……”

“那有什么办法,”薛蟠摊手,“我就三千人,你以为我有三十万大军?若是有三十万大军在此,我倒是敢说把天竺整个都打下来,咱们就这么点子人,现在在他们地盘上就是要仰人鼻息,这是没法子的事儿。”

“不过也是这么暂时的,甲班那里有了确定的结果,形势就不一样了。”

“的确如此,”薛蟠摸了摸额头,“到底是咱们还不能够想干嘛就干嘛,一切等着消息出来。”

“不过,我已经有了想法,孟加拉这里,不是咱们呆的地方,叫金宁预备着,这些日子只要得知了达卡城的情况,即刻开始行动!”

“班首的意思是?”

“我不去和英国人起正面冲突,但是这天竺之大,多少总随便让我走走罢?”薛蟠神秘一笑,“刚好这里咱们呆的腻歪了,赶紧着换一个地方去。”

薛蟠等人准备妥当,那两个大家都称之为程大程二的师兄弟,果然是来往迅捷,并且轻功十分了得,才过了一日一夜就骑马回来禀告了李曼猜中的事情,“新德里已经派出了一队火枪兵,和一队骑兵前往达卡方向去了!”

李曼大吃一惊,连忙禀告薛蟠,乙班的几位委员团团围坐,桌子上摆着一张新绘就的天竺地图,金宁仔细的看了看地图,“按照程大师兄弟回禀的消息,再这么一算,大约三日后,新德里援军就会到达达卡城!”

“甲班的人呢?”

“大约也是在这几日,”金宁说道,“咸宁用兵倒是颇为谨慎,并没有直接扑向达卡,而是迂回前进。”

“他这样的谨慎,只怕是错过了机会,”薛蟠说道,“这个时候趁着援军未到,还说不得有机会攻破达卡,但再等下去,那时间上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众人神色都有些凝重,没想到居然被薛蟠说中了,英国人的确是想着在达卡来给甲班的人一下狠得,两个人回报的消息说火枪兵有二千人,骑兵也有二千人,都是新德里城中的哪一位马布里总督的嫡系精锐,都是在平定天竺地方叛乱浴血杀出来的精锐,单单靠着这四千人,只怕就能够打败咸宁了。“若是咸宁在攻打达卡的时候后头这么一夹击,溃败只怕就在转眼之间了。”

“的确如此,”薛蟠皱眉思索,没想到还是猜中了这最坏的可能,“那咱们接下去要怎么办?大家伙还要商议一番才好。”

“要我说,效仿围魏救赵之计就是了!”李曼说道,“咱们也不要去达卡凑热闹!”

八十六、大闹天竺

“围魏救赵?”金宁疑惑问道,“李委员你的意思是……”

“达卡反正已经是有埋伏在那里了,别说是和甲班的人不对付,就算是同班的人,从战略的角度来说,我也不建议咱们去达卡和甲班一起作战,再者说了,咸宁此人,睚眦必报,说不定到时候先把咱们推在前头送死,但若是一动也不动,将来必然要被他们弹劾的,说咱们坐观不援救,既然如此,咱们索性就来一个大的,”李曼恶狠狠的说道,“马布里总督派了四千人出去支援孟加拉国,只怕是新德里那里头空虚了,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去新德里瞧一瞧英国人的样子,如何?”

李曼出的这个主意不错,众人心里头都有些心动,毕竟甲班之人都是趾高气昂,大家的确是不愿意去达卡要和他们一起作战,但若是不作为,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如今之计,还不如另辟蹊径,趁着新德里空虚的时候,去攻打新德里。“这样的话,咱们这边说不得还能成事儿!”金宁激动的说道,“不仅解了达卡那边的困境,还能给咱们这边添加大大的功绩,须知道达卡不过是孟加拉省的要塞,而这新德里,乃是整个天竺的要塞!若是能够打到这边上,就算是吓唬吓唬英国人,也必然会让他们心里头有忌惮的!”

“好啊,”薛蟠笑道,“是好计谋,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存在么?就这么放心让新德里空虚着等着咱们去围魏救赵?要知道咱们可不是什么没让人知道的隐秘部队,我听说新军有一镇就是如此行军,但咱们可不是哦。我敢说,那马布里总督说不得早就在新德里安排下埋伏口袋,就等着我们一头钻进去呢!”

薛蟠突然就给众人泼了冷水,众人原本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就要去新德里观花了,没想到被薛蟠这样一说,顿时泄了气,的确如此,若是这样简单,只怕天竺早就不复英国人所有了,“大家伙啊,”薛蟠一脸的痛心,“诸葛一生唯谨慎,这句话大家伙可是要听进去!咱们就这点人马,可都是宝贝,须臾没有预备好了,我是不会去新德里的。”

李曼自诩出了一个好主意,没想到又被薛蟠否了,“那班首意下如何?再这么呆下去,也不是一件事儿,毕竟咱们可还要完成两班大比的。”

“自然要完成,”薛蟠微微一笑,“咱们去新德里!”

“什么?”这下子众人都跳了起来,李少普结结巴巴的说道,“班首刚才你还说新德里那里有天罗地网等着咱们呢,怎么这会子又要去了?要咱们都羊入虎口不成?”

“不,不会,”薛蟠得意笑道,他一挑眉,淡定自若,“我还没说完,咱们只是做出要去新德里的架势来!”

“是不去也去?去也是不去?”李曼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是这个意思,”薛蟠笑道,“咱们先去去那马布里大总督的势力范围边缘探一探虚实,虽然我不想去新德里,但是不代表,我说我不去新德里!”

这话有些像是绕口令倒是把人绕糊涂了,还是李曼和众人解释:“咱们先朝着新德里的方向行军去,看看新德里那边的反应如何,再作打算。”

还要再做打算,其余的人犹可,但金宁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这些日子他在天竺已经听到了太多次的再作打算,可如今还是没有打算,薛蟠见到金宁如此,了然一笑,“金兄,你说这西游记里头,最热闹的一出戏是什么?”

“应该是大闹天宫,”金宁有气无力的说道,“满天神佛都出来了。”

“就是这一出,”薛蟠笑道,“咱们这些人,也不要和英国人正面对决,在达卡那样的局面,我是不愿意见到的,但是,”他话语微微一顿,“咱们给英国人添堵,让他们闹心闹心,这事儿我可是喜欢的很啊,咱们接下去就做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不把这天竺闹个天翻地覆,咱们也就不必回去了!”

这是到天竺后,哦,不对,是知道两班大比之后,薛蟠第一次说出在天竺的行事方法方式,这里头的人,倒是李少普算是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班首,这话的意思是?”他兴致勃勃的问道,“咱们接下去要和英国人对着干了?”

“是也不是,”薛蟠说道,“是对着干,但没必要一定要动刀动枪的干,我之前一直不说,是因为没想好咱们怎么行事,诚如李曼委员所言,咱们到底来做什么这一节很清楚,但是怎么做,还是没有想好。这些日子见到了天竺的场景和资料,我心里头倒是有了个主见,那就是骚扰。”

“骚扰?”

“是,就是骚扰,咱们不学甲班的人和英国人正面对决,若是正面对决,那是英国人最喜欢看到的,前些年天竺土人叛乱,英国人就是喜欢用正面对决来击溃叛军,而且这样击溃的效果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英君是不可战胜的,咱们如今的确是打不过英国人,所以,不打仗,不是必要的时候,我们不和英国人正面对决。”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纷纷点头,曹成说道,“知己知彼,的确就是如此,班首所言不差。”

“但是也不能让英国人好过了,”薛蟠微微冷笑,“如今的架势,英国人是不会交出马德里思汗的,正面对战,那又不成,只好,说不得,咱们就去恶心人了,接下去,咱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恶心英国人为第一要务,李曼曹成卢连山,你们几个商议看看,什么样的招数让英国人觉得恶心。”

“咱们今日到了天竺,说不得也要效仿先贤的,孙悟空这样了得,闹得天宫人心惶惶,”薛蟠环视众人,“咱们也是一样,接下去只要把天竺闹一个天翻地覆,让英国人掂量掂量,到底是放马德里思汗好,还是留着我们在这里闹腾更好。”

八十七、慈不掌兵

说起来要闹事,谁不喜欢?薛蟠今日的话可以说是给大家伙都喂了定心丸,原本有些无所适从,这样一说,大家伙顿时就摩拳擦掌兴致勃勃要起来准备整英国人了。

薛蟠这定下了政策,又是大家伙都十分欢迎的政策,自然就是人人赞成,若是薛蟠下的命令大家不喜欢,虽然会去完成,但必然是会打折扣的。原本大家伙还有些“妾身不明”的意思,如今这么一定调,大家都知道了,若是不动手,白来天竺一趟,可若是动手了,却又怕英国人报复太大。说起来总是一种患得患失的样子。

“这事儿大家伙觉得有意思,”薛蟠摇摇头,“但是丑话放在前头,若是咱们给英国人捣鬼,这前方的路,实在是难走,接下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令行禁止自然不必多说,若是有擅自行事的,纪律委员一概惩处。”

众人这才想到自己不是在大越国内游山玩水,而是在敌国作战呢,薛蟠又吩咐李曼,“甲班胜如何,败如何,不输不赢僵持的时候怎么办,你都要规划一下,指定一个章程出来,咱们老实呆了这么些日子,接下去若是还按兵不动,只怕被英国人笑话,说咱们是无胆鼠辈,怎么闹,闹那里去,都要有个章程,”薛蟠一脸的高尚情操,“咱们乃是为国闹事,不怕事儿大,但外头胡闹如何都没事儿,自己个内里头的分寸要有数!”

李少普和卢连山对视一眼,新德里总督真的派了人去孟加拉省支援,而且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这样的话,咸宁这些人的命运就注定了。

达卡城外。

达卡是昔日莫卧儿帝国第一大城市,莫卧儿帝国虽然是以雅利安外来人的身份侵占了天竺,信仰也和本土的不同,但还是十分看重传统贸易和新兴的海上贸易的,达卡这里头稻米一年四熟,河流纵横,港口吃水极深,又是东南亚和南亚的交通要道,莫卧儿帝国以商业起家,自然是十分重视这里,经营多年,也是南亚大陆上的有数雄城了,但英国人于百多年前以通商之名,仰仗船坚炮利,叩开了莫卧儿帝国的大门,将末代皇帝囚禁在达卡城最高的塔楼内软禁至死,英国人虽然看中印度,却又不是说要完全经营这个国家,只是一味的攫取,而不是说要治理国家,故此达卡城也渐渐的衰落了下来,故此虽然来往商旅频繁,可这街道城墙等,是越来越破旧了。

天竺特有的从海上吹来的夏日狂风,席卷着一层红色的风沙覆盖了整个达卡城,城外四五里处的一处山坡上,早就驻扎了甲班的人马,旗帜也被狂风吹得烈烈起舞,其余的人也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咸宁郡王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神色不动,用着一只千里眼望着达卡城内的情景,丝毫未觉被狂风影响,他看了许久,放下了千里眼,边上的应弘连忙问道,“如何?达卡城中可有埋伏?”

“没有埋伏,和咱们之前看到的是一样的,”咸宁郡王神色冷漠的看着不远处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红光的达卡城,“孟加拉总督没有什么援军,还就是那些兵。”

应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必然是薛蟠来忽悠我们,他必然是觉得咱们马上要攻打下达卡了,到时候赢了两班大比,他输得丢人,故此来行恐吓之计吧?我也说这孟加拉总督,听说就和印度总督不睦,印度总督是不会派出援军的。”

“不能够这样轻易的看,”咸宁郡王倒是对着薛蟠的话儿有些上心,毕竟这一次,薛蟠很是反常,之前说好了要损耗折扣掉的物资居然一分不少的支付了出来,又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有些令人怀疑了,“谨慎一些无妨,”他调转马头,回到了营地,这里头已经是秣马厉兵,人头攒动了,一时间甲班的头脑人物们齐聚,商议如何攻占达卡城,义忠亲王对着咸宁说道,“这里头你是最通军务的,还是请班首分配罢!”

其余的人也纷纷称是,忠顺亲王点点头,“这话极是,术业专攻,我和王兄打点别的还成,军务上还请班首发号施令。”

“既然如此,我也就当仁不让了,”咸宁郡王说道,“咱们这人不过,满打满算,加上民夫,也不过是八千来人,这么点人围住达卡城,是必然不成的,如今之计,”他朝着桌上的地图指指点点,“集中力量,攻击一点,只要轰开了这达卡城的城门,英国人是控制不住整座城的,到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义忠亲王皱眉,他有些不忍,“如此攻坚克难之战,只怕是死伤太多?咱们就带了这么一点人出来,到时候折损多了,又没有兵源补给,这日后的事儿,还是要计较一二啊。”

“慈不掌兵,”咸宁郡王冰冷的说道,“若是这些人不用力奋战,只怕是咱们在天竺就和薛蟠那些人一样,每日游山玩水,不用完成大比了,时候不早了,听土人说,如今还是五月,天气不算太热,若是到了六月,这里头恒河发洪水,到时候咱们底下所见的这些平原尽数要被洪水淹没,那时候再来进攻达卡城,就完全没有可能了。”

咸宁郡王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用人命和鲜血来攻破达卡城,在他这样的人看来,死一些士兵算不得什么的,这件事情上,忠顺亲王倒是赞同咸宁的意思,“那我们预备怎么做?”

咸宁郡王一一分派战斗任务,甲班之中也有不少人都是带过兵的,或者是家里头军侯世家的,这些日子征战许多日子,倒也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咸宁知道这作战来不得虚假,故此也一一试验过众人的成色,觉得不错才会委派众人,甲班虽然没有和乙班那样由着薛蟠分派各职委员分管自己的事务,但基本上还运转正常。

八十八、攻打达卡

咸宁郡王对着两位亲王笑道,“军务上分派妥当,不知道两位要去前线见一见热闹吗?若是想去,倒是可以让两位带一小分队前进。”

“我又非是军旅中人,如何去掺合这事儿?”义忠亲王笑道,“横竖班首交给我的后勤粮草之事,一定调度到位,绝不会敢拖了大军的后腿。”

“这话可是真的?”咸宁饶有兴趣的看着义忠亲王,他倒是大帅风度,大战来临之前也就是谈笑风生,“这作战起码要几日,后勤之事,那就交给你了,若有怠慢不周之处,我也说不得什么亲王的颜面不颜面了,如今是一概要军法从事!”

咸宁郡王会说这话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义忠亲王心里头大怒,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自然是如此。”

“至于忠顺王兄,你呢?”

“我听班首的派遣,”忠顺亲王点头道,“请班首下令罢。”

“好,我就喜欢忠顺王兄的性子,”咸宁郡王拍了拍手,“那我给你五百人,带上嘉义县男,协防达卡城后方,那里有一个地方,叫做红树坡,以警惕印度总督派遣援军前来!”

应弘目瞪口呆,“班首,班首,我们就五百人?”

“不错,本王这里才是主战场,你那边不过是策应,然后警戒一二罢了,怎么?”咸宁郡王微微挑眉,“守盛你还要多少人马啊?”

“可若是真的印度总督发兵前来那又如何?”忠顺亲王冷静的发问,他没有像应弘那样的慌张,但也有些脸色发白,这些龙子凤孙,实在也没见识过这些战场上的东西,“单单靠着五百人是成不了事儿的。”

“到时候无需你们抵抗,”咸宁郡王懒洋洋的说道,“你们只需要派人通传消息就是了,我也不指望你们能成事儿,本座让你们去那里,第一自然是警戒通道,第二也是希望你们打下前站,解决了达卡,即刻要不北上,要不就是西进,不去解决了薛蟠,就要去解决新德里的印度总督了!”

咸宁郡王真是野心勃勃之辈,达卡还没有打下来,就有这样的得陇望蜀之心了,“忠顺王兄,这事儿如何?可办吗?”

“自然可办,班首交代清楚,我一定办好,”忠顺亲王点点头答应下来,“我这就和四叔一起出门,派遣人马,务必会守住红树坡。”

“如此就是最好,”咸宁郡王分派了军务,又把这两个碍眼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这时候乃是战时,自然是掌握军权的人最大,忠顺亲王和义忠亲王两个人一起出了营帐,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头的无奈,“王兄,”义忠亲王慢慢说道,“咱们这一去,只怕是什么事儿都帮不上忙了。”

忠顺亲王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啊,如今之计,也希望这攻城之战能够顺利一些了。”

咸宁郡王打发了人出去,在伴当的伺候下穿起了铠甲,这些年火枪越发的厉害,铠甲的作用极大,特别是里头用上好的丝绸来做内衫——这不是奢侈,而是因为丝绸可以起到避震的作用,而且在子弹打入身体的时候,可以让丝绸阻拦一二,不至于和棉布那样一击就碎,咸宁郡王的伴当不是普通人,也是可以帮着他出谋划策的谋士,“王爷,这一次终于把这几位大佛给挪出去了。”

“如今就在战时,我说的话,他们必须要听,这是大势,谁敢不从?”咸宁郡王微微冷笑,“他们若是不听话,那么我就是撂挑子不干,我瞧瞧他们能不能把达卡城打下来。”

“就是这个意思,主子爷精通武略,谁敢不听话?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这战功,一分都分润不到,主子可怜他们才给他们一些保障的活儿,不然日后打下达卡,英国人想着把马德里思汗交出来,到时候圣后老佛爷论功行赏,怎么地,这大功首等是王爷的,其余的人只怕是芝麻也捡不到几颗了!别叫人得意了,还以为那个位置就他们几个能坐。”

这话说的奇怪,若是旁人听起来倒是云里雾里,什么位置不位置的,咸宁郡王哈哈一笑,显然心情十分愉悦,“你说的不错,”他给自己扣好了扣子,“你是我的贴心人,许多话儿我也不瞒你,凭什么这些外派的宗室也上赶着爬到了亲王的位置,无非就是老佛爷抬举他们,他们倒是好,一个个的还真以为自己是龙子凤孙起来了,笑话了,咱们太宗这一系的位置,轮不到他们太祖的人来鹊巢鸠占,想着图谋大位,那也还太早了些,先过了我这一关!”

咸宁郡王冷笑着说这话,“说的就是,王爷是老五太爷的亲儿子,怎么地也是亲宗,”那个伴当心领神会,“怎么还给外三路的人拿了去?那个大位,说起来,王爷比谁能有资格坐,如今在天竺,恰好就让圣后看看,到底谁才是人中之龙!”

“所以达卡这里,绝不容许有失,”咸宁郡王穿好了铠甲,神色得意,却还带着一些谨慎,“这里打好了,整个孟加拉省就尽在掌控,达卡乃是富裕之城,这里头的库房打开,咱们今年就不用担心补给了,到时候我再招兵买马,让薛蟠带着那些蜀中来的破烂自己个玩去吧!”

达卡城外旗帜招展,咸宁郡王穿上了金黄色的铠甲,骑着马展现在了大家的面前,“攻克达卡,府库之存,诸士兵分三分之一!”

金钱的刺激永远是最大的,咸宁郡王这么一说,众人的眼珠子都通红了起来,一声令下,潮水般蚂蚁一般的就涌向了达卡城,一时间枪炮声鸣笛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和那些狂风卷起来的红色尘土一般,紧紧的笼罩了达卡城。

“总督大人,”文书官对着坐在皇宫一般府邸内的孟加拉总督盖茨比鞠躬,“中国人已经发动进攻了。”

“那我们的士兵能够抵抗吗?”

“当然可以,”文书官笑道,“因为我们大英帝国的士兵是无敌的,另外……”

八十九、盖茨比的野心

“因为我们大英帝国的士兵是无敌的,虽然我们这里只有几百人而已,但是训练有素和高超的军事技能足够让他们做好统领的工作,另外……”文书官眨了眨眼睛,对着城外那些喊打喊杀声完全没有在意,而是俏皮的说道,“天竺的这些子民,既然是享受了我们大英帝国的荣光,那当然要为我们的事业付出贡献,现在达卡城处于风波之中,当然就是他们来贡献力量的时候了。”

“这些褐色皮肤的猴子,当然必须要为我们做出贡献,”盖茨比拿起精美的骨瓷杯,睼了边上角落里毕恭毕敬又是十分畏缩形状的印度奴仆,“他们的生存,除了让达卡城的环境变差之外,毫无存在的意义。”

“当然,当然,”文书官笑道,“印度人都喜欢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个生命上,他们认为,只有这一生忍辱负重,那么下一辈子肯定可以过上好日子,所以嘛,只要是总督大人让他们做了报效大英帝国的事情,肯定是很愿意去死的。”

“这样就好,”盖茨比笑道,“印度人太多了,多的令人触目惊心,这些人都还好像和原始社会的原始人一样,愚昧顽固不开窍,丝毫没有文明的光芒照耀在他们那些白痴一样的脑袋里面,这样伴随着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人数太多,好像是蚂蚁一样会繁殖,如果有人策划煽动,他的威力会很巨大,会巨大到影响我们在天竺的统治,我个人认为,这一次是很好的机会,让他们上阵去打败中国人吧,这大约就是他们唯一的用途了。”

“总督大人说的非常正确,我完全赞同,中国人之所以能够在天竺来去从容,这和天竺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他们习惯被当做奴隶,只要我们不要去饿死他,就是完全没有任何会反抗我们的意思,中国人来到这里,对着印度这些土著还没有进行压迫,所以他们没有对中国人进行阻拦,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人可以在我们孟加拉省横行最重要的原因,但是接下去这就是完全不一样了,”文书官从容的笑道,“只要这些中国人沾染上印度人的血,他们就再也不可能这样对着中国人和气对待了。”

这也类似于驱虎吞狼一般的毒计了,或者是挑拨离间自相残杀的计谋,“非常好,”盖茨比挑了挑他那红色的眉毛,“你考虑问题非常全面,完全可以胜任达卡城市长的位置,等到解决了中国人,我会宣布这个任命的,你跟在我的身边很久了,是时候要让你的才干更大范围的发挥出来。”

“谢谢总督大人,我会是您永远忠诚可靠的下属,”文书官大喜,忍住激动鞠躬致谢,“但是现在,我们还必须要抵挡住中国人的进攻,达卡城里面十分富有,我怕中国人会利用这一点来刺激他们的士兵们不惜代价攻入达卡。”

“中国人肯定知道达卡是富有之城,印度大陆上最有钱的城市,”盖茨比摸了摸自己颔下修剪的十分精致的短须,“那你必须要去城内的富商们登门拜访了,请他们把金银都交一部分出来,毕竟我们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守住城池,必须要酬劳不是吗?”

文书官心领神会,“这件事情我会马上去做,请总督大人放心,一定会让富商们合情合理自愿的缴纳出自己应该为达卡城提供援助的资金数额的。”

“但是北方的那些中国人,根据情报,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动作。”

“没有动作?”盖茨比微微皱眉,“按照常理来分析,他们应该来达卡城,和这一拨中国人抢占功劳才对,为什么没有动作?他们想要干什么?”

“可能准备在我们背后等待时机?”文书官提着合理的建议,“肯定是有投机倒把的嫌疑。”

“肯定没错,亲爱的文书官,真正老谋深算的人,不会在对方没有出尽底牌的时候动手的。”盖茨比说道,“眼前达卡城外的中国人,肯定不会猜到,我这里还有很多的援兵。新德里的马布里总督,还是上当了。”

“总督大人放弃了达卡城外所有的据点,不仅仅是迷惑了中国人,让他们以为我们不堪一击,更是让马布里总督误以为中国人强大到无法用孟加拉的力量消灭,就完全按照总督大人您的意思派遣了援军过来,可以说,总督大人您才是最厉害的智者,听说中国古时候有一位智者叫做诸葛先生,相信,你比他还要厉害,就算他来天竺,也绝不可能比您做的更好了。”

文书官半是吹捧,半是真心佩服,这一下子就糊弄了两边的人马,让所有人都以为孟加拉省是在敌人的打击下风雨飘摇,等闲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是现在唯一这出戏能够好好演下去的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我马上下去传达命令,一定不能够让中国人进入到达卡城。”

“很好,只要我们这里能够抵抗住,那么我们就可以在这里掌握主动权,文书官阁下,你是非常清楚,”盖茨比拿着茶杯悠哉说道,“我和新德里的那位勋爵马布里是非常不对付的,我们两个人的政治观点非常不一样,他派遣北非军团来支援我,并不是说和我友谊多少深厚,只是看在达卡这里每年要完成整个印度七分之一的税收,所以前来支援的,我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不然的话,我相信下一次的印度政坛洗盘,我就会被开除掉的,是的,请你相信确信这一点,但是我这里如果抓住了机会,我们可能下一次一起愉快的喝下午茶,那就是会在新德里的印度总督府了。”

盖茨比显然也是政坛老狐狸,寻常人看来中国人惹事应该只是一件坏事,但,盖茨比在危机之中看到了机遇,看到了借用中国人来搅动印度英国统治者政坛的机会。

九十、两帮蠢货

他也想离开达卡了,这里虽然富裕,但海风太大了,地方也颇为潮湿,不适合他这样昔日在布尔地区征战过留下伤疤的退伍老兵,但他可不愿意灰溜溜的离开达卡,而是要光明正大的前往新德里就职,马布里总督马上就要到任了,不一定这个职位就还是他继续担任,现在需要的在外交部那里留下一个十分良好的印象,这样话自己说不定就能够升任印度总督,这个印度总督可实在比得上东方的皇帝,就算是给一个内阁的部长也还不如印度总督舒心,在印度这里,印度总督就是王,决定一切的王,他们这些省的总督好像是封建领主一样,虽然在自己的地方上耀武扬威,但还必须要听从印度总督的派遣,谁都愿意想着让自己的领土更加宽阔不是?

盖茨比虽然对着香格里拉国的秘密军事行动表示反对,但不代表他对着中国友好,他只是稳健派,不希望自己这个孟加拉省总督的位置因为商旅的断绝而受到动摇,但是现在,不仅仅是动摇了,中国人的来临,或者可以给自己提供另外的机会。

“北边的那一队中国人,有没有其他的动静?我希望他们可以快点来达卡城,那么我就不需要再花心思对付他们了。”

“我确信他们不会来,”文书官说道,“中国国内的情报虽然我们只能知道一些粗浅的皮毛,但消息来报,说这两伙中国人相处的并不是很融洽,他们存在着互相争夺马德里思汗来赢得这一次进入天竺的比赛,他们彼此很难做到互相帮助,我倒是认为,他们会去新德里,如果达卡这里的规律被他们摸到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依照这个规律,向着新德里进军。”

“这样的话?我非常欢迎,”盖茨比闪烁了一下眼神,“如果他们有需要,我甚至可以提供给他们达卡城内所有的军火军械,他们可能不相信,我和他们想要打进新德里那求胜的渴望之心,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总督大人,你以为他们能够打进新德里吗?”

“马布里这个人,我虽然不是很喜欢他,但是很佩服他治理印度的手腕,他既然会派遣援军给我,肯定已经在新德里做好了准备,一部分的力量来提防那些北方的中国人,我很乐意帮助他们,但是如果他们去攻打新德里,我认为他们太愚蠢了,这样愚蠢的人,我是不会乐意帮助他们的。”

一位侍从从外面急匆匆的拿了一封文书进来,交给了文书官,文书官递给了盖茨比,“果然,”盖茨比看完之后嘲讽的一笑,“那些中国人朝着新德里进军了,看来还是很愚蠢的人,亲爱的文书官,这两拨人都是一样的,看来,他们就要全部失败在这南亚大6上了。”

薛蟠站了起来,缓缓看着底下排列成各个方阵的人,包括十分森严的士兵,随随便便但气势彪悍的江湖人士,还有看上去十分粗壮但神色有些懦弱的民夫们,这三种人不是很和谐,但倒是都搭在了一块,薛蟠环视众人,金宁喝道,“众人见过班!”

“见过班!”

饶是四五千人,但这气势一喊起来,真真是有些惊天动地的样子,远处山林之中的鸟儿被声浪一震,惊恐的四处乱飞,薛蟠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这也实在是没办法——臻儿带来的衣物里头,也只有这一件贮沙素面的大红披风最为简朴了,他得意洋洋看着众人,点点头,“好啊,大家好。”

“既然叫了我是班,那么大家伙今日在天竺的这些,算起来都是我的同学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咱们来了天竺这么些日子,一路走来,似乎都在游山玩水,半点正事儿都不干,大家伙心里头大约也想着咱们这是来干啥了?什么事儿都不干,这远门也出的太远了吧?”

“不过接下去咱们就要干大事儿了,接下去,就是让天竺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厉害的时候了!”薛蟠神色坚定,语气干脆,“出!前往新德里!”

“新德里?”

“对!要让那些英国人瞧一瞧咱们的厉害,”薛蟠高声说道,“现在我以咸安宫乙班班的身份布命令,”他的身后站着六名委员,地下的各队伍面前也各有乙班的学生各自带领着,“江湖上的兄弟,根据之前的安排,各自分开,前往前线和左右两翼还有殿后,随时注意英国军队的动向,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报告敌人最新的动向!”

李曼指挥江湖人士一概散开,那跟着骆姓商人一起来的师兄弟两个也看着薛蟠如此号施令,那师弟见着薛蟠的样子,不免的悄悄冷哼一声,“这兔崽子倒是看上去威风的很。”

“别废话,”那干瘦的中年男子冷冷说道,“咱们当好自己的差事,这不过是打听消息,不需要咱们去。”

“那咱们要做什么?”

师弟奇怪的问道,李曼这时候走了过来,“贵师兄弟好,你们就无需去打听消息了,算起来,”李曼更是学了薛蟠的礼贤下士,这时候满脸春风的笑道,“你们也是咱们这些人里头的高手了,这些打听消息的粗活就留着给他们去干,如今且还没到你们挥作用的时候,先跟着我们班,保护一程如何?”

师弟瞧了瞧那师兄,见到师兄没有说话,于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这钱还要再加些。”

“好说,”李曼笑道,“如今在外头,银票是一概没有带来,只是先给你们一些金叶子是了,等到回国之后,再行给钱,此外,这告身也早就预备好了。”

李曼告辞离去,又吩咐众人出,金宁统帅大军,分成前后中三路头尾相接前进,这一次行军,倒是行的极慢,因为中间还裹挟着一千人左右的民夫,这些人带着军械粮草等物,行走是快不起来的。

这也就是在天竺,金宁见到这行军度不免吐槽,“若是在高丽,昔日按照鬼子们那样的偷袭,只怕咱们这会子都死了好几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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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做出普兰来

“淡定,金委员,”薛蟠骑在马上,懒洋洋的说道,“咱们这可不是打什么闪电战,现在朝着西南边进军,不过是试探而已,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咱们要去打新德里?”

薛蟠听到了金宁这样的吐槽,让他看一看周围人的神色,“我好不容易才让李少普鼓动他们,说咱们是不去打生死战的,你瞧瞧他们,”薛蟠悠哉悠哉的说道,“和咱们一起远足,多闲适啊。”

金宁转过头见着四周的人脸上带着松快的笑容,边走边谈,十分自由散漫的样子,不由得气的打不出一处来,“咱们可是在作战。”

“是在作战,不过是有人在前头预备了打探消息了?”薛蟠摇摇晃晃,“只要消息到位,咱们这里就是高枕无忧,这些民夫跟着咱们出来很是不易,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抛下他们不管。”

这些人正行走在裸露着赤红色沙土的高原上,到处也有深林树木好像斑点一般点缀在高原上,这些日子有些吹东南风,故此虽然太阳大,倒也不算是很热。

如此行了半日,前头的探子来报,说是前方十里处有一个小城,叫做柯布,里头人口颇多,薛蟠忙叫人停下,又和金宁商议了一番,于是按照地形选了一处高处的山坡,山坡上有茂密树林,检查无事后众人入驻,先是问了城中的结构,又和众人商议了一番,然后薛蟠问金宁,“这城需要多久才下?”

金宁已然知道了城中之局势,“大约只要一个时辰,我就可拿下此城!”

薛蟠颇为惊讶,挑眉说道,“真能如此?那我们伤亡多少?”

“若是能够让这些大侠们入城给咱们做内应,伤亡会减少到忽略不计。”李曼说道。

薛蟠沉思了一会,摇摇头,“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现如今大侠们还没到出场的时候,这样杀鸡的事儿,无需他们出马,咱们来到天竺,还没有征战过,论起来,只怕是还不如甲班这样一路扫荡直逼达卡来的经验丰富些,咱们虽然不准备和英国人打仗,但是这预备好是要的,他们万一来一个突然袭击,只怕是咱们要猝不及防了,如今就先拿着这柯布试试手,看看咱们的川军兄弟怎么样,再看看咱们金委员到底是有什么手段!”

金宁受不得薛蟠这样的话,抱拳领命派兵出击,薛蟠命李曼派上江湖人士来保卫金宁万全,又命留下来守卫的士兵巡逻四周,务必不能够让英国人趁虚而入,站在薛蟠身后不远处的那两名吴中江湖人士师兄弟二人,见到薛蟠如此做派,不由得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了鄙夷之色,这个薛蟠,虽然看上去指挥得当,可到底是一个胆小之人,如此怕死,还真是前所未见。

布置好了警戒和关防戍卫,薛蟠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二,他这关防的手段,虽然足够表现出胆小的本质来,但多少新鲜别致,就是川军这里头带队的小将也很是佩服,“大人这关防的手段,难不成是出自新军?可西南平香格里拉国之战,我们川军也和新军一齐一个马槽里头混吃过,怎么也没见过这样的手段?”

薛蟠嘿嘿一笑,“这可不是新军的本事,而是我自己个想的,你想要学?也简单,过些日子,你和他们一起办去就是了。”

薛蟠这一套东西,先是结合了新的口令密码,又根据实际场地的不同,来回交叉巡逻,远近高低都有明哨暗哨布置镇守,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可以警戒敌人的来袭,这还是薛蟠以前野外拓展的时候从一位警卫营退伍回来的教官手里头用两瓶茅台和一条中华换来的不传之秘,如今用在这里,简直就是杀鸡的牛刀,那川军的小将听到薛蟠这么说,顿时大喜,“要得要得,硬是要得,我就晓得薛大人是个好汉子,把这样好的东西给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噻。”

“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噻,”薛蟠用川音打趣道,“得了我的好东西,打仗冲锋可是要用力些,不然晚饭可没有海椒炒牛肉了。”

“都听大官人的,那里要兄弟们,没有二话多说了,仙人板板,老子和这些英国鬼子拼了就是。”

川人好面子也重情义,出蒹葭关后薛蟠一次也没叫这些士兵厮杀作战,每日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有银子可以拿,简直就是游山玩水一般,薛蟠又命李少普时不时的发挥政委的作用,笑眯眯的和众人谈话,劝道他们不要思念家乡,这个时代的行伍中人,何时见到有这样大官这样的和气,忐忑至于,薛蟠又好肉好菜的款待着,大家心里头就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了,今日得知要出战,纷纷请战,那小将也说要去支援金宁,薛蟠笑道,“这会子还不用劳动你大驾,赶紧着一起坐下来,议一议接下去如何行动。”

地图是从宣礼处驻扎在蜀中的联络点陈大人那里得来的,虽然不是很细致,但大致方位清楚,柯布离着新德里还有两百多里路,虽然路程颇远,但一路平坦,没有什么高山大河险阻,虽然英国人不怎么乐意营建天竺的基础设施,但这里头再前进五十里左右,就可以到一道多年之前就修建好的大道,众人对着柯布南边的地方指指点点,“柯布离着新德里就不远了,若是咱们再往前一些,新德里应该就知道消息了。”

“那咱们要去吗?”

“按照班首的意思,咱们还是别去的好,”李曼根据众人收集回来的情报,和薛蟠的分析,“只怕是新德里那里有硬骨头等着咱们,还是先打下达卡瞧一瞧,新德里那边是什么反应。”

“那你就安排一下,做几套普兰出来。”

“班首,什么是普兰?”

“就是英语里面的计划,新德里怎么反应,咱们下一步去那里,如果他们要攻打我们,我们去那里,如果怕他们没动静,我们是否要继续进军。”

九十二、都拿走

“进军多少路程,要怎么样进军,这些都要一一罗列清楚,制定好计划告诉我,”薛蟠看着李曼面露难色,“怎么?不好办?”

“班首,”李曼苦笑道,“这计划做出来,就算是算中了英国人的动态,但其余的咱们都是白做计划了,而且这都无法再用,是否要等着英国人在新德里的动向来的信息之后,再做决定?”

“不行,那时候可就是晚了,”薛蟠摇摇头,“战场上信息瞬息万变,若是在事前不预备好,那么事中就很难有万全的对策,这就容易造成失误,所以我们必须要预备好各项不同情况下的对策,这样我们才能有备无患,你以为这个参谋委员是随便当当的?很难当的!”

薛蟠又安慰李曼,“这事儿办好了日后别说是统领一军,就是当行军大总管也是够格的,你一定要把自己当做是张良一样,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好好办。”

薛蟠转身准备走人,曹成问:“班首,这其余的事儿……你就不办了?这会子去那里?”

“我去睡一觉,”薛蟠打着哈欠,“金兄得胜回来记得叫醒我。”

李曼等人无语的看着薛蟠离去,这一位班首说起来真真是一点儿也不揽权,别人都是大权在手独断专行,他倒是好,巴不得叫手下的人多干一些,李曼看着马致远,“咳咳,马委员,你掌管纪律,班首这样子合适吗?”

马致远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李曼的话,一本正经的说道,“接下去就要打进柯布了,有些事儿,我还要下去吩咐一声,班首说了这一次若是能够攻克柯布,一概金银珠宝都不许拿,必须要统一分配,这事儿还要叫他们注意些一些。”说完了转身就走了。

倒是曹成还是满心佩服,“啊,班首真是有魏晋名士风范,堪比谢安!”

李少普也啧啧称奇,“咱们在咸安宫的时候,不是就有戏言说咱们班首是睡梦罗汉转世吗?只要一睡觉就必然有好主意,咱们且等着,”他有些幸灾乐祸,“看看他怎么整英国人就是了。”

薛蟠自去呼呼大睡,众人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曹成要协助李曼指定作战方案,李少普被卢连山拉着去准备后勤造饭等事务,此外另外自然也安排了人巡逻,都是乙班之中稍微精通骑射的学生担任领队,这些日子下来,饶是卢连山这种不会骑马的,如今他也是骑得像模像样了,这一次出天竺,眼下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如今看来,的确是成效斐然的。

马致远来回巡逻,防止有人懈怠或者行不法之事,金宁在外作战,其余的人都分派清楚一一忙碌事务,只有薛蟠躺在草丛上呼呼大睡,倒是叫后头守护的两个师兄弟看着眼红不已。

一个时辰后,果然捷报传来,说是柯布城已经打下,李少普大喜,连忙就要赋诗一首,庆祝这一次大捷,薛蟠先问过了伤亡,英国人在各地方上没有什么成建制的军事作战力量,不过是十来个英军士兵带着一群土人士兵驻守而已,那城墙低的可怜,简直只有两三米的样子,金宁不过是冲锋了两次,柯布城就须臾而下了。

开门红打了胜仗,众人都十分喜悦,李少普连忙请薛蟠下令,众人进驻柯布城,薛蟠摇摇头,一脸的正义凛然,“咱们都是大越朝的将士,来到了天竺,怎么好进城惊扰天竺百姓呢?这事儿不必再提,纪律委员,这一事儿你且记着,若是有非战斗人员不遵守命令,擅自进入敌方城市,委员者就地免职,普通咸安宫学生和士兵民夫等,一概软禁起来!”

李少普缩了缩脖子,在一边不敢做声,曹成有些不太明白薛蟠为何要这么做,“班首大人,咱们若是入城,有城墙作为防守,岂不是比住在野外方便许多?”

“正经儿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这是敌境,城内的士兵虽然是被我们拿下了,可城中其他的人有没有是英国人的奸细?有没有可能晚上趁着咱们睡觉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暗算咱们?这都是要好生考虑的。”薛蟠说道,“何况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的计较,总是现在不是入城的时候。”

“班首说不入城,可有件事儿我需要禀告班首和各位委员,咱们的粮草可是不多了,”卢连山对着薛蟠点点头,“若是柯布城内不获得一些补给,只怕是走不下去了。”

曹成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他掌管文书资料,知道乙班这些人的家底,“是不多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去,”薛蟠朝着卢连山点点头,“带上李少普一起去柯布城里头,要如此如此,将这些英国人的东西一股脑儿的都端了,不能留一点点给英国人,”薛蟠摇了摇扇子,挥开了在身边环绕的几只苍蝇,“明白吗?要都拿走。”

众人听到薛蟠的这个方案,有些懵懂,但是薛蟠刚才才吩咐了马致远要严肃纪律,这时候别人都不好说话,只有李曼有些疑惑,“这法子可是好?不取一物回来的话,只怕是军心不定啊。”

“龟儿子那个会军心不定哦,”那小将连忙拍胸脯承诺,“薛大官人不是老早就说了嘛,一概的赏银都登记起来,等到归国之后再发,兄弟们那个不服气,都晓得不能坏了大官人的大事儿,谁要是心里头不定,老子的拳头就打到他定为止。”

“不过呢也不能让兄弟们委屈了,卢委员,叫他们选出五分之一的缴获来,记在川军士兵的账上,如今到底是在外头,若是就地分派财物,第一不好携带,第二也很是累赘,都且登记起来,日后回去发放就是。”

那小将连忙躬身谢过,卢连山答应了下来,随即要去城中清点财务,李少普很是想去,薛蟠同意了,“去了之后多登记城中事务,回来告诉曹成。”

九十三、买粮食

柯布城内,虽然是换了主人,但是那股子的热闹乱糟糟的样子还是依旧没有改变,印度人十分的和气,说起来,应该是对着强者十分的和气,见到这群中国人这样滚瓜切菜一样解决了城内的英军士兵,早就是服服帖帖的了,又见到土人士兵双手抱头被两三个黄皮肤的人拿着火枪看管在路边,顿时更是十分温顺。

这是一座典型的天竺风格的城市,整座城都是用泥土筑建的,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偶尔有一些稍微在本地有些势力的所谓大户人家,听到城外响起了喊杀声,早就是杜门不出了指望着外头那些想要攻打柯布城的贼人,哦,不,是那些英雄好汉不要来骚扰我们这些清白人家,听说新德里的西部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在叛乱,希望不要传染到这个地方,也希望这些攻打进入城内的人,最好把英国管理的库房洗劫走就行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这一帮奇怪的人攻打了柯布城之后,到了第二日,城内有数的大户人家的大门都被敲得砰砰砰直响,一群看上去十分彪悍的人,拿着刀枪,文质彬彬的邀请各家各户的大家长前往英国人驻扎的地方会面。

到了这里,果然是一群东方人,为首的那个人穿着青色的长袍,头上梳着一个古怪的发髻,柯布城经常有外国商人经过,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些人来自遥远的东方,当然这些人不会和那些携带着精美的手工艺品瓷器布匹的商人一样的和气,为首的人,很不客气的就说,要求他们提供粮食。

“当然,我们会出钱的,”卢连山冷漠的说道,“但是你们必须要把你们所有的粮食,除去你们自己吃的以外,全部拿出来。”

众人都以为这些强盗要抄家了,这要所有的粮食,不是要了大家伙的性命?一个个的鬼哭狼嚎,“尊敬的大人,”一个头上戴着白布头巾,颔下胡子也是雪白的黑皮肤印度男子朝着卢连山点头哈腰,“我们这些人和地下那些卑贱的人唯一的区别,只有这些粮食,如果您把我们这些唯一依靠的东西都给剥夺了,那么我们将无法再生活下去,请您高抬贵手,作为回报,”他转过头来看着脸色都很是惨淡的地主富豪们,“我们每一家每一户,愿意给大人们十担粮食。”

“废什么话呢!”边上的李少普不耐烦的说道,他朝着众人吹胡子瞪眼,“我叫你们卖粮食,又不是要问你们免费送粮食,我们乃是大越朝的正义之师,怎么可能做出白要群众们粮食的道理?我们是不会拿群众的一针一线的!”

李少普不由得暗暗腹诽为什么班首交代自己的话这样的奇怪呢?而且说起来好像很光明正大的感觉,但是看到对面这些印度人的表情摆明了不相信李少普说的鬼话,“班首说的没错,”李少普摇摇头,他偏过头对着卢连山说道,“这些印度老百姓的觉悟,还是低了些。”

卢连山大手一挥,就有士兵从里头搬了好几箱子出来,搬运的士兵脚步沉重,那箱子砸在地上,激起了尘土,显然这箱子里头有很重的东西,卢连山命人打开,里面是赫然许多金银珠宝等物,还有许多铜币银币的样子,“这些给你们,我们就要粮食。”

卢连山淡然开口,他看着眼前一分钟之前还是哭天喊地的这些富豪们,这会子眼中一齐冒出了闪闪金光,“大人,”那个白胡子老头显然是城中富商的代表,他看着那些金银,连忙问卢连山,“这些可是要支付给我们的费用吗?”

“当然,”卢连山点点头,“这就是我们支付粮食的费用。”

“我们完全听从大人的吩咐,”见到卢连山拿了银子出来,这些人的嘴脸马上就改变了,之前还以为是这些中国人想要空手套白狼,没想到真的有钱!有银子什么就都好说了,众人都是纷纷争先恐后的说话,“尊贵的大人,我这里还有很好的黄豆,可以给你们的骏马食用,保证他们吃了之后健步如飞!”

“我这里有很好的大米,我知道尊敬的中国大人们不喜欢吃小麦,我们这里有很好的大米,都是恒河两边出产的优秀的大米,希望可以提供给大人们的军队!”

众人连忙说着要卢连山买自己的粮食,这时候谁也不说家里头没有余粮了,李少普微微冷笑,对着这些人的阿谀奉承不屑一顾,卢连山却没有这样的清高,他点点头,“不过有一件事儿,我还是要和各位说明。”

“这些金银钱币,都是从你们城里头英国人的库房里面搬出来的。”

一时间众人又都沉寂了下来,大家伙面面相觑默不作声,神色各异,心里头却是叫苦连天,这些中国人难怪这么有钱,原来都是打劫了英国在柯布城内的库房!现在拿了中国人的货款,将来英国人找上门来,中国人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而这些本地人就会面对英国人的怒火,如果他们要求自己交出中国人的货款,到时候怎么办?大概也只能说是自己粮食钱财两空了。

那个白胡子老头朝着后头退了几步,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退了几步,“尊敬的大人,这样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英国人回来不会找我的麻烦,小人必须要说一句实在话,如果他们回来,而大人们走掉了,我们就好像是旱季的恒河干涸河床里面的鲤鱼一样虚弱无助了,我们不敢承受这样的负担……”

卢连山好像没有听到这些人的困难,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会出高于市场一倍的价格来收购你们所有的价格。”

“我们的困难希望大人你可以体谅……”那个白胡子老头还自顾自的说道,但是他身后的人完全听清楚了卢连山的价格,连忙推开了那白胡子老头,眼中冒着绿光,“尊敬的大人,”所有的人争先恐后的围住了卢连山和李少普,“我们愿意帮助尊贵的客人!什么粮食我都愿意卖!”

九十四、利润惊人

柯布城内开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粮食收购,富商和粮商们疯狂的将所有库存的粮食都收集了起来,一股脑儿的运送给了这些占据了英国人地位的中国人,就怕他们因为粮食太多无法运送而退货,“这可绝对不可以,”无数个穿着五颜六色长袍,手里头戴满各色宝石戒指的商人们像是追逐腐肉的苍蝇一般围住了卢连山和李少普,“我们都是中国最友好的朋友,为什么只能是照顾他们的生意而不来可怜我们呢?我们在英国人的压榨下,过的日子比他们更惨,远道而来的尊贵的大人们,请你们一定照顾我们的生意。”

李少普颇为不齿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现在你们不怕担心新德里总督的报复了?”

“我们当然不怕,”一群人红光满面,好像是喝了许多年恒河水酿制的美酒一般,叫嚣着,似乎完全忘记了英国人的镇压压迫和压榨的痛苦,在金钱的魅力下迷失了应该作为被宰羔羊的本性,“帮助不远千里迢迢而来支援我们的中国尊敬的贵客,是我们应该做的。”

李少普不屑一顾,但是他又被一群看上去还粗通风雅的印度人邀请着赴宴,务必要请他留下墨宝来,李少普猝不及防,就被众人劫持而去,“卢兄,卢兄,快救我!”

“你且去就是,”卢连山哭笑不得,金钱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说是钱可通神,真真是一点儿也没错,原本对着自己避若瘟神的印度人,又要这时候来拍马屁了,“咳咳……班首说了,务必要结交好本地的豪强土著,这事儿原本就是你的职责。”

他继续和这些印度人说明自己的购买意向,“我会将这些英国掠夺去的金钱来购买你们的粮食,再多也没问题,都拉来吧。”

薛蟠没有让人都进城,而是大家伙都轮换着进去,薛蟠作为班首,当仁不让就进城一看了,结果没有多久就迅速的出来,众人都是惊奇无比,柯布城就这么无聊?

“不是无聊,而是太脏太乱了,别说是咱们神都,就连江南乡下的一个小码头都比它还干净十倍,”薛蟠一脸的不屑,“若是论起来,只怕这印度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国内的。”

薛蟠这么一说,众人都失了进城看一看的想法了,曹成手下那帮管文字工作还有李少普手下那些负责联谊的都是纷纷进城,摘录文字卷宗和联络感情,其余的人都在原来驻扎的地点休息,城内的物资都一一送了出来,之前行军之中虽然没有饿肚子,但那些东西多少好吃是没有的,这一次大家都吃了一些新鲜的食物,都很是满意,李曼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接下去的活动方案,薛蟠嘴里头的“普兰”提供了出来,薛蟠虽然自己不太懂行军,不过考核别人是很有一套的,他点点头,还颇为满意,“等到金宁在城内出来之后,再听听他的意思,最后等一等印度人那边的消息,再做最后的打算。”

为了要出门大比这一件事情,臻儿早就被薛蟠训练成厨艺高手了,这会子刚刚烤好了牛肉串来就要献给薛蟠,香味馥郁,薛蟠不免食指大动,“来来来,李委员,咱们一起吃一些,这些印度人自己不吃牛肉,倒是愿意卖一些给咱们。”

“班首,我有一事不解,”李曼说道,“为何要把这些夺来的银子都用来发卖粮食,须知道咱们吃不了这么多,天竺人和咱们还算和气,基本上见到了咱们都是躲着走,倒是不怕他们生什么坏心。”

“这话是不错,天竺人就是这个性子,惧怕有权势力量之人,所以咱们在天竺倒是不用怕四面楚歌的境地,不过这粮草就是要买,第一个咱们原本就要补给,打劫了英国人,刚好可以拿来买粮食,英国人这么好,上赶着留着钱给咱们买粮食,何乐而不为呢?”

曹成也在一边,他如今是薛蟠的文字秘书和档案室主任,负责记录这里发生的一些,故此他知道薛蟠是如何吩咐卢连山的,“那这出一倍高价的意思,班首,是不是咱们想着怕他们不卖呢?”

“这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咱们来这里,到底是客卿,若非必要,不能够得罪所有的人,英国人眼下是必然要得罪的,那么何必去得罪这些地方上的豪强呢?这些豪强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若不是我让江湖上的兄弟带着刀去请他们,只怕是一个个都推脱着不愿意来和我们做生意呢。”

“班首这计谋确实有效,”李曼十分佩服薛蟠的脑子,寻常人来说,必然是会将银钱全部搜刮起来,亦或者是想着大户们讨要,反正就是不会花一分钱去购买什么粮食,长孙文林在蜀中的时候就是经常如此,以借用之名,朝着富商大户们收集粮草而不费一文,没想到薛蟠这样的大方,眼下子这刚收来的银钱,只怕是大部分都要花出去了,“这样一来,这些富户们,才敢真的把粮食卖给咱们。”

“你们大约是没有听过一句话,”薛蟠笑道,“对于资本家来说,只要是超过百分之百的利润,他们就敢上断头台,我这明摆着就送了百分之百的利润给他们,有银子赚,怎么可能会怕英国人怪罪呢?哦,资本家是什么?就是做生意人的意思了。”

“班首真是仁善人也。”曹成赞许道。

“仁善?嘿嘿,我出了两倍的价格,他们这会子拿钱拿的开心,可日后英国人回来,你觉得还会不会找他们算账?”薛蟠嘿嘿冷笑,嘴角上都是油腻,看上去他越发的油光满面起来,只是脸上的笑容真是叫人不寒而栗,“到时候他们会不会给?给英国人多少?英国人会满意?这后续的事儿还多的很呢。”

“那他们还要卖粮食?”曹成啧啧称奇,“也算是利欲熏心了。”

“的确如此,”薛蟠笑道,“接下去这些人的好戏,咱们还可以看很久呢。”

九十五、朋友多多的

“的确如此,”薛蟠笑道,“接下去这些人的好戏,咱们还可以看很久呢。”

“曹委员你是知道的,天竺这里头的英国人并不是很多,天竺如此大,靠着这么几个英国人根本统治不了这样的辽阔土地,而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地方豪强的支持,所以英国人只要税收,地方上都一概不管,让这些地方上的长老和王公们治理地方,天竺的现实,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不然的话,你想想看若是在咱们大越,那里会有这么闲庭散步一般的愉快?早就被团团围住了。”

“这样舒服的环境下,总还有一些缝隙可以突破的,他们想要钱,我们想要粮食,这不就是一拍即合吗?英国人还这样的好心,给咱们预备好了购买粮食的银子,这会子刚好借花献佛。”

“那为何要这么多的粮食?”李曼奇道,“咱们可是带不走这么多的,就算是带上能带的,那行军的速度只怕会是极慢,到时候英军只怕会轻易的追上咱们。”

薛蟠吃完了一串牛肉,又朝着接下去的一串抓了起来继续大吃,“我干嘛带走,当然不带走。”

这就是令人想不通了,难道薛蟠想要占据柯布城来一出防守之战,不然为何说不带走粮食?几个人都有些奇怪,马致远疑惑说道,“那班首这么多粮食收购着,预备做什么?难不成都烧了,免得给英国人拿了?”

“也不是,”薛蟠油腻的笑道,“刚才我说借花献佛,这可是还没献到位呢,还有这添堵的事儿,就做了一件事儿,可不是我的风格,”他环视众人,悠悠得意笑道,“还有好戏看呢。”

卢连山差不多收集了整座柯布城所有的粮食,米面之类的东西堆满了整个院子,有些袋子还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大米和黄澄澄的麦子,卢连山也不寝殿,只是叫人堆着,金宁一会就回来,“已经通知下去了,命全城的人都过来,有些人还不愿意,用刀子逼来了。”

卢连山点点头,“班首行此事儿,我也不赞同的,只是他这么说,咱们自然只有遵命的道理,金兄你在外头负责秩序,不许他们乱冲撞。”正在说话的时间,门口就出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本地土著,他们在威武的川军士兵映衬下越发的畏手畏脚的,卢连山脸上浮现了虚假客套的笑容,“根据我们大人的指示,特此开仓放粮,所有柯布城的老百姓,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免费领取一斤米或者是一斤面!”

为首被当做小白鼠的土著们不敢置信的从院子内捧了一个陶罐出来,门外的人迫不及待的接过去,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晶莹剔透雪白的大米来,这一下子大家伙都惊呆了,这些异国他乡来的人,可真是护法天神派遣下凡尊敬的天使呢!

城内所有的人都一起涌到了中国人的院子,从外头一看,好像是一大堆蚂蚁在围住了母巢的位置,一下子,整座柯布城都轰动了,这轰动远远大于了之前中国人攻打柯布城的场景,而且成为了整个天竺接下去动荡的星星之火。

听到薛蟠这么说,李曼似乎明白了什么,“班首把这些粮食都分给柯布城的老百姓,是不是也存了要让他们离心离德的意思?”

“是也不是,他们本来就没有同心同德,不过是以前这些人甘心忍受罢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当然了,人都是这样,苦日子都会好生忍耐着,但是我们这不是给他们送米送面了?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啊,别看着是一点点米面,这些,可都是摇动英国人在印度统治的基础。”

曹成和李曼面面相觑,“他们拿了粮食,多少会说咱们几句好话吧?”

“那是自然,”曹成还是不明白薛蟠为何这么做,收买人心,似乎用不到这地方,“班首的仁义必然传播天竺各地了。”

“英国人就算这时候回来,想要从老百姓手里头拿回来粮食,也是不可能了,”薛蟠笑道,“柯布城里头的富豪,拿了我们的银子,总不会是怪罪我们的,日后英国人再逼迫他们,也只能是去怨恨英国人,城里头的这些老百姓拿了我们的粮食,这里头多少夸奖几句,这不算重要,但日后英国人再问他们讨要粮食,这怨恨就会爆炸般滋长起来了。”

“人都是这样,从来不知道感激,但若是稍微遭受了一些不正常的对待,就会怨恨在心里头,天竺人一直都那么悲惨的活着,这没事儿,我给了他们这米面之类的好东西,日后英国人再要对着他们不好,这愤恨就会起来了,柯布城日后英国人还守得住吗?必然会得罪本地的富商和贫民。”

“柯布城不过是第一个例子,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之后,那里都会拥护我们前去,前去分给他们一些利润,我们来到了天竺,得罪了英国人不要紧,但是得罪了本地人,这两方都联合起来,咱们就是寸步难行了,起码要争取他们的支持,这样的话,我们才可以从容不迫的在天竺大陆上随意走动行军,不至于说被人阻拦在某一处。”

“若是直接给老百姓银子,富豪们不会满意,他们没有得到利润是不会支持我们的,眼下,除却了英国人,所有的人都满意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怎么样,这法子好不好?”

曹成直勾勾的盯着薛蟠,嘴巴张的大大的,李曼摇头,“班首的脑子真不知道是从那里的来的,居然有这么的巧心思,这堂堂阳谋,就算是富商还是老百姓就算知道这是毒药,也不得不要吞下去,心甘情愿的吞下去,甘心听班首的吩咐。”

“有一位极厉害的人曾经说过,怎么样开展我们的工作,那就是把我们的敌人变的少少的,把我们的朋友变得多多的。我们怎么完成我们的大比?天竺这里的土著若都成了我们的朋友,英国人还拿什么和我斗?”

九十六、兵败

马致远等人不由得纷纷打了一个寒噤,“班首实在是厉害,叫人敬而远之,”马致远勉强笑道,他实在是佩服极了,这么一件事儿上就把印度人和自己联在了一起,日后左近的印度人若是知道中国人的到来,不仅不会给英国人通风报信不说,还会明里暗里拥护自己这里的人去他们的地方,给自己提供尽可能的方便。这样的计谋出来,所花费的都还是英国人的税收银子,这腹黑之学,简直是无人能比,马致远已经打定主意,日后若是到了官场上,如果不能和薛蟠成为朋友,那也一定不能和薛蟠为敌。

李曼脸色古怪的望着薛蟠,薛蟠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这个参谋委员我可当得实在是名不副实,班首的计谋胜过我百倍,实在是信服,只是还有一件事儿不明,”李曼苦笑道,“这样的计谋要建立在十分了解天竺的风土人情和英国人的治理方式的情况下才能想出来的,曹成和我这边,这些资料还是十分的浅白,不知道班首是怎么想出这些东西的?这些情报是何处得知?”

薛蟠得意一笑,任凭是谁,得到夸奖都是得意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是我想出来的。”

他在骗人,众人见到薛蟠这样得意洋洋,不免都下了这样的一个断定,“这计谋实行下去,只怕是天竺从此就没有宁日了,”李曼说道,“我这就去修改咱们接下去的计划,一定要做好各式各样的准备。”

“很该如此,”薛蟠说道,“你也去城里头瞧一瞧,左右冷眼旁观一番,咱们这计虽然是不错,可到底实行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我却还不得知,你要一一查清楚了,回来之后咱们再做修改,如今大家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薛蟠对着马致远等人说道,“大家伙刚好和衷共济,卢连山此人,虽然和我不合,但才干颇为了得,我就让他干活,今日众人进城,到处乱糟糟的,你也进城去监察众人,不许大家伙滋扰地方,大家伙都是有家世的,不要在这小地方因为不谨慎而坏了身家性命,我就怕英国人暗地里使坏,接下去如果英国人反应过来,我们还有大问题。”

薛蟠说的严肃,于是马致远也领命,和李曼一起去柯布城。又有其余的人前来禀告各种事务,薛蟠一一分派下去,这边转过头来,见到曹成正在奋笔疾书,薛蟠奇道,“曹委员你在记什么?”

“我在记班首的一言一行,”曹成十分佩服,“这些害人的计谋,还有这安排事务的方法方式真真是前所未闻,见所未见,我都要一一记下来,说不定日后可以可以变成《李卫公奏对》那样传世的兵法奇书呢!”

《李卫公奏对》是唐朝开国大将李靖在太宗李世民面前所讨论军事问题的言论辑录。曹成显然很看重薛蟠的想法,居然说要把薛蟠的言行都记录下来,薛蟠有些无语,“这算什么?日后的好主意多的很呢。”

他复又坐下来,把剩下的烤肉一股脑儿的都吃了,又招呼曹成也吃一点,“如今还是闲适,过几日,只怕就没有这么的轻松自在了,新德里那边一有动作,我们的苦日子就到了,这会子能享受就享受一些罢。”

正在说话的时候,负责去达卡那边刺探消息的江湖大侠到了,这一位是号称蜀中神行太保的秦克福,一双铁腿,脚劲最好,薛蟠又花了大价钱,从廓尔喀那边买了好几匹十分神骏的战马,廓尔喀的高原马虽然不是很大只,但长途奔驰,很是实用,秦克福奔袭百里,回到这边之后,报告了一个令众人都为之色变的消息。

“禀告大人,达卡城得到了新德里的援军,已经将甲班给打败了!”

“打败了?”薛蟠眉毛一皱,虽然这事儿自己听着挺高兴的,但不过才两三日,甲班的人就败了?这他么的也败的太快了,“他们已经撤退了?”

“是,本来甲班的士兵攻打达卡城,很是凶猛,有些地方都已经出现了一些缺口,眼见就要攻入城中,但是新德里的援军前来,骑兵和火枪军交替出战,甲班的士兵们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打退了,我回来禀告的时候,他们已经朝着东北方向败退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的滋味真是难以言表,有些高兴却有些愤怒,有些难过又有些伤心,“知道了,”薛蟠点点头,道了一声辛苦,让秦克福下去歇息,“马上通传金宁等人,发完粮食之后,马上退回此处,曹成,吩咐众人起身,打点包裹,我们马上转移?”

“班首是不是怕英国人来攻打我们?”

“那边赢了胜仗,大约就要来解决咱们了,虽然我们才打入柯布城第二日,但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我们必须要马上转移,英国人已经在新德里前面埋伏好等着我们,知道得胜,那边高枕无忧,说不定就要出发主动出击了!”

金宁等人须臾而至,李少普满嘴酒味,还抱怨薛蟠不应该打断自己和地方乡亲父老的“联络感情”,待到薛蟠这么一说,李少普不由得跳了起来,“甲班可是有六千精锐,就算是熬也不会就这么快的输了吧?那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咸宁这个人,不是说很擅军务吗?为何是这样的无能!”

“我早就说了,”李曼摇摇头,“那边都是天潢贵胄,大约是受不了很厉害的场面,若是稍有颓势,只怕就一泻千里了。”

金宁这一番攻克柯布城的战斗打下来,虽然是一场小战役,但整个人的气质变化极大,倒是有些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样子,十分的沉稳,锋芒暗暗收敛,“请班首下令,”他朝着薛蟠拱手,“接下去如何行止。”

“原本咱们是不去新德里的,也不去达卡,”薛蟠慢慢的踱步,“但是现在,你们以为如何?”

九十七、反其道而行之

“新德里已经确定有重兵埋伏,”李曼说道,“若是他们主动出击,我们绕道半途击之,这法子可以,但需要建立在咱们知道十分清楚的情报下作战才有可能,而达卡,距离更远,就算是赶过去,咱们只有三千人,兵力远远不如甲班,他们打不下来,我们肯定也是打不下来,这两个地方,我以为,都不必去,也不能去。”

金宁点点头,“兵力他们占有,确实这两处不能去。”

薛蟠问卢连山,“城内的粮食都发完了?”

“除却预备给我们自己个所用的,其余的尽数发完,”卢连山说道,他很是佩服,“城内之人均是感恩戴德。”

“那我们的粮草还可以用几日?”

“大约在半个月之内,所需无需担心,不过是要在正常情况下,若是敌人来袭,说不得要丢掉一些重的,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薛蟠点点头,“那就好,既然还有半个月,”薛蟠沉思了一番,“咱们不如就去新德里看一看!”

“什么?”

“这去新德里不是送死吗?”李少普急切的说道,“甲班如此强大的军容,也败在了新德里总督派出的援军手里头,我听李曼说过,说这一位新德里内的马布里总督,性子沉稳,行事稳重,他敢派出援军,只怕是新德里那里还有更多的骑兵和火枪兵等着咱们呢,咱们就这么点人马,班首,可不能意气用事,去鸡蛋碰石头啊。”

李少普滔滔不绝,“这一次在柯布城里头,所到之处,人人都是争先恐后的相迎,全赖是班首的神机妙算,将这满城的人都变成了咱们的朋友,原本有一个英国人是偷偷潜入了一富豪家里头,今日也被他们揪了出来献给咱们,以我之浅见,只要是咱们继续用这法子下去,也无需和英国人正面对决,再过一些日子,只怕真的这天竺咱们来去自由了。到时候,就算是英国人再蛮横,他也要忌惮咱们继续捣乱,必然会逼迫他们交出马德里思汗的。”

有些人可能不是从头开始就受人喜欢,薛蟠就是这种人,原本李少普恨得薛蟠牙痒痒的,但入天竺之后,见到薛蟠如此行事,还真的就渐渐佩服起来,这会子开始和薛蟠着急起来,“就算是英国人不愿意交出马德里思汗,但只要我们不要被英国人击败,磨到最后,必然是咱们乙班获胜,他们都已经吃了败仗,难不成还要和我们争这魁首吗?”

曹成笑道,“李委员居然如此看重两班大比?”

“为何不看重?”李少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咱们不远千里来这天竺,不就是为了赢得大比?虽然最后这赢的法子无耻了一些,可依我看,还是就这样偷袭到处奔走挑事儿的法子最让英国人头疼了,兵法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

“少普兄说的极是,”薛蟠点点头,“咱们这些人,的确是不够,稍有损失,我是不忍心的。”

“但是,”薛蟠环视众人,“不去试一试新德里那边有多大的压力,咱们接下去就算是到处奔走,也不一定有确切的准备应对他们,俗话说,是驴子是马,还要下场遛一遛,若是不去试一试,就不知道他们多少厉害。”

众人见到薛蟠如此说,都是有些惊讶,不是说好了要迂回的打趁虚而入之战么?怎么这会子又要正面突破了?

“这士气,是要一步步慢慢培养起来的,”薛蟠慢慢说道,“咱们若是一直躲着英国人的大军,那虽然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内里,就会觉得英国军队不可正面对抗,是不是这意思?”

众人才惊觉的确如此,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伙都清楚,原本这心里头就存了英国乃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心思,那么英军自然是没有办法正面突破的,这样畏敌的心思久了,怎么可能还打得赢未来的战事?

这么一说,大家伙都懂了,金宁也很是明白此理,于是要请战,李曼说道,“若是出击,只怕咱们的计划还要改一改。”

“先不用改,”薛蟠笑道,“我们又不是要和英国人正面决战,金委员,你带着五百人,连夜奔袭,去探一探英国人的成色如何?”

“不用去靠近新德里,只要去探一探他们给咱们预备下了什么大礼,试一试他们的火力军力战斗力如何,不可恋战,随即退回。”薛蟠发号施令,“我已经说了,不是要和英国人如何,但是起码要知道,他们到底能如何,既然是要闹事儿,那就不要怕事儿小,现在马上休息,黄昏时间再行出发,江湖上的兄弟前后拱卫作为引导!”

“是!”

这样快速偷袭,需要就是最为方便的运输,自然这个时候就不要带什么很重的粮食物资什么的,众人有一些马,虽然不是很多,但从廓尔喀还有各地陆续收购来的,加上柯布城里头缴获的,也有不少了,尽数骑马是不能够了,但可以帮着运送火枪弹药刀具等,足够这一伙人驱使,减轻路上的辛苦。

那川军的小将也踊跃参战,虽然是个子不高,但身姿矫健,看上去也不是混吃的主儿,于是薛蟠命他也一起去,只是要听吩咐,不许胡乱作为。

“大官人你放心巴适就是,我哪里是会乱来的人咯,只要大官人吩咐,火里来水里去,眉毛若是皱一下,我就不是蜀中的好二郎,是你大官人的龟儿子!”

薛蟠摸了摸鼻子,“龟儿子就不必了,你若是龟儿子,我又哪里能好到哪里去。”

出征在即,薛蟠倒是对着金宁有些亏欠了,“咱们这乙班之中,稍微懂得武略的,也就是金兄你一个人,若不派你去,只怕是这事儿办不好,只是派你去,别人尚可,你率领兄弟们打仗,万事要小心,若是有什么差池,我无颜回去见伯爷金面。”

“这有什么,”金宁不以为然,“我这入天竺来,真真是如鱼得水,班首能够给我机会让我打仗,真真是痛快的不得了!”

九十八、伟业就在眼前

“以前在都中,也没有这样的机会,”金宁笑道,他眼中壮志勃勃,“若不是来到这天竺,只怕是什么时候能够领兵都不知道了,昔日这平扶桑之战,我年纪小,可心里头实在是羡慕父亲在外头征战四方,如今班首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只有感激的道理,我的脑子没有班首好使,不过跟着班首,我从来没有吃亏过,如今,班首运筹帷幄之中,我在外头厮杀,这才是正理,”他翻身上马,朝着薛蟠拱手,“请班首大人等着我的好消息!”

于是一夹马肚子,那战马一时间吃疼,四足腾空,就朝着南边奔驰而去,后头的五百战士随即跟上,黄昏日渐渐落下,地平面上的人渐渐变小,渐渐消隐在黄昏的薄雾之中,李少普看着金宁离去的背影,心里头实在佩服的很,“金兄这样矫健的英姿,可实在有昔日卫青霍去病之模样了!”

“你又没有见过先贤,怎么知道金宁像他们?”

“年少英雄嘛,”李少普摇头晃脑,“他们抗击匈奴,咱们如今入天竺,金兄此去,也是要抗击外敌的,说不定也是可以和卫青霍去病一般成就一番伟业呢,此时此景,真真是又叫我诗兴大发,忍不住就要赋诗赞颂金兄了!”

“你打住,”薛蟠连忙拦住,“吟诗作对不急在这一刻,我交代给你的事儿呢,问清楚了没有?没问清楚,耽误了我们乙班的事儿,那你就跟着金宁一起去打英国人!”

李少普尴尬一笑,“我又不是上战场的料子,怎么能让我去打仗呢?班首交代的事儿,我都已经问回来了,”他从袖子里拿了一叠写满字的纸张来给薛蟠,薛蟠接了过去,仔细的翻阅起来,不由得连连点头,“还算你办事妥当,咱们来天竺,最缺的就是这些地方上的豪强王公的情况,你这些东西拿回来,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负责对外交际,除了宣扬天1朝1上1国的先进文化先进人物之外,最要紧的还是要打听天竺此地的虚实,薛蟠等人一路行来的路线,都是在较为靠北的地方,这里一带土壤肥沃交通便利,昔日就是莫卧儿帝国皇帝直接统率的领土,自从末代皇帝被软禁至死,自然而然这些地方就成为了英国直接管理的地盘,加上北方廓尔喀国时不时能够居高临下的来打劫,所以这些地方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豪强,但天竺新德里南部和西部的地方,就是封建领主和王公们的地盘了,这些人的情况,就不见得和柯布城里头那样,可以用英国人的府库来收买人心,所以薛蟠必须要做好准备,这也就是他让李少普去赴宴的理由之一。

“那是必然,”李少普赔笑道,“只要不用上战场,我还是能办事儿的。”

“李委员你这胆子未免是太小了些,”薛蟠鄙夷的说道,“咱们都是骑射学过的,别人不说,咱们骑马总是不差的,难不成日后若是当一位随军的参谋,你都不愿意去吗?这可不好,”薛蟠摆摆手,“也多少要练一练胆子,我记住了,日后总要让你独当一面的。”

“听说咱们李委员平日里头最喜欢自诩诸葛武侯是不是啊?”

“哪能啊,”李少普连忙赔笑,“我若是诸葛武侯,那岂不是瞧不起班首了,论起计谋来,班首可是胜过我百倍。”黑心肠也胜过我们百倍的,这样刻毒的法子,哪一个正常的人想的出来,看来日后的确是不能得罪,这胡搅蛮缠原本就是很难应付了,再加上这智深似海,更是越发的犹如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咱们如今在天竺,算起来,和武侯在南蛮之地也是一样的,你若是喜欢,什么时候我安排着让你也效仿昔日武侯的风采,羽扇纶巾的,来一出七擒孟获。”

“这就罢了,”李少普笑道,“只怕是拿着鹅毛扇,也不像是武侯。”

如此送走了金宁,薛蟠命众人警戒,然后和李曼等人商议了一番,让大家伙轮班休息,随时准备迎接金宁等人回来,这边暂且不提。

达卡城头上,盖茨比望着远处仓皇逃走的中国人,放下了手里头的望远镜,叹了一口气,不免有些遗憾,“哎,实在是太可惜了,没有把这些中国人尽数留下,只是杀了一些攻城的士兵,这对于达卡城来说,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但也足以宣告中国人这边的阴谋破产,孟加拉省大约还无法驱逐中国人,但是在达卡,没有中国人再敢放肆了,”文书官在边上笑道,“达卡城牢牢的掌握在了大人的手里,而且中国人输了,城内的富商们只是支付了一些费用,就完全保住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太值得了。”

“只是我们的军事行动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成功啊,”盖茨比叹气道,“中国的统帅看起来也不是无能的人士,他派了一批人马在新德里过来的道路上驻守,虽然没有阻拦援军,但已经是做到了通风报信,所以我们没有全歼这些中国人,听说这些中国人里面有他们皇室的亲王,如果能够抓住几个,那么我们将会取得巨大的声望,和外交上巨大的成功,”盖茨比目视文书官,“这个消息来的晚了一些,但是我认为还是不过时的消息,你觉得如何呢?文书官先生?”

“当然如此,”文书官心领神会,“我会把这个消息不小心传播出去的,他们遭遇了这一场的失败,肯定不会远离回到中国的孟加拉省而选择去新德里那边的中天竺,那么只要还在孟加拉省里面,总督大人提出一个丰厚的价钱,我相信这些中国的亲王,一定会被人惦记着,时刻准备着送到大人的面前。”

“现在的局面,其实我是十分满意的,中国人虽然败了,但他们没有失去力量,马布里总督的援军,理所应当应该留下来继续帮助我们孟加拉省。”

九十九、一路向西

盖茨比认为,这是一次他掌握多一些军事力量的机会,只要中国人还没有完全剿灭,那么孟加拉省就一直在战时,那么当然,就可以继续指挥这些凶悍的北非骑兵还有苏格兰火枪兵,这起码是一种优势,他所希望的,不是要把中国亲王在天竺的消息传递出去,而是要亲自指挥,将这些人都给抓起来,这样的话,硕大的成果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是意味着自己能够升迁的筹码更加大了,根据他之前和自己文书官的说话,他还寄托希望于乙班的薛蟠等人,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新德里那边提供一些压力,免得他们太过舒服。

政治上都是如此,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对手每天高枕无忧悠哉悠哉,如果北边的中国人能够给新德里的总督一些难堪,那么……接下去天竺的局势才有可能发生变化,身居高位者都不喜欢变动,但盖茨比这样的攀登者,则是希望变动越多越好,盖茨比还在沉思,北非骑兵团的统领进城了,他是一个身穿白袍的阿拉伯人,神色倨傲的朝着盖茨比抚胸鞠躬,就算是见礼过了。

“总督大人,中国人已经败退了,请你发下命令,我们可以马上赶上去解决他们。”

“没有关系,亲爱的将军阁下,”盖茨比笑的十分和煦,“先放过这些无能的中国人,请你和你那些英勇无敌的战士们先进城休息,我们城内的富商们准备好了美酒和美女来犒劳将军和将士们,我们接下去需要是全部歼灭这些该死的中国人,但是目前现在,我们不着急,战士们辛苦了很久,还是先休息一下把,我们只需要派出探子知道他们的行踪就可以了,在我们大英帝国,北非军团的骑兵是天下无敌的,就算是休息一两天,也不用担心什么追不上敌人。”

盖茨比说的很客气,那倨傲的将军才稍微脸色缓和了一些,他道谢退了下去,文书官去安排相关的事务,但是没过多久,就又马上回到了城墙上的盖茨比总督身边,“总督大人,我相信这一次是一个比我们这边更好的消息到了!”文书官满脸红光,“中国人攻破了柯布城,然后现在已经朝着新德里进军了!”

柯布城算是新德里东北方向的门户小城镇,这里一攻破,通往新德里的路上,就没有什么既定的防守地方了,盖茨比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这些中国人,居然攻打下来了柯布吗?这是真的吗?文书官!”

“完全没有错,这是新德里发布的消息,说一群超过五千人的中国士兵……这就是从孟加拉北部的山地前往中天竺的那一群人,总督大人!肯定就是那些人,他们突然袭击了柯布,然后掌控了整个城市,现在又有人朝着新德里进军了!”

“柯布是一座小城,而且如果中国人偷袭的话,那里的守军肯定没有防备,哼,这些人,压榨地方是很厉害的,但是面对战争的压力,肯定是完全忘记了帝国士兵的荣誉,就彻底认输了。”

盖茨比脸上露出了沉重的表情,文书官有些奇怪摸不著头脑,“总督大人,你不是说希望中国人可以在新德里做出一些事迹来吗?为什么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赞成中国人朝着新德里进军。”

“我会支持他们在新德里附近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但是,我不认为,就靠着他们几千人可以攻打新德里,这完全是自寻死路,哎,看来他们和这边的人一样的白痴,”盖茨比这下子是真的难过了,“他们大概是以为攻打下了柯布就以为在天竺大陆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去新德里问候马布里的早餐了,这样愚蠢的行为,他们在天竺闹不出什么大的风浪。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居然错过了。”

如果新德里那边一片平静,马布里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是会继续稳稳当当的当着他的印度总督,天竺土皇帝,中国人的到来眼看着似乎给盖茨比带来了一些希望,但是现在这个希望马上的又破灭了。

这么说来,只能是朝着那些惊扰达卡城的中国王爵们出气了,盖茨比神情十分阴郁,语气阴冷,“那么这边的人,也不需要继续存在下去了,明白吗?文书官,我们要赶在新德里解决那些蠢货之前,干净利索的解决这边的这些中国人,说明我们的效率更高。必须要完全抓住他们,这样的话我们可能就会占据更好的优势!”

盖茨比似乎已经对这薛蟠等人做出进攻新德里的举动绝望了,他认为这些人无可救药,但是显然薛蟠不会这么认为,他们睡到了半夜,果然传递消息的人回来禀告,说是金宁等人马上撤军回来了。

薛蟠连忙起身,和众人一起挑灯等着金宁,一会帐外就来了金宁和那小将,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曹成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金宁是不是负伤了,“不过是一些小伤,算不得什么,”金宁身上带着血迹,脸色却也还好,连夜奔驰,也未见疲倦之色,“班首,前方果然有英国人埋伏了重兵,我们乘着夜色冲了一回,杀了一些人,大约在几十人的样子,对战了半盏茶的时候,乘着夜色他们瞧不清没有放成排的火枪,除却几个兄弟中了枪之外,其余的没有什么事儿,尽数都回来了!”

薛蟠要求来去如风,奔袭如火,就是要快速,金宁基本上达到了薛蟠的这个要求,薛蟠问英军如何,金宁神色凝重,“的确是厉害,虽然是我们夜袭,趁着他们不备,起初有些慌乱,但随即组织起了反击,我们骑兵甚多,这样来回绕了绕,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也就退回来了,倒是有几位江湖上的兄弟用暗器解决了一些朝着我打冷枪的枪手。”

“马上登记起来,有功必须要赏,”薛蟠立刻说道,“你们平安回来就好,英国人势大,不过咱们也不必怕他们,今个知道了轻重,日后就好行事。传令下去,即刻拔营,调转方向,朝西而去!”

“是!”

一百、害虫

新德里。

新德里是靠近莫卧儿帝国原本的首都德里边上新建的城池,时任印度总督为了证明英国才是天竺大陆上独一无二的统治者,特意就在德里边上,举整天竺之力,重新修建了一个硕大无比也坚固无比的宏伟城池,用来夸耀国力并且特意就选在了破败落寞的旧都边上,以作比较,这几乎在啪啪啪的打天竺皇帝的脸了,可是天竺皇帝自从被软禁之后就从未见过外头的太阳,自然也没有看过这巍峨无比的新德里城。

新德里总督马布里纽特曼端坐在暗紫色的天鹅绒桃心木扶手的椅子上,低头翻阅着一些文书,他的年纪显然已经不小了,满头灰白色的头发,也就是因为他是灰色的头发,所以白发夹杂在里面,看上去不是很显眼而已,他的神色很是从容,精神头也很是不错,是的,从埃及那里镇压当地人的叛乱然后升任到印度总督这个位置上后,已经有不少年份了,但印度这里事务不是很多,他唯一的责任就是要把税收收上去,然后就是给底下的这些英国同胞们谋取一些福利,这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除了前年要去费心思完成枢密院的要求,安排财力物力去颠覆香格里拉国外,其余的时候,这个总督当的是想当的舒服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印度这里实在是太热了,如今才是六月的天气就热的不可开交,马布里有些想念阴雨夏天的伦敦,不过现在还好,贴心的印度仆人早就准备好了冰块和扇子,这样的话室内还是温度想当宜人的。

这一天原本应该都是好天气,毕竟孟加拉那边传来了捷报,说是击退了中国人,马布里非常清楚那一帮中国人所潜在的身份,英国这些殖民地总督,都有一定程度上的外交之权,所以他当然也和中国的总理衙门接触过,抗议过,抗议这些具有皇族身份的人没有通过外交途径前往天竺,当然了,马布里是不会对中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意思存在的,国与国之间,就算是被人当众抓住捉奸在床,政治家们也可以视如不见,且还可以分辨一二三出来,中国人选择了无耻的套路,说是自愿来到这里,马布里也不会继续从外交上去啰嗦什么,对于强者来说,说服人最适合的工具,那就是武器。

原本孟加拉省那边已经击退了中国人,这完全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作为整个印度的统治者,马布里显然不会就盯着这一处,他需要一个彻底解决,或者是让这些中国人成不了气候的计划。

但是在这个时候,柯布城居然陷落了,马布里放下了文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本按照中国喜欢扎堆或者是会讲究什么国家利益的人种来说,按照以往的套路,他们肯定会迅速支援,支援的方式有很多种,马布里知道一些中国人的兵法套路,他们很可能不会去直接支援达卡,而是转过头来攻打新德里,这样的话,自己安排下的军事防务就发挥用场了。

可是没想到,中国人居然去攻打了柯布,马布里揉了揉眼睛,“这些中国人为什么突然会去攻打柯布?那里不是他们朝着新德里最近的地方。”

边上站着许多新德里的官员,这些都是马布里治理天竺的最得力的助手们,当然了,清一色的都是英国人,任何一个黄皮肤的土著人都没见到。

靠着马布里最近的是一位金黄色头发碧蓝眼珠子穿着亚麻料格子西装的英俊青年,他对着马布里说道,“总督大人,按照我的判断,他们可能是后勤物资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必须要补给,那么柯布城就很不信的成为了这些中国人攻击的对象。”

“柯布城的城市虽然很小,但是他们那里是西方各省运送物资的要道,今年上半年的税收,可能有很可观的部分放在柯布那里,中国人占领了那里,肯定,”另外一个管理税收的官员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些物资就不能够保全下来了。”

“这个没有关系,”那个英俊的青年自信的一笑,“他们如果看上了那些钱款和物资,那么他们的末路就到了,带着这么多东西是走不快的,”他朝着马布里伸出右手抚胸,然后微微欠身,“尊敬的总督大人,只要您下令,你最忠诚的下属,就会带着人马去把那些中国人都杀死,把他们的头颅献到您的面前。”

“哦,哦哦,亲爱的查理,不要这么焦急,我知道你是一位无敌的勇士,”马布里很是满意面前这唤作查理的英俊青年的表态发言,每一个领导人都喜欢冲锋在前为老板分忧的属下,“但是现在,还没有到你出马的时候,我英俊的孩子,你是我们大英帝国最为杰出的将领,你来天竺只是来度假的,我让你来帮我出主意就已经很对不起了,那里还能够让你去征战沙场呢?现在,”马布里摇了摇手指头,“对付这些人,还不需要出动你这一位大英帝国的明日之星,他们还不配。”

查理倨傲一笑,朝着马布里又鞠躬,“感谢您,尊敬的总督大人。”

“他们如果喜欢柯布城的金银,那么肯定会更喜欢新德里这里的金银珠宝了,这一点毫无疑问,”马布里点点头,他看的很开,作为大英帝国海外最大的领土的统治者,他根本就看不上这么一点小城市的沦陷,“他们这大约也是支援孟加拉省那边的举动,不用担心。”马布里淡定自若,“我已经在新德里的外围准备好了埋伏圈,他们如果想要攻打新德里的话,肯定就会中我们的埋伏,到时候,他们拿了我们多少金银,都必须要叫他们吐出来。”

这个事情在马布里看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大事儿,他管理整个印度,这些中国人的力量充其量只是一群害虫罢了。

一百零一、根本不去

于是大家纷纷禀告其别的事务来,众人都是坐在一张长条的桌子上,给马布里汇报事务,“西方的几个省份,因为占西带动起来的叛乱,都有些蠢蠢欲动,已经派出去了许多的士兵维护地方的秩序,目前来说,只要孟加拉省那边的中国人能够解决的话,我们就可以召集治安稍微平静的东部各省的武装力量,再掉过头来对付西方这边的骚乱,我相信也可以马上解决好。”

“最近几年天竺这里颇不平静,大约是很多人现在开始对于英国统治天竺的合法性表示了怀疑,才有现在骚乱状况的存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马布里语气淡然,但里头透着一股子的自豪骄傲之意,“大英帝国统治天竺已经长达百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挑战印度大陆乃至南亚这里,大英帝国在这里的权威,他们只是自寻死路,一些劣等民族根本就不配拥有这样富饶的领土,”他点了一只雪茄,“印度雪茄的味道,可是要比哈瓦那的更好,难道不是吗?”

众人都愉快的笑了起来,室内充满了轻松的氛围,柯布城的沦陷,在这些印度的大佬们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那些税收也只是九牛一毛,不值得大家伙认真严肃对待,根据情报显示,在孟加拉省的那一只队伍,战斗力远远强于在新德里附近的一帮人。

“我们必须要维持住天竺的稳定,很多人大概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坚强和铁血,时间太长了,他们以为我们只会英伦绅士,彬彬有礼,却忘了我们用刀枪在治理印度!等解决了中国人,是时候来彰显我们绅士风度下的肌肉力量了。”

“您说的话非常正确,”又有人对着马布里说道,“我们必须要让这些该死的褐色印度人清楚一点,那就是谁才是这大陆唯一的主人。”

众人说说笑笑,完全没有把这些地方上的骚乱和不安放在心上,如此说了一会话,外头马布里的秘书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先生,”他脸色有些不太好,“在柯布城的中国人昨天晚上来攻打我们的埋伏线了!”

“哦?”马布里微微挑了挑他那灰色的眉毛,眼中露出了喜悦之色,“完全就被我们猜中了,中国人还是想着自不量力的来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呢,很好,”他对着秘书点点头,“这完全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怎么样,我们的士兵杀了多少中国人?恩?”他追问之后看到了秘书的脸色,“他们难道可以突破我们的防线吗?”

“中国人没有突破我们的防线,我们的防线还是想当稳固的,但是他们趁着夜里偷袭了我们的阵地,在杀死我们一些士兵后,迅速的撤退,我们没有形成有效的反击。”

“他们已经撤退了。”

会议厅内一片死寂,大家伙突然之间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还是那位英俊的查理开口了,作为优秀的军方人士,他最关心的还是军队的情况,“我们死了多少人?”

“死了四个英国士兵,伤了十三个,另外大约死了两百人的土兵,其中,一半是慌乱之中自己不小心冲出去被杀的。”

秘书说完了这些,查理有些不以为意,他在布尔地区,还有在巴西利亚地带指挥过的战役不计其数,这样的伤亡简直不值得一提,“没有问题,这样的伤亡很少。”

“那中国人呢?”马布里沉下脸来问秘书,“我们杀了多少中国人?”

“现场没有尸体留下来,根据防线的指挥官禀告,他确信击毙超过二十名中国士兵,但是因为他们把尸体都抢走了,没有截获尸体。”

众人互相交流了下眼神,大家都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那里不知道这指挥官的话儿不过是敷衍之词,在敌境看不见的战场上,怎么可能还会去抢什么尸体?肯定是他们没有杀死中国人。

马布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脸色一沉,“为什么中国人没有继续出击?”

“大概只是试探,”查理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试探一下我们的防线是否稳固,如果不稳固,那么肯定就要解决战斗,但是大概由于是我们的防线十分稳固,所以他们见过了力量于是就退却了。”

这个分析想当靠谱,“那么按照查理你的意思,亲爱的查理,他们接下去还会继续冲破我们的防线吗?”

“我不确定,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中国人的行事风格,”查理笑道,“我相信他们还没有知道达卡城失败的消息,如果没有知道这个对他们十分不利的消息,我确定,他们肯定会继续朝着新德里进军,毕竟如果想要那个香格里拉国的国主,新德里应该是他们最大的诱惑。”

马布里脸色不太好看,他微微冷哼了一声,“那么我们就等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另外一位秘书又冲了进来,“禀告总督大人,中国人放弃了柯布城,朝着西边行军去了。”

“什么!”

“这不可能啊,他们不是应该和孟加拉省的中国人一样,要占领最大的城市吗!”

“西边?”刚才汇报税收的大肚子官员喃喃说道,“他们要去西边做什么?他们不是应该来新德里吗?”

“中国人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不来新德里?那么我们的防线?”

大家伙议论了一会,这才发现马布里没有说话,于是大家伙都静下心来,看着脸色这会子十分不好看的马布里总督,印度总督这个时候脸色已经隐隐有些铁青了,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也感觉到众人看着自己的脸色有些异样,毕竟柯布城的失陷,那只是一个小意外,众人是不会在乎的,但是马布里信誓旦旦大言不惭说准备好防线等着中国人攻打新德里,但是等了半天,或者说防守了好些日子,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准备要来新德里!

一百零二、没有规律

马布里这时候觉得之前是计划真是蠢透了,甚是有些丢脸,当然了,自己作为整个天竺大陆的总总督,威望不会因为这种挫折受到影响,但是自己的面子,是绝不容许任何人亵渎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要去西边?很好,那么就更加远离中国领土了,他们这么喜欢在天竺到处走动,那么就让我们的勇士和士兵们把他们永远的留在这个地方吧。”

“通知西边所有的军队和士兵,马上出动,要完全征服这些中国人,还有那些地方的叛乱,不许任何人在女王陛下的生日到来的时候捣乱,大家都明白吗?”马布里沉下脸来,郑重吩咐众人,马布里总督向来都是讲究绅士风度,但突然很严肃的和大家说话,大家心里头凛然,总督大人这是生气了,在印度,如果谁让总督大人生气,基本上这个人已经被宣判死刑了。

“是,总督大人,”负责管理军队的将军刷的站了起来,朝着马布里行了一个军礼,“我会马上出动我们的火枪兵去攻击中国人,再把北非军团派出去,先把地方上的骚乱平息掉,具体的作战计划我会再汇报给总督大人。”

“很好,”马布里这时候稳住了心神,回复了从容不迫的神情,“非常好,那我希望将军你可以和查理探讨一下作战计划,毕竟他是帝国的明日之星,这一次来印度度假,完全是看在我的面上才愿意帮助的,是不是,查理?真是太感谢你了。”

“愿意为总督大人效劳,”查理微微一笑,“这一次热带地区的旅游,我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如果能够帮助大人,那就是更好了。”

“谢谢你,查理,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泰姬陵游玩,那里是这个印度大陆最干净和最震撼人心的地方,很适合我们这些文明人去探求昔日的辉煌。”

众人都起身离开,只留下马布里和马布里两个秘书三个人,这个时候晨曦已经消隐无踪,取而代之是炽热的阳光从窗户照耀进来,把马布里照耀的阴晴不定,“孟加拉那边的盖茨比大概率无法快速的解决那一拨中国人,所以我们这里必须要抓紧时间。”

“他们那边刚刚击退了中国人,我相信马上可以解决。”

“不会这么快速,因为他们那些人里面,有大越皇室非常重要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肯定是很怕死的,盖茨比这个退伍的老军人,肯定很想快速击退他们,但是不一定奏效。但是我们这里必须要快速。”

“但是这边的中国人,通过柯布城和防线的战斗,足够表明不是一群简单的人,”马布里是老狐狸了,既然是老狐狸就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我似乎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马布里把雪茄放在鼻尖仔细的嗅着,这是他思考重要问题的习惯,“这些中国人这样的狡猾,很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无法预计的坏事!”

“怎么可能是坏事呢?”薛蟠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午后的阳光有些炎热,不过大家伙从半夜休息到中午才起身行军,精神头甚佳,薛蟠也不例外,他这时候精神抖擞,骑在马上甚是高兴,身后跟着师兄弟两个保驾护航,神情轻松,不像是行军打仗,倒是春游出行一般,听到李曼问:“咱们这朝着西边来,远离了新德里,是坏事吗?”

“怎么可能是坏事呢?”薛蟠笑道,“新德里是龙潭虎穴,咱们单枪匹马的,怎么好一个人就冲进去呢?咱们多少也要找一些个帮手来才是么。”

“帮手?”李曼疑惑说道,“从入天竺起,似乎也没有什么帮手,柯布城里头有些印度土人青壮要参军,班首都不要?咱们在这里头可是没有什么帮手了。”

“急什么?”薛蟠摇头晃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咱们这煌煌正义之师,来天竺解民倒悬,真真是万家生佛,日后帮着咱们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你急什么,柯布城那些青壮,谁知道是不是英国人的探子?小心为上,自然不能随便招人。”

薛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那我们要继续攻占几座城市吗?”李曼说道,“虽然我们带着的粮草还十分的充分,不过我认为,还是需要继续磨练战斗力的。”

“可以,这事儿你和金宁商量,不过我要强调一点,不能够让英国人摸到咱们的规律,若是被他们摸到了规律,很可能我们就会被围住,我们这种打一下就逃的战法,最要紧的就是行军的规律性,不能被察觉,这一点你们商量着办,李委员,这可是你的责任啊,一定要办好这件事儿,对于金宁带着三千川军的战斗力,我丝毫不用担忧,毕竟咱们杀鸡用牛刀,只要英国人不要正规军队把我们合围住,我们都有办法逃脱。你的责任很大哟。”

李曼苦着脸,“班首,我只怕是我担不起这样的重任,这事儿太大了,凡事儿还要你多出出主意才好,你的才谋,可是比我们都厉害一些。”

“得了得了,你就别给我灌迷魂汤了,”薛蟠笑道,“我有更要紧的事儿办,这事儿暂时你们抓着。”

这还有什么事儿比行军作战还更重要?李曼有些不明白,薛蟠这一批人马走走停停,时而东走西顾,时而南辕北辙,总是没有让英国人摸出什么规律来,这边朝着西边行了几十里的路,又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险些就要回到柯布城,行了十多里路,又朝着西北方向突然急速行军一个时辰,选好了位置驻扎起来,这才命人四周打听,看看左近有什么英国人驻扎的城镇,果然这边有几个大小规模不一的城镇,薛蟠选了最小的一个,在中午的时候发动攻击,当然很快就拿下了,原来的情报说这里大概有十多个英国士兵,但显然没有,抓住了英国人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其余的人都已经抽调去参加平息叛乱了。

一百零三、上下其手

薛蟠似乎已经早就适应了这个消息,“怎么地?天竺的叛乱开始多起来了?”薛蟠沉思了一会,这座小镇子连城墙都没有,参谋委员进行排查和勘探,认为此地就算大家都驻扎进城也不会被英国人轻易围困,于是大家伙都进了城,选了几处地方进行驻扎,这样的话,顺带着把守城的架势,亦或者是薛蟠口中所指点的巷战之法演练一番,之前柯布城大家伙一打入第二日就撤退了,不必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对着作战的法子也是颇有所得。

薛蟠很是耐心,故此金宁也十分佩服,寻常主帅都是要求必胜或者是要不管情况如何,就是要一个结果,薛蟠却不是如此,先是循序渐进,也不会做鸡蛋碰石头的事儿,凡事谨慎,以保全将士们性命为先,虽然有时候未免觉得他实在是有些……恩,怎么说呢,有些妇人之仁,除此之外,实在是很是完美。

“天竺叛乱若起,咱们在里头可就是能够找一些机会了,”卢连山安排好了后勤之事,过来和众人汇合坐下来议事,听到李曼这么说,卢连山想了想,对着薛蟠说道,“浑水摸鱼,这事儿怕是有用,之前咱们已经知道了这天竺的地方颇有骚动,班首特意要绕到这些地方来,是不是存了渔翁得利的意思?”

众人都看着薛蟠,薛蟠微微一笑,“卢委员这话,就说的太绝对了,我不过是来看一看,这边有什么机会,算起来,咱们现在不就是托他们的福气了?若不是这里头空虚,那么要想进城休息,还要费一些功夫嘞。”

薛蟠也不否认李少普的推断,这一下大家伙可真的是惊住了,难不成自家的班首,已经是提早谋划了这么长远的距离?若是真的如此深谋远虑,只怕是只能是“多智近乎妖”来解释薛蟠了。

“前几日我不是说了么?咱们就是要让敌人越来越孤立,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多,我让李少普委员去结交柯布城里头的富商们,记录了一些天竺各地部落酋长王公的情况,当然不是很全,不过,”薛蟠从袖子里拿了一叠纸出来,扬了扬,朝着众人说道,“宣礼处那边也留了一些资料给咱们,这些东西加起来,互相印证,倒是也有些用处,现在印度开始有些纷争,这是好事儿,若是这天竺海清河宴四海升平的,咱们还怎么大闹天竺,卢委员说的不错,这越乱越好,越乱咱们才越有机会。”

“说起来,我到底是个生意人,这亏本的生意是不做的,再者说了和气生财,才是硬道理,所以咱们先定下规矩,特别要注意,要和天竺这些本地土人交好,多对着英国人多动手,他们的力量削减了,看起来这天竺的土人才会更有活动的空间不是吗?》”

这个计划非常美好,但是谁知道现在天竺各地的情景呢?众人都是被薛蟠描述的美好前景搞的怦然心动,但大家伙都知道这是比较难的,李曼率先说话,“我即刻派出江湖上的大侠们去打听各地消息,务必要清楚这左近,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对着英国人痛恨的部落土邦等。”

“如此就够了,”薛蟠叹气道,“只是如今咱们到底是在异国他乡,若是这地方风土人情都熟悉,咱们收买、贿赂、资助、威胁等等方式使用出来,就不会让那新德里的印度总督安如泰山。”

“如此就是极好了,”众人都连忙安慰薛蟠,“先慢慢来,咱们横竖都在这里了,不着急。”

“是不着急,但是要快速的办,先摸清楚,到底是多少人开始骚乱,然后多少地方开始有反抗的人,这都是要打听清楚的,虽然不需要彼此呼应,但有时候,”薛蟠笑道,“若是便宜,为何不给他们多一些帮助呢?”

“横竖就是一句话,情报是最重要的,”薛蟠下令,“三日之内,必须要查清楚,左近到底是有没有这种让我们可以上下其手的可能!”

薛大官人一言既出,真真是整个班都发动了起来,薛蟠如今手下真是有钱有粮又有人,真真是出手阔绰的很,一下子就派出去了好些人,大侠们分布四方,不求着他们能够问来多少十分深层次的消息,但是具体正在变化的局势,还是可以查清楚的。

薛蟠在这里耐心等了一夜,素来他是在一处不会过太久,如此一日一夜就已经是极限了,不然若是被英国人尾随而上,那就不妙了,于是到了第二日,大侠们陆陆续续回来,不同方向的三四个人都禀告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新德里偏西南的方向,占西邦有一拨人闹得很凶,差不多占西邦整个邦都已经没有英国人的存在,而是都被驱逐或者是杀害了,左近土邦也好像被传染了一番,纷纷响应,一时间大有山河变色之感。

“那里闹得挺厉害的啊,”薛蟠啧啧称奇,“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他环视众人,“这时候就要有人出马吗?”

“什么人?”

“自然是苏秦张仪等人,”薛蟠微笑,他轻轻摇着羽扇,显得十分睿智从容,“咱们这突然冒出来,虽然想着要和别人结盟,一起在这边闹出什么花样来,可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不知道咱们心里头想什么,这样的话,就要口才便给,舌绽莲花,能够说的天花乱坠的谋士前往占西邦,看一看他们的举动,再探一探他们的想法,这样的话,应该就可以确定,到底是草莽之流,还是真的有可能和英国人在印度闹一闹,让英国人焦头烂额。”

“班首的意思,”李曼说道,“是要和这些印度土人结盟?若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觉得不妥,这些人三心二意,亦或者是屈服英国人暗地里反咬咱们一口,这都是无法预测的事情,咱们现在求稳是第一要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甲班的人,已经输了一局了。”

一百零四、被抛弃了

李曼的意思说的很清楚,如今两班大比,早就是局面非常清晰了,甲班在达卡城下大败,这样的话,姑且不去讨论人员死亡如何,就单单看着局面,甲班的人就很窘迫了,李曼等人分析,甲班肯定要退回到靠近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地方驻守,这样的话,甲班对于天竺局势的影响力几乎就降为零。

如果再有重要的人物伤亡的话,咸宁郡王等人,就已经完全宣告了这一次大比的失败,除非他们可以马上抓到马德里思汗,就算是一头猪也不可能站在空旷的地方让你去抓的,天竺也不是无主之地,英国人虎视眈眈,就等着你乱走动要给你一下子狠的呢。

而乙班这边却是不同,虽然前期薛蟠为了让众人适应天竺气候,没有做任何的动作,很是蛰伏了一阵子,沉默龟缩在天竺的小角落里,倒是让众人都看轻了,可这么一出来,突然的亮剑,两次攻克薛蟠嘴里头的“大城”,不说什么天竺震动,起码这新德里的总督,总是要心里头不痛快好几天了,这么说来,可谓是百战百胜之师了,那么的话,如今已经是稳居不败之地了,只要接下去不要出什么大的意外,基本上就可以靠着磨,磨得这一次大比的胜利了,当然了,李曼这个意思颇有些不光彩,大家其实都没有胜,只是没有甲班那么落魄而且没有那么惨罢了,说到底就是比惨。

“不是结盟,”薛蟠摇摇头,“他们什么想法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们结盟,说到底,我可是一位生意人,不是赚钱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他们若是帮不上咱们,自然不会结盟。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要让人去当一回张仪苏秦等人干的活,这样的话,才好两厢认识啊,一起扛起反抗英国暴行统治天竺的大旗!”

“同学们,谁愿意去啊?”薛蟠笑眯眯的说道,“这可是大功劳哦。”

众人纷纷摇头,而且这个时候突然就想起来有重要的事务,纷纷告辞离开薛蟠身边,特别是李少普,自诩才干了得,嘴上功夫也厉害,素来以苏秦张仪等人自诩,这时候生怕被薛蟠抓了壮丁,连忙抽身走人,借着要帮着卢连山清点粮草就到了队伍的后头,“呜也!”李少普摇摇头,后怕的对着卢连山说道,“班首这个人,实在是离开,他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倒是叫地下的人去送死,那些蛮人部落,那里是咱们这些人该去的地方!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上位者的风范,凡是要送死的,都是叫地下的人去。”

“这还是小事儿,”卢连山摇摇头,“你没听到刚才班首是怎么说的?”

这两个人如今对着薛蟠的态度,就从身后也是称呼薛蟠为班首,很明显的就看得出来,李少普思索了一番刚才薛蟠的话,悚然而惊,“你的意思是,就是班首预备趁火打劫、坐山观虎斗的法子嘛?”

卢连山点点头,“就是这个说法,趁火打劫必然是有的,坐山观虎斗,那还没有,班首的意思,不仅仅要在这里头抓到马德里思汗,或者说,他想用逼迫的法子,让英国人乖乖的交出马德里思汗!”

“英国人怎么会交出马德里思汗!”李少普有些不以为然,他瞬间觉得卢连山是不是有些傻了,可他联想到刚才薛蟠的话儿,顿时就想明白了什么,“班首是想着和这些地方上的土人联合起来,然后到处煽风点火,到时候英国人受不住,必然会叫咱们离开,或者是,交出马德里思汗!”

“还有可能,就是要让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卢连山冷声说道,“英国人若是存了搂草打兔子之心,那咱们说不得就不能生回大越了。”

“也没有如此严重吧?”李少普适才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候才稍微定了一些,听到卢连山这么说,又连忙说道,“咱们到底是大越朝里头算的上号的人物,英国人会真的把咱们都剿灭了?只怕不会如此,到时候两国起了外交纷争,岂不是英国人又要头疼?”

李少普很乐观,卢连山却不如此认为,“少普兄,你只怕是忘了,咱们入天竺之时,王恺运是怎么和我说的?就是说到了天竺,就再也没什么官身王爵了,大家伙都是抛弃了这个身份来的天竺,万一将来出什么事情,朝廷也不会怎么样的,权当做不知道,自然不会和英国起什么冲突。”

“这话的意思,”李少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朝廷是不会来帮着我们的,对吗?”

“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可咱们虽然是普通人,”李少普低声喝道,脸上雪白一片,这个时候他游山玩水的心思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了,“甲班的那些人,可都是天潢贵胄!都是可能会继承大宝的!”

“所以有这些人在,谁也不知道,中枢居然是这个意思,”卢连山脸上的笑容十分苦涩,“我也以为这事儿有咸宁他们在,必然不会很差到那里去,到时候总有人收拾着烂摊子,可如今达卡之战,我是看穿了,中枢根本就没有想着图谋天竺的想法,只不过是想着打发我们而已。”

“说来说去只怕就是一件事儿,圣上对着咸安宫的这些人腻歪透了,想借着英国人的刀,把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都给解决了,所以才把大家伙一股脑儿的塞到天竺来,如果大家伙都在这里头历练出来,那朝廷自然不亏,可若是有人折在这里头,圣上是不会不高兴的,毕竟这储君之事,圣上对着甲班那些人是不高兴很久了。”

卢连山的父亲乃是朝中大佬,许多事儿偶尔也会对卢连山说起,故此他猜的八九不离十,“班首这个法子,就是自保最好的法子,只要将天竺的事儿闹得和朝廷的想法一样,那么到了最后,朝廷就会给我们助力,那个时候才有可能必然最后那悲惨的结局!”

一百零五、和老鼠一样

“众人都是冷眼看穿了这事儿,所以咸宁也想急着攻打达卡,想着在天竺占据一块地方,若是能够引动朝中侧目,这事儿就办成了,他也就无忧了,”卢连山算是这个时代最为明显的阴谋派人物,他这样有条不紊剥茧抽丝的分析着,“只是可惜他败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李少普失魂落魄的呆呆望着卢连山,“咱们若是败了呢。”

“如果按照班首这样行事,只怕是将来更惨的结果会等着咱们,”卢连山长长吐了一口气,微微摇头说道,“我思来想去,别的法子也实在没有了,也只能用这个法子,把天竺地面尽数搞乱,咱们乱中取胜,说不得万一英国人受不了,亦或者是等着朝中觉得咱们闹腾的不错,愿意给咱们撑腰,那个时候咱们就是真的胜了。”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为了避免危机,只能是要全力以赴,把英国人的天竺治理尽数搅黄?”

卢连山点点头,“所以这接下去,务必要全部听命,大家伙一起办了,”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咱们如今是上了薛蟠的贼船,下也下不来了。”

大家伙这几日都觉得李少普有些不对劲,以前行军的时候李少普都是高谈阔论吟诗作对的,这几日闷闷不乐,低着头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笑容,薛蟠骑着马看着李少普的背影,对着身边的卢连山说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说了真相,”卢连山微微眯着眼,天竺炽热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照耀在他的脸上,这些日子行军,卢连山倒不像是一个白皙文质彬彬的贵公子,却有些像仗剑天涯的侠客,“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难接受没事儿,慢慢来吧,”薛蟠摇摇头,“人总是要慢慢长大的。”

“班首说的如此老气横秋,”卢连山看着薛蟠,“却不知班首比我们还要小几岁,却不知道这老成世故从何而来的?”

“嘿嘿,”薛蟠奸笑一声,“这我就不告诉你了。”

众人行军在炽热的山谷之中,行不了多久,薛蟠就命休息,金宁率领前锋来回巡逻守卫之后回来禀告说无异常,于是这时候众人一起围住,和薛蟠一起看地图,李曼对着途中的某一点和众人说道,“再行过去,就要到占西邦了,大约还有五十里路,咱们行军慢,不过晚间也必到了。”

“直行?”薛蟠摸着下巴沉思,“直接去占西邦?”

“不然?”李曼奇道,“班首不是要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咱们的机会嘛?”

“是要去,但是现在去,我在想会不会时机太早了些,还不成熟啊。”这几日的情报陆陆续续的就有人汇总收集了起来,新德里西部各省的局势大家伙基本上都清楚了,原来这占西邦王公早年去世,并没有什么子嗣留下来,英国人趁着占西邦没有继承人为由,就将占西邦给吞并了,直接派遣了英国的官吏来统治,但是占西邦并不是没有继承人,王公留下来了一个私生子,如今出来举起反抗英国统治的大旗,号令占西邦军民一起反抗。

原本占西邦的人还颇为欢迎开明温和的英国人来统治自己,可过了几年叫苦连天,这才知道一蟹不如一蟹的道理,换了统治者还以为会更好,其实是更烂,故此这私生子一举起大旗反抗,占西邦内的人顿时纷纷响应,并且迅速的聚集在了这一位占西王子的身边,占西王子一下子占据了占西邦的中心城,然后发号施令,又将占西邦统领了起来,杀死了作威作福的英国官员,将那些没有劣迹的英国官员驱逐出境,并且宣布不许英国人在占西邦指手画脚,这么一来,真真是轰动了整个天竺,(薛蟠这帮小人物已经被忽略不计了),占西邦这样成功,别的地方蠢蠢欲动的人也纷纷响应,一时间天竺各地叛乱骚动不断,大有星火燎原之感。

知道这些内容,应该也可以判定是如何了,李曼说道,“如今占西邦乃是声势最盛之时,咱们这一去,刚好是如虎添翼,这样的话,两厢合作起来,说不定可以让英国人吃些苦头。”

李曼的话语里颇有戏谑之意,中国浴火重生,如今国势虽然不错,但已经远远不如当年汉唐时期万国来朝,天下独尊的时候了,如今是诸国争雄,还颇有战国时候的样子,大越虽然国力不错,但也只是在于东亚之地,在世界上,独一份还是这大英帝国。

但凡是当了第一的人物,总是避免不了目下无尘倨傲无礼的样子,大家伙都乐意看到光鲜亮丽的人倒霉,而且英国人对着大越十分警惕,时不时在各种场合各种方式阻拦遏制大越,香格里拉国叛变之事,就是英国人的手段,薛蟠说要让英国人倒霉,要来一次大闹天竺,众人除却年轻玩心尚重之外,对着英国人十分讨厌,也是很有关系的。

“就是此理,”曹成说道,“让英国人一直坐立不安,他们才可能把马德里思汗交出来,不然,可真是没有什么法子了。”

薛蟠点点头,“不过这个时候去,还是不好,俗话说,上赶着的买卖,是不能做的,他们如今气势正盛,只怕是还看不上咱们这些外来人,到时候要咱们去冲锋陷阵送死,你们愿意吗?自然是不愿意的吧。”

“锦上添花别人是不喜欢的,这情分啊,还是要雪中送炭才来得好,”薛蟠摇摇头,“不去占西邦,左近晃一晃,看看有没有便宜可以占,”薛蟠伸出食指和拇指,搓了搓,笑眯眯的说道,“咱们也多打几处小城,和英国人玩一玩捉迷藏。”

“这些该死的中国人,”马布里又一次在深夜之中被秘书叫醒,他带上金丝眼镜看清楚了奏报,素来白天温柔儒雅的个性在深夜之中完全消失无影无踪了,“他们怎么像是老鼠一样到处乱窜!”

一百零六、抓大放小

马布里需要操心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不仅仅是要将天竺这些地方上的势力安抚好,该打的打该压的压,该安抚的需要去安抚,英国人在天竺是统治者,但不是人数占多的统治者,且没有打算将天竺真的发展起来,仅仅是想着吸血供给本国使用罢了,只要是地方上不出乱子,总督这边的税收可以收进去,直接管辖的领土上农产品和低级工业品能够收上来,运到东亚或者是卖回到欧洲去,这几项如果完成,他这个印度总督就是稳如磐石,一点也不用担心什么。

可是这一点眼下都无法维持了,马布里疲倦的揉了揉眼睛,西南部各省开始因为占西邦的叛乱而有些蠢蠢欲动,这种蠢蠢欲动不是表现在直接叛乱,而是对于赋税的征收出现了困难,很多省份的总督纷纷写信给马布里,说明了自己这边征收面对地方土著们的阳奉阴违,和各种消极抵抗。

现在天竺已经是够乱糟糟的了,居然中国人还在这个时候好像是臭虫一样到处乱爬,虽然没有实际性的破坏举动,也没有大肆烧杀,也没有攻打那一座比较大的城池,但总是有些让人讨厌,而且在这样各地都是坏消息的情况下,老是出现中国人的身影,这是完全让人突然其来的恼怒的。

“总督大人,这些中国人十分的谨慎,”秘书拿了一张天竺的地图来给马布里,上面标记着几个红色的点,“这些是中国人攻打过的城镇,我都已经表记出来的,很明显他们没有任何规律,”这几个红点之间用红线划在了一起,“没有规律的路线。”

马布里戴上眼镜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的线好像是几个尖锐奇怪的三角形杂乱的组合在了一起,的确犹如秘书所说,没有任何的规律,“这些该死的中国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所攻打的这些城镇,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对于天竺的统治?”

“目前来看,会有一点影响,”秘书无奈的说道,“所占据过的城市,虽然都不是交通要塞,也没有什么大的后勤储备,但的确,这些城镇被攻打,一定程度上让我们的交通有一些停滞和不通畅。”

“如果问题不大,那我可以容忍他的继续存在。”

“总督大人,您的意思是,”秘书连忙问道,“还要继续放任这些中国人流窜下去吗?”

“这些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明白,不愿意和我们正面交锋,”马布里慢慢说道,这时候天边已经慢慢泛起了暗红色的晨曦,天马上就要亮了,贴心忠诚整夜不睡觉伺候的印度仆人,连忙送上了马布里最爱的大吉岭红茶,马布里喝了一口茶,开始有些振作精神来,“他们就这些人,如果我放弃地方上的叛乱,去解决这些流窜的中国人,那么就算他们再和臭虫一样到处乱爬,也可以迅速的碾死他们,但是现在如果放弃了地方上的叛乱,特别是放弃了对于占西邦那边的遏制和打击,那么就完全就失去了天竺治理的工作重心和重点,中国人比我们英国人来的还晚,不可能在天竺大陆呆的更久,解决中国人很简单,我只要马上交出马德里思汗,他们就会马上退却,你相信吗?他们根本还不敢和我们大英帝国正面开战。”

“但是我现在根本不会放出马德里思汗,他关系到我们对于天竺和东亚这边的政治外交动态布局的一个重要棋子,他不能够有什么失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要先放弃中国人,暂时舍弃不重要的敌人,集中力量攻击我们最需要解决的敌人,这才是正确的方法,现在天竺地方上的人都在张望,看看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叛乱,如果我们在占西邦不能够取得什么胜利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抛弃我们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就要花费很多的精力来整理地方上的关系了。”

所以这个总督虽然是大英帝国殖民地里面最为显赫威风的总督职位,但实际上也是事务最繁杂的职位,马布里决定还是要放弃集中兵力来围剿中国人的打算,在他看来,这些中国人只不过是一些贵族子弟来这里打猎郊游而已,现阶段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去对付他们,而且这一波人中国人很明显非常识趣,不愿意十分得罪英国人,知道进退的对手不用太在意,所以马布里决定了这个时候他认为是十分英明睿智日后却后悔大半生的决定:“我们只需要继续派一队人马去监督跟随他们,如果能够追上最好,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必须要随时掌握住他们的动向,并且告诉各省的总督,务必要小心提防这些中国人,”中国人没有对着非战场上的英国人滥杀无辜,也是马布里一定程度上容忍中国人存在的理由,“提高警惕。”

“那总督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马上去解决占西邦的叛乱?”

“完全正确,要用最残酷的手段,和最快的速度解决占西邦的叛乱,让那些敢反抗我们大英帝国的下贱人种都明白,反抗我们只有死路一条。”马布里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里却尽数都是杀意,边上跪在地上伺候的印度仆人听到这样的话不免都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告诉亲爱的查理,是时候该让他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了,大英帝国最勇敢的勇士,皇家陆军学院的优生,可以来帮助我了。”

马布里决定摒弃中国人,专心来对付占西邦的叛乱,这无形之中对于薛蟠等人来说,又是一种宽松的氛围,薛蟠行军在天竺高原上,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和英军正面冲突对抗了。

在天竺的这些日子,虽然身份上还是属于外来人口,但本地的情况大家伙已经摸的差不多了,很多咸安宫的同学对于薛蟠一直要野外行军,偶尔攻破城镇也不入内休息这种苦难行军的模式一直抗议,但薛蟠还是不同意走的太舒服。

一百零七、老鼠

“咱们大家伙可不是来春游来的,”薛蟠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这入城说的简单,可这守城,咱们守的住嘛?里头的情况咱们了解吗?还有这些土人,都是顺从咱们的吗?都是说不定的东西,变数太多,不应该把咱们的安全放在这些不稳定的变数上,昔日曹操征宛城,杀了张绣,就是因为夜宿在城中,叛乱一起,不仅折损了大将,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搭进去了,我们要是得意忘形,那么就可能死的更惨了,当然了,就凭借各位的家世财产,大约是不会死的,家里头交一些钱出来英国人就会把大家伙放回去,不过呢,这日后想要出将入相的,只怕是不能够了,这丢脸都丢到外国去了,还能当什么大官儿呢?”

还好众人知道轻重,忍得住一时之快,大越王朝的青年后备干部培养还是得力的,咸安宫之中的学生,人人都会骑射,这样的话,长途奔袭倒是也坚持的住,不过薛蟠还不愿意放过这些人,“马委员,咱们咸安宫之内的同学们思想上很不统一啊,我建议你身为纪律委员,必须要拿出方案来,统一大家伙的意思,虽然咱们好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可自己心里头不能乱,若是心里头乱了,日后必然有错处,咱们带队伍的,人心可不能散了,我建议,咱们咸安宫的学生每日晚间若非作战,务必要进行集中学习。”

于是马致远开始主持每一日的夜间学生,众人都叫苦连天,这每日行军就是极为辛苦之事,没想到还要夜间学习,还好薛蟠把白天开会的内容都放到了晚间来进行,这样顺便学习,倒是省了一些时间,马致远也对于一些娇生惯养很容易说怪话泄气的学生召集起来,严令他们必须要撰写每日学习心得,如此闹腾了一些日子,大家伙都是统一了心里头的想法,加上天竺这些日子极热,晚上宿在野外也不愁有什么不妥当的,薛蟠还发明了睡袋和简易的帐篷,这样就算是在野外,也不至于说很是裸露,天气炎热,也没什么毒虫之物,江湖上的大侠们最会过野外生活,打猎或者是采摘野菜野果,是不是的拿来打牙祭,倒也一路颇为通畅。

李曼问薛蟠这一行的思路,薛蟠沉吟一二,就说了一句话:“吃的掉的吃掉,吃不掉的躲开!”

“见到小股的英军或者是小城镇,咱们自然就打了,若是大城和大批量的大军,就不必硬吃,直接避开就行。”

这么说来,大家伙都明白了,就是要捏软柿子,这一次行军也不按照物资缺乏的时候来攻打城镇获取补给,而只是看顺不顺眼……看薛蟠对着这个地方喜欢不喜欢,喜欢的话,那就倒霉了,看起来薛蟠今个又很喜欢去过的一个地方,他决定要再次攻打这里。

众人都有些无语,李曼提建议:“班首,柯布城大家伙已经去过了,再者说,如今离着这里还有三天左右的路程,这样过去再次攻打柯布城,会不会太远了些?还有,那里头英国人就算再储备物资,只怕也只有一点点,这样的话,攻打柯布城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毕竟若是班首想要和地方上的豪强接触,柯布城靠近新德里,未必有什么人愿意真心帮助咱们。”

“确实如此,”李少普在边上说道,“上次我去赴宴受到热情招待,多半只怕还是因为班首打劫了英国人的府库犒劳他们,他们得了便宜才会如此热情的,这一次若是再去,不见得能在柯布城得一些便宜。以我之见,不如左近选一个城镇攻打着试一试,若是得成,咱们和以前一样,也是有效的。”

薛蟠笑道,“兵法者,诡道也,咱们人数不占多,也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主客异位,本来就不是舒服的事情,所以咱们是劣势一方,既然是劣势一方,就要讲究一个出其不意,英国人肯定没有想到,我们会重返故地,再来一次攻打柯布城,那里对我们来说,一来是熟悉的人,二来是熟悉的地方,情况大家都清楚,这时候,咱们可就是主场了。”

众人有些听不懂薛蟠嘴里的形象词语,但多少明白了薛蟠的意思,这么一解释,众人都清楚,是要出其不意,攻打柯布城的方案大家都没意见,不过李曼举一反三,“既然要出其不意,咱们不如就换个行军的方式,以前都是白天行军,这几日改成夜里头行军,白天休息,如何?”

薛蟠点点头,“此言大善,大家伙都想想,怎么样才让英国人摸不著咱们的头脑,这就对了,大家伙都想想,别偷懒。”

众人都怒视李曼,这原本野外睡觉就很是辛苦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主意,要夜间行军,这辛苦何止加了几倍!

“要提高警惕啊,”薛蟠摇摇头,“还有,”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问李曼和曹成,“有关于马德里思汗的消息,你们有没有得到过情报。”

“大约是在新德里一带,”曹成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事情是薛蟠最关心的,也是众人来天竺最想要得到的消息,所以曹成这些日子一直在收集这些消息,“一个月前,有人在新德里城中见到过一群穿着红色喇嘛刨的僧人,不仅仅是一次,而是好几次,另外马德里思汗最喜欢喝的是咱们大越闽中出产的大红袍,今年在新德里的商行,突然就增加了一倍的大红袍购买,且买的最贵的那种。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马德里思汗肯定是在新德里,因为那里是整个天竺最安全的地方,除非我们大越出动新军,才有可能攻克新德里这座天竺最雄伟的城。”

“那就是不见得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世上没有不可能被攻破的城池,而有时候城池往往是从内部打破的,他愿意当着不见光的老鼠,那就让他在新德里里头呆着吧。”

一百零八、头骨法器

新德里处处都是热闹非常,虽然马布里总督不许任何低贱的印度土人进入到城中,但是所有的贵族和富商们都是需要海量的人伺候服侍自己,所以这条禁令名存实亡,到处都有身材矮小的印度本地最低贱的贱民来回走动,亦或者是温顺的跟着马车和轿子身后,在城东的一处小角落里面,连绵坐落着好几套大型的宅子,之前都是无人居住,可不久之前,忙碌犹如蚂蚁般的仆人进进出出,将此地打扫干净,有一群不知道身份的人住了进来,说起来,很是奇怪,从这些人住进来之后,仆人们就消失无踪了,甚至连主人们都不出门,倒是叫那些在门口巷头小贩卖大失所望,这样的话,岂不是生意都没得做了?满怀希望而来,又扫兴而去,外头的人都以为这家主人必然是不住这里了,于是这里复又沉寂了下来,变得和从前一样,冷冷清清的。

但若是有人登上左近不算远的总督府瞭望塔一瞧,就知道此处几座府邸里头人来人往,绝非是什么冷清之地,印度本土人都穿白色米黄色或者是浅褐色的白袍,英国人穿西装礼服,可这里的人,一瞧就不是本地这两种,都是穿着酒红色的长袍,带着黄色的犹如鸡冠花一样的高管,是另外一种外来客。

人来人往,众人的腰间都鼓鼓的,显然都随身带着利器,层层守卫之中,最为森严之地,里三层外三层都站满了穿着红袍之人,这个时候突然的出现了一位穿着马甲衬衫的褐色卷头发的英国年轻人,似乎就有些奇怪了。

他站在庭中,神色之间有些不耐烦,一个矮胖的大红袈裟和尚疾步跑了出来,见到这年轻人,连忙抚胸鞠躬行礼,“尊敬的秘书先生,劳烦你在这里久候,实在是过意不去,国主刚才的时候正在打坐参禅,这个时间内我们必须要随身伺候在身边,保证修炼的通畅,所以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有关系,”这青年的语气里头透着一种不耐烦,显然是很有关系了,只是出于礼貌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他不想和这些人计较罢了,“现在国主是不是有空了?我有事务要告诉他。”

青年也不客气,不叫人通传,抬脚就上前行去,那矮胖的和尚跟在后头不好阻拦,却只能是连忙说着别的话,“我们在这天竺,靠着总督大人的照顾,心里头十分的感激,希望什么时候可以当面拜见总督大人,表示我们的谢意。”

“是吗?我们总督大人是非常欢迎国主可以和他见面,但是国主好像不喜欢出门,来天竺这么些日子了,都没去拜见过总督大人,”那秘书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我要提醒您一句话,这里是英国人的天竺,你们是尊贵的客人,这一点没有异议,但是如果不懂得礼貌,这就不太合适了吧?”

那矮胖的和尚双手用力的握紧,一下子就松开了,“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只是现在中国人企图追杀我们国主,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从不出门,请您见谅,这边走,尊敬的秘书官先生。”

矮胖的和尚带着秘书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休息厅,这里头到处都是佛龛法器和金银用具,好像是一个暴富的俗人迫不及待的将家里头全部装潢成了金灿灿的样子,就连椅子上都镶嵌满了各色宝石和芙蕖等物,那个秘书饶是见惯了新德里这里印度总督的奢华生活,见到这里休息厅的样子,瞠目结舌之余,还是很唾弃的说道:“贵国国主可真是来享福的吧?差不多是不是把你们香格里拉国的所有财富都带到新德里了?”

“这是我们臣民对于国主的进献,”矮胖和尚笑眯眯的说道,“是他们自愿的,这一点请秘书官先生不要怀疑。”

自然有小喇嘛去通传了,矮胖的和尚在这里头陪客,他请秘书官坐下,秘书官却是绕着休息厅兜圈子起来,他见到一个金灿灿的桌子上摆放着几个古朴的杯具之物,倒不似和别的金玉之器那样的俗不可耐,他拿了起来,仔细观察,只见到暗玉色的碗十分古朴,边上只是有墨玉镶嵌了边,那玉色轻便,上面好像有很多血管经脉一样的纹路,同时镌刻着一些香国的文字,秘书官对着这个碗还颇感兴趣,矮胖和尚笑道,“这是我们密教的法器,用来祭祀和礼拜时候所用的,秘书官大人是否喜欢这个?”

“这样的材质我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是用奴隶的头盖骨打磨成的,”矮胖和尚笑眯眯的说道,“我们在香国会选出容貌好看身材健美的奴隶,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然后让他们吃好的,像是猪一样的圈养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再用高烈度的酒灌醉他们,趁着他们还没死的时候,剥开头皮,取出头盖骨,再做成这个法器,用这个法器来祭祀佛祖,是最通灵不过的了。”

秘书官只觉得胃部十分不舒服,不由自主的翻涌出一种呕吐之感,他只觉得手里头的那个头骨碗顿时令人恶心到了极点,他迫不及待的放了下来,背过身子,不悦的看着那矮胖和尚,“这样残忍的事情,难道在香国是很普通的事情嘛?为什么你的语气是这样的平淡。”

“奴隶并不是人,只是我们圈养的牲口,”矮胖和尚依旧是笑眯眯的说道,“香国之中,奴隶能够为主人送死,是无上荣光,何况这种做成祭拜佛祖的法器,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当呢,根本不是什么残忍的事情,而是十分荣耀的事情。”

秘事不说话了,在他看来,英国人在印度的统治,这么一比较,真的不知道仁慈了多少倍,他顿时觉得来这里,可能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但是不容他退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众人簇拥之下,到天竺逃难的香格里拉国国主,尊敬的人间神,马德里思汗到了。

一百零九、人间神

他没有用香国的礼仪,而是过来和秘书官用了西方最经常的握手礼见过面,这倒是让秘书官有些大吃一惊了,这个充满愚昧和封建恶毒的旧国度,还有这样的人,而且这一位马德里思汗,说了一口十分流利的英语,不过是稍微有一些印度口音。

马德里思汗在大越朝官方的表述来说是一个“阴险小人无耻之尤”,民间描绘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王,但是在秘书官看来,马德里思汗长相英俊,身材高大,容长脸蛋,肌肤白皙,眉眼如画,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且没有留着野蛮人象征的长发,而是留着寸头一般的短发,外面虽然罩着大红色的长袍,但内里却穿着西洋的衬衫马甲,可见是一位十分愿意接受西方思想和文化的开明人。

马德里思汗对着秘书官十分客气,“亲爱的秘书官,万分荣幸,你能够来到我这里,我表示对你的欢迎。”他招招手,从身边的侍从哪里接过了白色的哈达,亲自给秘书官戴了上去,“希望伟大的佛主可以赐给你无穷的福气和力量,平安顺利得度过。希望你不要觉得这里是异国的风格所以就有些拘束,请不要客气,就当做自己家里一样。”

秘书官生出了一种对于马德里思汗的好感,虽然这种好感他自己个没有察觉到,他或多或少对着香国国主这一帮人的态度发生了改变,所以他有些很难听的话,这时候面对着和煦客气有礼貌的马德里思汗,如沐春风之余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就事论事,“国主,我们总督大人让我来转告您,”他不知不觉的用上了敬语,“希望你可以帮助解决一下在天竺的中国人,他们到处捣乱,完全是因为您的存在,我们没有指责的意思,但是总督大人希望,在我们没有解决好地方上的叛乱之前,你们可以安排一些人手来帮助解决中国人的麻烦。”

“亲爱的秘书官,”马德里思汗和煦的笑道,“我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我不得不说明,我们是逃难来的,如果在以前,我执掌着香格里拉国的大权,我完全听从总督大人的调遣,可是现在,”他摇摇头,“我的身边就只剩下这么一些最忠心跟随我的人了,我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力量派遣人手出去阻拦那些该死的中国人呢,除非,”他金丝眼镜下的眼神闪烁了一番,“总督大人能够派给我一支复国的军队,我马上就率领威武雄壮的英军士兵,打回到香国去,那时候多少中国人都不在话下。”

“印度总督只是对印度国内的军事行动作出指挥,却不能够干啥他国的事务,抱歉,这一条,我相信,上一次会见的时候已经和国主殿下你谈过了。”

“我们可以提供应英国最想要的通道,前往中国内陆的通道。”马德里思汗蛊惑的说道,“这样的话,哪里就是贵国的领土了,不是吗?那还是印度国内的事务。”

这样的话,若是在以前能说出来,那么马布里一定是会十分高兴,可是现在,秘书官无奈的摇摇头,“现在殿下你不在香国,这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纸空文了。”

“但我还是香格里拉国的国主,”马德里思汗微微一笑,自得之色溢于言表,“香国之制度,大约秘书官阁下你还不是很清楚,我们没有什么世袭的制度,但只要我还活着,下一任的国主就不可能出现,只有我死亡之后,灵魂重新转世投胎,那么新一任的国主才有可能会被发现出来,所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是香国的国主!”

“希望如此吧,”秘书官没有兴趣听这些野蛮的东方人的什么愚蠢制度,虽然秘书官不见得多少体恤天竺的贱民,但见到别人这样野蛮残忍的对待,总是要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但是现在解决的是一个办法,还是希望您能够哪找总督大人的意思来做,毕竟,”他耸耸肩,“现在殿下你在印度,还是希望可以听从总督大人的意见,如果你愿意出面,号召在天竺的香国之人,”他环视马德里思汗身后的那些人,“一起对抗中国人,想必应该会有很好的效果。”

“我现在不能够出面,”马德里思汗见到这秘书官口风半句不露,也知道他不是一个能够做主的人,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了,“中国人现在非常想要我的性命,我占卜问过佛主,若是抛头露面就容易遭受血光之灾,若是寻常时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现在,我需要完成复国大业,不能够这样的送死。”

马德里思汗脸上露出了圣洁的光芒,除却秘书官,会客厅内所有的人都匍匐五体投地,“尊敬的国主万寿无疆!”

秘书官心中暗暗鄙夷,不过马德里思汗马上就继续说道:“但是我会派出我们的人手去协助总督大人办理这件事儿的,毕竟你说的没错,我们香格拉两国现在的未来和处境完全寄托在他的一念之间,我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任务,毕竟这些中国人是来捉拿我的不是吗?”

秘书官点点头,“殿下这样的想法完全正确,我想我可以回去和总督大人汇报了。”

“但是我想要提醒总督大人一点,”马德里思汗慢悠悠的说道,“中国人有句成语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意思呢就是说表面上的目的,并不是真实想要达成的结果。这些中国人说是来捉拿我的,但是他们如果想着是来侵占天竺的领土呢?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啊。”

秘书官不以为然,“我会把你的意见禀告给马布里总督的。”

秘书官离开了,矮胖和尚送走了他,回来发现马德里思汗依旧坐在金灿灿的王座上一动也不动,周围的人依旧是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要知道,马德里思汗之前被迫退出香国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

一百一十、忘却亡国之痛

作为人间神,要向世界散布佛陀的恩泽,马德里思汗在任何时候都是犹如春风拂面,威严和慈悲并存一身,叫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伏地不起成为他忠实的信徒,从来就没有不称心如意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表露不开心的容颜,可这个时候,马德里思汗的脸上面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温和的神情都没有,嘴角抿的紧紧的,越发的看上去嘴唇很薄,中国人面相的观点来说,嘴唇薄的人轻感情,刻薄寡恩这个评语是少不了的。

马德里思汗圣容阴霾,众人都伏在地上不敢起身,那矮胖的和尚心里头咯噔一下,也连忙膝行到了马德里思汗的面前五体投地的跪了下来,“可汗,英国人已经送走了。”

“没想到我来天竺,居然还有这么一天,”带着金丝眼镜的马德里思汗慢慢的说道,“居然还有这样被人鄙夷的一天!”

“夷人不懂礼法,不知道国主身份如何尊贵,实在是罪大恶极!”那矮胖的和尚迅速的说道,“若是换在香国国内,此人可以判处火刑,直接用烈火焚烧他的罪恶!”

“可我们现在在天竺啊,”马德里思汗叹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来了天竺之后才发现,英国人也是居心叵测,他们根本就不想帮助我们复国,别说是中国人不愿意和英国人开战,英国人同样投鼠忌器,不愿意和钟国发生什么正面的冲突,只是想要让我们做为一个幌子,来召集起反对中国的力量。”

马德里思汗这个时候十分清楚了英国人真正的想法,如果真的愿意行火中取栗之事,那就应该搏一搏,趁着现在大军离去,香国空虚的时候,帮助马德里思汗复位,但显然马布里没有这个想法,秘书官的话儿说的很清楚了,印度总督不会对香国用兵。

这样的结果,对于马德里思汗来说,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拿起了手边那精致的头骨盖碗不停的抚摸着,“如果知道来了这里是这样的结局,我宁愿当初就殉国在皇宫内,起码还可以转世重新为人,重新为香国之事,为信徒们的未来重新来过。”

“千万不可起涅槃之心啊,可汗!”那个矮胖和尚乃是噶厦厅噶厦拉巴边巴,侍奉马德里思汗世代世袭的官,他长号一声,悲声大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汗还活着,大越就不敢小看我们,我们在天竺也可以积蓄力量,时刻准备复国!”

拉巴边巴劝谏了一番,马德里思汗才点头说道,“所幸还有你们侍奉着我,我还可以为了国家坚持下去,你们都起来吧。拉巴边巴你说的不错,复国才是唯一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放弃和牺牲一切!”他那英俊的面容瞬间有些扭曲了,但所有人都低着头伏在地上,没人看见他那阴险毒辣的一瞬间表情,他恢复了从容的神色,“所以英国人的求助我们应该帮忙,拉巴尊师,请把我们的四大天王派出去吧。”

跪坐在地上的,“请佛爷的旨意,要去东边还是西边?”拉巴边巴问道,“东边的话有中国很要紧重要的人物,听说,中国的下一任皇帝有可能就出自在那些人里面,不如就派到东方去,如果能够在那边得到什么机会,必然是轰动整个天竺,或者是传递回国内,让大家伙都知道厉害,有心之人忠义之士必然会群起效仿,到时候我们反攻香国光复旧都的机会就会更大。”

拉巴边巴的主意不错,但是显然马德里思汗有他自己别的想法,“不用去东方,那些人已经是落水狗,只敢龟缩在峡谷之口,对于天竺的局势来说,死多少尊贵的人并不重要,但如果真的死了那么多可能是下一位皇帝的人选,印度总督必然会面对大越来的巨大压力,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得不偿失的,我们现在必须要依靠英国人,那么,怎么样解决他们最担心到处乱爬的臭虫,才是最重要的,尊师,明白了吗?”

“是的,佛爷,卑下已经清楚了,这就安排四大天王去西方,”拉巴边巴双手合十,一脸的悲天悯人,“四大天王乃是佛爷驾下最为得力的天王,专门降妖伏魔的,能够去超度这些不知道悔改的异教徒,是他们的福气。”

“希望他们可以快点去死,”马德里思汗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起码清除他们可以为我提供一个安生之处,那么我就不枉费躲在这个地方了。”

“听说这一次带兵的人,乃是那万恶贼子王子腾的外甥,也是一个极为恶毒之人,”拉巴边巴禀告道,“这个人是统领,一定要为该死侵犯香国让我们的子民无辜送死的恶魔也受到丧失亲人的痛苦!”

“哦,是吗?”马德里思汗如沐春风的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让人都忘了丧国之痛,“这个法器不太新鲜了,”他把手上的那个头盖骨碗放在了一边,显然他已经忘记了,这是他钦定一位最喜欢的女仆所做成的头骨碗,“我需要用着仇人的头盖骨做一个新的,这事儿,就交给四大天王了。”

薛蟠打了一个喷嚏,显然不知道是谁在惦记着自己了,这时候才觉得好像有些着凉了,这一日大家行军了半夜,到了三更时分才安置下来,薛蟠睡了一下,早间起来有些鼻塞,用了些通鼻的药物,这才稍微舒坦了一些,他抹了抹鼻涕,这时候大家又来议事,说的还是马德里思汗的下落,马德里思汗必然是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看来天竺最安全的地方,那应该还是新德里的城中。

曹成不由得大声抱怨:“靠着咱们能成什么事儿?咱们又不懂得什么偷袭之战,若是新军蛇营的人来这里,几个马德里思汗都一股脑儿的端了,咱们又不能飞进新德里城去抓龟缩不出的马德里思汗!”

一百一十一、准备好了

“马德里思汗犹如躲在龟壳里头的乌龟,就是不出门,我们奈之如何?”李曼叹气道,“偏生他得了英国人的庇佑,还真的没有机会引诱他出来。”

“这不着急,咱们先得了确切的消息再说,”薛蟠见众人有些沮丧,连忙安慰,“咱们较之甲班,还是收获不少的,如今咱们到了天竺腹心之地,什么供给都没有,咱们也活了这么些日子,还过的颇为滋润,甲班的人如今刚刚战败,只怕是不敢再多做什么动作,我们打了胜仗,还知道了马德里思汗大概的位置,不知道比甲班厉害到那里去了,昔日有人告诉我一句话,不妨转述给大家听,就是只要咱们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咱们如今不仅还活着,过的还不错呢,打起精神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卢连山这时候说话了,“班首说的极是,咱们如今同在乙班,都归班首指挥,如今真真正正是和衷共济,日后想要再这么团结一致,只怕是不能了。”

这话说的有些伤感,众人都有些闷闷的,薛蟠又打气一番,命令金宁做好今日夜里头行军的准备,李少普小心的提着建议:“大家伙这些日子都累了,能不能过几日再攻打柯布去?”

“这可不成,”刚才还很好说话的薛蟠这时候板起了脸,“军政大事,岂能轻易更改,李委员的思想境界还不是很高,马委员,找李委员谈谈心,他那副文人雅士散漫的模样,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日晚间就先派李委员值夜戍卫。”

薛蟠施施然的走开了,李少普愁眉苦脸,众人都笑:“叫你多嘴什么?好么,大家都自己走,只是晚间你最忙了。”

“团结一致”,卢连山的话,众人都深有体会,原本这大家伙家里头都是有各自分派系的,家里头彼此不对付的也有,素来不交往的人也有,比如这卢连山,若非在咸安宫官学,和金宁这种脾气爱好都不是很默契的人是不会成为这样亲密并肩战斗的关系,现在大家伙抛弃一切,众志成城,倒是忘却了朝中的这些龃龉之事。

薛蟠等人连夜行军,如此到了早上七八点太阳开始猛烈之后才进行了休整,到了午后,殿后的江湖大侠来报,“后头有敌人追着咱们,今个早上到了昨夜出发的地方。”

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英国人还真的追踪而来,所幸薛蟠及时变化行军的时间,躲开了英国人,若是和往常一样晚上留在那里,只怕是真的要遇到英国人了,当然,以逸待劳击退英俊,应该是还可以的,只是猝不及防之下,军心是否能稳定,那还是值得商榷的。

如此一来,薛蟠又是料敌先机神机妙算,真真是大家伙又崇拜了好些时候,有敌人在后面尾随,金宁请战,说率领军队击退后头的追兵,薛蟠暂时不许,“不知道后头有什么人,有多少人,贸然的去击退追兵,是不理智的,万一人家都已经预备好了埋伏圈等着你去呢?马布里此人,可是老狐狸的很啊,寻常人那里会猜得到我们可能会采取围魏救赵之计谋去攻打新德里?但是他却早就预备好了,可见此人不可小觑,虽然咱们不是他主力对付的敌人,但若是他存着简简单单就能剿灭我们的想法,有机会是必然不会错过的。”

在大山和高原之中来回挪移了好些日子,路线真是令人无语般的曲折,众人见到薛蟠这样的谨慎,真是有些怀疑,这样霸王一般性格的人怎么会也犹如诸葛武侯一般的谨慎,真是叫人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再三刺探消息,知道追兵来意不甚明了,也没有说要急行军来攻打乙班等人的心思,似乎只是想着要追查这些人的行军轨迹,薛蟠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他还是说不能打仗,“如今咱们的目标还是柯布城,后头的追兵如何,暂且不论,没必要为了这不必要的人来浪费精力。”于是又命人朝着西北急行军三日,随即掉头这才前往柯布城而来。

柯布城外一切风平浪静,来往的商旅甚是频繁,如果不是到处可见的垃圾和脏东西,还有蓬头垢面乞讨的乞丐,真真是一出太平盛世的光景。这个时代中的天竺的植被还很是茂盛,柯布城左近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守门的土兵们无聊的打着哈欠,时不时的敲诈一番过往的行人和商旅,一个黄头发的英俊士兵翘着二郎腿躺在城墙上的躺椅上,悠哉悠哉的抽着雪茄,身后有一个仆人打着伞,一个仆人捶背,还有一个人谦卑的跪在地上给这个士兵捏腿,又有一个仆人给他毕恭毕敬的献上了冰镇过的红茶,那精美的银杯上还留着一些清冷的水珠,士兵吐出了一口烟,接过了银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如果不是该死的中国人,我那里需要在这个地方辛辛苦苦的驻守呢?我应该去新德里,而不是困在这个地方。”

“尊敬的长官,”边上一个和仆人们一样肤色的土人站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的,他的衣服装饰较为整洁高档,腰间还带着一把长刀——要知道,英国人是不许没有身份的印度人佩戴刀枪的,所以可见这是一位土兵的将领,但是他已经是将领了,还是对着英国一个普通的士兵毕恭毕敬的,“中国人已经来过这个地方,我相信他们可能还会来,所以您被派到了这个地方。”

“我不得不说,你们这些脑子都是白长的,”英军士兵不屑一顾的说道,他抖了抖雪茄的烟灰,仆人连忙用手接住烟灰,一点也不怕烫,“中国人肯定不会再来,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完全没有必要了,这里又不是新德里,只是一座小城而已,我不得不说,总督大人有些多事儿了,中国人肯定不敢再来了,我们已经,”他一挥手,显得胸有成竹,“准备好了。”

一百一十二、攻打柯布

在天竺,英国人任何的语言都是法律,而且不能够容许土人——饶是这一位土人军官也是高贵的刹帝利出身,但是英国这一个小士兵这样说话,他就不能够再反驳了,于是只能低着头在边上听英军士兵在吹牛自己英勇无敌的过往,这几日天气很是炎热,也没有什么风,城外的树林一片安静,突然之间,树林之中鸟儿成群惊恐的飞了起来,树林之中许多树木在索索抖动,那个头上缠着白布包的土人军官脸色大变,他冲到了城墙边上,靠着墙垛望着城外,果然见到有一群奇装异服的人鱼贯从树林之中涌出,瞧着旗号肤色,就是中国人无疑。

“中国人又来了!”那土人军官大声呼喝,“戒备戒备!”

“什么!”那个英军士兵赤脚爬了起来,不顾及被阳光暴晒的十分滚烫的城墙,飞奔一看,顿时适才那英勇无敌的表情一扫而空,他见到了似乎有些漫山遍野气势的中国士兵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这些该死的黄皮肤猴子,为什么又来了柯布城,这里又没有什么物资了!”

“尊敬的大人,”这时候警报声已经传递了整座城池,土人士兵十分惊恐,但是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慌乱但还是有些有条不紊的开始了防守工作,土人军官对着英军士兵说道,“请您马上来主持我们的守城战,您和您那些尊贵的同僚们,都有十分高超的火枪射击技术,如果运用得当,肯定能够拦住这些中国人!”

“没错,没错!”那个英军士兵骂了一声娘,撒腿就转身跑了下城去,“这些该死的中国人,想着正面战斗,他们还没有厉害到可以比的过大英帝国英勇无敌士兵的地步!”

漫山遍野的中国人从树林之中慢慢涌向柯布城,树林之中尘土四起,似乎有着百万大军潜伏在树林之中,柯布城到底是陷落过,城中不敢不多布置一些士兵,马布里派了一百人到这里来驻守,虽然只有几个士兵在城墙上行监看,不过这个时候都筹齐了,一百人严正以待,就守在城上,见到这边来势汹汹人数众多,统领不敢怠慢,连忙将八十人都尽数放在了这里,务必迅速击退中国人,“给中国人一下狠得!”英军统领兴奋的满脸通红,“三排轮射,务必要给这些阴险狡诈的中国人一些脸色看!”

这就是世界上第一强国的气派,虽然城外看上去人数很多,茂密的森林之中人影绰绰,好像也有百万大军一般,但是英国人却丝毫不胆怯,反而是热血沸腾起来,统领放下望远镜,看着身后那些面如土色的印度土著士兵,啐了一口唾沫,“没用的废物,果然是低劣的种族!”

中国人来的虽然缓慢,但是远远已经到了城下,为首的将领一挥手,也出动了几排火枪手,“射击!”

火枪砰砰砰的响了起来,城墙下和城墙上都冒出了一连片白色的烟雾,两边都在试探性的射击,但是中国人射击的猛烈超出了城墙上英国人的准备,一时间英国人居然被火线压制的不能抬起头来,墙垛后的英国人吐出了嘴里头的灰尘,“这些中国人,怎能有这样猛烈的火力!”

城门早就关闭了,原本的太平景象这时候消隐无踪,英军统领连忙发号施令,这个时候他后悔没有带上小型的火炮,原本以为火枪就够用了,但是没想到这些中国人又有这样猛烈的火力,“全部都戒备,”统领大声的说道,“做好中国人攻城的准备!”

中国人在缓缓的依靠着火枪的齐射缓慢拉近了和柯布城的距离,除却火枪手之外,其余也有民夫扛着送来了攻城的器械等物,似乎在须臾之间,大战一触即发。

薛蟠躲在树林之中,见着这一边的场景,连连点头,“我可不太懂军事活动,不过看着这样子,倒是虎虎生威,一点气势也不输给城上的英国人,你们说是不是?”

他的身后跟着乙班的一干委员们,“的确算不错,”李曼点点头,“只是有些民夫,也不知道怎么滴,好像还颇为畏惧枪炮声,这不,已经有几个人逃回来了。”

薛蟠皱眉,“这临阵脱逃,可不能轻饶!纪律委员,如何处置?”

“按照军法应该处斩,”马致远立刻说道,“我会马上下令处置他们。”

薛蟠有些惊讶,“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民夫虽然不是士兵,但只要在战场上,自然就没随便的道理,”马致远不动声色冷冷说道,“若是大家伙都逃了,这边还怎么攻城?”

马致远被任命为纪律委员,自然就有权管辖军法执行这件事儿,薛蟠想了想,“念在初犯,就不必如此了,先抓起来,吓唬他们一下,说要处斩,吓一吓大家伙,这是首犯,先绕过了,下次再严惩就好。”

薛蟠这么说,马致远自然遵命,薛蟠复又观察这一出的战斗,川军士兵和民夫渐渐的靠近了城墙,开始了近乎于肉搏战的攻城,这时候开始出现了一些伤亡,薛蟠忙命卢连山,“准备好白布药物等物,等着救治伤员!”

曹成仔细的看了看城墙上的人头,“英国人的人数差不多都在这边了,金委员那边可以发动了。”

薛蟠点点头,身后的传令兵掏出了一个炮仗,用火折子点燃,“啾啾啾”一下就发出了巨响窜到半空之中,攻城的人似乎听到了命令,一声发喊,慢慢的开始了撤退,饶是在撤退的状态,仍然是面对柯布城,以防止英国人乘胜追击。

英国人在柯布城上见到如此,不由得有些摸不著头脑,中国人才开始攻城,怎么又突然撤退了,难不成有什么诡计?英军们摩拳擦掌,准备着下城追击,但是被统领给拦住了。“中国人最是阴险狡诈,我们要提高警惕!”

果然被英国统领给猜中了,中国人撤退到了树林边上,见到英国人没有动作,火枪兵和民夫又复又朝着柯布城行军而来。

一百一十三、左右夹击

“这些狡猾的中国人!”英军统领愉快并且大声的喊道,显然是因为戳穿了中国人的诡计于是特别的开心,“他们想要让引诱我们出城反击他们,然后打一个伏击战,我们英勇无敌的大英帝国士兵,是绝不会轻易的被中国人暗算去的,”他原本还颇为英俊的面庞上表情有些扭曲,看上去颇为狰狞,“所有的士兵,坚守岗位,朝着中国人射击而去!”

传令官回来禀告薛蟠,“已经有十几个人受伤拖回来救治了,基本上还没有大的生命危险。”

“用药敷好了,”薛蟠吩咐卢连山,“这些人见过了战场,日后只要不死,基本上就是老兵油子了,什么东西物资都可以丢,但是这些士兵务必要保护救治好。”

卢连山称是,“已经安排粗通医术的民夫们救治,咱们带来的大夫也预备好了,随时救治。”

卢连山安排的很是妥当,薛蟠点点头不再言语,在这个已经在处理事务的过程之中,非直接指挥的人,就不要多插嘴进行的事务,薛蟠用望远镜看着城下的中国士兵又围了上去,但是众人都看的出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斗志存在一定要攻上柯布城一般,薛蟠微微皱眉,“怎么回事,这些人预备着出工不出力了?”

那个川军小将吴磊站在薛蟠身边,急的抓耳挠腮,“薛大官人,这会子不冲一冲,哪个有用嘛?我这就上前督阵,杀他一阵子,好叫这些卷毛的龟儿子知道,咱们可不是佛堂里头的和尚吃素的。”

薛蟠放下了望远镜,他原本是想着让这群人佯攻,自己再作打算,但是眼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知道了自己是佯攻,就有些虚张声势的样子,薛蟠无奈,这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吴磊,你上前去,告诉你底下那些兄弟,若是再这样子不用力打英国人,那他们就是龟儿子了!”

吴磊哇哇大叫,翻身上马到了前头去,他倒是老实人还不知道薛蟠的打算,上前喝住众人,第三次形成了正式的攻击,薛蟠吩咐,“点炮,叫金宁开始进攻!”

传令兵一点火折子,嗖的一下,又有一个鞭炮飞腾上了半空之中,噼啪!当空炸出了一个黑色的烟火,在赤红色的大地掩映下特别的醒目,这时候吴磊上前,攻城的人也顿时严肃起来,第三波围城的攻势这才有了些样子。

李曼点点头,“这第三次攻城,才有些样子。”

薛蟠却是摇了摇头,“不行啊,”他叹气道,“咱们在天竺行军,不可能一直靠着偷袭,若是靠着偷袭,不免就会存了侥幸的心思,我们人手不够,但是这气势不能丢了。若是将来和敌人正面对决,这样的气势,只怕是输的极惨,还不如咸宁郡王在达卡城下可以从容退却,起码这元气还是保住了一部分。”

众人都是默然,薛蟠想的深远,的确就是如此,若是一味偷袭,算不得什么正道,起码这正面对抗不能落了下风,“这事儿你们想一想,怎么办才好,一是要保全我们的实力,二来也要历练出来,不是说要比得过新军,但是多少也要敌得过英国人。”薛蟠深深为了这些人的战斗力担忧,如今大家伙若是都靠着一些计谋来赢取胜利,这样的话必然不是长久之计,

李曼答应下来,马致远也说要再三严明军纪,这时候柯布城方向也同样传来了一声鞭炮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鞭炮声飞上去就好像是传出了鸟叫声,盖过了噼里啪啦的火枪声,当空同样炸出了一个黑色的杨花,薛蟠等人面向柯布城的后头,隐隐那一头传来了飞驰的马蹄声,“好了,那边发动了,这边就轻松一些了。”

李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家伙之前商议好计谋,就是这边用火枪兵佯攻,然后金宁在另外一边突袭,眼下虽然是这边牵扯到位了,金宁那边就可以大大的减轻了攻城的难度,中间偶有波折,但是大体达成了之前制定的战术目标,“再等一会,等到英军两边无法兼顾开始慌乱的时候,我们这边的火枪兵等,就可以撤下了。”

“不,”薛蟠摇摇头,“不是佯攻,而是两边合攻!传令下去,这边先退,随即开始攻城!”

“班首有令,开始攻城!”

“班首有令,开始攻城!”

“班首有令,开始攻城!”

“横竖要练,不如今日就开始练,”薛蟠放下了望远镜,对着众人淡然说道,“今日乃是绝佳的机会,英国人只有一百士兵,并不算是很多,加上土人士兵,大约也就是一千人左右,我们有两三千人,攻城之战本来就是守城一番占据优势,但是柯布城我们来过一次,这里头的情况清楚的很,算起来,刚好打了个平手,再加上我们两边发动,猝不及防之下,金宁那边必然可以有所突进,但是我们不能够将所有压力都寄托到那边,这边必须要突破,只有两下夹击,他们才可能会顾此失彼,忘了不知道那边才是我们的主力,传令下去,开始攻城。”

号角呜咽吹了起来,薛蟠背着手看着不远处的火枪兵开始轮射压制城墙上的火力,步兵和民夫们拉着攻城的长梯和檑木上前,虽然有些慢,但还是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攻城,李曼建议,“咱们的江湖大侠们,这些日子空了好些日子了,不如请他们也出战?柯布城上没有太多的火力,倒是可以试一试,他们的功夫如何?”

若是城防的火力太密集,就算是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少林寺十八罗汉来,也是会身死道消的,但是城上不过是才一百多英军士兵,这些人再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何况这时候城上已经大乱,英国人有些两头难以兼顾,李曼的意见可以,薛蟠点点头,“甚好,告诉江湖上的兄弟,第一个登上城楼者,委任正九品把总,准许儿子承袭一代!”

一百一十四、督战

“委任正九品把总,准许儿子承袭一代!”

这名利二字,最是动人,这些江湖上的大侠投靠薛蟠等人来了此处,可不是想着游山玩水的,总是希望谋一个出身,之前薛蟠命令他们刺探消息,和保护金宁等重要人物,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东西了,工作职责来说,较为平淡,薛蟠好像还十分爱护这些大侠,不愿意让他们干一些危险的活儿,大家伙感激之余,不免有些愤愤不平,大家伙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过日子,那里是和如今这样养尊处优好像是养猪一般的过日子,薛蟠这么一下令,大家伙一定要表现了,何况还有这正九品的把总的实缺,别把村长不当干部,这正九品的把总,在郡县之地,可是一县最大的武装力量了,简直就是后世的县级公安局局长,十分显赫,这个职位最适合这种江湖人士洗白身份上岸了,而且薛蟠还居然许诺,可以承袭一代,这可是换一个进士都比不上了,大家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官人!”一个身材高大好像是狗熊一般强壮的大侠喝道,“这话当真?”

这一位上官云飞的诨号唤作“雪山飞熊”,端的是武艺了得,薛蟠点点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了,上官大侠,你有意此把总之位吗?”

他手里头拿着一根铁棍高声喝道:“自然如此!”别看着他身材健壮又高又大,可他一把拎起铁棍,健步如飞,瞬间就飞奔出去,好像是飞腾起来,贴着那草地就扑向了柯布城,薛蟠看着瞠目结舌,“这,这,怎么是轻功派的?”

“上官云飞大侠这号称飞熊,可不是闹着玩的,”李曼笑道,“轻功最是厉害,手上那十八路的棍法也是很有章法。”

众人争先恐后的朝着柯布城奔去,这里头人人奋进,但是还差了一些火候,薛蟠再用望远镜看了看,“不可无人去督军压阵,一来鼓舞士气,二来也要彰显我们乙班同学当仁不让奋勇争先之意,不知道哪位委员愿意出马?”

李少普悄无声息的朝着众人身后退了几步,曹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也退了一步,这时候没人愿意上前,倒是马致远请命:“班首,我前去督战,顺便严明军纪。”

“很好,”薛蟠点点头,“以后大家轮着去。”

他说的十分威严,李少普悄悄问道,“班首是否要去督战?”

“我怎么能去?”薛蟠义正词严的摇摇头,“我乃是一军之头脑,最是要跳出局外来冷静分析,去前线督战之事如何能轮得到我呢?该是你们去,李委员,下次就先排给你。”

李少普痛不欲生又觉得自己多嘴了。而这个时候城墙上的英军开始了骚动,见到后头的烟花炸起,又听到阵阵喊杀声,那统领不由得脸色大变,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居然还有什么计谋在暗算自己才刚刚使用出来?

不用多时就有人来传递了地狱般的消息,“先生,南城那边有出现大批骑着马的中国士兵,现在开始攻城了,他们的战斗力比这边还要更强!”

“Fxxk!”英国统领大声的咒骂了一声,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居然兵力富余到可以分兵两面夹击的程度了,他躲在墙垛后头看了看这边正在慢慢扫射的中国人,下定了决断,战局瞬息万变,需要的是当机立断马上做出判断和指挥,“主力军队都前往南城,那边才是中国人攻击的重点!”他随意指派了几个人,“带着这些印度人守住这边,只要坚持住,把中国人拦在城外,那我们击退了那边的骑兵,可以马上回援!”

“是,长官!”

统领对着那个土人军官大声喝道:“管理好你手下的那些杂碎,马上做好准备,如果有必要,把这些人都放在城墙上,拉也要拉着中国人下去,你听明白了没有!”

统领冲冲赶到了南城墙,只见到这边气势惊人,几百名骑兵骑着战马在城前来回飞奔,不时有飞羽齐射和火枪射击,这边的火力远远比那边的大,但是时间上已经站在了中国人这边,刚才趁着英军都围在北城墙集中兵力的时候,这边偷袭得手,已经有不少士兵已经登上了城墙,这时候正在城墙上混战。

统领心里头一凉,没想到中国人突然来了,来还是如此的快!他连忙指挥人在城墙上反抗回击,一时间借着这百余人的火力,和把土人士兵当做人肉盾牌来消费,两方僵持不下,川军等人守住了攻打上来的缺口,金宁上了城墙,见到英国人还是纠缠不休,不愿意退却,城墙攻防战纠缠不休,没有见到成效,金宁眉心一皱,“不可拖延时间,”他身先士卒,率先带着一队人马上前加入战斗,“兄弟们一起上!”

众人见到金宁身为指挥官居然身先士卒,顿时间士气大振,一下子就压倒了英国人,渐渐的要把英国士兵给压制下城墙,英军统领知道这一边乃是关键到柯布城是否能守住的关键点,所以大力呼喝,严命叫众人守住,要坚持住,但是随即又有一个坏消息飞奔而来,众人顿时间军心大乱,再也守不住这一段城墙了,“长官,北边那边中国人攻打登上了城墙!”

“什么!”

战斗在不均衡的情况下,会出现兵败如山倒的迅速架势,不过是一个多时辰,中国人又攻克下了柯布城,复又占据了这座城市,英国士兵在知道北城墙已经被火枪兵和民夫还有那些“有着神奇巫术的中国骑士们”攻上后,顿时闪失了斗志,在溃败退回到驻守的营地被中国人围住后,随即朝着中国人投降,反正中国人不会滥杀无辜,之前攻打柯布城的时候只是将所有的英国士兵都抓起来,到撤退的时候把他们一起带出了柯布城,放到了野外。所以面对这些中国人投降,完全没有心理阴影,之前第一次和中国人交锋的英国士兵,这一次也有不少人在呢。

一百一十五、背黑锅

薛蟠在接见英军统领,他显然很是不服气,面对着薛蟠,他还是第一次见面,他是在柯布城失陷后前来镇守此地的,还不知道薛蟠的套路,以为自己是中了中国人的奸计,对着薛蟠也不弯腰鞠躬表示投降,而是硬邦邦的举起高傲的头颅,“我是不会对着只会阴谋诡计的人臣服的!大英帝国的勇士,绝不会屈服在卑鄙的小人面前。”

薛蟠微微一笑,“阁下你好,你的观点我完全不同意,战争的目的在于赢得胜利,而这其中采取什么办法是每个人不同的想法实现的,只要我们能够取得胜利,什么样的手段都是当然被认可的。”

那个统领目瞪口呆,倒不完全因为是薛蟠的观点,而是薛蟠说了一通十分流利的英文,“为什么你会英语?”

“大英帝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薛蟠笑眯眯的说道,“英语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语言,更是天竺这里官方的语言,如果我想要来天竺办事情,那么我肯定是希望学好这门语言,这样才可以更方便的和贵国的外交军事人员交流通畅,不是吗?”

凡是自大之人,总是比较喜欢别人的恭维,薛蟠这么说,那军官倒是稍微服气了一些,毕竟面前的这个敌人没有轻视大英帝国的意思,“给这位将军松绑!请坐,”薛蟠吩咐金宁松绑,然后笑眯眯的对着他说道,“对于大英帝国的勇士,这样束缚限制人身自由,是非常没有礼貌的,我要为我手下的鲁莽向你道歉。”

那个军官这时候坐了下来,环视脸色各异的中国人,对着满脸微笑的薛蟠点点头,“没有关系,这是处于战争的状态,对于敌人的确是需要很高的警惕,那么,请问,你说限制人身自由,是没有礼貌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李少普轻蔑的笑了一声,不屑的看着那将领,英俊军官有些被激怒了,“我们失败了,而且投降了,按照国际交战条例的惯例,战俘必须要受到优待。”

“当然可以离开,”薛蟠这时候坐在了柯布城之中,薛蟠可不是不愿意享受之人,而是在没有确定好的情况不会去享受,已经在三盘问过英军,并且做好了防守消息的布防,这个时候可以进入到柯布城来,端坐在英国这一位将领所住的豪华大厅堂里头,他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对着军官说道,“不过,还不是现在。”

中国人并不是十分残忍野蛮的,军官稍微放心了一些,薛蟠和他开始了攀谈,“不知道将军阁下叫什么名字,是英国那里人?”

这个金色头发的将领有些沮丧,看来还要被中国人囚禁一段时间了,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比较配合的,起码怎么样的傲慢但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由中国人处置的,他自我介绍叫做杰克,来自于苏格兰斯贝塞区。

“哦天那,我记得斯贝塞区出产十分好的黑小麦威士忌,那威士忌带着一些淡淡的焦糖味,十分的醇厚好喝,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对不对?”薛蟠问道,“不知道将军阁下有没有带来几瓶?我可以出高价购买!”

杰克大为惊讶,没想到这个东方人这么清楚自己家乡的出产,杰克颇有些他乡遇故知之感,“你也知道黑小麦威士忌?上帝啊,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威士忌,唯独在我的家乡才有出产,我也很怀念这种味道,”他耸耸肩,“但是来到了天竺,我没有补给,早就喝完了。”

“实在是太遗憾了,”薛蟠笑道,“你可以什么时候给我带几箱,亲爱的杰克,我愿意出高价收购。”

于是两个人热情的交谈起来,从巨石阵,说到了大本钟,还说到了苏格兰高地上的绵羊,还说到了莎士比亚的悲喜剧,如此两个人没有旁人存在般的交谈了许久,杰克是不是的发出了上帝啊天啊你居然也知道这样的事情的感叹,整个交谈过程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杰克不知不觉之间对着薛蟠这个人大生好感,“如果我们不是敌人的话,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上帝可以证明,你比一半的英国人还要懂英国文化。”

“我相信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而不是敌人,”薛蟠笑道,“如今我们掌管了柯布城,那就需要你们先配合我们,接下去稍微限制人身自由,你放心,所有受伤的士兵都会获得很好的医疗救治。”

杰克十分感谢,他喜欢这样文雅且富有现代文明气息的对手,李少普对着薛蟠大肆称赞,“班首可真是有古仁人之风!如此厚待战俘,古今未见,若是换成我,早就一刀杀了。”又说薛蟠真真是有武侯遗风,说不得日后还要释放杰克这一帮子人。

薛蟠连忙命李少普打住,“别在这里瞎说什么话儿了,交代你一件事儿,把这些人都照顾好了,另外,我要问一些事儿,你若是办不好,下次真的要你跟着金宁一起去战场作战,不许再在后头混着了。”

李少普忙问何事,薛蟠笑道,“咱们在天竺,了解的事儿不算少了,如今只有英国人的驻军情况不甚清楚,他们的交通运输、后勤储备都不明白,这事儿,我不管你是有什么法子,威逼利诱也好,严刑拷打也好,总是要把这事儿给我掏出啦,这一位杰克的官职在英国军队里面也不算太低,中等军官应该可以知道很多情况了,我需要你们去把这些情报给找出来。”

“可班首适才不是说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吗?”曹成疑惑道。“怎么这会子又说可以严刑拷打?”

“那是我保证了,”薛蟠板着脸,“不是你们,再者说了,这事儿是你们妄自行为,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到时候当然会去赔礼道歉,然后罚你们的俸禄,表示惩戒。”

官场上的厚黑学,薛蟠虽然还没有出仕,但是很明白如何让属下背黑锅了。

一百一十六、欲擒故纵

“大家伙都学着点,日后若是出仕当官,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办的,自己难办,就让底下的人去办,到时候自己当一当好人,这红脸白脸一起轮着唱,保管别人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薛蟠拍拍屁股起身,预备着去睡一觉,其余的事儿,如今且不用薛蟠自己个亲自来一一吩咐,乙班众人各司其职,分工协作,除却一些无法确定是谁的事情,一些重要的事情外大家需要坐在一块商议之外,其余的事儿自己做自己的差事,很是顺畅通顺,曹成的家里人是内阁中书舍人,按照他的说法,内阁政务院都没有乙班这样的下情上达政令通顺的时候,所以薛蟠如今甩手掌柜当的舒坦的很,“这为官之道,你们还要学习一个。”

众人都有事务,曹成要清点文书,李少普还要结交当地土人豪强们,中国人才又打下柯布城,来请李少普赴宴的奴仆和请帖就堆满了整个门房之处的箱子,金宁要让士兵们休息,其余的人轮换着驻守柯布城,马致远去巡查,看看有没有人作奸犯科,滋扰印度老百姓,卢连山又一次去接收英国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囤积在柯布城的物资,末了才回来禀告,“牢房里头发现了两个人,说是占西邦派出来的使者。”

“占西邦?”薛蟠摸了摸下巴,沉思说道,“那里不是如今闹得最厉害的土邦了?刚好咱们也要和他们认识认识,这么说来,这也是凑巧了,带他们上来。”

来的人是一个干瘦黝黑皮肤的老者,和一个稍微年轻些的中年人,那老者带着白色的头巾,留着一把山羊胡子,满脸皱纹之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睛转来转去,透露出一种精明狡黠的意思,他见到薛蟠等人,连忙跪下来叽里呱啦说了好一堆的话,无非是说英国人的凶残,薛蟠等人的仁慈,把他们在苦难之中救助出来,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薛蟠问此人来路,老者介绍,自己乃是占西邦昔日王公坐下掌管文书和税收的大臣沙鲁克,这一次是被占西邦王子派出来结交各地王公,意图一起共举反抗英国统治的义举的,没想到这出师未捷,刚到了这柯布城就被人举报发现抓了进来,预备着关押些日子再送到新德里去交给总督大人砍头的。

英国人自诩英伦绅士,但面对这种叛乱的行为是从来不手软的,到了新德里,这沙鲁克必然是要被处死的,而且还不一定是什么痛快的死法,死之前要受尽无数的痛苦,这才能够杀鸡儆猴让所有人不敢反抗,故此沙鲁克十分感激薛蟠,知道是薛蟠救了自己的性命,于是又再三跪下叩谢。

薛蟠言明不必,又问:“我等也是反抗英军的,这一次来攻打柯布城,是为了解放整个印度的老百姓,占西邦能够发挥出作用,我很高兴,在这里预祝占西王子能够取得成功,再接再厉,更好的为印度老百姓做出贡献。”

薛蟠半句话都没说要和占西邦结盟的意思,曹成等人心里头十分着急,之前不是说想要和他们一起联合起来对付英军吗?这时候救了人家不是刚好应该提要求吗?只是薛蟠半句话都不说,大家伙在外人面前是很给薛蟠地位和权威的,故此心里头焦急,却也不多说什么。

沙鲁克眼珠子转了转,又提出来说要亲自感谢解救他们那些无敌的士兵们,薛蟠朝着卢连山使了一个脸色,“这倒是好办,咱们的士兵在天竺可是无敌的,不知道攻克了多少城市,就是这柯布城,也打下来了两次,沙鲁克大人要见,可以见一见,卢委员,你陪着沙鲁克大人去见见,对了,沙鲁克大人还要继续去联系其他土邦,没有武装设备是不成的,咱们的火枪,给他一百把!哦,不对,你只有两个人,那不能给这么多火枪,马匹可以给你两匹!”

卢连山心领神会,领着沙鲁克一起出门瞻仰天朝大军的天威,薛蟠环视众人,“上赶的不是买卖,若是我提出来,岂不是要被这占西邦看轻,且等着吧。”

薛蟠要待价而沽,实际上卢连山带着沙鲁克感谢了金宁等人,又“不经意间”带着他见了好些丰厚的后勤物资还有武器设备,沙鲁克心花怒发,回到房间就对着他的那个侍从说道,“感谢创世神!”他双手紧紧的窝在了一起,“没想到咱们的好运气来了!”

“什么好运气,”那个侍从有些摸不著头脑,“大人你在胡说什么,”他还想摸沙鲁克的额头,“大人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生病!”沙鲁克吹胡子瞪眼,“我的身体非常健康,我说的是我们占西邦的好运来了!没想到我们被抓在了柯布城,居然遇到了好人,这些中国人看上去脾气不错,但是的确这军容十分厉害,居然两次打败了柯布城里头的那些英国人,你也看到了吧?他们好像是猪羊一样被关了起来,一点以前欺压我们的威风都不见了。”

“那和我们占西邦有什么干系?”

“说明我们可以仰仗他们的力量,你这个猪脑子!”沙鲁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们占西邦现在是非常的强大,但是英国人接下去有什么办法来继续侵犯我们,这是完全无法估计的,有这样也和英国人敌对的人一起,我们肯定可以拿到更大的胜利,占西邦,说不定还可以继续存在下去,占西邦的人民才可以更幸福的活下去。”

“结盟,必须结盟!”沙鲁克眼中露出了精明算计的光芒,“这样强大的力量,如果我们抛弃了他们,必然会被创世神怪罪的,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王子殿下是叫我们来找其余土邦的人结盟的,他们可不是天竺人。”

“其余土邦,都是一些看风向转动身体的臭虫!”沙鲁克不屑的说道,“不可能把复兴占西邦大业的期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一百一十七、占西邦的靠山

身为天竺人,沙鲁克很明显清楚明白这些土邦王公们的心思,完全都是墙头草,只有在英国人快完蛋的时候他们才会跳出来朝着以前的主人呲牙,而现在,根本不可能,就好像当年占西邦王公去世的时候,沙鲁克奔走各地,希望大家伙伸出援助之手,大家伙一起对着英国人施压,说不定可以让占西邦渡过难关,那个时候各土邦王公的嘴脸如何,沙鲁克是都看过了。

他根本就是不指望这个时候其余土邦会做什么帮助,就算有什么举动,那也是小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顺势而为罢了,并不是说希望和占西邦一起打击英国人,他们只会棒打落水狗,而不会是说同心同德,一起承担面对英国人的压力,所以沙鲁克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借助其他土邦的力量,没想到一出来就差点被英国人杀死,所幸有很神奇的中国人带来了好运气,帮助了自己脱困,还给占西邦带来了很好的希望,沙鲁克信奉印度教,印度教讲究的是机缘,他认为,遇到薛蟠这些中国人就是一个很大的机缘,“他们可以在正面击溃了英国人,并且是第二次,是的,是第二次占领了柯布城,这是很惊人的战斗力。再还有就是,他们在印度大陆上随意的行军而不用怕英国人,我们的义军气势十分强盛,但在占西邦外面行军,还是要小心谨慎的,这样看来,他们可以帮助我们。”

“他们没有理由帮助我们,大人,”他的侍从也不傻,给沙鲁克泼冷水,“他们又不是和我们一样,需要让占西邦独立。”

“但是他们也要对付英国人,敌人一样,我们就可以成为盟友,”沙鲁克眼中露出了奸诈的笑意,“这是伟大的创世神告诉我的道理,你不要问我这句话从那里知道的,我不会告诉你的。但是我相信他们可以和我们达成一致。”

“那是不是要邀请他们去我们的占西邦?我觉得这件事情要先禀告王子殿下吧?”

沙鲁克点点头,他有些犹豫不决,“这是必然的,现在占西邦唯一的领袖就是我们的王子殿下,他说的话比任何人都管用,如果他愿意,我相信,可以和中国人马上结盟,我相信我现在如果和中国人先结盟,他那样的英明睿智,肯定是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方法,但是现在我们还要搞清楚一点,那就是到底谁才是主人,谁才是客人。”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就算结盟,那也肯定有主人和辅助之分的,”沙鲁克负责占西邦以前礼仪的事务,最关心这些名分,“我们当然是主人,中国人应该帮助我们,而不是我们帮助他们。”

沙鲁克虽然是私底下这么说,但表明上和薛蟠等人交往,还是十分的谦卑恭敬,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犯傻比较好,虽然他内心也认为自己应该在这将来结盟的事情上占据主导地位,所以他等着薛蟠什么时候开口恳求自己来和占西邦结成联盟,恩,那个时候,自己还要端一下架子,不会那么轻易简单的答应呢。

没想到他算盘打错了,这些日子这些中国人根本就没有提过任何结盟的事情,当然了也可能是沙鲁克听不懂这些中国人的语言,但是他旁敲侧击地问过参赞军务的李曼,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李曼回复他:“我们离开中国已经很久了,大家都很想念家人,所以准备再过几天,等到雨季开始之前,就要马上回国了。”

天竺大陆的雨季从南到北慢慢的延伸,柯布城比较靠近北边,所以这里的雨季开始时间大概是在八月底九月初的样子,沙鲁克可是没想到中国人准备离开,“你们不是想要抓住马德里思汗吗?那个香国的国王,没有抓到怎么就回国了?”

“他不是那么好抓的,”李曼笑道,“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没有关系,毕竟我们不是军人,不会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处罚。”

沙鲁克这时候可是真心失望,而且有些失魂落魄了,他心不在焉的来到了薛蟠这里,直接问薛蟠,“尊敬的东方大人,你们对于天竺的事务怎么看,我们能不能摆脱万恶的英国人残酷的统治?”

“目前根据我的判断,这个基本上很难,”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天竺各地都是土邦,土邦里面王公有很大的自治权,英国人一般不会干涉地方具体的事务,他们只要钱,这个程度来说,和地方上的王公目的性一致,统治的基础只会稍微动摇,却不会轻易的崩坏。”

薛蟠在柯布城内指点江山,至于什么印度种姓制度的问题,薛蟠才懒得说,这事儿只怕是佛祖玉皇大帝来,也解决不了,他就事论事,“如果没有一个牢固可靠不会被轻易破灭的联盟,”他轻轻地提点了一下沙鲁克,“那么抱歉我说了不好的话,其他现在响应你们占西邦起义的王公在你们遭受挫折之后,会马上转向英国人去,而你们的占西邦,不可能单独在英国人的重压下继续存活。”

“除了联盟之外呢,”沙鲁克连忙追问薛蟠,他很佩服这个东方来的智者,“请伟大的先知,无所不知的智慧之神,伟大的薛,请你告诉我,我们占西邦应该怎么办。”

沙鲁克到底是老狐狸,年纪大经验丰富,他可不认为占西邦可以独自对抗英国人,狂热的青年人认为打败了几次英国军队,就可以藐视英国人,这种情景虽然对着军心有些用处,但是长远来看,是不利于占西邦的发展的,狂妄和自大,会毁掉成长的菩提树。这些日子和薛蟠接触,深深的被这位东方来的智者给折服,他也厚着脸皮不怕自己被鄙视连忙求教薛蟠。

“你们需要一个照顾你的靠山!”薛蟠笑着说道,“给你们撑腰的靠山!”

一百一十八、国家的力量

“靠山?”

沙鲁克有些疑惑的望着薛蟠,只见到他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薛蟠所言的靠山指的是什么,沙鲁克心里头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中国人真的以为自己是创世神派到天竺来的救世主吗?我以为双方可以达成结盟的意向,但是现在这些中国人,特别是眼前这一位年轻的过分的中国人,难道真的以为可以当我们的主人吗?切,还靠山呢?

沙鲁克微微一笑,带着一种了然于胸你是白痴的笑容,他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觉得薛蟠的表演有些好笑。薛蟠不动声色,也没有发怒的迹象,“你一定以为我所说的靠山,是我们吧?”

“难道大人你说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人最缺乏的就是自知之明,但是我还好,我非常清楚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薛蟠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我们的战斗力还可以,但肯定没有占西邦的人数众多,战争,还是靠的军队多才有可能打得赢,而且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就算我们把所有的武器都交给你们,我相信占西邦也不可能会夺取最后的胜利,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天竺对于英国人是多么的重要,他们可能会放弃世界上任何一块土地,但绝不会放弃的就是天竺这里。”

“请原谅我,”沙鲁克心里头所想居然被薛蟠看穿了,“请原谅我这无知的言论,那请您,请您这位东方来的智者,告诉我,告诉我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您口中所说的靠山,可以解决我们占西邦未来隐患的大靠山,我们占西邦的救星,到底是谁,是哪一位英雄好汉?”

“它不是人,”薛蟠淡淡说道,“对抗世界上最厉害的大英帝国,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办的到的,而是需要国家层面的力量!”

“国家层面的力量?”

“是的,占西邦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在天竺和大英帝国抗衡的力量,这种力量只要找到,只要它愿意帮助你,那么可能都不需要给占西邦什么实际性的援助,占西邦接下去就可能获取到你们所希望的那种事情来。”

沙鲁克苦苦沉思,过了一会才察觉出薛蟠话里头的意思,抬起头准备和薛蟠说什么的时候,薛蟠早就飘然离开了,沙鲁克预备连忙要找神机妙算的薛大人,没想到却被几个人拦住了,李曼解释:“我们班首大人筹办撤退回国的任务,就无法陪你了,沙鲁克大人,请你在这两天金离开吧,不然以后英国人重新来的话,你们的处境还是很危险的。”

“尊敬的李大人,”沙鲁克抓住了李曼的手,“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刚才薛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单独的人不能够为占西邦的靠山的话,那么是不是只有国家,个人之上就只有国家了!是不是只有一个国家才能成为占西邦的靠山??!?!”

沙鲁克追问李曼,李曼心里头倒是佩服这个老头回过神来这么的快,“差不多那就是这个,这个国家不需要比大英帝国强,这个世界上大概还没有现在可以超过英国的,但是在天竺,我们班首说的很清楚,如果在天竺,有些国家可以施加比较强大的作用了。”

“我完全明白,”沙鲁克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拉住李曼的手不愿意松开,“我明白了薛大人的意思,但是我还不清楚,”沙鲁克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来,“到底是那个国家,难道是难道是中国吗?天啊,难道是中国的皇帝愿意来帮助我们吗?”

李曼神秘的微笑,“沙鲁克大人未免也太高看占西邦了,我们大皇帝拥有四海,怎么可能会直接说是来帮助占西邦呢。”李曼转身准备走人,沙鲁克拉住了李曼苦苦哀求要他指点迷津,李曼退却不过,指点了一句,“沙鲁克大人是否清楚我们这些人,都是中国官方要员的子弟,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代表中国的。”

说了这些话,李曼也不再说什么了,话都说到份上,若是占西邦的沙鲁克还是愚蠢的话,只怕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他也离开了,沙鲁克还想着再攀谈一二,却被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江湖大侠给拦住了,不远处当着薛蟠身后背景的两个护卫师兄弟见到这情景,那师弟微微冷笑了起来,“这薛某人,还真是会吹牛皮,这么几句话说下去,这个天竺老头就是中计了,手段真是不错,要不要去插一手,搅黄了他的好事儿,师兄你看?”

那个师兄微微一笑,摇摇头,“不必在意,咱们不过是来看热闹的,等到他们回了那边,我们再办我们的事儿是了,师傅吩咐的东西务必不能给办砸了,这是事关大业的事儿容不得闪失。”

“可我们在这里头耗时间,只怕那边等不及啊,”师弟忧心忡忡,“我们已经在天竺浪费好些日子了,若是再耽误下去,虽然师傅没有叫咱们什么时候要办成,但是拖下去可是不好吧?”

“急什么?咱们难得出来,在江南又有那么多人盯着我,好不容易来了这里松快几日,虽然是也要见刀光血影的,可比自己个在操持那些轻松多了,哼,你敢说不是这个道理?还有,薛蟠这个人,委实是有意思的,这鬼主意层出不穷,我还想着看他怎么样戏耍英国人呢,这些人到底可恶了些。”

这个师兄显然对着薛蟠还颇感兴趣了,师弟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希望他也不好骗咱们,到时候回去若是不给我们帮忙,老子活剥了他。”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随即看住了沙鲁克,见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过了一会,神色坚毅的跑了出来,对着两个师兄弟叽里呱啦的说道,“我以占西邦第一大臣身份来求拜见贵国的大人!”

一百一十九、窥伺

“沙鲁克来了?”薛蟠端坐在室内,喜滋滋的翻阅着一些文书档案,这里头详细记载了有关于通过柯布城运向新德里的粮草数目和频率,这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曹成来问过了薛蟠这上头的英文写的是什么,薛蟠笑道,“这是阿拉伯数字,代表我们所说的123456789,这些用英文记录的是柯布城运向新德里的粮草数目。”

“如果知道英国一天所需要多少粮食,再知道每天有多少粮食运到了新德里,那么我们通过计算,是可以得出新德里里面的粮食,可以支持多少天的,”薛蟠说道,“当然了,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但如果可以的,我们可以在粮食的问题上大做文章。”

众人面面相觑,“班首你到底还有什么花招是大家伙不知道的,”李少普又惊又怕又很是佩服薛蟠,“和英国人谈笑风生,还懂得什么阿拉伯数字,若是能够这样计算出新德里的用粮食之数,这简直更近乎于传说中的妙算了,咱们来了这里头,有班首提点着,还真是放心了不少。”

“哈哈哈,我会的东西还多的很呢,你们就请好吧,”别人必然是谦虚低调说自己不会什么了,薛蟠倒是好,坐在这暗室之中,好像还神采风扬,一点也不谦逊客气,“不过这事儿也只是说说,咱们又没有雄兵千万,想要围攻新德里,那也只是梦里头罢了。”他放下了手里头的账本,“眼下还是解决好这上钩的占西邦沙鲁克大人吧。”

“班首,我有一事不解,我们要和占西邦结盟,这是既定之目标,若是沙鲁克能够代为露出结盟的意向,这自然是最好的,可咱们没有得到中枢的授意,这样的话,把朝廷的身份拿出来,暗地里暗示占西邦我们大越朝会施之援手,咱们这里头骗一下天竺人,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事儿,若是被中枢知道,必然是吃不了会兜着走,毕竟若是插手天竺地方事务,只怕不仅仅是总理衙门的事务,很有可能政务院也要决定了,才可以做的。咱们在这里头许诺下去,将来事儿没办好,只怕是被天竺人埋怨不说,可能还会被英国人记仇,预备着打击报复咱们。”

“我们怎么可能去欺骗他们呢?”薛蟠眨了眨眼睛,“我们在这里,难道不是帮助他们吗?这一点是没有错的,再者说了,咱们家里头,各位的家里人,也都是在朝中赫赫威风的要员,难不成咱们不是官面上的人?咱们虽然没有出仕,可谁没有什么世袭的爵位在身上呢?咱们在天竺这里,咳咳……自然是可以代表朝廷的意思了。”

“我知道李曼兄的担忧,无非是怕咱们忽悠了占西邦的人,到时候万一露陷了就不好了,可大家伙有没有想过,咱们为何来了天竺?”

“是因为咱们成了无故的池鱼,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李少普无奈的叹气,“咱们都受了无妄之灾。”

李少普的政治素养还差了一些,这样的话儿直接了当的就说了出来,众人都明白,但是无人愿意说,他这样捅破了中枢大佬或者是说皇帝的心思,未免就有些不成熟了,薛蟠目视众人脸色,心知肚明,哈哈一笑,“我素来觉得这危机一词用的极好,危险之中带着机遇,只要运筹帷幄得当,那否极泰来,也是寻常之事。”

“李少普委员说,这一次来是无妄之灾,我倒是觉得咱们的好机会到了!”

众人都一齐看向薛蟠,“为什么圣上会打发来天竺,说明是希望我们能办出点事儿来的。”

这是一个新鲜的论调,大家伙从来没有听说过,但薛蟠从来不说无稽之谈,这会子说要“办点事儿出来”,众人的心忍不住一齐砰砰砰跳起来,金宁连忙问,“班首你的意思是?难道朝里头的意思,是指望着我们能够在这边联系一些人,做一些事儿,来帮着朝廷?”

薛蟠点点头,“的确就是如此,我且问你,香国叛乱,幕后最大的黑手是谁?”

“自然是英吉利国,”曹成迅速说道,“若非英吉利在背后捣鬼,香国早就平定,不至于战事连绵数年之久,朝中凡是知道这内幕之人,无不痛恨英国甚,但英吉利大使绝不承认,且印度总督这边也说查无此事,一些军械装备枪炮等,都是地方上的奸商为谋取暴利而贩售至香国的,和英国官方无关,这事儿旧年攻破香国的时候,甚是轰动,诸国都是侧目看着的。”

“那谁也不是泥性子不是?”薛蟠说道,“就许人家做初一,不许咱们做十五吗?”

“班首的意思是?”

“他们说是地方上的商人为了谋取私利,故此私底下支援香国,而我们现在,朝廷对着英吉利的说法不也是如此吗?祭酒之前说过,咱们这一次来,不代表任何官方身份,也就是以志愿者的角度,来捉拿马德里思汗,这样的方式一拿出来,我就是知道,咱们这一趟,可不是被无故牵累什么的!”

薛蟠环视众人,目光炯炯,“还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只要咱们在天竺闹得开心,闹得声势轰动,闹得英国人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朝廷对着英国人在外交上,就可以狠狠的回敬一番,如果咱们死了,败了,那自然是也没什么可说的,横竖朝廷也没损失,但若是咱们能够闹出一番事业,把这个英国女王头上最璀璨的宝石,天竺给搅合的乌烟瘴气,那么朝廷就自然出了一口恶气,咱们是否能够抓住马德里思汗,倒不算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儿了。”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说法,“我虽然不知道朝廷的大政方针,但英国人想要图谋香国之地,以香格里拉国为跳板,窥伺中原,那么我们反过来,”薛蟠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能依靠香国之土,靠着咱们的手段,瞧一瞧,能不能窥伺天竺之土呢?”

一百二十、蛊惑

蟠的话里头充满了蛊惑之情,大家原本有些发闷,可似乎心里头就有什么类似于远古洪荒巨兽渐次苏醒了一般,他分析的合情合理,接下去大家要做的,“那就是让朝廷知道咱们的力量,知道咱们能在天竺办出一些有利于国家的事儿来,这样的话,就算起初之意是让我们自生自灭,但是咱们有了功劳,难不成他们会不认吗?”

“咱们这边只要有了声势出来,那么国内就会承认的,这不用担心,”薛蟠没有在这辈子之中经历过官场,但官场职场都是一个道理,在下属毫无目的的乱撞时候,上级只会冷眼旁观,有良心的或许会提点一二,但大部分的人会看你的笑话,但如果你办出了一点成绩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个时候上司就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要把这个功劳据为己有,如果要提要求提条件,这个时候提是最有用的,上司会因为你做出了这个业绩,或者是希望你把这个业绩做的更大,所以会不顾成本的投放给你,在那个时候话语权是会空前的强大。在天竺这里,也是如此,“所以咱们的声势务必要大,不仅是要让英国人讨厌咱们,还要让中枢的人喜欢咱们,这样一来,咱们才能够早些回去。”

“这一节的事儿定下来了,咱们做什么事儿就都有章法了。”薛蟠笑道,“所以和占西邦能够结盟,这事儿对咱们来说,是十分有利的,必须要完成。”

明确了凡事行为之准则,薛蟠之前所作所为,大家伙起初摸不著头脑,这会子就都十分清楚了,李曼稍微知道一些薛蟠的意思,曹成恍然大悟,“这也就是为何要结交地方豪强,并广散钱财给各地土人,除此之外,又要命人收集地方消息。”

“班首大才,”卢连山佩服的说道,“且不说别的,这样的脑子,这样的谋略,日后到总理衙门当差办事,对付外国人,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大家也十分佩服,起初来到天竺,大家心里头总是失落的,再加上薛蟠都行摸不着头脑的行军,大家伙虽然都没有反对,但心里头到底是有些像杂乱乱飞的苍蝇一般,摸不著头脑,眼看着英军势大,众人虽然打了一些胜仗,可到底是偷袭之战,况且如今马德里思汗的毛还没摸到,更不知道他在何处,心里头忐忑的时候,薛蟠一下子就指明了方向,告诉大家要如何做才能够返回大越,故此,真的是有些崇拜之极的意思在众人的目光里头了,这一次“柯布之会”被李少普隆重的写入了这一次《天竺西行记》,日后刊印出来,倒是风靡一时,这时候暂且不表。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薛蟠笑道,“这是我心里头的猜测,行不行的,还没个准数的,要看大家伙的力气如何了。”

“没的说,”金宁痛快的说道,“班首下令,指哪打哪,我这里头绝没有半句闲话!”

“好了,这会子就先把沙鲁克的事儿给办好了,”薛蟠笑道,“咱们在这里头故弄玄虚,引得人家上钩,这里头的度要把握好,不急不慢,不上赶着也不能冷了人家的心不是?”

沙鲁克走到了议事厅内,见到薛蟠和六位委员并那川军小将吴磊都在此处,见到了沙鲁克进来,薛蟠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朝着沙鲁克拱手,沙鲁克见过中国来的商人,知道这是东方的礼节,沙鲁克迫不及待的跪了下来,薛蟠亲自扶起了沙鲁克,“沙鲁克大人这是做什么?请赶紧起来。”

沙鲁克拉住了薛蟠,“请尊敬的大人务必要救一救占西邦,让我们占西邦可以沐浴在中国大皇帝和煦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我们愿意永远追随中国,像侍奉传世神一样的侍奉中国来的大人。”

薛蟠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沙鲁克大人这样的话我有些不明白,我们马上就要返回中国去了,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帮助占西邦呢?”

薛蟠还在拿乔,李少普怪眼一翻,这些人除了薛蟠起身相迎外,其余的人屁股是一下抬动的都没有,李少普这时候就要扮演难讲话的角色了,“沙鲁克大人,我们马上就要返程了,请你不要干扰我们的行程,还有,”他高傲的抬起了他那尖利的下巴,傲慢的蔑视沙鲁克,“占西邦的事情,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班首大人,”他朝着薛蟠微微点头,“我建议马上驱逐这印度人,我们现在已经得罪了英国人,如果又和地方上这些叛贼搅合在一起,我们说不定就要正面和英国人闹翻了,这不符合我们的利益,请不要听这个老头子的蛊惑!”

沙鲁克气的险些背过气去,这个中国人的嘴巴可真毒啊,一下子还把自己心里头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不不不,”沙鲁克紧紧抓住了薛蟠,“尊敬的大人,请你一定要看在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的份上,来帮助我们,大人不是说了吗?只要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就有可能成为朋友,我们现在都要对付英国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需要占西邦摆脱英国人,而大人们需要捉拿逃犯,不是吗?”

“沙鲁克大人说的不错,”薛蟠点点头,沙鲁克还以为薛蟠同意了大喜过望的时候听到薛蟠这样说道,“所以为了支援占西邦,我决定,支援两百杆火枪给沙鲁克大人,希望你们可以再接再厉,继续和残暴的英国人开展不折不扣的斗争。”

沙鲁克险些摔倒,这两百杆火枪换在平时的时候,可谓是大礼包了,但是这个时候他被薛蟠蛊惑,意图攀附上那好像是喜马拉雅山一般的帝国,这对于占西邦来说,只怕是拿去换几十万的火枪都不能去换,这个时候沙鲁克怎么可能会看上这区区的两百把火枪,“薛大人,我们愿意成为中国大皇帝忠实的仆人!我们愿意和大人你们结盟,接下去我们占西邦上下会侍奉国王一样侍奉大人你的!”

一百二十一、围攻

薛蟠笑而不语,沙鲁克有这样的话表示,那之前自己这一番欲擒故纵,还是起到了效果,不过具体的事务,自然不用要薛蟠这么一一的和沙鲁克讨价还价,再者说了,占西邦还有王子在,沙鲁克虽然是老臣子,可到底也不能够什么事务都做主了,薛蟠预备着起身,让李曼卢连山等人和沙鲁克商量,接下去要怎么结盟。可是他这么一起身,倒是让沙鲁克以为薛蟠真的不想理会占西邦的人了,他连忙抛出了最后一个最厉害的大杀器,“尊敬的薛大人!我们愿意献上占西帮最出色的瑰宝,整个天竺这里最珍贵的东西献给大人您!”

薛蟠转过头来看着沙鲁克,这个老头子看样子很精明,知道用什么东西才能够拉住看上去心猿意马的盟友,“贵邦有什么整个天竺最宝贵的东西?”

“请容许我保密一下,大人,只要你能够和占西邦结盟,并且帮着我们和中国大皇帝陛下禀告我们的困境,这一件瑰宝,肯定就是献给大人,我愿意发誓!如果我说假话,那么伟大的创世神,一定会诅咒我不得好死的。”

诅咒发誓薛蟠是不信的,不过见他表情如此斩钉截铁,他倒是有些相信沙鲁克在这一刻的真心,“也罢了,你这么说,沙鲁克大人,我们也需要贵邦的帮助,不过我很好奇,占西邦最宝贵的东西,你有这个权力送给我吗?”

其余旁听众人不忍直视,薛蟠这话未免也太红果果的,不就是说,你就是因为对着这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瑰宝产生了兴趣,这才同意和占西邦结盟吗?还要直接干脆的问你没有这个权限,无耻到了这个地步,还真是干脆利落的表示为利益才在一起的。

“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沙鲁克抚胸朝着薛蟠鞠躬,“我出来之前,王子殿下已经委托我全权代理这一次的事务,包括任何事物,请大人千万要相信小人。”

“那么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薛蟠脸上挂满了笑容,喜滋滋的拉住了沙鲁克的手,“我们两方联合起来,一定会给占西邦,不,应该是天竺大陆,展现出一个不一样的模样来。”

薛蟠离去了,具体操持事务的委员和沙鲁克进行了真刀真枪的谈判,结果当然是还比较满意的,薛蟠这些人又不要什么占领土地,也不要和占西邦比一个高低,要争一个雌雄,可以说,薛蟠等人在天竺的愿望比占西邦的人要小的多了,有些时候无欲则刚,反而身段更超脱一些,两方最关键的焦点,居然还是在战斗的指挥权上面,沙鲁克坚持不肯妥协,他认为还是需要占西王子来统率大军,薛蟠等人的军队可以自己保留建制,但指挥权必须要在占西邦这边。

“沙鲁克大人,我们可是打赢了好几次战斗了,”薛蟠听到沙鲁克这么说,不由得笑道,“怎么,贵邦还觉得我们不够有能力来统帅你们那些军队吗?”

“我们当然相信中国大皇帝派来的人肯定是最优秀最杰出的人,但是恕我直言,”商议好了别的事情,沙鲁克似乎也认为薛蟠等人不至于说散就散,他似乎对这这件事儿十分坚持,“你们只是占领了一些不重要的城市,而且是采用了偷袭的方式,这样的情况来说,大人你的军队并没正面对抗英军的经验,而我们的王子殿下,”沙鲁克骄傲的抬起头来,“在占西邦百战百胜,几次正面击溃英军军队,这充分证明了我们王子殿下是有十分出众卓越的军事领导才能,如果我们联盟可以真的把英国人打败的话,那么统帅肯定是要我们王子来指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众人脸色都是不悦,特别是金宁,他冷哼一声,拍案而起,拉住了沙鲁克的衣领,“你在质疑我们班首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左右!”他大声喝道,川军士兵在边上怒目相视,“拉下去,好生教训教训!”

“诶,诶,诶!”薛蟠拦住了金宁,“何须动怒,沙鲁克大人,这会子是知道轻重的,怎么咱们倒是如此鲁莽起来了?都退下,”薛蟠挥挥手,让士兵们都退下去,对着沙鲁克笑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中国人有句俗话,是骡子是马,总是要拉出来溜溜,大人现在还没有见过我们怎么杀敌,自然是不明白我们的战斗力,可你却是不知道,带兵打仗,武力值当然重要,但是比武力值更重要的,那叫做谋略,”薛蟠伸出手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靠着武力是没办法维系下去的,如果占西王子真的有沙鲁克大人说的这样厉害,那又何必找盟友和援军呢?只怕这会子已经一统天竺大陆了吧?”

沙鲁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显然薛蟠的话很不好听,“咱们都是明眼人,沙鲁克大人就不必说这些假话了,”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递给了薛蟠一份文书,薛蟠打开一看,挑了挑眉毛,“占西邦的挑战这时候已经开始了,”他把文书转了过来,举着手展示给沙鲁克看,“英国派出了大概四千火枪兵,三千骑兵,兵分三路,围攻占西邦。”“什么?”沙鲁克惊骇莫名,这里就有七千的英国本土士兵来攻打占西邦了,不要去计算他们还带了多少土兵而来,这个时候,这两方力量加起来,按照以前一个英军士兵都会带着两个土兵的比例,这个时候大概就有两万人之数!沙鲁克身子浑身发抖,眼睛发直,“怎么会出动了这么多的人来攻打我们!”

“占西邦乃是各土邦之中闹的最凶的一个地方,如今占西邦之内一个英国人都没有了,”李曼在边上悠悠说道,“还四处联系各处土邦,要行串联之事,你们早就是英国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了,不想着办法,把你们这些闹得最凶的人给铲除了,杀鸡儆猴,让天下人都瞧瞧,得罪英国人的下场,唤作是我是印度总督,也是会如此做的。”

一百二十二、死路

如果薛蟠之前的情报和统计没有出错的话,英国人在天竺所拥有的英伦三岛本土兵,这些大部分都是火枪兵,再加上北非军团,一共也就是在一万人左右,这个一万人可不是都在新德里城里面驻扎的,他们需要来回驻防并且镇压各地,所以这一万人是能难凑齐的,而现在这个时候,新德里的马布里总督显然已经是不想再和占西邦这些泥腿子们浪费时间了,他刚好打跑了在孟加拉省的中国人,那边的中国人已经战败,短时间内没有可能再主动出击了,这时候正是解决这些在腹心之地作乱的土人的时候,这个时候抽调各路大军人马一起围攻占西邦,就是想要一鼓作气来消灭仇敌。

“沙鲁克大人找我们这些盟友,眼光很是独到啊,刚刚找到了盟友,这敌人就跑上来了,是不是这七千人很多啊,”薛蟠又看了看下面的一行字,“这还不算是太厉害的,有一位,哦,对了,这一位才厉害了,号称是日不落之狮,大英帝国最为杰出厉害的军事天才,查理纽斯曼勋爵,将会担任这一次的统帅,亲自指挥这一次剿灭占西邦的战争,这些英国人看起来仰仗很深啊,这样大张旗鼓的公告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这一位查理纽斯曼勋爵,是什么来路?我怎么没听说过?”

曹成说道:“是英国女王的表外甥,此人今年才25岁,不过已经从皇家陆军指挥学院毕业了,而且在非洲的布尔地区,剿灭了作乱几十年的布尔人,将这个出产黄金和钻石的地区彻底的纳入了英国的统治之下,他也成为了数百年来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成为一等伯爵的第一人,虽然他出身贵族,而且还有了自己的封地,”曹成看了一下文书档案,他自从知道要来天竺之后,已经将有关于英国的许多消息都收集全了,虽然大方向上对于英国的了解不如薛蟠,但即时的消息,还是曹成了解的最清楚,“除却英国国内的封地之外,海外还有一块,海外的封地就是在占西邦,说是印度总督封给他的。”

“很好嘛,这是要给自己打工了,”薛蟠点点头,“这样你们可是惨了,”他对着面如土色的沙鲁克说道,“他这是要给自己攻打下占西邦,这就是自己的领土了,这一位日不落之狮,当然会竭尽全力,来剿灭你们。”

沙鲁克又生气又害怕,“占西邦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且印度总督居然敢把不是他的领土分给别人,我们占西邦是绝对不会容许的!这个时候,”沙鲁克犹豫了许久,才咬着牙做出了让步,“我们愿意将指挥权叫出来,让所有的占西邦勇士们听从尊敬的薛大人的派遣!”

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薛蟠倒是也笑了,不过不是得意的笑容,“我们不会强行夺取你们的指挥之权的,这一点,沙鲁克大人你放心,我听说天竺有句谚语:没有飞越过珠穆拉玛峰的老鹰不配成为天空的主宰。我们既然是盟友了,那么,如果我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实力,那么必然也不能够去争夺什么指挥权。传令下去,即刻出发,离开柯布城!”

沙鲁克感激不尽的下去了,这个时候薛蟠脸上才露出了凝重之色,众人都围了上来,看着薛蟠,“班首,英国人来势汹汹,咱们,”李曼皱眉忧心忡忡,“只怕是不能对抗啊。”

英国人十分重视天竺,派遣来的军团是英军精锐之中的精锐了,这一次倾巢出动,充分证明之前薛蟠所断定的,英国人可以容许自己这些外来人到处流窜,但觉不可能容许本地人举起反抗英国的大旗,这样的话,处处效仿,天竺必然永无宁日,所以这倒是有些“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意思在里头了。

“咱们就这么一些人马,若是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时候,比如这和甲班一样的达卡之战,正面对战,若是输了,咱们先不说是否会元气大伤,甲班还能够躲在谷口之地视机而动,可咱们若是被打散了,只怕是不能够再生还中原了。”

“话是不错,”薛蟠点点头,“可若是要完成两班大比的考试,靠着咱们这些几千人是不能够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本不是强龙,更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可以压倒英国这个地头蛇,我来天竺之前就想过,若是想要赢得两班大比,必然是要联合别的力量,这原本有两条路子可以走,但其中一条虽然是路子,但绝对是走不通的。”

“班首说的走不通的这条路,是指的甲班吗?”卢连山问道。

“不错,”薛蟠点点头,“本来甲班有六千余人,咱们有三千,这么加起来,再加上民夫,纸面上的作战人数不比英国人的差,好生谋划一番,咱们在天竺掀起狂风暴雨,那是不在话的,只可惜,”他复又摇摇头,“别说是联合了,咱们到了天竺之后,咸宁还想着吞并咱们,让他来一统大军,这事儿,我是容不下去的。故此这一条路虽然是路,却是一条走不了的死路。”

薛蟠思考的东西深了一些,当然也不是没有道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团结一致,一致对抗英国人才是最好,可这必然是不可能的,不仅仅取决于咸宁郡王的态度,更是因为,咸宁郡王带着甲班之人,提前出关而去,意图要抢占先机而不和乙班分享这个消息,这就肯定是不能联合在一起的,盟友起码是彼此敌体,而不是要存着吞并之意,若是吞并之后,那也就不叫联盟了。

“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另外一条路了,那就是联合本土势力,天竺人的性格,大家伙都看清楚了,难不成就靠着这些逆来顺受好像是猪狗一样的贱民,还是依靠那些见风转舵,唯利是图的地方豪强才能够联合吗?这显然是不成的。”

一百二十三、易位

或许是因为信奉宗教的原因,天竺人普遍都是逆来顺受,企图下辈子投一个好胎,不修今世而修来世的看法,薛蟠是很鄙夷的,也许是后世的影响,他可十分相信奋斗会改变命运的这个理论,在天竺之后,他十分苦恼,要找什么人作为联盟,就算是稍微差些也没事儿,但多少总要烂泥能够扶上墙才对嘛。很显然之前那些人,都属于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

所以能够抓到稍微有骨气的占西邦,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就算是众人觉得危险,薛蟠心里头暗暗想着这样贸然前往占西邦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这样也顾不得了,“若非如此,咱们不能够赢得比赛,而唇亡齿寒的道理,相信你们都清楚,”薛蟠环视众人,缓缓说道,“大家想想看,如果英军解决了占西邦,携大胜之威,到时候布下天罗地网,来捉拿咱们,咱们还能这样到处闲逛偷袭他们吗?”

众人都是默然,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除非现在大家伙马上急行军逃回到雅鲁藏布大峡谷去,一来情况尚未到如此紧急的地步,二来,众人都是高干子弟,那里守得住不败而逃的羞辱,这些年大越朝鼎盛之极,大家伙的心气劲儿都高的很。“班首说的极是,”李少普率先开腔,“我愿意听班首的。”

众人纷纷点头,马致远提议,“咱们虽然身为委员,但班首乃是统领咱们乙班所有事务,班首谦逊,咱们却不能不知道上下有所区别,我提议,个人具体分管的事务自己决定,若有不明之处请示班首,至于如何行军或者是如何对战等重大事务,还请班首一言而决,无需如此人人同意。”

“不可,”薛蟠连忙说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伙一起讨论才能见真知,怎好说我一人而决呢。”

“马委员提议甚是,”金宁点头说道,“如今乃是战时,接下去马上就要和英国人对战,若是这个时候许多事务还犹豫不决亦或者需要讨论才能决定,未免会有可能贻误战机,马委员说的极是,咱们各自分工,统帅之权,就归班首一人而决,若是有异议者,一概请勿多言!”

众人纷纷称是,薛蟠才谋计谋百出,众人过来一路顺风顺水,可以说泰半都归薛蟠筹谋得当才有如此安稳局面,不然这行军打仗,那里会如此舒服的,实践工作中往往能够体现出是否具备这样的才能,薛蟠通过实践就赢得了大家伙的尊重。众人都是如此,薛蟠当仁不让,的确犹如金宁所说,这时候已经可以算是进入了战备的状态,这时候若是再推让什么,那可真的是自己犯蠢了,而在战场上除却斗智斗勇之外,最要紧的还是避免犯蠢,“大家伙都这么说,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横竖大家伙都信我,我总不能辜负了大家,传令下去,即刻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北门汇合,朝着西北方向行军!”

占西邦在柯布城的西南方向,大概和新德里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位置,柯布城这里去新德里,亦或者是去占西邦,都是差不多的距离,薛蟠却又要去西北方向行军,这样的套路薛蟠玩的最溜了,自然是声东击西之举,薛蟠朝着众人说道,“咱们的兵力不够,攻打不下新德里这样的雄城,故此这围魏救赵之举,就不必再说了,咱们这一次老老实实的还是去支援占西邦就是。”

众人领命,金宁自去统帅大军,薛蟠吩咐卢连山,“把之前咱们从这里搜刮来去的金银都拿些出来,买一些粮食,起码要支撑咱们十日之久。”

“已经预备妥当,足够有半月之粮,”卢连山说道,“只是粮草太多,运输缓慢,只怕会拖累行军速度,咱们身后还有追兵。”

“那些追兵不会逗留关注咱们太久,”薛蟠说道,“我们朝西北方向行去,他们不会这个时候来激怒我们,而是指望我们吃饱喝足了,能够远离占西邦这边上的关键之地,卢委员,”薛蟠微微一笑,“咱们现在可是最吃香的时候了,英国人不希望激怒我们,而占西邦希望我们赶紧出手帮助他们。这个时候,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啊。”

马致远请示是否要将英国人放掉,这里有九十几个英国士兵,如果放掉,走漏风声是不怕的,薛蟠摇摇头,“这时候放了他们,只怕是到时候转过头来就要和咱们为敌了,不可放,”他沉思了一会,还是准备说先带上这些人,“让他们跟着咱们走,路上看管到位,不许他们逃走。”

此外那镇守柯布城的土人将领,不知道为何被沙鲁克看中了,他这个时候有些病急乱投医,什么样的势力只要是能够为自己所用,就算是敌人昔日的部下,也要为自己所用,这位唤作“可皮尔”的土人军官出身还算不错,居然是出身于将领官员种姓“刹帝利”,他对于自己的血统很是骄傲,但在英国人的手下当差又被鄙夷的十分郁闷,这样的情况下,沙鲁克巧舌如簧,颇有昔日张仪数苏秦之辩才,说了半天,居然就把可皮尔给说服,让他带领着镇守柯布城的土兵手下,一起归降了薛蟠,这些人人数不多,但都是地头蛇,之前就知道薛蟠为人不错,薛蟠别的不会,为人处世收买人心是有一套的,还不用学吴起给士兵吸脓血的戏码,只是花了钱买了一些布匹给他们做新衣裳,这些人就很是感恩戴德了。

当然了忠诚心还要再检验一二,李少普想了一个毒计,就让这些昔日被英国人当做是猪狗不如的土兵们去看管英国士兵,如此主仆易位,又用几个闹事的英军士兵的人头做镇压,一下子两边就宛如寇仇,天竺土兵有些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架势,不用别人挑拨,早就是盯死了这些英国人。

一百二十四、暗流

李少普跟着薛蟠学的招数现在都十分一肚子坏水了,薛蟠十分高兴,带着这些人随军最大的风险不是沿途逃走或者是走漏风声,而是在两军对垒的时候,说不得这些人突然闹起来前后夹击就是不妙了,若是换做是别人,比如咸宁等人,早就把这些英国人一股脑儿的给砍了,薛蟠不是这样心狠手辣之人,自然不会如此残忍,但也不能轻易放了他们,对于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有了这么一伙人帮着看管,成效甚好,还可以拉着这些英国人来帮着运送物资搬运,民夫倒是可以轻松一些,这些英国人薛蟠还有大用,自然不能简单的放了或者是杀了。

薛蟠再一次的离开了柯布城了,城里头的富商和老百姓们已经习惯了薛蟠等人的到来,这一次欢送的时候还十分雀跃的问薛蟠等人何时再来,人永远是不会去问是谁让自己受到了伤害,而是要问到底是谁给了自己包含毒药的甜蜜糕点,柯布城此处之前第一次被薛蟠扫荡一空,然后后来这些英国人再次收刮起了不少钱财后,却第二次被薛蟠打劫,再次用购买粮食的形式馈赠给了柯布城的各个阶层,故此大家伙越发痛恨英国的时候,也是越发的喜欢薛蟠等人,薛蟠敢笃定,若是下次自己再来攻打柯布城,只怕这些人敢半夜开门迎接自己这些代表正义的军队了。

出城朝着西北行军三日之后,尾随薛蟠的那一小队英军才气急败坏的到了柯布城,这一支带队的英军将领被薛蟠神奇陀螺式行军路线绕昏了头,前几日还在中南部的高地上到处找薛蟠,等到他们走出迷雾的时候,没想到中国人又把柯布城给占领后而且又离开了!他气急败坏的想要率领军队出击,但是在经过拷问柯布城的本地土著之后,他冷静了下来,“中国人居然把这些该死的天竺佬给带走了,我就说,这些该死的下等贱人,根本就不值得我们英国人的信赖!”

这位英军将领虽然傲慢,却也还不傻,知道可皮尔带领的这些驻守柯布城效忠中国人而去的土人部队战斗力还算不错,再加上那些中国人,他们联合起来,就靠着自己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的,于是他色厉内荏的在柯布城墙上大骂了一通,诅咒这些该死到处打劫的中国人不得好死,然后于是还是理智战胜了一切,他决定,“把这些该死的天竺佬的税收再收上来!总督大人马上就要开始攻打占西邦,这个时候赋税比什么东西都重要,我们的税收被中国人抢走了,必须要问这些有钱的天竺人收回来!”

“我们必须要坚守住柯布城!”英军将领脸色坚毅,表情镇定,语气低沉,显然是十分坚决,“中国人虽然朝着北方走了,但是按照以前他那样狡诈的行军路线,很有可能还会继续来攻打柯布城,这里虽然是无关紧要的小城,但是我们不能够让他们再来随意攻打了,在总督大人解决占西邦之前,我们必须要守住这里,并且出动我们的士兵,去城外也要收集粮食,然后给查理将军送过去!”

自然,被收刮和剥削的场景又一次出现了在柯布城内,大家不会怪罪薛蟠施舍自己,只会越发讨厌起英国人的暴政起来,薛蟠原本这样做的想法慢慢的成为了可能,从可能又成为了现实,起码在薛蟠过境的这些城市被英国人光复后所一系列的倒行逆施之行为,越发的让天竺人有些不满了,富商和土豪们囿于财产和生意都限于天竺本地不得不被英国人辖制的缘故,不会在明面上做什么反抗之事,但暗里地做一些不作为的事儿,让英国人治理地方上多遇到一些阻力,这还是简单的,英国人对于在这些地方发生的变化有些懵懂,也有些不清楚,他们心里头就没有打算到这些天竺人会敢反抗自己。

红头发的查理今日穿了一件银光闪闪的短袖铠甲,他的手臂上露出了健美的肌肉,身后披着一件米黄色的披风,整个人英俊潇洒又十分的孔武有力,他站在山坡上,手里头拿着头盔,表情淡然的望着山谷之中陆续行军的英军士兵队伍,边上的人对着他汇报行军的情况:“将军阁下,按照之前的计划,各部军队已经开始集结,在三日之后,可以陆续到达占西邦首府!”

“很好,”查理纽斯曼点点头,“不要顾及中途那些天竺人的骚扰,马上就直达占西邦首府,没有必要在路上被他们纠缠。”

“可是尊敬的将军大人,我们不理会这些路上的骚扰,意味着我们没有可能扫除这中间的通道,我们从新德里来,总督的要求是希望可以解决占西邦所有的叛乱,”边上的文书官小心的提着建议,查理转过头来淡然瞥了他一眼,文书官顿时就连忙解释,“请您不要误解,我只是提一个建议,您是这一次战斗的主帅,拥有所有的指挥权!”

“我明白你的担忧,我们的确是需要解决占西邦所有的叛乱,但是我们必须要去打击最关键的敌人,占西邦的人,不可能和那些中国人一样到处流窜,他们叛乱的最大因素就在占西邦首府,如果首府可以打下来——这是肯定会发生的,那么其余零星的叛乱自然就是会停息,这是我在布尔地区和那边的叛乱人士打交道的经验,我身为皇家指挥学院最优秀的军官,是不可能帮你们解决这些小问题的,”他冷漠的看了一眼那文书官,“我只是来解决关键问题,明白吗?请你要记住这一点,我会对这一次的战斗负责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好文书登记后勤粮草的运送工作,其余的不要你多过问,谢谢你的配合。”

文书官脸上爆红一片,低着头不敢说话了,查理有他骄傲的本钱。

一百二十五、主宰

的确他说的不错,他来是解决大问题的,而不是说去要收拾那些零星的叛乱,从军事的策略上来说,集中兵力攻击敌人最重要的一点,而且这一点根本他们就无法回避的一点,那就是占西邦叛乱的根源之地,印度总督眼下最为警惕的敌人所在之地吗,占西邦的首府,杜瓦那城。

这个时代已经不太流行冷兵器了,但是查理还是遵循着英国以前骑士的规矩,穿戴了好盔甲和头盔,“我们的目标是杜瓦那城,那里是占西邦叛乱的发源地,之前占西邦王公所谓的私生子,正在不可一世的统治着这一块土地,为了总督大人的托付,以及我自己将要领取到的封地,我都必须要解决好这一次的事情,总督大人很是体谅我,将大部分的兵力都交给我指挥,这一次,”查理的脸上露出了兴奋和骄傲的神色,“我一定会让这些天竺人明白,到底谁才是这片大陆上唯一的主宰!”

“而任何挑战大英帝国权威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是这些该死的下贱土人,还是那些来捣乱的中国人,都会付出代价的,”查理狂傲的说道,“大英帝国的荣光会一直照耀在南亚大陆上,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薛蟠等人行军朝着西北方向而去,行军了半日就停了下来休息,沙鲁克自从知道了大军围攻占西邦之后,就有些好像是惊弓之鸟一般,一个时辰内找了薛蟠三次,要求薛蟠速速发兵前往占西邦去救援,薛蟠摇摇头,“我知道沙鲁克大人着急,但这事儿急不得,咱们必须要稳妥的来,一切事情都准备好了,才能够进军占西邦,我意已决,”他见到沙鲁克还要继续纠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命令马致远,“马委员,若是再有妄议大军如何进军者,一概处决!”

马致远威风凛凛的答应了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沙鲁克,沙鲁克就算是有百般的不服气这会子也不敢多说什么了,薛蟠命就在原地休息,到了入夜时分,沙鲁克原本还在生着闷气倒头大睡,却被臻儿给叫醒,说是薛蟠急招,沙鲁克起身见到左近的士兵都在收拾行李,到了薛蟠此处,几个要紧的委员已经是团团围住在薛蟠身边,薛蟠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见到沙鲁克到来,朝着他招手,让他过来一看,那地图赫然是占西邦的地形地貌图,“你来瞧一瞧,这图可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这地图绘制的十分精细,除却有些小细节不太符合地形之外,其余的地方甚是稳妥,沙鲁克十分惊讶,这地图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更精细几倍,“既然是没有什么错误的,那就好了,”这是从宣礼处那里借着安福海所遗留的白玉扳指而获得的地图,宣礼处的陈大人原本是不愿意给的,这算是宣礼处最厉害的东西了,不知道花了多少年多少精力财力才绘制得如此详细的地图,就是预备用在最关键的时候的,这么给了薛蟠胡闹台,未免是杀鸡用牛刀了,但是薛蟠这时候摆出宣礼处大首脑的架势来,陈大人不得不服从,将这边所有的资料都送给了薛蟠,这一次不计千辛万苦送来,接下去就可以用到了,“马上出发,即刻前往占西邦!”

沙鲁克十分激动,“尊敬的中国大人!我愿意在前面带路,去我们最大的城市,最高的城墙,最多的勇士所居住之地,杜瓦那城!”

薛蟠一挑眉毛,“谁说我要去杜瓦那城?”

沙鲁克瞠目结舌,“薛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要去占西邦帮助我们伟大的王子殿下吗?”

“我当然是去帮助你们了,这是作为盟友的责任,”薛蟠说道,他慢慢的摇了摇头,“但是我不会去杜瓦那城!”

“可哪里才是我们占西邦的核心啊,”沙鲁克这时候不敢对着薛蟠大喊大叫,而是带着一种哀求的语气,“我们的王子,还有我们英勇的武士都在那个地方,大人得到的消息,英国人已经全力朝着杜瓦那城进攻,其他的地方他们不放在眼里,这样的话,对于其余的地方来说,那就不会有很大的威胁,但是如果杜瓦那出现了问题,我们占西邦就完了。”

沙鲁克尽职尽责,做到了一个占西邦老臣子的责任,薛蟠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怪罪他,“我们想要和英国人正面对决,靠着占西邦首府这一座城市是肯定不够的,毕竟我们在天竺无法再聚集起别的力量,但是英国人可以源源不断的将兵力投入到杜瓦那城外,你们那王子可以守得住杜瓦那一个月,可以守住半年,可以守住一年吗?我们如果进入到杜瓦那和你们的王子一起守城,那么我们不可能取得胜利。”

“传令下去,”薛蟠倏然起身,“造饭之后,直接开拔,前往占西邦,沙鲁克,”他毫不客气的直接喊这一位占西邦的老臣子,“你要随时在我身边,我需要知道占西邦所有的一切事物,你身边那个侍从,命令他出去,将所有在占西邦外围的勇士们都收集起来,听候我的命令,不许他们任何时候不遵守命令前往杜瓦那城!”

“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计划还有疑虑,但是没有关系,”薛蟠点点头,“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沙鲁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薛蟠的人格魅力给感染了,还是真的觉得薛蟠这一伙人可以救占西邦,他现在属于没办法相信别人,只能够依靠薛蟠等人了,他跺脚,“如果薛大人能够救我们占西邦,我愿意永远一辈子给您当奴仆,伺候您和您的家人!”

沙鲁克的随从听到了沙鲁克的吩咐,他不干了,“这些中国人有鬼,他们肯定不愿意去救王子殿下!我们应该马上要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让他们去杜瓦那帮助王子!”

一百二十六、撤出

“所以你和我一样,不,你比我还没有脑子!”沙鲁克毫不留情的呵斥自己的随从,“如果我们都去杜瓦那城,我们大概在短时间内可以保住城市不会被英国人攻克,但是我们无法取得胜利,这是必然的!就靠着我们那些除了勇气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战士们去面对敌人的火枪火炮,这是完全不能做的事情,他们只会去送死,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子殿下和我都要努力去寻找盟友的原因,你马上,马上去乡下,找那些愿意帮助我们的勇士,让他们待命,等着中国大人的命令!”

“沙鲁克大人你未免太把他们这些中国人当真了!”

“因为我们别无选择,”沙鲁克脸色淡然,这时候天黑了下来,不知道为何突然狂风大作,好像象征了占西邦那摇摇欲坠的未来,“我们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只能寄托在中国人这里,没有别的方法了,我们只能去相信他,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见了这么多人,在天竺来说,没有人比他们这一群人更优秀,就算是昔日我们皇帝陛下的那些忠实的属下们都无法比较,这些人才肯定能发现我们的优点,但是前提我们要乖乖听话,中国人从来信用是可靠的!”

沙鲁克很相信薛蟠等人,薛蟠等人也毫不含糊,连夜行军,除了睡觉之外就是行军,如此两日过后,赶在了英国人之前率先到了占西邦地境,这时候占西邦内都知道了英国人大军前来的消息,到处都弥漫着恐慌的气氛,大片的田地和丘陵上的农作物都被荒废着,没有任何人打理,这几千人想要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但是有沙鲁克这个地头蛇出面,加上众人又是驻扎在少见人影的山谷之中,左近小城镇的人都已经逃难,要不逃出了占西邦,要不就逃入了杜瓦那城,荒野之中静悄悄的不见多少人影,这倒是便于薛蟠等人隐蔽了,这几日之间,众人行军有些累了,于是要休整半日,薛蟠叫来沙鲁克,“我要见你们王子,叫他马上来我这里!”

“我们的王子殿下不受你的管制!不接受你这样呼来喝去的!”沙鲁克的随从也就是占西邦王宫护卫队的侍卫长,他直着脖子桀骜不驯的望着薛蟠,“请你注意言辞!”

薛蟠脸色一沉,朝着金宁使了一个眼色,金宁一把抓住那个侍卫长拖着出去了,外头传来了砰砰砰的击打声,薛蟠淡然对着沙鲁克说道,“如果想要出其不意,那么就让他马上过来,我们商议一番接下去怎么样消灭英国人!”

“消灭?”

“是的,只有击退是没有用的,他们还有很多的士兵,只有彻底消灭,这才有可能在一定的时间内达到让占西邦得到一个宽松的环境发展,只有争取到了这个时间,我们中国才能够在国际上帮助你们,再从国内运过来各种实际上的资助,包括武器、农作物、钢铁用品,还有你们所希望可能的那样东西!”

“我完全同意,”沙鲁克连忙说道,“我们两方虽然成为了盟友,但还没有正式的结盟仪式,我们的王子殿下,必须要请他过来,完成这一次的结盟仪式!”

沙鲁克被薛蟠的雄心壮志惊呆了,没有人敢这样的夸下海口,在天竺,没有人敢说消灭英国军队,就是自己占西邦那位王子也只能是驱逐英国士兵,寻求占西邦内的小部分清净,他激动的有些颤栗,根本就无法想象这种伟大的场景,“尊敬的大人,请你放心,我们王子殿下一定会交出我们的指挥权的。哦,你这个笨蛋回来了!”

侍卫长好像是抹布一样被金宁拎着回来了,他鼻青脸肿的,嘴角上还有些血迹,显然是被金宁教训到位了,“我不介意你的不敬,”薛蟠淡淡的对着侍卫长说道,“你马上用快马滚到杜瓦那城去,把你们的王子殿下请来,这一次关系到占西邦的未来,如果你耽误了,你就是占西邦的千古罪人!”

“如果你想把王子殿下扣住交给英国人呢?那我们王子殿下不是来送死了?”

“你的脑子真的不好使,难怪只能当一个侍卫长,”薛蟠摇摇头,“我在中国做的生意,可以把你们占西邦和整个孟加拉省都买下来,我看得上这点小钱?你是不会明白我们的境界的,”沙鲁克和侍卫长只见到薛蟠带着一群委员们在晨曦之中熠熠生辉,“我们需要是名垂青史!不是什么钱!庸俗!”

沙鲁克连声呼喝,让侍卫长迅速的去请王子过来,自己又写了亲笔信给他带去,“接下去,我们是不是要先伏击英军?”既然是盟友,那么沙鲁克自然也就参加了薛蟠等人的会议,李曼提着建议,“若是和那一次新德里防线一样,先试一试英国人的战斗力如何?”

“查理这个人,带兵应该是很有一套的,咱们虽然是做出了去西北放心的样子来,但他必然会有些防备,不至于说一点准备都没有,”曹成不赞成偷袭,“我们现在刚刚进入占西邦,如果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贸然突袭,很可能折损了士气,这样的话,我反对偷袭,”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已经申明薛蟠统辖一切,于是又连忙说道,“一切听班首的。”

薛蟠点点头,“这话没错,现在咱们怎么打,还要先和占西王子见过面,问过杜瓦那城的局势如何才可以确定。”

“是否能够效仿咱们之前的行动,让王子也撤出杜瓦那城?”卢连山提建议,“咱们这样多人只要随便走动,想必英国人拦不住咱们。”

“不可,根据班首的计算,超过一万的人,咱们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力量可以支持之前游击战法,”李曼摇摇头,他现在有些和卢连山别苗头的意思,凡是卢连山的提议他一般都反对,“咱们这些日子带着民夫还有柯布城的土兵就已经很难支撑了,如果再加上王子他们,只怕是带不动。”

一百二十七、会盟

“李曼的话儿不算错,我们可以到处躲着英国人,他们却是不能,”薛蟠也想过要不一起上山打游击算了,只是自己这些人,还要日日夜夜时不时的做思想工作,再加上这些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土人大军,这其中会发生什么,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何况如今天竺各地都看着占西邦这边,杜瓦那城不能够丢了,若是丢了,只怕这些占西邦的人什么心气都没有了。”

“班首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们马上驰援杜瓦那?”

“现在还不到时候,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们还不知道英国人的厉害,怎么知道咱们这援军的可贵?”薛蟠摇摇头,“如今英国人大军气势汹汹而来,正需要一个硬石头去碰一碰他们的力量如何,不然的话,他们气势如虹,只怕什么野战都打不过他们,如果这占西王子能够在杜瓦那城给英国人一些教训,那么英国人的气势就泄了,到时候僵持之局才是咱们出马的时候了。”

“可若是杜瓦那城守不住多久呢?”李少普狐疑的看着薛蟠,“班首是不是要赶紧走人?”

“当然,”薛蟠毫不避讳,“那么他们就失去了帮助我们拖住英国人捣乱天竺的作用,我们还留在这里真的为占西邦老百姓建设自己的家园做贡献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咱们自然不会在这里陪着他等死。”

众人瞧着薛蟠不说话,心里头都在想,薛蟠不应该叫小霸王,而是应该叫小阴险才对。

那个被金宁教训过的侍卫长动作迅速,才刚刚早上出发,入夜晚间就回来了,如此迅速,也有可能是因为急着回去告状。薛蟠正在和李少普商议后勤补给的问题,别的问题不大,但是这火枪弹药的问题,较为突出,按照现在的储备来说,大概只能继续再打几次小规模的战役,武器弹药就要没有了。

“这是个大问题,”薛蟠还在想这个事情,解决弹药的问题来说可能还要去找英国人,柯布城屡次而下,却没有多少弹药,毕竟这是最关键的军需物资,不可能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他还在担心这件事儿怎么办的时候,帐外突然想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臻儿在外头大喝:“大胆,放肆!沙鲁克,这里是我们将军的营帐,不是你随便乱闯的地方!”

沙鲁克有些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哦不是不是乱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薛蟠一挑眉,金宁刷的站了起来,外头吴磊的川普话又响了起来,“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到底是天竺佬儿不懂礼貌,我来教训教训你!”

帐外又响起了刀剑相交打击声,沙鲁克的声音掺杂在了一块,“是误会,是误会!王子殿下,请你不要这样的冲动!”

这时候谁还不知道是占西王子到了,薛蟠等人慢慢走了出来,见到月光照耀之下,有几串火把点亮了这一处小小角落。

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人带着一群武士和吴磊等人两厢对峙,他侧着脸看着吴磊等人,薛蟠倒是有些看不清楚样子,沙鲁克见到了薛蟠出来,连忙窜了过来,“薛大人,我们王子殿下到了。”

那个占西邦的王子转过头来,只见到他的相貌,薛蟠不由得心里头喝了一声彩,这占西王子不像是普通印度土人一样的皮肤黝黑,而是颇为白皙,且浓眉大眼,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英姿勃勃,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只是他的眼神不太客气,盯住了薛蟠直勾勾的看着,“你就是那中国的大人了?”

听到他的嗓音,薛蟠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我的确就是中国来的。”

“听沙鲁克说,你们很是嚣张,打了我的侍卫长是不是?”占西王子一挑眉毛,“先不说什么结盟不结盟的事情,这件事情必须要先解决。”

薛蟠神奇的望了望沙鲁克,又望了望占西王子,听这句话的意思,只怕是自己要再评估一下是否要和占西邦结盟的可靠性了,“没错,我们这里都是军队的作风,任何情况都不容许有任何人质疑统帅的权威,你们的侍卫长对我的命令有质疑,我只是叫人揍了他一顿,还算是看在沙鲁克大人的面上,是比较轻松的惩罚了。”

“怎么,王子殿下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听着占西王子刚才的话,以为他来势汹汹就是要问罪的,没想到他摇摇头,“完全没有意见,我这次来是听远道而来的中国大人有什么办法来帮助我们的,没有对他的被打有什么意见。沙鲁克大人,请马上安排我们的会谈吧。”

“没有意见就是最好,”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占西王子没有意见,他这会子可是有意见了,“可王子殿下这样大呼小叫的在外面,未免又是冲犯了我们大军的制度,这件事儿,不能不处罚来言明纪律,王子殿下乃是占西邦之主,处罚你太不合适了,那么只能是让底下人代劳了,”薛蟠摆摆手,“来人,将王子的侍卫长拿下,在帐外打二十下鞭子!”

他朝着占西王子点点头,自己个就进了大帐之中,臻儿奉了水壶上来,悄悄的对着薛蟠说道,“大爷,您这下马威,可真是厉害,我瞧着那王子的脸都绿了。”

“这样趾高气昂的来,还真以为我们是他的下属,”帐外寂静无声,只有一下下皮鞭甩到肉上的暴击声,“先教训了,再论其他的!”

大帐门帘被人刷的打开,占西王子满脸怒气的走了进来,“薛大人,你这太不尊重我了!”

“是你不尊重我,王子殿下,”薛蟠喝了口水,慢慢的说道,“这里是我的驻扎之地,来我这里,应该按照我的规矩来,不管侍卫长怎么和你说,我相信你明白这一点,就是要听我的话,起码在我这里,要听我的话。”

“明白吗?”

沙鲁克从他身后跟了进来,却又不敢劝那王子,王子看着薛蟠,突然笑了起来,“是非常厉害的勇士!”

一百二十八、印信

原本任何一个心高气傲当一把手当惯了的人,都是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占西王子在占西邦驱逐英国人,打败了好几次对于占西邦的进攻,正是威望如日中天的时候,这种人,一般来说对于别人的冒犯都是会暴跳如雷的,但是占西王子居然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示,反而对着薛蟠道歉起来,“是我的举动太鲁莽了,请尊贵的中国大人原谅我。”

占西王子这么说,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那个倒霉的侍卫长又被金宁拖了出去揍了一顿,回来的时候脸上的伤痕又加深了几分,占西王子让他出去休息包扎一下,这才转过头来对着薛蟠说道,“远道而来的中国大人,请问你要统领我们的军队吗?”

“不是统领,”薛蟠刚才还预备了好几套普兰来对付占西王子,这会子突然见到他服软,倒是有劲儿没有地方使去,“只不过要做到令行禁止,我们两方要统一消息,如果是结盟了,当然就不能计较什么得失,如果就计较自己那么点兵力是否会受损,那么对于大局来说是毫无建树的。”

几个委员坐在薛蟠下首,听着薛蟠对占西王子洗脑,众人心里头不由得暗笑,自家这位班首的意思,不就是劝占西王子要把自己的人都送出来当做人肉盾牌吗?战争,说到底还是要看损耗度谁受得了,谁就能赢,最大的损耗,那就是人了。

薛蟠正在大义凛然的说大道理,没想到占西王子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而是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薛蟠的样子,“我知道了,那请问尊贵的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薛蟠这才想起来两厢还没有通过姓名,沙鲁克迅速的出来互相介绍,这一位占西王子的名字叫做“努克尔”,在印度语里面是“英俊的白鹤”的意思,这名如其人,倒是半点也没错,占西王子的确是英俊潇洒,堪称薛蟠在这些天竺人里面见过最白的人,天竺人和中国人一样,都是以白为美,占西王子如此白皙,应该是贵族之中的贵族了,且轮廓有些像是白种人的样子,问了一番后,果然是有昔日入侵天竺建立莫卧儿帝国的雅利安人皇室的血统。

“那薛大人,”努克尔王子对着薛蟠眨眨眼,“大人是不是要帮助我们?要和我们一起回杜瓦那城吗?”

薛蟠摇摇头,“我们两边的兵力不能够汇合在一起,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很难从杜瓦那城内击溃围困的英军,他们可以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来困住杜瓦那城,但是我们城内的物资肯定是无法维持住的,”刚才交流了一番,薛蟠已经知道了这城内的兵力布置,“这样的话,你们原本的兵丁可以维持住,可以守住城,要知道,守城这一方,是占据很大的优势的。”

占西王子笑道,“可薛大人已经攻打了好几个城镇,都是攻无不克的,那薛大人的攻城之法实在是厉害,还请你要赐教一二了。”

“没关系,等会我给你锦囊三个,请依次打开,”薛蟠神神秘秘的笑道,既然要扮演救世主,那么自然就要做的像一些,薛蟠这会子要效仿诸葛故智了,“到时候城内有什么事儿,我这里可以帮助着解决,但是我们这边的人是不会进城的。”薛蟠朝着努克尔王子点点头,“我们会在外面策应。”

几个人商谈到了半夜,卢连山来禀告,说是时候不找,要预备着开拔了,薛蟠这才送了占西王子出来,几个人正在门口交谈,“王子殿下,哦,”沙鲁克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的对着努克尔说道,“我们还没有进行正式的结盟仪式!”

“不用结盟了,”努克尔王子斩钉截铁的说道,众人听到这话又是大惊,这本来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不不结盟了?闹什么幺蛾子,薛蟠挑眉看着努克尔,努克尔王子从腰间取了一个小袋子出来,“这是我们占西邦的印信,我听沙鲁克大人说,你要将外围的士兵都收集起来,不许他们来到杜瓦那城,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我们在杜瓦那城里头坚持住,外面的力量越大越好,我们这一次,按照薛大人你的说法是秘密结盟,现在还不能够告诉所有的人,我把沙鲁克大人派在这里,供给你协助帮助你,但是地方上的人,没有印信是不会相信外来人的,我把这个占西邦王公的印信交给薛大人您,除了杜瓦那城之外所有占西邦的事务,你都可以处置!”

“现在你就是占西邦的王!”

没想到努克尔王子的魄力比沙鲁克还要大,金宁曹成等人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努克尔王子的侍卫长见到这个场景简直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不过他记住了两次吃打的行为,这时候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满,也闭上嘴不发一言。

“尊敬的薛大人,”似乎看出来薛蟠眼中的诧异,努克尔王子微微一笑,“大人大约不明白我们的决心,我们占西邦被英国人侵占很久了,大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大家似乎永远都不会反抗成功,不用大人你所,我也明白,现在的占西邦是处于最危险的时候了,印度总督派出了那么多的士兵来攻打一个土邦,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我非常清楚,接下去这个时候,如果还在计较一些不必要的得失,我们可能会输得很惨,我一介之身死不足惜,但是我不愿意占西邦的老百姓再被英国人折磨,所以我愿意交出一切事物,只求能够打败英国人,薛大人,”努克尔盯住薛蟠,目光炯炯,“你能够明白我的渴望吗?”

薛蟠点点头,“我明白,”他只觉得这个时候手里头的印信变得十分的沉重,好像有几百斤的重量一般,不能够等闲视之,“我知道你的意思。”

“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打败英国人,”努克尔王子单膝跪地,右手抚在胸前,“请尊敬的薛大人要帮助我!”

一百二十九、国王

“完全没有问题,”薛蟠点点头,拉起了努克尔王子,而且还十分热情要彰显联盟友谊的紧紧握住了努克尔王子的双手,“我不会辜负王子殿下的重托的。”

努克尔微微一笑,挣脱开了薛蟠的双手,“只要能够打败英国人,还占西邦一个平安喜乐的自由国度,尊敬的薛大人,我愿意将这个王国让给大人您,让您来做占西邦的国王!”

努克尔带着沙鲁克出门去了,敌人须臾而至,不能够在这里耽误太久的时间,他必须要迅速的回到杜瓦那城去布防主持事务,应付接下来的大战,薛蟠拿起了那小袋子,里头有一个小小的银制印章,印章上面还盘踞着一条眼镜蛇,众人都围了过来,看着那东西,曹成啧啧称奇,“班首,咱们这一次来的不赖啊,一下子就赚到了一个土邦,占西邦乃是天竺之中面积最大,而且是物产最为丰富的土邦了,您若是成了国王,那咱们可都该叫你国王殿下了,啧啧啧,咱们大越朝的制度,外藩国主在郡王之上,只是在亲王之下,将来见了咸宁那厮,倒是要他来给您行礼了。”

李少普摇摇头,不屑的说道,“这可是不成,外藩之人,咱们虽然礼待,但心里头多少尊重是没有的,理藩院一个郎中就能够管住这些国主们,咱们班首乃是俊杰,将来的前程远大的很,别说是理藩院郎中了,理藩院尚书也能做得,怎么可能看得上这区区的占西邦国主呢?华夷有别,”薛蟠瞪了他一眼,李少普顿时改口,“当然了这是我心里头的浅见,肯定是不会乱嚼舌头根子的!对,我们和天竺的友谊源远流长,接下去咱们可要搞好和占西邦人的关系啊。”

几个年轻人一起,似乎有种过分依赖薛蟠的感觉,丝毫不为接下去的大战而担心,夜风越发的吹的猛烈起来,白日间十分炎热,这个时候倒是凉爽许多了,众人不免都有些睡意,薛蟠摇摇头,这些官二代们真是心大,一点也不担心?接下去只怕就有血战要开始了,“好了,不要再说闲话了,传令下去,金宁,派出几支队伍,让咱们的同学们带着,一路路的巡逻过来,这会子已经到达了战场,不能够疏忽大意,阴沟里翻了船!”

“是!”

“哦对了,”薛蟠对着李少普点点头,“李委员你这个文礼委员当的不够啊,怎么可以有什么华夷之分呢?咱们在这里,只要是帮助咱们的,都是好朋友,虽然你没说出来,但这心里头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和他们交的好朋友?今天先轮你巡逻四周,不要让英国人摸上来咱们还不知道,对了,你好像很久没有作诗了,今日夜黑风高,恰是作诗的好时候,你记得写一篇晚上巡逻的古风长歌来,别拿绝句律诗来敷衍我。”

众人一笑而散,只留下李少普满脸委屈的站在边上,他还没入官场,倒是记住了一句话,那就是“言多必失”。

沙鲁克送着努克尔王子出了这边,“殿下,”他摇头晃脑,觉得自家王子送出来的筹码实在是太大了,“你付出的太多了,我怕他们会怀疑你的真心。”

“我的真心,我想要打败英国人的真心,是不会改变的,”努克尔王子坚定的说道,他的眼睛在深夜之中分外的明亮,“而且,沙鲁克大人,我父亲留下来最忠诚的臣子,也是我最敬爱的叔叔,在你看来,在我看来,占西邦的王位很是让人垂涎三尺,但是在这些骄傲的中国人们看来,这个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刚才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吗?他们什么表情都有,就是没有震惊的表情。”

“我们占西邦有一句古话,就是如果不能够给恒河里面的鳄鱼充分的肉,那么我们无法度过恒河到达彼岸。我来到了这个地方,就知道我们占西邦的希望可以寄托在他那里,杜瓦那城里有些人对你的自作主张很有怨言,但是我可不这么认为,他们有高尚的品格?我不知道,但是他们有强大的武力,和十分厉害的计谋,”努克尔拿出了薛蟠给的三个锦囊,眼中神采飞扬,“我拿到了这三个锦囊,大约还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但是我很相信他,我一见到他,就知道我们的希望到了。”

沙鲁克本来十分相信薛蟠等人,但是见到自己这王子努克尔这样的表情,倒是有些怀疑起来,刚才的作战计划,听起来似乎平淡无奇,自家王子是不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了,怎么会这样子,沙鲁克心里头暗暗嘀咕,“好了,”努克尔把锦囊珍而重之的放了起来,“我这就出发回去,马上那边就有大战开始了,沙鲁克叔叔,你就在这边协助薛大人他们吧,记住一定要尊敬他们。”

“我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王子殿下,”沙鲁克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王子说道,“我为了让中国人同意和我们结盟,我许诺他们,将会献出占西邦最宝贵的东西……”

“什么?”占西王子大叫一声,他按住了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脯,“什么,沙鲁克叔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实在是情急之下,他们不愿意帮助我们,哪一位薛大人听到我要拿出这个,所以他才同意的,王子殿下,”沙鲁克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后来听说这位薛大人做了很大的生意,所以他肯定是唯利是图的,如果在占西邦不能得到宝贝,那么肯定是不会帮助我们的。”

“怎么可以这样,”努克尔摇摇头,他低着头想了想,抬起头来咬牙说道,“如果他可以帮助我们打败英国人,我愿意给他这个最宝贵的东西!”

努克尔翻身上马,“创世神肯定会保佑我们,”深夜之中他自信满满,这种自信不是说因为自身实力的增强,而是一种别人帮助自己的喜悦感,“一定会帮助我们打败英国人的!”

一百三十、围城

大战一触即发,薛蟠在这里无人的山谷休整了几日,这几日没有做别的事儿,最要紧的就是进行了思想动员和作战动员,薛蟠等人一一和川军的士兵将领讲话,接下去就是大战,不可掉以轻心,而是,伤亡情况接下去肯定会出现,之前托薛蟠的福,入天竺这么几个月来,除了有些伤病之外,其余的士兵竟然一个死亡的都没有,且薛蟠打劫英国人,很是给大家伙吃好饭饱了,说起接下去的大战,川军小将吴磊拍拍胸脯,“大官人对着我们这样子的好,还说什么球事儿?不消说这些,大家伙只有一个字儿,那就是干!”

川军因为身材矮小,故此在大越朝之中素来不被人重视,听到有都中贵人选了人出关,大家伙出生入死倒是不怕,川人骄傲,就怕被人瞧不起,没想到薛蟠等人十分和气,且十分重视自己,这知遇之恩是一定要报答的,再者说了,跟着这样知冷知热的主将,总是幸福的,不比那些在达卡城被击溃的七零八落的同袍们要强?

故此这些日子只要动员了一二,大家伙的气势就上来了,薛蟠见大势已成,点点头表示满意,于是在这里继续静等英国人围困杜瓦那城,纷纷派出江湖上的大侠去各地打听消息和整理队伍,努克尔王子给的印信果然好用,所到一处没有人对着这些外来人有什么意见,而沙鲁克,薛蟠要求他必须要准备好大军所需,不能够让自己的后勤物资出现问题,但关于最关键的火枪弹药问题,沙鲁克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这不是我们不愿意提供,我们自己不能够出产弹药,杜瓦那城里有一些,那些还是英国人手里抢来的,如果不是大人要求,我可能还要问大人们要弹药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卢连山听到这个险些鼻子都气歪了,自己的弹药都不够,不可能是会支援他们的,所以接下去,薛蟠等人要先控制弹药的使用,这段时间低调一些也是正常的,蜗居在这山野隐蔽之地,刚好可以避开这时候气焰十分嚣张的英国人。

到了第三日,果然传来查理率领着的英军围住了占西邦首府杜瓦那城,查理不是无能之辈,知道这直击要害还是必须有些适度的,他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扫荡了杜瓦那城四周几处被沙鲁克自豪的介绍为杜瓦那坚不可摧的羽翼的堡垒,现在开始对杜瓦那城开始进行合围。不用沙鲁克来求助,薛蟠也决定要去探一探究竟,毕竟已经围攻杜瓦那城两日了,这一次,薛蟠决定自己出发,众人都是劝阻,“班首担当大任,不可轻易出动,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是你出去了,遇到英国人,可就是不妙了。”

当然了,大家说这个话却不是鄙视薛蟠的缘故,但的确和那些专门打熬筋骨,学习武艺的同学们来说,薛蟠这点子身手,和他们是比不上的,算起来,大家都认可薛蟠是诸葛亮一类的人物,最多最多韩信,但若是要评价他是西楚霸王或者是赵云赵子龙,这拍马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地步,还是做不出来的,大家伙的意思,也就是说,要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儿,薛蟠摇摇头,“我知道大家伙的好意,只是这杜瓦那城如何,我不见一见,到底是心里头不定的,咱们接下去如何行止,还要查看一番左近的地形如何,这时候自己不看过,实在是不放心的很。”

薛蟠十分坚持,众人也不好多劝,于是金宁要求陪着薛蟠一起去,薛蟠摇摇头,“你要在这里主持大局,万一英人来袭,要瞬间做好准备。”薛蟠带了沙鲁克、柯布城中劝服来的土人军官克索尔,还有江湖上的大侠好几位,特别是那武力值十分出众的两个师兄弟,薛蟠前几日在英军俘虏接触的时候,有几个身材魁梧的英军士兵对着薛蟠不敬。那师兄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出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英军士兵就倒地了,抱着自己刚才还冲着薛蟠挑衅伸出的手唉声大叫。这两个人的确是出众,江湖人士素来是斗勇卖狠的,一般情况下不见得会对别人服气,但对这这两兄弟,倒是敬重的很,这两人不管俗事,只是负责薛蟠的安全,不然的话,这两人统领江湖人士,当一当及时雨宋江,是够格的。

不知不觉之间,薛蟠的队伍,成分是已经相当复杂了,有英国人还有天竺人,还有自己带来的大越朝的川军,这些人如此复杂,倒是有些让人难以管理,想着这个就头疼。克索尔带了几十名土兵随着薛蟠等人,趁着入夜时分夜色弥漫之时悄悄出发了,到了路上来回几次迂回道路,险些就遇到了几次英国人的关卡,不过英国人也没有重视这些人,在英国人看来,根本没有人敢朝着杜瓦那城来送死,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成年的男性经过这里。

如此躲躲藏藏,众人终于到了杜瓦那城外几公里的山顶上,占西邦所处之地乃是印度高原,地势颇高,它坐落在一处颇为平坦的盆地之中,四周群山环绕,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利于防守的,但所幸之事是杜瓦那城边有大河流过,朝着城墙才流向南边,这一半的水域,保证了半座城的安全,也保证了英军不可能在这里朝着城墙压上所有的兵力,。薛蟠头上带着树枝边城的帽子作为隐蔽,拿着千里镜望着杜瓦那城的模样,这个时候双方正在发生激战,饶是隔着颇远,但还是见到了十分惨烈的情况,薛蟠看了看地形,又看了看城墙上的战局,守城这一方经过了激战,只觉得气势上有些颓然了,这个时候鼓声砰砰砰敲起,一群仪仗簇拥之下,身穿金边白袍的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他的身上发着璀璨的光芒,只见到他抽出刀,嘴里头呼喊什么,城墙上的士气又被提高了起来,一时间又把英国人压下去了。

一百三十一、等待

这就是统帅身先士卒的魅力,可能让底下的人不畏生死,瞬间就将颓势一下子扭转了下来,杜瓦那城墙上的土兵悍不畏死,一下子就把英国人的进攻给逼退了,英军见到气势有些不对,于是吹响了号角,英军带着土兵们潮水般的退了下来,就围住杜瓦那城一半的位置安营扎寨,薛蟠看了看他们扎营的模样,有条不紊,且十分肃穆,于是问前来一起陪伴自己的柯布城土人将领克索尔,“克索尔将军,你觉得英军的安营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偷袭。”

克索尔看了好一会,无奈的摇摇头,“英国人靠着南坡驻扎,步兵在最里面,骑兵放在了外围防守巡逻,虽然靠着大河,但是没用十分的靠近,是无法动用兵力将他们赶下水的,我很抱歉,现在看起来,没用什么办法偷袭,大人你的打算可能要落空了。”

他虽然是服从了薛蟠来一起占西邦,但是内心还是对着薛蟠的偷袭之法很嗤之以鼻,故此这么说话倒是有些揶揄的意思在里面,薛蟠当做没有听清楚这一回潜台词,只是笑眯眯的看了看他们布防的样子,又叫人记录了下来,他们多久换班一次,正在记录的时候,薛蟠对着沙鲁克问了问,“城中有多少粮食可以持续下去的?”

“如果仔细的节约粮食,应该可以坚持一个月,”沙鲁克担忧的说道,“但是我现在担忧的事情,和尊敬的薛大人担忧的是一样的事情,那就是怕他们坚持不了一个月。”

“如果他们坚持不下去,那么占西邦就没有结局了,”薛蟠冷漠的说道,“我给了三个锦囊妙计给你们家王子,这都是帮助他的东西,希望可以帮他渡过难关,我们在外面,还需要一些时候。”

“需要等到什么时候?”沙鲁克也见到英国人来势汹汹,和之前小打小闹的样子根本不一样,这一次英国人终于正视起了占西邦,正视的结果就是沙鲁克都无法接受这样残酷恐怖的战斗,他的脸色惨白,这时候都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反抗和占西邦的斗争是否正确,他听到薛蟠这么说,对于城内的情况稍微放心了一些,饶是那些英军和土兵犹如潮水一般的涌向杜瓦那城,杜瓦那城摇摇欲坠,但对于薛蟠这边,他还是忍不住要追问,“大人所说的时间,到底是要到什么时候?”

“先等一等,”薛蟠朝着沙鲁克点点头,“我们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目前来看,还没达到,克索尔将军,”薛蟠转过头来对着克索尔说道,“如果你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采取一些阴谋诡计可以取得胜利,那么为什么要正面对决呢?为什么要无故丧失自己部下的性命呢?中国古代有一位瘸腿的将领,他就用奸诈的计谋,就动用了一点点的兵力,使得一个大国衰败,让几十万大军覆灭,让自己的仇人自杀,这不是很好的结果吗?我就是喜欢用阴谋诡计,”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克索尔将军想要学吗?我可以教你。”

克索尔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唾沫,“我不信你靠阴谋诡计就可以打败面前这几万大军,如果你能够打败他们,我愿意一辈子侍奉你,当薛大人你最忠实的奴仆。”

“真的?”薛蟠笑道,“你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前提是必须要听我的话,一切事情都要听我的吩咐,听我的命令,这才有可能达成目标,明白吗?”

克索尔对于薛蟠的大言不惭有些表示怀疑,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种计划谋略的东西,在英国人哪里,正规的军队里面也是存在的,不过英国人十分警惕天竺人,不愿意将这些军务上的知识传授给天竺人,只是给了一些行军列队的东西就算是打发了,由于英国人的敝帚自珍,故此克索尔这种天竺的高级人种对着军事知识十分的渴望,薛蟠这么说,到底是有些令克索尔心动了,他留意着这些中国人观察敌军布置在画图,这是简单的,但是还有人挖起了地上的土壤,珍而重之的打包起来带走,这就是令人想不通了,有几个人还和沙鲁克一起讨论着地形地貌,用笔给画了下来,还有人用着小旗帜在测试风向,诸如此类让克索尔看不懂但又十分玄乎的东西,克索尔忍不住问薛蟠:“为什么要做这些。”

“现在和你说了也不懂,”薛蟠摆摆手,“浪费口舌,你自己一个个去问干活的人,不过现在不许捣乱。”

如此操作了一番,又有充当探子的江湖大侠来报,“远处有英军巡逻的骑兵出现!”

“马上避开!”薛蟠下令,他急匆匆的从山坡上下来,众人有条不紊的收好了自己的东西,一溜烟的跟着薛蟠下了山坡,上马的上马,走路的走路,一下子离开了此处,克索尔有些不解,“大人,如果人数不多,为什么我们不把他吃下?”

“愚蠢!”薛蟠毫不客气的呵斥道,“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打草惊蛇?如果惊动了英国大部队,我们逃不出去倒是其次,但是这围攻英国人的大计就是做不成了,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

看来这位东方来的尊敬大人,是很怕死的,克索尔断定道,一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下子就离开了此处山头,策马飞奔了一会,就到了一处山谷,这里山谷开阔,中有小河缓缓流过,清水潺潺,水清澈见底,里头还有小鱼来回游动,薛蟠看了看,于是命人在此休息片刻,克索尔要低下头喝水,薛蟠摇摇头,“没有煮过的水最好不要喝,不然拉肚子很容易死的。”

克索尔打了一个寒噤,他干笑着伸出手,“我只是想要洗洗手。”心里头却是暗暗嘀咕,这些东方人的规矩真多,虽然看上去有些繁琐,但只怕是有些用处的,恩,要记下来,以后学着做。

一百三十二、逃逸

几个人牵着马给马喂水,这几天是雨季到来之前旱季最后的几天了,天气分外的炎热,刚才大家伙在山头上下来急行军好些时候,这一会子都累的满头大汗,于是各自都纷纷跳进了河里头玩水纳凉。薛蟠也不阻拦,还是那个小将吴磊大发雷霆,“龟儿子的这会子急着跳水,不怕水里头有什么毒东西吃了你们?”

于是用皮鞭将众人都赶起来不许他们下水,这时候正在乱糟糟的时候,山谷之中突然听到了几声清亮的马嘶鸣声,薛蟠脸色大变,原本靠在树上懒散闭着眼的他,刷的回过头来,“警戒!”

众人有些慌乱的整顿装备起来,原本两个十分懒散的师兄弟,这时候也肃穆了神色,靠近了薛蟠,“大官人,这只怕是英国人!”

山谷之中,马蹄声声,果然有几个穿着红色马甲和黑色帽子的英军士兵骑着马懒洋洋的从山谷走了出来,他们见到眼前的这些人,倒是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你们这些天竺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首的大胡子打了一声哈欠,“是不是偷偷出来偷懒了?你们就应该去攻城,而不是在这里偷懒!”

两边相处的较远,薛蟠等人又是躲在树荫下,几个英军以为是攻城的土兵部落在这里摸鱼偷懒,“下贱的印度佬,”边上的士兵笑骂一声,“我们在到处巡逻,他们倒是在这里乘凉。”

众人不敢答话,只是拿眼看着薛蟠,克索尔对着薛蟠说道,“大人,这里不过是六七个人,要不要先杀了他们?”

薛蟠点点头,又摇摇头,“等一会,”他想了想,大声的回复:“尊敬的英国大人,我们是柯布城来的土兵,我们没有偷懒,这可以发誓,查理将军让我们出发前往占西邦的乡下寻找一些粮食和肉类让伤员们食用,虽然我们带了一些粮食来,但是没有新鲜的肉食。”

“撒谎,”带头的大胡子士兵笑骂道,“今天攻城的都是你们这些天竺人,为什么要给你们吃什么肉食?完全是浪费!不过你的英语说的很好,是谁教你的?完全没有这些乡下的咖喱味!”

他们毫无防备的慢慢踱步靠近了这边,薛蟠对着克索尔急切的说道,“带着你的人出去迎接,这时候我们需要英国人的情报,把他们带进来,或者是靠近他们的时候,把他们都活捉了,不许放过一个!”

克索尔装着胆子带着几个土兵迎了上去,朝着那几个英军士兵鞠躬行礼,“你们是柯布城来的?”为首的那个大胡子士兵轻蔑的对着克索尔说道,“你们的杰克军官呢?是不是趾高气昂的在柯布城里头吹牛呢?如果那些中国人再次前来,是不是就要再打进去,他应该会哭着跪下来马上投降吧?”

众人哈哈大笑,克索尔低着头很是谦卑,“尊敬的杰克大人在城里头掌管边防事务,绝对不会让中国人趁虚而入的。”心里头其实在默默哀叹,杰克大人早就沦为阶下囚了,哪里还能够趾高气昂,如果不是自己态度转变的快,这时候只怕也是当做了阶下囚一起被人看管起来,当着各种苦力了。

“杰克那个小子,希望上帝可以保佑他,这么幸运的不用参加这一次的大战,大概他懦弱的性格上,又可以加一些笑料了,那你们运送了什么物资来啊?”大胡子英军士兵问克索尔,“地方上你的那些同胞,献出了什么好东西呢?”

“有一些肉类,还有一些甘蔗酒,”克索尔片刻之间就编造出了不少的谎言,“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我们把物资都放在了树林之中。”

听到有酒,几个英军士兵就忍不住喜形于色了,“上帝啊,这样炎热的天气,最时候的还就是酒了,酒精可以让我们忘却一些疲惫,”边上一个黑头发的士兵对着大胡子说道,“队长,我们难道不休息一下吗?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敢来打扰杜瓦那城,没有人敢对着大英帝国要对付的人有什么支援。我们巡逻了这么久,不就是这样吗?”

“可以休息,”大胡子哈哈一笑,翻身下马,“辛苦了那么就,当然可以休息一下了,好了,你这位军官,叫什么名字?哦,上帝啊我实在是记不住你们这些愚蠢的印度名字,好了,不必禀告了,我们现在马上征用你带来的酒水。”

大胡子虽然是这么说,到底却也还没有放松警惕,他告诉那个黑头发的士兵,“好了,我的朋友,去,”他做了一个眼色,“把美酒都带出来,我们喝几杯就走!”

黑头发的士兵大摇大摆的冲着树林里头走去,突然之间克索尔等人拿出了刀剑,“动手!”

一时间这些英国人有些懵,没想到这些平时之间恭顺的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的印度人,居然会朝着自己动手,大胡子等人来不及反应,明晃晃的刀就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放肆!你们在搞什么?”大胡子愤怒的说道,“你们在开什么玩笑!”他还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被克索尔用力的扇了几个巴掌,举起刀就朝着他的肩膀砍了去,“不许动!”

那个黑头发的士兵适才提高警惕,这时候猝不及防也没有十分慌张,他见到这几个印度土兵居然敢犯上作乱,就知道树林之中那些人都是别有用心对自己不利的,他抽出腰刀对着土兵攻击了几下,见到树林之中一声发喊,一些人也飞奔出来拿着武器对着自己刺来,就知道事不可为,于是奋力挣脱开众人的围攻,猛地朝着宏图偶奔去,而且就飞身上马,一下子就奔驰而走,薛蟠忙叫人放枪,可是啪啪啪之声过后,烟雾散去,却未见此人踪影,薛蟠不由得跺脚,“不好!这个人若是走了,只怕是咱们到来的消息就被英国人知道了,追!马上要追回来!”

一百三十三、报答

薛蟠下令必须要将此人给追回来,若是被英军知道了自己的动向,那么自己之前想要打算偷袭咬英国人一口的想法,就没有实现的可能,无法在具体的战斗力上削弱英军,那么占西邦这里的事务,就很难再继续朝着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下去,“追,马上追!”这时候就恨自己没有把金宁的骑兵带来,他和几个同学最是擅长骑射之功,这时候说不得也能奏效了。

众人连忙上马出发拦截,只是这先发制人,那黑头发的英军士兵十分机灵,只怕是追赶不上了,但如果是追赶不上,事情就麻烦了,这边大胡子的英军士兵在刀剑之下不敢动手,他身上的火枪和刀具都被收走了,见到薛蟠这些东方人的模样,顿时大怒:“我就知道这些下贱该死的天竺猴子不敢背叛我们英国,果然就是你们中国人捣的鬼!”

薛蟠这时候生气之极,没有功夫和他们嚼舌头,朝着那大胡子就啪啪左右开弓打了四个巴掌,又不解恨的踢了好几脚,那个大胡子哇哇大叫作势还要起来朝着薛蟠扑上去,于是又被士兵们拉住一顿胖揍,“带下去,”薛蟠甩甩手,这个死洋鬼子,还真是皮糙肉厚的,弄的自己手疼,“分开审讯,问清楚他们传递消息的口令,还有这巡逻的路线,有人敢说假话,”薛蟠怒气冲冲的望着大胡子,“我发誓会让你和玛丽女王一样的死法。我以你们的上帝来保证!”

大胡子这才听出来是眼前这个中国人说出了如此流利的英语,让大家都失去了警惕之心,“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我们的语言?完全听不出口音来!”

“我除了伦敦腔,还会牛津腔呢!”薛蟠鄙夷的看着大胡子,“你最好给我老实一些,克索尔,如果他们不老实交代,你就都杀了,反正现在我们都暴露身份了,这些人,原本就该死!”

沙鲁克在边上上蹿下跳,不停地拳打脚踢这四个英军士兵,“都该死,都该死,尊敬的薛大人,我建议把这些歹徒畜生都挂起来,吊死吊死!”

“不着急,”薛蟠吩咐众人连忙起身,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必须要马上赶回去,不然的话,查理如果想要先来寻找自己这边的行踪,那么接下去就有可能会被发现,突袭的想法就完全破灭不说,还有可能遭受到灭顶之灾,如今英国人气势正盛,不宜硬碰硬,“传令给追击的人,追出去若是找不到,就直接回来!”

没想到等不了多久,去追击的骑兵须臾就至,“大人,那英国人死了!”

“好样的!”薛蟠大喜过望,这时候被整治的差不多的英国士兵也被拖了出来,只是脸上到处都挂着彩,牙齿也掉了好几个,满口血迹,真是凄惨不已,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又绝望了几十分,自己要死的结果不会变,可这些人,来搅局的中国人的消息不被传递回去,那就有些让人绝望痛苦了。“你们办得好,回去大大的有赏!”

“大人,”为首的骑兵有些尴尬的说道,“不是我们杀的,是另外的人,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薛蟠惊讶的随着众人一起赶到了山谷之中,只见到溪水潺潺,有一个黑头发的士兵半沉半浮仰面躺在溪水的卵石上,身上不知道哪里有了伤口,血慢慢的流了出来,好像是染红了整条溪流一般,显然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薛蟠只看了一眼这个死掉的英军士兵,抬起头望着河对面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人,这个人说起来别人都不认识,有些奇怪的望着那穿着青色缁衣的老尼,只见到她端坐在一棵紫色花树下拿着佛珠串子不停的转动着闭目养神,薛蟠深深吸了一口气,隔着溪对着那老尼很不客气的喊道:“大师,你好端端的在神都荣华富贵不享受,来天竺这是非之地做什么?”

这一位女尼赫然就是那一夜薛蟠将假死的秦可卿给带出来路上被焦大拦住,出现解围的女尼,她不过刚才还在闭目垂首低声诵经,听到薛蟠这话,才停下诵经,慢慢抬起头来,睁开眼,秋水一般的眼睛就朝着薛蟠看来,“无量寿佛!又在异国他乡见到施主,实在是惊喜不已。”

众人只觉得这老尼一口的少女嗓音有些不可思议,却不知道薛蟠早就知道此人了,“大师好久不见,真真是欢喜之极,”薛蟠干笑一声,他就这样隔着潺潺溪水对那妙音女尼说道,“不知道大师来这里做什么?这个英国人,”他指了指水里头的那个死透了的英国人,“是不是您老给杀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尼双手合十念佛不已,“贫僧怎么会擅开杀戒?真是罪过罪过。”

“降魔就是普度众生,这一人杀了,可救万千天竺人,佛曰舍我一人入地狱,可救天下,岂不是美哉?”这个女尼目前看来没有什么恶意,还出手杀了这个可能会泄露消息的英国士兵,薛蟠现在的心情就稳定了下来,也会和她开开玩笑了,“大师何乐而不为呢?”

“善哉善哉,施主这话足见慧心,可入我门,传授大法。”女尼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有些欣赏的笑容,“不知道施主是否愿意抛弃红尘入我法门?入我法门,可得大自在,大解脱。”

“这好意就不必了,谢谢大师,”薛蟠笑道,“我的性子最是自由自在,如何受的住法门的约束,喝酒吃肉玩乐,我是绝不能少的。”

“我这法门一不吃素,二不戒色,毫无约束,施主请放心。”

女尼这么说,薛蟠倒是不信了,“可这事儿我从未听过,只有吃酒玩乐不用付出什么的,我怕大师你所图甚大,我吃不消啊,”薛蟠转了转眼珠子,“大师今日和之前都来帮过我,实在是感激不已,我欲在北邙山建一座别院,侍奉佛祖,将此院献给大师,如何?”

一百三十四、指路

薛蟠知道这两次的事情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这女尼提供的帮助也绝对是雪中送炭,若是寻常时候打打哈就过去了,可薛蟠不习惯欠别人人情,特别是这种僧道尼的人情,欠了是很难还的,特别是红楼世界之中,僧道尼的背景云里雾里变幻莫测,实在是势力强大的很,这种人情欠了,不还的话日积月累将来再要还,那就是难了,横竖还不如现在就还了这个礼数,砸银子给这个女尼姑修个道院,想必是不够,但不过呢,提一个要求让别人还价么也是可以的。

女尼微微一笑,果然对着什么别院一点兴趣都没有,“贫僧乃是方外之人,如何会看中这金银之物,施主倒是把我看轻了,施主所想之事,贫僧心里头清楚,”她的眼睛如秋水般的明亮,一下子就将人的心思都看穿了,“是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意思的,出家人讲究一个结善缘,若是施主对着贫僧起了什么别的心思,那么这善缘就不是善缘了。”

“大师说的不错,”薛蟠见到这女尼不愿意上钩,那也就不再说这金银之物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还唱什么聊斋呢,“不过在下乃是生意人,若是有什么能赚钱的生意,那是必然做的,可若是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上忙的,也一定会帮的,这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是有事儿想求着施主,只是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那女尼笑道,“不过如今且不忙,俗话说事不过三,如今我才办了两件事儿,算不得圆满,再者在施主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若是我这么心心念念的说什么要施主报答一二,还真是少了出家人的洒脱了,”她端坐于花树之下,这时候说了一番话,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朝着薛蟠行礼,“阿弥陀佛,贫僧预祝施主这一去马到功成,顺利攻破英军。”

薛蟠心里头咯噔一下,这个死尼姑,居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咳嗽一声,“大师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不会和英国人起什么冲突。”

尼姑揶揄的笑道,“施主是明眼人,贫僧也是明眼人,自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杜瓦那城若是被英军打破,那么就靠着施主这些人,只怕是不能够支持多久的,所以这是必救之城,施主何须在我面前打马虎眼呢?”

她转过身子预备着走人,薛蟠连忙拦住,“慢着,大师,如今我还有一件事儿要问您讨个法子,”薛蟠对着那女尼笑道,“如今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这边气势甚好,只是还差一些东西,不知道大师能否给我们一些弹药呢?须知道这若是弹药不足,单单靠着士气是赢不了英国人的,不如大师从那里变出几百箱弹药来,施舍给我们,如何?若是如此,真是感恩戴德,别的不说,”薛蟠伸出手,指了指身后那些听着莫名其妙的印度人,“这些人,我保管他们皈依在大师的法门之下,如何?”

那女尼险些要跌倒,她转过头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苦笑,“阿弥陀佛,我又非神仙,那里能够就摆弄出几百箱弹药来?难不成我还真的是有求必应的菩萨吗?”

“菩萨难见,真人好找,”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一脸奸诈,“现在这有真人在,我那里还不找您呢,何况这相遇就是有缘,咱们这两次见面,大师都雪中送炭了,这第三次,总还要再帮忙的。若是办了忙,只怕大师来天竺之事儿,我可以一力应承下。”

“阿弥陀佛,”女尼忙念佛号,“施主别在诳贫僧,施主怎么知道贫僧来天竺想要何事?”

“当然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薛蟠笑道,“这穷乡僻壤,也没有什么好景色可看,大师又不要金银之物,但是出家人也是有追求的,在这天竺之地,我倒是想到了昔日的一位佛门先贤,大师可知道是哪一位?”

“自然是玄奘法师了。”

“不错,”薛蟠骑在马上,隔着溪水对着那女尼点点头,继续说道,“唐太宗时期,玄奘法师不怕千山万水,长途跋涉到了天竺,将佛教的经典带回到了大唐东土,使得佛法弘扬天下,出家人对于这个应该是很关心吧,大师来此,是不是有着和玄奘法师一样的心思呢?若是有的话,在下必然可以帮得上忙!”

女尼摇摇头,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是有这溪水哗哗的流走,带走了那黑头发士兵的鲜血,这时候溪水复又变得澄澈透明了,还有马不时响起的嘶鸣声,叹了一口气,对着薛蟠说道,“施主果然是天纵之才,贫僧什么话儿没有说出来,却都被施主你看穿了,不错,我的确有此意。”她秋水一般的目光突然之间冷峻了起来,好像是冰河初冻,“不知道施主是否愿意帮我?”

“此地乃是占西邦,若是这里能够立住,摆脱英国人,此处自然是极乐净土,难道不是吗?”薛蟠避而不答,反而说了这么一番话。

“无量寿佛!”那女尼朝着薛蟠稽首,“此处朝着东边三十里处,有一小镇,那里有三百人把守,薛施主若是运筹得当,应该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薛蟠大喜,没想到这个死尼姑还真的知道英国人的军火军械放在那里,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这眼前的危机就能够解决了,“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女尼转身轻飘飘的准备离开,薛蟠没口子的感谢,“对了,还不知道大师名讳上下?”

“贫僧晦明,”那女尼飘飘忽忽,忽然之间就消失在了树林之中,只留下声音回荡,“薛施主下次再见。”

薛蟠大喜过望,他原本想着要马上去攻打那小镇,但是见见自己的这几个人,于是也只能放弃,沙鲁克在边上听着薛蟠和那神秘女人交谈一二,连忙问端倪,薛蟠不耐烦的挥挥手,“这是你们占西邦的大救星!救苦救难的菩萨,日后你们就上香供着吧!”

一百三十五、议计

薛蟠迅速的离去,并且这时候他派出了身后一直戍卫的师兄弟二人,派出去谈一谈三十里外那小镇的虚实,他们两个似乎也被那神神秘秘的女尼给震惊住了,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被薛蟠喊了两下才回过神来,“你们去查一查那边是不是有弹药,这一次不容许有失,必须要查清楚,他们的换班巡逻的路线,多少人轮换,还有他们的人员情况,英国人多少,土人多少,一一都查访清楚了,回来禀告。”

那个师弟瞪了薛蟠一眼,“咱家只是来保护大官人的,不是要去打听消息的。”

“加钱,加钱!”薛蟠说道,“没问题,给你们加工资,另外,你们不是要去廓尔喀国吗?这一次这事儿办好了,我就专门送你们去加德满都如何?你若是想要办什么事儿,不违背大越律法的情况下,带回去的士兵都给你们用!”

加德满都乃是廓尔喀国的首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师兄弟二人帮助颇多,算起来有自己的小心思也算不得什么,如今薛蟠要成事儿,必须就要付出代价,这些人如果不是要做什么造反杀人的事情,薛蟠是肯定会帮忙的。

那个师弟明显意动了,看了看他的师兄,师兄冷冰冰的点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大官人记住今日之承诺。”

边上那诨号唤作“雪山飞熊”的蜀中大侠上官云飞这时候见到有大把银子在等着他,也不顾及着师兄弟武力高强超过自己一大截的地步了,“大官人,”他前些日子在攻打柯布的时候得了头彩,第一个登上了城墙,虽然肩膀上被射中了一枪,可没有什么大碍,最关键的是这世袭一带的把总可是赚到手了,他这时候寻思着家里头还有个小儿子,怎么地,这当爹的也要给他谋划一些出路不是?这时候他不顾及要和师兄弟二人强功了,“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哦,已然全好了,这一次打探消息,小人也能派上用场,毕竟这腿脚来说,还是我最快不过了,大官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小人马上就可以去办事当差!”

他的意思要抢了师兄弟二人的差事,薛蟠微微一笑,“不要着急,你先把身子养好,接下去有一件有些危险的事儿要你办,你若是办成了,那就可真的不仅仅是江湖上都知道你的名号了,更是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如何?放心好了,跟着我,吃不了亏!”

那师兄弟二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无语,两个人得了差事迅速的离开了,“这个薛小子,倒是真的会蛊惑人心,”那个高大的师弟骑在马上,大声的对着前面的师兄说道,“一下子就把咱们给打发出来了。偏生咱们还不能够拒绝!”

“既然是当这事儿,就办好了,”干瘦矮小的师兄冷冰冰的说道,“他不敢撒谎,咱们办好了这事儿,日后在廓尔喀,就好办事了。走,去三十里外,赶紧把消息给查清楚了,马上回去禀告!”

“是!”

薛蟠在此处河谷逗留了好一会,又左右仔仔细细的看过了这一路来巡逻的英军被抓住后,薛蟠等人回到驻扎点就一路通顺了,毕竟很少人会在专制的铁拳下不屈服的,特别是薛蟠命令他们分开审讯,一下子就把他们巡逻的路线和口令都问出来了,再三确认过,没有修改口令的规定,也就是说薛蟠等人可以趁机打英国人一个措手不及。

薛蟠回到了驻地,叫人把这几个英国士兵给安顿下来,不许他们和之前的那一拨人见面,沙鲁克很是不解,为什么不把这几个英国人都杀了,薛蟠呵斥道:“就知道杀人!杀人是最没用的方法!你不要多啰嗦,再啰嗦,那么就请你自己个解围去!”

沙鲁克自然不敢这么做,但是他也怕薛蟠嫌弃他不会干活,于是请缨要去看管之前那些在柯布城擒拿来的英国人,“看管可以,若是敢乱动手打人,或者是死了那些人,到时候就要你好看!”

薛蟠到营帐,连忙召集众人,先问曹成,是否听说过这一位法号为晦明的女尼,曹成思索一番,摇摇头,“自从太宗朝以来,这些僧道尼的势力渐渐的起来,宫中对于这些好像颇为喜欢,特别设了理教院来管理这些三教事务,出入王公世家的僧道尼颇多,只是却还没有听说过这一位如此奇特的女尼,班首你说她的声音很像谁?”

“很像林志玲,罢了罢了,”薛蟠摇摇头,“这人神神叨叨的,既然来帮着咱们,那就是有所求的,有所求就好办,她来天竺,言明说要解除杜瓦那城之围后就会来见面,我估计那个时候她会提要求的,三十里外,果然有英国人的弹药库房!”薛蟠摩拳擦掌,“这是咱们必须要拿下的地方,如今看来,英国人的后勤粮草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除却占西邦外,其余的地方他们都可以就地征粮,所以唯独攻击他们的那一点,就只剩下他们的弹药了,他们的弹药如果被我们抢过来,那么我们的势力就强了,强弱之势顿时可以逆转,”薛蟠目光炯炯,“我心里头已经有定计了,金宁,”他吩咐金宁,“叫兄弟们团团围住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听到咱们所议之事!”

众人都从未见过薛蟠如此郑重其事,于是都纷纷肃穆起来,不一会,清除外场完毕,金宁复又进来参加议事,“咱们兵力不占优,”薛蟠说道,“故此只能智取不能够正面对决,这一次咱们还是要这么的办。”

李少普连忙说道,“班首,咱们大家伙这么多些日子都一起过来了,你的才谋大家是都佩服的,别的不说,就单单说鬼主意,没人比得上您,您只管吩咐,大家伙都遵命办就是了,绝没有二话。”

众人都是稀奇的望着李少普,“都看着我做什么?”李少普奇道,“赶紧的,听一听班首怎么办吧。”

一百三十六、闲谈

显然这么些日子过了,薛蟠已经将众人都降服了,出征这么些日子,没有吃过败仗,这算不得什么,可居然能够将众人妥妥的全须全尾的带到此处,如今居然一个人行军路上死亡的都没有,除却一个倒霉鬼绞肠痧,一个被蛇咬死外,还有攻打柯布城死了几个人,其余的都是妥妥当当的来了此处,薛蟠家世渊源,带了好些药物来,这些日子紧巴巴的用着,居然也够,平时更给众人放权,有事儿也担着要出主意给办好了,这样的上司,是人人都喜欢,加上他几次用兵的思路都是对了,没有造成多少损失,所有人都是会崇拜胜利者的,薛蟠的威望就是靠着这一次次的能够取得胜利赚来的。

李少普能够率先发言支持薛蟠,显然内心是真的服气了,“昔日总觉得自己心高气傲,才干不在众人之下,遇到了班首,才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昔日有些得罪之处,还请班首宽宥才好。”

薛蟠微微一笑,他也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不会将昔日的龃龉放在心上,“咱们都是同窗之友,如今又是有同袍之泽,都是好兄弟了,俗话说男人有三铁,一是同过窗,二是扛过枪,咱们这就占了两样了。”

“第三是何事啊?”

“哦,就是一起逛过花街柳巷。”薛蟠哈哈一笑,众人也是哄堂大笑,纷纷说道,“这事儿简单,咱们什么时候回到了都中,去陕西巷一起乐呵乐呵就是了。”

这么一开玩笑,原本的紧张肃穆之情减少了许多,马致远也是笑了起来,“班首请吩咐就是,大家伙一体遵循,绝无二话。”

“没有什么是大家伙都听我的,这一次,我想了一个主意,”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不仅要解了杜瓦那之围,还要夺了那火枪弹药,”薛蟠眼中亮晶晶的,“更要,让英国人元气大伤才好!”

薛蟠野心勃勃,说出来的计划险些震惊住了所有人,“这这这,”曹成结结巴巴的说道,“班首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若是想要这三者都做到,可是极难之事!”

“是难,可咱们有很多的东西,是英国人没有的,”薛蟠笑道,他倒是自信极了,因为主帅只要露出一些犹豫不决或者是退缩的意思,那么到了属下或者是到外头的士兵那里,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就会无限的扩大,所以薛蟠是不能够泄气的,“有沙鲁克等人,占西邦就是我们的地盘,有这一位晦明女尼姑帮助,咱们又是迅速的知道了英国人的弹药驻扎地,咱们又是知道了这左近的地形之利,细细筹谋,是有希望的。”

众人被薛蟠的大胆计划搞的有些透不过起来,还是李少普少年心性,加上还有些书生挥斥方遒,连忙就表示同意,“要我说,班首的主意虽然大胆了些,可咱们这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不搏一搏,怎么让那些英国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众人震惊于薛蟠的大胆之余,也沉思了觉得这计谋的确犹如是李少普所说,尚有可为之处,若是操作得当,有可成之处,于是团团围坐,按照薛蟠提供的大概思路,进行了一一的沙盘推演和筹谋,除却占西邦的各地人物情况如何还不太清楚外,情报、地理情况都是乙班这一拨人最为了解,比沙鲁克等人还要清楚这相关的内容,这些内容里面,江湖上的大侠们处理是颇多的,如此大家伙商议了半日,到了晚间时分,才是筹划妥当,众人都很是疲倦的从薛蟠的帐中走出来,但精神头极好,都有些亢奋,曹成出门来,端着一叠纸,见到了沙鲁克十分焦急的站在门外,不由得开口笑道,“沙鲁克大人怎么还在此处?夜深了早些歇息才对。”

“不知道大人你们是怎么商议的?”沙鲁克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刚才想要入帐,却被士兵们拦住了,猜得到大约是在商议杜瓦那城解围的事情,因为他敏锐的发现,只要是这几位尊贵的中国大人们一起商议的时候,那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了,“如果需要我们占西邦做什么的,请您一定要提出来,我们一定保证完成。”

“目前没有需要你做的,”曹成说道,“我们会告诉你的如果需要你的帮助,不过我们班首大人看起来,十分愿意帮助你们,已经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来解除杜瓦那城的危机了,沙鲁克大人,你可是要和你们王子商量商量,商量怎么样感谢我们班首大人了。”

今夜难得就在当地休整一日,不用再夜行军,故此大家伙都得空可以休息,曹成走出了帐外,卢连山又带来了后勤的粮草储备数据告诉薛蟠,薛蟠点点头,他对着存粮多少不太关心,卢连山凡事操持妥当,后勤粮草的事情,不需要怎么样去关注,这不过是例行汇报而已,卢连山说完了之后,薛蟠对着他吩咐,“这一次咱们这里头,就你和李少普留守,其余的人,只怕都有安排出去,这营中,其余的人都无关紧要,这百来个英国人,你要看好了。”

“是,班首我知道了。”卢连山点点头,又发问道,“若是英军找到咱们这处,请问要如何处置?”

“尽数杀了,”薛蟠漫不经心的翻着册子,这是宣礼处之前给薛蟠拿来的有关于印度各处的情报,曹成记了下来,回来之后默写出来的,“咱们已经得罪了英国人,难不成还要还给他们吗?尽数杀了,永绝后患。”

薛蟠说的轻描淡写,语气之中的杀气却是丝毫不减,卢连山听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有些沉默不语,薛蟠抬起头来,瞧见了卢连山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笑,“卢委员,我是开玩笑的,若是英军到了此处,就靠着你们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再加上一些民夫是挡不住他们的,这个时候,还是赶紧着保全性命吧,横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百三十七、传信

“若是真的到了那么危急的时候,我想着你倒也不必如此多想了,”薛蟠笑道,“咱们不是正经的军人,自然没有什么不能投降的道理,咱们还是要保全自身才好,如今看着英国人还没有对咱们怎么样,可若是接下去这计谋一行动起来,咱们就站在英国人的对立面了,他们想要吃了我们的心,可是比甲班之人要更强烈一些,卢委员,”薛蟠翻着册子,慢悠悠的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卢连山点点头,“如今还不是最难的时候,最难的时候是以后的日子。”

“你明白就好,”薛蟠说道,“甲班哪里,能不能联系到?”

“路途太远,无法联系到,”卢连山老老实实的说道,“自从咱们前往天竺腹心之地来后,那边就无法联系到了。”

“那你就派个人去告诉他们这边要发生的事儿。”

“班首的意思是?”

“咱们接下去要朝着英国人动手了,我希望是能够他们也为自己考虑,把那边的局势也搞起来,不要龟缩在哪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是我还想着赢他们,现在的局势,还需要说什么呢?我们如今已经赢了,甲班在达卡城下一蹶不振,咱们却在天竺腹心之地来去自如,这就是胜利。只要我解了杜瓦那之围,那么我们就是大赢家了,我料想那个时候,中枢不可能对着咱们毫无援助,不然的话,那可真是叫人看低了呢。”

“这个时候他们若是聪明一些,应该明白,怎么样才能够让自己输得不太多一些,”薛蟠放下册子,对着卢连山说道,“现在天竺各地都是空虚极了,他们若是还喜欢当缩头乌龟,那么可也就叫人一并看低了。”

“班首是想要他们拖住孟加拉省的那些英国军队吧?”

“不错,你说对了,他们若是来了那几千人,只怕是战局上就说不好了,他们只要能拖住孟加拉省的英军,就是大功一件,日后比较起来,我可不会小气,不把这个功劳安排给他们。”薛蟠笑道,“如果他们愿意到处乱窜,效仿咱们的故智,给他们捣捣乱,咱们这边压力能少一些,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这话我来说不成,咸宁是不会信的,你若是写信过去,想必他们还能信上几分,不过我想着,”薛蟠摸了摸下巴,“他们应该不会就想着坐以待毙吧?若是能够在孟加拉省哪里帮衬一些……这就是你的事情了,写信去说通他们。这件事儿,对我们两个班都是好事儿。”

卢连山可不这么觉得,他倒是觉得这个时候甲班该做的最正确事情,那就是坐山观虎斗,最好两败俱伤,那么咸宁郡王再出来席卷天竺之地,而不是这个时候傻乎乎的为乙班做策应之事,不过薛蟠这么要求,他自然要听命,卢连山点了点头,“是,班首,我这就去写信,写好了拿过来请您过目。”

“过目就不必了,”薛蟠打了个哈欠,“我还信不过你吗?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大事儿要办。”

众人都退下来了,臻儿给薛蟠安排铺盖,薛蟠躺了进去,一时间却没有什么睡意,翻来覆去的,臻儿笑道,“大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今个还睡不着?出去跑了这么小半天,换做是往日,只怕早就睡得和死猪一样了。”

“这长夜漫漫,前途未卜,我怎么能睡的着呢?”薛蟠叹了一口气,大家伙都觉得这些日子行军来十分轻松,可薛蟠知道,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怕是众人都会埋在这天竺大陆上,这压力若是换做别的年轻人早就压垮了,饶是卢连山这种心思缜密之人,听到薛蟠的计划也不禁面如土色。“臻儿你想回家吗?”

“这里挺有意思的,小的倒是不想,”臻儿笑嘻嘻的说道,“到处走来走去,虽然没有家里头吃食好,可到底风光不一样,在外头自由自在的,哦,大爷肯定是想姑娘和太太了吧?算起来,”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咱们到这天竺来,也快三个月了,太太肯定是很想念大爷了。”

“是啊,”薛蟠有些唏嘘,他打定主意这样出差的事情日后再也不做,怎么样也得守好自己那温馨幸福的小家才好,“说起来倒是有些想老妈和妹妹了,”上一辈子缺了些亲情,这辈子对着缺失的东西分外的看中,“也不知道她们在家里头怎么样了,希望一切安好,等着咱们回去。”

说到这里,薛蟠摇摇头,下定了主意,一定要将天竺闹一个天翻地覆来,不然的话还真的被放逐在此处一点回去的可能都没有了,“赶紧着,要把接下去的事儿都办好了!”

于是安然睡下,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众人只觉得身上的衣服颇为潮湿,天上的太阳也没有那么的猛烈,大朵的白云布满了天空,沙鲁克观察了一下天气,“雨季马上就要到来了,接下去我们必须要找到避雨的场所。”

“我就是要等着雨季来,”薛蟠自信的说道,“雨季到了,我们的机会才到了,沙鲁克大人,接下去,我也要安排你一些事务了。”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尊敬的薛大人!”沙鲁克抬头挺胸,脸上露出了迫切之色,“为了占西邦,为了我们的王子,我一定会献出我所有的力量,现在我比任何人都要担心,杜瓦那城里面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现在就能够去剿灭那些英国强盗!侵占我们家园的英国强盗!”

薛蟠点点头,对沙鲁克的表态表示满意,“很好,那你就跟着我来吧。”

营地内有些乱,但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因为此处已经呆了好些日子,再继续留在这里,就不是很安全了,克索尔将那些骂骂咧咧的英国人都叫起来,挥着鞭子威胁他们来运送物资。

一百三十八、平等

克索尔正在体验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快,这时候他也被薛蟠叫了去,见到薛蟠时候,他已经穿上了骑士的服装,和沙鲁克等人在马上等候着了,“克索尔,”薛蟠吩咐道,“你带我去昨日那个地方,就是那个有溪水的山谷。”

克索尔大声答应了下来,他敏锐的发现到了这一次统率全军的金宁将军也跟随着出来了,另外一位薛大人的智囊,李曼大人也跟着一起出来了,这一次大概是很重要的行程,克索尔心里头十分激动,这一次,又可以近距离学习到了中国人的战略军事技巧了。

这一次众人都是骑着马飞奔,不过是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前日所遭遇英国巡逻兵的地方,薛蟠下了马车,和众人一齐指指点点,从山谷之中进入,再沿着溪流到了上游查看了地形,克索尔等人见到上游在高原之上有一个小型的湖泊,虽然湖面面积较小,可仔细看了看,那湖极为深邃,湖泊挂于悬崖之上,湖水飞溅下来,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薛蟠对着这湖泊十分感兴趣,对着李曼说道:“昨日见到此湖,咱们的法子,我就一下子想出来了,咱们要如何行事,还是要依靠着这个山谷,和这湖了。”

三个人窃窃私语,也不和克索尔说什么,薛蟠交代了克索尔一件事儿,“克索尔将军,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愿意真的帮助我们?自从你被沙鲁克将军带回来,我还没有和你认真说起过什么,今日我第一次正式的问你,是不是愿意加入我们,加入我们这些中国人的队伍?”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对克索尔委以重任了,克索尔心里头砰砰砰直跳,他单膝跪下,右手抚上左胸,“我向着创世神发誓,我愿意永远对着尊敬的薛大人效忠。”

“非常好,”薛蟠亲自扶起了克索尔起来,“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一次我要安排给你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

“驻扎在这个山谷里面,带着几个人,不能太多,每天观察水文,看看这河水和湖泊在接下去雨季到来的时候,会涨到什么程度。”

克索尔目瞪口呆,“这个,尊敬的大人,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您就是要我在这里观察水吗?”

“是的,没错,”薛蟠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这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可以说,英军的弹药储藏地根本没有这个地方重要,如果你在这个地方做好了,接下去你克索尔将军的大名就要传达到整个天竺大陆的各个角落了。”

克索尔被薛蟠忽悠的有些口干舌燥,“如果到那个时候,谁敢看不起你呢?英国人不过是仗着船坚炮利才来侵夺天竺的土地,把所有的天竺人都变成了他们的奴隶,不是说天竺人就注定是比英国人蠢笨比英国人没用的,我知道你们之前,”薛蟠环视众人,边上的那些天竺人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都好像觉得自己不如英国人一样,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和英国人一样,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富有勇气,现在接下去我们的举动不仅仅是为了占西邦而战,更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战!为了我们自己的骄傲和勇敢而战!这一次战斗之后,你们会名扬四海,将那些昔日看不起你们的英国人狠狠的踩在脚底下!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比英国人更厉害!”

如此煽动性的话语在接下去的几天内,传遍了这些跟着薛蟠的天竺人的耳朵里,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实际上的确是有东西有不一样的内容发生了改变。

“克索尔,你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吗?”薛蟠循循善诱,“成为昔日那些看不起你的英国人心里面最害怕的人,虽然嘴上表示轻蔑,但是不得不恐慌的面对你,难道不想吗?所以不要小看这个山谷,这个山谷就是你接下去会成为天竺大陆上第一厉害的将军的起点,这个起点的机会,我给你了,你可不要不当回事啊。”

克索尔边上的几个土兵早就被薛蟠煽动的红了眼睛,“快点答应啊将军!”

克索尔再次跪了下来,“我伟大的中国大人,我克索尔,以刹帝利家族的名义起誓,我会一直侍奉您,作为我忠实的主人,克索尔会是你一辈子永远的仆人!”

“不不不,克索尔将军,”薛蟠笑道,“我们是平等的,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我的仆人,只有无耻的英国人才需要仆人,我不需要,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的朋友。”

克索尔当机立断,当场就决定要留下来驻守此地,薛蟠将随行的几个土人士兵派给了他,李曼留了一个心眼,并不是派给克索尔的兵,除了他以前在柯布城的老部下,还有一些沙鲁克的部下,那个占西王子的侍卫长听到薛蟠的话也热血沸腾,但是这时候实在是舍不下面子来请缨要任务,还是沙鲁克脸皮厚,“薛大人,我们的侍卫长也是很厉害的,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能派给他任务。”

“哦是吗?”薛蟠笑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十分危险但又是十分刺激的任务,我怕他承担不起来。”

鼻青脸肿的侍卫长哼了一声,朝着薛蟠弯腰鞠躬,“请大人你分派任务,没有任务是我不能完成的!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接受被轻视的侮辱!”

“很好,”薛蟠点点头,“那我回去了就交给你任务,不需要你死,可能,”薛蟠神秘诡异的一笑,“就是要你付出一些别的代价而已。”

这边查清楚了地形,薛蟠也不去看火枪弹药的小镇,他回到了驻扎地,那师兄弟已经回来,和众人禀告了情况,众人谋划一二,这几日之间就开始了众人在天竺最为疯狂的冒险。

天气开始风云变化了起来,不过是两三日之间,大雨开始倾盆而下,这给攻城的英军增加了攻打的难度,查理虽然锐意进取,却不是冒进之辈,故此在雨季来临的时候,将攻打杜瓦那城的计划给暂停了下来。

一百三十九、城外

连日的大雨,英军统帅查理暂停了对于杜瓦那城的进攻,他是富有激情但又是十分守规矩的典型英国军人,查理十分清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打下杜瓦那城,这是不切合实际的,因为杜瓦那城不仅仅是天竺大陆上算得上号的大城,更是占西邦叛乱的源头,这里是目前最难攻打的地方,查理私底下对着之前印度总督马布里的安排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样的叛乱不应该留到现在,如果早点剿灭,应该就没有现在这么要郑重其事的对付了,当然,这个时候,查理还是觉得只不过需要自己花费一点时间而已。

连日的大雨,使得绕过杜瓦那城的大河河水猛涨,原本大喇喇驻扎在杜瓦那城外平原上的英军,不得不朝着外头撤退了一些,转移到了左近的高地上,饶是如此,杜瓦那城内的占西邦叛贼们也不敢出城擅自行动,因为他们知道,城外的英军就好像是眼镜蛇一样时刻的盯着城内的自己,好像是盯着猎物一般。

查理低着头看了看新德里传递来的文书,现在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来看,占西邦境内的武装叛乱力量已经好像全部消失了,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是自己强大的魅力和强大的武力使得这些武装叛乱都放弃了武装行动,大概存在着两种可能,“一种是畏惧我们这一次的军事力量,心里头害怕了,所以说,暂时的躲起来观望风向,”查理说道,他抬起头来,看着营外暴雨如注,雨水好像是丝线一般连绵不断的掉下来,将人的视线都阻隔了,不远处的杜瓦那城轮廓都有些模糊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都躲进了杜瓦那城,想着依靠这城墙集中力量和我们进行对抗。”

“这是不可能的,”文书官在边上说道,“尊敬的查理将军,是不可能给他们这种机会的,他们也不可能再能够依靠着城墙坚持到什么时候,他们没有这个力量坚持下去!”

前些日子被查理收拾了一顿后,这个马布里总督派出来名义上是协助,实际上可能存在着监督监视的情况的文书官,现在老实了很多,对着查理的话,也附和了起来,查理不动声色,“现在大雨的情况下,不知道他们能够坚持多久,但是我要确保我们可以持续的坚持下去,请问你,我们的后勤物资是否都准备好了?”

查理问起了这个问题,文书官连忙禀告,“完全没有问题,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各种粮食和粮草,包括占西邦内外,我们都已经下达了命令,并且派出了征收粮食的士兵到处征集,保证我们的军需不会有任何问题,还有之前已经将一些损耗品都拿送过来了,就算是整个杜瓦那城都泡在洪水里面,我们也不可能有什么粮食或者是物资上的短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查理勋爵。”

查理点了点头,“这样就好,那么我相信,占西邦的人绝对熬不过我们,虽然是下雨天,他们也肯定是想着借雨季来打消我们进攻的想法,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有了充沛的物资,我们可以比他们更坚持下去,而且,”他微微一笑,露出了大局尽在掌握的自信来,“现在雨季刚开始,我们可以稍微停留休息几天,接下去,就算是一直下雨,我们也不可能继续呆着了。”

帐外响起了排队操练的脚步声和喊杀声,文书官小心翼翼的提着意见:“请容许我多说几句,下雨天操练士兵的话,应该可能存在一些人会有抱怨的情绪吧?”

“他们都是我们帝国最厉害的军人,这点雨算不得什么。”查理冷漠的说道,“他们明白自己的职责,现在我们在暴雨之中操练,也是对于占西邦杜瓦那城里面那些天竺人一些威慑,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并且是不惜一切代价,需要来达成目标,恕我直言,原本英勇的士兵们在天竺这么富饶的地方过的已经很堕落了,完全没有在布尔地区或者是北非哪里的英勇无敌。”

文书官不再说话了,他继续低头在处理自己的文书,查理望着雨幕之中的杜瓦那城,这一次的出征,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顺利,他还是比较相信一个顺利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这句俗语的,大军直接攻击杜瓦那城,占西邦的人有所准备,这并不稀奇,但他们准备的这样周全,甚至可以打败自己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这就有些难以置信的,查理现在还是认为,土人的战斗力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为何自己有些感觉不太对劲呢,查理是十分谨慎的人,他觉得眼前杜瓦那城内的那些叛贼们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这没关系,他也准备好了,“明天早上就开始再次攻城!”他对着文书官说道,“我们已经等了两三天了,接下去要试探性的看看,他们有没有做好和我们长时间鏖战的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外头传来了喧嚣声,有锣鼓声和喊杀声,文书官刷的站了起来,冲出了营帐,随即跑了回来,额头上肩膀上都是雨水,他大声的对着查理说道,“杜瓦那城里面的叛贼们冲出来了!”

“他们的胆子不小,”文书官的脸上带着激动之色,查理却是表情纹丝不动,“知道在下雨天来冲击我们,显然是有想法的,”查理这时候微微冷笑,“不过我是不可能让他们做到冲击我们的营帐的。”

“刚才看他们的新军路线,好像是想要逃到别的地方去!并不是想要冲击我们!”

“那也不可能让他们离开,”查理有些想错了占西邦这些人的举动,他们居然不是来偷袭,而是想要逃走,逃走做什么?这真是有些难以想象了,他马上下令,“准备好,马上出击!”

占西王子站在城墙上,身上只是披着雨衣,他看着那一群士兵飞奔出去,被英国人拦住,两边又开始了厮杀。

一百四十、喜悦(加更求月票)

借助雨天的优势,英国人的火枪并不是很猛烈,一时间双方给纠缠住了,城墙上陪着占西王子一起看着的将领们见到这个场景,不免有些喜形于色,“我们占西邦的勇士,就算是和英国人面对面的对决,也根本差不离多少的,王子殿下,看来我们可以打败英国人!”

占西王子眉心微皱,身上的雨披上雨水哗哗的流下,他谨慎的看着城外的局势,“现在还不一定,我们有借着雨季的优势,但雨季不可能长时间下去,英国人还没有出动骑兵!哦,他们出动了!”

英国的北非军团骑兵队伍一上场,占西邦的士兵们顿时就节节败退,再也承受不住英国人的反击了,这个一转的局势不过是在一瞬间就发生了,众人都有些失魂落魄,占西王子摇摇头,“撤兵,退回来!”

见到了英国人如此,倒是有些让人沮丧的很,北非军团这还是在雨水之中作战,因为泥泞,战斗力并没有发挥到十成十的水平,饶是如此,占西邦的士兵也是坚持不住多少时间,城墙上的将领这才有些明白,之前为什么王子殿下要去外头和那些远道而来的人结盟,就是靠着自己,那根本就抵挡不住英国人!

不过这一次,占西王子显然不是为了突围,更多的好像是试探英国人,杜瓦那城外抛下了一些尸体,英国人耀武扬威的在城墙下巡逻了一遍也就退回去了,这下雨天,一直被淋着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不过占西王子显然在等待更为重要的东西,不一会,就有人拿着一封信上来,献给占西王子,“殿下,沙鲁克大人来信了!”

占西王子焦急接了过来,不顾及还站在城墙上就连忙打开一看,周围的人连忙帮助拦住雨水,占西王子看完了沙鲁克命人送来的信,忍不住就喜笑颜开起来,一时间众人只觉得王子俊美无比,原本因为下雨而昏暗的天空都顿时有些明亮起来,“真不愧为伟大的中国大人,”占西王子高兴的笑了起来,他对着众人连忙高声说道,“只要我们再坚持几天,他们就可以击退敌人了!”

“真的吗?”众人连忙说道,也有人提出了疑问,“他们的兵力大概还没有我们居多,为什么王子这么相信他们可以打败英国人?”

“因为我相信他们的权谋,或者是那位大人的阴险狡诈,实在是太厉害了,就算的是所有的英国人,也比不过他们的阴谋诡计!”占西王子眼睛亮晶晶的,“他们居然可以带兵绕过了整个天竺大陆,而从未在英国人那里吃过亏,这不是靠着传世神眷顾就够的,还需要谋略和战斗力,这样的人,我一看到了就知道沙鲁克大人的决断是正确的,我们只有和他们联合起来,才可以抗击英国人,刚才的场景大家也看到了如果没有杜瓦那城作为坚守的后盾,我们就靠着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战胜英国人。”

一百四十一、拖延

“哪一位中国来的大人,真的这么厉害吗?”

“我一见到他,就知道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因为没有人存在着他眼里那样自信从容的目光,我也相信,如果能在各地打败过英国人的他们,肯定可以帮我击退英国人。接下去,我要求你们,”占西王子威严的望着众人,手上紧紧的捏住了那封信,“要全部听从我的命令,让我们杜瓦那城和沙鲁克那边的中国大人们一起,解决好这一次的危机,明白吗?”

“都清楚了!”

“王子殿下,”又有侍卫急匆匆的飞奔上了城墙,“城里头有骚乱起来了!不少人打砸抢,还想着打开城门!”

“中国大人早就料到了,”王子微微冷笑,“他第一给我的锦囊就是要我注意城内别有用心之人的叛乱!传令下去,所有骚乱的人进行镇压,如果他们有反抗,那就一概处决!”

侍卫答应了下来,又迅速的跑了下去,城中原本有些地方开始冒起了黑烟,但是没有多久,燃起来的黑烟和城内的嘶喊声就平息下来了,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下暴雨的哗哗哗雨声。

查理很是遗憾的从雨中回到了营帐内,“看来我们之前有过联系的人,已经失去了作用了,这一个王子,他有了防备,原本预想之中的捣乱,居然这么快就平息了,”他摇摇头,“接下去就靠我们自己的了。”

他问文书官,“总督大人答应给我们的大炮,什么时候能够到?”

“大概还有两天的时间,勋爵大人,”文书官说道,“相应的弹药,已经早就储存好了。”

“很好,等大炮到了的时候,那就是我们正式攻打杜瓦那城的时候,这几天不许印度人逃走,我们要包围住杜瓦那城,让北非军团每天巡逻周围,遇到天竺人,一概都杀了!”

“有些小支的队伍,在出去巡逻之后没有回来,”文书官禀告道,“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很少听从我的约束,勋爵大人,大约是有些自由散漫的态度在作祟了。”

“他们大约在到处打劫吧,这不是问题,”查理不以为然,“适当的打劫可以让他们的战斗力更强盛一些,何况这里并不是在国内,不会有人因为他们去攻击了下贱的天竺人而要送他们去军事法庭的,没关系,只要他们按时回来就行,我们现在要收缩我们的巡逻圈,不排除这些天竺人学会了中国人的法子,如果让他们逃出了杜瓦那城,也和泥鳅一样到处乱钻,那么我们就要花上更多的精力来解决了,我们不能把战局给扩大,把所有这些天竺人的希望就破灭在杜瓦那城下!”

薛蟠等人也在冒雨行军,这一次他已经抛下了所有可能会影响到新军速度的物资民夫等,都交给了卢连山在后勤的基地之中,那里算是薛蟠等人的老营,虽然是这个时候根据地不容有失,但是没办法,必须要和英国人开始抢速度了。

薛蟠骑着马带着众人到了之前遭遇英国巡逻骑兵的山谷,克索尔见到薛蟠等人到了山谷之中,连忙上前迎接,薛蟠就骑在马上,仰起头看着那瀑布,之前在旱季时候还只是涓涓细流的小瀑布,现在简直就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玉龙从半空之中汹涌而下,水声震耳欲聋,“这水是不是已经非常大了?”

“今日的水位是最高了,所以瀑布看上去十分大,”克索尔说道,“我刚才就在湖面边上,悬崖上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必须要有立足之地,”薛蟠摇摇头,“克索尔将军,将你的人动员起来,把湖泊通往瀑布的通道稍微的堵一堵,不要让水声这么大,让瀑布看上去小一点,可以吗?”

“这完全可以,”克索尔在这里驻守了几日,非常清楚这里的水文地理,如果说是堵住瀑布,那么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稍微的让瀑布看上去小一些,这还是做得到的,“完全可以,大人,可以这么做。”

薛蟠摆摆手,他身后的金宁大声吩咐众人,士兵们有条不紊开始朝着两边的山坡处开始进行了布防,克索尔有些不太清楚薛蟠要做什么,薛蟠朝着身后招手,李曼带着两个士兵提了一个木头箱子来,那个木头箱子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你带着他们去把这个东西埋好,接下去这个东西可以决定占西邦的命运,或者是决定了印度的命运,克索尔将军,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它。”

克索尔连忙把这个东西和李曼一起带下去放好了,瀑布的前方蜿蜒的小路就是通往了那三十里外的小镇,薛蟠骑在马上,对着金宁点点头,“金兄,你去吧,骑兵都归着你管,人虽然不多,但是那边务必要拖住他们,若是攻克不下,这算不得什么,无关紧要,但是不许他们乱窜,明白吗!”

薛蟠鲜少和金宁说的这样的严肃严厉,金宁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一只手扶住腰间的弯刀,“谨遵班首之命!属下这一去,就算是拼了这性命,也要拖住那边的英军,不许他们来这边半步!”

“不用你拼性命!金兄,这人死是简单的,最要紧的事儿要办好,而且要你好好的回来!”薛蟠坐在马上,肃穆的对着金宁说道,“我要你缠住他们就是,不是说要你送死,只要我这边顺利的解决了,那么我就可以迅速的来支援你们!所以时间一定要拖住!”

“是!”金宁大声的答应了下来,随即带着众人骑着马迅速的从瀑布面前顺着小路过去了,曹成守在薛蟠边上,还是有些担忧的对着薛蟠说道,“班首,这事儿,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咱们计划的妥当,可只有一件事儿,我觉得还是不妥。”

“有意见保留,”薛蟠毫不客气的说道,“这时候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时候,咱们要紧的要先拔掉那位查理将军的毒牙,拔掉一颗就好,若是能够拔掉两颗,那么就更好。”

一百四十二、身先(加更求月票)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曹成还要再劝一劝薛蟠,“班首大人乃是我们的首脑,其余的人若是都丢了,咱们不必多说什么,横竖上了战场都很清楚,马革裹尸也是寻常之事,我们这些人死了,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班首有什么不妥当的时候,咱们这一帮子人就没有主心骨了!这事儿交给别人去办也是一样的,何须班首亲自出马!”

雨下的极大,曹成不得不大声的喊出了上面这么一番话来,薛蟠饶是在大雨倾盆之下,浑身透凉也觉得心里头暖呼呼的,“这话不对,咱们每个的人都不该在这个地方送命,所以我叫你们做好各样方案,务必坐到尽善尽美,不许出现一点因为我们自己而产生的差错,这一次的计划,我的动作很关键,这事儿,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这事儿我已经定下来了,无需多言,”薛蟠见到曹成还要再说什么,连忙喝命马致远:“纪律委员监察全军,不使有人质疑我之命令!违令者,士兵处斩,咸安宫官学生逐出乙班!”

马致远大声应下,这个时候众人都各司其职的干起了自己的差事,不一会就在山峰谷地有树荫遮蔽之处搭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帐篷,臻儿来请薛蟠换衣裳,薛蟠点点头,进了帐篷,这个时候占西王子的侍卫长就在边上看着,虽然这个时候他对着薛蟠已经是颇为服气了,但是见到这一幕不免还有些鄙夷:到底是官家的人,到哪里都十分的娇气,这个时候不考虑着指挥战斗,而是要赶紧换湿掉的衣服。

等到薛蟠过了一会出门的时候,原本还有些鄙夷的侍卫长见到了薛蟠,不由得惊奇的张大了嘴巴,“这这这?”

薛蟠哈哈一笑,环视众人,“如何?”

“的确是厉害!”

“好了,这里的事儿,就留给你们操持了,”薛蟠点点头,他原本要卢连山镇守老营,但卢连山要求出来,这也就罢了,故此,他吩咐卢连山,“此处之事儿,交给卢连山来总管,吴磊具体作战,马致远督查全军,曹成注意记录,李曼和克索尔照顾好山上之物,时机一到,咱们就即刻发动!”

薛蟠一个人策马离开,克索尔有些不解,“就靠着薛大人一个人能够办好这件事儿吗?”

“这个时候只能是去相信他了,”沙鲁克无奈的摇摇头,“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祈祷!”

吴磊满不在乎,“大官人硬是要得,哪里会有什么事儿哦,你们都是瞎操心。”

雨越下越大,可突然之间,却又突然的变小了,天边的云朵已经照耀下了几缕阳光,好像是给乌云镶嵌了许多道的金边,“大雨马上要停了,”卢连山迅速的吩咐众人,“马上要准备好各项工事,雨后如果被瞧见了脚印这些,是很难掩饰过去的!”

众人一一准备到位,雨渐渐的变小了,到处都变得十分的清新,这个山谷里头,好像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雨停下来后,突然变得又是很干净寂寞无人问津了。

一百四十三、对战

大雨初晴,空气分外的清新,虽然地面湿滑而且十分泥泞,但英军还是开始对杜瓦那城开始了进攻,失去了大雨的屏障,杜瓦那城好像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完全袒露在了可怕的英国人面前,城外泥泞的泥地里面,骑兵展成了雁行阵,火枪兵排成了两个方阵,一起到了前头,后面又有几台大炮预备着,城墙上的人见到这样的架势不由得色变,“他们居然搬运来了大炮!”

这一日查理也终于出动,不再是在营帐之中指挥,而是骑着马到了现场上,他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城墙上有些慌乱的天竺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面对这些人,果然直接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对付是最好的。现在开始,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了。传令,火枪兵掩护,骑兵出击!”

穿着白袍的北非骑兵们懒散的拉住马缰,这时候响起了号角声,这是进攻的意思,众人收起了懒散的样子,开始从腰间抽出了好像月牙一样的弯刀,呼啸着嘴里头吹着哨子飞奔着朝着杜瓦那城涌去,火枪兵们踩着鹅步,分成三排,轮流蹲下,射击,退后,然后周而复始,虽然火枪的射击密度不算太紧凑,但足以压制住杜瓦那城上的火力。

占西王子站在了瞭望的炮塔上,看着英军的进攻场景,这样天气晴好的情况下,超过五千人的阵仗就是十分显赫令人震惊了,饶是占西王子有了一些准备,这个时候也都有些脸色发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他先吩咐众人开始防守,“英国人的骑兵上不了城墙,不用担心,大家保护好自己,然后再从墙垛的隐蔽之处开始反击!”

传令下去之后,城墙上的骚动平复了下来,众人虽然震惊于英国人的架势,起初有些恐慌,但这时候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防守,还有准备擂石滚木等防守物品,预备着敌军攻城,火枪兵开始回击,“啪啪啪砰砰砰”城墙上下好不热闹,火枪声此起彼伏的响着,杜瓦那城也遭遇了和薛蟠等人一样的处境,那是不得不面对弹药枪支的缺乏,不一会就有人来报:“王子殿下!我们的弹药不够了,如果再这么打下去,我们用不了三天,弹药就会完全没有的!”

换成是以前,占西王子这个时候就会下令减少火枪的使用,确保接下去的战斗还可以让火枪上场,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得到了薛蟠的消息,知道自己这几日是最关键的时候,“不用考虑这些,但是,”占西王子原本想下令不顾一切代价的火枪发射,但是他转眼一想,“减少三分之一的火力,我们的火枪兵论起来休息!”

身为同族但是归着英国人驱使的土兵们这个时候借着英国火枪兵的火力压制,开始靠近了城墙,守城的火力开始锐减,站在查理边上的文书官看到了城墙上冒出的火点没有之前那么频繁的情况,不由得大喜,“他们的弹药不够了,就算他们再狡猾再奸诈,愚昧的天竺人也不可能自己制造出弹药的,这是绝不可能的!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弹药了!查理大人,我们的机会到了!”

“不要着急,”查理慢慢的说道,“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弃了,接下去要看看我们那些忠实的仆人兵士们,是不是愿意登上杜瓦那城的城墙,愿不愿意对着他们的同胞们挥刀杀戮起来。”

土人军队慢慢的靠近了杜瓦那城,开始攻城,显然双方都没有把对方当做是同胞,不顾及一切的厮杀起来,因为城外的火枪兵火力完全压制住了城墙上,英人驱使的土人开始慢慢登上了城墙,这个时候突然之间城墙上火枪声大作,原本歇息的火枪兵这个时候火力全开,砰砰砰一阵子齐发,无数的士兵下饺子一般的翻下了杜瓦那城,剩余没有被击中的印度士兵心胆俱裂,一声呼喊纷纷都从云梯上逃下来,迫不及待的离开杜瓦那城墙,一时间杜瓦那城下杂乱无比,几个士官在拼命喝住,却也没什么效果。远处的文书官见到这个场景,脸上好像是吃了大便一样,“这些该死的天竺人,居然这样奸诈!”

“没有关系,”查理慢慢的说道,“传令下去,将那些没有命令就撤退的天竺人枪毙几个,然后再让他们攻城,他们的确是出现了弹药的短缺,虽然还不是很致命,但是我们可以加速这些让他们短缺的速度,再让天竺人攻城,他们只要浪费了城内的弹药,那么就是成功了。”

查理的策略有些像是中国国内一些无耻的叛贼用刀枪驱使着平民老百姓来攻打城池,用来消耗守城的物资,不过查理是不会有任何道德上的内疚的,执法者们将土人士兵赶回到了城墙下,又开始了一轮的攻击。这一次,就算是占西王子故技重施,也无法再阻拦住犹如潮水一般冲击城墙的士兵们了,他的额头上开始出现了焦急的汗珠,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薛蟠给的三个锦囊,之前城内骚乱他已经完全猜到了所以占西王子可以处置的如此迅速,他这个时候又打开来薛蟠给的第二个锦囊,“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占西王子奇怪的复述着这句话,“看来,这位薛大人是要我们坚持下去,才可以继续取得胜利了!”

占西王子一咬牙,吩咐边上的侍卫,“吹响我的金号角!为了我们占西邦,为了杜瓦那城,我要亲自上城墙上督战!”

占西王子出现在了城墙上,虽然还是被团团保护着,可饶是如此,也已经是给守城的人打满格了鸡血,“为了王子殿下!为了占西邦!”

杜瓦那城的战斗力出了查理的意料,“这些人的战斗力很高昂啊,”查理摇摇头,他准备让大炮派上用场,可这个时候,传令兵过来告诉了文书官,文书官连忙禀告,“巡逻兵回来禀告重要的事情!”

一百四十四、改途

文书官亲自出了阵列,找到了那个巡逻兵,他才听了几句,就不由得脸色大变,连忙带着巡逻骑兵来禀告查理,他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应该大声胡咧咧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勋爵大人,中国人出现了!他们居然去攻打了我们的弹药库所在的城镇!”

“什么?”边上的一干将领忍不住就喊出了声,“为什么出现了中国人!”

“中国人?”查理锐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透露出一种危险的信号,他这个时候是真佩服起自己的直觉来,果然,没有这么一帆风顺的可能,“也就是说之前再次攻打柯布城的中国人并没有北上,而是赶过来救援占西邦了吗?真是危险的角色,”他摇摇头,不知道是惋惜还是赏识,“居然在这个时候知道来偷袭我们!”

“可是为什么突然来了中国人?他们并没有,在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正确的军事家只会决定做正确的事情,而不会说要事前有什么沟通,”查理说道,“换了我是中国人,那么我也很清楚明白,如果占西邦覆灭,那么老鼠一样到处乱窜的中国人,那么也会迎来他们的末日的,这样快拿来,中国人的统帅很有眼光。”他感叹了一番,似乎丝毫没有把自己的弹药库被袭击的消息放在心上,查理再看了看城墙上的战局,问来传递消息的巡逻兵,“有多少中国人参与了攻击。”

“大约是在几千人左右,将军阁下,骑兵不是很多,但更多的是一些训练有素的火枪兵,”大胡子的传令兵连忙回答,“我们恰好沿着我们平时巡逻的路线到处去巡逻,刚好就发现了小镇外有许多中国人,再稍微靠近了一些,就听到了火枪发射声和交战声,于是我就马上回来禀告了,我的属下们正在那边观察,我们只有四个人,所以无法提供帮助,十分抱歉!”

“这完全不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就是传递消息,这一点已经做的很好了!”文书官焦急的说道,他这个时候真的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这个该死的建议还是自己提出来的,把弹药库远离大军,查理虽然认可了,可将来出什么问题,那么说不定该是自己背黑锅的好时候,所以他忍不住向着查理请示,“勋爵阁下,我恳求你马上带着我们的士兵们前去支援!”

“支援是肯定要支援的,但不会是我去,”查理摇摇头,“中国人想要偷袭我们的后勤储备,这不过是想要牵制我们的主要力量而已,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们这里大军离开,到达那个小镇的时候他们早就逃跑了,那么我们想要短时期内再回来攻打杜瓦那城就不合实际了,而且我猜测,他们可能在我们重返杜瓦那的时候,在半路上袭击我们。我要继续在这里指挥军队!”

那个大胡子的巡逻奇兵佩服的望着查理,果然是帝国娇子,最厉害的军事天才,把中国人和天竺人接下去可能会采取的活动都预先考虑到了。

“可是那边?”

“没有关系,中国人没有那么多兵力!”查理自信的说道,“他们在天竺大陆上晃荡了好些时候,不可能没有兵力的折损,如果是三千人左右,他们就应该是全部将兵力投入在了我们的弹药库那里,想着抢劫一把,这是这些中国人的作战风格,我们已经知道的太多了,他们没有正面和我们对决的决心,这样的话,我们只要驱赶他们就可以了,”查理传达命令,“将所有的北非军团都撤回来!”

查理看着文书官,“亲爱的文书官,这弹药的储藏地点是你决定的,这一次就让你带着他们去,北非军团在这里只能起到策应的作用,而且作为骑兵,在攻城之战中发挥不出来重要的作用,中国人想要死,那我就成全他们,”查理翘起了高傲的头颅,“我们的北非军团是天下无敌的,只要弹药库的人还能坚持住,那么肯定就让中国人尝一尝我们阿拉伯军团的弯刀!马上出发!文书官这一次的战斗就交给你负责!而你,”查理用下巴点了点那大胡子的巡逻兵,“带着他们去,只要打败了中国人,这一次最高的军功,我将会授予给你!”

“非常感谢!”那个大胡子巡逻骑兵骄傲的抬起头来,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保证起来,“我一定会带着北非军团的勇士们顺利的到达小镇!就算是献出我的性命,也要捍卫我们大英帝国的荣耀!”

号角声响起,原本围在杜瓦那城边上的白袍骑兵们迅速的退下了,好像潮水一般的离去,他们到了查理面前,统帅有些不高兴,“查理大人,为什么让我们退下?我们还没有开始真正的战斗!”

“我要把你们派到更为重要的战场上,那里可以让你们的骑兵尽情的驰骋厮杀,”查理把几十里外的情况和阿拉伯统帅解释了一番,“你们去那里,把那些藐视我们的中国人都杀死!”

白色长袍的北非阿拉伯骑兵们都离开了,呼啸而去,这样一来,杜瓦那城的攻防战稍微放松松懈了一些,占西王子也可以稍微喘气一二,但他拒绝下城墙休息,见到了令印度各地土邦闻之色变的骑兵离开了杜瓦那城,占西王子脸上却没有什么好像愉悦的表情,反而是更加担忧起另外的地方来,他那好看的剑眉紧紧皱了起来,“神奇的薛大人,居然真的让这边的人减少了战斗的人数,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如果他们直接面对这些英国人的北非军队,我真怕他们抵抗不了。”

“不用担心,”被中国的贵客屡次猜中困难并且提出了解决的方法,现在更是直接减少了攻城的兵力,占西邦的将领们十分佩服这素未谋面的中国人,“中国的大人计谋十分厉害,肯定可以解决好北非军团的!”

一百四十五、易装

查理的策略是正确的,唯一要担心的还是一点,那就是驻守小镇的三百多英军士兵是否能在超过一倍兵力的中国人围攻下坚持的住众人驰援,不过查理安排了行军速度最快的骑兵军团出战是十分合理的,在那大胡子巡逻兵的带领下,一下子众人就到了那之前中国人来过的山谷,大胡子骑兵抬起头,指着远处升起的一道清晰的黑烟说道,“这是我的手下的信号!这说明,小镇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暴雨之后,天气分外的晴朗,半空之中升腾起来的黑烟犹如一根笔一样,冉冉上升,在湛蓝的天空之中分外的刺眼,满脸络腮胡的阿拉伯统帅点点头,“虽然他们还在坚守,但是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战场,不然的话,”他嘴角浮现出血腥的笑意,“那么就没有我们杀人的机会了!”

巡逻兵点点头,“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只有你们这些北非阿拉伯的兄弟才能够快速的解决中国人!”他朝着那寂静幽美的山谷点了点头,“我经常通过这里来巡逻,再从这里出发,大概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我们就可以到达战场了!”

阿拉伯统帅点点头,他伸出了弯刀,“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采取冲锋的姿势了,兄弟们!”他举起腰刀,大声呼喊,“让我们踩着敌人的尸体获取最后的胜利!”

那个文书官似乎有些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山谷之中的冷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巡逻兵连忙说道,“是的,大人,这完全可以,但是我觉得不需要这么紧张!对了,”他请缨说道,“我现在先进去查看一下山谷,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埋伏,当然了,当然了,将军们不在乎中国人的埋伏,但是如果能够小心谨慎一些,这样才好。”

文书官猛地点点头,他勉强笑道,“是的,这样很不错,你快去把,如果没有什么埋伏,我想想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不至于说这么紧张,把力气留到最后。”

阿拉伯人不屑轻蔑的笑了起来,笑声之中鄙夷的意思一览无遗,文书官有些恼火,知道这些人在嘲笑自己胆子很小,但是这个时候要仰仗他们的时候,所以心里头暗恨下次有的是机会拿捏你们,这一次我大人大量就放过你们了。那个进山谷探路的巡逻兵过了一会才又飞奔出来,“一切正常!大人,没有埋伏!”

“很好,”阿拉伯统帅懒洋洋的将刀放回了刀鞘之中,“便宜了那些中国人,就算他们敢在山谷里面埋伏,也不可能打败我们。”

“这一点我完全相信,”那个大胡子巡逻兵眼神一闪,“那就让我带路进去吧。”

千余人的北非骑兵们连人带马进了山谷,真真是声势浩大,原本清澈的溪流都被践踏的浑浊起来,这样的山谷之中虽然不算太弯曲,但还颇为宽阔,不至于说有什么羊肠小道,看到这样的场景统帅就更加放心了,中国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兵力可以分派出来埋伏自己这些援军,就算有,自己这些骑士们只要一轮冲锋,肯定就冲散了他们。

既然是没有警戒,于是众人就有些懒洋洋起来,行到了一处小瀑布之下的时候,当路之中横着一根大树,那大树巨大的树冠刚好拦住了去路,如果是一两个的越过,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后头也横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树木,显然道路不是很通畅了,巡逻兵有些郁闷,“我之前通过这里来报信的时候还没有树,肯定是大雨冲垮的。”

骑兵统帅看了看左右,发觉没有什么异常,而这个时候后头的骑兵已经涌了上来,这时候阵型有些混乱了,统帅觉得已经快到战场,这个时候休整一下也没有关系,于是下令,“先把大树挪开,一半一半的人轮流起来休息!”

前头听到命令已经下马休息,而后面的人还没通传到位,战马依旧是朝着前面涌来,文书官命令那个巡逻兵和几个士兵一起去搬开拦路的石头树木等,现场上正是最混乱的时候,突然之间,阿拉伯统帅似乎明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看着山坡上的一处草丛之中,那里突然升腾起了一片白雾,随即“砰”的一下。就有枪声响起了!

好像是信号弹一般,这一下枪响,一下子就拉开了战斗的序幕,原本宁静的山谷之中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火枪声,有些北非阿拉伯骑兵的倒霉蛋一下子就中弹了,身上的白袍炸出了红色的鲜血,倒在泥泞的水里面痛苦的哭喊着,统帅的边上也有人中弹倒地,他恼火的看着四周,一下子猝不及防,众人都有些慌乱,懵懵懂懂之中甚至晕头转向,不知道敌人的火枪在那里,这时候就显示出统帅和别人不一样了,他朝着边上几个晕头转向的骑兵用力的挥了挥马鞭,“马上整队!准备反击!你们这些蠢货,他们在山坡上!”

那个文书官瑟瑟发抖,大叫一声躲在了统帅的后面,这个时候被统帅喝骂了一顿,众人稍微镇定了下来,开始翻身上马,并且拉开了阵势,虽然有些混乱,但多少不是没有准备了,也有一些随身带着火枪的人开始朝着山坡上反击,那个统帅大声的问文书官,“那个该死的巡逻兵不是说没有埋伏怎么还会有人在这里!马上把那个该死的人叫过来,我要亲自捅死这个笨蛋!”

被阿拉伯统帅大声咒骂的那个大胡子巡逻兵趁着搬运树木的时候早早的偷偷溜出了谷底,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这里头有几个中国人已经在等候了,见到了这个穿着红色制服的英国人居然没有拔刀相向,反而是亲热的上前问好,那个大胡子巡逻兵哈哈一笑,扯开了自己满脸的胡子,赫然露出了一个东方人的面容来,不是薛蟠还是何人?

一百四十六、天水

李曼曹成都奔了杀过来,拉住了薛蟠,“班首真真是胆大包天!”曹成的脸上露出了惊恐后怕之色,脸上全是汗水,“居然敢独自一人深入虎穴!”

时间倒转到前一天,薛蟠说出了自己的计谋,分兵去偷袭弹药所储存的小镇外,预备在这山谷之处伏击前来支援之英兵,同时还可以减轻杜瓦那城的防守压力,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怎么样让英国人相信,并且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办,并且到达指定的位置?所以薛蟠提出来了要亲自去引英国人前来,但是他这么一说,大家伙都齐声反对,就连是最想解决英国人的沙鲁克也强烈反对,“尊敬的大人是我们占西邦唯一的大救星,不能够让自己如此尊贵的身子受到损害!”

“可是没有我去,只怕引不得英国人来,咱们这计划就无法实施!”

“可以让我们的俘虏去,那些英国人完全可以,”曹成说道,“如果怕他们会走漏消息,那么我们可以让克索尔去,他原本就在英国人手下当差,英语说的好,也不怕他们怀疑。”

“不,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同族,”薛蟠摇摇头,“这样重要的情况,如果想要让他们完全放心并且不会有任何顾忌的出动支援,那么只有英国人才能够被相信,而我和那个大胡子的体型颇为相像,又会讲流利的英语,所以只能我去引诱他们前来,到我们预先埋伏之处!”

薛蟠一意孤行,众人劝说不动,反而被薛蟠刺激了一番:“要我说,你们就别担心我了,我是决计不会出问题的,倒是你们,各自负责各处,若是我这边成了,你们那里倒是什么事儿都没妥当,小心我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这有什么?”薛蟠摘下了英国军队的制式帽子,又把沾在脸上的胡子一抹,复又露出了俊朗面容来,“这一去可真是刺激,我就是没有江湖上兄弟们的身手,若是有的话,那英军统帅查理近在咫尺,可以一击而中!”

“千万不可,”李曼说道,他们和薛蟠一起疾步爬上了一处上坡,听到薛蟠这样大胆,李曼大惊,“就算杀了查理,班首怎么能脱身?这事儿不该是咱们做的!”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个时候山谷之中已经开战了,英国的阿拉伯骑兵开始反击,但是效果还没有彰显出来,薛蟠等人准备妥当,檑木滚石等等不要命的倾泻下来,一时间阻拦住了,但只是处于僵持的状态,这时候几个委员都在此处,见到薛蟠到来,纷纷弯腰行礼恭贺薛蟠,“班首大计得逞!”

薛蟠哈哈大笑,“计已得授,英国人入毂矣!”

这个时候北非军团蜷缩在了一块,组成了一个阵势,占西王子的侍卫长和这些骑兵们也交手过,知道这是一个马上要反击的动作,“大人,他们马上开始反扑了。”

“不着急,不着急,”薛蟠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地面上的战局,“他们没有机会的,发射!”

一个黄色的烟花当空炸起,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众人都抬起头来,看着那黄色的烟雾,“接下去,我们给他们的大餐才刚开始!希望他们吃不了,别兜着走就是了!”

那阿拉伯统帅也看到了空中的烟花,他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正准备要开始指挥反攻的时候,突然半空之中响起了更加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隆隆,好像是闷雷一般的声音连续的响起来,那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震耳欲聋,越来越地动山摇起来,原本还是潺潺细流的瀑布突然停止了流水,可这不过是片刻之间,阿拉伯骑兵们抬起头,看到好像是从天上下来一样,爆炸性的水朝着众人冲击而来!

山坡上的众人瞧得十分清楚,瀑布的峪口被之前埋好的炸药给炸毁了,湖泊内的几万吨水好像是玉龙一般威猛霸气狂野朝着地面上那些好像是小白兔一样无助的阿拉伯骑兵撕咬而去,不过是片刻之间,山谷之内泛起了白色的浪花和浊黄的湖水,中间夹杂着无数人仰马翻的阿拉伯奇兵。

不用多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了,李少普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不似人力可以做出来的局面,“李太白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诚哉斯言!咱们这一下,”李少普喃喃自语,“玩的可是大发了!”

“吹号角!”薛蟠也震撼于如此场景,不过是一场水,就将这些自己正面绝对是战不过的北非军团给埋葬了,“传令下去,即刻反击!”众人拖出了之前预备好的竹筏木船等物,顺势而下,手起刀落,将那些陷于水中的阿拉伯骑兵一个个儿解决了,众人奋勇向前,特别是之前负责爆破的克索尔,这时候拿着一杆长枪,手起枪落,将那些北非军团的骑兵们一个个儿刺死,简直有万夫莫当之勇。

几万吨的水冲击下去,淹死了不少,砸昏了不少,趁乱被杀死的也不少,一下子,似乎就接近了战局的尾声,有几个骑兵离着远了些,倒是被逃了出去,薛蟠等人也不阻拦,只是让他们走了,“想要全歼是不能够的,”薛蟠瞧着战局,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大部分的骑兵都葬送在了此处,倒也算是咱们的大功了!”

“何止是大功!简直就是泼天的功劳!”曹成统计了杀敌的人数,过来禀告满脸红光,他也不顾及身上全是泥巴和泥水,“班首咱们杀了超过八百个骑兵,还有投降了五十三人,此外逃跑的人数,不超过二十人,这样的战况,若是咱们在新军里头打仗当兵,这个人数,足够封爵了!起码是正一品将军!就算是新军,只怕也没有一次性杀死超过八百英国最精锐的骑兵!”

李少普也十分激动,“班首真乃天神下凡也!”

一百四十七、欺瞒

消灭英国军队,这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了,很多人觉得大越朝武功卓越,威震海内,可如今也不过是勉强和诸国齐平,比奥匈土耳其荷兰等国国力强一些,和俄罗斯美利坚法兰西等并肩,但是对于英国,有识之士,还是很清楚,那是比较不上的,特别是英国人能够在全世界各地纵横厮杀的仰仗,除却无坚不摧的火枪龙虾兵外,最大的利器,就是眼前这些在洪水之中沉沉浮浮的北非阿拉伯骑兵,这些人曾经杀的德里旧城里面的贵族们一扫而空,将莫卧儿末代皇帝最精锐的侍卫军全部在正面作战之中消灭,而现在,居然败给了薛蟠,败给了这从天而降的滚滚洪水,生长于北非干燥地带的阿拉伯骑兵们根本就不熟水性,这样铺天盖地的大水袭来,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其余反抗的余地,几万吨的水砸下来,只怕是砸也砸晕了。

薛蟠哈哈一笑,十分得意,那一日追击逃逸的英军来到这个山谷之中,不仅是认识了晦明法师,还将三十里之外的火药库所在地查探清楚,更重要的居然在这山谷之中发现了瀑布的顶头居然是一大片高悬在谷口的湖泊,这个湖泊就是薛蟠今日能够将英国人引来而且可以发动攻势有信心解决他们的凭借,事先安排好克索尔等人在妥当的地方埋伏好炸药,等到这边发动,随即点燃火信,将瀑布的缺口给炸破,高悬于山谷上的湖水倾泻而下,“咱们根本就不跟他们正面斗,”薛蟠也十分的高兴,“猪头才和他们正面对决,能用阴谋诡计,为什么要走正道?傻子才走正道呢!靠着这湖水,把北非军团都埋葬了,如何?是不是一件特别痛快的事情?克索尔将军?”

克索尔跪在地上,他的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害怕,红白一片,他脸上露出了震撼又温顺钦佩的表情,“以后,薛大人就是我克索尔唯一的主人,请您传授给我这些战术的技巧!您就是神,是主宰天竺大陆唯一的神,就算是英国人再凶悍野蛮,也绝不是你的对手,我愿意永远追随您和您的家族,终身捍卫薛大人的尊严和荣耀!”

“没问题,”薛蟠微微一笑,“好了这事儿,咱们知道就是了,不要客气也不必谦虚,这事儿不过还没有完结呢,”他眼神坚定,望着不远处还是冉冉升起的黑烟,“这个时候,我们还要继续战斗!”

他环视谷中,刚才还滔天的洪水,这个时候慢慢的退去,除却那些倒霉的北非军团阿拉伯士兵外,战马还存留了许多,淹死的只是少数,“请班首下令,”李少普兴致勃勃,“我等一概而从!”

马致远也被这一幕震惊了,天崩地裂简直就不是人间所见之事,却被薛蟠这样轻描淡写的施展出来,且略施小计就将英国人引入毂中,实在是计谋惊人,今日震惊之事,难道接下去还有吗?“班首,咱们还要如何作战?难道要去驰援金宁委员处?”

“不错,这里埋葬了北非军团,可咱们这里头只怕是没有得到充分的缓解,我们的军火还没有,杜瓦那城也没有得到解围,那么现在我们当然要去解决那边的英国人,”薛蟠微微挑眉,“占西王子的侍卫长呢?”

那个侍卫长也跑了过来满脸炽热的望着薛蟠,薛蟠看着他,又望着满地的尸体,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原本想着要王莽直接去帮助金宁攻破那小镇,但是现在他那边还没有拿下,也就是说三百人不是闹着玩的,这样的话,”薛蟠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要再用一用之前的法子了,侍卫长,现在是你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来人啊,”薛蟠吩咐,“把那些北非骑兵的衣服都扒下来,让侍卫长穿着,带几十个兄弟过去,就当做是北非军团来支援的援兵到了。”

这又是故技重施,但是在这衣服战马都齐全的情况下,又有侍卫长带队,加上一个重量级的可以保证确定这些人合法身份的人——那个率领北非骑兵踏入到这死亡之谷的文书官,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好像是小鸡一样被人拎着带到了薛蟠面前。

薛蟠笑眯眯的看着那文书官,“亲爱的文书官,听说你是跟在新德里的马布里总督边上承担着秘书的工作,是不是呢?”

文书官抬起头,看着薛蟠那中国东方人的面孔,却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这伦敦腔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来不及回答薛蟠的问题,“你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传递假消息埋伏我们的巡逻兵,是不是?”

“是我本人没错了。”薛蟠哈哈笑道,“怎么样,亲爱的文书官,我的英语怎么样,是不是可以蒙混过你们呢?”

文书官面如死灰,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上当了!可这也实在是怪不得自己,查理也没有发现,没有发现这大胡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就这样死心塌地的相信了,而不是说再次征求一下消息的准确性,“你为什么会懂我们的语言,还说的这样的好!”

“这一节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伪装的很像吧?”薛蟠洋洋得意,“一下子就把你们的北非军团给解决了,好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不是假消息,你们三十里外储藏军火的小镇,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只不过,我们没有把兵力投放在那里,而是放在了这里伏击你们,真不知道是那个脑子有些问题的人,居然将军火放在了远处,”文书官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哦……这个倒霉鬼该不会就是你吧?那我现在可以相信,那骄傲的查理,现在想要亲自杀死你的心都有了。”

薛蟠在洋洋得意的自吹自擂,众人不免有些尴尬,马致远咳嗽一声,提醒薛蟠,“班首大人,这个人是该杀了,还是放了?咱们还要抓紧时间去支援金委员呢。”

一百四十八、再攻

“不着急,”薛蟠叫克索尔把文书官给抓起来,让他从跪着变成站着,“亲爱的文书官,你现在肯定是不能够回到查理那里了,当然,如果你想要光荣的死亡,我现在就可以宣称你阵亡了,宁死不屈,作战到了最后一刻,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薛蟠拖长了语音,“那么……我或许还可以……”

“我当然不愿意死,”文书官又不是军人,开玩笑为什么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我愿意活下去,尊敬的大人。”

“那么请带上我们的人,哦,不,是带上你们的北非军团一起去支援吧,”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我相信凭借你的样子,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到小镇之中,到了小镇里面,你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当然,你的性命,我在这里承诺,可以在我的庇佑下,永远得到安宁。”

文书官脸色惨白,他明白了薛蟠的意思,眼前这个阴险恶毒的中国人根本就不满足在这里用水一下子淹死了这么多骑兵,他更需要自己的身份去诈开后勤军火的驻扎地,他剧烈的挣扎起来,身子不停的扭动,几个人都险些按不住他,“可是大人!我如果这样做的话,我就完全不能够再在天竺这里生活下去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完全可以再换一个地方嘛,”薛蟠笑的和地狱里的撒旦一样,“除了我们这几个,谁知道你已经和我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了呢?如果你能够带领我们全歼小镇上的三百英军,那就更加没人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了,到时候你完全可以说,自己逃跑了没有被中国人抓住,这样的话,我相信新德里的马布里总督应该会相信你的。”

文书官眼睛发直,直勾勾的盯着薛蟠,“你就是个魔鬼,”他喃喃自语,这个微笑的东方恶魔,把所有的后路都帮自己想好了,虽然是帮自己考虑,但是将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自己必须要跟着他办!克索尔狞笑着把他给拎着下去了,“啊,上帝啊,上帝,请惩罚这个东方人吧!”

“切,”薛蟠不屑一顾,“我又不信奉上帝,你们的洋神仙管不到我,”他环视众人,正准备说什么,只见到众人脸色奇怪的望着自己,薛蟠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李少普摇摇头,望着薛蟠钦佩的说道,“有如此厚颜无耻阴险狡诈的班首,我们这天竺之行,绝对可以安然无恙了!”

“班首你这,”曹成颇为老实,觉得薛蟠这样有些不太好,“不仅要这个人投降,还要叫他交出这么一副投名状来,他接下去只怕是人人喊打了,就是比死了稍微强了一些。”

“班首想要整治英国人,如今是真的,就算是他们的上帝来了,也是救不了他们,”李曼点头说道,“原本若是强攻,只怕是伤亡还有些,如今有了这一位文书官里应外合,应该就可以快速的拿下了,班首对着敌人残忍,正是对着自己人仁慈啊。半点也不错!”

“活着那才能够继续作战下去,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薛蟠洋洋得意,“好了,你们不必夸我了,迅速的打扫战场,把有用的东西都拿走,哦对了,这些死人就留着吧,不用打扫了,”他看着这满地的尸体,这时候兴奋劲和成就感一过去,就觉得有些恶心了,他捂住嘴巴,忍住想要吐的冲动,“留给查理勋爵看看,江湖上的兄弟跟着那文书官去,其余的人,咱们可以回去了,我看着有些恶心,啊呀,”薛蟠挥着马鞭策马离开,“罪过罪过,我居然造了这么多的杀孽,今日就罚自己不吃肉了,吃素。”

薛蟠身后保护的两个师兄弟见着他如此矫情,那师弟忍不住就冷哼了一声,嘴里头开合无声说了一个词:虚伪。

众人也都离开了,此处山谷一片寂静,只有瀑布少了上头湖泊的滋养,变得稀疏起来,没有之前那样的声势了,这里可以说一个活人也没有了,但山顶之上,一处亭亭如盖的大树下,居然还站着两个人,若是薛蟠在此瞧见,就知道一位就是之前见过两面的晦明法师,另外一个人,仙风道骨,只是衣裳有些褴褛,手里头拿着一个拂尘,高冠长袍,赫然是一位道士。

两个人置身事外,瞧着这惊天一战,饶是都修行多年,也忍不住震惊到无语,到了最后薛蟠等人离开的时候,晦明法师朝着边上那闭目养神的道士笑道,“道兄,如何?我选中之人可是厉害?”

“委实是天之骄子,”道士不理会晦明法师话语之中的调侃揶揄之意,点头说道,“这样的人,想要击退,不算太难,可要全歼,或者是和这样一般轻而易举的全歼,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可他却用这样的法子,轻而易举的剿灭了这些彪悍之极的骑兵,自己却是毫发无损,刚才瞧见他们的去处,大约又是行暗度陈仓之计,去诈那大师所指点他的弹药储备之地了。”

“可见我选之人,的确是有其独特之意,”晦明法师笑道,她依旧是娇媚犹如少女一样的声音,清脆绵软,“我不远万里来到天竺,看来的确是可以办到想办的事儿了,道兄这一次,要让贫僧一次了哦。”

那个道士微微摇头,“这事儿让给你就让给你是了,算不得什么,咱们都是出家人,还不知道这一时如何,算不得什么吗?这事儿我瞧见道兄你得了大好处,我只有高兴的份儿——不过,警幻仙子那里你如何应对过去?她可是要咱们速速将十二金钗归位的。”

晦明法师默然不语,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闻得空谷之中鸟鸣阵阵,寂静无声,过了一会,晦明法师才幽幽一叹,“不着急,横竖还有几年,如今凤鸾星未动,还没有到金钗齐聚大世出场的时候。咱们接下去瞧一瞧,警幻那里……也不能不办啊。”

一百四十九、耻辱

薛蟠到了老营,这边英国人果然还未来得及反应要来搜索寻找薛蟠等人的踪迹,其实到现在,查理等人根本也不知道中国人插入了这一场杜瓦那城攻防的战役之中,薛蟠先到了大营,卢连山前来,听到李少普如此一说,将那山谷之中滔天洪水的事儿一说,真真是惊呆了,薛蟠先吩咐:“叫人烧开水,准备药物等,救治伤员,另外今天出去作战过的人,一概都要洗了澡才能进大营,如今是雨季的天气,气候潮湿,咱们和死人一起过,若是过了病菌什么的,只怕是要人命的。”

“班首,何为病菌?”

薛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一种我们看不到摸不见的东西,这种东西有可能会让我们生病,而且有可能会传染啊,如今咱们的药物不太多了,还要小心谨慎一些,提前烧好开水等物,供给大家喝水。”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众人忙着指挥民夫等,将此处打扫晾晒物资等,过了一个时辰,就有江湖上的大侠来报,说侍卫长挟持着那文书官乔装进了小镇,里应外合两下一起厮杀,就将这小镇攻破,所有的物资都已经拿下了。

又是一场大胜,不过薛蟠还没有空休息,这个时候金宁和克索尔还有侍卫长急速回来议事,薛蟠于是命跪在地上的侍卫长:“你坐小船去杜瓦那城外的大河上,用烟火通知城内之人,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还坚持不住,那么可就是死在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

侍卫长向薛蟠保证一定会传达到位,急匆匆的不顾及浑身鲜血就冲出去了,金宁这时候十分激动,他也知道了山谷之中天水下降水淹七军的壮举之惊天大计,加上又攻破了那小镇,缴获火枪弹药无数,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担心缺乏弹药物资了,他提议:“这个时候军心极盛,班首,咱们何不朝着杜瓦那城杀去?和城内之人两下夹击,必然可以击退查理。”

薛蟠考虑了一二,还是不决定这样做,“查理如今在杜瓦那城下的势头很盛,咱们虽然这边得了大便宜,但是他们那边有几千训练有素的火枪兵,我们不一定能够取得便宜,不是我觉得自家不行,咱们的川军兄弟们,比不过那些龙虾兵。”

吴磊脸色通红,“大官人忒瞧不起我们川军的兄弟了塞,啷个老子们怎么能打不过那些洋鬼子?我这就去教训他们,一定要让大官人瞧瞧,我们川中男子的霸气!”

“且不要急,”薛蟠微笑道,“大家伙今日奔袭各地,实在是累了,饶是军心鼎盛,但这还需要调整,且等一等,侍卫长已经去通传消息,金兄又灭了那小镇,想必消息也很快要传递回给他们了,恩,咱们养了这么多俘虏,这每一天也要好些粮食要吃,”柯布城、山谷之战、小镇之战都是俘虏了不少英国士兵,这些人如何处置是大难题,薛蟠到底还有些后世人的仁心,不愿意做杀害战俘,但是要养着他们,到底也不愿意,“放一个人回去,告诉查理,只要他退兵三十里,我就把这些人都放回去!”

“放回去?”李少普跳了起来,“咱们才拿下这么多人,怎么就放回去了?要我说,都拿着他们当着伙夫干苦力就是了,咱们还不用给工钱,这大越朝上下,也没有咱们这样的威风煞气,拿了几百号英国人当着仆人,回京中去一说,可不知道多少有面子!”

“面子又不值当什么,”卢连山摇摇头,“不过现在放回去,是不是又给英国人增加兵力了?班首之前说过不可对敌人仁慈。”

“这倒是没关系,”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今日解除了杜瓦那城之围,我们接下去应该不需要很长时间的作战了,明白我的意思吗?还要再看看朝中的意思,如果他们再对着咱们不管不问,那么说不好,我就要闹翻天了。”

“我们的胜利已经够大了,现在需要等一等,看看朝中是什么意思,难道诸君真的准备帮着占西邦独立吗?目前我可没有这么想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可不会做,先等一等,如果朝中的大佬,亦或者是圣上,再对着咱们的举动无动于衷,”薛蟠眼角里眉梢上都透着一股阴险之意,“那么咱们继续闹,闹翻天为止!”

查理得知军火库被攻破还不以为然,这是小事,大英帝国在天竺经营百余年,些许物资的丢失算不得什么,说不定明日就可以攻破杜瓦那城,到丢了根据地的时候,那些流窜作案的叛贼吃不了好去,可他在知道了北非军团全军覆没的情况后,震惊的差点从战马上跌落下来,“你说什么?”查理厉声说道,“中国人伏击了我们的骑兵!”

“是的,”一个身穿白袍的阿拉伯骑兵半跪在地上凄惨的说道,“统领和另外的士兵们都已经死了。”

“这不可能!”查理怒不可遏,“你们就算是呆在原地不懂任人宰割的猪,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一千人都被杀死,你肯定是在撒谎!”

“没有!我向着真主发誓,他们用炸药炸开……”那个阿拉伯骑兵将过程说了一边,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个带路的大胡子巡逻兵是中国人假扮的,但饶是如此,听到北非军团被洪水冲毁的窝囊死法,查理也是火冒三丈,印度总督视如珍宝镇压天竺各地的骑兵,居然这样在杜瓦那城郊在自己的不经意之间尽数葬送了!这些狡诈的中国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埋伏自己!查理瞧见那可怜兮兮的阿拉伯骑兵,怒气不可遏制,从腰间掏出了火枪,扣动扳机,砰的一下解决了那个愚蠢的阿拉伯人,“该死的蠢货,”查理脸色阴森,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淡定,他只觉得好像脸上被中国人打了好几个巴掌,火辣辣的疼,这对于帝国的军人来说,被敌人刷的团团转,绝对是一种耻辱,巨大的耻辱。

一百五十、交换

“该死的蠢货,居然被中国人埋伏了,如果你不是战死,回来我也要亲自枪毙你!”

众人听到北非军团全军覆没的残局,面面相觑之余,不免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踏上这个死亡之旅,查理转过头看着城墙的方向,两门大炮在慢慢的射击着,这时候全面压制住了城墙上的反击,蚂蚁一样的土兵正在充当着人肉沙包,不停着朝着城墙上涌去,胜利的天平渐渐的朝着英国人这边倾斜,但是这个时候,杜瓦那城外的大河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叶扁舟,船头上面有一个胡子大汉,当空挥舞着一根红色的大旗,又对着杜瓦那城大声喊着什么,虽然隔得远,大家伙听不见是喊什么话儿,但城墙上的人见到了这大旗,纷纷炸起了大声疾呼,一时间城墙上号角声又吹起,众人守城的气势又起来了,显然,大家伙听不见也明白,那边全歼英军并且攻破后勤粮草储备地的消息,已经传达到了城中了。

两方又在浴血厮杀起来,相比较于之前的有些一边倒,这时候重现出现了均势僵持的阶段,明眼人都看的清楚,士气此消彼长,再打下去,只怕是自己这方就很难取胜了,“勋爵大人,”边上的将领小心翼翼的观望着查理的脸色,“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撤退?现在我们的后勤已经没有了,当然,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打击到,但城内的人,显然为这个事情而重新振作起来了。”

“撤退,”查理无奈的闭上眼睛,他只觉得十分憋屈,双手攥住拳头握的紧紧地,他纵横天下,从未如此憋屈过,越是憋屈心里头的怒火烧的越发厉害,但他的理智还残存着,告诉自己不要意气用事,“撤退,转过头调整防守线,中国人可能会来趁势攻打我们!”

杜瓦那城下的士兵潮水般的离去了,只留下了满地残骸和鲜血,占西王子浑身都冒着汗,他用力的捏住了薛蟠给的第三个锦囊,这个聪明的中国人,又一次将他所计划的事情变成了事实,他在纸条里面写:

“红色旗帜举起在河面上,就是我们取得胜利之时!”

“这个神奇的中国人,”占西王子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英国人撤退了,但是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自己和占西邦又得救了。

而更大的惊喜就在后头,英军士兵不仅是撤退回了自己的营地,更是从营地出发,缓缓的在落日的余晖之中朝着远方而去,众人不明所以,但是纷纷都高呼起来,不停地舞动着手里头的兵器,来向着离去的敌人们示威,占西王子太惊讶了,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神奇神秘又好像和创世神一样的中国人,仔仔细细的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样变得戏法,怎么样让敌人自动撤退的。

英军营帐内,查理看着面前那浑身泥泞的士兵,这一下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担心是不是敌人假扮的,他现在非常清楚,通过这两件事情的对比着看,的确有人泄露了自己的机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一个操着流利的伦敦腔的大胡子巡逻兵居然是中国人的主帅乔装打扮的!而他的目的就是将自己最锋利的牙齿给拔掉,并且摧毁了自己强大武力的后备依靠,依靠的就是这一次的单枪匹马孤军深入,偏生自己这些人,又都被他骗了,查理钦佩之余又很是恼火,“你的意思,你告诉我,那个中国人是怎么说的?”

“他说,如果勋爵大人能够撤退三十里之外,他承诺将会把所有的战俘都还给勋爵大人,但是如果不撤退的话,他就要当着我们的面处决战俘。”

“我们被俘虏了多少人?”

“加上阿拉伯奇兵还有柯布城的俘虏,大概,大概有三四百人……”

查理闭上了眼睛,嘴角的法令纹很深很深,如果都是一些阿拉伯人,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但就算是印度总督也不可能承担数百英国本土士兵因为不同意敌人一个简单的条件就一起死亡的代价,所以,那个算是见过面的中国人,根本就可能给自己一个拒绝的机会。

众人都看着查理,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查理忍住叹气的冲动,睁开眼来,眼中除却了冷漠之外,更有深层次的熊熊怒火在燃烧着,“撤退!撤退三十里,满足中国人的要求!”

“可是如果撤退的话,占西邦的叛贼趁机从杜瓦那城中逃走怎么办?这样的话,我们想要再围堵他们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们不可能会从杜瓦那之中撤退,”查理冷静的分析道,“中国人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只是为了解除占西邦的危机,而杜瓦那城里面的叛贼,他们没有中国人的谋略和脑子,离开城墙的防护,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他们所要我们撤退,肯定是为了进程,中国人想要和这些占西邦的人一起合流,一起来对抗我们。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我先放过他们,”查理拂袖离去,“等我们撤退三十里,接收到我们那些愚蠢的士兵之后,我们再收集好物资和各种军械,和中国人好生的正面对决,看看他们在绝对实力面前,能不能再耍什么花招出来!”

查理含恨而去,还没撤退,就立刻禀告新德里马布里总督,请求他“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拿出所有的军械等物来支援占西邦平叛,把这些中国人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还天竺大陆一个清明世界。”

查理十分信守承诺,虽然可能不是他愿意的,但还是做到了言而有信,于是薛蟠等人大摇大摆的进入到了杜瓦那城,进城之日,满城轰动,薛蟠头戴金冠,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顾盼生姿,骑在白马上,白羽高冠,衣带飘飘,好像是天神下凡,十分的英俊不凡,天竺人和中国人一样都是以白为美,薛蟠如此美白英俊,众人一看之下就心悦诚服拜倒在脚下了,这也算是一种容貌优势吧。

一百五十一、入城

李曼等人跟在后头,也受到了满城的欢迎,许是知道这些人都是中国国内也算得上的尊贵之人,这场面十分威风,几乎是满城相迎外,更是有无数小麦色头戴纱丽眉心点着朱砂的少女们在路边,在楼顶载歌载舞,不时地挥洒出各色花瓣,大家伙沐浴在花雨之中,缓缓骑着马进城,虽然不及薛蟠拉风,但也十分光彩,曹成看着薛蟠那璀璨之极的金冠,上面用各色珍珠宝石镶嵌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于是奇道,“班首那里来的金冠?以前倒没看到过。”

“这是我的金冠,”李少普委屈的说道,“今个起来,刚想戴着呢,被班首瞧见了,就说借给他戴一日,日后再还给我。”

众人都是莞尔,也只有李少普这样重视仪表之人才会不远万里带了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来,可巧又被最会敲诈勒索的薛蟠看见了,怎么可能留在自己手里,被薛蟠这么借一日,倒是也罢了,若是来一出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李少普也没有地方哭去,按照薛蟠的性子,一言不合抢占了你的也是无计可施。

占西王子今日打扮的十分英俊潇洒,也一样身穿白袍头戴金冠,他亲自在宫殿的门口迎接薛蟠,见到薛蟠如此衣着,不由得也惊呆了一会,直勾勾的盯着薛蟠,沙鲁克故意的咳嗽一下,占西王子清醒过来,朝着薛蟠单膝跪地,薛蟠连忙扶起,只觉得这王子的手很是柔软,王子轻轻一挣,就从薛蟠的手里头挣脱了,他邀请薛蟠进宫参加盛大的宴会,薛蟠眼珠子转了转,“宴会就不必了,这一次侥幸胜了英国人,结局如何,还不知道呢,如今举办宴会,未免太早了些,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沙鲁克十分羞愧,“尊敬的薛大人,这是我思考不周到,请您原谅。”

“当然当然,”薛蟠笑道,“这样的大胜,对于激励占西邦的士气来说,十分有效,李少普委员,”薛蟠郑重其事的说道,“请你作为我的特别代表,代表中国天朝,前往赴宴,和占西邦所有的重臣们一起庆祝胜利,一定要体现出我们中国和占西邦那血浓于水的友谊,明白吗?”

中国和占西邦有个屁的友谊,还血浓于水,李少普暗暗腹诽,他怨念的望着薛蟠的金冠一眼,随即和美貌的侍女们一起走了,“还有金宁委员,乃是我们天朝大皇帝坐下最信任的新军之虎金伯爵的儿子,他继承了父亲那英勇无敌的气概,在天竺杀出了血路,杀出了我们大越的威风,这样的勇士,也是必须要去赴宴的。”克索尔和侍卫长簇拥着金宁和眉开眼笑的吴磊等将领去赴宴了,而其余的人都跟在薛蟠身边,也不说如何,静静的站着,似乎要说什么话儿似的。

薛蟠目视李曼,李曼点点头,对着占西王子和沙鲁克说道:“今日到了城中,接下去如何行止,咱们两方还是要好生商量商量,接下去如何对付英国人。”

“您说的不错,李曼大人,”沙鲁克连忙说道,“原本在晚宴后安排会谈,但是大人要求,我们现在就可以马上开始商谈。”

占西王子瞧了薛蟠一眼,鞠躬行礼,“薛大人你们请跟着我来。”

他亲自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和薛蟠交谈,显然占西王公之前对着这一位私生子很是宠爱,提前教授了很多西方的知识,他说的英语也很是流利,两个人交流完全没有问题,“薛大人,您今年几岁了?请恕我冒昧的发出提问。”

“我今年十五岁了,”薛蟠笑道,“怎么,是不是比你小?”

“是小了一些,不过和我们王子差距不大,”沙鲁克在边上笑道,“真是难以想象,才十五岁的少年,就已经统帅了这么多的英雄,并且取得了如此巨大的功业,真是值得我们钦佩。”

“沙鲁克大人不要夸奖了,这是集体的作用,”薛蟠笑道,“我算不得什么。”

沙鲁克窥探了一样王子的脸色,谨慎的提问,“那么薛大人,在遥远的东方中国,您这样的年纪,是不是已经成亲结婚了?”

“没有,我没有结婚,”薛蟠左右看着王宫之中的风景,占西邦的人似乎不太注重奢华的东西,饶是王公的居住处,大气磅礴的建筑甚多,可多少精致豪华却是不见得,“我们中国没有这么早结婚的,一般还要再过几年吧,要看具体的情况了。”

薛蟠看着占西王子,“不过王子殿下,在彻底打败英国人之后,倒是可以考虑成亲了,如果有小王子诞生的话,这对于激励军民的信心,是非常有好处的。”

占西王子不知道为何,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的淡去了,反而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怅然之意,“我也希望如此,”他幽幽说道,“只是这个目标可能无法完成。”

“是没打败英国人之前,是肯定无法完成的,”沙鲁克笑道,“还要再等最好的时机,和最好的人选,薛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完全正确,”薛蟠打了一个响指,“要看缘分。”

“缘分?”占西王子问薛蟠,“需要什么缘分?”

“如果时机到了,自然什么事儿就都到了,所以中国国人有句话,叫做水到渠成,”薛蟠进了一处圆顶的大理石的亭子,四周都挂着轻柔的纱布,随风一吹,四处飘动,虽然是一个亭子,但是占地极大,里面已经摆好了两把用淡黄色大理石雕成的椅子,好像是宝座一般,分列东西,沙鲁克请薛蟠坐上了东边的宝座,和占西王子并排坐着,其余的人分别坐下,也不是空坐,美酒佳肴水果等物一应俱全,众人坐下,占西王子先请薛蟠喝酒,觥筹交错了一会,薛蟠朝着占西王子点点头示意,又对着李曼说道,“李委员,咱们之前怎么议的,这会没有旁人,就和王子殿下说一说吧。”

一百五十二、反复

这里显然是一个小范围内的谈判现场,虽然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也不能改变这其中可能存在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情况,李曼起身,朝着占西王子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要说话,“这一次我们中国志愿军和占西邦联合面对英国殖民者之大军来袭,目前来说,虽然还未克复全功,但是已经取得了重大的胜利,而这个时候,接下去,我们必须要讨论一下,”李曼转过头看着沙鲁克,“讨论一下,接下去我们这个联盟的统帅权问题。之前按照沙鲁克大人你的说法和建议,我们可以考虑将指挥权并入我们志愿军的统帅薛蟠大人的手中。”

李曼以为这事儿已经说好了,于是就准备接下去讨论一二如何具体行使指挥权,并且就咸安宫乙班和占西邦这原来的两套领导班子具体分工问题,但没想到他还没继续说下去,就被沙鲁克很不好意思的打断了,“李大人,请容许我的放肆,关于指挥权这一件事儿,我们可能还无法达成共识。”

李曼转过来看了薛蟠一眼,薛蟠高踞宝座之上,沙鲁克这么说,薛蟠也很是惊讶的挑了挑眉,他拿起案上的一颗红葡萄慢慢的吃了,天竺此地的水果还真的不错,远比国内的强,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王子殿下,如果一件事儿你无法做到,那么最好不要答应,不然的话,你们可能会付出很多额外的代价。”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占西王子听到薛蟠这话,脸上也通红一片,不知道为何他有些恼火,又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请您见谅,占西邦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什么意思,”薛蟠丢下了毛巾,翘起了二郎腿望着边上的占西王子,“您难道不是占西邦唯一的继承人吗?”

沙鲁克连忙解释,占西王子是占西王公的继承人没错,可这占西邦里面,到处还盘踞着宗族和贵族的势力,这些人盘根错节,才是这占西邦最大的势力,沙鲁克还没有说内在为什么占西王子如今还不能够完全掌握大权,但众人都清楚了,特别是这些东方国度来的,什么叫做主少国疑?就是这个意思了。之前英国人围攻的时候,好不容易劝得他们出钱出人同心协力,如今城的困难一解除,这些人又跳出来了,瞧见那占西王子不好意思羞愧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不给指挥权的,但是这样的情况,薛蟠没有见过,也听说过了。这事儿在我大天朝的历史上,还能少了去?稍微太平些就忍不住争权夺利了,真是见怪不怪了。

“那么何不弃城而走?”薛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虽然他知道这种事儿,但觉得不会发生在前几日还风雨飘摇的占西邦,但是今日在杜瓦那城内,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实在也是有些无语,“这城池我瞧着也普通,不如你们带着忠心耿耿的人,和我们一起在天竺大陆上打游击,我可以保证,换一个地方,你们凭着如今的战斗力,打下一片基业实在是简简单单。占西邦到底是离着天朝远了些,不如到孟加拉边上,那里水土肥沃,又靠着雅鲁藏布大峡谷,和中国联系方便的很,你们这占西邦,我瞧着也没什么稀奇的,除却地势高了些,好像也没什么特产。”

“薛大人说的不错,”薛蟠说的神采飞扬,倒是叫占西王子给看住了,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我若是离去,倒也简单,只是实在舍不得这满城的老百姓,英国人残暴,若是昔日只怕只不过的大家伙过的辛苦些,但是如今已经决定了反抗英国人,我如果离开杜瓦那,那么那些贵族们可以继续为英国人服务,他们的损害不会太大,但是老百姓,肯定会被暴虐的折磨死的。”

众人一时间都是失声了,薛蟠倒是第一次认识占西王子一样,仔细的打量了这眼前的王子,他的眉眼如黛,十分英俊秀丽,这时候脸上带着一些悲天悯人的善良,倒是削弱了他为一国王子的威严,“你这话说起来,我就知道,”薛蟠点点头,“你是一个好人。”

“什么好人?”

“会为老百姓着想的国主,肯定是一个能够让老百姓都拥护的人,虽然这话不一定对,但是我很好看你,”薛蟠放下了二郎腿,郑重其事的说道,“好了,他们既然不愿意交出指挥权,那他们想要什么?”沙鲁克欲言又止,薛蟠不耐烦的挥挥手,“我不信他们如今看到我们大军如此威武,一战就剿灭英军千余人,而不知道我们的厉害,有什么条件直说就是,大家伙不就是在这里讨价还价吗?”都是吃狗肉的,还装什么观世音呀。

听完了沙鲁克吞吞吐吐的话,众人不免有些惊讶,又有些生气,李曼拍案而起,“看来你们占西邦是不愿意结盟了!”他可实在是恼怒之极,不求着他们把自己当做是救世主或者是座上宾,但这起码的态度总是需要的吧?现在倒是好,他怒视沙鲁克,又看着占西王子,“王子殿下,这就是你们占西邦的态度?这就是你们对待我们这不远千里前来支援的朋友的态度吗?”

“完全不是,”占西王子迅速的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可以用占西邦历代王公的荣誉起誓!”

所以还是很多人看不清楚局势,城内的贵族世家们提出了一个很可笑的说法,不仅仅不可能交出指挥权,还要求,薛蟠等人的粮草后勤补给,要他们自己承担,换句话说,就是需要薛蟠自己也和柯布城一样自己购买粮食,不管是不是用高价,还是平价,这种的举动,很明显,就是想要薛蟠等人卖肉割血了,我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和兵力来解决杜瓦那之围,如今就是得到这样一个待遇?华而不实的入城仪式可算不得什么,要紧的还是实惠啊。

一百五十三、陷害

穿着纱袍的侍女们迤逦着穿梭在曼妙的轻纱之中,传送者精美的饮食还有新鲜可口的水果,只是在座的人,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能把心思放在这样的美食之上,只是一味的剧烈争吵着,说是争吵也不算是争吵,应该是李曼等人朝着沙鲁克咆哮质问,而沙鲁克十分不好意思的连声抱歉,却又带着一种老年人的狡黠而到处扯皮,场面上热热闹闹的,而薛蟠却似乎也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拿着东西吃的不亦乐乎,占西王子望着薛蟠,“薛大人,你难道不担心他们的要求,您难以满足吗?”

“如果难以满足的话,”薛蟠笑道,“谁的损失更大?”

占西王子微微皱眉,“薛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们还需要买粮食吗?”薛蟠微微一笑,“我们不需要,说句实话,我也不愿意进城,杜瓦那城这里面,人生地不熟,我如果要来这个管辖权,只怕是不知道要花多少精力来处置。”

占西王子大惊,“薛大人的意思是要离开占西邦,离开杜瓦那城吗?”

“占西邦应该暂时还不会,”薛蟠笑道,“毕竟你们这里环境还不错,我们若是再打游击战,多少地形都熟悉些,暂时应该不会,而这杜瓦那城,”薛蟠捏了一颗紫玉葡萄在手里头把玩,“本来我也没有这想入城帮着你们守城的心思,何况你们又是不太乐意的样子,于是我就自然更要退出去了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杜瓦那城之中的人心如此,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了。”

沙鲁克大惊,占西王子也站了起来,“我尊敬的薛大人,请你不要离开杜瓦那城!”沙鲁克连忙跪下来拉住了薛蟠的衣角,“外面那些人脑子不清楚,都被污秽蒙蔽住了内心,不知道大人你们对于杜瓦那城的重要,对于占西邦的重要,没有人能够战胜英国人,而现在的薛大人却是可以,我们十分清楚这一点,那么当然,我们就不可能会放弃薛大人,你们如果离开杜瓦那城,那么接下去英国人的进攻单单靠着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抵抗的。”

“那沙鲁克大人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吗?”李曼冷冰冰的说道,“我们的要求并不高,不需要你们的金银财富,也不需要你们的土地,只需要统一指挥权,你以为靠着我们班首千辛万苦运筹帷幄让英国人这一次吃了大亏的事情,接下去还可能会发生吗?我可以负责的说,贵邦原本声势极好,如今却落得这样大军围攻,只能困顿城中的局面,还是因为你们的占率眼光出现了问题!”

卢连山也在边上对着沙鲁克说道,“我们现在有英国人这一次所有的军火设备,我们不需要任何粮食,足够就在整个天竺换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沙鲁克大人,他们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薛蟠把那葡萄放回到了玉盘之中,站起来拉起了沙鲁克,“哎呀,沙鲁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亲如一家了,何必计较这些?说起这些俗话,不免是太小气了,要卖粮食,可以嘛。完全没有问题,至于出城之事,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谈,只是还要问过王子的意思,”薛蟠转过身来,问占西王子,“王子殿下,你如果需要我们留下来,如今时间紧迫,英国人还等着我们送俘虏给他们呢,那么必然要选择,是选占西邦的那些贵族老爷们,还是选择我们?”

占西王子皱眉起来,他显然有些犹豫不决,众人都在这里想着,这一位王子看上去英勇果敢,还时常会上城墙督战,听说之前举起反抗英国人义旗的时候,还是他亲自攻打了占西总督府,可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了。薛蟠瞪了好久,占西王子才幽幽一叹,“这件事情十分的难选择,”他也站了起来,朝着薛蟠抚胸行礼,“我现在无法决断,我知道你们的重要性,特别是尊敬的薛大人,”占西王子看着薛蟠,“我希望您,恳求您,让我不要放弃我们那些占西邦的故人。”

“没事儿,”薛蟠眼神一闪,“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接下去的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就在今夜吧。”

“你是希望我可以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是的,”占西王子用力的点点头,“如果你可以办到这一件事,杜瓦那城和整个占西邦就会让薛大人你来管理,你就是占西之王!”

占西之王,这个名号听起来倒是叫人动容的,不过薛蟠没什么在意,什么“世界之王”都听说过了,还在意这区区一个占西邦,薛蟠点点头,“那我同意你,而且我会想一想办法,但是不一定想得到办法。”

众人还在洽谈,可这个时候占西王子的侍卫长冲了进来,“王子殿下,城内的元老们要求立刻处死那些英国士兵,现在已经冲向关押英国俘虏的地方了!”

这一日一夜可是惊喜连连了,这些人才得了占西王子的坏消息,这一会又有这样的消息了,薛蟠原本想走,现在倒是不想了,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施施然的坐了下来,“贵国的这些贵族们胆子很大啊。”

“薛大人,请您不要误解,”沙鲁克连忙摇手,“他们绝不是想要对着贵军不利!只是想要发泄他们的怒火而已!”

“发泄怒火?”薛蟠摇摇头,“他们不是发泄怒火,我觉得他们是在给你们王子殿下捣蛋,”薛蟠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王子殿下你清理内奸的事宜,显然还没有做到位啊。这些贵族们,不是想要来帮助你,而是要害你了。”

占西王子瞪大了眼睛,“薛大人你的意思是?”

“如果战俘被杀死,而我违反了这个承诺,接下去杜瓦那城将会遭受不可预计的损失,整个英国的压力倾泻下来,一个小小的占西邦是无法承受的,到时候死惨的人除了我之外,那就只有王子殿下你了。”

一百五十四、洞察(加更求月票)

这些人的确是包藏祸心,薛蟠提出交换俘虏,这才有让众人喘一口气的机会,不然查理不顾及任何一切事务,就牢牢围住杜瓦那城,围点打援,或者说只是埋头攻打杜瓦那城,世界上就没有不被攻破的城市,杜瓦那也不例外。

而薛蟠的意思,目前来说,不想着要和英国人彻底的作对,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矫情,但的确也就是如此,昨日入城之前,众人也是开了一个会议,曹成问薛蟠为何要放回战俘,薛蟠就是这样回答的,“咱们在这里,和英国人要做有限的敌对,明白吗?什么叫做有限的敌对,那就是并不是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可班首已经一下子葬送了他们千余名的骑兵了……”李少普小声的嘀咕着,众人都是低声窃笑,李少普的意思这时候你都杀了这么多他们的精锐了,还再谈什么有限的敌对,这若是听到那查理将军的耳朵里,只怕是要吐血。

“是这么个意思,但又不是英国本岛之人,这算起来,北非军团和本岛的英国人还是有区别的,是有些震动,但也不会说要怎么样对付自己,当然了,查理这会子估计恨不得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但没关系,咱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打交道,接下去,我这送回俘虏,一来是给咱们入城腾空,兄弟们野外露宿些许时候了,旱季还好,算不得什么,可如今到了雨季,再在外面餐风露宿的,就不怎么合适了,如今虽然还熬得住,但接下去都是瓢泼大雨,咱们务必要进城休息的。”杜瓦那城乃是天竺有数的大城,足可以安置自己带来的这些人,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实力问题,怎么可能会偷偷到处在山野之中休息呢,还是因为怕嘛。

如今且好了,当然了这个安宁的环境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安宁,接下去如何,还要看查理的态度。

“送一个人情给查理,这样的话,英国人会以为我们服软推让了,那样的话,起码可以稍微喘气,他们的本部兵马,肯定是完好无损,只是被咱们偷袭,士气上有些萎靡罢了,查理乃是年轻人,热血方刚的,接下去会不顾及任何一切要找回面子的。这些战俘是给他台阶下,当然,他或许觉得越发的恼羞成怒,更要来找咱们泻火呢,这事儿,办的如何,还要看接下去的走向。”

但是进城这件事儿,是毫无疑问必须要站住的,就算是他们再反对,这事儿也不容置疑,所以薛蟠虽然说的轻巧,但众人却也不会真当回事,权当做了薛蟠讨价还价的想法,听到贵族们闹事,薛蟠这时候心里头暗暗窃喜,这时候倒是有理由可以留下来了,“这些贵族们包藏祸心啊,”薛蟠笑眯眯的朝着占西王子点点头,“王子殿下预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就有些尖锐了,而且薛蟠把这些人的心思都说出来了,饶是占西王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位薛大人,的确是洞察人心。

一百五十五、瑜亮

占西王子知道薛蟠的话是对的,只是他的确不能够放弃那些人,毕竟那些人虽然吃相难看,而且还习惯性的争权夺利,但自己刚刚起兵和英国人作对,依靠的还是这些人。但是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有些过分了,“我这就去拦住他们,不许他们对大人的勇士们无礼,”占西王子脸上露出了怒气,正在招待贵客,有意见可以讨论,但是这样不懂礼貌直接去做不是自己职责内的事情,是非常让人讨厌的,“我这马上去!”

“不需要了吧?”薛蟠举起酒杯请占西王子同饮,“我的勇士们可不是吃素的,王子还是安心的坐着喝酒是了。”

占西王子微微行礼,疾步走了出去,沙鲁克原本想着要跟去,但被李曼拖住了,开玩笑,这时候就剩下自己人,若是占西邦的人有什么变化,把自己这些人一锅端了,那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有沙鲁克陪着,多少心安一些。

众人看着薛蟠,曹成愤愤不平,“这些人,不过是稍微舒坦些就又来找茬了,要我说,咱们不如就退了出去,将杜瓦那城送给英国人是了,如此不识相之人,还真的从未见过!”

“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从来不是革命的主力军啊,”薛蟠摇摇头,无奈的感叹道,“他们都是这样的德行,不必理会,咱们太客气了,或者说他们还没见识过咱们的样子呢,”薛蟠举杯请众人一起共饮,“不要着急,他们能够碰得到英国俘虏的一根汗毛,算我输。”

果不其然,宫外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砰砰砰的火枪声,侍女们脸色大变,众人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一会占西王子暴怒的走了进来,“薛大人!”他的声音十分高亢,倒是变得有些像是女人一般的尖利声音,“你为什么命令你的士兵朝着我们的人射击。”

“我没有让他们朝着王子你的人射击,”薛蟠荡着手里头的葡萄酒,丝毫未察觉到占西王子恼怒的样子,自顾自的品酒,过了一会才对着占西王子抬起头笑道,“我只是让他们严守纪律而已,如果说有人胆敢来侵犯我们的阵地,那么必须要付出代价。”

占西王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的是薛蟠的手下居然这样不讲情面,也不说看在同盟的面子上就悍然反击,笑的是自己那些人以为占西邦之内可以称王称霸,没想到在这行事没有章法却屡屡奏效的中国大人面前,却是吃了瘪。想起刚才见到那些急的跳脚的贵族们在自己面前抱怨,占西王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心里头暗暗思量,“这占西王子模样生的好俊!倒是和咱们班首一时瑜亮了。”

占西王子笑了之后也知道不好,不该如此,于是连忙就敛容正色说道,“薛大人,我也不想他们如此行事,但我的确是不能够抛弃他们,这事儿如何抉择,请您来定夺,若是要给钱买粮食,我这里头还有一些金银,可以代为支付,我知道亏欠大人之事甚多,但只要是大人能够在中国大皇帝那里讨来关于我们占西邦的说法,可以永葆我们占西邦太平无事,百姓们安居乐业,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这事儿,说起来难是真的难,若是简单起来,那是真的简单,”薛蟠笑道,“李少普那边还在喝酒吃饭呢,咱们就这里动刀动枪了,实在是不好,这几日英国人的俘虏还在我的手上,查理还不会进攻的,这几日,还可以舒坦舒坦。”

他对着占西王子的请求避而不谈,占西王子急道,“可他们马上就要冲进去质问大人了。”

“我很奇怪,王子殿下,”一直默不作声的卢连山奇怪的说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改了主意?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要知道我们进城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欢迎的,难道,出现了什么变故?”

占西王子低着头不愿意说话,沙鲁克干笑道,“是有一些变故,这个变故嘛……也就是我们王子不小心说出去了,说要将这个王位让给薛大人之后,城里头的人以为将来会有什么不好的变化,所以有些着急了……”

“大胆!”李曼挑眉呵斥道,“我等义军真心实意要帮助占西邦,还被你们这样以为是小人之心!实在是可恶,你们把占西邦看的如此贵重,在我们看来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你可知道我们班首大人家里财产万千,足够买下你们十个占西邦!何须看的上你们的这点家业,倒是你们还好,敝帚自珍,来闹这么一套东西出来,”他是很少发火的,毕竟作为参谋委员,薛蟠也是看在他冷静分析,且又会查漏补缺的性子上,但这个时候,天竺人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自己这些人要图谋占西邦之土,就由不得他勃然大怒了。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这时候要找地方遮风挡雨的,李曼还看不上此处,不过既然话说的难听了,也不怕多说一些,“贵邦之人就是如此,我瞧着沙鲁克大人你也是差不多的德行,我且问你,之前咱们说好,只要我们解了杜瓦那之围,那么你就将占西邦乃至整个天竺最珍贵的珍宝献出来,现如今我等义军已经办好了这事儿,怎么还未见你献出来此物给我们班首大人呢?若是这事儿不说话,我瞧着你们,”李曼连连冷笑,“也不过是空口白牙来欺骗人的。”

“咱们走就是,”曹成作势要准备起身,“咱们杀了英军差不多一千人左右,但手里头还有三四百号俘虏,这些人若是还给英国人,他们肯定愿意礼送我们回国去,诸位仁兄,咱们何不起身齐走?”

众人都是作势起身要走,沙鲁克连忙拦住,转过头来谄笑的望着占西王子,“沙鲁克叔叔!”占西王子脸色涨的通红,“你真的是这么说的?”

一百五十六、珍宝

“是我说的,殿下,”沙鲁克谄媚的笑道,“我这不是没有法子嘛?尊敬的中国客人要用最好的珍宝来才能够相媲美,不是吗?如果是殿下你,应该在那个场合也不会拒绝的。”

“那么王子殿下,”李曼站直了幽幽说道,“我们虽然不缺什么稀世珍宝,但是咱们的东西,咱们就不可能说拒绝,这时候,别的不说,就算是其余的事儿咱们都可以不谈,但也要先谈一谈这个事儿,请王子殿下把珍宝拿出来吧,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也是代表了我们双方能够谈下去的基础所在。”

李曼等人不见得真的要这个什么珍宝,但如此表示,可以证明自己的决心,再者薛蟠也说过,抓住了谈判对方理亏失信的一点,可以让谈判进展的十分顺利,所以众人都是鼓噪,要王子交出整个印度最珍贵的珍宝,占西王子转过头望着宝座上的薛蟠,只见到他悠哉悠哉的喝着酒,丝毫不在意面前这些人的争吵,但不用说,这件事儿肯定是他这个坏蛋来授意的,他跺脚,“薛大人,你真的要这个珍宝吗?”

“当然,”薛蟠笑道,“我为人最是喜欢收藏珍宝,沙鲁克大人说过,会将这个珍宝给我,说好的事儿我不会反悔,所以我在这里等着呢。”

占西王子恼怒的又瞪了沙鲁克一眼,“既然是大人要,我就送给大人。”

“可以啊,”曹成撺掇说道,“宝物现在何处?可叫人送来。”

“众人退下就是,”占西王子闭上了眼睛,“宝物就在这亭子之中,但是这物我只能送给大人一个人,其余的人,不配看到!”

李曼撇撇嘴,转过头来看着薛蟠,薛蟠点点头,他还颇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宝物就在亭子之中,难道地下还用机关藏着,这倒是有些有趣了,薛蟠淡然说道,“李委员,金委员他们大约喝酒喝的差不多了,应该也要散了,咱们这一直在外头喝酒也不合适了,该让他们过来,和咱们一起说说话,也商议商议,接下去咱们该怎么办。”

李曼心领神会,和卢连山等人一起退出了亭子,沙鲁克也跟了上来,曹成很是看不顺眼这有些猥琐的老人,“哼,沙鲁克大人,你们王子到底在搞什么花样?这样的珍宝我们都不能看吗?”

“没有什么花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沙鲁克这时候笑的很是奸诈,“这个珍宝如果薛大人笑纳了,那么我们两家的联盟真的才是牢不可破的联盟,永远永远不可能回解散。”

但众人追问于他,沙鲁克却是露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便秘样子来,众人嗤之以鼻,卢连山悄悄对着李曼说道,“班首的意思是,让金兄带着兵赶紧过来?”

“的确就是这个意思,”李曼点头说道,“城内的情况和咱们预计的不一样,这些贵族敢去劫英国战俘,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朝着咱们动手给英国人献投名状,这时候赶紧把兵带来,不然的话,阴沟里翻了船就不好了。”

“正是此理,小心驶得万年船,”马致远说道,“这杜瓦那城之中,实在是步步惊心,容不得一下失误。”

众人离开了那处乳白色大理石的亭子,远远的守在边上,不一会,吴磊和金宁还有李少普就都到了,“班首有令我即刻到来,”金宁朝着众人点头,“外头也布置好了兵把守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看他们能献什么宝出来了,”李曼说道,“别叫咱们班首失望。”

众人看着那亭子,外头的纱布垂下,亭子里头人影绰约,倒是十分看不清楚,李少普听说了这事儿,不觉得为城内的事儿担心,反而是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诸位以为,占西邦的人会拿什么珍宝出来?什么珍宝巴巴得还称得上是整个天竺最珍贵的东西?只怕是沙鲁克那个死老头在大吹牛皮罢?”

马致远说道,“我以为是之前印度皇帝的印玺!莫卧儿帝国的末代皇帝被软禁致死,十分凄惨,天竺人还是很怀念他的,若是有他的印信,那么班首拿在手里头,必然会变出十八般花样,让英国人好生喝一壶。”

马致远以为是印度皇帝的印玺,但曹成倒是不这样觉得,“天竺人信赖血缘,胜过了那么一个印信,他们可不比我们,信奉传国玉玺,一个小小的印玺只怕还不能够号令天竺各地,这玩意说起来,是有些用处,但也不会用处这么大,也算不得什么印度的珍宝。”

曹成也说着天竺这里流传下来的故事,“是没错,民间一直都有传言,说是这末代皇帝的子嗣会流传下血统,掀起反抗残暴统治着的大旗,不知道这个事情应验在什么地方。当然有可能只是说一说,大家编造出来的流言罢了。”

沙鲁克听到这话笑而不语,众人依旧是在激烈的讨论着,“那么必然是什么传世的金银珠宝,”李少普兴致勃勃的说道,“比如咱们这传国玉玺,亦或者是什么扶桑日照大神传下来的宝物,还是有可能是佛祖舍利子?咱们若是得了释迦摩尼的舍利子,比如什么头盖骨,或者是腿骨舍利,可比凤翔法门寺那里的指骨舍利好太多了,拿出去,别的不说,理教院那些大喇嘛大和尚们只怕是要跪地相迎咱们了!”

众人皱眉说道,“李委员说的也太不靠谱了,我们要舍利子做什么。”

“那么就是占西邦的王位了,”李曼笑道,“班首给占西邦办了这样多的事儿,王子让位给咱们班首,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有了这样的身份,日后班首在朝中,就不用再受咸宁的气了。”

“咸宁那里敢给班首气受?”曹成说道,“如今是他要受气了,得了咱们这样大胜的消息不知道他又要摔多少杯子。”

“那咱们以后就该称呼班首为王爷了?”

一百五十七、独见

“王爷?这倒是厉害了!”

“这玩笑还是别开的好,”马致远说道,“班首前程远大,必然不会把这小小的占西邦看在眼里,只怕说不得,”这个时候众人心情都极好,就连素日里头不说笑话的马致远也说笑了起来,“要叫各位同学留一个人在这里,当这个占西邦王公,到时候这些占西邦的美女们,不知道是谁生受了?”

“我瞧着少普兄呆在此处最好,”金宁笑道,“他文采风流,高谈阔论,时常能够让印度人五体投地钦佩不已,刚才宴会上,他当场作诗,震慑的众人眼中放光,特别是那些贵族少女们,各个眼转秋波,巴不得即刻就投入少普兄之怀抱呢。”

“不敢不敢,家父若是知道我这在天竺娶妻生子,只怕是会冲来杀了我的,”李少普笑道,“我瞧着他们更对着英武的金兄更喜爱一些,老是邀请金兄回府好生再喝酒,让他们府里头的人都瞧一瞧金兄之英姿,这还是那些人?自然是女眷了!金兄若是在这里当占西邦王公,自然是骑马射箭带兵打仗样样来得,什么英国人也不在话下了。”

众人连连打趣,而在亭子之中,侍女们也纷纷退下,只留下占西王子和薛蟠两人,努克尔王子看着薛蟠,“薛大人,这个珍宝送出去,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可以接受?”

“我可是小气的人,绝不会收回来的,”薛蟠笑道,“王子殿下请放心就好。”

“收了此物,那么一定要帮助占西邦到底。”

“这个嘛,”薛蟠狡黠的转了转眼珠子,“要看这个东西是不是让我喜欢了,如果喜欢的话,还真的是可以考虑。”

曹成早就言明,占西邦此地出产全印度最好的红宝石,这也是印度总督为什么一定要拿下占西邦的原因,如果这个时候,占西王子拎着一大箱的红宝石出来,那么薛蟠虽然不是视钱财如性命之人,但有这样的大财富在面前,说不得也面前帮一帮他们了。

占西王子点点头,“希望薛大人可以满意,”他脸上突然泛出了娇嫩的粉红色,这一副少女的景象有些不对劲,薛蟠看到了心里头觉得古怪的很还来不及说话的时候,占西王子就自顾自的开始举起双手解开胸前白袍的扣子。

“殿下这要做什么?”薛蟠心里头警铃大作,他狐疑的说道,这个占西王子不会是掏枪要击毙自己吧,不然干嘛突然脱衣服,“你要干嘛?”

“我现在就把天竺最宝贵的珍宝送给薛大人,”占西王子解开了外袍,又把头巾给解了,黑发瀑布般的垂了下来,外袍之内,是十分健美窈窕的身姿,薛蟠看见了占西王子紧紧用绷带包裹住仍然是十分高耸的胸脯,这才是真的惊呆了,薛蟠刷的站了起来,“你,你,你,”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居然是女人?!!?!?!”

“你不是王子,而是公主!”

“是的,”占西王子,不,现在应该叫占西公主,这个时候摇了摇黑发,那黑发在灯光之下发亮,和占西公主的黑眼睛一样的发亮,“薛大人,我是公主不是王子,如果有王子的话,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而女性,是被人可以忽略的。”

薛蟠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是占西邦的珍宝,而为什么那些占西邦的贵族,为什么听到努克尔要将王位让给中国人会反应这么剧烈,因为这句话根本就不是什么客套话,如果努克尔是王子,那么根本不可能存在着让位的事情,整个占西邦根本就不会承认薛蟠这个外来的和尚,但努克尔是公主的话,那么……薛蟠得到占西邦是轻而易举并且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贵族们不可能容许出现这样的事情,也不容许一个外来人轻轻松松的摘了桃子,说不定他们早就准备好,让占西公主努克尔嫁给谁,然后那家顺带着接管了整个占西邦!在天竺人看来,女人永远是依附于男人的就算是尊贵如公主,也是毫不例外。

“那你你你……”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如今可是震惊极了,“你就是占西邦的瑰宝?”

“是的,薛大人,”努克尔似乎是十分满意见到了原本一直镇定自若的薛蟠这时候露出了慌张之色,她揶揄的朝着薛蟠眨眨眼,“您是不是很惊讶?您不会是想要反悔罢?”占西邦的女子都是热情如火,努克尔也毫不例外,她慢慢的靠近了薛蟠,好像是一只在准备狩猎的母豹,踩着优雅的猫步逼近她的猎物,“刚才你可是说要的,不会拒绝的。那么,”她那原本十分英俊的面容,好像这时候又温柔了一些,变得柔美俊秀起来,“你敢接受吗?”

众人离着亭子远远的,还在等着亭子如何,过了好一会,只听见亭子之中有人大叫一声,众人抬起头来,见着薛蟠撒腿就跑了出来,他靠近了众人,脸上露出了气急败坏的样子来,“沙鲁克呢?在那里?”

“大人我在这里……”沙鲁克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就被薛蟠整个拉起来了,“沙鲁克,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家努克尔王子,不,应该是公主,为什么是天竺最宝贵的珍宝?你这明显是在夸大了!吹牛!”

“什么公主?”众人有些摸不著头脑,但见到薛蟠这样激动只怕是问不出来什么,于是只抬起头来望着那亭子,轻纱被风慢慢吹着飘动,有一个长发垂肩之曼妙身姿若隐若现,那身姿掀开纱帘,嘴角含笑望着这边,赫然是那一位原本十分英俊的占西邦王子努克尔!!!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可没有薛蟠这样经历过后世鬼畜的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电视剧狗血情节轰炸过,薛蟠这样震惊了,更别说是他们,“这这这,”李少普结结巴巴的说道,“这王子闹什么鬼呢?”

“怎么,怎么好像是姑娘?”

一百五十八、利弊

“为什么是天竺最宝贵的珍宝?你在吹牛!”

“当然是最珍贵的瑰宝!”沙鲁克一副奸计得逞的欠揍样,笑眯眯的对着暴怒的薛蟠说道,“我们家努克尔王子,哦,不,是努克尔公主,乃是印度皇帝的女儿和占西邦王公的唯一血脉,谁拥有了她,就是拥有了整个天竺,就可以号令整个天竺!”

沙鲁克自豪的娓娓道来,说出了这个似乎没人在意的秘密,占西邦乃是印度之中数一数二的土邦,其先人乃是跟随莫卧儿家族南下统一印度的印度皇帝驾前最为英勇之雅利安军事贵族,建立土邦之后,一直都和德里的皇室关系密切,末代皇帝虽然为人愚钝迂腐,但还知道轻重,知道英国人来势汹汹,靠着这日薄西山的国力,只怕是对付不了他们,虽然国事上没有什么可作为的,但是德里局势危险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唯一爱女悄悄送到了占西邦杜瓦那城,交给占西王公来照顾,占西王公那时候还颇为年轻,恰好原本的妻子过世了,于是顺理成章的将这末代公主纳为了王妃,英国人在末代皇帝死后就针对了占西邦这个最难啃的骨头开始行动,原本还怕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但自从知道占西王公和这末代公主生下的孩子不过是一个女婴的时候,反而是放心了许多,直到占西王公过世后,于是就大张旗鼓的开始侵占占西邦,自从努克尔起兵反叛,英国人原本就没当回事,谁都知道占西王公并没有什么子嗣,这个王子殿下的身份一定是一个冒牌货,但是没想到,不是王子,却也还是公主,这样的身份振臂一呼,引得占西邦上下景从,顺顺利利的驱逐了英国人,在巨压之下,也能够打下如此局面,自然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了。

众人听到沙鲁克这么一番说话解释下来,眼光如火熊熊燃烧,盯住薛蟠,简直就要让他整个人都着起来了,薛蟠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一力问着沙鲁克,“也就是说,你说的珍宝,不是什么物件,也不是什么藏宝图,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活生生的人?”

“没错,”沙鲁克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就是我们占西邦的公主殿下,现在说是整个天竺的公主,也是可以的。”

莫卧儿末代皇帝的几个儿子们已经被屠杀殆尽,所以直系的血脉来说,还真的就是眼前的努克尔公主了,曹成想到了什么,兴奋的对着李曼窃窃私语,“古老相传说是有人会继承者皇帝的血脉,然后举起反抗残暴统治者的大旗,驱逐走这些人。这个谶言不会就应在咱们班首身上吧?”

虽然众人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这种种联系,倒是真的将众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沙鲁克这老小子这会子可真是抖起来了,“薛大人,这事情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占西邦的大臣们要强烈反对的原因,他们不愿意将公主殿下送给您。”

当然不愿意送给薛蟠,努克尔这样的身份,谁若是得到了他,就算朝着英国人卑躬屈膝,英国人也一定要奉为座上宾,好像是元朝的赵孟頫一般,好吃好喝的供起来,彰显自己在和平时代多少善待前朝宗室,而且只要谁娶了努克尔公主,那么就可以号令整个占西邦了,整个投入和产出完全颠倒的吓死人。

薛蟠冷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他恢复了镇定,“你这个老狐狸,我倒是看轻了你,没想到你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在这里头,让我这巴巴得上来钻进去了。”他转过脸看着那穿着紧身长袍的努克尔公主,似乎还看得清她那脸上揶揄的笑意,“很,”薛蟠拂袖离去,“今个的事儿,明日再说!”

“尊敬的薛大人!”沙鲁克朝着薛蟠的背影喊道,“你可不能反悔!说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众人簇拥着薛蟠离去,沙鲁克笑的十分奸诈,“嘿嘿,这下子可就从杜瓦那这里逃不了吧?”

“沙鲁克叔叔!”努克尔走到了沙鲁克的身边,见到他那笑容,不由得跺脚,“为什么这么着急?我根本就不想把自己送给他!”送给这个奸诈的笑面虎!

“殿下,”沙鲁克慈祥的望着有些生气的努克尔,“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为了占西邦这样费尽心思的操持着,可你到底是女孩子,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如果要嫁人,而且这个嫁人必须要建立在各种利害关系上,我宁愿给您选一个最好的人选,起码可以帮助你统治整个占西邦,殿下以前和我说,要反抗英国人,我原本是不赞成的,因为单单靠着我们的力量,可能暂时取得优势,但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现在中国人出现了,当然他们也不是抱着完完全全帮助我们的心思,而是存在着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和英国人抗衡,不过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他们也不讳言,我们的利益现在是可以得到一致的,如果你看到那从天而下的大水冲走了那些穷凶极恶的阿拉伯奇兵,就明白,眼前这位薛大人对我们的重要性。”

努克尔低头不语,“你的沙鲁克叔叔已经老了,接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助我们的公主殿下继续多少日子,相比较城内这些对着王位心怀叵测的贵族们来说,我反而更相信这远道而来的中国人,大概是真的因为他们见得世面多了,根本就不在乎咱们这么一点家业。”

“我们天竺的女孩子没有可以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但是我觉得公主殿下你可以,你只要抓住了这一位中国大人,我相信他之前答应我们的事情肯定会更加积极的去做,我们占西邦的命运,就可以朝着很好的情况发展下去,这一切就都看您的了,我相信您也对着他有好感,”沙鲁克显然是人精中的人精,他朝着努克尔眨眨眼,“不然你怎么会问他的岁数呢?”

一百五十九、和亲

“有些事情是拒绝不了的,亲爱的公主殿下,如果你还是和以前那样不出来为占西邦的子民们谋取出路,那么我很遗憾你选择了自己,但我绝对不会不提供很好的生活给你;但你现在选择了要为占西邦出头,那么我们必须将所有的力量联合起来,虽然这种献身的方法我也不是非常赞同,但显然是十分有效的,何况亲爱的公主你,不是也喜欢他吗?哦,看在传世神的份上,别对你最忠诚的沙鲁克叔叔说谎话了,我看到了你的眼神,你看着他的眼光里面带着不一样的光芒,而且您也问了他的岁数,”沙鲁克朝着努克尔,现在应该叫做努克丽的公主眨了眨眼睛,“不然你怎么会问他的岁数呢?”

努克丽心里头乱糟糟的,有一种窃喜,却也有一种茫然,加上更多的是不确定的未来,这一切倒是将她的心思都捣乱了,她站在亭子外,一个人想了好久,侍女们上前拉住了努克丽,“公主在想什么呢?在想那个中国的大人吗?”

“我那里是在想他,”努克丽想到刚才自己那突然热情奔放的动作,忍不住就红了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朵都红彤彤的,真是羞死人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呢?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居然就好像着了魔一般的,就靠着他这样这样……想到这里,努克丽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别说这个了,快点给我准备换洗衣裳吧,”努克丽幽幽说道,“以后我再也不用这个什么王子的身份活下去了。”她的脸上焕发出了新的光彩,众侍女和努克丽相处久了,这一刻也还是觉得,自家的公主殿下实在是美艳惊人。

努克丽换成了天竺普通少女的打扮,用滚着金边的白袍在腰间勾勒出惊人的曲线,又用朦朦胧胧好像月光一样的蓝色纱丽盖住了那惊心动魄微微弯曲的黑发,额头上用红宝石做了一个水滴模样的眉心痣,耳朵上带着大大的金耳环,斜斜的披着一根红色刺绣的绶带——这是英国人在天竺带领起来的风俗,这样一个华丽转身,真真是有些与众不同,侍女们恭维着努克丽,而努克丽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有些喝多了,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一把精致的银鞘匕首,她到底是和寻常红粉不同,舞弄的都是刀枪之物,“你说,”她悄悄的对着身边伺候着的侍女问道,“中国的大人对我有没有意思?”

侍女窃笑,“我们公主殿下原本是多么干脆利落的人啊,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完全就不符合你原本的性格了,殿下这样的美貌,怎么会有男人不动心呢?哪一位尊贵的大人,看上去也很英俊呢,这样两个人才能成为一对吧?他肯定是对殿下有好感的,只不过可能是因为有些害羞,毕竟他可比公主您还要小两岁呢。”

努克丽有些沮丧,提到这个年龄问题,“我听说中国人都是丈夫年纪大一些,妻子年纪小一些,我比他年纪大了一些是不是就是他逃避的原因呢?”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不行,我要马上去当面问一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太大了!”

占西邦给薛蟠等人安排的地方,就是紧紧的靠住了王宫,这里原本是英国占西邦总督的府邸,作为班首,一军首脑,薛蟠的位置当然也是最好的,薛蟠回到了房内,臻儿刚拿上茶来,薛蟠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众人就夺门而进,围着薛蟠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了,薛蟠被吵得头疼,他刚想拿起茶杯喝口茶,就被人夺了下来,李少普脸色激动,“哎哟,我的班首大人,您可真是厉害,您是这个,”他朝着薛蟠伸出了大拇指,“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真是没想到啊,咱们班首不声不响如今居然拿下了占西邦的公主,这一位若是咱们国内的爵位地位算起来,起码是这皇帝的外甥女,正经的郡主!在这占西邦可就是公主娘娘没错了,咱们班首可真是厉害,对了,就是班首素日里头说的,王霸之气侧漏!一下子就降服了占西公主,如今可好,对了,咱们该怎么称呼班首了?是驸马大人吗?对对对,驸马大人,这事儿极好!这个称呼也极好!”

“沙鲁克真是有眼光的很,这个龟儿子,”吴磊笑道,“知道咱们薛大官人前程远大,又是诸葛亮一样的脑袋壳儿,如今赶紧着要把大官人给栓住了,好叫咱们给他顶雷嗦。”

薛蟠没好气的拿起茶杯又准备喝茶,这时候却又被曹成给拦住了,他也实在是好奇的很,不过他不好奇为何沙鲁克如此看好薛蟠,而是好奇——这时候曹成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班首,您在亭子里作甚了?怎么这样惊讶的出来了,瞧着那王子,不,那公主脸上还带着不少的笑意,你们在亭子里头……”

众人都竖起耳朵仔细的看着薛蟠,准备听什么劲爆的消息,都是年轻人,对着这些个男女之事,十分的感兴趣,那占西王子脱下男装,又放下长发,实在是漂亮的很,薛蟠适才好像是落荒而逃,这里头说不得有什么粉红色的秘密,这是必须要追问出来的。

薛蟠举起手来,“没有,什么都没有!”薛蟠说道,“她不过和我说了自己是女孩子家家的,所以我才惊讶了,咱们可都猜错了,”薛蟠苦恼的说道,“我还以为会有什么藏宝图或者是印玺等的,再不济,就是给咱们一些金银珠宝也好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珍宝……”

“是会喘气的活宝是不是?”李少普促狭的说道,“如今可好了,咱们都不必担心,”他环视众人,“佛经里头有割肉饲虎,咱们班首也当仁不让,说不得要以身相许,来一出天竺版的昭君和亲呢!”

“这话虽然荒唐,倒也没错,”马致远也很是高兴。

一百五十一、夜访

他虽然掌管纪律,平时里头也是一丝不苟,但这个时候开起玩笑来也是当仁不让的,“班首如今若是以身相许,别的不说,必然是可以将占西邦掌握在手里头,至于什么和亲嘛,也不必当真,但是,咳咳,这说不得要献身了。”

众人对视一眼,嘿嘿嘿的淫笑起来,“横竖占西公主也很漂亮啊,”金宁点点头,他也觉得这事儿极妙,“还是李曼兄逼了一下,这才让人家公主自动的说出来,话说班首咱们不吃亏,她虽然不是我们中华人士,颇有些像都中的那些波斯胡姬,不过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大的相干,”金宁还颇有些大男子主义,“班首在这里留着的时候对着她好就是了,她也不会跟着班首回国,没什么后患。”

“还是金将军说的好啊。”

“是,没错,没错。”

薛蟠听得满头黑线,忍无可忍终于发飙了,“够了没有,你们先让我喝茶!”

他喝止了众人不许拦着自己喝茶,把刚才李曼放在边上的茶杯给抢了过来,灌了一口,“你们这些色胚!见到都是美色,就不知道这美色底下有多少难为的,我问你们,如今城里头的贵族都在虎视眈眈了,若是真的如你们所言,他们还不把咱们给吃了?咱们这可是纯粹的摘桃子啊,别的啥事儿不干,就把这天竺的珍宝给摘走了,换做是你们,你们干吗?”

这么一说大家都清醒了,适才如此激动,主要是实在是没有见过这个场面,居然有人投怀送抱,要报答大恩大德,这根本就是话本里头的故事,而且这很符合驰马纵横天下,美人归心的书生戏码,实在是太赞了,故此大家伙有些激动了起来,可薛蟠这么冷静分析,大家伙低着头想想,的确还真的如此。

众人原本激动的心顿时冷下去了一半,“这东西拿了咱们烫手,”薛蟠倒抽着冷气,他想到了刚才那高挑健美的身影,心里头不免一动,可面上还是丝毫不露出来,“可丢了,也是不可能的,这么说来,怎么办还要好好想想,你们就跑过来了,”薛蟠十分不悦,怒视众人,“还不让我喝茶,十分无礼!”

众人都有些讪讪,卢连山连忙解释道,“这不是大家伙都不知道班首您怎么安排接下去的事儿吗?所以一着急都跑来了,都等着班首您示下呢。”

“可班首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曹成还有些不死心,“这两边要紧的还是联盟,正如沙鲁克适才和我们所说的,虽然这事儿我也不怎么信,可的确也有道理——联盟之事,再怎么样关系紧密的联盟,都比不过是一家人来的亲密些,班首您是最睿智不过了,若是这两家变一家,占西邦这里就稳固了,至于贵族们的反应,我倒是觉得不必太多担忧,横竖咱们是要走的,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曹成从利弊的角度来分析,倒是让人都十分赞同,众人纷纷点头,“曹委员说的极是,”李少普连忙说道,“班首你难道就没有一些个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吗?”

他还带着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薛蟠,薛蟠大怒,妈蛋这种高调的风凉话不是应该自己说的吗?怎么都换给你们说去了。“我会考虑的,”薛蟠笑眯眯的说道,见到他这个笑容,众人不免都打了一下寒噤,“眼下咱们最要紧的是要守住这地方,不许给占西邦的那些人给趁虚而入了,今个大家伙瞧着精神头都很好,那就轮着守夜吧,哦,不是轮着守夜,每个人负责一个方向,交叉轮流巡逻,不要给人钻了空子哦,大家辛苦了,赶紧都出门巡逻去吧。”

这可是最惨的事情了,众人哀叫连连一起出了薛蟠的住所,昔日巡逻都是大家伙轮着守夜来的,没想到今日薛蟠故意要惩罚大家,所以所有的人都被轮着一起守夜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薛蟠显然是在报复大家伙,但是没办法只好大家都生受了下来,谁叫他是班首呢,李少普犹自愤愤不平,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神神秘秘的笑道,“话说占西公主虽然不是咱们国中的大家闺秀,但这异域风情,倒是也别有一股子的山野风趣,但为何班首这样避若蛇蝎,难不成,哎呀,我还是不必说了。”

“你闹什么玄虚呢,”金宁忙问道,“难不成什么?赶紧着把话给说完吧。”

“班首是不是有些,恩,喜欢龙阳之好?”李少普窃笑道,“似乎咱们这一路出来,再加上在都中的日子,班首对着这些脂粉之事,都不算太上心。”

金宁倒吸了一口凉气,摇摇头望着李少普,“少普兄,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居然在背后指摘班首,真真是其心可诛!”曹成笑骂道,“还说班首是喜欢龙阳之好,这话心里头想想就是罪过了,你居然还说出来,实在是该死该死,只怕下一次你就不是值班那么简单了。”

众人围着李少普哈哈大笑,李少普这话说出来知道玩笑开得有些过了,特别是想到薛蟠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诸位,诸位兄台,适才的话儿我可是喝醉了胡说的,千万要给我兜着点,可千万不能让班首知道我在说这个事儿啊!千万不可以被他知道,不然的话,小弟我可就死定了!”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去办自己的差事,虽然是都要巡逻,但也不是不能休息的,众人都排好了班次,一起轮着巡逻,曹成才巡逻到了门口,就瞧见了一抹穿着白色长袍的倩影翩若惊鸿般的出现在门口,赫然就是哪一位白天还是王子,到了晚上就变成公主的努克丽殿下,“你们薛大人在不在?是否睡下了?”努克丽忍住脸上的羞涩,故作大方的问曹成。

“在的,这会子正在喝茶呢,只怕还没有睡下,”曹成见到了努克丽,不由得脸上笑出了花。

一百五十二、目的

适才曹成和薛蟠说的话,很明显就展露出曹成的态度,他是十分乐见薛蟠和这一位努克丽公主发生点什么的,这有助于自己这些人在占西邦的待遇朝着好的方向去变化,所以他见到了努克丽心里头大叫,这公主未免也太主动些了,居然亲自连夜就过来追着薛蟠了,“当然还没睡着,殿下请自便,”曹成笑眯眯的说道,那笑容被努克丽看到了,倒是有些让她脸上发红,“我等都在巡逻,班首那边现在没人在侧。”

这话就更是说的有些露骨了,努克丽低着头走了进这一处昔日的总督府,曹成笑眯眯的看着她那俏丽的背影,和身边的吴磊笑道,“小磊啊,你有没有听说过红拂夜奔的故事啊。”

“大官人,我两眼不认得啥个字嘛,”吴磊一摊手,“那里知道什么故事噻,这都是你们读书人玩的东西,和我们这些当兵的不相干的。”

“那你以后可要多读书,”曹成笑眯眯的说道,“不然的话,就做不到以古喻今了。”

薛蟠打发了众人,喝了口茶,美滋滋的躺了下来,这里是西洋风格的建筑和家具,那木制带着纱帐的床,算起来,还真的符合后世之中的审美观,还真是叫人有些怀念,特别是那些厚厚的棉花被子,还有高耸的枕头,薛蟠仰面躺着,好像是躺在云朵之上一样,软绵绵轻飘飘的,许是之前赴宴喝了些酒,这时候头晕晕的,倒是可以准备睡觉了,“哎,这些日子难得可有这样舒坦的地方睡觉了。”

他还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不防臻儿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内,“大爷,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公主,是不是很漂亮?”

薛蟠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漂亮的很,你又不是没见过,就是那什么努克尔王子,他其实不是王子,而是公主女扮男装变得。你不是瞧见过了?”

这话有些绕,也突破了臻儿对于这种事情的认知了解,他挠了挠头,“这可是奇怪了,一个男的怎么就变成女人了?”

薛蟠懒得理他,“去去去,给我预备好洗脚水,我这洗洗就睡了,别碎嘴了,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儿。”

“那可不成,”臻儿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出门前太太是怎么说的,说的可是,在外头不许寻花问柳的,也不许乱招惹女孩子,大爷的亲事有舅老爷做主,不许大爷您自己个乱来。”

“得了,得了,”薛蟠摇摇头,对着这个碎嘴的小厮真是有些没办法,“瞎扯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也是你操心的,赶紧着去给我倒水来,再唧唧歪歪的,小心下个月的月钱,我就给你没收了。”

臻儿嘟着嘴出了门,才一会就又迅速的跑了进来,“大爷!大爷!那位王子殿下来了,哦,不是,是公主来了。”

薛蟠抬起头,微微有些不相信,“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都这个点了。”

“错不了,错不了,”臻儿微微一让,只见到月光如水之下,灯火昏黄之旁,有一位白纱丽人慢慢走来,不是努克丽公主,又是何人。

薛蟠一个翻身就起了来,这见到适才还有些不太正常场合下遇到的人,这会子又出现在自己这里,薛蟠适才躺着昏昏欲睡的感觉,一下子就消隐无踪了,他稍微有些讪讪,朝着努克丽点点头,“殿下这会子来了这里,是要做什么?夜深了,只怕是不太安全,还请早些回去休息才好。”

适才还十分豪爽霸气的努克丽这会子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原本落落大方的态度,也变得扭捏,“咳咳……我来瞧一瞧薛大人这里有什么不同的,怎么,”她听懂了薛蟠话里头的拒绝之意,不由得挑眉,有些不高兴起来,“薛大人不欢迎吗?也不说请我喝一杯茶吗?”

“完全欢迎,完全欢迎,”薛蟠干笑道,他连忙高声叫躲在门外偷听的臻儿,预备倒茶来,只是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似乎也总是不太对劲,“后头有一小湖,我瞧着风景不错,不如咱们去那边略坐坐,如何?”

努克丽点点头,“这里头我比你熟,薛大人,我带你去就是了。”

两个人无言的出了门,一前一后到了后头的小湖,这原本是没有湖泊的,是之前的那英国占西总督挖掘而成,占地不算太宽,但水波粼粼,边上又种着香花绿树,夜风习习,倒是颇为惬意,边上也没有什么亭子,不过有一个小木桌,臻儿十分利索的送上茶来,又明目张胆的盯着那努克丽公主打量了好几眼,努克丽狐疑的望着臻儿,“你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莫非,”她摸起了自己的脸蛋,“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没有,”臻儿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瞧见公主的模样了,所以瞧一瞧,公主的确是漂亮的很,”臻儿对着薛蟠说道,“好像是西洋画里头的美人一般。”

“好你个臻儿,西洋画里头的美人可都是不穿衣服的,”薛蟠瞪了臻儿一眼,臻儿讪讪的退下了,“别多嘴了,你赶紧着下去睡觉是了!”

臻儿退下了,夜风空荡,隐隐还有花香袭来,加上水波轻微,还真是十分惬意,“薛大人,你们到底要什么?”努克丽坐了下来,薛蟠给倒了茶,但似乎两个人尴尬的很,也没什么话儿可说,努克丽托腮,望着不远处的灯火,突然这么幽幽说了一句,“你们来天竺到底要什么?”

“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帮助我们的,当然,如果是你们在帮助我们的基础上完成你们想要做的,这一点我最欢迎了,但是,”努克丽抬起头来,看着薛蟠,“你们会不会将我们退出去,成为了这一次你们来天竺之行的牺牲品?”

说到这正事儿上,薛蟠可就是半点也不尴尬了,自然,还有一些想要转移话题来避免尴尬的理由在,“我们来天竺的目的,非常清楚,那就是要捉拿马德里思汗。”

一百五十三、敌袭

薛蟠继续说道,“马德里思汗颠覆我藩属政权,其心可诛,其行该死,他又和英国人勾结,里通外国,更是罪不容诛,故此,我们领了任务来天竺,就是要来捉拿马德里思汗的,这一点我记得很早就和公主殿下你说过了。”

“这是你最终的目的,没有错,但这不是你现在到占西邦的目的,”努克丽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占西邦在你们的到来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请不要怀疑薛大人你们对我的帮助,但我怕这种帮助别有用心,我怕占西邦会万劫不复,如果我们成为了你们手里头的消耗品,好像是那些被打出去的火枪弹药一样,我是无法接受这个结局的,我愿意为了占西邦付出自己的一切,”努克丽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像是在做一个很难受的决断,“我很担心他接下去的结局。”

如果换做是别人,薛蟠这会子必然是大怒,怎么可能来质疑高尚英勇纯洁的义军兄弟呢?这完全是没有任何道义可言嘛,我们这千里迢迢来帮助你们,反而是要被你们怀疑,你们还是人吗?在人前,薛蟠绝对是会如此呵斥质疑者的,但在努克丽这里,也是不是因为美色的缘故,薛蟠思虑了一番,还是对着英姿飒爽的努克丽说了实话,“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捉拿马德里思汗,但现在我们的方法是通过不停的捣乱,不停的给英国人削弱势力,不停地在天竺到处乱窜,这样的话,虽然直接抓住马德里思汗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通过这个方式逼迫英国人之考虑权衡利弊的情况下,交出马德里思汗。”

这就是薛蟠真实的用意,努克丽追问一句,“如果现在英国人把那个马德里思汗交出来,那么薛大人你们是不是就放弃占西邦了。”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薛蟠老老实实的说道,“因为我们的目的也到了,何况这天竺也不是我们的家,在这里呆久了,大家都想家呢。”

努克丽许是喝了点酒,今日就特别是感性了一些,听到薛蟠这样直截了当的话,明白了自己以前所想果然是没错的,他们只是想着把占西邦当做棋子而已,而自己偏偏不想被当做棋子,但是英国猖獗,若不是薛蟠等人这些下棋之人别有用心想要用占西邦的力量,只怕之前在查理来袭的时候,杜瓦那城就已经被攻破了,这种无能无力,面对强大实力的无能为力实在是叫努克丽公主有些难受,她忍不住就红了眼圈,“我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听到您这样说,实在是难过的不行。”

她虽然不是单纯的政治人物,但昔日养在王公膝下,也是看过许多种背叛和陷害的事情,薛蟠这样说,她当然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的道理,但并不代表可以接受。这样有些潸然泪下,泪眼朦胧之间,又听到了薛蟠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是以前的事儿了,如今要帮着你们占西邦,用水淹死了这么多骑兵,英国人如今骑虎难下,就算我们再怎么捣乱,他们也绝不会说交出来马德里思汗了。”

薛蟠叹了口气,努克丽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薛蟠,薛蟠笑道,“想要说恶心英国人,让他们交出马德里思汗,怕是不能够了,既然是不能够,那就换一个,换一个其他的方法。”

“什么方法?”努克丽站了起来,靠近了薛蟠,她跪坐了下来,抬起脸急切的望着薛蟠,“请尊敬的薛大人你快告诉我,告诉我,如何能够解除英国人的威胁。”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出了祈祷的架势来,“请你告诉我,无所不能睿智的勇士。”

薛蟠低着头看跪坐在地上的努克丽,她那妖艳俊秀的面容展露无遗,在夜光下熠熠生辉,咸安宫官学的同学们对着这一次努克丽公主的事情大肆开玩笑,很大程度上这些人并不是很看得上这种好像充满野性亦或者是带着一些中性风格的混血美女,而薛蟠来自后世,最看中,最着迷的,还是这种带着异域风情,身材高挑的混血美女,何况努克丽保持着这个姿势,更是体现出她身材波涛汹涌的不凡来,尤其是她瞪大了一双大眼,期盼纯洁无辜的望着薛蟠,这真是令人,特别是男人,遐想纷纷的了。

薛蟠干咽了一下唾沫,还未说话,这个时候四周突然响起了喋喋喋的怪笑声,阴冷回荡在湖面之上,突然湖水都被无形的力量给搅动了起来,不由得连连起了小波浪,“好一对狗男女啊,在这里头谈情说爱,真是叫咱家觉得恶心!”

“师兄说的不错,真真是叫人恶心!”

“恶心至极!”

怪叫声在深夜之中突然响起来,简直就好像是厉鬼夜哭一般,倒是让薛蟠吓了一大跳,他跳了起来,转过头来,见到湖水激荡,起初猛地一紧,随即放松下来,这些人的口音倒是有些川藏的意思,应该是跟着自己的那些大侠来取笑自己的,薛蟠笑骂道,“这会子不去休息在这里瞎胡闹什么!赶紧的滚,不然下个月的月钱就没有了!”

“好威风好煞气!”那几道声音忽远忽近的响起来,一点也没有给薛蟠面子,“只怕你再也发不了什么月钱了。”

“恩?”薛蟠微微皱眉,他突然想到,这些人的口音可是没有听到过,难道,“不好!”他迅速的将努克丽公主拉了起来,一把扯到了自己的身后,“有敌人来了!”

无风起浪,湖面上不知道那里突然穿来了狂风,有几个人哈哈大笑,声震夜空,“小子,这会子怕,只怕是完了!”

这时候巡逻的川军护卫也已然发现了这些人,纷纷喝道:“什么人!敢来我们川军放肆!”

只听得刀枪之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不一会,那声响就由远到近,伴随着击到肉的闷声还有惨叫声,一下子就逼近了薛蟠这边,可见是有敌人到了。

一百五十四、天王(加更求月票)

薛蟠拦在努克丽身前,谨慎的四周望了望,妈的这一片地方宽阔无垠,根本就没有藏身之所,危机时刻薛蟠却又想到了日后自己若是修建园林,绝不会露出这么一大块平整的地方来,让敌人可以轻易找到自己。

“公主,你快走,”薛蟠焦急的说道,“来的只怕是点子扎手的硬敌,我的侍卫挡不住了。”他在心里头暗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高手,搞的好像是什么人都可以腾云驾雾一般,这会子听声音不是千军万马,但巡逻的士兵却已经挡不住了。

努克丽这时候躲在薛蟠的背后,只觉得薛蟠的背脊宛如喜马拉雅圣山一般,那样的雄伟那样的挺拔,好像躲在后头就不会有任何风浪会影响到自己一样,任何一位少女都爱幻想,饶是手把占西大权的努克丽公主,这时候心里头也犹如小鹿砰砰砰乱撞,心跳动的十分厉害,听到薛蟠如此说话,让她赶紧逃避,努克丽倒是有些不乐意了,“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努克丽一挑眉,“这里是占西邦,不可能会让我为了任何人让路!”

远处的声音显然是也听到了这话了,嘿嘿冷笑,“既然不愿意走,那就不必走了。”

人影飞舞之间,有四个红色身影出现在湖边,只见他们带着明黄色的鸡冠花帽子,身体高大胖瘦矮小不一,足够有四个人,这样突破了侍卫们肆无忌惮的来到了此处,明黄色的鸡冠花在深夜之中十分耀眼,可见有足够的实力,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行踪,“伟大的菩萨!”当首一人双手合十,手上还挂着一串人骨佛珠,“请您宽宥这些眼前无知的异教徒吧,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罪恶的污染,需要我们去超度他们,请问,你就是薛蟠吗?”

这些人一出来,薛蟠就知道来自何处了,“不错,我就是,”薛蟠挑眉说道,“瞧着各位的穿衣打扮,是香国来的吧?是那马德里思汗的手下?”

“不错,”为首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穿着宽大的红色僧衣依旧是空空荡荡的身形的喇嘛和尚,“我们乃是佛爷座下四大天王,请容许我给你介绍一下,贫僧法号超度!”

“贫僧法号灭身!”

“在下法号绝命!”

“贫僧法号诛人!”

四个人肆无忌惮的介绍着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朝着这边涌来,薛蟠微微一沉面容,这些法号可真的是不好听,根本就是杀人狂魔的外号一般,“佛爷?指的就是你们那信奉的人间神,丧家之犬逃到天竺来的亡国之君马德里思汗吗?”

“大胆!”绝命天王暴怒喝道,被他的情绪所压,好像湖水一下子就激荡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直接称呼我们佛爷的名讳!单单凭借这一条,你就该下拔舌地狱!”

“天下的佛爷只有一位,那就是我们圣后老佛爷!”薛蟠不屑一顾,什么拔舌地狱,那都是不存在的。

一百五十五、对战

“一个藩国小王,僭越自号佛爷,还敢招摇撞骗,说自己乃是佛陀转世,该死!”薛蟠冷冷说道,“在香国倒行逆施,鱼肉百姓,被天兵击败后居然不思悔改,反而继续到天竺来惊扰地方,引狼入室,企图反攻大越,实在是叛国之大贼,如此大贼,还敢自居佛陀转世?可笑,若是他乃是什么菩萨罗汉转世,老子还是观世音呢!”薛蟠睨视四大天王,斗起嘴来,他可是不输给任何人,“尔等僭越的天王,我不和你们计较,跪下来臣服,口念观世音菩萨的佛号,本座今日就饶了你们!”

“你们手上的那是不是人骨法器啊?如此残暴之人,居然还自称天王?若是佛陀在天有灵,只怕是真的要气死了,香国侍奉自己的都是一群邪魔外道,可真是可笑之极!”

众天王皆是大怒,“好一张利嘴啊,”绝命天王暴怒之下,就要冲过来了结薛蟠,却被超度天王给拦住了,他也不是无能之辈,谨慎的左右看了看,都是一些土鸡瓦狗之辈的士兵,算不得什么,这时候薛蟠的疾言厉色,在他看来,还真的有些像色厉内荏,故此超度天王也不浪费口舌辩论什么,“薛蟠,你的舅舅来攻打天外之国,害得我们佛爷被迫西迁来天竺,屠杀我族人,十分罪过,且你又来天竺穷追不放,让天竺地方不宁,这两件事情都深深的得罪佛爷,罪孽深重,我们要取了你的头盖骨做法器,进献给佛爷,让他来超度你,我见你是中原优秀的人物,所以你就自尽吧,我会恩赐给你一个全尸。”

“四位怎么不是四大名捕?还四大天王,天王者,护法弘教,你们今日来,做什么?”薛蟠听到这话,不由得大怒,真是没有见过这么混账的,要拿自己的头盖骨,还要自尽,留个全尸给自己,而且还听起来,不知道有多大的面子。“就是来取我的性命的?”

“不错,你自尽吧。”

“那我若是不自尽呢?”薛蟠这时候镇定了下来,她和努克丽就在湖边,四大天王互成掎角之势,慢慢的逼近薛蟠,而外头也有士兵们不断的围了上来,“你们准备怎么做啊?”

“无量寿佛,”超度天王等人齐声念佛号,“那么也只好我们亲自动手了。”

“如果是我们动手,那么就说不得了,”绝命天王狞笑的望着薛蟠,“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人皮肯定是完美无缺的,把你的人皮活着的时候剥下来,做成人皮鼓进献给佛爷,佛爷一定非常高兴。”

薛蟠只觉得背脊发凉,这些人,的确是不可理喻之人,自己舅舅诛灭香国,捣毁了那些人骨法器,又禁毁香国之教,的确是应该做的,这些人来了这里,口出狂言,总不会是失心疯之辈,这时候的局面,实在是有些惊心了,自己两个人被四个天王围住,稍有不慎,只怕是就要被杀掉了。

他可不想死在这异国他乡,正在转动脑筋想办法的时候,努克丽从薛蟠的身后钻了出来,“你们放肆大胆!”她挑眉冷冷的看着为首的超度天王,“这里是占西邦,不容许你们这些异乡人在这里放肆!”

超度天王看清楚了努克丽的姿色,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没想到这占西国的公主如此美丽,可以进献给佛爷,让佛爷日参透欢喜禅的无上秘法,到时候我们兄弟几人,说不得也可以分几杯羹,诸位师兄弟,咱们这时候奋勇向前,拿了这两个人物,一起回到新德里去!”

果然马德里思汗是躲在新德里!薛蟠心里头如闪电般转动了思绪,超度和灭身朝着薛蟠等人袭来,其余的两个天王拦住了围在湖边的士兵,也不知道这红色僧袍里头有什么玄机,士兵们用刀枪砍住了僧袍,居然毫发无伤,错愕之余被那连个天王杀了一个七零八落,所幸他们也没有继续追击,只是挡住众人,不让士兵们前去救援。李曼这个时候也早就到了,见到有人如此,连忙吩咐大侠们上前。

上官云飞轻功最是了得,手拿铁棍,飞跃腾空,就越过了士兵和绝命和诛人天王,意图直接救援薛蟠努克丽二人,没想到诛人天王见到上官云飞腾空,手上闪电般抛出了一根长索,毒蛇一样勾住了上官云飞的右腿,狞笑着猛力一拉,“留下吧!”

上官云飞作势不及,一下子就被拉了下来,所幸他除却寝宫之外,下盘也硬的很,他将手里头的铁棍朝着地下一撑,顺势一个扫堂腿,横扫千军朝着诛人天王而来,诛人天王一动不动,“无量寿佛!”只是口念佛号,上官云飞的腿踢到他的小腿,咔擦一下,上官云飞一声闷哼,顿时到底,那小腿骨赫然已经被震折了,诛人天王的金钟罩铁布衫之功,实在是了得。

诛人天王脸上横肉抖动,右手成爪,朝着上官云飞抓去,其余的江湖人士奋勇向前,拦住了诛人天王,把上官云飞给救了回来,可饶是如此,也不能够突破那两个人的阻拦,李曼瞧见抬回来的上官云飞,只见到整个小腿不祥弯曲着,这还是他主动出击居然被反震到如此厉害,这几个人实在是实力惊人,而上官云飞已经是这些人之中的翘楚了,李曼急道,“马上把火枪兵带来!我就不信,他们的身体比得过火枪兵的弹药!”

灭身天王面带狞笑着的从湖面上掠来,好像是一只红色的大鸟,站在边上掠阵,超度天王面露慈悲,一个上前,就朝着薛蟠伸出了双手,当空罩了下来,“无量寿佛,薛蟠施主,等到佛爷超度了你,下一辈子记得,切勿和我佛爷为敌!”

他的爪子朝着薛蟠袭来,没想到身后的努克丽一个飞身而出,右腿朝着超度天王的手腕踢来,又快又恨,就对准了超度天王的手腕内侧三寸之处。

一百五十六、沉水

如果被努克丽踢中,超度天王就算是有金钟罩铁布衫之能,这手腕只怕也要废了,于是他震动手臂,连忙转向,用掌心和努克丽的飞腿挡了一下,“无量寿佛!”超度天王猝不及防之下,居然朝着身后退了一小步,“这一位公主,”超度天王不以为忤,倒是依旧笑眯眯的望着努克丽,“你如此急躁,实在是要入我沙门好生修炼一番,让我们佛爷给您授课,才好化解你心中的暴烈之气。”

努克丽反过来站在了薛蟠的面前,她朝着两个人摆出了一个预备搏击的架势,“薛大人是我们占西邦的贵客,我不容许任何人要他的性命!”

“这就不是你说了算了,”超度天王适才不过是被努克丽恰逢其会,凑中得了一个便宜,这时候郑重其事起来,不过是两下努克丽就被打倒了,这还是超度天王收着力气好将努克丽送给马德里思汗的缘故,如果不是收着力气,只怕是十个努克丽也被打倒了,努克丽软软到底,又被薛蟠给保住了,只见到努克丽脸色潮红,眉心微皱,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不一会哇的一下,嘴里头就吐出了一口鲜血,薛蟠急道,“公主,公主,你如何了?可有什么大碍?”

“你快走,薛大人,你快走!”努克丽柔弱的推着薛蟠,“他们要来抓你,你快走!”

说到这里,努克丽气若游丝,一下子就晕了过去,灭身天王鄙夷的看着这两个人,“真是狗男女,这会子死到临头了,还这样卿卿我我的,世兄,”他朝着超度天王微微点头,“出手送这个小子上路!”

薛蟠犹自背对着超度天王拉住了努克丽,只觉得她呼吸还有胸膛还在起复,应该是不存在什么活下去的问题,他听到这话,转过头来,“两位暂且住手,我有一物献上,只求能死的痛快。”

“哦?薛施主,要进献的是何物啊?若是寻常金银的玩意就不必了,”超度天王微笑说道,他是一点也不着急,不远处的士兵包括一些江湖人士都被诛人和绝命给挡住了,眼下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来阻拦自己,“我们乃是出家人,不看重这些。”

“这是我从占西邦得来的佛骨舍利,原本是想着带回国去的,如今就给天王您吧,好让我留一个体面,如何?”

香格里拉国也是佛教之国,听到这话,超度天王十分高兴,“若真是此物,施主这一半的罪孽可以洗清了。”

薛蟠从怀里掏出了一物,递给了超度天王,没等到超度天王接过,就发动了机关,“砰”的一下,薛蟠手里头的东西就冒出了白烟,超度天王呆了呆,随即身子朝着后面绵软的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超度天王这才明白领悟了,薛蟠所拿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佛骨舍利,而是一把十分精致的火枪!

灭身天王飞身上前拉住了超度天王,只见到他喉咙上鲜血汩汩而出,双眼发白,眼见着不能活了,没想到威震天南高原之上无人可敌的四大天王之首,如今居然会丧命在无名之辈的手上,灭身天王一声悲呼,“师兄!师兄!”

他红着眼转身过来,只见到薛蟠已然拉起了努克丽的身子,将她架在自己身边,不停地朝着后头退去,灭身天王身子不停的梭梭发出骨骼碰撞的咳咳咳之声,一步步慢慢的朝着薛蟠走来,“你该死!”

薛蟠微微一笑,“是吗?”他随即朝着灭身天王举起手来,灭身天王只见到他的手上还是拿着那把火枪,薛蟠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砰”的一下,灭身天王连忙就地滚翻,避开了薛蟠的射击,他站了起来,原本想要将薛蟠击毙在地,没想到薛蟠早就有所准备,退步几下,带着努克丽飞身就投进了湖泊之中。

许是被水一呛,努克丽公主醒了过来,她也不识水性,这会子被呛住了,十分慌张,到处扑腾着手,薛蟠连忙拉住了她,朝着上头指了指,意思是还有敌人在不可轻举妄动,但努克丽憋气极了,一下子透不过起来,拼命就要推开薛蟠朝着水面浮去,薛蟠见到努克丽要断气的样子,于是连忙就伸出了嘴,将嘴里头的空气渡给了努克丽,努克丽身子突然巨震,又突然绵软了下来,这会子一动不动,终于没有让人发现。

灭身天王赶到湖边,只见到湖水荡漾之下,无人可见,那两个必拿之人,这会子在水中居然一时间无法寻找到,灭身天王等人居于高原,本来就不识水性,其余的两个天王也赶了上来,“师兄,眼下怎么办呢?”

灭身天王转过脸来发狠的望着众人,“都一概杀了!杀完了这些人,自然,水下的那两个人也躲不到那里去!”

三个人又要飞身上前,大开杀戒,不过这个时候李曼早就准备好了火枪兵,面对着武力值超群的三人,火枪兵们不敢怠慢,三排轮射一下子就朝着三人射击而去,灭身天王身上一痛,又听到身边的其余天王连续传来闷哼声,知道不好只怕是都受伤了,这会子不好再呆下去,只能是下一次再找回场子,于是他一个翻身,将超度天王的尸体给背了起来,几声呼啸,“你们等着,以后再来算账!”

“一定要将你们尽数诛绝!”

“寸草不留!”

这几个天王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留下来满地鲜血,和几个不幸被屠杀的士兵,李曼忙叫人跳进湖中打捞,不一会薛蟠就抱着那努克丽公主浮上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着,努克丽公主脸色惨白,只是惨白之中还带着一丝红润,落水之后那修长的身姿曼妙可见,她拉住了薛蟠的脖子,这样起身之后,薛蟠连忙问,“可有什么不好的?”

努克丽朝着薛蟠看去,只见到他满心关心,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薛蟠在水下对自己如此无礼,不由得脸上通红了起来,这个坏蛋,居然趁机轻薄我!

一百五十七、追击

努克丽想到了刚才的场景,不由得脸色通红,薛蟠拉住努克丽的臂膀又问是否有事,努克丽惊醒,抡起手掌来,噼啪一下,就打了薛蟠一个巴掌,“哼!”她一个跺脚就高傲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了满地错愕的人群。

薛蟠摸了摸脸,巴掌打的不痛,只是轻轻的擦上了脸,好像还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李曼凑上来,“班首,你们在水下……这是什么表情,你对公主怎么了?她怎么打你了?哦……”李曼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您又对着人家动手动脚了是不是?”

薛蟠满脸悲愤,“我才没有动手动脚,”我只是动了一下嘴而已,“这不过是救她而已!”

李曼脸上的表情明显表示自己不信,但是他也不准备再追问下去,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那就是如何应对这一次的事件,“没想到咱们还没有去找马德里思汗的麻烦,他倒是想要班首您的性命,这样派出来了四大天王来,”李曼想到刚才的场景,不由得一阵阵后怕,若不是薛蟠急中生智先将那超度天王给击毙,又趁乱跳入水中,那么只怕这会子薛蟠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再加上努克丽公主被俘走,这一帮人的出天竺大计,那就是要毁于一旦!“想要杀死班首,这会子逃了,但只怕还要来,咱们接下去如何?”

说起来正事儿,薛蟠也就不再嬉皮笑脸了,想到刚才的场景,这会子薛蟠的心脏还是砰砰砰跳的厉害,“这些狗东西,”薛蟠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还没去找他们的麻烦,这会子他们倒是来了,马德里思汗这一次,必然是公私两仇都来报了,适才的话你没听见?说我的舅舅是罪魁祸首,我今个又来朝着他们逼迫了!”

金宁适才还和那诛人天王交手过,虽然处于下风,却也不是不能够对抗的,他自动请缨,“班首,我这就跟着他们而去,务必要抓住他们,永绝后患!”

薛蟠闭上眼仔细想了想,“英国人有些乱了,他们想要逼咱们走,可咱们如今却就不走了!”

“抓住他们怕是还不能够,后续总有人派来的,再者金兄你学的是文韬武略,和这江湖上的人不太一样,这种事情不符合你的风格,不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对抗,对了,那师兄弟二人呢?”薛蟠问道,“他们在那里?刚才这边打的这么热闹,他们居然不在?罢了,等会告诉他们,叫他们赶紧着去追击,他们几个都受了伤,趁他病要他命,这几个人这么厉害,若是每日不做别的事儿就盯着我,我可是别想着过好日子了!”

薛蟠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抛开占西邦,因为这些城内贵族的暧昧不明,他不愿意和这些不真心的人继续掺合下去,这就是薛蟠的风格。但如今却是不同了,抛开查理对着自己的敌视,马德里思汗居然也派出了刺客来刺杀自己,这就是容不下他们了,之前的目标还要做,但是一定要加上占西邦的筹码了,“各就各位!”薛蟠神色坚毅,“明日开始接管整个杜瓦那城!”

“那么公主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吗?”李曼平静的问道,但是薛蟠从他话语里头听出了一些揶揄的意思,“公主殿下愿意让咱们接管?”

“当然不会不同意,”薛蟠挑眉说道,“刚才我已经和她说好了,这一次我也再和你们说一遍,占西邦必须要纳入咱们的掌控之中,不然的话,我马上走人!”

“对了,上官大侠要赶紧救治,其余的人也要妥善安置,这些人没死在英国人的手里头,居然死在了咱们国内的叛贼手里头,实在是可恶,安排好救治好,另外,再多派几个人给我,”薛蟠想到刚才那四个人飞天入地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后怕的说道,“老天爷,这些喇嘛还真有些不像是凡人,再遇到我可不能一个人呆着了,不然就算是十条命也是死,还好之前舅舅给了我一把小火枪,这会子保了我的性命,多派些人给我,我马上去见努克丽殿下,这事儿要马上敲定!”

被薛蟠说是不是凡人的喇嘛们这时候仓皇而逃,像是是丧家之犬般逃离了杜瓦那城,他们来去自如,直到出了杜瓦那城,守城的士兵也没有发现他们的来去踪迹,三个人出了城,这才仔细检查超度天王的身体,果然喉咙中了一枪,这会子死的不能再死了,三个人在城外痛哭了一会,就地将超度天王掩埋,发誓一定要杀回去,亲自折磨千刀万剐那个薛蟠,为大师兄报仇。

这时候夜色很深了,灭身天王拭泪说道,“大师兄丧命于此处,虽然可以登上极乐净土,可在佛爷驾前就没办法侍奉了,咱们也要想想看,怎么样才能够抓住薛蟠,这一次必杀之围,被咱们弄坏了,只怕日后有了提防,就没办法再突围了。”

矮小的诛人天王双手合十,“这不是我们弄坏的,明显是那个薛蟠,他太狡猾了,这才害得大师兄圆寂,他不可能一直躲在城里头,只要他出来,我们就杀了他,这样的话,就可以和佛爷交代差事了,更是可以让英国人也满意,占西邦瞬息可下。只可惜咱们都中了枪不然的话,这会子立刻杀回去,回马枪他必然是防不住的!”

“嘿嘿,”这三个人在交谈着,不防四野山林之中传来了冷笑声,“你们打的好如意算盘,只是你们只怕是完不了你们佛爷的差事了!”

三个一跃而起,见到东边方向来了一个拿着长棍的大汉,若是薛蟠在此,必然认识这一位就是一直保护自己的师兄弟之中的师弟,他原本就是熊腰虎背,这时候在暮色之中疾步手拿大棒踩着夜风而来,气势逼人,真真是宛如天神下凡。

一百五十八、龙套

师弟疾行到了三人面前,冷冷的扫视诛人天王等人,“我师兄弟保着薛大官人,不许他被人侵扰,今日不过是稍微偷懒一二,差点就被你们给偷袭去了,若是传出去,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那师弟将棍子一顿,“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先今日手下见真章吧!”

三人都是知道轻重的,见他这一举手一抬足,就是高手风范,但是想要拦住自己三人,只怕还是大言不惭,诛人天王最是暴躁,这一次在杜瓦那城之中折戟沉沙,害得大师兄超度天王居然丧命于此,心里头郁结原本怒火就极盛,见到这人如此放肆,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上前挥臂出击,“黄口小儿,这样说话,不怕大风吹歪了你的舌头!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能力留着咱家!”

其余二人也呼啸着连忙围上,众人身上都有枪伤,不能够持续耗体力,必须要速战速决,三个人围住了那师弟,刚开始围攻的时候,就有人似乎从天而降,轻飘飘的一掌,就击在了诛人天王的头顶上,那似乎是轻飘飘的一掌诛人天王却是躲避不及闷哼一声随即倒地,其余两人大惊,又要朝着这偷袭之人出手,奈何三人已经突然死了一人,其余两人心里头大乱,又加上有伤,灭身天王一个猝不及防,被那个师弟用铁棍扫到了胸膛,抽搐着倒地,显然也不能活了。这时候绝命天王心生惧意,一声发喊,转身就逃,被那个突然出现之人,拿起了一把弹弓,将一柄小剑放在弓上,手起弦落,一声弦响,绝命天王背心中剑也就倒地身亡了。

那师弟见到三人已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刚才出来一掌拍死诛人天王的人说道,“咱们这一次可是险的很!不是他们中了枪,只怕是还拿不下他们!这几个是马德里思汗座下的四大天王,威震天南,咱们这一次居然能杀了他们!”

“这不是拿下了?”那瘦巴巴的师兄无所谓的说道,“咱们一下子也杀了这么三个人,威震天南,应该说的是咱们。”

他说了这么一段话,眉心微皱,闷哼一声,嘴角露出了一丝鲜血来,那师弟大惊,“师……师兄你怎么了?适才受了伤?”

“这几个天王不是无能之辈,绝命天王适才拼命一击,倒是震伤了我的肺部,没有什么大碍,”师兄抹了抹嘴角,“把这三个人的人头带回去,我倒是要看看,薛蟠那小子是不是在暗暗里嘀咕我们拿钱不干事儿的。”

“何必如此?”那个师弟看不过眼,“咱们原本是自由自在的,这一次要仰仗他去廓尔喀,那么也说不得要听他的吩咐,可这里头奔袭前来诛杀这三个天王,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也就罢了,可您是千金之体,若是有什么事儿不好,到时候师傅一怒之下,这里头的人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要我说,咱们这接下去的日子就安分守己得了,何须这样拼命,为了薛蟠那小子,还特意来杀了这三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些。他倒是好,自己个和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公主卿卿我我的,叫人气的直咬牙!”

“说这些做什么,我可不想被他说什么不中用的话,再者说了,他和谁卿卿我我,都和咱们不相干,爹爹交代的事儿要成,还要成在他那里,”师兄冷然说道,“好了不必说这个了,把人头带走,咱们回去复命,你不是要银子吗?这一次只怕是几百两都会给了。”

“我要什么银子呀,”那个师弟嘟囔着,却也不敢反抗师兄的意思,乖乖的听命,一下子两人办好了这里头的事儿,就回到了杜瓦那城,薛蟠已经睡下了,但听说有人来报捷,于是又连忙起来,这一夜可真够忙的,刚从占西王公里头出来,这里头又被人叫醒了,那师弟脸色很不好看,丢了一个包裹在地上,臻儿打开一看,“哎呀我的妈呀”吓得手脚并用逃到了别处,薛蟠也被吓了一跳,但这时候看清楚人头,乃是上半夜还在自己这里耀武扬威的三大天王,“这是你们两兄弟杀掉了?”

“是,”师弟瓮声瓮气的说道,“薛大官人,这三个人头值多少钱?”

“一千两一千两一千两!”薛蟠连忙说道,这可是意外之喜,就算是给多少银子也没有消灭了心头之患来的更高兴了,“三千两银子,立刻奉上,你要现银还是银票?”

“现在不必了,我们师兄说了,大官人只怕是这些日子银钱紧张些,只要大官人认这几个人头,咱们也不是不懂事不体恤人的,那么可以先记账起来,等到日后归国了再结算是了。哼,料想你也不敢骗我们的银子不给!”

那个师弟也不告退径直离去了,薛蟠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师弟,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对着自己有什么好脸色,不过薛蟠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他素来是知道有能力的人都是脾气挺大的,能为自己所用,脾气大些无妨,这几个天王实在是打酱油的命,才来了杜瓦那城一日,就变成了尸体,他叫臻儿把人头给拿下去,臻儿早就吓软了,那里还敢如此,于是没办法,外头来了两个大侠,把这人头给拎了下去,薛蟠又吩咐:“用石灰腌制好了,别烂了,我还有用呢,”

这几个心腹大患解除了,薛蟠顿时也就轻松了许多,曹成的情报里面显示,这几个是马德里思汗座下武力值最强的几个,除却四大天王,其余的不足为虑,若是这些高手多了的话,马德里思汗怎么会守不住香格里拉国,不过这事儿也教会了薛蟠,他翻身起来,边上的臻儿已经嘟囔着梦话了,而薛蟠的眼神亮晶晶的,“这一次看来,又不得不要耍花招了,不然的话,可真是枉费了人家的深情厚谊了。”

一百五十九、出售

到了次日,原本那些被沙鲁克安抚下去,“起码要让客人睡一个好觉吧?”这样的理由安抚下去,第二日才起来气势汹汹的到占西总督府来找薛蟠,可惜薛蟠的一根毛都没见到,李少普双眼看天,背着手倨傲的不可一世,“我们班首昨夜被敌人偷袭,受了重伤,这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了,没有空接待你们。”

万恶的大魔王居然受伤了这一下子众人心里头暗爽不已,李少普倨傲的环视众人,“我充分怀疑,有刺客潜入总督府来刺杀我们班首大人,就是有些不欢迎我们来占西邦提供帮助的那些人,提供了他们的便利!不要让我们知道是谁,”李少普恶狠狠的说道,“如果知道是谁,我们会让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

众人心里头暗爽不已,却不代表这个时候会自毁长城,眼下中国人是帮助自己抵抗英国人最强大的力量,贵族们看来最好是在自己的物资帮助下中国人和英国人两败俱伤,谁都没有空来管着占西邦,占西邦的人还是保持独立自主,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如果这个时候谁这么愚蠢的要配合外敌来自杀,这种事情是没人做的,所以大家连忙摇头,拼命解释这样的事情我们这些高尚品格的人是不会做的。

“不会做就最好,”李少普怒道,“如果被我们查出来,那么就算是占西邦内最尊贵的人,那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谁得罪我们,被大水淹死的英国骑兵就会是他们接下去的下场!”

于是又有人问:“之前我们的意思,大人你也知道的,我们希望你们还和以前一样,驻扎在城外,这样里外相互配合,才能够更快速的击退英国侵略者,这件事情,尊敬的东方大人,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个人的提问被李少普骂了个狗血喷头,“可笑,可笑,可笑!我们班首大人为了占西邦的未来呕心沥血,不远万里来到天竺,来到杜瓦那城,无私的帮助各位,这是什么,这完全是一种高尚的道德情怀,展现我们咸安宫学生们君子之风,我们不求回报,但是也绝没有想到,在我们班首大人身受重伤,需要静养的情况下,你们居然还要我们搬出去?可笑!搬出去,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马上出发回国,我相信我们只要承诺交还给他们战俘,并且保证不再掺合占西邦的事务,查理一定对于我们的举动十分欢迎!”

众人都骂这个提问的人实在是太蠢了,于是又连忙劝阻李少普不要意气用事,小心的赔笑表示绝没有这个心思,占西人民是宽厚的,是热情好客的,薛蟠大人想要休息到什么时候完全没有问题,只要他能够身体得到完全的康复。

李少普这个时候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另外还有人提出了问题,“关于之前商议的方案,请问中国大人是否要问我们买粮食用品?”

“我们会向你们购买粮食,”李少普很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回答到这个让薛蟠十分不悦的问题的时候,他也很是克制,没有表露出什么愤愤然的表情,“按照之前在柯布城等各地购买的价格来计算,保证不会让我们的盟友吃什么亏。”众人喜形于色,人生在世,不就是追求钱和地位吗?这如今地位都有了,大家伙当然想要拼命的赚钱啊,当然了,昨夜自己有一些啊,那些忠实的仆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和中国士兵们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是显然那些人的死亡没有被放在心上,这一次大家伙又可以赚钱了?至于有人议论说发什么国难财,那是什么,节操是什么?不存在的。

“不过呢,”李少普慢悠悠的拖长了声音,悠哉悠哉的打量着众人喜悦的表情,“我们在英国人哪里缴获了很多很多的武器弹药,接下去不知道你们需要吗?如果不需要的话,那就完全我们自己配备了。”

根据占西邦杜瓦那城内人的分析,中国人全部掠夺来的英国装备,足够可以把杜瓦那城从里到外,再从外到里杀个遍都绰绰有余,而现在中国人居然提出了要出售军械火枪,这可是天大的消息,要知道乱世之中,火力的强大与否表示着你是否能够好好的生存下去,如果你有强大的武力英国人也不敢瞧不起你,反而在地方上因为必须要仰仗你来协助统治,而这样的话,实力就会越发的膨胀起来,所以这个时候,粮食的问题都被抛到了脑后去,“李大人,”一个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朝着李少普鞠躬,“看在我们之前一起讨论诗词歌赋的份上,请优先照顾我的家族,我愿意出高价来购买这些火枪,确保我们可以牢牢守卫住杜瓦那城!”

“李大人,”边上一个胖子急切的喊道,“我昨天晚上可是说了,愿意将小女许配给大人的,当一个伺候您的婢女就是了,如果能把天朝的血脉留在天竺占西邦,那就是最好了,请看在小女马上要伺候您的份上,记得要先售卖给我!”

“先卖给我才是,”另外一个武将模样的冷哼说道,“我们世代都是拱卫占西邦的刹帝利世家,没有人配用这么好的武器,除了我们家族!”

一群人顿时为了这些蝇头小利,不,不是蝇头小利,而是泼天一样的富贵开始争吵起来,李少普鄙夷的看着众人,果然被班首料中,这些人开始争吵了起来,为了薛蟠抛出的诱饵开始互相攻讦,“好了好了,”李少普对着这异国情调的丽人没什么兴趣,所以他也不浪费口舌,直接了当的说道,“不必要争了,班首已经有所命令,在英国人没有退兵之前,优先将这些装备放在我们中国义军这里使用,只会出售少量,恩,十分少量的火枪,等到英国军队退出占西邦的时候,那么到时候可以尽数发卖。”

一百六十、忘却

众人这个时候颇有些失望,却听到薛蟠这大言不惭的话语,简直有些失笑了,英国人是这么好斗的,这么好认输的?那他们也不可能在天竺盘踞了这么百余年了,你们这些外乡人,能够借着机会偷偷的打击英国人一番,就已经是幸事了,还想着把英国人赶出占西邦吗?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众人心里头盘算着如何在薛蟠这里拿到那极少份额的火枪,又准备卖多少粮食给他们,一时间倒是忘了嘲笑眼前这个吹牛的中国人了。

李少普应付了这些人,回到了薛蟠的房内,这里是昔日英国派在这里当占西邦总督的书房所在,面前就是那片波光粼粼并且救了薛蟠和努克丽的大湖,风景还颇为优美,他到了室内,只见到原本应该卧床不起重伤快死的薛蟠正坐在窗前厚厚靠垫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若不是房外有层层叠叠的侍卫把守,李少普见到薛蟠身边温顺着坐着努克丽公主,手里头还托着一个装满各色新鲜水果的银盘,如果不是李少普在,肯定是已经亲自喂薛蟠吃了。

李少普有些怨念,自己在外面应付一些俗不可耐的老头子,薛蟠倒是在这里悠哉悠哉和公主一起吃水果,“怎么样了?”薛蟠朝着李少普点点头,“你把他们都打发了?”

“是,”李少普说道,“已经都打发了,不过我瞧着他们的神色,实在是不太像相信咱们的样子,如果咱们不拿出来点东西,只怕他们不肯。”

“我说李委员,你这么多年的书都是百读了?什么叫做声东击西?什么叫做暗度陈仓?什么叫做二桃杀三士?这些东西你一一总要试验起来的,东西在你手上,银子在卢连山那里,两样东西你顺便怎么用就是了,不管信不信,你现在要做的事儿,还是要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咱们身上移开,不要让他们再说什么要我们走的意思。”

李少普有些不解,“班首为何要一直留在杜瓦那?咱们虽然野外行军辛苦了些,可换个地方攻打下来歇息歇息也是寻常,”他目视边上温柔笑着望着薛蟠的努克丽公主,想到她前几日还是十分威武的杀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何必要在这里。”

薛蟠挑眉,对着努克丽说道,“公主,我想喝你们的红茶,对了,要加牛奶和方糖,我喜欢你们这种喝茶的方式。”

努克丽站了起来,“好的,我这就去准备,请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至于李大人,”努克丽转过脸来,“你要喝一杯吗?”

“不需要了,谢谢,我喝不惯你们的奶茶。”

“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多留在杜瓦那城中一些日子,”努克丽话里有话,“而不是急匆匆的就说不喜欢,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喝不惯呢。”

李少普苦笑,这努克丽公主说话现在可是很厉害啊,是不是近墨者黑的缘故?等到努克丽走了出去,薛蟠对李少普说道,“咱们在天竺有些日子了,大致的情况地理风土人情什么的都摸清楚了,再继续游击下去也没什么好处,我虽然有百种法子让天竺大乱,可咱们要花的心血未免太多了些,这可不是划算的买卖。”

“班首你真的有这么多的法子?”李少普狐疑的问道,他还有半句话没问出口,不是想要赖在这温柔乡的借口?

“自然,但是我们要考虑时间和成本,这一次的乱子已经有一些了,但还不够大,要大的让大明宫里头的那些大佬们坐不住的程度,这样的话,他们才能够让我们回去,除非你李少普委员不愿意回去了,如果这样的话也好,努克丽还有几个堂妹听说很是漂亮,到时候介绍给你。”

“敬谢不敏,”李少普摇手道,“那班首你的意思,”他敏锐的抓住了薛蟠话里头的蕴意,“还不够大?”他有些震惊了,这水淹七军,杀了一千来号人还不算大,那么什么才是大的?他那一日在山谷之中见到漫山遍野的尸体,可是吐了好几日才缓过神来,李少普结结巴巴的说道,“那还要闹到多大?”

“咱们又不是当官的,年轻人闹大一些,有什么干系?这可是名正言顺的闹事儿,”薛蟠大言不惭的说道,“谁也比不上咱们,咱们来天竺乃是奉命行事,奉的是谁的旨意?是万岁爷的,咱们可是奉旨闹事儿,理所应当,当然要闹的事大,而且要闹的都中的大佬都坐不住了,咱们才能够回去;闹得新德里的那位马布里总督坐不住了,他才能会把马德里思汗给交出来。明白吗?少普兄,接下去在天竺的好戏,咱们可没有唱完呢。”

李少普性子跳脱,听到薛蟠这样煽动性的话语,早就兴奋的摩拳擦掌了,“班首跟着您出来就是有意思,您吩咐就是,有什么事儿,大家伙一准照办!”

“有些关节我还没想清楚,想清楚了咱们再商量着办,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差事儿,这差事儿一办,只怕是整个天竺就要扬名,而且咱们大越也知道这样的英雄人物,不过呢,你放心,不用和金宁那样征战沙场,一点也不用操心,我原本是想着自己办呢,只恨自己好像不怎么文雅风流,故此不好办,你若是愿意,就交给你如何?”

“交给我一准儿给办好,”李少普连忙拍胸脯保证,他这时候选择性遗忘了薛蟠昔日是如何七步成诗,震惊全班的,“这些吟诗作对弹琴赋歌之事,只管交给我是了。”

薛蟠笑的别有用意,“那就好,你就赶紧下去准备着吧,还有我听说这些日子本地贵族要继续宴请你,那多少也看看这边有什么不同之处,咱们必须要立足于杜瓦那城的实际,才好因地制宜,用好这个城市,不是吗?”

李少普兴冲冲地离开了,他已经忘记了要追问薛蟠到底想要干嘛。

一百六十一、请公主自重!

努克丽似乎呆在外面听了一会,等到李少普离去的时候才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银壶,也不知道怎么滴,或许是那一夜生死与共,两个人倒是少了一些别扭,努克丽娉婷的扭着腰肢走了进来,也是因为素日里头都是要骑兵带着打仗,这样的举动甚是不协调,颇为古怪,薛蟠正在吃水果,初见还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再低着头想想不对劲,抬起头来,见到努克丽扭着腰用力的挤出胸前那波涛汹涌来,又眼角抽筋般的朝着自己拼命眨眼,薛蟠险些呛到,“公主你在做什么?”

努克丽脸上通红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不好意思不是说害羞,而是对于这种事情的不擅长,但是她特意问过自己父亲留下了的那些姬妾们,怎么样勾引男人,姬妾们都说这样的方式是最好的,努克丽僵硬的摆动腰肢,朝着薛蟠努力的眨眼睛,“薛大人,”声音甜的发腻,语气还慎得慌,“您要的奶茶我给端来了。”

“停停停,”薛蟠忙不迭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他面带惊恐的望着努克丽,“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了?我这里有上好的医师,比你们天竺的要好多了。”

努克丽听到这不解风情的话儿,简直险些气歪了鼻子,她站直了身子,挑眉冷哼一声,“怎么样,你们男人家不是就喜欢这种吗?”

是喜欢这种,但是过分矫揉造作,那就是接受不了,薛蟠正色说道,“我可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请公主自重!”

听到薛蟠这么说,努克丽脸上通红一片,含羞带嗔的瞥了薛蟠一眼,这才恢复了之前落落大方的姿态,自自然然的坐下,给薛蟠到了一杯红茶,“我真怀疑薛大人你到底是不是英国人,英语说的这么好,又喜欢英国的生活方式和这些家具,感觉你好像并不是抗拒这些东西,哦,对了,你还喜欢喝奶茶。”

薛蟠狡黠一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果不了解敌人,那么怎么去对付敌人呢?”

“薛,”努克丽还是忍不住要问,“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刚才在外面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我很好奇,你会让我们杜瓦那城到什么地步,对于你给的惊喜我毫不怀疑,但是,”努克丽修长的眉毛皱了起来,“不知道的未来从来都是很恐惧的。”

“没必要恐惧,”薛蟠喝了一口奶茶,满足的发出了喟叹声,“这样好的滋味,也只有大吉岭的红茶煮起来才好喝啊,”他对着努克丽的问题避而不谈,只是保证,“占西邦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这一点你相信就好,我现在还没有动作,是因为我在等一个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努克丽追问,“将事情继续闹大的时机?”

“没错,”薛蟠毫不在意努克丽听到了自己和李少普的谈话,“公主,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一个占西邦,是不可能抵抗英国人的,你身上有天竺莫卧儿帝国皇帝的血统,应该很清楚,整个天竺都不是英国人的对手,就靠着你一己之力,如今虽然鼎盛,可不可持久,到了后来,必然会被围攻到灭亡。”

努克丽虽然性子较为冲动,但是很清楚现在的现实,“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不是你们的支援,我们大概无法在查理的攻击下坚持三天,而现在,也不能够说查理的攻击已经离去了,他们还在城外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我很清楚这一切,所以,薛,我现在要和你说实话,”努克丽咬咬牙,忍住羞耻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只要你能够帮我保住占西邦,或者说只要保住杜瓦那城,那么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包括我这个人,包括,”努克丽脸涨得通红,“包括占西邦,都可以交给薛大人你。”

薛蟠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打量着要献给自己的努克丽,说起来,这辈子还是单纯的处男呢,虽然之前,香菱杨枝还有晴雯,都有意无意的撩拨过自己,可种种机缘巧合,就没有成功过,这里有一个美艳健康的美少女害羞的说要把她送给自己,说心里头不蠢蠢欲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薛蟠还好不是菜鸟初哥,知道这代价可是大大滴,不好随便这样就扑上去做恶狼模样,“公主说笑了,咱们谈正事,”薛蟠心里头暗叹自己这道学先生不知道还要做多久去,脸上却是正色说道,“如果不想被英国人压榨,那必须要展露出自己的价值。”

“价值?”

“就是抵抗英国人的价值和能力,你有这个能力,人家才会看在眼里,才会对你有支持,明白吗?”薛蟠说道,“我一直在等着中国那边的消息,如果你有这个能力,那么中国就会把你看中,让你来当抵抗英国人的桥头堡,作为两个超级大国之间掰手腕的用力点,这就是我能够告诉你的事情。”

努克丽眼中一亮,原来沙鲁克和自己所说的居然是真的,“难道我们可以得到中国大皇帝的承认和支持吗?”

“有这个可能,”薛蟠点点头,“但是前提我也说了,就是你们要表露出自己能够有这个能力配得到这个支持。”

努克丽很是沮丧,“但是查理的大军,我们可能无法迅速的战胜,如果单单靠我们自己,甚至这个时候已经失败了。”

“不要担心这个,我们不是来帮助你们了,”薛蟠笑道,“所以现在明白了吗?我相信现在占西邦的情况已经到了我们中国政务院的案头上了,也就是说,接下去可能我们需要一场胜仗,让大家都清楚,占西邦不是好惹的,这样的话,露出肌肉才会让别人明白,不是吗?”

“我会帮助你们的,但是接下去,我要你的全部配合,”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公主,你清楚了吗?如果你想要中国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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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插手

薛蟠的意思差不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那就是如果占西邦值得扶起来作为让英国人闹心的东西,朝中的大佬们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来天竺之前,薛蟠也和王子腾曾经说过,如果自己无法迅速找到马德里思汗的情况下,会选择占据一块地方来进行反抗英军统治的游击作战,起码要让英国人头疼才好,如今有了占西邦这个地方,薛蟠自然是借花献佛,要将占西邦献给朝中的大佬们,或者是说献给永和皇帝。

之前和众人议事的时候,薛蟠分析了香格里拉国叛变之事,“这都是英国人捣的鬼,就算是他们外交部再怎么否认,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咱们横竖就没有法子对付,面上咬牙切齿,可内里却也只能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为何,咱们目前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对付英国人,人家的正经领土就在天涯海角呢,地球的另外一端,他们出招似乎咱们就没有办法了,可咱们的王祭酒大人,对着圣上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要咱们咸安宫两班人马都来天竺,这来天竺的目的自然是抓捕马德里思汗,可马德里思汗么,不是我瞧不起他,只要他回不来,那就只能是过时的团扇,不合时宜,将来只会存在在英国外交部那些官儿的嘴里,最多和咱们打打嘴炮而已,实际上,他已经失国了,一个亡国之君,能做甚用?最多是讨人厌烦的苍蝇罢了。”

薛蟠如此瞧不起马德里思汗,众人都是惊讶,曹成连忙问道,“那按照班首你的推断,咱们来天竺,到底是为了何事,如果这抓捕马德里思汗不重要的话。”

“为了能够插手天竺!”薛蟠目光炯炯,一言将王恺运的心思道破,“朝廷想要插手天竺事务!”

这话实在是太吓人了,众人忍不住都惊住,李曼说道,“可这天竺素来是英国人的土地啊,咱们这插手天竺,难道,朝中的意思,真的是如此?”

“天竺也不是一直都是英国人的,”还是卢连山这时候反应快,说出来薛蟠话里头的意思,“他们做的初一,咱们自然可以做的十五,如今马德里思汗恰好逃在了天竺,恰好就可以借这个由头来进入天竺,咱们到了天竺,自然就可以动手了,一百多年前这里可不是英国人的,之前咱们国力有限,无力经略国外之地,若不是太祖皇帝雄才大略,只怕那时候香格里拉国都要失去了,如今国力鼎盛,圣上眼光放远些,想要图谋天竺之地,也不是不可能啊。”

“如果我们找到了马德里思汗,只怕这事儿还没完,可咱们闹起来,如果给朝廷一个插手天竺的机会,”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如果说,占西邦能够在咱们的帮助下被朝中的大佬看中,大家伙说说看,能够影响到天竺,正经儿这可不仅仅是对着香国之事的反制,而且是更胜一筹了,香国叛变咱们花了无数力气和银钱,总算还是平定了,英国人的主意没打成,可咱们这里在天竺的腹心之地敲下一根钎子,那么,到底是谁赢了?显而易见。”

“朝廷说对着天竺没有心思,我是不信的,宣礼处在这里的情报可是不算少哦。”薛蟠能够在天竺如鱼得水,和自己预先知道了许多情报有很大的关系,宣礼处花了这么多心思和精力在天竺,如果只是说寻常的调查收集情报,那是骗鬼了。

“咱们办好了这事儿,可是比去捉拿那个什么马德里思汗重要多了,所以大家伙可不要低估了占西邦,还有这些人的作用。”

“可班首,我有一事不明,”卢连山说道,“占西邦的人,是否扶的起来?”

这可是最要紧的事儿,如果占西邦的人马是扶不起的阿斗,到时候朝廷真的花了大价钱大精力来扶持,却又是一番辛苦白白丢进恒河水里,倒霉的自然是自己这些人,“卢委员说的不错,所以接下去,就该是他们朝着我们展示能力的时候了,”薛蟠点点头,“这一次我们帮忙敲敲边鼓,但主力就要他们去做了。”

努克丽听到了薛蟠这么说,俯身鞠躬,“我会完全听从你的安排。”

“好了,那你就去准备武力和士兵吧,”薛蟠点点头,他可不会做自己去指挥占西邦士兵的蠢事来,这事儿就该努克丽去做,“我在今天晚上就会把俘虏们都放回去,接下去,占西邦和杜瓦那城的未来,决定的时刻就到了。”

查理脸色平静的听着那些被中国人放回来的俘虏们,听着他们痛哭流涕说着自己和同袍们不幸的过去,过了好一会都没说话,边上的人看着查理的脸色,“勋爵大人,这些人是否需要马上编入战斗编队内?”

“先安排下去休息,”查理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在中国人那里接受了很大的虐待,现在不应该让他们继续作战。”

他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大胡子的巡逻兵,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的骑兵是如何全军覆没的,查理也可以不要当这个统帅了,没想到中国人的统帅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化妆乔装在自己面前提供了假的情报,害得这北非军团孤零零的剩下了这么几十号人,等到这些人都下去了,查理才摇摇头,“他们的斗志已经不适合战斗了,他们被中国人折磨了一段时间,刚才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毫无斗志,没有对敌人的怒火,而是只有一些喋喋不休的诉苦。他们不能上战场,就放在后面,继续做那些搬运的工作吧。”

好么,这些人被释放了,可干的活和之前的还是一样,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查理见到众人回来,“马上下令,前往杜瓦那城,继续在原来的营地驻守,我们的火炮都到了吗?”

“都到了。”后勤官说道,“总督大人又派了五门大炮过来,同时,他也有话吩咐。”

一百六十三、面见

查理非常清楚马布里总督要说什么,他很不耐烦,却也不能不听着马布里总督的絮叨和箴言,“总督大人说,希望勋爵阁下您可以按照之前的步骤和方式方法去做,完全不用担心任何压力的问题,虽然死了一些骑兵,但这个是战争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所以请不要有任何负担,按照您自己的方法去做,相信勋爵大人的能力,对付占西邦,还有那些中国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候查理才惊讶于马布里总督的信任,对于自己的信任,他原本做好了马布里对于自己冒失行动的不满,并且指挥自己要求缓慢稳妥的行军,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说,查理点点头,略带着感激的语气说道,“替我谢过总督大人阁下。”

大军复又到了杜瓦那城下,只是这时候城墙上的光景,可不复昔日那有些凄惨的模样了,薛蟠等义军的到来,使得杜瓦那城内的军事力量得到了充分的扩张,超过三千人的兵力,没有上墙,但是只要在城内休息着,众人都是不免自信满满,而这个时候,城内的人们却不会是如此乐观。

贵族老爷们又一次围到了薛蟠的占西总督府门前,只是还被拦在了外面不得进入,但这个时候众人已经忍不住,顾不得什么贵族那高贵的气质,不应该做出无礼堵门的事情来,但是显然这个时候是很危急的时候了,为首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急切的对着李少普说道,“请李大人通传一下,我们必须要马上求见薛大人,哪一位东方来的伟大智者。”

“不是和你们说了?我们班首大人因为被敌人刺客刺伤了身子,现在正在休息呢,没办法招待各位,有什么事情,我会转达的。”

“那么敢问,中国的义军士兵兄弟们什么时候出战?”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问道,“现在英国人已经围上来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又搬运来了新的大炮。”

“你是没有看错,他们大概运了五门大炮来,”李少普点头承认下来,“不过我有件事情还不清楚,我们没有答应下来帮助你们守城,也没有承诺过,要帮助你们出战,我相信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来休整的,不是来帮你们打仗。”

“可我们不是结盟了吗?”众人面面相觑,中国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转变话题了?为什么会这样,于是有人连忙问李少普,“既然是盟友的话,为什么不应该帮助我们吗?”

“可也没有问盟友出售高价的粮食嘛,”李少普懒洋洋的说道,这几日是雨季之中难得的晴天,晒得人有些发懒了,“所以我们班首在受伤之后十分大怒,现在已经决定不再过问你们占西邦的事情,所以杜瓦那城必须要你们自己守住了,如果实在是不行的话,我们相信我们的兵力,足够可以突围出去,不再留在这里,对了,大家不是希望我们离开吗?这样离开了,也许对着大家都是好事情啊。”

大家嘴里一片苦涩,这他妈的的也太搞笑了,这反复无常的中国人!众人心里头暗骂,原本想着发作出来,但是想到了外面那如狼似虎对着杜瓦那红着双眼的英国军队,还是忍住了喝骂,于是有人哭着求情,又有人说着抱歉的话,李少普只是不答应,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众人的表演,如此过了好一会,见到没什么效果,有人就着急了起来,“可是为什么公主还在里面?如果不是盟友的话,为什么公主连城防都不顾了!”

“哦,这是我们班首大人和公主的私人关系,”李少普现在很像是一个总理衙门的发言人,十分稳妥打着太极拳,“公主说想多陪一陪大人,不然等到以后就没有机会一起领略占西邦的风光了,至于为什么公主会留在里面,你们应该问公主,而不是问我。”

众人都是无法,这个时候天上乌云开始慢慢聚集,新的一轮降雨马上就又要开始,城外那些英国人的攻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马上就又要开始了,众人没有办法,但又不能就此离开,他们可不敢破罐子破摔说随便英国人怎么样,中国人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而他们家大业大,是无法抛却随便英国人蹂躏的,于是众人也不离开,继续在门口聒噪着,并且还请来了沙鲁克。

沙鲁克如今忙的很,他才去给守城的土人士兵们安排了餐食,却又被这些人拉了过来,到底是沙鲁克面子大,跟着李少普一起进了总督府,在下大雨之前,终于将这些人都带进了总督府,虽然不一定能够见到薛蟠,但多少比在外面淋雨要来的强一些。

到了里面,或许是薛蟠被惊动了,李少普对着那些在大厅里面等候的贵族们没好气的说道,“班首大人在受伤的情况下出来会见你们。”

沙鲁克顿时站了起来,肃穆垂着手,众人也一一学样,一齐站着守候。只见到侍女们簇拥之下,曹成李曼马致远卢连山等人,先出来,也分列两班,过了一会,听到堂后咳嗽几声,薛蟠被努克丽搀扶着走了出来,脸色苍白,还不停地咳嗽着,众人看过了薛蟠,又见到那十分温顺可爱的努克丽,在甘当扶手的时候就忍不住心里头暗暗哀叹,这占西高原上最美丽的花朵,天竺人的骄傲,永恒的皇家血脉之花,看来是要被中国人采走了。

薛蟠咳嗽一声,坐了下来,慢慢环视众人,“劳动各位还来看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因为前些日子被人刺伤了,只能是卧床静养。”薛蟠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看望病人,怎么都空手来呢,占西邦不是礼仪之邦吗?”

这又被人抓住了话题,大家饶是脸皮极厚,这时候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花白头发的人,朝着薛蟠鞠躬,“尊敬的大人,我们希望你们提供帮助。”

一百六十四、最难消受美人恩

“帮助?”侍女给薛蟠倒了一杯茶,薛蟠皱眉喝了一口,“什么帮助?我不是已经帮助你们了?不然的话北非军团是谁消灭的?”

“当然,当然,”花白头发干笑,“只是我们需要更多的帮助。”

“这一点你们不要搞错了!”李少普高声怒喝道,“你们并非我们同族,只不过是看着之前沙鲁克大人的面上,才帮助一二,不然的话,我们是不会进入占西邦的,就是因为两边之前还有一些情谊,所以我们才到来的,后来因为和公主殿下会盟,也愿意到杜瓦那城来帮助,但是你们不尊重公主和我们达成的协议,想要撕毁我们的约定,不再承认我们的盟友关系,还有脸,厚着脸皮问我们高价出售粮食,目前来说,我们不是任何盟友,那么为什么要帮助呢?可笑可笑!如果你们这样的态度,如果到时候真的万一我们听从了你们的智慧,出城作战,按照你们的尿性,肯定就会把我们堵在城门外不许我们回来吧?到时候就看着我们在城墙下战死?完全是有这种可能的!”

李少普化身毒蛇诸葛亮,源源不断的朝着地下那些人喷射着毒液,众人听得很是惭愧,不过当然也不会后悔,谁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嘛,混了这么多年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何必装仁义呢,这个人虽然骂得痛快,但我们权当做听不见。

“哎,李委员,你为何如此激动呢,”薛蟠咳嗽一声,打断了李少普的发挥,“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咱们到底远来的客人,应该尊敬着主人才是,我这同学太激动了些,语言过激了些,实在是不应该,我回去就批评他,这会子怎么都还站着呢,公主,请你的臣子们坐下吧。”

众人簌簌坐了下来,李少普住口不言,薛蟠环视众人虽然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可眼睛是闪闪发亮的,“虽然我的李委员说话难听了些,可道理却是没错,之前大家伙都不同意结盟,我也就罢了,这上赶着不是买卖,大家伙不乐意我也就罢了,现在想要在什么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就让我们出动作战,这是不可能的,你们请回去吧。”

薛蟠的语气虽然淡定,却很坚决,李少普无不讽刺的笑道,“没有占西邦,还有其他的邦,愿意和我们结盟,孟加拉省哪里就有人来和我们说,希望他们去那边,他们可以提供所有的军需,为什么我们不去哪里?哪里可是离着中国更近一些。”

“多嘴!”薛蟠不悦的呵斥道,“不许乱说,”他朝着众人说道,“我们李委员喝了几杯酒,大约是喝醉了,说的是玩笑话。”

薛蟠这么不承认倒是叫众人都相信了,特别是努克丽公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不,不,不,尊敬的薛大人,请你不要抛弃占西邦,”她跪坐了下来,双手放在了薛蟠的膝盖上,柔弱无助的说道,“如果你们走了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关系的,我会带你走,”薛蟠脸上露出了爱怜的表情,他盖住了努克丽的手背,还拍了拍,“我会给你在占西邦更好的生活,更崇高的地位,更显赫的家族,你离开了这里,就不用再担心占西邦了,”薛蟠笑吟吟的抬起头望着众人,眼中尽数是冷漠之色,“可以交给他们来管理。”

努克丽伏在薛蟠的膝前,甜蜜又痛苦的痛哭起来,众人见到这一幕,可真是要暴跳如雷了,不是气愤薛蟠摘了占西邦的第一花,而是如果薛蟠真的只是对努克丽一个人有兴趣,他完全可以真的如此离开!

“请您不要放弃占西邦!”大家似乎看穿了薛蟠这个人虽然礼貌温和,可内里是不听人劝的,慌乱之下也知道再劝薛蟠没有作用,于是只能是纷纷都跪了下来朝着努克丽哭诉,特别是沙鲁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着努克丽大喊,“这是以前殿下留给你的富饶领土,更是我们天竺老百姓唯一的希望,只要占西邦还留下来,我们天竺就还有救,请你不要为了一个男人,”沙鲁克怒气冲冲的望着薛蟠,“而放弃整个国家。”

“公主真有古贤人之风范,不爱江山爱美人,”曹成适时的添油加醋,“看中了我们班首,连国家也不要了,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占西邦如此内忧外侮,都不能够团结一致,这个邦还有什么可救的?不如及早脱身,免得日后被英国人抓住了,那可是百般的折磨,生不如死呢!”李少普讽刺说道。

努克丽低着头哭了一下,大家伙都觉得没戏了如果努克丽不出马劝薛蟠,只怕是不成了,但努克丽这时候坚定的抬起头来,“不,薛大人,尊敬的薛大人,我不愿意放弃,请你帮组我们,不是结盟,就把我们当做臣子一样的使唤,来抵御英国人,我们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薛蟠沉吟不语,贵族们也面面相觑,现在公主的意思,简直就不是结盟,而是要将整个占西邦托付给中国人了,这比结盟来说,更要吓人一些,如果真的这么做,这个脸色苍白的东方人,就会成为占西邦的王!

这是大家都有些难以接受的,众人脸色各异,但在这个时候城外突然响起了火枪火炮声,众人脸色大变,通信兵进来通报:“英国人开始攻城了!”

英国人来的这么快!昨天夜里才放回了俘虏,今天就开始攻城了,众人脸色大变,李少普连忙催促薛蟠,“班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这时候趁着英国人还没有围攻的时候应该马上出城,所有的士兵都准备好了!”

听到这话,还有什么可说的,众人纷纷要求薛蟠马上接管杜瓦那的一切,而面对着众人所请,又面对着泪光盈盈的努克丽,薛蟠叹了一口气,“最难消受美人恩,既然是公主所请,就说不得要答应下来了。”

一百六十五、新官

“班首不可如此啊!”李少普呼声悲切,几乎就要以头抢地了,“咱们原本就好像是天空之中飞舞的白鹤,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约束,为何要在此地和俗事搅合在一起,害的从此不自由?”

其余的人虽然不至于李少普如此激动,却也是纷纷劝阻,“班首三思啊。”曹成也对着努克丽劝道,“公主何必如此强求?我们这原本不是一路人,若是大家伙同心同德也就罢了,可如今大家伙心里头心思各异,这根本就不能够众志成城,无法让杜瓦那城安全的保持下去,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那就是堡垒的内部问题才是最致命的问题。”

众人都是如此反对,底下跪着的贵族们可都慌了,于是纷纷赌咒发誓,一定会听从努克丽殿下的指示,完全跟从中国大人的命令,保卫好杜瓦那城,薛蟠原本看着表情有些动摇,而又在占西邦贵族们的恳求下,才坚定下来,“此事已决,再有言说者当斩!”

如此霸气凌然,自然无人敢再反抗,沙鲁克当机立断,将象征着占西邦一国权柄的一个象牙令牌交给了薛蟠,薛蟠手持令牌,众人又是单膝跪地发誓必须会臣服薛蟠,不过薛蟠最是实在,不可能就因为这么几句话就上当受骗做什么冤大头的事情来,“既然将这个城市都交给了我,那么我相信必须要将所有的力量都统一起来,现在我需要你们交出你们手下的士兵兵力,还有除却你们日常所用的物资,主要就是粮食,作为回报,我们先将我们的钱财抵押在你们这里,如果日后我们没有给你们更好的东西,那么,我们的钱财就给你们了,但是现在,”薛蟠目光炯炯环视众人,“如果你们有什么违抗我的命令私自藏着物资或者是兵力的话,那就以通敌罪论处!”

这还不算是最厉害的招数,最厉害的招数是在后面这一句话,“各家互相监督,如果有人私自藏匿这些东西,在本座同意之后,准许他们失去贵族的一切特权,而且他们所拥有的土地房屋和姬妾全部分给举报的人!”

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想要藏匿一些东西也是没办法了,至于他们的地位,薛蟠不会去动,他到底不是来天竺革命的,现在来说,必须要拉住这些所谓的地主阶级,来一直对抗英国人,如果在薛蟠这里得到的东西比在英国人哪里得到的还少,那么他们肯定毫不犹豫的会转向英国人。

这里的事情说的麻烦,其实进行的相当迅速,薛蟠下令,“即刻开拔,协助守城!”

话音刚落,外头哗啦啦一阵雷响,又开始了倾盆大雨,贵族们见到这里已经安排妥当,总督府外面的士兵也在哗啦啦跑着步上城墙去了,大家伙于是都放心回家去。到了众人离去,努克丽刷的站了起来,挣脱开了薛蟠握住的双手反过来用力拍了薛蟠的手背一下,“哎哟!”薛蟠猝不及防,努克丽的力量极大,薛蟠的手背不一会瞬间就红肿起来,薛蟠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甩手,“你这是干什么!还动手了!力气怎么这么大!”

“谁让你还这么摸的?”努克丽气愤的说道,不复见刚才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瞬间从小白兔变成了母狮子,“刚才大家伙演戏也就算了,你倒是摸着上瘾了,反而拉住不肯放了!”

“谁乐意摸呢!”薛蟠这时候就不乐意了,直着脖子冷哼哼,“这手每天骑马射箭的,粗糙的紧,比我家里头的侍女的手远远不如了,若不是演戏,我才懒得一摸。”

身为少女的心思,最怕的就是被人说自己不好看,努克丽日常都要行军打仗锻炼武艺,自然是双手没有那些每日梳妆打扮的美少女们纤细优美,薛蟠这话儿可真是刺痛人了,努克丽长眉一挑,上前就要对着薛蟠发火起来了。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老干部的作用了,沙鲁克拉住了努克丽,朝着薛蟠赔笑,“我们公主殿下今天可都是都亏了薛大人了,薛大人这里忙,我相信公主殿下也不能闲着,我这就请她换上盔甲,上城墙督战,多少要给大人分担一些嘛。”

“不是给我分担,是给她自己分担,”薛蟠怪眼一翻,两个人适才这么斗嘴了一下,倒是有些尴尬起来,沙鲁克一打岔,薛蟠于是有话说了,“她不用上城墙,如今我们政令统一,但没有公主的面子,只怕这许多事儿我还办不好,沙鲁克,你安排几个得力而且城中有威望的人,都入我这咸安宫的领导班子,你年纪大了些,却也不要避事儿不做,恩……你也来当一个委员吧,就做统战委员。”

“什么叫做统战委员?”

“就是要联合大家形成统一战线,来一致对抗外来侵略者,”薛蟠说道,“你的责任极大,公主另外有要事办,这调和阴阳,让大家伙别引发矛盾,你不仅仅是城内的大总管,更是要来协助大家伙统一思想,一致对外,这个差事难办啊,”薛蟠激将法使用了出来,“沙鲁克你若是年岁大了做不动,这事儿我就交给别人是了。”

“必然是我,必须是我,”沙鲁克连忙请缨,“请薛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个差事。”

“很好,”薛蟠点点头,“告诉外头的人,我这里头还有一位后勤补给委员,听从我们卢连山安排,杜瓦那城内的物资供给,由他负责补给,至于搜刮贵族们物资的事情,那就让我们的卢连山委员去。谁如果有能力,愿意当的,可以来李曼委员那里去报名。”

薛蟠好像是那种骤然从草民变成天子的乡巴佬,大肆封赏官员,这里有了两个委员,统战委员和后勤补给委员外,薛蟠还说道,“统帅之兵者,有两个军体副委员,一个副委员我给吴磊,另外一个,自然要给杜瓦那城的勇士来担当。”

一百六十六、淹了

众人还原本看不上薛蟠的这些东西,可没想到沙鲁克才刚刚任命,薛蟠就抄了一个告身给他,这杜瓦那城中,顿时就轰动了起来,到了最后,竟然传播成了“拿着中国人的这个东西如果跟着回到中国的话,可以拿到方圆百里的土地一直当官三代。”如此一来,这个后勤补给委员,差不多是仓库保管员的身份,居然也可以拿到中国的官员身份,这可不是占西邦提供的什么野鸡职位,而是正正经经的中国官员,日后如果真的有机会,说不定去中原当官,哦,不,必须要自己去,如果是自己担心那个受宠爱的小儿子怕日后被大儿子欺负的话,完全可以把这个中国人发的官身给他,让他去中原去。

人为利动,自然就熙熙而来了,薛蟠这几日简直就是不得一日空闲,所幸他都挡驾了,后勤补给委员给了之前那个花白头发的贵族老爷,但是也说清楚若是有延误战机者严惩不贷。此外那个刹帝利世家世代都是武官的族长,担任了军体副委员的职位,政治就是如此,不可能不让别人占据好处,这样一来,城中的人稍微服气了一些,中国人也显然是不会只让自己的人占据好的位置。此外中国人神鬼莫测,已经在这些人的心中有了巨大的威慑感,这样过江龙来了,居然在短时间内,依靠着敌人围城的局势,又靠着沙鲁克和努克丽等人死心塌地投怀送抱,靠着薛蟠的翻云覆雨,居然这些中国来的过江路,压倒了地头蛇,夺取了占西邦杜瓦那城的最高权力,不可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大雨倾盆有助于守城,大雨之下,火枪到底不是很有杀伤力,连射也必须要过多的损耗设备,查理似乎已经吸取了上次被中国人偷袭而让骑兵全军覆没的教训,绝不会冒进,薛蟠企图出城伏击查理的大营,查理也是无动于衷,只是严密的守住大营,倒是叫人无功而返,面对着这样防守十分严密的乌龟,薛蟠也颇为感叹,而时间来说,绝不是站在杜瓦那城这一边的。

时间如果拖的太长,就算有海量的物资,也无法满足这里的补给,而现在,没有打败查理的队伍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大规模的出外征收粮食。而这个时候,薛蟠倒是悠哉悠哉,没有一点任何应该是“占西总督”的觉悟现在杜瓦那城里的人都是这么叫薛蟠,因为他刚好就住在总督府里面,而且实际上,他现在就是占西总督了。

他丝毫没有统帅的觉悟,每日除了偶尔,真的是十分偶尔的情况下会上城墙看一看英军的情况外,其余的时间,都骑着马在杜瓦那城城内到处晃荡,努克丽起初还颇为感兴趣,跟着薛蟠走了走,后来发现他真的只是闲极无聊了,才到处走走,努克丽于是放弃了这么愚蠢的行为,反而经常上阵督战,这样倒是能够体现出自己的一些作用来。

曹成这一日整理好了文书档案,来到薛蟠房内,听臻儿说又出门去了,于是也出门来找薛蟠,印度人信奉神牛,故此是没人吃牛肉的,大街上到处都是膘肥体壮悠哉悠哉晃荡的各色大牛,曹成饶开了那些路人和路牛们,在一处售卖印度本地织染的布匹店内找到了薛蟠,薛蟠对着这里头的各种印度女孩子穿戴的纱丽十分感兴趣,不时地拿起来看看花色纹路等,曹成见到薛蟠在此,“班首,有件事儿我必须要说,朝中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传递来。”

薛蟠微微叹了一口气,“凡是大国,素来都是如此,所以说船小好掉头,这大国如此多的部院寺等,一起协商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加上政事堂里面,宰相又是这么的多,如果有人想要推延,或者是不想过问这件事儿,咱们的事儿,轻轻松松就容易被淹了。”

淹了,就是政事堂里头的术语,就是上报的情况事件等,没人过问,没人理会,甚至除了上报的人之外,也没有人知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淹没在文书的海洋里头,“看来咱们的事儿,就没有人关心了?”

“甲班那边的人有什么情况了?”

“之前好像也和孟加拉总督打了一次小规模的仗,但大约是因为在达卡城下失了锐气,现在这也是小打小闹,咱们这边想要和他们同气连枝,怕是不能够了。”曹成看了看左右没有别人,悄声对着薛蟠耳语道,“卢连山禀告,说是粮食供给不算多了,再这么耗下去,将来之事必须要未雨绸缪。”

曹成说的是未雨绸缪,但的确要做好长时间被困的准备,查理的骑兵被剿灭,可以说,除了孟加拉国那边还有一些骑兵外,整个天竺大陆都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存在了,这样的话,换做是平时,他早就出城去进行各种浪招数的作战了,但是因为杜瓦那城的存在,薛蟠不敢出城去,只怕是一出城,里头的人就搞什么花样起来,到时候哭的就是自己了。这样的话就要准备长时间的围困作战,粮食弹药,一时间不用愁,却也要提早准备好了。

“还能坚持多少时间?”

“大约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薛蟠挑眉,这个时间不算短,却也不算长,前提是英国人还可以忍耐自己半个月的时间,“查理怕是等不下去吧?我估计着他们还要想一想,怎么要攻打我们,迅速的进入到杜瓦那城,解决这一次的战斗。”

“印度总督也朝着总理衙门抗议了,抗议我们和天竺地方的叛变势力勾结在一起,违背了之前大越和大英帝国之间有关于势力范围划分的原则,在南亚地区,不应该出现中国属性的武装力量。”

“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薛蟠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那他们怎么去香国捣乱?还巴巴的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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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七、以儆效尤

薛蟠对着印度总督的抗议不以为然,但是对着接下去的局势却还是提高警惕的,“最关键的是都中没有消息传来,现在这边我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宣礼处的人,如今虽然是内外隔绝,但也不是说什么消息都传递不进来的,那么咱们该怎么办?”薛蟠挠头有些发愁了,“还真的在这里和英国人斗到底?”

这不是薛蟠的风格,薛蟠原本以为可以凭借一次剿灭一千人骑兵的大事件来让朝野轰动一下,或者说,他心里头潜台词是,如果通过里通外国的方式,咳咳,就是通过英国方面对大越施压,促使大越政务院将自己这一拨人都召回去,如此的结果是最好的,但是显然,薛蟠发现了为什么还没有动静的缘故,“那么,”薛蟠叫店主把这些纱丽都打包起来,一一准备带回去,带回去给家里头的姑娘们,他转过头来对着曹成笑道,“咱们还要继续闹,不继续闹大,怎么能够惊动西天的如来佛祖呢?”

“班首想要主动出击?”曹成问道,“根据李曼兄等人的分析,查理不会继续再这样干守下去的。”

查理到底是年轻人,不可能做坚持围困而不大规模攻城的老将,而是会锐意进取,这一点,谁都是认可的,这几天的日常攻城已经停下来了,大家分析,接下去肯定有大规模的攻打作战开始,查理是不会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的,接下去还有很多的事情,他也必须要抓紧时间解决了这里的事儿,这个想法和薛蟠不谋而合。

“是要出击,但是如何出击,还是要好好想办法,”薛蟠摇摇头,“咱们必须要一击而中,不能够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查理失败了,大不了重新整顿装备再来过,可咱们失败了,手里头就这么些人,没人给我们补充。”

“土人的士兵还不算少,不如先让他们冲上去?”

“这事儿偶尔做做是可以的,但若是长时间的办,人家心里头也要嘀咕,”薛蟠叹道,“不好办啊。”

两个人出了布匹店,撑着伞信步走在路上,路上的人倒也不是很惊恐,只是脸色颇为紧张,行色匆匆的,但路上还有许多拦路牛横卧着,在雨中慵懒的走来走去,简直是惬意的不得了,时不时的响起牛“哞~”的叫声,“只怕咱们这样怕损耗的,还是要偷袭才管用。”

“查理不是无能之辈,只怕是不会再上当了。”

“所以还要好生谋划一二,”薛蟠信步走着,“不要太多的技巧,也不要太多的花样,干脆直接的去办,这样才是最好。”

薛蟠望着雨中的牛群若有所思,曹成还以为薛蟠又想要吃牛肉了,“如今这满城的牛,班首若是想吃,倒也简单,偷偷的抓一只回来就是了,横竖这些牛脾气好的很,不怕人。”

不怕人的原因是当神牛当惯了吧,薛蟠暗暗吐槽,“这些牛大爷,”薛蟠若有所思,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在城里头不少?”

“大约总有几百头吧,”曹成笑道,“所以我也笑卢连山过分谨慎,若是实在不成,直接把这些牛宰了,也不至于说没有东西吃。”

“直接宰了,太可惜了,”薛蟠摇摇头,“还有大用途,先留着!你去问沙鲁克,这杜瓦那城内到底有多少头牛!”

薛蟠回到了总督府,不一会,浑身湿透的金宁过来禀告,他有些吞吞吐吐,说是之前薛蟠抽调联盟两方精锐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时不我待,还请速速发兵出城攻击英军,“急什么?还没有到急的时候。”薛蟠摇摇头否决了金宁的请战,“出城作战容易,可后续如何,结果还是无法控制,稍微忍耐一二。”

“忍耐,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一个倩影冲了进来,毫不客气对着薛蟠呵斥,不用人通报,就知道如今这杜瓦那城里面对着薛蟠如此说话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努克丽公主,她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地,大约是忧心杜瓦那城的局势,所以一直对着薛蟠没什么好脸色,显然她是跟着金宁一起来的,只不过刚才还躲在外面偷听,这时候听到薛蟠在推诿什么,忍不住就冲进来呵斥薛蟠,“英国人已经围困外面很久了!我们没有任何举动的话,我们的士气会进一步衰退的!被动的挨打,不如主动的出击!只要我们出击了,不管是胜利的果实多大,只要有取得胜利,那么就可以让我们的士气大振!”

努克丽这话说的不完全错,说明她不是胸大无脑之辈,不必多说,金宁的请战肯定是在她的胁迫之下进行的,或者说金宁对着这样蜗居城中也有些腻烦了,顺水推舟,也要来请战,薛蟠摇摇头,“时机不到,不能出战!”

“你这是胆小鬼的作为!”努克丽许是前些日子在薛蟠这里受了气,这会子暴跳的很,她瞪大了明眸鄙夷的望着薛蟠,“一直躲在城里,不是勇士的作为!”

薛蟠沉下脸来,“我问公主,如今这杜瓦那城,是谁负责的?”

努克丽顿时语塞,但依旧是不依不饶,她跺脚,“是你负责的,但是我就不能说话了吗?”

“不可以说话,特别是在这军事行动上,你没有经过我的批准,不可以说话,”薛蟠冷冰冰的说道,“侍卫长何在!”

努克丽的侍卫长马上就进来听吩咐,“公主殿下擅自商议军事行动,原本是要重重责罚,但她乃是一国公主,故此不好加以刑法,你是她的侍卫长,自然要代她受过,来人,打他十下鞭子!”薛蟠目视恼羞成怒的努克丽,“以儆效尤!”

努克丽咬着下嘴唇,见到薛蟠无动于衷,跺脚又转身冲进了雨里,金宁摸了摸鼻子,“这事儿算不得公主的,我也觉得呆在城里头如此看着,不免气闷。”

“未将者要守城的时候像老乌龟一样守得住寂寞,”薛蟠说道,“不能够急躁。”

一百六十八、来信

“然后出击的时候要像麻雀一样的迅捷,这才是有用的,心浮气躁,如何能够成就大事!”薛蟠摇头说道。

“班首的意思,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吧?”金宁尴尬的说道,“这出自《孙子兵法》,我是知道的。”

“是这个意思,你知道这出处,却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啊,”薛蟠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是镇定自若的和金宁说道,“这样心浮气躁,如何能够统帅大兵,赶紧回去操练,我要你练出精兵,不求要和新军一样的厉害,起码也要让川军并这些本地土兵脱胎换骨才好,你若是没练好,不必来见我,恩,我瞧着你闲得很,回去把《孙子兵法》仔仔细细用小楷抄一遍起来,权当做是静心之法。”

金宁抱头鼠窜,薛蟠以牙还牙从来不等过夜,而是直接实现,打发了两人,薛蟠呆坐府中,望着窗外的雨帘不发一言,臻儿倒了茶进来,见到薛蟠发呆,不由得奇道,“大爷这在瞧什么呢?”

“我在看这雨呢,”薛蟠托腮说道,“却不知道咱们洛阳家里头是不是下雨了。”

“隔着远了很呢,怎么会一起下雨呢,”臻儿笑道,“大爷这会子不准备运筹帷幄,还有空闲发呆呢?”

臻儿跟着薛蟠久了,倒是也学会了掉书袋,“劳逸结合嘛。”薛蟠笑道,倒是就见你休息了,没见你干活当差,臻儿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转过身来,“听说昔日诸葛孔明每日都是操心的很,咱们家大爷倒是比诸葛孔明还要厉害些了,不然哪里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发呆?”

“哈哈哈臻儿你这鬼灵精,这样夸我,我可是会骄傲的,”薛蟠笑道,“别瞎扯淡了,你赶紧的,在外头拿些好东西去找那努克丽,就说是我送给她赔礼道歉的。”

“大爷,您可小心了,”臻儿说道,他眼珠子狡黠的转来转去,“这一位公主殿下脾气大的很,不知道您这降服的了不了,若是降服不了,只怕将来就要骑在你的头上了。”

“反了她的,”薛蟠大大咧咧,“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女人骑在头上?这可是不可能的事儿,你就放心吧,你赶紧着,”薛蟠吩咐,“咱们这家里头带出来的,还有什么好东西吗?”

“箱子里头还有几匹蜀锦,是从蜀中带来的。”臻儿还有些不舍得,“是判官大人送的,比内造的还要好,大爷腰牌送出去?不如带回家?”

“小气吧啦的,”薛蟠笑骂道,“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在异国他乡,这东西可是不寻常见的,送给人家,人家喜欢,这就是送礼送到了,家里头多少绫罗绸缎不见得?”

臻儿出门去打点送给努克丽的东西,薛蟠枯坐房中,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城外又响起了英军进攻的号角,厮杀声又激烈起来,李曼进来禀告,脸色不太好看,“英国人今日进攻的势头特别是猛烈,公主已经上城督战了。”

“她不能上城督战,刀枪无眼,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办法交代,”薛蟠慢慢的说道,他一点也不着急,“她有大用处,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仅仅是杜瓦那城,还有其余的地方,也会有她影响的所在了。”

薛蟠吩咐李曼,“去找她的侍卫长来,告诉她,只要是公主再登上城墙一次,我就再罚他十下鞭子。”

天竺人颇有些畏威而不怀德的脾气,之前薛蟠和气待人,众人还以为薛蟠好欺负,这样独揽杜瓦那城大权了,令出如山无法更改,天竺人倒是凛然听命,不一会,李曼就又来报,说是公主已经下城墙了,但,她气势汹汹的又要过来问罪。

“不许她进来,”薛蟠淡然吩咐,“我如今有大关节大事情没想通,若是这事儿想通了,查理的围攻就可解决,如果她再来闹我,那就是害了他们占西邦。”

“击退这一次的攻城后,你们也一起前来,咱们再开会商议商议,接下去要如何定计。”

之前水淹七军也是薛蟠提出了法子,然后再群策群力,一起把这个计划安排妥当的,薛蟠很是相信集体的力量,这样大家伙一起围着讨论,能够把自己一叶障目的漏洞都找出来。李曼听到这话十分的高兴,薛蟠说这个,意味着,那就是如今这僵局有机会打破了。

李曼很是高兴,连忙出去通传,大约努克丽也听到了这个话儿,没有来聒噪薛蟠,薛蟠在静静坐着,似乎等着什么人,果然过了一会,卢连山过来了,他也来不及撑伞,头发肩膀上都是雨水,他颇有些兴奋,“班首,甲班那边我探到消息了!”

“哦?”薛蟠微微一笑,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是坏,但起码有了新的消息,终于可以因为形势的变化,而产生了新的对策,看到卢连山的表情,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坏消息。

两个人密室窃语了一番,不一会卢连山就在雨幕之中消失而去,薛蟠起身,拿起纸笔画了画什么东西,如此一日无话,到了晚间,查理的攻城之战吹响了收兵的号角,金宁等人奋战回来,听到李曼说此事,不由得大喜,一起和众人到了会议室,薛蟠已经在等候众人了,今日的战局,虽然是查理稍微用力了一些,但却也没有全部压上所有的兵力,目前试探的意味还比较重,但如果试探出虚实的话,接下去的总攻就要到了。

“我的意思,班首,还不如就先等着他总攻吧,”李曼提议道,“查理如今气势稍微有些起来,若是不让他们先发泄一二的话,气势只怕还要继续高涨。”

“伤亡怕是太大,”薛蟠翻了翻沙鲁克提供的统计数据,守城肯定是不能避免的出现陆陆续续的伤亡,饶是大部分都是本地的土兵,川军士兵只是负责督战并且带队作战,但这样下也不免出现了伤亡。

一百六十九、别害臊

还有那些负责搬运物资的民夫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的情况,薛蟠叹了一口气,对着沙鲁克说道,“沙鲁克委员,你们这里能不能再提供一些士兵来?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我只需要他们抵抗住两三日的进攻就可以,如果抵抗的住两三日,那么事情就会出现转机了。”

“如果是三四日,那就是完全没有问题,”沙鲁克抬头挺胸说道,他也观察到了金宁等人在操练精锐,这一拨精锐不可能每日就呆在城内混吃等死,将来是必然要承担起更巨大的责任的,沙鲁克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要为自己这个占西邦出力了。

薛蟠点点头,“如此就是极好,眼下雨季来临,大雨倾盆,咱们的机会还有,查理他们也不会在暴雨之中竭尽全力攻城,在我看来,接下去只要大雨停下来,稍微不那么潮湿的时候,就是他们大举进攻的时候了。”

众人商议到了半夜,才散了开来,金宁还要去巡逻,沙鲁克不顾及疲惫的身子,迅速的到了边上王宫内,对努克丽汇报今天的商议事务——之前沙鲁克还谨慎的请示过薛蟠,是否要将今日之事禀告给努克丽,薛蟠说没有关系,“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沙鲁克一点也瞧不出来一整天没休息的疲惫,红光满面,整个人简直就年轻了好几十岁,“我们这一次真的是赚到了。”

努克丽托腮望着窗外的夜色,懒洋洋的说道,“又怎么了,那个中国人,”夜色之中似乎浮现出了薛蟠那带着奸笑的面容,努克丽恨得牙痒痒的,“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还是准备一直当避战的胆小鬼?”

“薛大人的聪明才智,真的是比我们厉害千倍万倍!”

沙鲁克将今日商议的主题和努克丽说了,“殿下你一定不会想到,尊敬的薛大人,那无所不能的智者,居然想要让查理所有的人都消失在杜瓦那城下!”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努克丽刚听到沙鲁克的话儿,倒是大吃一惊,只是这后来一想不免也太蹊跷了,于是直觉之中还是认为是那个该死的中国人在撒谎,“这一次可没有什么天水可以帮他。”

“但是他还有另外的办法!”沙鲁克凑在努克丽的耳边悄悄的说着薛蟠之前和大家伙说的计谋,努克丽的眼睛越开越大,眼中的不可思议越拉越多,“所以我们占西邦,这一次的真的赚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我被柯布城的守军抓住,以为被处死的话再也见不到我们占西邦的未来,再也见不到公主殿下了,可是没想到被这些中国人救了,他们不仅仅是救了我,更是救了整个占西邦,救了杜瓦那城,我不得不说,我这一辈子,大约也就是这一次,拉着中国人前来结盟,才是最正确的事情,这一辈子做的最好的事情!”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努克丽眼中爆发出奇异的神采来,“那我还是错怪他了,我应该向他道歉!”努克丽刷的站了起来,也不顾及是夜深的时候,“我要为我的鲁莽和冲动向他道歉!”

虽然沙鲁克乐于见到努克丽可以和薛蟠多呆在一起,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有很重要的话和努克丽要说,所以这个时候推动感情进展的月下老人,沙鲁克还是不当的,他有话要和努克丽说清楚,“我知道公主对于这些中国人到来有意见,其实我也很清楚,公主殿下也清楚,中国人不是单纯只是想要帮助我们那么简单,他们有别的心思。”

“这一点我清楚,”努克丽在激动之中被沙鲁克活生生的拉了出来,强行回复到了冷静的状态,“沙鲁克叔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他们并不是就无缘无故帮助我们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沙鲁克叹气道,“我们占西邦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来对抗,所以我观察了很久,认为中国人可以帮助我们,他们也愿意帮助我们。”

“沙鲁克叔叔,”努克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中国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薛蟠,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如果不是提了什么要求,不然的话,沙鲁克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感叹。毕竟这个感叹已经好几次了。

沙鲁克摇摇头,“没有提,公主,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请让我说完,我们现在必须要依靠薛蟠大人他们,不能够因为小事而闹得不愉快,公主殿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当然了,在你们之间看来只是一点小情绪的发泄,但身为占西邦的公主,你的一举一动都表示了占西邦的态度,薛蟠大人现在实际上是占西邦的总督,你的那些小情绪可能就会被有心之人认为是对薛蟠大人不满的表现,所以,努克丽公主,”沙鲁克慈祥而又爱怜的望着努克丽,“这也就是我晚上要说这个话的原因。”

沙鲁克话里的意思,就是在现在的情况下,从政治和利益的角度,不应该和薛蟠闹别扭,“而且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努克丽,我知道你的脾气,在我们天竺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你,而中国来的大人,聪明伶俐,又是十分的温柔,我认为,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你应该要抓住这次机会。”

沙鲁克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来,在他这个老人家看来,单纯的联盟是没有什么有力的联结维护的,而努克丽如果能够让自己成为薛蟠这一位位高权重的中国大人最亲密的人,这才是有可能将联盟,永远的维系下去,这话现在自然不必说,先要打败英国人才可以,“所以我认为,公主殿下,你别害臊,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要抓住这个机会,翱翔在天空的白鹤,不能够和泥水里的鸭子为伍,只有高洁的白云,还有潇洒的清风作伴。”

沙鲁克离去了,努克丽这一夜有些难熬了,原本在生气,可听到沙鲁克的禀告,顿时化作了惊喜,而惊喜古来,却又有些忐忑不安了。

一百七十、落败

暴雨倾盆一夜无话,这样的天气下,双方都不可能要发动夜晚袭击,但这个时候还是有很多人无法安眠,自然不用说在担忧自己的事情并且担忧占西邦事情情义两难全的努克丽公主了,薛蟠在这深夜之中,饶是已经躺着上了床,也还是辗转反侧簌簌作响,臻儿问是否要喝茶,薛蟠言不用,只是躺着无言,深夜之中大街上还有那些所谓的神牛们不睡觉,在乱哞哞哞的叫,臻儿双手塞着耳朵,气道:“这些该死的牛,也就是在这城里头,若是换做我们以前在外头,说不得早就要牵起来宰了吃肉了,偏生到了这里,还要顾忌着天竺人的想法,都不能吃牛肉!”

“我也想吃,”薛蟠笑道,“嘴里头都淡出鸟来了,不过多少要注意着他们的想法,你说的极是,臻儿你最喜欢吃的是牛身上哪里的肉?”

“小的最喜欢吃的是牛尾,人人都说牛肉好吃,我倒是觉得牛尾味道最好,用大火烧开了,再用姜葱黄酒等放进去一起炖煮,一个时辰后,骨肉酥烂,筋骨都十分的好吃,这皮肉味道俱佳,小的之前在外头就专门要了这牛尾来吃,若是一时吃不完了,晾干带着当零嘴,也是极好,”臻儿兴致勃勃的说道,只是似乎越说越饿,“这会子大半夜的,说的小的都要饿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吃一次。”

臻儿有些怅然,薛蟠微微一笑,眼睛在深夜之中亮晶晶的,“想吃牛尾巴?倒也简单的很,过几日只怕就有的吃了。”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大雨渐渐减弱,薛蟠早起来发现天边透着晨曦,今日的天气极好,大多的白云,雨后初晴,空气也很是清晰,但这样的天气,对于作战来说,就不是什么好天气了。

薛蟠升座,众人都已经在外面候着,见到薛蟠进来,都是弯腰鞠躬行礼,薛蟠瞧见了努克丽也在此处,脸色平静,只是朝着自己点了点头,就算是行礼过了,“天气不错,虽然是暴雨了一夜,可巡逻的大侠来报,地面还很是平整,我意,”薛蟠环视众人,“今日要出战一次,试试看英国人的力量!”

众人都是知道了薛蟠的打算,在昨夜各项事情已经准备妥当,金宁听命,“这些日子练了的精锐之兵,川军二千人,土兵一千人,听候班首发令!”

“我们从北非军团夺来的战马,如今是否已经操练得当?”

“已经尽数驯服了,”金宁答道,“共计有一千三百多匹战马,尽数可用。”

“好!”薛蟠点头,“我拨给你三百匹战马,加上川军一千人,土兵一千人,前去作战!”

薛蟠还不准备要将骑兵尽数出动,金宁也不问什么,只是点头应下,努克丽的侍卫长,还有柯布城土官克索尔一起跟着金宁准备出城作战,努克丽有些跃跃欲试,她转过头来,原本不想对着这狡猾的中国人低头,但想到接下去可能发生的战役,又忍不住了,“薛大人,我也要求出城作战!”

薛蟠摇摇头,努克丽急道,“我可以征战沙场杀敌!不用担心我的安危!”她以为薛蟠是怕刀剑无眼,在战场上受伤,“我是占西邦的公主,应该要为占西邦效力。”

“你可以效力,但是这一次不是你效力的时候,”薛蟠复又摇头,淡然而坚定的拒绝了努克丽出战的请求,“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战斗,而且是一次试探性的战斗,还没有到真正决战的时候,公主请稍安勿躁,等到那个时候,我会让你出战的。”

“可我现在都无法为占西邦出力!”努克丽横眉怒视薛蟠。

“你为占西邦出力的办法,就是安静的坐在这里,不要对我的命令进行质疑,这就是对占西邦最大的出力,”薛蟠扫了努克丽一眼,拂袖离去,“其余的人和我一起上城墙观战!公主你要不要去?如果去的话请给战士们擂鼓,增加战斗力!”

薛蟠带着众人上了城墙,不一会,努克丽被沙鲁克拉着也一起上了城墙,因为雨季的原因,所以在城侧的大河水位暴涨,很好的做到了护城的效果,薛蟠等人到了城墙上,见到不远处的营帐也有动静。

杜瓦那城城门大开,骑兵们和火枪兵鱼贯而出,不一会就在城外摆成了阵势,朝着英军的阵营,缓慢却又十分坚决的压迫而来。

查理也得到了消息,见到中国人居然在雨后第一天就开始进攻,他点了点头,放下了望远镜,“中国人现在的兵力有多少?”

“如果联合上本土的那些天竺人,大约是在五千人,到六千人左右,这是士兵的数量。”

“那么他们派出了这么一千人左右,很显然是来试探我们的兵力了?”边上的另外一个军官说道。

“不一定,”查理摇摇头,“他们可能有其余的布置,不过现在也可以,我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挑战,”查理的眼中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如果再不能够正面对决下去,那么无法来判断对方的战斗力如何,我们的战斗力能不能战胜他们,传令下去,出动一半的武力,来让这些中国人试一试我们的战斗力!”

大战一触即发,具体的作战过程不用赘述,横竖就是两方正面开始了对抗,金宁依靠着城墙开始对查理的英军开始正面对仗,火枪兵三排轮射,步兵和骑兵协同作战,双方都冒着各自的枪林弹雨,开始了殊死搏斗,金宁的训战之法甚是奏效,川军饶是国内一般水平的军队,这些日子训练下来,居然也颇有威武之意,起码在交战后的半个小时内,达到了不落下风僵持的局面。

可过了半个小时,在英国人的火枪攻击下,自己这一方开始支持不住了,虽然金宁的命令还是能够得到很好的执行,但显然败局慢慢的颓废显示了出来,李曼看着薛蟠,“班首,这一次……”

一百七十一、喜欢的姑娘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毕竟大家口头讲讲说是不如英国人乃是天经地义一般的,但心里头,但凡只要有些志气的,都想着憋着一口气,想要给英国人好看,试一试自己到底是如何,能不能比得过英军,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差距的,李曼对着薛蟠说道,“这一次,算是比较出来了,班首,这败局还未定,要不要再增兵冲一冲?”

城前一片狼藉,血肉飞溅,薛蟠镇定自若,摇摇头,“不必了,他们的人不比我们多,所以这就不必再试了,鸣金收兵。”

城墙上敲起了叮叮叮的金属击打声,城下的人开始得到命令,慢慢有条不紊的退兵,城墙上防守的士兵们也做好了准备,做好英国人趁机顺势攻城的防御工作,薛蟠转过身来,见到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微微一笑,“这算不得什么,咱们的兵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这些兵,”他对着努克丽和沙鲁克说道,“是我们国内一个省的守备力量,算不得十分正式的作战部队,现在能够和英国人正面对抗一段时间,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至于你们的士兵,恕我直言,现在还没有任何可以值得骄傲的地方,”薛蟠这会子从煲鸡汤变成了泼冷水,“没有和英国军队进行地面上的正面作战,是他们最大的缺点,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不知道敌人的虚实,怎么样才能够打败敌人?”

薛蟠走下了城墙,曹成将适才观察到的英军布置和行军路线和李曼确认过了之后,交给了薛蟠,“接下去这几日,”薛蟠下令,“诸部轮流出战,都试一试英国人的水。”

“如果下雨呢?”沙鲁克说道。

“下雨应该来说更是好事情,我们的火力比英国人弱一些,不是说直接的火枪火力,而是他们对于火枪的运用,超过我们,所以在下雨天对英国人来说,战斗力的削弱更强一些。”薛蟠说道,“还有,沙鲁克委员,今日起,全城宵禁,罗日后不许出门,现在,我宣布,杜瓦那城正式的进入到了战争时期了!”

全城宵禁,这不算什么新鲜的事情,沙鲁克答应了下来,薛蟠又转过头来看着努克丽,“占西邦的贵族们,交给公主你搞定,晚上你负责巡逻,若是有违抗的人,我不好处置,你身为占西邦的公主,是最好处置的,每天晚上的巡逻任务,就交给你了。”

薛蟠施施然的离开了,临了还抛下一句话,“公主不是抱怨自己没办法给占西邦做出自己的贡献吗?我可是让你去做贡献了,万一有敌人潜入杜瓦那城,公主说不得还可以上阵杀敌呢。”

众人望着脸色不豫的努克丽,窃笑着离开了,努克丽跺脚,“这个该死的混蛋!把这样的事儿交给了我!”

后两日的战局波澜不惊,虽然每天都有人战死,但这是战争时候发生的家常便发,似乎也没什么人过度的惊讶,因为宵禁的原因,街面上热闹减少了很多,原本颇有些熙熙攘攘的样子,都已经变得冷冷清清了,就连素日经常到处可见的牛群们,似乎也因为畏惧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城上的天空,而变得稀少躲起来了。

薛蟠这几日杜门不出,也不去关心城墙外的战斗,除了偶尔登上城墙观看英军之外,而是不停的和众人商议着,查理似乎明白了城内的战斗力,于是原本他还是远远驻扎,但每一次对战后就命令阵地大营朝着杜瓦那慢慢靠近,每次靠近一点点,不过是两三日之间,就靠着杜瓦那城十分的接近了,可似乎大家伙都忘记了要让英国人离的更远,而是无所谓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这几日是难得的晴天,杜瓦那城内懂得查看天气的人说,这是下一阵大暴雨重新要再来的平静前奏,晴天大概还可以维持两天,天竺的夏天的晴天,根本就不是一般的热,而是一种燥热,燥的人几乎就要燃烧起来,城外原本高涨的河水,慢慢的消退下去,从浊黄色的洪流变成了潺潺的清流,第二天根据预测就是要转为大暴雨,果然傍晚的夜风之中,就带着了湿湿的水汽,努克丽穿戴好了盔甲,准备出门去巡逻,这些日子经过自己的努力而让杜瓦那城,夜里头变得格外的宁静,可她准备出门的时候,一个中国人就进来了,她一看是那个中国人的侍从,臻儿笑嘻嘻的对着努克丽说道,“公主殿下,我们大爷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努克丽这几日都没有去找薛蟠,是因为怕一见面就忍不住要吵架,而自己个又不能够吵的过那个舌绽莲花的中国人,没想到薛蟠倒是派人过来找自己了,努克丽点点头,跟着臻儿出去,边上没有其余的人,努克丽咳嗽一声,“你们家薛大人,现在家里头有没有未婚妻?我的意思是,”她有些扭捏,于是语气有些急促,“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当然有了,”臻儿笑道,“我们家里亲戚多,姑娘也多,我们家大爷脾气好,又喜欢和姑娘们一起玩,姑娘们都喜欢和大爷一起,算起来我们大爷年纪大些,所以都很疼爱她们呢。”

“这话说的不对,”既然是问出来了,努克丽索性再问下去,“我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们薛大人,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就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臻儿到底年纪还小,听不懂努克丽说话里头的意思,“这话说的,我们家大爷喜欢的姑娘太多了。”这么一路絮絮叨叨,努克丽也不知道听得懂听不懂,认认真真的听着,一路这么行来,倒是忘了路程,等到努克丽醒过来的时候,她和臻儿已经走出了王宫,也没有到了总督府,而是到了城墙边上。

不等努克丽发问,她就瞧见了左近有骑兵数百,整装待发,就在此处候着,薛蟠正在吩咐金宁等人,一转过头来就见到了努克丽。

一百七十二、佯攻

薛蟠朝着努克丽点点头,“有件事儿我要和你说清楚,明日就要下雨,论起时机来,只怕是错过了今天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时机,不过我还没有准备妥当,只怕是不能够毕其功于一役,一鼓作气而功成,公主你以为,今日可要出战?”

努克丽虽然有些时候胡搅蛮缠了些,可并不是傻,她自然清楚这里头的道理,“没有什么战斗是可以做到十全十美的,你既然是统帅整个杜瓦那城的军队,任何行动你自己负责就可以了。”

薛蟠点点头,“那么的话自然就最好。”

“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可以出城杀敌!”努克丽怕薛帕不明白自己的热血和激情,连忙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比较过分,但我是占西邦的公主,应该要上阵杀敌,而且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去和敌人战斗!”

薛蟠在夜色之中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好,公主殿下既然想这么做,而且还想了这么久,我就同意你这个请求的,不过,”

“还不是现在。”

“为什么不是现在?”努克丽急切道,“我们的骑兵不是马上要出战了吗?”

“现在只是刚开始呢,”薛蟠笑道,“这只是开胃菜,既然是开胃菜,那么就不能让您这位主角上场,是不是?咱们一起上城,瞧一瞧,外头的风景,等会,我估计你可以看到这一辈子最厉害的场景。”

薛蟠起身,邀请努克丽上城墙,他转过头来,对着金宁说道,“金兄,你按照计划行事,先出城冲一冲。”

“是!”

其余的人各司其职,都预备好了一切事务后,一齐和薛蟠上了城墙,城墙上火把零星点点,城外英军的营地之中也是如此星火点点,夜风狂暴,灯火都是摇曳不定,努克丽知道一些东西却还不十分的清楚,于是问薛蟠,“薛大人,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就是要剿灭英军啊,还想做什么?”薛蟠奇怪的说道。

“可你们这样的架势摆出来,不像是要作战吧?”努克丽无语的问道,她指了指边上曹成等人,将一架瑶琴,围棋还有笔墨都摆了出来,还有仆人送了茶上来,这是作战吗?这好像是在城楼看风景休息。

薛蟠干笑,他瞪了别上自己那些同学,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他们不过是来打发时间罢了,等会最要紧的是作战,是作战,没错,不会是来玩的。”

“那薛大人你的计谋可以生效吗?”努克丽狐疑的问道,“夜袭是很不错的选择,但是在深夜之中,我们的视线也没有那么的好,英国人万一做好了准备,有所反抗,就很难解决了,我们的夜袭也不能够达到预想的效果。”

“不要着急,作为无敌聪明伶俐的东方智者,”薛蟠坐了下来,就在城垛内对着努克丽开起了玩笑,他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怎么可能就这么一套普兰呢?当然接下去还有应对的变化,你说的不错,我们应该做好面对最困难的准备,所以我也和我的作战委员说过,尽自己所能偷袭一次,若是不能,也就罢了。”

联想到薛蟠所说的开胃菜,那么金宁这一次难道又是佯攻?努克丽问薛蟠,薛蟠避而不言,“公主若是想要养精蓄锐,那么就请下去休息,若是想要看一出好戏,那么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别多说话。”

努克丽怒视薛蟠,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了下来,她转过头来想找沙鲁克和侍卫长等人,没想到已经都不在身边,她正准备叫侍卫去通传二人,只听得门刺啦作响,徐徐大开,一名骑士一马当先,刷的飞奔出去,随即一大波的骑兵哗啦啦出城而去。

茫茫夜色,安静之极,这样马蹄奔极,一下子就撕破了茫茫黑夜,英军大营也有瞭望塔发觉这边动静,顿时就警铃大作,原本营帐之中的星星之火,渐渐的多了起来,人影晃动,却也没有多少惊慌之色。

骑兵们靠近了,两边开始了肉搏,夜色之中瞧得不太分明,只看见了人来马去,厮杀声叫喊声枪炮声响成了一片,隔着不远,竟然也能闻到血腥味,努克丽有些不忍,偏过了头,见到李曼等人也是脸色苍白,很是不安的样子,李少普见到自己这么一帮男人居然被努克丽带着不屑的表情凝视,于是咳嗽一声,“诸位同学,我们在此观战,如此大战,不可不文娱助兴,我今日带了琴来,若是不嫌弃,请大家听我抚琴如何?”

只是没人理他,众人都是有差事要办的,只有马致远这个时候的监察委员无事可做,他也不乐意听什么琴声,见拿了棋盘上来,于是就邀李少普对弈一局,李少普兴致勃勃,故作闲暇,却又没有谢安不动如山之养气功夫,下几手旗,就朝着外头看几眼,如此心忧旁骛,如何能够下的好棋?不一会就被马致远杀的片甲不留了。

薛蟠稳稳的坐着,不时还喝着茶,说时迟那时快,不一会,战斗似乎就接近了尾声,几声急促的鸣镝,骑兵们有条不紊的哗啦一下回到了城前,李曼连忙叫人开门,吴磊不一会就满头大汗的跑了上来,“薛大官人,我们去冲了一会,饶是深夜里头,英国贵子也厉害的很,点子扎手,里头冲不进去,我们就在外头闹了几回,杀了一些个印度的士兵也就回来了。”

“回来就好,统计好伤亡,受伤的赶紧救治,其余的人马上休息,”薛蟠问李曼,“适才别的人都派出去了?”

“已经派出去了。”

“那就让骑兵的兄弟们休息一下,”薛蟠点点头,“晚些时候还要叫他们继续出力呢。”

吴磊领命下去,金宁复又上来,他满头大汗,身上的盔甲血水一片片的,众人十分关切问是否无恙,金宁笑道,“深夜之中咱们来去如风,英国人没有准头,我没事儿!”

一百七十三、援军

“班首,”金宁朝着薛蟠说道,“英国人有所防备,我们这一次偷袭效果不大。”

“若是查理这么快就能够被咱们偷袭成功,那么他也就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了,帝国之狮,不是那么好对付我的。”薛蟠笑道。

“可到了咱们班首这,可就不是那么好过去了,”李少普这时候丢开了棋局,凑过来对着薛蟠献媚拍马屁,“咱们班首可以称得上是大越俊才,在这天竺,我瞧瞧也就只有这最毒的眼镜王蛇才能够比拟咱们班首的足智多谋了,所以咱们这班首,可以称之为大越之眼镜王蛇!狮子再厉害,只要被咱们班首咬上一口,必然是毒发身亡,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众人微微有些尴尬,这个比喻也太难听了些吧?金宁的父亲金宝号称新军之虎,这老虎多威风啊,查理这帝国之狮,也是威风凛凛,倒是到了薛蟠这里,就成了蛇,大越之蛇,这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听。

薛蟠干笑,“我瞧着李委员真是闲的太多了,不给你派一些差事真的是耽误了你的大才了。”

李少普连忙摆手,“不敢,班首别调戏我了,我这还有事儿呢,对了,马委员说再要找我下棋。”

不一会沙鲁克就来报,“其余的士兵已经安排好了,悄悄的潜出了城,城墙下面也安排好了。”他的脸上有些不忍,“只是要出动这些神明的使者,是不是对于神明太不尊敬了。”

“怎么会呢?”李少普说道,“既然是神明派下来的使者,又接受了我们天竺老百姓这么多年的供养,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那么当然要帮助我们占西邦一次了,现在占西邦有难,当然就是他们帮助的时候了,我们中国人可是有这个观点,如果不帮忙的神仙,那是没必要存在的。”

这样被李少普胡搅蛮缠一番,沙鲁克倒是放下了担心,“那请薛大人下达命令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薛蟠靠在墙垛内仔细的望着英军大营的动静,“我们现在才偷袭了一次,他们肯定有所防备,估计我们还有一次进攻,先等一等,让我们的对手休息一下,再进行攻击。”

“这一次夜袭倒是颇有些哥舒夜带刀的架势,”众人点评一二,这会子忙中偷闲,就连李曼也放下了手里头的笔,和众人讨论起金宁适才的战斗起来,“咱们这边看的不真切,只怕是这七进七出,又能全身而退,金宁委员日后统帅一军,是简简单单,如观掌上纹路了。”

“惭愧,实在是不及班首一二,”金宁说道,他看着薛蟠,“接下去如何?”

“我这的阴谋诡计,还要再看你们的力气,阴谋不是正道,堂堂正正正面击溃英军,这还需要你的出力,马上去休息,”薛蟠对着金宁点点头,“等我命令,今夜还有你辛苦的时候。”

金宁点头转身离开,对薛蟠的命令言听计从,绝不多问一句,众人又等了等,努克丽有些忍不住,“薛,接下去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需要一个时间,让我们派出去的其余人,来提供一些帮助,”薛蟠点起了一根雪茄,美滋滋的抽了起来,夜色之中,烟雾升腾,他的面目有些看不清晰,“然后,我们等待时机,再出手。”

努克丽的等待没有很久,不一会大家纷纷来禀告安排妥当,于是薛蟠命令点起烟火,噗的一下,烟火升腾到了空中,炸出了一个红色的光球,那红色的光球在空中停留了一会,才慢慢化成了金色的光线慢慢坠落,随着烟花的绽放,城外四周又响起了喊打喊杀声。

努克丽刷的站了起来,果然这个时候,薛蟠还派了人出去,可之前没有打开别的城门,而且英国人是不可能会放弃监视杜瓦那城的,薛蟠的人是怎么派出去的?“是刚才骑兵出击的时候派出去的吗?”

“是的,这一波人交给克索尔和你的侍卫长了,”薛蟠点头说道,“接下去要看他们的。”

“那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努克丽转身就要离开,“我要去帮助他们,现在总是决战的时候了吧?”

“还没有到呢,”薛蟠笑眯眯的说道,“真正的大戏还没有开始上演,这就离去,接下去的精彩就看不到了。”

众人看着不远处的夜空,这一次埋伏出去的人,却没有在正面战场出现,这一次是在两翼充分开始了夹击的攻打,这一次的攻击主要是火枪兵和步兵的协同作战,所以夜空之中瞧得分外清楚,不停地冒着火光的火枪,此起彼伏的在空中亮着,李曼看了看,“咱们这派出去的三千多人,的确是用处极大,一下子现在是压住了英国士兵了。”

努克丽是知道城内的兵力数目的,这样的话除了现在还在休整的骑兵和在城墙上驻守的士兵外,可没有再别的兵力了,“这样的城内有些空虚啊。他们可以坚持的住嘛?”

“没关系,我们最大的支援力量马上就要开始了,”薛蟠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见到两边鏖战甚烈,又叫人发了一个红色的烟花,这个时候的烟花红色的火球炸开后瞬间就消失了,似乎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城墙上印度人拼命敲响了大鼓,呐喊声和厮杀声震动了天地,原来薛蟠根本不是撤退的信号,而是继续攻击的信号。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夜风吹的越发大起来,城墙上的旗帜都朝着城外的方向吹去,李曼大喜,“风向正好,真是天助我也!”

薛蟠点点头,“夜深风大,的确正当其时!传令下去,”薛蟠嘴角勾起了一抹神秘的笑容,“让我们最大的力量,最厉害的援军登场吧!”

传令兵连忙下楼传达命令,努克丽还不清楚,什么才是厉害的援军,还准备发问,突然之间就听得城墙之下响起了轰隆隆的踏步声。

一百七十四、火牛阵

那踏步声轰隆隆轰隆隆,震动的城墙上的砂石不停的簌簌掉落,城门徐徐打开,众人在城墙上看的不甚真切,但只见到无数冒着火光的动物飞奔出了城墙,那动物好像是天空之中的神物一般,头上冒着火光,尾巴上也冒着火光,还带着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成群结队飞奔着,好像是夜空之中许多的通红带着火焰的萤火虫,急匆匆的朝着英军大营奔去。

城墙上的嘈杂声震耳欲聋,努克丽飞奔到了城墙之外,只见到那门洞之中飞奔出成群结对的动物,不是别的,就是在杜瓦那城之中原本轻松自在舒坦过日子的神牛们,这个时候的神牛群们失去了素日里头的从容淡定,气急败坏气势汹汹的朝着英军奔去,他们的身上带着火,也带着噼里啪啦的炸药声,牛角上尽数都绑着闪亮的尖刀,半空之中瞧见,好像是一把带着火光的大刀迅速的朝着英军大营刺去,努克丽目瞪口呆,见到那些原本十分温顺的牛群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残暴狂躁,发狠的朝着英军大营奔去,英军大营在这几日之内朝着城墙推进了许多,牛群们只是花了一点时间就飞奔到了英军大营内,原本还在全力对抗两翼偷袭的英军突然遇到了一群发疯狂跑敢将一切阻拦自己的人都踩碎的牛群,深夜之中不知道这些神牛们从何而来,又带着巨大的火花还有那些尖刀,一时间,英军大营大乱。

沙鲁克满脸红光的跑上了城墙,满意的看着英军大营开始了慌乱和火光,牛身上带着的火陆陆续续零零星星点燃了到处容易着火的地方,他老夫聊发少年狂,大声的呼喊着,“该死的英国人!让你们尝一尝火牛阵的滋味!”

薛蟠看着那到处点起来的火焰,和到处乱窜的爆炸声,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他对着转头来不敢置信望着自己的努克丽笑道,“怎么样,我们的援军是不是很厉害?这样两侧夹击,再用你们的神牛出击,这样的话,英国人应该就要抵抗不住了。”

火牛阵,就是薛蟠想出来的办法,原本薛蟠这些日子十分纠结怎么样才能够速胜英国人,而且绝对不是要是惨胜,必须是速胜,而且是要大胜,这样才能够压制英国人,如果打死了英国人,自己也半身不遂瘫痪了,那就失去了来天竺的最终目的了,所以必须要获取一个大胜。

天竺人不吃牛,而且将牛视为神灵的使者,到处都可见膘肥体壮的牛在城内游荡,而且因为信奉牛,这些牛十分的温顺,随便人怎么拉怎么安排,薛蟠将这些神牛都搜罗起来,安置在一处,特意挂上了尖刀,牛尾上也悬挂了易燃的纸张油布等物,这一番布置,等到牛出动的时候必然会引得英国人注意,而且英国人要比燕国士兵更厉害些,田单的故计,照葫芦画瓢,不见得有用,所以先用骑兵惊扰了,再出动步兵火枪兵两边夹击,单单留了中路出来给这些火牛们攻击。

在城墙上望着,只见到平日里头温顺的神牛大发暴戾之气,冲进了英军大营,不仅仅是带来了许多的杀伤,更是将营帐之内到处都点起了火来,火光开始升腾,夜空之中渐渐的明亮,薛蟠看了看答英军大营已乱,哈哈哈大笑,“英人入毂也!”

“实在是班首神机妙算!”众人看着心旷神怡,不由得对着薛蟠敬佩的五体投地,大吹法螺起来,“实在是今之诸葛武侯!”

“我这火牛阵如何?公主殿下,”薛蟠笑道,“咱们的士兵们都是老百姓一针一线一颗米一碗水供养出来的,非轻易的时候不应该让他们随便送死,应该寄托神明的力量不是吗?神牛这么厉害,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英军大营里头接连响起了爆炸声,局势越发的混乱起来,但这个混乱是明显有利于杜瓦那城的,努克丽这个时候心服口服,一把就抓住了薛蟠,用力的抱住了薛蟠,“哦创世神,薛,你就是天神派来的救世主!”

众人权当看不见,李少普揶揄的笑道,“我们班首可真是爱民如子啊,”他倒是还一直唱赞歌,“体恤兵力,知道心疼人~”

薛蟠险些闭不过气来,他别的感觉可都没有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在自己胸前的那波澜壮阔,和惊人的弹性触感,他咳嗽一声,用力的推开了努克丽,这会子可真是有些舍不得意犹未尽,只是正事儿要紧,这个时候不是计较儿女情长的时候,“公主,现在你可以去叫醒金宁委员等人,带着骑兵的勇士们,去扫荡他们罢,现在的英国军队应该是有史以来最混乱的时候了,这个时候的出击就可以确定整个杜瓦那城接下去起码十年的安危了。”

努克丽拉住了薛蟠的手,单膝跪在了地上,“薛,我一定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请你等着我回来,等我回来,”努克丽脸上红霞满天,似乎比城外的火光更让人惊心动魄,“等我回来,我就将会成为你的妻子!”

努克丽转身迅速的下了楼,薛蟠摸了摸脸蛋,“我还以为会来一个告别之吻呢,”他回过神来,才见到众人奸笑的望着自己,咳嗽一声假正经起来,“恩,这会子战局未定,胜负未分,大家伙还要提高警惕啊。”

“班首,咱们别的不服你,这和女孩子说话套近乎的本事,可实在是厉害,也没发觉班首有什么别的厉害的,”李少普羡慕嫉妒的说道,“可这么说说话,也就能让这占西邦公主如此死心塌地的,真是有些想不通了。”

“还能靠什么?当然靠的是才华,”薛蟠笑道,他抚了抚袖子,“你也学着点,赶紧着把这火牛阵出击,天火燎原之景给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日后说不得你就靠着今日之画,再加上今日同学们做的诗,足够流芳百世了。”

一百七十五、对决

众人虽然在说笑,却也丝毫不敢放松外头的情况监视,卢连山这会子空了一些,后勤的东西一概支付到位,现在就看这边施展的如何,他上城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大胜之下,只怕是和英国人的关系就再也没有改善缓和的可能了。”

“如今还需要做什么缓和?”曹成不停的望着城外英军大营炸起来的火光点,一一做着统计,这个时候就需要赶紧根据火牛们点燃的大火规模来判断英军动乱的程度,李曼再根据这个情况通过烟火和号角声的长短来控制两边进攻的节奏,这虽然混乱了一些,可初步倒是有些步兵火枪兵,哦,还再加上火牛兵协同作战统一指挥的架势出来了。“咱们早就是死对头了,如今趁着这样的好计谋,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了,这些人都折在了杜瓦那城下,只怕这天竺横竖咱们就都可以去了,还怕什么英国人。”

曹成说的乐观了些,但真的有他的道理所在,这里就是印度总督最大的仰仗,而且是目前除了孟加拉省之外最主要的军队,如果这些人都葬身于火海之中,只怕是这个印度总督起码,无法再控制占西邦了。那么当然,薛蟠的乙班义军,这么几千人,天竺之大,可真的就是横行肆无忌惮了。

火越来越大了,英军的营帐到处都点起了大火,火舌开始吞吐着天空,城门再次被打开,养精蓄锐小半宿的骑兵席卷而出,再次冲入了火光漫天的英军大营,李少普意气风发,和众人一起朝着英军大营指指点点,“昔日天水的滋味,这查理没有尝过,如今让他尝一尝咱们班首带出来的火牛的滋味,不知道他是否吃得下!”

查理从来就没有小瞧过杜瓦那城内的那些中国人,特别是自从骑兵被从天而降的大水给全歼后,越发的重视这些神出鬼没且手段高超,计谋百变的对手,这一次有人夜袭,中国人派了人来夜袭英军大营,查理虽然没有猜到是今夜,但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猝不及防之下,不至于没有准备,中国人的骑兵刚突破了第一层防线,就被抵抗住了,查理登上了哨楼,冷静的指挥布防,不一会就将中国的骑兵打退,其余的将领请战,“这个时候他们因为战斗力无法持续,是我们进攻的时候了!勋爵阁下,咱们可以这个时候试一试攻打杜瓦那城!”

查理看着那些骑兵有条不紊的撤退,显然这不是败退,而是有计划的退却,他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反攻的时候,我们需要等待,等待看看,中国人不可能就这么一次性的攻击,根据我对于他们的了解,接下去还有其他的伏击等着我们,叫士兵们做好准备,迎接他们的再一次袭击,不过这个时候就不是袭击了,而是我们有计划的组织反击!”

英国士兵果然在深夜之中没有休息,而是等着中国人再次的进行突袭,果然,在几个小时候,正在营帐内看书的查理又听到了外头的喊杀声,通信兵进来禀告:“中国人在两侧同时发动了进攻!他们的火力十分的凶猛。”

“凶猛?”查理迅速的起身,复又登上了哨塔,见到两边,在大河的两边,果然亮着此起彼伏的火枪光芒,“他们果然来了!”边上的参谋官十分敬佩查理的判断,“他们出动了王牌的军力!他们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兵力了,正如将军阁下所料,他们果然还有伏兵!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居然真的安排了第二次大规模正式的进攻!”

英军统计出来,中国人的兵力不会超过五千人,抛开刚才佯攻的骑兵,剩下的兵力,大部分的肯定就在现场了,“这样的话,中国人就没有别的兵力了,”查理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这样的话,他们就把赌注都放在了现在,放在了这个晚上!”

“传令全军,”查理冷静的吩咐,“拦住中国人,这一次等到他们败退的时候,我们慢慢的咬上去,必须要在今天解决了这些所有的杂碎。”

他心里头的火早就熊熊燃烧了,自己这样大英帝国里面一等一的军事人才,所向披靡,无所不胜,可连续在这愚昧落后的东方接受打击,作为军人的自尊心,和男人的骄傲,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他很想迅速的攻克杜瓦那城,将那些胆敢反抗自己的,尽数杀死,他等这一天决战已经很久了,中国人忍不住了,他们很清楚,再这么消耗下去,他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全力反击!”查理下令,大营之中的喇叭响亮的吹响了起来,大战就在杜瓦那城下开始了。

果然不出查理的所料,这一次的攻打比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大有想把英国军队就地尽数剿灭的动作,于是英国人也开始将力量渐渐的压了上去,不过查理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命令他最精锐的侍卫兵就地休息,还有凑起来的一些骑兵,都呆在最中央的位置休息待命,并且要求,“前线对战的轮换!”

如此安排了一些后续措施,中国人的进攻终于从开始的猛烈到了后头的缓和,查理明锐的感觉到了中国人的攻击力在减弱,而这个时候,突然杜瓦那城上又飞起了一个红色的烟花,号角声呜咽响起,士兵们一声发喊,两边的压力又开始增大了。

这个时候查理倒是放心了下来,“这是中国人最后一次挣扎了,”查理微笑起来,“我们准备反击吧,这一轮攻击之后,他们再也不可能取得胜利了!”

城门打开,里头涌出来了一片迅速飞翔的火焰,踩着零碎忙乱的脚步声,这片火焰轻而易举的在夜风的鼓动之中侵入了英军大营的中路,这边开始了慌乱和咒骂声,查理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这边,“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还有这样的兵力!”

一百七十六、空城计

传令兵下去看情况,过了一会才惨叫着回来,他的身上血迹和火焰同时存在着,告诉了查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情报,“勋爵大人!是一群火牛!一群戴着尖刀的火牛!”

查理有些不明白,他下了哨塔,走到了大营的中部,见到了四周起火的营帐,又看到了横冲直撞的火牛,这才明白传令兵的意思是什么,这边围着好几个人,已经被火烧的凶性大发的火牛见到查理这边人数不少于是低着头就冲了过来,边上的侍卫连发了好几枪才把那火牛给击毙了,可场内除了这里,到处都变得乱糟糟了起来,众人脸色如灰,查理边上的将官喃喃低声诅咒,“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居然派出了这么多的牛!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兵力了!”

“谁说我没有兵力了?”薛蟠微微一笑,望着乱成一锅粥的英军大营,火势在夜风狂躁的帮助下渐渐的大了起来,整个占杜瓦那城下犹如炼火地狱,火牛们好像是死神的使者,到处收割着英军士兵的性命,“这些神牛就是我最大的兵力来源。”

“吹响号角~!”薛蟠下令,“两边阵地继续施压,不必突破进去了,这会子场内乱的很,步兵们就不必进去凑热闹了!把最后扫荡英军营地的工作,交给骑兵们吧!”

“勋爵大人!”传令兵又来禀告另外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中国人的骑兵跟着那些火牛身后也冲了进来,现在,现在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起有效的反击!”

查理眼前发黑,简直就要差点晕倒,他见到大营门外已经是烧成了一片白地,中国人刚才佯攻的骑兵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了营地内,和之前那进入困难相比,现在空的不得了,足够让他们来进行收割人命的工作,查理深吸一口气,“我们之前预备的那些侍卫兵呢?!找到他们,”查理原本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了,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可怕起来,“我们现在不要再管这里了,这里已经没救了,但是,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输!”

大家虽然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但还是觉得查理有些过分神经质了,阵地已经是这幅模样了,如果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收罗残兵,企图日后重来,但是很明显现在已经输了,传令兵结结巴巴的问查理,“勋爵,勋爵大人您的意思是?”

查理一把抓起了那个传令兵,面目狰狞的盯着他,“现在杜瓦那城内还有什么兵力?我们现在叫上我们的一支小分队,我们的精锐,冲到杜瓦那城去,只要抓住了那些该死的中国人,这场战争,我们输了吗?没有!马上让他们都跟着我一起走!这些中国人愿意留在我们这里,就让他们留着吧!”这么乱的情况下,战场上根本没有人知道,查理,这个英军的主帅已经抛弃了这边,而是转过目标,朝着杜瓦那城去了。

战场上没人瞧见,可城墙上的人瞧见了,这时候火光烧红了大半边天,晴朗好几日的情况下,什么东西都是易燃的,大火照亮了天空和地面,战场上的局势,在城墙上的人看来,十分清楚,这个时候骑兵刚出去没多久,骑兵们都投入了战场,但是李曼瞧见,有一群百余人的队伍朝着杜瓦那城迅速的袭来,他用千里眼一看,脸色巨变,“不好!有英国人朝着咱们袭来了!”

“怎么可能!”李少普连忙看着外头,只见到火场之中有一道长长的黑影不停的排开火焰,好像是暗夜之中有一条剧毒的黑眼镜王蛇迤逦的朝着杜瓦那城下奔袭而来,虽然看不清踪迹,但是薛蟠派出去的骑兵和步兵都举着火把进攻,不会似这般无声无息的掉过方向靠近杜瓦那!“这这这,”李少普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刷白起来,“这难道是英国人的反击之道?”

薛蟠刷的站了起来,走到城垛边上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虽然那黑色的队伍还在火中奋力突围,但目标的确是朝着杜瓦那城而来,隔着还远,但薛蟠已经感受到了热风之中那阴冷狠毒的嗜血,“咱们城内还有多少兵马?”

“百余人守城,其余的就是负责转运物资的民夫,再加上巡逻的士兵和伤员,我们大约只有两百可以投入战斗的士兵。”

众人都是脸色惨白,没想到现在杜瓦那城倾巢而出,城内居然成了一座空城!“果然是英国最厉害的年轻将领,”薛蟠片刻之间还心跳的极快,心脏好像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这个时候镇定下来,反而是赞扬起对手来。“如今之计,只能是发出烟花,召回骑兵了!金宁若是能到,”曹成急切的说道,“班首,咱们可保杜瓦那城不失!”

“不可,”李曼反对,“如今战局正在我们掌控之间,若是召回金宁委员,只怕这战势就会颠倒!咱们这一番辛苦筹谋就要付之东流!班首,不如紧闭城门,拼死守住城墙,只要外头的英军大营尽数覆灭,他们掉转头来,再干掉这一拨人,就简单了!”

“只怕来不及,金宁他们要回援,咱们需要支持许久。”薛蟠冷静的摇摇头,“咱们就这么两百来个人,根本不可能守得住杜瓦那,而且这率军前来,抛弃了大营一切的,必然是要抱着要咱们全都死的想法,不顾一切来此地的,就靠着我们这点人,拦不住!”

“但也不能够让金宁等人回来!李曼说的不错,外头的事儿胜了,才叫大胜,如今也不能够让杜瓦那城有失!”薛蟠转过身来,“为今之计,只能是赌一把了!大开城门,众人隐退!城墙上的士兵尽数隐蔽!”

“什么?”众人大惊,这奋力抵抗都来不及了,怎么还都退下呢,这要做什么?而且还大开城门,“所有的士兵都偷偷藏起来,城墙上不许有任何人出现,城内也不许有任何人出现,接下去,”薛蟠眼中闪烁着神奇的光芒,“瞧我来一出空城计!”

一百七十七、薛蟠弹琴退查理

众人这才明白薛蟠要做什么事儿,空城计可不是那么好玩的!这个时候情况危机,李曼等人思来想去也没有其余的法子,但是他还稍微补救了一番,“班首,我这就收罗城内的士兵,埋伏在城门两侧,若是他们真的进来,说不得就和他们都拼了才是!”

“如此也好,若是真的进来,咱们也多少可以吓唬吓唬他们,”薛蟠点点头,“李少普,把你的琴留下来!”

查理带着自己的护卫兵冲破了小规模的骑兵拦截,又奋力避开了那些横冲直撞发狂的火牛,终于奔到了杜瓦那城下,只见到城墙上对着自己的到来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任何警报声和火枪射击声,他们没有发觉。查理大喜,“我们这一次的赌博来对了,这些中国人的确没有任何防备,他们没有防备我们的到来!”这些愚蠢的中国人,查理嘴角露出了嗜血的冷笑,现在是我们再开始亮底牌的时候了!

没有防备?显然是不可能的,查理刚想下达命令攻城的时候,突然城墙之下的城门刺啦作响,两扇大门被徐徐打开,墙洞之中,不见踪影,但是不知道为何,似乎有层层白色的薄雾从墙洞之中涌了出来,但是城外打的如火如荼,这里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查理大吃一惊,这在闹什么鬼把戏?

突然之间,城墙上有人哈哈一笑,饶是后头火光冲天,厮杀声此起彼伏,查理还是听到了,他抬起头来,只见到城墙上有人笑吟吟的望着自己,“查理勋爵,很久不见,别来无恙?你的身体可还健康吗?”

查理自从那一日被薛蟠赚走了千余骑兵,英军大伤元气,且再也没有骑兵这机动力量了,查理面上虽然不露,可是日思夜想之下,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害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中国人,他说的那几句英语时时刻刻在脑海之中浮现,所以薛蟠这么一说,他猛地惊醒,这就是罪魁祸首,“原来是你!”查理勒住马缰,眼神犹如利箭一般的朝着薛蟠射来,“你就是那个假扮我的巡逻兵的中国人?”

“完全正确,”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没想到咱们还可以再见面呢,鄙人深感荣幸。”

“感谢你的荣幸,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呢,东方来的先生,”查理见到薛蟠,不由得怒火中烧,只是这个时候还保持着英伦绅士的风度,没有即刻拔刀相向,“我很佩服你的计谋,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在我们这里一次,两次的占便宜,这一次,”查理转过脸,看到了那大火焚烧人声哀叫的大营,眼角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我不可能再让你得到便宜了。”

“是吗?”薛蟠挑眉,他慢悠悠的说道,“勋爵大人是想要杀了我?那就请查理勋爵进城吧。”

薛蟠转过身子,自得其乐的坐了下来,他完全没有把查理和他身后的那些携怒而来的骑兵们放在了眼里,“我已经打开了城门,请勋爵大人进城吧。”

深夜之中,城内水汽甚重,且因为城外大火迷茫,水汽变成了雾气,慢慢的涌出了城门,查理原本十分高兴,这一次终于抓住了这个该死的中国人,接下去他要用世界上最残忍最痛苦的刑罚来对付这个中国人,但是他自从在薛蟠这里吃了两次的大亏,现在变得十分的谨慎,他看着那幽幽发着昏黄光芒的城门洞,居然踌躇不敢进了。

“查理勋爵在此,在下没有什么可以赠与的,于是只能是弹琴一首,表示您这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的尊敬,这是东方的一种古老乐器,”薛蟠安坐城墙上,拿起了李少普留下来的瑶琴,“距离现在已经有四五千年的历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请查理勋爵您听一听,我这曲子。”

薛蟠随意拨弄了起来,他那里会弹琴,只不过是附庸风雅,而且查理这样的英国洋鬼子会什么古琴根本就听不懂,薛蟠就朝着舒缓柔和的调子慢慢开始了乱弹,查理见到薛蟠这样的有恃无恐越发的狐疑起来,他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再去赌博了,自己现在唯一能够统领的军事力量就是身边的这些两三百人,他根本就不敢赌博,堵一堵这些中国人还有没有其他的援军,还是他们准备又一次的设下圈套,来让自己钻进去可以一网打尽。

薛蟠悠哉悠哉,在自由自在的弹琴,谈了一小会,见到查理没有动静,眉毛一挑,“勋爵大人远道而来,听了我这迎客的琴声,就请入城歇息,怎么,还停留在城前,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是为什么呢?”

“我在城里已经准备好了美酒和粮食,就等着犒劳诸位勇士呢,若是这样不进,”薛蟠拨了一下琴弦,琴弦发出了嗡嗡嗡的声音,“我准备好的美食,勋爵大人和勇士们不是就没办法享用了?”

查理咬咬牙,他身边的将士说道,“勋爵大人,这个中国人,是个魔鬼!”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的体现出了恐怖,“他为什么打开了城门,又这样十分镇定的坐在城墙上弹琴,他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到来,不管他有没有在城内埋伏,他料到了我们的到来,我们就算是进城去,也不可能再杀死他的。”

他没有建议查理如何,但是他的意思很清楚,绝对不能和这个中国人斗智斗力,天知道这个中国人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的牛作为援军并且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他们在城里又准备了什么?那些白雾里面,还有什么令人震惊到失去生命的恐怖事物等着自己?

他不敢进去了,查理抬起头,见到薛蟠视若无人的在自顾自的弹琴,再转过头来,见到一片混乱下的大营,自己在天竺所有的基础都被这一次大火给烧毁了,如果这样走,实在是令人太不甘心了,他咬咬牙,正准备发动攻势,挥兵进城,没想到城内突然响起了几声牛的鸣叫声。

一百七十八、退敌

查理犹豫了很久,他甚至有些恍惚,想到了在伦敦那刚结婚不久美貌如花的妻子,也想到了在波特曼乡间别墅前面的那些乳白色的郁金香,成片成片的十分迷人,他想了很多,想到后面他甚至不是在犹豫,不是在筹谋,而是有些走神了,他想了好一会,就这样在城下发呆的时候,城内突然又响起了几声“哞哞哞……”的牛叫声。

众人脸色大惊,生怕薄雾之中又冲出那些头顶绑着尖刀身上被火熊熊燃烧的狂牛们冲击,查理转过头来见到不过是几声牛叫声,就已经让众人大惊,连带着胯下的战马也不安的喷着粗气,不远处渐渐有人马开始朝着这边聚拢,英军原本的大营已经无药可救,除了一些打扫战场或者是追溃兵的,其余的人开始返程,这个时候,根本也就不是攻城的好时候,查理不敢确定薛蟠在城内到底还埋伏了什么,他现在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他已经失败了,在这个中国人的攻势下,从心理到精神状态,都输了!

查理当机立断,调转马头,“你叫什么名字?哦不用管这个了,我要告诉你,东方来的中国人,这一次是你赢了,”查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是你深深的得罪了我,接下去我还没有输,我会把毕生的精力都拿来对付你的!”

他狠狠的看了薛蟠几眼,要把他那样子深深的给记住,随即转身挥着马鞭迅速离去,他既然做好了决定,就绝不犹豫,这个时候中国人的军队还没有形成合围,自己只要决意逃走,他们追不上。

查理是狠人,这一下子就将其余的几千士兵尽数抛却,犹如壁虎断尾求生一般,这里一行人哗啦啦绕城而走,薛蟠这才停下来自己的表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吴磊这个时候瞧见了不对,终于回援来此,见到薛蟠坐在城墙上,左右一个守城的人都不见,不由得奇道:“这些龟儿子到那里去偷懒了?老子在外头大杀四方,他们这些龟儿子倒是好,一个个都不见了!”

李曼忙命吴磊守住城门,这才和众人一起上了城墙来,只见到薛蟠满头大汗,不复刚才从容淡定要扮演诸葛武侯的睿智模样,见到众人上来,薛蟠连忙抹着头上的汗,边叹道,“昔日这书上说的轻巧,诸葛亮空城计退仲达,如今自己个学起来,面上瞧着真好,可这心里头不知道多少发虚。”

“班首,别的我实在是佩服了,”李少普朝着薛蟠伸出大拇指,“您就是诸葛武侯转世,半句话也没错,先用火牛阵,又使了空城计,把这查理给惊走了,可这弹琴的手艺实在是不咋地,这零零碎碎弹不出什么曲子来,要是我的话,起码来一曲高山流水,大越最厉害的俊才送给这英国最厉害的俊才,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嘛。”

薛蟠大骂道:“我还有那个心思弹高山流水呢!查理只要识破了我这故作玄虚之计,咱们这会子早就去见阎王爷了!所幸也就是他听不懂咱们的乐器,不然他早就识破了我这心虚呢,你说的轻巧,换做是你,只怕是不敢和他这么说话了!”

众人一阵后怕,这时候才发现这一次火牛阵攻击英军大营的计谋有巨大的缺陷,查理跳出了营地,调转枪头朝着杜瓦那城而来,若不是薛蟠使了空城计震慑住了查理,只要查理攻入杜瓦那城,拿住薛蟠等人,这一次,还是英国人胜了。

李少普被大骂,却也不生气,“班首大才!”李少普忍不住又赞美起薛蟠来,“大智大勇大能!实在是无人能比!如今这火牛阵一出,”他指着城墙外的炼火地狱,“班首只怕是要名扬四海了。”

“名扬四海是必然的,新德里总督已经没有什么成建制的兵丁了,”李曼笑道,“他们最大的力量都被查理葬送在了这火海里头,天竺现在除了咱们这几千人之外,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抵抗我们了,用不客气的话来说,如今咱们班首,才是名正言顺的印度总督!恭喜班首,有此大胜!”

“恭喜班首,有此大胜!”

沙鲁克跪下来亲吻薛蟠的靴子,“薛大人,你就是神,就是我们占西邦的救世主!”

人素来都是如此,忘记痛苦时候的速度特别的快,薛蟠也忘记了刚才九死一生,命悬一线的痛苦,他哈哈一笑,“都是诸位用力,各司其职,虽然有稍微一些波折,但结局是好的,这是大家的努力,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现在,马上打扫战场,如果有俘虏,不要杀害,都妥善的安置下来,他们肯定有些零碎的都被冲散了,我们不能让查理重新收罗起这些人,马上给我都将他们拿下,告诉他们,要不死,要不就投降!”

“是!”

“李少普委员,”薛蟠走下城墙之前,吩咐李少普,“你留下来接收这些事务,还有,打扫战场,我明天起来的时候要看到这杜瓦那城外干干净净的,好像没有发生过战争一样,把英国人的痕迹都给抹平了,另外,将有用的物资都收集起来,咱们可不是有钱人呢,凡事儿要节约些才是。”

李少普苦着脸说道,“我素来最怕这些死人了,班首,这差事儿,不如交给卢委员,这可是他的分内之事。”

“不可,每个人都要锻炼不是,”薛蟠义正词严的说道,“我锻炼你的苦心可是要明白啊。”

薛蟠这是公报私仇,谁叫李少普刚才说薛蟠不会弹琴的,众人都是窃笑,只留下痛不欲生的李少普还留在城墙上。

薛蟠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似乎是刚才有些累坏了,脱力的感觉,但还能够坚持,一路回到了住处,其余的人各司其职都有事儿要收尾,薛蟠吩咐沙鲁克,“马上让公主回来,现在大局已定,不需要她再在外面厮杀了,若是有一个闪失,谁都担当不起!”

一百七十九、拥立

回到总督府,城外那炽热惊人的火光才渐渐的消隐下去,喊杀喊打了半夜的厮杀声也渐渐的停了下来,现在别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唯独是努克丽公主,乃是大越朝,或者说薛蟠自己特别看重的人,接下去如果还要在天竺搞事情,那么努克丽公主是必须要安然无恙的,不容许在外面打扫战场的时候有什么闪失,那些被火点燃发狂的神牛们,癫狂之下,可是不会对尊贵的人避让的,这个时候来说,倒是讽刺性的达成了平等的状态。

沙鲁克领命而去,“我现在就通知各家各户,要他们准备好鲜花美酒歌舞来迎接尊敬薛大人带给占西邦的大胜,”沙鲁克激动的难以自制,这一次的战役,打掉了英国人在天竺成建制的军事力量,可以说,新德里的马布里总督大约再也找不出这么几千人可以来对占西邦进行攻打了,而且失去了这些军事力量,不仅仅是对占西邦有利,更是对天竺各地都有利,原本蠢蠢欲动的各地会因为新德里势力的被削弱而更加的张狂,这样反过来,对于占西邦来说,也是很有利的,毕竟,处处狼烟,英国人顾此失彼,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英国人根本就不会再来攻打占西邦了。他们失去了攻打占西邦的条件,这自然由不得沙鲁克不激动,这一战,可以说打出了占西邦起码五年之内的宁静。

薛蟠要给占西邦的还不仅仅是如此,等到沙鲁克离开,所在的也就只有李曼一个人,薛蟠闭目沉思,他这一日一夜已经是极累了,特别是适才在城墙上和查理斗智斗勇,几乎已经将他的精神劲头耗费一空,这时候他头疼欲裂,直接就想倒头睡觉,但还有最要紧的事儿没有吩咐,这时候还不能睡,“李委员,你和宣礼处的人联系一下,就说,过一段时间,我欲协助占西邦努克丽公主正式建国,占西邦从此就不再是一个土邦了,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李曼惊呆了,这事儿从未听薛蟠说过,咋听之下,居然要帮助占西邦建国!这事儿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占西邦还在天竺帝国里面,当然这个天竺帝国也只是名义上存在,天竺皇帝由英国女王兼任,占西邦只是一个土邦,只不过这王公现在没有了而已,如果要是建国的话,英国暴跳如雷,可就不仅仅是新德里的总督了,而是大英帝国的外交部,或者是英国首相乃至于英国女王都要大为震怒了。这样的话,接下去可就是无法收场了。

“班首的意思,”李曼迅速的转动脑筋,“要把这件事儿真的办好了?”

“当然要办好了,而且还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这事儿你负责抓一抓,也可以适当的透露给天竺人一些,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现在,中枢对着咱们的行动毫无反应。”

“要不就是动静闹得太小,要不就是觉得咱们还未完成目标。”

李曼的反应相当的靠谱,不外乎就是这两个原因,要不就是中枢铁了心要薛蟠等人真的捉拿住马德里思汗,才肯让他们回来,要不就是觉得薛蟠的战果还不够大,无法起到干涉天竺的作用,所以权当做没看到薛蟠已经使计淹死了千余骑兵,又将查理死死的困在杜瓦那城下。

当然还有一种,那就是甲班的人脉开始出现作用,不用薛蟠自己吹嘘,在天竺之事,除却开始的时候甲班来势汹汹要攻克孟加拉省外,其余的地方没有一个方面比得过乙班,特别是军事斗争这个方面,薛蟠率领乙班的人纵横天竺各地,而咸宁郡王等人只能龟缩在谷口之中不得存进,这显然就是天壤之别,这个时候如果王恺运召回众人,评议是那一个班赢得两班大比,不眼瞎的人自然都知道如何选择,很有可能,甲班的人脉按住了此事,只要继续下去,等到战局变化,甲班死灰复燃也是很有可能的,而且薛蟠深知人性的黑暗,不是说他们里通外国,但如果自己等人折损在了杜瓦那城这里,甲班的人自然就取得了胜利,说不定人家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劝住了,拦住了,挡住了这件事儿要走下去的可能。

这只是薛蟠的猜测,倒也不必和李曼说,李曼说到了这两点,薛蟠点点头,“不错,杜瓦那城咱们也已经保下了,英国士兵杀的差不多了,这里头的事儿,若是再闹什么花样出来,我瞧瞧也难,可若是不闹花样出来,别人还真的以为咱们就这样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人赏赐恩德才准许咱们回去,这可不是我的风格,要我说,闹就要闹的大的,杀了人算不得什么,英国人遍布天下,士兵不敢说有百万,几十万是必然有的,这死了几千人,毛毛雨而已,但若是咱们动摇了英国人统治天竺的基础,你以为,英国人还坐得住吗?英国人坐不住了,自然会去逼咱们的总理衙门,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事儿,上达天听才是有可能的。”

“外交无小事啊,”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只要英国人发飙了,咱们才有回去的希望呢,这天竺我可是呆够了,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别说你不想家。”

“是,这事儿若是办成了,朝中的人必然觉得咱们是大麻烦,闹了这么多故事来,”李曼点点头,“但自然也有人觉得咱们是干才,不是我吹捧班首,这样三下五除二就绝了英国军队,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想着也是昔日的荣仲华中堂才有这样的帅才了。”

“所以接下去,先把占西邦的故土给收复了!”薛蟠笑道,“然后开始恢复生产生活,恩叫卢连山费点心,让他先当一当这个占西邦的户部尚书,一切事物都要准备起来,咱们咸安宫乙班来了这天竺,就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走!”

一百八十、照顾

“人过留印,雁过留声,”薛蟠慢条斯理的说道,“咱们来了天竺,就要把咱们有用的,先进的东西都留下来,给英国人这么一时的打击算不得什么,李委员,人杀了还有千千万,英国人是杀不完的,但若是咱们能够留下一些火种,只要英国人没发觉或者是没留意,亦或者浇灭不了,那么日后这天竺之地,是谁家之天下,还不一定呢。”

薛蟠一声轻笑,“你马上去通传各地,就说过些日子,要行登基大典,叫各地愿意来的都要来观礼,见一见咱们中国人的威风,咱们想要立谁就立谁,在天竺也是如此,不用看英国人的脸色,如今可能还有很多人不敢如何,但这心里头存了这个心思,日后开花结果就是有可能之事儿了。告诉大家伙,占西邦从此不再是邦了,而是一个国家,一个完全独立自主的国家,如果这个消息朝中知道了,还无动于衷,愿意把这个占西邦继续忽视的话,那么,”薛蟠耸耸肩,“北边还有罗刹,他一心念念就垂涎南亚之土,我送给他去,也是可以的,虽然罗刹国暴戾了些,可这说到做到的品质,还是值得信赖的,只要占西邦,哦,不,日后应该叫做占西国了,占西国能够牢牢竖起反抗英军的大旗,谁都会愿意帮助他们的,我就不信,朝中的大佬们看不清楚这一点,能够这官场上千军万马杀出来的,总不至于说咱们都搭好戏台了,他们不愿意上台唱戏吧?”

这时候心里头高兴,李曼也开起了玩笑,“若是这些名角儿不肯登场如何?”

“那就打烂了戏台子,叫他们,在天竺这里,就不必唱了。”

努克丽身穿着铠甲疾步走进了总督府,她的身上还带着血迹,她听沙鲁克的呼唤,才不情不愿的回到城中,这个时候天已经麻麻亮了,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厮杀了一整夜,她刚一入城,就遇到了李曼,李曼朝着她恭喜,说日后准备建国了,努克丽自己说不得就是一位国王了,努克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可不知道如何,城内到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就连沙鲁克听到这话也大喜,“中国大人果然是最守信用的!公主,之前他和我说过,如果可能的话,接下去占西邦可能立国,而且这个立国不是自己的一回事,而是会有中国大皇帝的照拂,现在真的可以实现了!公主,你赶紧去找薛大人,当面感谢他!我现在就去通知各地,创世神保佑,没想到这没几年,占西邦的故土又可以重新回复了!”

沙鲁克去通知各人,不一会城内到处响起了跳舞唱歌庆祝声,努克丽连忙到了总督府,她倒是不是很在乎这个什么所谓的占西国,女性对于政治总是迟钝了一些,她只是十分感激薛蟠为自己做的这一切,所以迫不及待要赶紧过来当面感谢薛蟠,到了薛蟠的房内,只见到薛蟠躺在床上,脸色通红,嘴唇干裂,臻儿拿着毛巾给薛蟠擦脸,脸上一脸的悲痛,努克丽心里头一惊,连忙扑到了薛蟠跟前,“你怎么了!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努克丽今日原本就心神激荡,而且有如此大喜大悲之下,突然之间就流下泪来,伏在薛蟠的床前嘤嘤嘤的哭了起来,珠泪簌簌而下,“为什么你会突然受伤了!”

“公主,”臻儿尴尬的说道,“我们家大爷……”

“你怎么照顾的!”努克丽边哭着边摇着薛蟠的身子,还转过头怒视臻儿,“大人不是没有出城作战吗?为什么会受伤了,肯定是你没有照顾好!”

臻儿瞠目结舌,努克丽又转过头痛哭,薛蟠咳嗽一声,尴尬的睁开眼望着努克丽,“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是在我床前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你怎么了?刚才我出城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努克丽要看薛蟠身上有没有伤势,“你身上是不是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停停停!”薛蟠拉住了努克丽的八爪手,“我没受伤,只是发烧了,这会子头疼的很,没有什么大碍,臻儿已经去煎药了,休息一两日就可以好。”

努克丽连忙擦去脸上的泪珠,她见到薛蟠脸上红扑扑的,虽然比较憔悴,可眼中依然是亮晶晶的,“那你没事,”努克丽这时候无缘无故有些害羞了起来,低着头想着这中国人的确是长得很好看,“但是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哼,你的仆人是男人,肯定不够仔细,我不相信他能照顾好你,去,”努克丽威严的吩咐臻儿,“你去把薛大人的药给拿来,我亲自在这里照顾薛大人!”

臻儿翻着白眼,我这一路伺候着大爷从国内到了天竺,如今倒是不会伺候人了。薛蟠也干笑,“这就不必了吧?何须劳动公主大驾?”

“没有什么辛苦劳动的,”努克丽解开了铠甲,露出里面窈窕的身材,“你是我们占西邦的大恩人,我应该要伺候你。”她给薛蟠擦了擦脸,举动倒是颇为温柔,薛蟠有些不适应她这么温柔的样子,于是咳嗽了一下,找了其余的话题来说,“外头的事儿你都听到了?过些日子,我就会帮你建立国家,确定官僚制度,占西邦日后就叫做占西国了。”

努克丽低着头低声应了一声,“我听说了,这很感激你,占西邦,占西国以后都会听从你的命令,我可以保证,不过,薛,”她抬起头来看着薛蟠,“你是不是要走了?”

“怎么说这个?”薛蟠笑道,“谁说要走了?”

“不然你为什么急着要帮我建立国家。”努克丽呆呆的望着薛蟠,窗外这个时候响起了雷鸣声,停了好几日的雨水复又充沛的倾盆而下,“我有一种直觉,杜瓦那城解除了危机,你似乎也要走了。”

一百八十一、春风又绿

“是该走了,”薛蟠用手枕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那用石膏和各种彩绘做成的装饰品,“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出来这么小半年了,可实在是想的紧,过些日子就是我们中国人的中秋节了,这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我们中国人都说要合家一起赏月吃月饼的,只是如今看着时间太短了些,中秋回去只怕是不能了,还是等着下一次的节日了。”薛蟠叹了一声,“这中秋节不得回家,还真是有些伤感呢。”

“如今占西的事儿处理的差不多了,短时间内,英国人也不能拿着咱们怎么样了,这样的话,基本上也没什么可处理的事务,占西现在太平无事,我办好了你的事儿,也该是功成身退了。”薛蟠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出来这么些日子,真的是有些想念啊。”

努克丽听得无声无息的不说话,她给薛蟠擦了擦脸,又把毛巾搭在了薛蟠的额头上,抱着膝盖跪坐在床前,听着窗外的大雨连绵,一夜无话。

如此薛蟠卧床休息了好些日子,就有人来汇报工作,也被努克丽都轰了出去,这会子差不多整个杜瓦那城都知道了努克丽公主日日夜夜守在薛蟠房间里头,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众人有些疑惑,纷纷去问沙鲁克,沙鲁克笑眯眯解释道,“薛大人和公主要好些也是正常的,所谓患难见真情嘛,薛大人为了占西邦出力这么久,身体不舒服了,公主殿下为了两方友谊着想,亲自照顾薛大人,也是正常的嘛,毕竟薛大人为了占西付出了这么多,从情感上和道义上,都应该这样做的。”

众人有些郁闷,毕竟很多人打算,要将这印度大陆上最娇艳的花朵摘回家的,不仅仅是努克丽的漂亮,更是因为她身后代表的那些实力和号召力,可如今看着努克丽这样的举动,只怕这朵花和自己都没有缘分了,感叹之余,倒也来不及跳脚,接下去更重要的事儿还有呢,占西邦建国在即,一切都要按照正式政府的系统来建立新的官僚系统,这可是有无数的官位在等着众人的,开国之初,官位从来都是最好的,错过了这一村,可就没有这一店了,原本大家伙还对着薛蟠有些忿恨,但现在都忙着争权夺利,预备着开国大封官位,自己能够抢到什么才是最要紧的,根本就无暇顾及薛蟠这里和努克丽做什么私底下暧昧的勾当,而是要拉住沙鲁克,或者是李曼等人商议这个什么封官的事儿,李曼不胜其扰,又跑来和薛蟠诉苦,“这边的事儿,没法干了!他们一窝蜂的找来,别的不说,金银珠宝已经送了一大堆了,就要我把他们的利益都要照顾到,我可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他们这样闹,咱们还怎么筹办开国大典!”

薛蟠的身子好了一些,不过还是躺在床上犯懒,努克丽温柔的坐在薛蟠身边,轻柔的递着葡萄喂入薛蟠的口中,听到李曼吐槽,薛蟠懒洋洋的说道:“急什么?咱们这一次还要等消息呢,现在都拖着他们就是,没必要松口说什么,对了,李少普最喜欢和人打交道,就交给他去打交道,就说咱们日后是要回去的,这边的事儿,还要他们来主持工作,公主殿下一个人,肯定是办不了许多的事务的,具体的事务还要交给他们,如果他们要显示自己对努克丽公主的忠心,那就赶紧去通传消息,”薛蟠对着努克丽笑道,“公主登基,可是需要很多的宾客来观礼呢,若是这些宾客来的不多,如何彰显占西的风采呢?”

努克丽听到这话,不由宛然一笑,如此一笑,真真是满室生春,“还有叫他们出钱出粮,之前占西的故土都要收复回来,这事儿自然交给咱们的士兵了,公主的侍卫长可以托付大用,让他带着兵去历练历练。”

“这事儿好办,可这占西的国体,班首预备如何筹谋?”李曼问道,“之前瞧了他们的典章制度,还是颇为粗糙的,但若是又要照搬咱们大越朝的制度来,用在这小小占西,似乎又有些累赘了。”

“用大越的基本框架,再加上占西原本的制度,和英国制度相结合起来,总之要一改以前贵族权大,军权分散的弊端,军权要公主一人亲领,不经过任何人同意,再者其余的文官制度,倒是可以和他们让一让,但却也不能太吃相难看,若是吃相难看,怎么叫占西上下同心一起反抗英国人?”

努克丽含情脉脉的望着薛蟠,这个男人,永远把自己的事儿都安排好了,霸王花有时候也想着小鸟依人,只是昔日都无人可靠,无人可依,故此只能是暗自坚强罢了,如今有这样的人,真是自己的福气啊。

“曹成颇为精通典籍制度,你们商议商议,第一保证公主之权,第二要互相制衡配合,不可使得一家独大,也不可使内耗加剧,不利团结。”

这个要求可是真的有些难,李曼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薛蟠又鼓励道:“这可是难得的经验,若是这调和阴阳并且照顾方方面面的事儿办得好,不敢说一省督抚,但这一府之地,治理起来还是妥妥当当的,李委员要辛苦了。”

“这事儿自然是我去办,只是如今朝中还没有消息来,”李曼看了一眼努克丽,想着两个人的关系如此密切了,于是也就直说,“不知道班首的事儿,能不能有下文。”

“没有消息,那么自然有法子让朝中承认,”薛蟠笑道,“咱们既然是在大闹天宫了,还怕再闹一闹吗?如果朝中没人说话,那么说不得,咱们也只好狐假虎威了。”

洛阳,大明宫。

政事堂之内,乃是天下最为忙碌的中枢之地,素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天下所有的政事从这里进,天下的命令也从这里出去,可以说,整个帝国的运转,全靠的就是此处。

一百八十二、政务院议事

原本川流不息的政事堂今日格外的宁肃,来往的苏拉给事中等都格外的轻手轻脚,特别是在政事堂混了好几十年的老苏拉,从太祖太宗朝就开始当苏拉了,虽然一直也没什么出息,只能是在这政事堂里头打杂,但眼界阅历,等闲的部院高官都不见得比得过他,这个时候他也格外的郑重,素日里头煮茶摆龙门阵的散漫劲儿一扫无影无踪,还特意的叮嘱众人:“今个不同往日,大家伙精神打起来,谨慎些,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走动,素日里头阁老中堂们都是笑眯眯好说话的很,可今日要议的事儿不同凡响,你们若是还以为这阁老好说话就乱当差,随便敷衍着,到时候被一棍子打死了,可别埋怨我没有提早告诉你们!”

“您老也给说说,今个这是怎么了?”边上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前头瞧见翁师傅素日里都是宰辅气度,一派雍容大度,怎么今个倒是板着脸了,好像是谁还欠了他银子似的,您老若是知道什么,也和我们说道说道,免得我们到阁老们面前去添堵不是?”

“少说话,多称是,就够了,”老苏拉指点道,“咱们这些日子过得舒坦,接下去如何可就说不好了,宫中的事儿,别多嘴!”

这话似乎什么都没说,可说到这里,大家伙都是瞎子吃饺子——心中有数了,“宫里头”那不就是圣后老佛爷吗?只要是圣后的事儿,那就不是小事儿了,而且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圣后老人家要办的事儿,必然是大事儿,而且瞧着阁老们的表情,只怕也是不是什么好事儿。

政事堂当中,不设置宰相们的值房,政务院领班大臣,通俗的话语叫做:“首辅”的值房也不在此处,大明宫宫阙千万,这政事堂的办公地点修建的十分宽敞奢华,领班大臣自然占有了最好的宫苑,就在这政事堂的后殿,但政事堂的正殿之中摆放着是一个紫檀木长条大桌子,自南向北,长长的摆在殿中,这是政事堂诸宰相们商议重要事务的地方,但绝不是经常开启的地方,因为每一个宰相都有分管的事务,除却特别重大的事务,都是自己负责决定了,然后向领班大臣禀告,若是领班大臣不同意的,那就根据领班大臣的意思再改了就是,不需要别的宰相们商议什么,今日来这里居然又准备开政务院全体宰相一起的会议,就必然又是什么重特大的事情,众人犹豫不决,要商讨着办了。

一干文书中书舍人苏拉等鱼贯而入,苏拉准备好了茶水等物,就先退了出去,文书将长条桌子上的笔墨纸砚等物预备好也退了出去,中书舍人不用退出去,他将手里头捧着的盒子珍而重之的放在长条桌子的最上首,转身和另外一个中书舍人站在了布置在殿角的小桌子前垂手而立,他们两人要负责记录政务院的会议记录,这是这一次规模最大的政务院会议里头唯二官位比较低的人。

两人肃穆站着也不说话,殿内的香炉升腾起了氤氲的香雾,不一会,殿外就传来了许多凌乱的脚步声,当头一人方脸红光满脸,身上穿着四爪金蟒红袍,腰间系着金镶玉的腰带,头戴金冠,赫然是一位王爵。

他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最上首处于长桌子短的一方,面南而坐,这才对着面对自己站着的众人笑道,“都来了?那就坐下吧,别站着了。”

茶水都已然泡好,微烫的龙井茶汤刚好入口,边上也摆好了温水浸泡过的毛巾,若是太热,可以拿来擦手擦脸,八月初的天气,京畿一带已经颇为凉快了,只是这都城之中,又在大殿之内,稍微暖和了一些,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得,一来就是喝茶,亦或者是擦脸,倒是就不说话。

为首的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得喝着茶,喝的津津有味,摇头晃脑的,过了好一会,这才不舍的放下了盖碗,“说起来,咱们的茶,都不如这政事堂的,家里头的龙井也算是好的,只是和这个比,实在是没法喝!”

众人心里头暗笑,你政事堂军机领班大臣,什么好茶喝不到,就算是胡光墉的那“雨前龙井”别人不送,你这里必然是送的,还在这里头说这些矫情的话,谁不知道进攻的龙井味道不差,却也不会是绝顶的极品,何必说这些,只是首辅说话,谁也不敢不回,于是有人笑道,“自然,王爷,咱们政事堂的事儿最乱最烦,怎么地,这茶若是不好了,咱们还怎么当差呢?”

这话引的极妙,于是这首辅的亲王摇摇头,叹了口气,“哎!谁说不是呢!咱们这政务院,别人瞧着真是威风八面的差事,谁知道咱们是黄柏的木头,表面光,内里头苦啊,您说说,大家伙都说说,今个这麻烦事儿不是找上门来了吗?都说说看,今个的事儿,大家伙是什么个意思,怎么办,怎么个章程总要定下来,咱们才要朝着上头汇报不是?”

首辅一说话,让大家伙议一议,原本这个时候大家就应该畅所欲言,何况如今的首辅虽然身份贵重,但性子很是温和,畅所欲言是不会被怪罪的,他从来不搞什么一言堂,只是如今这事儿,到底是棘手了些,众人都不愿意说。

不愿意说,自然是要点名了,首辅对着坐在最后的人笑道,“小庆!你管着总理衙门,英国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总理衙门是什么个意思,多少也要告诉我们才是!”

坐在最后头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亦是穿着龙袍,他就是总理衙门大臣庆郡王奕劻,说起来他倒是运气的很,凭借一介普通的宗室,从刚开始将自己所居昔日权臣和珅的大豪宅献给摄政王,凭借这样的举动而被摄政王青睐,而这样一步步的当差下来,在各部院混了好些日子,是宗室又会来事,于是升迁的极快。

一百八十二、嘉奖还是申饬

这还是小事儿,更厉害的在后头,后来圣后和摄政王争权,圣后罢黜摄政王为首的政务院所有丞相,并且免了摄政总理衙门大臣的位置,奕劻原本擅于逢迎,又眼色极佳,时常照拂关照圣后母家,那时候他恰好在总理衙门协办,故此这个巡航宰相的权柄都不如他的总理衙门大臣居然就掉到了奕劻的脑袋上,之前永和皇帝大婚,奕劻打点外交等事务颇为妥当,加上旧年的一些功劳,奕劻进位郡王爵,封号为“庆”,这也是相当显赫,除了有数几个人外,也算的上朝中炙手可热之人了。

首辅的辈分颇高,所以他可以这么称呼奕劻,奕劻听到首辅吩咐,笑道,“我那里敢说什么话儿呢?这所有的衙门,都是要归属到政务院来的,总理衙门虽然管着外交之事,却也不能够不听中堂们的吩咐呀,我今个来,只是讲外头的事儿罢了。”

奕劻看着那上头的首辅,见到首辅笑眯眯的不说话,于是也只好自说自话的下去,“外头英国人可是闹疯了,英国大使布莱尔这些日子压根就没有离开过我那里,而且还不是寻常的官儿来混吃混喝打秋风的,他在我那可是要险些拆了总理衙门的大堂,说若是下官再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说不得,他就要递交国书了!”

之前众人听得倒是无所谓,毕竟这洋人们都不算太懂礼貌,这种人前发飙君子所不齿的事情也是经常做,算不得什么,但说出要递交国书,这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国书从来都是一国之主和一国之主之间的正式文件往来,而且还不是什么私底下的闲谈碎语,都是要商谈重大事务的那种,才可以出动国书,一般来说两国之间,新大使上任的时候会携带国书,可后头就不会再出示了,其余的情况的话……那也就是断交、宣战等寥寥几种事务才会出动国书了。

英国大使既然这么说,那可就不会是一般的事情了,英国人这些年行事没有多年前那样的骄横,动不动就威胁断交或者是开战,但他们的嚣张还是需要注意的,所以奕劻这么说,众人都有些惊动了起来,上首的王爵连忙问道,“他们要干什么?咱们都还没有和他们算总账呢,他们倒是牛起来要和咱们闹腾了!到底这是要干什么!”

“无非还是天竺那里头的事儿,”边上一个团团如富家翁一般的人说道,“天竺哪里不是闹了好些事儿出来了?”他长相很是富贵,而且说话也慢条斯理温和之极,但眼神却是很敏锐,边说着话,边扫视众人,观察着别人的表情,“咸安宫学生好生了得,居然把英国人在天竺的军队一股脑儿都给灭了,别说是印度总督了,只怕是现在这英国大使在咱们这里跳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英国人在天竺可不仅丢了面子,只怕是里子都没有了,没听见川西传来的奏报?说是接下去只怕这天竺处处烽烟都起来了,可以预计,天竺那边英国人自顾不暇,接下去就要闹得焦头烂额了,这个时候,英国大使如此表现,还是相当克制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奕劻苦笑,他这个总理衙门大臣论起来,端的是位高权重,不仅仅是从一品的大员,更是位列宰辅,等闲宰相的职权还没有他的大,总理衙门新设立之初,就是为了对外打交道,对外打交道,可不就仅仅是外交,还有对外贸易、采购军舰等这些事务上的,之前摄政王当政的时候,就连这海关、两洋水师都是归着总理衙门管的,只是后来才分开了,虽然都被分了出去,水师给大都督府,海关归属了户部,但对外贸易年年增高,出口和进口的数额每年都是大幅度的增长,总理衙门的地位越发的重了起来,外国人素来办事,也不会找六部九卿这些部门,都是和总理衙门打交道,奕劻位高权重,想要责任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他也在烦恼这件事儿,“但天竺的事儿,没想到会这样的厉害,原本还以为不过是小孩子们过家家,闹不出什么风浪来,如今看着,英国人大伤元气,已然在天竺失了一手了。”

“礼王,”那个富家翁一样的人对着上头的王爵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没想到这一批咸安宫的官学生居然是如此的威风,这一次圣上圣心默运,要将这些国家的未来都送去天竺,原本我是极为不赞成的,不仅仅都是龙子凤孙,更是将来朝廷的顶梁柱,这到了异国他乡,水土不服,刀剑无眼,若是有一个不妥当,不是就白白折在那里头呢?如今看着到底是我眼光太低,眼界啊也太小了些,这样一出去,不就是瞧清楚了,这人中龙凤啊,就是和寻常人物不一样!如今这样得了大胜,礼王,按照下官的意思,咱们应该嘉奖他们啊。”

礼王下首的一个原本一直闭目养神不发一言的老者听到他这话,不悦的睁开眼来,他留着一把媲美关公的美髯,微微抚须,冷哼一声,“这等人肆意妄为,在天竺不能够好好完成差事,反而惹了这样多的事情来,外交之事素无小事,他们给朝廷给大越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如今刚好要申饬,怎么还能够奖赏?胡中堂,你不会是糊涂了吧?”

“翁师傅,”那个被称作胡中堂的人对着指责不以为意,“怎么能够还申饬呢?如果我没记错,当然了,我可还没有糊涂,这么多年来,除却圣后她老人家在八里桥亲自督军,杀了一些英国士兵外,咱们可是从来没有在英国人那里得了什么便宜,如今看看,”胡中堂摊开自己面前的奏报,这是中书们撰写的奏报,每位宰相面前都有一份,“杀了一千多的北非骑兵,又烧了两千多人的火枪兵,俘获无数。这样的功劳,就算是新军,也是难得一见的。”

一百八十三、无果

“若是新军有这样的军功,我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这都是圣裁的事儿,可这些人都是一些个半大的少年,说句不好听的,十几岁的人就办出来了这样好的差事,别的不说,难道一个霍去病还当不得?”

胡中堂显然是对着这些人评价甚高,都把霍去病的例子给搬出来了,“我是一个生意人,做事儿要看看能不能赚,如今这些人在天竺可是赚大发了,不是吗?英国人在西南边陲,闹得香国叛乱,好不容易把事儿平定下来,如今这户部,还多少饥荒要打呢,翁师傅您继任户部尚书的位置,应该知道这事儿,咱们就单在银钱上花了多少出去,好不容易把这香国的事儿给平下来了,抓了一些英国人的痛脚,可他就是死活不认,这西南一局咱们到底是输了一手。”

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自然也是同意这一位胡中堂的说法,说到这里,自然知道,这就是昔日号称东南蚕神料理两淮盐政,以一白丁商人之身飞黄腾达,掌管户部尚书的位置十年,更是入直政事堂成为正一品穿紫袍的宰相的胡光墉,机遇之奇,无人可比,所以他说一些市侩的话儿没人会觉得不妥,只是那翁师傅,被胡光墉这样语气的潜台词里头说着你接了我的户部尚书的位置,那么这些事情上,还是要多听听我这个前辈的意思才好,你虽然年纪大,可处理政事上的东西,不见得比我老道。翁师傅显然也听懂了胡光墉潜台词的意思,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起来。

首辅礼亲王显然是知道这两个人在互相较真,但他可没有什么主持战场的意思,他连忙说道,“是这个理儿不错,咱们这之前可是吃了大亏,所幸万岁爷知道咱们辛苦,不然的话,就因为这小小的香格里拉国平叛,就要花上这么两年的时候,咱们可都要吃处分,光墉,你说说看,这接下去要怎么办?我虽然这不太知道他们多厉害,可的确你说的不错,这杀了英国人,多少是功劳,功劳大小咱们且不论,先说说,这后头怎么办,大家伙还不知道吧?瞧一瞧,”礼亲王微微带着苦笑,“天竺的事儿,只怕是没有那么好办!”

大家一翻眼前的文书,不由得惊呼,“怎么,要立国!”

“占西邦要立国!”

众人一时惊愕之余,不免就要想到,这事儿,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和大越有没有关系,奕劻显然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他也已经习惯,毕竟有存在秘密的情报系统,天竺的事儿,还是宫内传出消息,让自己有所准备后,不至于被英国大使痛骂的没头没脑,他虽然不过是中人之姿,但浸淫外交事务多年,眼光也早就历练出来了,这一看资料,他就敏锐的查出来了这里头的厉害关系,胡光墉大喜,连忙问若有所思的奕劻,“庆王,你是老洋务了,天竺占西邦,这些小鬼头搞出来的花样,能不能成事儿?”

“大约是可以的,”奕劻老实说道,“英国人现在在天竺没有大军了,算起来,咱们这些咸安宫的学生带出去的兵丁已经是天竺最强了,短时间内英国人无法对占西邦有什么威胁,这样的话,只要真的能够建国,几年之内是没人可以动的了占西邦的。”

“建国?这事儿好办,可咱们呢不能干看着呀,”礼亲王边上的一个老者对着他说道,“若是就这样看着,可不太好!”

“是不太好嘛,所以这才大家伙议一议,这事儿,英国大使还不知道吧?”礼亲王问奕劻,“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打上门来了!”

“我虽然不太懂外交,”翁师傅冷冰冰的说道,“但也知道天竺乃是英人之土,在英人之土,建立什么国家,只怕是要犯忌讳的,大越和大英乃是敌体之国,不好如此背信弃义吧?若是英人指摘咱们,实在是无话可说。”

“那为何英人在香国煽风点火?”胡光墉迅速的反击,“和洋人们谈什么仁义道德,只怕是对牛弹琴。”

“英人在香国可没有亲自上阵!”翁师傅也如此说道,“在天竺,这一次咱们的学生可是自己亲自上阵了,什么天水下降,火牛阵大烧英军,一套套的闹得不错,可,若是将来英国人要和咱们正面对峙,我瞧瞧你们还能寻出什么理由来回了人家!”

众人都是皱眉,的确就是如此,“这事儿只怕是不好办啊,”奕劻惊道,“礼王,若是咱们大越的官学生在那里帮衬着占西邦建国一事儿,这英国人必然是觉得是咱们大越在插手,若是他们以为咱们对着天竺之土有了觊觎之心,这外交上可是要闹起来了!”

“若是说没有觊觎之心,那谁也是不信的,”胡光墉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既然是派了人去天竺,何须被人议论着要图谋天竺之土,我瞧着这天竺地方也甚好,若是咱们有机会为何不要?再者说了,只许英国人做的初一,咱们就不能做十五了?既然都被人说了,有觊觎之心,那么何不就承认下来。有何关系?”

胡光墉显然也是在看热闹,说的都是极为不负责任的话,翁师傅愠怒,“这话不妥,这事儿更是不妥,依照我的意思,赶紧趁着现在英人还没有正式对着咱们的学生出手的时候,赶紧召回他们,免得生出别的事端来,天竺人愚昧不灵,实在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和英人对抗。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这些学生们到底是年轻了些,怎么能做出这样扶持立国之事?实在是胆大妄为,须知道这事儿,岂能是他们几个无品级之人决定了就做的!”

“咱们不理会,只怕是不成?”礼亲王摇摇头,“若是召回,只怕也是不成。”他环视众人,“大家伙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既然都没个准数,不如就请圣裁吧?咱们这就递牌子求见。”

一百八十四、对垒

众人的意思都不甚统一,翁师傅的意思,是要将这些人速速召回问罪,这起码也是符合了薛蟠一半的心思,起码就可以回京了,但胡光墉觉得不应该问罪,反而要大大的嘉奖,至于翁师傅所言不宜在天竺惹事的意思他反对外,还更提出要在天竺支持咸安宫官学生的行动,“要我说,还是要册封才好!”胡光墉笑道,“既然是他们都搭台了,咱们怎么就不能上去唱戏了?若是咱们这里头能够得一个藩属国,在天竺的腹心之地得一个藩属国,这可是咱们的大胜利,不花费一兵一卒,只是几个学生这么一闹,就赚下来大功!”

若是真的能在天竺弄一个大越朝的藩属国下来,这个对于英国人的打击,可实在是惊天地了,众人正对着胡光墉提出来的意见纷纷开始了讨论反驳和争辩,如此闹了好一会,礼亲王听着头疼,“好了好了,大家伙都别说了,这么吵也不是个法子。”

胡光墉笑道,“还是请礼王定夺才是,您是阁揆,总揽政务。”

大家伙的焦点从是否要奖励还是惩处薛蟠等人改成了占西邦的未来是否应该由大越来掌控的问题,毕竟在这些日理万机的宰辅眼里,薛蟠实在还是算不得多大的人物,如此能够在大佬们嘴里提到过几次,这还是薛蟠之前屡次立下的大功,闹出了大事才记得住的,但占西邦之事,的确是极为重大的,所以大家伙各抒己见,就连奕劻也帮着分析分析了这事儿接下去若是真的办了,会有什么结果,礼亲王沉思了一会,“这样的大事儿,我一个人定了不妥,这就递牌子求见吧,还是请万岁爷圣裁才是最好。”

众人心里微微一叹,就知道这十分中庸平和的礼亲王绝不会做这个决断的事情,他的父亲乃是太祖皇帝最亲的兄弟,昔日为了避嫌,特意就不问世事,且从不干涉政局变动之事,昔日太祖太宗兄终弟及,又有如此的政变风波,尸山血海这么一路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礼亲王这一系毫发无损,也就是因为这样的谦卑和谨慎,所以圣后在罢黜了摄政王首相后,就钦点了他作为阁揆首辅,被当时的文人讽刺为“颂圣首相”,意思为只会山呼万岁皇上圣明,却没自己什么主张,众人都会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过度的角色,等到那个时候的中法之战平定后必然换人,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十多年之间,经历扶桑之战,又皇帝亲政、大婚、平定香格里拉国这样的大事儿轮番的上,居然做的稳稳当当的,一点要挪窝的意思都没有,这个时候众人才清楚这中庸之道,是何等的厉害。

既然礼亲王如此说,自然也不好再争论什么,众人于是一起起身,步行到了皇帝所日常起居的毓庆宫,毓庆宫原本不过是普通的宫殿,只是因为永和皇帝被迎入宫中后住的就是这里,故此没有挪地方,那个时候圣后正住在皇帝惯会居住的紫宸殿,自然不可能要圣后给你挪位置,所以一直就住在了此处,后来圣后移居宁寿宫,紫宸殿空了出来,为表示对着圣后的尊敬,永和皇帝也未搬入紫宸殿,而一直居于此处。

殿不是很大,正殿门前有许多梧桐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众人等在殿门口倒也不是很热,不一会毓庆宫总管太监庞德禄走了出来,“王爷,各位大人,”他笑眯眯的说道,“万岁爷召见。”

众人进了正殿,只见到正殿之上设着台子,台上安置着一把紫檀木的双龙抢珠五福献寿嵌象牙的交椅,后头有两把孔雀扇,上头有明黄色底写的四个黑色大字,“守德问心”,乃是太宗皇帝御笔,正殿后头摆放着从天花板到地上密密麻麻的书架,这里原本就是太宗皇帝的书房,故此书极多。

众人到了正殿,这时候皇帝不在这里,庞德禄将众人带到了东里间,皇帝已然在一张摆满折子的书案后头端坐,礼亲王带着众人鞠躬行礼——这是圣后秉政后对宰辅大臣的优待,从一品以上的官员,遇到皇帝可不拜,故此众人只是鞠躬,皇帝点点头,“起来吧,给礼王赐座,哦,翁师傅也赐座。”

礼亲王不愿意直接说话,于是看了看身后的另外一人,“启禀圣上,天竺之事,吾等商议许久,始终不能有一个决定的法子,臣等愚钝,请圣上圣裁。”

皇帝微微皱眉,“这事儿也不算难,怎么就商议不出来?礼王,你们是怎么个商议的?”

皇帝有些不悦,礼亲王连忙请罪,然后再把自己个适才的意思都说了一遍,“咸安宫官学生乃是万岁爷的门生,论理应该请圣上定夺才是,至于占西邦立国之事,臣等以为,兹事体大,政务院无法达成一致,也只好请圣上圣裁。”

谁说礼亲王愚钝,明明是聪明的不得了,这一番话就算是皇帝有些不高兴,听了这话也无奈的笑了起来,“好你礼王,把这事儿居然又推给朕来定夺了。”

礼亲王又是率领众人一起告罪,皇帝知道了这事儿后,发给政务院商议,也有些时间了,他思考了颇多,至于外交上的事务,也垂询过精通此道的政务院大臣,心里头原本就有了决断,但还有些犹疑不决,“英人可恶,犯我西南,原本要天兵招讨,奈何英人暴戾,不可因为一边陲之地,而大动干戈,故此朕意想着让咸安宫的官学生去天竺历练,一来捉拿马德里思汗,二来也是给英人添堵,只是却没想到,咸安宫官学生闹得如此巨大,倒是有些让朕一时间难以接受了。”

“圣上所言甚是,”翁师傅连忙接话说道,“过犹不及,如此行事,失却本意初衷,咸安宫学生等不去捉拿那叛酋,反而和天竺土人混在一起,白白丢了我天1朝上1国学子的身份,实为不智也。”

一百八十五、圣意

“如此鲁莽之举,圣上慈心,不以他们胡闹惩戒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够因为他们的冲撞行为致使两国交恶?这事儿不可鼓励,此风亦不可长。”

这话说的极为迂腐,永和皇帝眉心微微一跳,却也不言语,翁师傅继续说下去,“虽然不至于怕了英人,但如今西南方才平定,恰好可以休养生息,将一切事物按照圣人之道慢慢的施展出来,成就今天天朝太平乐土,若是因为这一撮人不慎将这大好局面都给影响了,亦或者是葬送了,实在是不值得。”

“那按照翁师傅的意思,”胡光墉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占西邦就不必要了?”

“化外之民,何须理会,”翁师傅不屑的说道,“大越千千万万子民,藩属国无数,何须要去火中取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了御前,胡光墉也对着翁师傅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化外之民也有向中华之心,天竺之民,仰慕中华,在我咸安宫学子的协助下,预备建国,若是咱们在这个时候帮上一把,他们必然感恩戴德,奉我中华为正朔,此举一出,自然是四方景从,天下归心,这乃是圣上仁德感化之举,翁师傅一句化外之民,就准备将他们都抛却了吗?”

翁师傅气的发癫,这么说出来一番话,倒是他这个身为帝师之人,不重视皇帝的丰功伟业起来,于是两个人又在御前吵了起来,虽然翁师傅没有什么援引,但也有人对着胡光墉如此高调甚至说有些跋扈的语气很是不满,纷纷加入了论战,这么政事堂的几个丞相,纷纷吵架起来,若不是在御前,还真的难得一见。也有人对着这些学生还滞留在天竺表示反对:“都是天潢贵胄且龙子凤孙,一直留在天竺,未免实在不合适,且其中颇多年轻俊才,若是万一有什么闪失,只怕是不好交代啊。”

“就是这个道理,这一次的大比未免太危险了些,咸安宫之中,特别是那些甲班学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若是折损在天竺,实在是我大越朝最大的损失!”

永和皇帝显然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他不惊讶,但是听到有些话儿就有些不悦,他沉下脸来,脸上的阴沉简直就要滴出来,“好了,”永和皇帝轻声呵斥道,“都是宰辅人物,如同市井中人一般吵架,成何体统!”

众人纷纷恭声弯腰谢罪,永和皇帝发号施令,“大家伙都没个定论,那么还是朕说吧,咸安宫等人,两班大比之事,已经下诏,无可更改,若是事儿没办成,不准归国,若是有擅自归国者,免去一切爵位,交给兰台寺议罪。”

这是有关于咸安宫官学生的决定,有人暗暗嘀咕这样到底是不妥的,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当面提出意见,皇帝亲政以来,权威甚重,当面反对的事情,现在几乎没人敢做了。“占西邦之事,派出理藩院官员秘密的前往天竺宣旨敕封,敕封占西邦的那个公主,是叫什么名字?”

奕劻连忙回道,“回皇上,唤作努克丽,乃是天竺末代皇帝之女和占西邦王公的女儿。”

“敕封努克丽为占西国国主,加封的封号这些命理藩院和礼部会商,这一次乃是南亚第一个藩属国来朝,不可以不郑重对待,素来册封国主都是国公起,这一次可以稍微高一些,就按照郡王的级别来办。”

皇帝决定了,翁师傅还准备不死心,“如此一来,圣上,英国人只怕反弹剧烈啊。”

“所以这一次敕封,在没有成功之前,秘而不宣,”永和皇帝环视众人,“不许出去对任何人泄露!另外,庆王,总理衙门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包括英国人如何反制我等,如何联络各国,你们都要准备好,再不许有没有打算的做法了。”

皇帝微微带着一点威胁,奕劻连忙低头应下,“另外,命理藩院官员携带旨意呵斥咸安宫学生,如此入天竺已经半年有余,为何毫无进展,不能够捉拿到马德里思汗,其余的事儿办的再好,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鱼贯退下,脸色各异心里头也有自己的想法,风徐徐吹过,也不知道大明宫之中什么角落里头传来了窃窃私语,“咱们这位万岁爷,到底是历练出来了,实在是手段高,高啊高的很!这么连消带打,原本咸安宫那边都已经办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了,万岁爷就是不认啊。”

“那里是不认,不是认下了吗?万岁爷可是没有听翁师傅的意思,不是把那小邦给保下来了?”

“是保下来了,可这想要回国的法子,是一点也不能够啊,你想想看,是谁在外面,万岁爷是最高兴的?”

“哦,哦!”另外几个人恍然大悟,“自然是那几位王爷了!”

“噤声!可别这样说的大声!被人听见了,不就是完蛋了!”

“你这一说的确如此,那些人可是最叫万岁爷不待见的,换成是我,我也是不待见,万岁爷坐龙椅坐的好好的,后头还有这么些人虎视眈眈着,心里头自然是不舒服了,如今趁着这个时候,把那些碍眼的都打发出去,岂不是最好了?要我说,也该让他们在外头呆着,一直呆着才好,就等着万岁爷生下几个阿哥了再让他们回来才是!”

“嘿嘿,这事儿,只怕是万岁爷做不了主,”另外一个人嘿嘿笑道,“接下去可有大戏要上演了,咱们就等着瞧吧。”

“什么大戏儿?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的告诉我吧!”

“告诉你也无妨,横竖接下去大家伙就都要知道了,你们也不想想,这些王爷们是谁立的?那可是圣后老佛爷立的!这些人若是大用也就罢了,可如今还留在天竺,她老人家心里头能高兴?说不定明后日就要请圣上过去说话,问问看这事儿,说不得过问一下,圣上又要把人给召回来了!”

一百八十六、不能回来

这大明宫宫阙万间,这样的窃窃私语,就算是皇帝有心要整治,也是有心无力,窃窃私语还在继续交谈着,“这话是不能够吧?众人都说圣后老佛爷把这些王爷立起来,为了图谋紫宸殿里头的那个位置,但我倒是觉得,也不至于吧?咱们老佛爷这膝下无人,现在虽然身子康健,可日后总是还要万岁爷照顾的。”

另外一个人连连冷笑,“你这乡下的念头,我劝你趁早打消了才好,你以为是乡下家里头没房没田的,老太太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法子只能是过继一个来养老?老佛爷岂是普通人物!寻常老太太的想法,自然是不会安排在她身上,我且告诉你,这天家,是没多少人伦亲情的,最要紧的还是这身份地位,虽然如今万岁爷说不让那些王爷们回来,可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改了主意了。”

“咱们且打一打赌?”

“自然打赌,就赌出宫去,在东门刘瘸子那上好的桂花酒,一坛!”

皇帝合上了折子,脸上有些疲倦,他问庞得禄,“隆卿到了吗?”

“王大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听万岁爷在批折子,就让老奴不要惊扰万岁爷,在廊下候着多时了。”

“糊涂东西,”永和皇帝微微皱眉呵斥道,“对着隆卿还这样怠慢,赶紧请进来!”

庞得禄出去通传了,不一会王子腾就跟着走了进来,他如今是穿着大红色的官府,上面绣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锦鸡,这是二品官的服饰,显然,王子腾已经从有名无实的侍读一跃成为了部堂级别的高官,正如皇帝之前许诺过的那样,王子腾凭借平定西南战事的大功,得封一等将军之爵位,这是很难的,毕竟王子腾不是长子,承袭爵位轮不到他,等于他就是给自己的儿子赤手空拳打下了一个将军的爵位,日后几代以内,可以说子孙衣食无忧了。须知道贾赦还不过是一等将军,贾珍已经降到三等将军了,且那是世袭,和王子腾这样凭借军功得来的,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何况,如今王子腾已经升官到了兵部尚书,这一样是因为他知兵且得了大功的缘故,若不是这升官的日子尚短,皇帝说不定都想把他弄进政事堂来了。

君臣见礼,皇帝赐座,“隆卿何时才能够入政事堂来?”皇帝想到适才那闹哄哄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叹,“如今满朝之人,皆不是朕同道之人!”

王子腾笑道,“圣上抬爱,臣却不敢如此。”

皇帝也只是这么随便一说,他也知道实在是不可能,从未有人说就当过一任部院高官就可以入政务院的,“罢了,朕不过是有感而发,翁师傅在政事堂……哎,”皇帝脸色萧索,“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翁师傅新到政事堂,有些事儿,不太清楚也是寻常,”王子腾昔日也受教过翁师傅,皇帝可以说他的不是,王子腾倒是不便说,而且翁师傅这个仕林清流领袖,有些时候瞧着迂腐了些,但振臂一呼,还是有很多人景从的,“何况他管的原本是礼部和翰林院这些,不是臣小瞧,这些地方没多大用处,只是翁师傅才回政务院,许多事儿还不好多说话,但凡只要万岁爷吩咐,臣想,翁师傅是不会不做的。”

这么一说,皇帝也点点头,“罢了,他原本也是这样性子的人,不能够办什么事儿,但在政务院里头,监督别人,挑挑刺也是好的,”皇帝轻笑,“这也是朕取其之意了。”

王子腾笑而不语,皇帝又说道,“天竺的事儿,你那外甥,好不安静,闹了这么一大热闹出来,真真是叫人无法收场!”

王子腾回道:“臣这个外甥,实在是胡闹惯了,素日里头被臣的妹妹宠坏了,行事没有什么章法,日后回来,臣必然严加管教,不让他再惹是生非。不过,”王子腾一挑眉毛,“这一次行事胡闹了,但事儿办的不错,这把天竺地面上英国人大军尽数剿灭,换做是臣也是做不到的。”

皇帝听到王子腾话中之意,还颇有维护,不由得哑然失笑,“隆卿你这个护短的毛病,可实在是了不得。”

“不敢,”王子腾微微欠身,“旧年英人图谋香格里拉国,预备以此为跳板窥探我大越中华,其心可诛,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且英人势大,闭着眼径直说和自己无关,咱们没法子也只好忍耐下来,但事儿人家做的初一,咱们自然也可以还敬给他,两国如今面子上不好过不去,只能是私底下办,圣上派出咸安宫的官学生到了天竺去,总不是想要叫他们教授天竺土人道德文章吧?如今天竺差不多闹得天翻地覆的,这可是都是臣之外甥的功劳了。天竺越乱,大越越是安宁,如今天竺各地只怕是要群雄并起,这样说来,薛蟠这小子,应该是为大越立下大功了。”

皇帝笑道,“举贤不避亲,说的是就隆卿你了。”

“自然如此,”王子腾笑道。

“只是他们一时半会,朕还是让他们继续呆在天竺,毕竟这差事儿没办好。两班大比,还未完成。”

换成素日里别的事情,王子腾必然是据理力争,但今日听到这话,王子腾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一笑。这时候换成皇帝惊奇了,“隆卿,你不是想着薛蟠速速回来吗?”

王子腾哪里不知道皇帝的心思,自然也知道为何让咸安宫官学生都留在天竺的缘故,“臣虽然愚钝,但也知道朝廷的大计方针不可改变,虽然心疼外甥,却也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何况臣丝毫不担心薛蟠的安全是否有保障,臣这个外甥,素来是心思多的很,又凡事谨慎极了,从来都是他占人家的便宜,不会说吃了亏去,”王子腾抓住任何机会要为薛蟠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水淹,火攻,再加上这空城之计,虽然都是先贤故计,但他可用的不算差。”

一百八十七、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如今不过是靠着川军和占西邦的土兵,就能够在天竺闹得英国人焦头烂额鸡飞狗跳,接下去只怕是还有好戏可以看,”王子腾一点也不担心薛蟠的安全,“臣在都中闲的无聊,恰好可以看一看臣这外甥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万岁请放心,臣和臣的外甥绝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只要马德里思汗一日未归,一日就自然不得返回。臣是不会单独和万岁爷请旨的,他自然要呆在他应该呆的地方上。”

永和皇帝最喜欢王子腾一点的就是这坦荡无私,有话直说,他颇为满意,点点头,“隆卿这话儿,深得朕心。”

“不过臣要多嘴说一句,臣这个外甥是属猴子的,若是还让他继续在天竺闹事,只怕是将来还有更大的事情会发生,到时候闹出不可收拾的事儿来,”王子腾揶揄说道,“到时候臣说不得要请万岁爷帮着忙收拾残局了。”

皇帝微笑,“此子的确是有大才,知道朕要什么,翁师傅迂腐,朕不去理他,但这占西邦一事弄出来,英国人必然头疼,他们头疼了,别的地方若能给咱们让步一二,这也是最大的便宜,占西邦是朕如今对着英国人最大的筹码,这个功劳,已经记下来了,日后必然论功行赏。这样的话,就算还有什么闹翻天的事儿,也无关紧要,王师傅在蜀中调度一切,知道轻重,而且就算有大闹天宫的事儿,朕难道还护不住他吗?”

“只是还有人想着兴风作浪,要把他们那些人给请回来。”皇帝微微凝思,“这还是要关注些。”

“圣上无需烦恼,”王子腾说道,他倒是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儿,甚至在王子腾看来,若是自己的儿子不中用没出息,不如就扶持别人,比如现在他很是知道自己家里头的两个儿子不过是平凡之辈,更是看重薛蟠的才干,所以才会一力保举薛蟠,在他看来,若是有了不成器的子嗣,到时候白白被人篡位还不如这个时候待价而沽,效仿圣后选一个自己中意的,只是帝王人家是不能如此想的,而且王子腾也不敢说这个,饶是他和皇帝关系极好,也不会这样直言不讳,“如今国本已定,圣上亲政,诸多事务顺顺利利的,西南战事也是安定下来,虽然有一些肘腋之患,却也没有大碍,人心难控,他们只要不敢对着圣上如何,些许语言,犹如蚊子哼哼,不值得一提。”

皇帝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如今新军各镇轮换,想必这里头花样学问极多,你主持兵部之事,要速速调控好了,不能够有失。”末了他又对着王子腾笑道,“旧年王师傅给我想了犒赏隆卿的法子,我倒是觉得不太好意思,不过如今正如隆卿所说,天下太平,有些事儿也该办起来了,你且跪安吧,回去等消息。”

王子腾有些不明所以,但皇帝如此说,他也只好退了出来,到了府中,和夫人还没说几句话,就听到外头管家抛了进来,“老爷大喜,老爷大喜!”管家喜气洋洋的说道,“姑太太家里头的姑娘,已经进封嫔,独居太极宫!”

王子腾大吃一惊,这姑太太家里的姑娘,是谁?难不成是薛家的姑娘?这可是完了,自己答应了薛蟠下来,要帮着宝钗免去入选之事的,只不过是这些日子刚刚接手兵部,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倒是浑忘了此事。如今这旨意骤降,若是这样突然不声不响的把宝钗给运进宫去当了什么嫔妃,自己只怕要被薛蟠埋怨死,于是他连忙问,“可是荣国府的?”

“是,”管家忙打着千恭喜王子腾,“就是荣国府,政老爷之长女,旧年在宫里头当女官常在,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日子好像颇得圣宠,今日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已经从常在越过了贵人,直接到了嫔位!”

原来是贾元春,王子腾这才稍微放心了下来,点点头,“若是如此,真的是极好,”他才想到适才为何永和皇帝对着自己说要嘉奖自己,嘉奖一个外甥女算的什么?王子腾微微苦笑,又联想到皇帝适才说的话,细细体味,说是王恺运出的主意,摇摇头,这王恺运还是搞这些东西,嘉奖自己是借口,皇帝想要拉拢以前的勋贵才是真的。“如此真的要恭喜存周了,”王子腾点点头,“如今他到底算起来正经儿也是皇亲国戚了,”王子腾对着夫人笑道,“你赶紧着打发家人去送东西去,这会子若是再不送礼,只怕要被人说没规矩了。”

只不过是嫔位未免太小气了些,王子腾知道永和皇帝脾气温和,为人不小气,不至于就这么小小的一个嫔位,果然没有到半个月,大明宫内廷之中,宣贾政入宫,下旨:“荣国公贾代善之孙,工部员外郎贾政之长女,品行淑惠,侍奉君上勤勉,和睦六宫,奉圣后老佛爷懿旨,进贾氏为贤德妃,加封凤藻宫尚书,钦此。”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朝中的风波,各人的心思,自然和薛蟠无关,薛蟠凭借手里头的白玉扳指,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得到了都中的消息,这可是真叫人郁闷了,薛蟠有些无奈,没想到皇帝居然深深懂得糖衣炮弹打来,把糖衣吃掉,炮弹打回来给自己的道理,永和皇帝收了占西邦这个大礼,却又要让自己留在此处,妈的那个马德里思汗若是抓不住,岂不是自己个就没有机会回去了?真是叫人郁闷,薛蟠无奈的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来了一肚子气,窗外的大雨依旧在滂沱而下,不过这些日子的大雨下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只怕是旱季,也马上要到了。

众人见到薛蟠脸色不悦,不明就里,连忙发问,薛蟠不欲将这样的坏消息告诉大家,于是只说了好消息,“朝中已经派出官儿要来占西邦册封了!”

一百八十八、要准备册封

“理藩院的官员已经从蜀中出发,恰好有一位官儿在川边册封土司,机缘巧合,六百里加急,就让他来出使,前往天竺来准备对占西国册封,”薛蟠环视众人,高兴的笑道,“到时候咱们这开国大典才是真真实实,漂漂亮亮的,半点瑕疵都找不出来!”

“理藩院官员来了!”众人相互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喜色,素日里头这些官二代们那里会看得上理藩院的小官,理藩院管理的是大越朝的藩属国,包括内藩的土司部落可汗,外藩的国主国王亦或者可汗们,对着外头的那些藩人们自然是威风凛凛。可在国内里头没什么人可以管得住的,故此众人一直都是看不上,可是没想到今日居然这样盼星星盼月亮的将这些人要盼来,可真是奇妙转换了。“这样的话,”李少普连忙发问,“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去了?天竺虽好,可不是久留之地啊,这里头这么热又这么的潮湿,”李少普大声抱怨,“饶是有数不尽的美酒鲜果,也是无法子再继续戴下去了。”

薛蟠不好直接说,但也不能不说,若是日后有人怪罪起来,说自己隐瞒一些重要的东西,只怕心里头会有疙瘩,这不利于关系的相处,“这倒是没有听说,不过既然来传旨了,应该总是有下文的,不至于说,还和以前一般,把咱们丢在这里头就不管了。”

众人想想也是此理,大家伙都不是无名小卒,不至于说平时里头放在这里无人问津,到了有天使来的时候,还没有人过问,这可是实在说不过去。

“既然天使就要下降,”李曼提议道,“咱们应该正式的昭告天竺各地,说明我们已经得了中枢号令,册封占西国名正言顺,之前传递消息出去,颇多人还不太乐意和我们的信使接触,以为我们是僭越之举。”

薛蟠这时候心里头极为不悦,妈的老子这样子出生入死的,在杜瓦那城搞空城计的时候差点被查理识破,若是那个时候识破,查理顺顺利利的攻入空虚无人防守的杜瓦那城,到时候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自然不用多说了,皇帝想要指望自己这些咸安宫的学生来搅动天竺政局,那就是镜花水月,没有半分可能,自己如今赚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活生生在英国人最为示如珍宝的天竺之地,挖下了英国女王的心头肉,这样的功劳自然是不小的,而且薛蟠私底下暗暗思索,这么机缘巧合能够在天竺翻江倒海,若是换了人换了兵丁,肯定是不成的,这样大功没有被奖赏,反而得寸进尺的还要自己付出,要自己一定要捉拿住马德里思汗,马德里思汗龟缩在新德里之中,死活不愿意出来,难道自己还要去攻克新德里,杀了印度总督,再把马德里思汗活捉吗?如果那个时候真的如此做了,只怕是英国女王会忍不住御驾亲征,带着铁甲舰队浩浩荡荡朝着天竺杀来,不把薛蟠等人赶尽杀绝誓不罢休。

更别说薛蟠等人能否攻入新德里了,之前留下来了马布里总督的那个文书官,薛蟠是原本存着要借他的名头暗暗带兵潜入新德里的,看看有没有可能偷袭成功,奈何空城计唱完,自己个就重感冒卧床不起,失去了这个最佳奔袭的机会,后来想想,却也不能如此,占西邦这里大败,马布里不可能在那边没有准备,何况文书官失踪许久,再靠着这个人去诈开新德里,只怕是不能够了,万一马布里总督将计就计给自己一个瓮中捉鳖,只怕死的更惨,再者新德里之城极为雄伟高大,想要靠着火炮进攻打碎城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得罪英国人还不能太甚,英国人如今只是想拿着天竺吸血而已,若是不会太影响他们赋税,一般来说,地方王公自治英国人都是支持的,所以薛蟠私底下思量,如果是占西邦立国,英国人不会没有压力,但一定比自己这些人真的征战天竺各地,一统天竺彻底驱逐英国人的压力小太多了。

所以这些日子有人,特别是占西邦这些土著贵族们,纷纷请战,要求四处出击,攻打其余土邦和英军占领的重要城池,大有要一统天竺,拥立努克丽为印度女王和英国女王平起平坐之意,都被薛蟠严厉的压下去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如果英国的大势真的这么好褪去,还轮得到你们这些乡下夜郎人掀翻?

于是一概都给薛蟠压下去了,只是命众人收复占西邦故地,其余的地方一概不许去,若是去可以,带自己的兵去,川军这些绝不可以带,有些贵族不相信,还以为可以捡便宜,带了自己的私家军去出战,反而闹了灰头土脸回来,所以这才相信薛蟠所说非虚。

李曼提议要大办,薛蟠心里头憋着一口气,自然要发泄出来,他一挑眉,“当然,要大办,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天竺之地,第一次感受到大越,我们中华大皇帝的仁慈之恩德,必须要大张旗鼓的办,让整个天竺的人都知道,咱们占西国,如今可是有金大腿抱了!”

“要通传各地,并且将此事告诉各地土邦,说明中华大皇帝已经开始册封占西邦,册封天竺各地土邦,如果对中华向善的,将来说不得也可以得册封,我们中华富有四海,绝无压榨藩属之举,这些宣讲,李少普你要告诉天竺众人知晓,占西国如今立了算不得什么,”薛蟠挑眉,“我要整个天竺处处风雨,让英国人在此地永远的坐立难安下去!”

薛蟠其心何等之大,居然要整个天竺变成英国人的火药桶,若是刚入天竺,众人一定嗤之以鼻,而如今征战许久,薛蟠计谋百出,简直是算无遗策,可以和诸葛亮相提并论,于是众人纷纷各自去分工开始干活,一时间占西国即将立国,还会受到中国册封,成为正式的一个国家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天竺。

一百八十九、晦明再来

整个天竺都被惊动了,各路嘉宾,包括各地土邦的王公们,原本响应占西邦起义而各地的义军统领,还有各地贵族商人等陆陆续续汇聚到了杜瓦那城,薛蟠等人在筹划占西国的规章制度,只留了李少普和沙鲁克接待众人,李少普这些日子被薛蟠使唤来使唤去十分的焦虑,对着众人的态度极差,差不多都是鼻孔朝天了,可越是这样,各地来试探的宾客们越是上道,反而觉得天朝人物,到底是和寻常泥巴里头的人不屑交往,真真到底是大国,不同凡响。对着中国方面越发的曲意奉承起来。

这些日子原本开朗的努克丽似乎变得消沉,前几日还喜欢成日跟在薛蟠身边,可这登基大典在陆续筹备着,而规章制度也在仔细商讨着,原本对着这些应该最为热心最关切的努克丽反而是不愿意外出见人了,只是躲在王宫之中闷闷不乐,就连薛蟠高兴的告诉她,她即将成为占西国女王的时候,努克丽幽怨的望了薛蟠一眼,低着头也不说话,薛蟠到底是高兴,倒是忘了观察努克丽的表情,径直出去要众人打扫卫生,预备着天使下降。到了后头沙鲁克隐晦的提醒自己的时候才发觉努克丽有些不正常,“这就是奇怪了,”薛蟠奇道,“占西邦要做的事儿,我可是都办成了,击退英国人,又帮着弄来了天朝的册封,以后英国人必然不敢如何逼迫你们,占西国成为天竺第一乐土,指日可待,怎么,公主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沙鲁克咳嗽连连,“大约是觉得薛大人您对公主殿下缺乏关心吧,若非如此,不然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高兴的地方。”沙鲁克见到薛蟠有些懵懂,于是点了点,“我们公主殿下说是要献给薛大人您的,怎么薛大人还不拿走呢?”

薛蟠这才恍然大悟,他突然之间还有些羞涩,“这说的什么胡话呢,我还是……”处男呢。

他正准备去找努克丽说清楚,但曹成走了进来禀告事务,他也没有避开沙鲁克,脸色凝重的说道,“班首,之前咱们在山谷之中遇到的班首您的旧人,如今已经到了杜瓦那城了。”

“什么旧人啊,”薛蟠这时候心思可都在努克丽这里,听到李曼这么说,有些漫不经心,“咱们在天竺有什么旧人?查理吗?查理这会子敢来的话,我还真的敢把他奉为座上宾,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不是查理,”李曼神色凝重,“是晦明法师。”

杜瓦那城城门口鼓乐之声大作,声音飘渺,声调神秘,众人都停下了手里头的活,看着城门出,只见到有几十个身穿白纱蒙面的少女排成两行,手里头拿着钟鼓拂尘香炉等各种法器,又有用花篮装满各色花瓣,不停地朝着空中挥洒,又有梵音大唱,众女虽然蒙着面纱,但眼睛水汪汪的特别的纯洁透明,好像是天空之中的天女下凡一般,这样的声势震住了众人,大家伙纷纷让开了道路,后头跟着四个彪壮的大汉,抬着一架青色布匹包裹着的轿辇,上面用丝绸包扎着一朵惟妙惟肖的巨大莲花,那莲花盛开状态,却没有任何人在上头,如此少女的队伍稀奇古怪,带着神秘之感,却又颇有圣洁之意,如此慢慢行走真是轰动了全城,不一会,全城的人都出来看着她们的行动了,这一支奇怪的队伍载歌载舞又随便挥洒着鲜艳的花瓣,一路行到了薛蟠所居的总督府面前,那队伍停了下来,少女围着彪壮的抬莲花汉子成了一个圆圈,朝着圆圈外头众人的方向跪了下来,齐声欢呼祷祝,“恭请仙师!”

“恭请仙师!”

“恭请仙师!”

只听得一声钟响,震动人心,那青色的莲花之中升腾起了白色异香的烟雾,还隐隐有雷电之音响起,白雾之中升起了一个素衣飘飘头戴高冠的女冠,只见到她手挥动拂尘,“无量寿佛!”声音清脆婉约还带着媚态,简直叫人酥到了骨子里头去,众人惊呼一声,见到这女冠出场,又听到这样的声音,早就酥软在地,那女冠微微一笑,轻轻从莲花之中轻飘飘的飞了出来,少女们一声呼和,将手臂上缠着的白绫挥出,也不知道怎么地,轻飘飘的白绫居然可以托住那女冠,女冠缓慢的在空中踏步,慢慢的似乎在半空之中下台阶一般,慢慢的走到了总督府面前,这样的神迹,叫人目瞪口呆,占西邦的人们于是也和那些少女一般,纷纷跪下,双手合十,默默称颂不已,震惊于天人一般。

杜瓦那城内来了大神仙!这是这女冠入城给众人的感觉,天竺那里可见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于是这女冠还没有做什么,就已经在杜瓦那城内引起了轰动,入总督府了的女冠还没出来,但众人都很关切,也有一种流言在城内不断的被流传开来,这是尊敬神机妙算的中国薛大人的神仙师傅,这是特意来天竺观礼册封大典的。

这样的话,可是天竺占西国最大的荣耀呀,众人都是喜气洋洋,想着什么时候真的见到大典就好了。

大家都为了占西邦能够到来这样的神仙而感到荣幸,不过总督府内,薛蟠的表情就不是那么好看了,他适才就在门口见到晦明法师这样的表演,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大师,咱们是老相识,有话儿我就直说了,你这样进城,大张旗鼓的,想要做什么啊?”

“无量寿佛,”晦明念了一声佛,对着薛蟠微笑说道,这时候两人就坐在英国总督昔日的起居室,就算是坐在西式风格的装潢内,晦明也丝毫没有局促之意,反而是越发的风轻云淡,仙意飘渺,“之前施主和贫僧有过约定,贫僧说过,等到天竺大事已定,占西邦无恙的时候,会来朝着施主要一样东西,不知道施主是否还记得,是否还愿意履行此承诺呢?”

一百九十、见面礼

薛蟠点点头,“这事儿我自然说的定,说到做到,这一节还是可以的,之前大师屡次是以援手,这大恩大德是必然要报答的,须知道这世界上,最难还的不是银子,而是人情,若是这日积月累的下去,只怕我将来就还不起大师的人情了,所以,大师来了最好,只是,你这要我还的东西是不是太大了些?”

“怎么,施主知道贫僧所求之物了?”晦明女尼微微一挑眉毛,“贫僧还没有说出来呢,莫非施主,可以看穿人心?”

“你许久不见,又特意和我约定好,等到杜瓦那城平安的时候再相见,这原本也就罢了,之前说不得还觉得我这事儿不能成,如今既然是成了,你要来酬劳,也是寻常之事,可你这样大张旗鼓的进城,又摆出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所图者,必然是和这占西邦有关系,我思来想去,之前说要为大师修建庙宇,您又说不要,出家人不喜欢这些金银珠宝也是寻常的,昔日玄奘法师西游天竺,历经千辛万苦,带回佛法真经,弘扬佛法,这是出家人的执念,晦明大师想着也是如此吧?先声夺人,预备着在占西国传教?”薛蟠喝了一口茶,将盖碗放下,“瞧着法师你这样的阵仗,是这个意思吧?”

“无量寿佛!”晦明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施主之大才,实在是令人佩服,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够如此看穿人心,不错,贫僧的确是想要在占西国传教,”晦明法师微微一笑,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好像是一位江南少女在薛蟠耳边诉说着心事儿,“厉害,贫僧虽然不敢号称超脱之人,但手底下的确还有些法门未曾找到衣钵传人,若是施主不嫌弃,拜入贫僧的门下,贫僧必然以衣钵于你。”

衣钵传人在道门里头是特别嫡子弟子的意思,差不多如果晦明法师有建立什么教,薛蟠就是妥妥的下一任教主,不过薛蟠对着这些神神叨叨事儿不感兴趣,他倒是有些孔夫子“子不语乱力怪神”的风骨,对着这些事儿敬而远之,他摆摆手,“大师,我对于出家没有任何兴趣,你的教宗原本也没有什么兴趣,你若是要传教,我自然是同意的,这化外之地,传教也没什么,可你这样的大阵仗搞出来,不仅仅是要传教这么简单吧?”薛蟠狐疑的望着淡定自若的晦明法师,“还请直言。”

“贫僧欲将大法传递天竺各地,这占西国得施主你大福气庇佑,得存如今,也是大造化,只是贫僧见这天竺之地的人,不尊王道,不听天理,不懂人情,缺乏教化,贫僧见天竺人如此悲苦,不免有普度众生之大宏愿,意在占西国先救济世人。”

天竺人的确少了一些尊敬和信仰的东西,这也是这个民族缺乏凝聚力被英国人分而治之的重要因素,不过这不是说,薛蟠就准备听这晦明法师的忽悠,“大师的意思,想要让贵教成为占西国的国教吗?”

“无量寿佛!”晦明法师双手合十,“贫僧僭越了,的确有这个心思,不知道施主,”晦明睁开了水汪汪的一双杏眼,“是否可以施以援手呢?”

到了这个讨价还价的阶段,薛蟠倒是淡定了下来,谈生意,这可是他的老本行了,“我是要报答法师,却也没有说要白白将这一国都送给法师的大度,您这适才在外头的表演,只要您成了这个国的国教法师,只怕是没有多久,占西邦上下都是归属你所有了,这笔生意不是很划算啊。”

若是平时时候,丢了也就丢了无妨,晦明法师其人神秘莫测,这人情债是最难还的,若是这个时候能够把人情给还了,占西邦也本来不在薛蟠的人生计划里头,丢了也就丢了,可如今占西邦马上要得册封,这是朝廷的颜面,另外加上努克丽的因素,他可不乐意努克丽日后成为这些神棍们摆布的洋娃娃,“这付出未免也太大了些,我也不防和你直说,法师,如今这册封的天使马上就要到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占西邦要成为一个正式的藩国,而且会在大越朝的庇佑之下,你说现在要我册立贵教为国教,似乎有些想太多了吧?这有来有往才是正理,若是法师这一次占了我的大便宜,下一次只怕就是我要来朝着法师化缘了。我想着法师也不想结下这么多的因果吧?若是结下这么多的因果难以料理,日后只怕是难以白日飞升哦。”

晦明法师脸上收敛起了原本云淡风轻的笑容,她凝视薛蟠,眼神之中有些以前没有的郑重其事。她原本以为靠着这昔日结交下的情谊,薛蟠原本欠着自己这些人情,换做是寻常人只怕是迫不及待就要还债了,可薛蟠明明处于被动的劣势,居然可以这样提出来,反而将自己一军,这样的人,不知道说是无耻,还是真的心有准备,无耻的话那是最厉害了,有所准备,今日之事就无法好好办成,之前所准备好图谋其他事物的东西,这会子说不得也只能拿出来了。

“施主所言甚是,所以,贫僧也不是空手而来,”晦明法师微微一笑,“带了上好的见面礼来,若是施主满意,自然会应允贫僧所求。”

“是什么见面礼?”

“是一位您意想不到的客人,”晦明神秘的说道,“如果这位客人施主见了满意,那么贫僧在占西国传教之事,可一定要施主帮忙。”

“好说好说,”薛蟠笑道,“大师的人情我是一定要报答的,若是这客人真的来头甚大,我又何须吝啬呢?日后我就先给大师在杜瓦那城内修建神庙,以助声威。”

“如此就多谢了,”晦明微微弯腰行礼,表示谢意,“施主在天竺的日子只怕不会很久,这后头的事儿如此筹谋,施主有定计了吗?”

一百九十一、来客

“这有什么好定计的?”晦明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薛蟠听着也很是懵懂,“这里头的事儿,不过是占西国他们自己的事儿,我只不过是帮着他们弄一些规章制度起来,等到这边的事儿了了,我也要归国去了,法师我向您也不会常驻此处,这毕竟是异国他乡,没有咱们大越舒坦,美不美,家乡水么。”

“话说的不错,可这里头是施主保下来的,贫僧可以这么说,若是没有施主,只怕是占西邦不复存在,我虽然还刚刚进城,却也听说了,施主您是占西邦有实无名的总督,一切事物都由您这里咸安宫的官学生所决,若是说现在,施主您是占西国国王殿下,也是半点没错的。”

薛蟠原本还懒洋洋的,听到这话不免勃然变色,“这话可是说的不好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呢?占西邦孤悬海外,和大越疆土距离甚远,若是筹谋规划得当,这里可是施主几十年内不易之宝地也,俗话也说,狡兔三窟,施主若是能够在天竺这里安排妥当,日后这可就是您的基业啊。”

“我要这基业做什么?”薛蟠摇摇头,“我又非虬髯客,海外有基业拿来做什么?这事儿不必谈了。”

薛蟠既然这么说,晦明也不是强迫人的人,如此微微一笑,也不再提这些事儿,两个人商议了一番若是册立护国神教的事宜,立为国教该如何订立章程,薛蟠一个人讨价还价独木难支,面对的晦明法师到底是老狐狸之宗的老狐狸,于是连忙叫了李曼还有沙鲁克等人过来商议此事,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晦明法师的党羽信徒们,居然在天竺各地传教已经有了不少的规模,难怪她一个人可以在天竺大陆横行无忌。

权力是要通过斗争获得,然后再通过妥协来分配的。晦明法师想要插一脚进来,必然就要付出什么,众人一直商议到了半夜,这才将权责分配的事情料理了清楚,薛蟠伸了伸懒腰,“今个可实在是不早了,法师就赶紧安置吧,”他打了一个哈欠,“明个再议论别的事儿。”

“贫僧可以休息,施主却还不能休息,”晦明法师起身,朝着薛蟠笑道,那甜蜜可人的声音在深夜之中显得特别的魅惑神秘,“夜深人静,最适宜预备下佳茗招待贵客了,施主,客人已到,请招待着吧。”

这些人老是这么神神叨叨的,真是有些让人觉得是在开玩笑,故作玄虚,薛蟠还不以为然,他让众人都去休息,说要给晦明法师安排住处,晦明言道不用,她还要去拜访占西公主努克丽,“这已然是深夜了,怎么公主还没休息要等着你不成?”薛蟠奇道,“你可不要去装神弄鬼,”对于天竺大陆上这些淳朴到无知的人来说,晦明法师这一群人搞出来的样子简直就是神仙一般,如果她存心蛊惑无知老百姓是非常吓人的,特别是努克丽这种直脾气的人,若是一旦上钩,只怕是无法自拔了。“我要大师来传教,可不是说,要将所有的东西都托付给你们的。”

“无量寿佛,施主有命,贫僧那里敢不遵从,绝不会,也不敢坏了施主的大计的,”晦明神秘一笑,娉婷离去,“只是尊敬地主之谊,绝不敢存什么蛊惑之心。”

晦明女尼离去,曹成对着薛蟠说道,“我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这国中有如此人物,且不说昔日这神出鬼没,还指点了班首,就说今日这入城的架势,绝非一般人物可以比较,可偏生这样有名有大才干的人物,就是没有她的资料。”

这个晦明居然可以说出大荒山这样的地方,绝非是普通人,薛蟠点点头,示意无妨,“没关系,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有什么打紧,她的心思难猜却也无需太过紧张,咱们一步步的看,见招拆招就是了。”

众人纷纷去休息不提,薛蟠也准备洗漱刷牙睡觉,臻儿在边上听到了晦明的说话,“大爷不是还要待客?那女尼姑说的。”

“待什么客呀,”薛蟠打着哈欠,“说不定是忽悠我呢,且边洗脸边等着吧,万一她忽悠我,我正好就将这什么国教的事儿收回来,少和他们打交道,这倒是一了百了少了后患呢。”

努克丽正端坐在宝座上,等着晦明法师朝见,饶是半夜三更了,可殿内还是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晦明法师行礼如仪,努克丽听到了晦明的嗓音,也很是惊奇,“大师你的声音好特别,可是有什么发声的诀窍吗?”

“贫僧的声音从小就是如此,却不是后天保养的,”到底是女人与女人之间,居然就讨论了起来了这莫名其妙的话题起来,两个人一番攀谈,倒是忘了时辰,侍女们几次催促努克丽休息,努克丽都当做没听见,晦明微微一笑,“贫僧见公主殿下眉目之间隐隐有忧色,贫僧虽然不才,但能够猜中公主心中所忧虑之事,愿意效劳。”

努克丽眼中一亮,“难道大师我未曾说明缘故,你就知道了我心中所忧之事吗?”

“不错,”晦明微微一笑,嘴角勾出一抹神秘之意,“公主若是能够听我之言,这担忧之事,迎刃而解。”

“请附耳过来,这事儿只能我告诉公主您一个人。”

努克丽似乎被晦明法师蛊惑住了,走下了宝座慢慢的靠近了晦明,晦明就在努克丽耳边说了几句话,努克丽一下子满脸通红,却又眼睛发亮,爆发出异样的神采来。

薛蟠放下了手里头的文书,对着面前的那不速之客说道,“贵客来此,真是怠慢,没有出城迎接,不知道你们家大人,为何要来找我?”

薛蟠居然还真的等到了晦明法师所带来的贵客,这个贵客还真的必须要马上面对,而且这个人的到来,的确也是震惊了薛蟠,他再一次的对着晦明法师,和她身后那些隐隐约约的僧道尼们的力量感到了震惊。

一百九十二、天使

且不说那一日晚上见了什么人,到了第二日起来,众人过来看薛蟠,只见到薛蟠打着哈欠困顿的不行,薛蟠未说有什么客人,众人以为也没什么重要人物,于是也未曾在意,晦明女尼之教号称:“香教”,中原之地未曾听过,薛蟠怀疑这个香教是不是她杜撰出来的,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可追究的,商议定占西国的配置,努克丽自然为国主,这一点毫无疑问,沙鲁克依旧是担任宰相之职,香教负责祭祀和医疗,这些出家人是最早的化学家了,虽然对着疑难杂症不太行,但头疼脑热是很够解决的,天竺此地医疗水平极差,很多人因为没有医疗所以早死,香教凭借这一点,可以预见的未来,必然会得到病毒性恐怖的传播。

努克丽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香教圣女,香教在这里设立什么教主,明面上是****的国家,这样也好,如果香教在这里派一个教主出来,二元化的国家烦恼会多很多了,当然了,薛蟠也不认为,这个香教的事务都会让努克丽去做,暗地里肯定还是有人主管这些事务的,他也不信晦明会在此地逗留许久,她和薛蟠已经言明,在册封大典之后就即将离去,继续云游四海。

这一个月几乎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事情,查理自从兵败之后就没有回新德里,而是直接南下到了加尔各答乘船回英国而去,薛蟠相信,这一次他的天竺之行必然会给他终身难忘的影响,至于查理可能存在报复,开玩笑,那是英国,不是在洛阳郊区,就算想要报复,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查理或许是无颜再见马布里总督,但在新德里的印度总督,显然不可能想要放过薛蟠这些人,根据情报显示,他接下去要收罗好天竺各地的所有武装力量来继续对占西国施压,这个对于薛蟠来说,不是很重要了,理藩院既然派了人过来,就说明,这事儿,朝廷正式的接了过去,将来就是漫天神佛斗法,和自己这样的凡人无关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将来可能存在的打压,而是要把这册封立国大典做好。

这些日子通过薛蟠派人努力宣传和相互串联,杜瓦那城内几乎挤满了人,都是到处过来查看风向的土著贵族等人,现在薛蟠可以负责任的说,天竺的印度总督,已经失去了对于这些地方土豪的震慑作用了,满城的人,可以很明显的表达了这点。

雨季已经过去,印度高原上迎来了天气最好的一段时间,秋高气爽,天气晴朗,温度也很是适宜,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准备和筹划,册封大典终于马上就要打来,薛蟠等人骑着马在城门外守候着,根据探子来报,都中所来之人,就是理藩院的册封官,今日就马上要到了。

众人在门口等了等的时候一起闲谈,众人都说天使既然来了,想必回京的旨意马上也要下来了,众人顾盼生姿意气风发,曹成叹道,“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在家里头,那里有机会参与这立一国的事情!这典章制度,素来咱们纸上谈兵都谈的自诩萧何曹参,这一自己经手,就知道轻重难易了,天下的事儿,那里有这么简单的!”

“这话可是半点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马致远十分赞同曹成的话,“这占西国虽然小,却也是样样俱全,咱们这样从小国着手,这东西学起来了,日后必然有大用处,具体的政务好学,可这纵览全局的眼光和眼界,却是学不来的。”

众人都在谈笑,薛蟠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早就知道这一次只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可能回去,但现在大家伙都在兴头上,他也不好出言泼冷水,众人说笑了一阵子,负责联系当伺候的大侠来通报,说是天使马上到了。

众人下了马,站着等候,不一会,有旌旗招展,一行队伍迤逦而来,薛蟠还惊讶于这些人怎么这么招摇,难道这一只队伍人数不少都是国内带出来的,待行到近处,薛蟠的脸色就很精彩了,为首一马当先骑着高头大马还在天使前头行进的,不是薛蟠等人的老朋友,嘉义县男应弘,还是何人。

众人不免面面相觑,难道这一行天使来声势还颇为浩荡,原来是甲班的人护送而来的,应弘行到薛蟠等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人,“哎呀,各位同学,真是辛苦了,应某不才,居然让众位同学出城迎接,如此深情厚谊,实在是愧不敢当。”

薛蟠微微一笑,对着应弘的嘚瑟不以为意,金宁挑眉,“应同学,你为何在此,你们不是应该,在谷口协防吗?那边若是断了回国的通道,你们的罪过可真的是大了!”

李曼噗嗤一笑,忍不住了,金宁的意思讽刺甲班之人龟缩不出,借着守护谷口的名义龟缩不出。应弘脸色红了一大片,“今日我来,是陪同张大人一起来宣旨册封的,众位同学,还请快快让开,准备带路吧。”

古来这种负责礼仪和外交或者打交道的衙门,美丰仪是必须的,就是要让外国人或者是藩属觉得我们天朝之人十分英俊潇洒威严有礼,理藩院这一位郎中就是相貌堂堂,颔下留着五柳长须,饶是这么一路过来,官服还是崭新之极,到了总督府,众人坐定,张大人还来不及寒暄,就已经拿出了政务院的旨意,先是呵斥众人不听命令擅自行事,又贸然插手占西事务,使得大越在外交上十分的被动,这一次来理藩院敕封,不是代表对众人的认可,这样一顿批评之后,最后还命令众人必须要完成两班大比,“一日不捉拿马德里思汗归案,一日不得返京。”

薛蟠有了预备,不至于说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大吃一惊,可其余众人的脸色,可就不是那么好看了,应弘得意洋洋的望着薛蟠,“薛班首,实在是可惜,你还要留在天竺。”

一百九十三、大浪淘沙

“应同学,我看在和你昔日都是同窗之好,所以有些事情上不和你一般见识,多少也要看在这同窗的情谊上,可你这时候洋洋得意什么呢?真是叫人看了不爽,”薛蟠见到众人脸色不好,他却是微微一笑,表面和气,嘴里头的话可就不是那么好听了,“难不成本座回不去,你这个甲班的学生,就可以回去了?”

应弘微微一滞,“你能回去不成?我可是刚刚听到旨意所说,马德里思汗一日未捉拿,一日咸安宫学生不可回国,据我所知你还是咸安宫的吧?”

“难不成你还能回了?如今大家伙都在天竺算起来应该是和衷共济才好,你倒是好,”薛蟠环视众人,“在这里幸灾乐祸做什么?真真是无耻之尤!”

薛蟠一脸的嫌弃,应弘觉得自己饶是站着俯视薛蟠,仍然觉得薛蟠用鄙夷的眼光光看着自己,“薛蟠,你,你,”应弘伸出手颤抖的指着薛蟠,“你居然敢在天使面前如此不尊敬!”

“人先自敬,旁人才会尊敬你,应老四你自己个不自重,难怪我要看不起你!”薛蟠冷然说道,“我看你陪着天使来占西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放了你进杜瓦那城,你自己个最好识趣一些,不要在我的地盘上指手画脚,冷嘲热讽的,要知道,如此不理智的行为,后果很严重。”

薛蟠语气带着威胁,应弘气的发癫,却忍住了发脾气,他的确听懂了薛蟠话里头的意思,这是他的地盘,如果真的再放肆,说不定,他就要行出国内不方便做的行动来,别的不说,薛蟠如果打他一巴掌,就足可以让应弘自己颜面无存了,应弘悲愤的望着坐在下手那些咸安宫的学生一眼,无奈的忍住不再说话,“很好,看来这入天竺以来的挫折,让应弘同学你别的没学会,什么时候适当的闭嘴,倒是真的学会了。”

应弘深吸一口气,“薛班首威风的很,我斗不过你,甘拜下风,只是如今这两班大比的题目还没有完成,却不知道班首你如何收场?这占西国预备着建立起来,若是一直回不去,咱们,包括班首你就只能留在此处了。”

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何况天竺还不是梁园呢,若是真的耗在此处,青春蹉跎,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众人多少还是有些为自己的中华血统自豪的,若是和这里的女人成婚生子,混淆了血统,只怕回家后祠堂都进不去,族谱也写不上去,薛蟠微微一笑,“甲班如今已经沦落到这样的可怜境地了?居然说和我们乙班比***谁更烂?如果要比烂的话,乙班可是要自惭形愧啊。”

薛蟠的话十分讽刺,李少普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想我乙班同仁,入了天竺,转战四方,两次攻克柯布城,再用天水覆灭英人骑兵,火牛阵大破火枪兵,解除杜瓦那城之围,威风赫赫,英人为之胆寒,如今更是恢复占西故土,今日迎来天使,刚好可以为我大越在天南之地新增一藩属国,虽然我这人不是很谦虚,但谁敢说这无功,谁敢说,我乙班无能?谁敢说,你们甲班敢说在天竺压我一头吗?”

薛蟠站了起来,在庭中缓缓踱步,眼睛命令,睨视群众,“谁敢说,这占西国的基业,是无能之事?应弘,你敢说吗!”

薛蟠语气不大,可众人都是凛然听话,特别是在座的乙班同学,听到薛蟠这么一件件一桩桩的将来天竺之事讲出来,众人才惊觉自己实在是干了许多的事儿,自己有份参与,这参与感的确是让人很自豪,众人都抬头挺胸,自豪极了,是啊,谁敢说我乙班无能?

应弘自然不敢说,若是乙班无能根本就不可能会让永和皇帝下旨,特意派人来天竺册封占西国,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另外的因素,薛蟠这时候早就应该得到归国的旨意,并且大加封赏了,不可能还留在这里,并且受到呵斥。

薛蟠气的要死,话说安福海亦或者是王恺运,还是那些圣后永和皇帝这些人,把自己当做是棋子下来下去的,这倒也罢了,谁叫自己不是那些厉害的巨擘,可以把天地做盘,人才为棋子,如此纵横,但你应老四不过是仗着皇帝的一点福荫,用后世的话来说,只是投了一个好胎罢了,自己有没有什么十分突出的才干,这么喜欢得罪人,还有脸对着自己呲牙咧嘴的,这就是让人郁闷了,而薛蟠是不会让自己太郁闷的人,谁要是让自己郁闷,他也必须要让对方郁闷。

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且又十分的霸气豪迈,应弘威慑于薛蟠的气势,一时间内竟然嚅嚅不敢回话。

边上冷眼看着的理藩院郎中张大人见到这个场景,连忙打着圆场,“诸位都是咸安宫的俊杰,下官素日里头不得识见,今日能来天竺,得见诸位大才,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他是代表中枢命令而来,不仅代表着政务院,一定程度上还代表着永和皇帝,张大人这样给薛蟠下台阶,自然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大人说的极是,这一番到来,可是见多了我们咸安宫官学生的风采了吧?”薛蟠恶狠狠的瞪了应弘一眼,这才转身回到了位置上,张大人是天使自然和旁人不同,故此,他一个人独坐于上,薛蟠坐在下首,应弘坐在薛蟠对面,“须知道这世界上,有名无实之辈实在是太多了,就是要这样入得红尘大浪淘沙之下,才知道哪些是真金,哪些是瓦砾。”

应弘用力的蜷缩住了自己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头,当然,他来杜瓦那之前就知道,薛蟠这个人会如何对待自己,所以有些话难听,没关系,他也有所准备,所以对着这话还不是很在意,权当做耳边风过去了。

一百九十四、糊弄

应弘不再说话,张大人打了马虎眼,薛蟠也不以为甚,得饶人处且饶人,和和气气才是最好的嘛,既然你愿意来杜瓦那,说不得也是存了刺探军情的想法,如今占西国兵强马壮何须怕你刺探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如果不是要顾念朝中的非议,日后总是还要归国的,而且薛蟠也不是曹操的性子,若是真的狠起来,这个时候就该挥兵东进,将甲班的士兵队伍都吃下,这样话,称霸天竺是绰绰有余了,单单靠新德里一座雄伟城池不可能号令整个天竺。

张大人见薛蟠不再说什么,心里头也实在佩服,等闲年轻人是不知道进退的,而薛蟠在现在如此显赫的位置上,还知道卖自己一个面子,算起来也是识时务了,但相比较之下,自己就有些不识时务了,他想到来天竺之前,自己接收到的命令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薛大人,咱们商议一番册封的礼仪如何?”

“一切按照大越的礼数来办,”薛蟠点点头,“杜瓦那城之中所有人期盼我天朝使节来此,仿佛久旱逢甘霖,什么要求,自然都会一体遵从。”

张大人于是细细的说起了册封的典章制度,这事儿不过是程序上的东西,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唯独就是有一样,就是这册封大典的人选,张大人自然是册封使,他要宣读册封占西国的圣旨,并且将御赐之王印官服朝冠等发下,还有助礼使,协助本地土民参加典礼,并且监督努克丽公主更换衣裳,此外还有诸多职位,都是要人一一承担的,幸好乙班的学生都在此处,自然可以担任一些。

除却册封使之外,还有一个位置十分的重要,就是授封使,他的职能就是将象征册封之国地位和王权的冠冕和大印交给藩属国主,一般来说,藩属国主为表示顺从之意,都会跪着接受,这个授封使一定程度代表了大越,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永和皇帝,张大人是册封使,自然不能再干这个,他吞吞吐吐,说了好些时候,薛蟠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让应弘,这个和占西邦毫无关系的人来担任这个授封使。

薛蟠怒极反笑,“不知道这意思,是张大人自己的意思,还是理藩院的意思,亦或者是政务院宰相们的意思,该不会是圣上的意思吧?”

张大人尴尬一笑,“是政务院的意思。”

“可笑!”别人还是懵懂,曹成是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管理典籍制度之事,最是清楚这个授封使的意义所在,如果这个授封使担任,也就是说,应弘成了大越的代表,永和皇帝的代表,那薛蟠算什么,别说他们之前是以天朝大皇帝的代表自居才博得占西邦之人信任的,这且不说了,但乙班才是占西国的立国大功臣,这个时候居然让一个甲班之人担任此职,实在是过分,“占西如今这大好局面,都是由我乙班同仁所创,于情于理应该由我乙班薛班首来担任此职,怎么好轮到应弘同学?恕我直言,”

“这授封使若是有占西国之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张大人这事儿,还需要深思啊。”

应弘这时候不敢说话,但不代表没人帮腔,张大人带了一些附属官来,或许刚才有介绍过,但薛蟠心不在焉,不会去记这些人的官位名字,一个面白无须的官儿跳了出来,“大胆,你们实在是大胆,这是政务院所定之事,我们理藩院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们到底是不是大越的官儿,到底咸安宫是不是听中枢命令的,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若是中枢之命你们不听,还有谁的命令才听?”

“中枢若是有命令而下,吾等自然遵循,”李曼反击道,“可有文书?可有布告?亦或者是哪位大人的手书?若有这些,吾等必然听命,绝无二话。”

这是强人所难了,这些政治上的潜台词,怎么可能会摆在明面上,那就不叫潜台词了,场内一下子热闹的很,薛蟠等人来势汹汹,理藩院的官儿也是当仁不让,他们在藩属国那里当惯了大爷,那里受得住不给脸面的呵斥,面子上过不去,而且还有一些忿恨,这理藩之事素来是我们说了算的,那里轮得到你们这些人来废话?故此场面上好不开交。

薛蟠的脸色刚才很不好,阴沉了下来,这时候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恢复了情绪,他咳嗽一声,乙班的学生顿时都听了下来,齐齐望着薛蟠,“既然是中枢的命令,咱们一准听从就是,”他站了起来,背着手说道,“各人各司其职,按照既定的方案来办是了,张大人,”他微微朝着张大人鞠躬,“我这身子不太爽利,就不奉陪了。”

说完了也不顾张大人如何回复,自己个径直就出了门,消失在庭外曼陀花海之中,金宁冷哼一声,怒视应弘,也随即拂袖离开,其余之人也不免纷纷离去,只留下卢连山和李曼等委员。

李曼虽然不能和薛蟠这样拂袖离去,毕竟理藩院起码的体统待遇还是要做好的,不过原本安排的招待晚宴,李曼才不会继续举行,“册封大典的日子就放在后日,请张大人好生休息,过了后日,自然有人来请张大人,哦,还有应同学。”

安排好必备的一切后,众人也是告辞离去,这些人原本就看不上理藩院的小官,这会子想要上树摘桃,更是没人理会了,李少普蹑手蹑脚的和众人一起离开,他是最怕这个场合了,自己之前依附应弘,如今又跟着薛蟠干,最怕有人算账,于是连忙到了薛蟠的住所,到了这边,曹成十分不悦的说道,“算起来,若是论应弘的身份,倒是恰当,册封大典上,由圣上亲弟来当这个大使,彰显占西国之特别,只是他到底是甲班的!”

“这话算起来,只能是糊弄天竺人。”马致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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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五、女王

“圣上已经过继到了太宗膝下,和应弘算不得什么亲兄弟了,这事儿关系礼法,”马致远对着曹成警告般的说道,“应弘自己个吹牛倒也罢了,没人去管他,可咱们日后都是要出仕的,这话儿若是在人前说错了,只怕有麻烦。”

“班首,你预备如何?”卢连山许久没有说话,在和张大人等人见面的时候也没有说话,这会子倒是问薛蟠来了,“同学们的担忧可不是无的放矢。”

薛蟠揉了揉头,脸上带着苦恼之色,“还能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自然要听中枢的,没法子啊,若是没有命令,这天竺当然是咱们说了算,也没有什么法理上的事儿,如今既然要按照理藩院的制度来,他们怎么说,咱们自然怎么听,难不成还赶了应弘走?”

“这有什么不可的?”曹成看热闹不怕事大,“赶了就是,横竖如今旨意有了,咱们自己个也能宣旨,也能册封,再者说了,若是没有咱们,这册封大典怎么搞?那张大人不敢说是何人所指示,也没有政务院的命令,就说明这事儿有人在背后搞花样,预备着伏击咱们!”

“曹委员之言,说的不差,”李曼点点头,“又是这样的阴招使出来,叫咱们在这占西邦立国大典上没有容身之地,他们日后怎么想?咱们的面子倒也罢了,算不得什么,可这些土人都是趋利避害之徒,若是见到咱们失了地位,在天竺我们可是还要呆一段时间的。”

这话思虑的妥当,虽然思考的远了些,但不是无的放矢,若是在天竺这些人面前少了气势,失了身份,不敢说寸步难行,但处处险阻障碍是必然的,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出着主意,薛蟠被闹得头疼,“好了好了,一个个鸭子叫一般,这么吵,叫我怎么想?散了散了!”薛蟠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别吵着我想主意。”

薛蟠一说会想主意,于是众人都放心了下来,只要薛蟠能想出主意,想必应弘等人就犹如土鸡瓦狗不值得一提,这就是在天竺薛蟠给众人培养出来对自己盲目的信心。

众人都放心散去,薛蟠单独叫下了卢连山,和他又仔仔细细谈了一个时辰,若不是努克丽来访,只怕还要深谈下去,努克丽带着天竺特有的抓饭来送给薛蟠吃,见到薛蟠眉目之间有些忧色,于是问有何烦心之事,薛蟠摇摇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要在思考后一日你的册封大典的相关细节,所以麻烦了一些,”他笑吟吟的望着努克丽,“后日,你就不再是占西邦的公主,而是占西国的女王了,先恭喜女王陛下。”

努克丽身披一件滚着金边的白色纱袍,不着珠玉,脂粉清淡,天竺人轮廓深邃,这样清新脱俗,倒是有些别样之美,听到薛蟠这样恭喜自己,努克丽稍微有些害羞,“薛,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没有你,占西邦不可能在英国人的魔掌之中获得现在的自由和独立,只有你,我现在终于十分庆幸,如果那一日我不是突然来拜见你,我不可能让这个国家获得新生。我感谢你的付出,但我觉得没有必要举办这样盛大的庆典,我觉得你能够在我身边,就,就足够了。”

努克丽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样的话,她脸上顿时宛如晚霞通红一片,心里头默默在想,这样羞耻的话都说出来了,薛他应该会明白我的感情了吧?

努克丽心里头犹如白兔在扑通扑通的乱跳,但薛蟠好像没有听清最后一句话,只是还和努克丽仔细叮嘱着:“你不要以为占西接下去就太平无事,在英国人看来,你们这是最核心地带的肿瘤,他们必须要把你们杀死,才可以维护天竺的稳定,,所以你还是要提高警惕啊,没有一个国家有永远的独立和自由,如果抱着这样的思想必然会松懈下来,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也不可能独立控制占西,我们帮你设置的权力分配,可以一定程度上保证你有充分的权力,但这个远远还不够,贵族势力太强大了,那个晦明的香教想要进来,我就让她进来,这样的话,宗教和贵族可以一定程度上相互制约,又可以一起团结在你的身边,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保持超脱的姿态了,但我要提醒你,努克丽,香教这些人,我也看不透他们的底细,但现在又必须要让他们为占西国服务,所以不得不让他们进来,但是你自己个要保持警惕,不要被他们的那些蛊惑去……”

薛蟠细细的说了这么一大堆的东西,努克丽只是觉得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什么都没听清楚,薛蟠滔滔不绝说了一些自己的构想,过了好些时候这才发现到努克丽仿佛在出神,“喂喂喂,公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的说话啊?”

努克丽也不知道为何(起码在薛蟠看来)突然之间就怒气冲冲起来,她跺脚离开,“谁要听你这些东西!”

薛蟠见着喜怒无常的努克丽,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这好端端是怎么了?”

努克丽怒气冲冲而去,回到了王宫之内,这时候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预备着后日册封大典,众位侍女见到她十分生气的进来,连忙劝慰问询何事,努克丽又不便讲,于是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无量寿佛!”只听得一声佛号,晦明法师款款而来,她自从那一日就被努克丽款待留在宫中,晦明法师似乎是一个局外人,和这热闹场景毫无关系,她无形的排开众人,带来了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感,她朝着努克丽点头,“公主,你还不知道薛大人今日为何生气吧?”

“如果你想要达成你的目标,那么必须要为他分忧解难,”晦明法师笑道,“贫僧早就言明了,今日薛大人有难处,公主何不伸出援手呢?想必他,一定是感激的。”

一百九十六、大典上(加更求月票)

晦明法师却是不知道又和努克丽说了什么,虽然薛蟠要求努克丽不能被他们这些僧道尼的人蛊惑,不过晦明法师何等的回洞察人心?不过是几次事件就已经将努克丽第一参谋的位置给牢牢占据了,努克丽瞪大了眼睛,“法师,你以为,薛他有什么重要的困难吗?”

晦明法师微微一笑,“当然有,而且这事儿,还有的要办,公主您里帮着办,是最好不过了。”

薛蟠似乎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不过是糊涂一睡,又商议了素日里日常工作,也就散了,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总会妥协,这个授封使的位置给了应弘,也算不得什么,难道给了他,他还想留在这里指挥乙班的军队吗?做梦去吧。

第三日瞬息就到,这一日杜瓦那城四处张灯结彩,无数的人拥挤到王宫面前的大广场上观礼,只见到王宫面前已经摆好了一个三米多高的高台,这个高度让地下的人看的十分的清楚,两侧街道的楼上,有人在连续挥洒出娇艳的花瓣,在空中下起了一场十分烂漫的花雨,广场四周都安排了士兵把守维持秩序,不一会,天空之中传来了阵阵鸟鸣,也不知道晦明法师用了什么手段,无数大小不一颜色亮丽的鸟儿飞鸣而至,在广场上空盘旋,众人啧啧称奇,时辰一到响起了凝重雄壮的号角声,王宫大门徐徐打开,努克丽穿着一袭白纱群,脸上蒙着面纱,在占西国文武大臣的簇拥下,徒步走到了边上的总督府,这个时候,应该是藩王前来要请册封使,理藩院张大人和应弘在前,薛蟠等人在后,两支队伍汇合在了一处,这是礼仪上的程序,倒也不用闲谈什么,礼仪官早就把相关的流程都介绍并且引导到位了。

除却张大人应弘努克丽沙鲁克这几个有册封职务的,还有薛蟠等乙班委员们,其余的占西国文武官员都在台下等候,众人到了高台之上,也没有设立位置,只有按照中国人的制度,设置了一张香案,应弘当仁不让的站在了香案前,环顾众人,只觉得不可一世,薛蟠等人冷眼看着他,好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李曼见左右无人,于是对着薛蟠低声说道,“这一事儿虽然被应弘抢了先,可日后的事儿,班首还是要早作谋划啊。”

“不要着急,”薛蟠半闭着眼,对着这高台之上的仪式漠不关心,在宣读圣旨之前,还有又臭又长祭拜天地万物神灵的仪式,香教的僧尼们齐声颂唱,倒是热闹的人,这时候说几句悄悄话,没人会听得见,“今天这礼仪上,不要坏了咱们自己大越的体面,别的事情,咱们日后再说,明天,就给他一个好消息吃,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一番时间过去,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张大人咳嗽一声,微微在应弘之侧的位置上说道,“努克丽公主,有旨意。请接旨。”

一百九十七、我要的就是你!

努克丽早就教导过了天朝的礼仪,这时候她在沙鲁克的引导下,缓缓跪在了香案之前,先磕头一下,随即起身。张大人开始宣读旨意,对着外藩的旨意素来是十分枯燥和冗长的。

众人知道这旨意里头最后的封号和爵位制度是最关键的,这关系到占西国日后能够拿到多少的福利待遇和入朝觐见时候排班的顺序和重视程度不一样,于是也就耐心听着,“敕封努克丽公主为占西国国主,郡王衔,封号‘柔仪’,食亲王禄,永镇天南,三年一朝。钦此。”

好么,现在的话,努克丽可以正式的称之为“柔仪郡王”了,虽然这个名号听上去,好像是后宫嫔妃的封号,并不是十分的威武雄壮,但还颇为符合努克丽的女国主的身份,郡王衔,然后食亲王俸禄,待遇和亲王是一样的了,这样的话,也是很不错了。中枢和永和皇帝实在是很大方了。

努克丽三叩首,地下的臣民也听不懂这个,不过呢,见到这么一套程序下来,再加上沙鲁克等人组织得当,一下子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起来,“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云霄,浩荡之势,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然后赐下郡王的服制,这可不是诰命或者是嫔妃的服制,而是正正经经的褚黄色四爪金龙,紫金冠,侍从官将这些袍服拿上来展示了一番,就交给沙鲁克放置在一边,最后就是最关键的,象征占西国一国王权由大越赐给的信物,王印,就要赐下,侍从官将一个红木盒子递给了应弘,应弘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缓缓走到了跪着的努克丽面前,要将王印赐给努克丽,这就是应弘身为授封官最重要的工作。

原本的安排是努克丽再行三叩首之礼,叩谢天恩,然后在授封官面前接过王印,这仪式就算结束了,应弘慢慢的弯腰,预备努克丽接过王印,可是这时候,努克丽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夺过了应弘手中的红木盒子,转过身子,朝着东边站着的咸安宫乙班众人而去,这一下猝不及防,可是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应弘没有准备,原本拿着木盒子这么一拉,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还是边上的侍从官眼疾手快,扶住了应弘,这才没有闹出什么摔倒的笑话。

可这大典,怎么会突然闹这样不遵守流程的笑话!张大人目瞪口呆,就看着努克丽走向乙班众人,咸安宫众人的眼睛刷的一下,全部盯住了努克丽,努克丽款款而来,捧着王印,站在薛蟠的面前,薛蟠目瞪口呆,他可没有预备着要来这一出,“努、努努克丽,你要干什么?”

努克丽在薛蟠面面盈盈拜倒,手里头举起了那红木盒子,“薛,占西国是由你主持之下建立的,所有的荣耀都应该你来主持,我希望,这一次国王的印信,是你颁给我的!”

她的眼中露出了神奇的光芒,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前日晚上晦明法师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一百九十八、大变故

“薛施主是占西国的缔造者,这一点,殿下想必也是没有办法不承认的,而现在有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抹杀这一切,这就是薛蟠大人现在最烦恼的事情,如果公主你可以表示你的态度,就算对薛蟠大人的处境没有什么帮助,但也可以让他感受到你的心意,这就是平时呢过要告诉你的一点,至于具体的事该怎么办,还是要请公主您自己个思量了。”

故此努克丽在预习今天大典礼仪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这一出,应弘的身份如何,她一点也不必关心,只要知道此人,和薛蟠不和,和薛蟠不和的人,努克丽是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的,这一次,夺过了应弘手里头的王印,就是表现了自己来要帮助薛蟠的想法。

这一下变故猝不及防,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应弘是脑子一片糊涂,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应了,还是张大人知道一些经验,连忙疾步走到薛蟠面前,“薛大人,此事断然不可!”他急切小声的在薛蟠耳边说道,“这事儿已经马上就办好,若是还来这么一下,只怕是事儿办不好也就罢了,万一政务院以为公主是因为您的挑唆而突然如此,只怕是日后,大人您的前途就不妙了,还望三思啊,切不可来主持这授封官之事。”

张大人急切之中的话儿虽然不太好听,但意思薛蟠是懂了,这事儿政务院的阁老们没有明言,但已经是交给应弘来出这个风头了,但如果薛蟠硬要阻拦,只怕是真的会让当道诸公留下跋扈难以听从命令的印象,这个印象若是有了,只怕就很难再洗去了。

咸安宫乙班众人起初震惊,而听到努克丽之后却又十分的兴奋骄傲自豪,是,没错,虽然这理藩院不给乙班面子,不让薛蟠来担任这个授封使,但努克丽很清楚是谁做了巨大的功劳,人心如此,就算有什么委屈难过,又有什么打紧的?

原本大家伙就想着要怂恿薛蟠来赐给努克丽王印,但张大人这么一说,众人虽然是热血青年,却也知道这官场上许多的潜规则是不能够乱动摇的,故此老成持重者也赞成薛蟠不要再来搅合这件事,但薛蟠的威严在,故此众人也不说话,只是让薛蟠自己抉择。

努克丽抬起头来,期翼的望着薛蟠,张大人在边上焦急的看着,薛蟠微微一笑,神色从容,接过了努克丽手里头的盒子放在左手上,右手拉起了努克丽,“这是你的国家,这个国家不依靠任何人得来,是你自己该得的,所以,无论是谁给你,你都要记住,不要说是别人给的。”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薛蟠把那红木盒子还给了努克丽,地下的人不知道这个变故,还以为是之前安排好的,见到努克丽接过了象征占西国王权的王印,顿时欢呼起来,少女们载歌载舞,无数的花瓣从天空之中缓缓飘下,礼炮轰鸣,整个仪式变得无比的盛大,努克丽眼中波光粼粼,这个男人实在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在花雨之中带着微微浅笑,金冠华服,令人沉溺吗。她接过了红木盒子,转过身子来面向众人,高高的举起了那个盒子,欢呼声越发的大了起来,占西国正式成立了。

应弘的脸色铁青一片,在薛蟠和努克丽说话并且完成交接的时候,他就很清楚,自己这个授封使的面子,已经是丢的一干二净了,他转身拂袖而去,“好一个薛蟠,”他下来高台,脸上肌肉狰狞的扭曲在一起,“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见到薛蟠如此不听劝,那理藩院张大人也不再言语,过了整个仪式,于是就不再和薛蟠说什么,只是回到房中杜门不出,薛蟠才懒得理会他要回去禀告什么小报告,毕竟有应弘在,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都中,仪式结束,众人都来问薛蟠,薛蟠无所谓的说道,“束手束脚可不是我的风格,就算是有什么差的影响留给朝中的诸公,倒也没什么干系,做就做了,再者说了,努克丽等人都知道咱们的功劳大,功劳大难道就不能发发脾气了?就是要他们知道,这占西国,容不下甲班的人说了算!”

这么一说,薛蟠倒是把自己身上藐视中枢的帽子给摘掉了,只是说成了两班的意气之争,众人也觉得这说法不错,晚上还安排了盛大的晚宴,那张大人还原本杜门不出,但努克丽亲自去请,现在可是柔仪郡王的身份,张大人不会不听命,至于应弘么,他若是想要来自然也有位置,但估计是不愿意来再丢脸了。

“应老四这事儿,算不得什么,”薛蟠摇摇头,“不过是一些意气之争,大家伙面子上过得去过不去罢了,可中枢的命令大家伙都听到了,没有捉拿到马德里思汗,是万万不能归国,既然如此的话,”薛蟠环视众人,“那也说不得,要再想别的法子了!”

“什么法子?”李少普实在可是怀念帝都景致了,秋景不得一见,但这重阳佳节,亦或者是大报国寺的绿梅林,这都是他时常念叨的,“班首你只管吩咐,大家伙没有不听的。”

众人商议了一番,薛蟠叫众人预备好,于是就到了晚间,占西国王宫灯火通明,歌舞鼎盛,盛大的招待宴会开始了,上首安排了三个宝座,努克丽居于中间穿着十分艳丽的纱丽,首饰珠宝金光闪闪,美艳的不可方物。薛蟠坐在左边,张大人坐在右边,其余等人各按照品级就坐,应弘果然没有来,说是身子不舒服,薛蟠才懒得去管他,这一番酒席说不出的热闹繁盛,恢弘大气,天竺人原本就是能歌善舞,几番热舞下来,将晚宴推向了高潮。

酒过半巡,薛蟠朝着张大人敬酒,“张大人来了天竺,不妨多留些日子,占西国风景极好,倒是可以随处游览一番。”

如何评价薛蟠这个人物?

红楼大官人 如何评价薛蟠这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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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聆雨子在别处的作答,用在此处应是极好的,真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倒是一直很想写写薛蟠这个人。这位薛爷,家中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累积起亿万银子堆出的巨富,少年丧父偏又是单传的孤种独苗,寡母百般溺爱,生出千种愚顽,五岁上就号称性情奢侈言语傲慢,长成后劣迹非止一端,甫出场就是争夺孤女香菱,生生打死苦命冯渊,直惹出一段葫芦案一张护官符,奠定全书根子里的血泪斑斑。确乎,怎么瞧怎么都是十恶不赦的巨凶惯犯。然而,这真乃一个该下地狱的黑心种子吗?事件发生前,薛蟠同学正在谋算进京,其中原委,“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履行家庭责任、熟络关系人脉、巩固结算生意买卖,竟件件都是正事——凭心一论,一部红楼,能找一个肩上同时担着如此多正事的男人,还真是够难——其时,“早已打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倒也办得有条不紊,多少露出几星理事的才能。之后才是“不想偏遇见了拐子重卖英莲”,又“见英莲生得不俗”,于是动心动念。这“不俗”二字,竟是关键的题眼。红楼里色鬼多而上品者少,贾珍贾蓉那些**的操行自不用讲,贾琏贾赦父子也是“略有平头正脸”的就往房里藏,通身都是赤裸裸的荷尔蒙气,惟独这薛傻子,倒也情大过欲,至少是美大过欲,一时街头闲走,竟能为个衣衫褴褛的小孤女上心,起因还不是艳丽、不是风骚、不是性感,而是“不俗”!这二字一落,不俗的倒不仅是香菱,连薛傻子自己,也被连带着不俗起来。香菱自不必说,后来错娶的夏金桂,虽然泼辣刁蛮外加有女权意识,却好歹亦算大家闺秀,“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能拿来比凤姐的人,终究不是贱种。即便是偶发龙阳之性,要试试男风之时,一冲眼对上的,也是柳湘莲那样个风华绝代冷郎君。凡此种种,都佐证了薛爷之好色,好得入流,眼光在水准之上,这一生经历的异性里,只有宝蟾不算太上品,可也总归没混入多姑娘、鲍二家的那样一路货色。当然还不止了这些,广义上说,他还看上过林黛玉!二十五回宝玉凤姐中邪,众人忙乱着探望照料,此时的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又一次,不是艳丽、不是风骚、不是性感,而是“风流婉转”。我相信,贾珍贾蓉之流是看不到这一层好处的(宝钗的如雪肌肤和白嫩胳膊倒是对那拨人更直接的刺激,所以薛哥哥防备得有理)。同一类人,才会看上同一个人的同一种好处。某种意义上说,宝玉和薛蟠竟也是有着重影与交集。这两位含着金调羹出生的贵公子,在少年环境里,同时经历过“父”的权威缺席与“母”的宠溺泛滥,恰恰是拥有相近心理结构和成长经验的。只不过宝玉受的是女孩式的“娇”纵而薛蟠受的是男孩式的“骄”纵,再加上贾少爷终究在书性和哲性上比薛少爷天分高出几截,这才落成同枚硬币的两面:一个“痴”而一个“霸”,内里却有着最大的公约数,说穿了都是离经叛道、无是无非,将人生顺着自然而然的轨迹写为花花绿绿。当然,叛离的方式多种多样,宝玉的任性有闺阁气而薛蟠的纵情有江湖气,前者自然比后者少了很多攻击性。有时我会恶作剧地想,既然他被酥倒过,他为什么没有动一星提亲的念头?至少,他们是门当户对的。当然周围的人会看出这是暴殄天物,薛姨妈也对儿子的斤两再清楚不过,连邢岫烟都不肯给他,何况是为他去谋求黛玉,即使提了,贾母也绝对不会答应。可至少在门第家世这些台面上的判断标准里,他为这个亲事活动下心眼子没有任何逻辑上的错误。但他还是没有,这说明,他在游戏人生之外,也多少看清过自己。我们的薛大哥,其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宝玉挨打后他也受到泄密的冤枉,遭到质问后一时不忿,多着宝钗发牢骚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宝钗气得痛哭,自然有几分被喝破心思的羞愤,她大约也不会想到,自己如此擅长掩饰情感的一个人,最后独独没瞒过的,竟是这个傻气百出的哥哥。你去问问贾珍他亲妹妹惜春在想些什么,他说得出半句来么?即使王夫人对宝玉这个亲儿子,都要袭人提醒之后,才悟出他真正喜欢的是谁。第二天向宝钗认错,除去“左一个揖,右一个揖”,还能说出“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的话,之后竟然“滚下泪来”,真真是有理有节有感情,最后见宝钗破涕为笑,再补充说要替她“炸一炸项圈”,再买几件新衣服,用女孩子们都喜欢的物质小体贴,为精神大道理上的赔不是收场,整个过程通畅合理明快温暖,比宝玉哄黛玉时只会千百句“好妹妹”的干叫,倒要高出那么几层。宝钗替湘云做东开诗社,那“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几坛好酒、四五桌果碟”都来自他的无偿赞助。黛玉妒忌宝钗时说“便是得了奇香,也没有亲哥哥弄了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替我炮制”,可见冷香丸的成型亦有他的好多心思。六十七回他做买卖回来,带给妹妹一大箱子小玩器,除了文房四宝胭脂花粉,更有“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亏他能一样样去置办采购,甚至还有一个按他自己模样捏的泥像,逗得宝钗娇笑连连。这些时候的薛蟠,谁能否认他是个百分百的好哥哥?贾家勾心斗角,纵有个慈爱的老祖宗,也是偏心着少数二三个孙辈;史家的湘云,放野马式地长期被丢在亲戚家里无人过问;王家出的不是王夫人那样的假菩萨,就是凤姐儿那样的俏夜叉。无论如何,薛家都是整个红楼里最温馨最正常的家庭,慈爱的母亲,傻气的哥哥,温柔贤淑的妹妹,后来又添进薛宝琴那样的仙人,招人嫉妒。及至最后,虽然宝钗出嫁,但香菱被扶正,薛蝌又娶了岫烟,他们这一家子的质量,竟仍在不断提升之中呢。大约,他们虽与勋贵和文官集团结亲,但本质上还是商人,商人逐利而活,市井气更多,也就保留了鲜活。薛蟠当然有两件命案在身上,之后一桩还吃了大官司,直接连累了家庭的败落。然而细数起来,红楼梦里谁不背着几条人命,即使是王夫人这种吃斋念佛的,金钏晴雯司棋甚至林黛玉的死,岂不都可落到她的身上?薛大爷这两件,毕竟都来自一时意气之争后的斗殴,是脾性的不加控制和下手的不知轻重,是过失伤人而非故意杀人,比起凤姐处心积虑地摆布死贾瑞尤二姐来,少的就是一副刻毒的心肠。宝玉看不上他这位薛哥哥,但他几乎唯一的男**往圈、惟独的几个酒肉朋友,却都与薛哥哥有关。某种程度上,薛蟠竟是宝玉这个女儿国主与另一个男性世界达成谅解的接合点。尽管他们这偶然的几场花酒,搁到东府里那些乌烟瘴气的男爷们眼中,永远都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女儿悲,嫁个丈夫是乌龟”,爽利,直接,豪迈,主题鲜明,通俗易懂,纵然粗俗,也有活气。先用一句文绉绉的“洞房花烛朝慵起”当作铺垫,方才引出“一根xx往里戳”的生猛与重口味,起承转合,倒也暗合诗理。李梦阳所谓“真诗在民间”,是否也包含了这个层次上的原生态?这就是我们薛大呆子的故事,一个傻人、愚人、浑人,却并不一定是个坏人。无论如何,薛蟠真的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搁在红楼里,他那股憨直的豪爽与粗线条的真率,确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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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主要人物年龄考

《红楼梦》前80回一共写了十五年的事情,主要人物的年龄如下:

第一年

宝玉四月二十六日出生,一岁。

宝钗三岁。

英莲三岁。

第二年

宝玉二岁。

黛玉二月十二日出生,小宝玉一岁,准确的说是九个多月。

第三年

宝玉三岁。

英莲五岁,元宵节被拐。

第四年

宝玉四岁。

第五年

宝玉五岁。

第六年

宝玉六岁。

黛玉五岁,父亲林如海年已四十,贾雨村作了黛玉的老师。

第七年

宝玉七岁。

黛玉六岁,其母贾敏亡,这一年冬天,贾母接她进了贾府,宝黛初会。

黛玉的丫环雪雁十岁。

贾兰五岁。

贾蓉十六岁。

贾琏二十来往了,凤姐是十六、七岁,结婚是应是十四、五岁。

薛姨妈四十上下。

薛蟠十五岁,强抢了九岁的英莲。

第八年

宝玉八岁。

十岁的宝钗进府,和宝、黛初会。

宝玉和十二岁的袭人初识**情。

第九年

宝玉九岁。

秦锺九岁,和宝玉交密,众口流诽。

秦业年近七十。

第十年

宝玉十岁。

贾蔷十六岁。

第十一年

宝玉十一岁。

贾瑞死。

秦可卿死,应该不足二十岁,二十岁的贾蓉捐官。

黛玉的父亲九月初三死,所以黛玉是六岁丧母,十岁丧父。

十三岁的香菱嫁给十九岁的薛蟠为妾。

宝玉路谒北静王。

秦锺十一岁死。

第十二年

宝玉十二岁。

大观园竣工。十八岁的妙玉入园。

第十三年

宝玉十三岁。

二十九岁的元妃省亲。

宝钗正月二十一日十五岁的生日。

二月二十二,宝玉和一众姊妹搬进大观园。

三月中,和十二岁的黛玉在沁芳桥边看《会真记》。

贾芸十八岁。

红玉十六、七岁。

薛蟠五月初三日二十一岁的生日。

宝玉挨打是十三岁,王夫人快五十岁。

莺儿十六岁。

刘姥姥七十五岁(应该为八十五岁)

凤姐九月初二的生日,应该是二十二、三岁。

第十四年

宝玉十四岁。

柳五儿十六岁。

二十几岁的贾琏偷娶尤二姐,又得父亲赏十七岁的秋桐。

第十五年

宝玉十五岁。

三月初三探春生日,大概是十三、四岁。

八月贾母八十大寿。

傻大姐十四、五岁。

尤氏奔四十。

十六岁的晴雯夭逝。

孙绍祖未满三十。

二十三岁的薛蟠娶十七岁的夏金桂为妻,其妾香菱也是十七岁。

以上主要人物的年龄书中都有明言,为免文章冗长,推算过程一律省略。其中贾母和元春的年龄因书中前后矛盾,所以一直有争论。至于其他书中没有明确交代的人物可大致推论为:迎春比宝玉大;黛玉比探春、宝琴、湘云大;凤姐比秦可卿大;李纨比凤姐大。

从这些分析可以看出,除了有争议的元春外,十二钗中最大的李纨初出场时也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而黛玉不过六岁

文学社、红楼梦、铁达尼

红楼大官人 文学社、红楼梦、铁达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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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军事

我是什么时候变成同学们口中的“骚人”呢?这个要从我参加的文学社说开,高一刚进来时,唯一的社团——文学社正在招新,文学社名唤“春蕾”,这个名字真够文艺的,校门的黑板报上写着招新会员的布告,那时候大家都单纯的很,习惯自己写写东西的文艺小清新们都踊跃报名参加笔试。笔试的题目现在还依稀记得:在路上。于是我写了一个很矫情的故事,一个山村女教师,支教期满之后离开山村路上乡亲和学生欢送的情景和女教师的心里活动,感恩和希望,总之很励志很正面很官方,于是乎,屏雀中选了。

几个懵懵懂懂的小萝卜头进了刚进了文学社,其中还有后来去五班的施江斌同学,在我们尚未熟悉环境时,文学社的社长干了一件让我们觉得是惊天动地大事:他的大作在语文报上表了!整个新中文坛都被轰动了,大家纷纷传阅,并对社长高山仰止了起来,我接收到了这么巨大的正能量,心中也在默默狠:什么时候老子的字也要用铅字印在报纸上!

第一次表的机会马上就到了,在加入文学社的第二年,被废稿无数次的我终于被选中了一篇有关红楼梦的文章,题目是《红楼梦中的女人》,被荣幸的刊登在了文学社的刊物上,自豪感油然而生,无以言表。

小学时,娱乐消磨时间的方式异常匮乏,没有有线电视,只有一个浙江台,中央电视台一套还要看天气的眷顾,若是刮风下雨或者是阴天,肯定是收不到信号的。没有电视怎么办,除了玩玩游戏看看戏之外就是了,小学时早早就把西游记看完了,我记得小学五年级时借到的一本《绿野仙踪》,写明朝神仙的传奇,惊为天人,到现在都念念不忘,有时午夜做梦都梦见自己化身仙人在天宫中驾云乘雾,一挥袖,天下皆风,一顿足,大雨倾盆。再稍微大一点,到了初一,稍微有了点古文的底子,就吭哧吭哧把《三国演义》坑完了。要说我最爱那本,到了最后,居然是喜欢上了《红楼梦》。小时候真心不知红楼梦美在何处,传奇到何程度,那年的电视剧版红楼梦也看不进去,无王朝兴亡更迭,也无神奇鬼怪,更无刀光剑影,有什么意思。到了初二的时候,百无聊赖加之也没有更多的书看,书荒之余在同学那里看到一本红楼梦,饥不择食随意在午睡时间睡不着时候打时间,谁知这一看就一不可收拾,终身痴迷至今。

鲁迅先生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诚哉斯言,就我个人来说,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看点。开始看红楼梦,看的是美食,钟鸣鼎食之家,有茄鲞,像刘姥姥说的:要用十几只鸡去配它!螃蟹,要用菊花绿豆面来洗手,喝合欢花浸的烧酒,这样才能中和螃蟹的寒性,胭脂鹅脯,椒油莼酱,豆腐皮包子和鸡丝蒿子秆,还有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枫露茶,小荷叶儿小莲蓬的汤,木樨清露,松穰鹅油卷,酸笋鸡皮汤,看得我很是饿火中烧,唾液和胃液一起大肆分泌,再看到食堂的猪食,真心想持菜刀把食堂的厨子直接砍翻在地,再让他抄写红楼梦菜谱一百遍,学学真正的美食到底是什么。

再看了红楼梦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在脑中可以尽情想象的大观园盛景:凤尾细细的潇湘馆,奇香异石的蘅芜苑,富丽堂皇的怡红院,阔朗通畅的秋爽斋,那时候心里窃想着要是将来有了钱,必然要学着大观园的样式来建一个园子,自己关上门了在院子里喝酒唱歌,好不自在逍遥,。

后来上了高中看的是红楼梦里的诗词歌赋,为了了解林黛玉在《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一回中听痴了的《皂罗袍》和《山坡羊》两曲,还特意去买了牡丹亭的书来看。隐喻命运的金陵十二钗判词,大观园中的斗诗连句,都叫人激赏不已。有林黛玉海棠诗“碾冰为土玉为盆”的清冷绝妙,有薛宝钗柳絮词“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高昂壮志,也有“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珠联璧合,为曹雪芹的才情所深深折服,宋代文人说:宁做东坡门前一犬,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天天能第一手时间看到红楼梦的更新,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儿。

上了大学,开始有了更深层次的看点,看到了人情世故,悲欢离合。明白世事无常“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知道了感情意难平“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好也是不喜欢;清楚了人心的险恶和狡诈,当面对你好的人说不定就在背后放冷箭捅你一刀。

话说表了文章之后,在班里那是一个意气奋啊,会“不经意间”把报纸放到人来人往都看得见的地方,有时还会不小心掉到地上:“哎呀,我的报纸掉了。”来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纷纷表示不屑:你一个男的写什么女人,幼稚。被大家高调的鄙视也是一种幸福呀,哈哈哈。

文学社会时不时的组织大家看电影,有次周末的晚上连同外地生们一起看了好几年前就上映的《铁达尼号》,还没有接受过情情爱爱的我被轰炸的震撼无比,连续几天不能安然入睡,所以从这里开始,我就很讨厌很讨厌悲剧的故事,那么美的人和那么美的感情,全部在我眼睁睁的看着毫无抵抗力的被毁灭,只留下海洋之心的纪念;而我却无能无力去改变什么,能做的只有心里时不时泛出难以释怀的忧伤。恰好同学有一盒铁达尼的原声录音带,借来立定决心要把“我心永恒”学会,英语过分差的原因,到现在一直都没音不准确,还是只会哼哼的阶段,但是喜欢听着风笛奏响的纯音乐我心永恒,遥想杰克和罗斯的相遇,恰如我的高中时光,欢乐短暂时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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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现代人必须要适应的三件事情

一个现代人,最需要学会适应的事情有三样,

一样是夜店大醉第二日醒来现被窝里不知道是那里勾搭来的美女;

一样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万恶的资本家冷酷无情的告诉你,你被炒鱿鱼了;

最后一样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一失足,就穿越了。网

很显然,咱们的主角,这位三十出头在南京市当公司小职员的薛文龙同志,就必须要适应这三样一起生的难以接受的事实。

或者是说,接二连三生的事实。

哎,好事情都赶到一块上了。

就在昨天下午,他的老板,梳着川普一样型的中年胖子,冷酷无情的告诉薛文龙,“你被fired了!”。

真搞不懂不是川普那样运气逆天的人,为什么要和他梳一样的型。

失业的刺激之下,苦恼的薛文龙晚上决定去夜店纵酒狂欢,在灌了三瓶酒保吹嘘绝对真酒,但是薛文龙很明白,又是通州乡下作坊勾兑的假轩尼诗之后,薛文龙终于成功的把自己搞的失去了知觉。

这还不算什么,在第二天的早上,薛文龙现了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就是自己的被窝里出现一个不明身份物体,薛文龙惊出了一声冷汗后,连忙看着被子下面的自己是不着寸缕,这时候不明身份物体转过身来,薛文龙现了这一位就是卸了妆之后完全认不出男女,而且薛文龙很确定自己不认识的女人。

有点常识嘛,薛文龙同学,这很明显就是419呀。

这还不是最崩溃的,等到他在女人鄙视的眼神下满头冷汗挣扎着套上衣服出门,正在努力的回想昨天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因而魂不守舍的薛文龙,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砰!”

一个沉思者,成功的被一辆横冲直撞的卡车撞上了。

他在往后腾空三周半以一个狗啃式非常优美的头部落地之前,他诅咒着的朝着老天爷伸出了中指。

老天爷,就算我是一个卢瑟,也不必这样搞我吧!

自己的日子怎么这么惨,5555.“好事儿”赶着一起来了。

薛文龙从剧烈的疼痛之中醒过来,他的喉咙十分的干涸,就好像是旱了三十年的黄土高原一样,他用力的挣扎着,不由得出了呻吟,说出了两个低声到不可闻的字眼,“水......水......”

“少爷醒了!”

“少爷醒了?真的吗?”一个惊喜的女声在薛文龙的耳边炸起,薛文龙用力的挣扎了一下,现还只是手指头能动,但是他已经头皮麻,忍不住想要把这个咋咋呼呼的女护士赶出去了。

怎么回事,现在的女护士都是十分温柔可人的,那里的三流医院会有这样的大嗓门女护士?

虽然自己没什么钱,大约抢救费也很贵,贵到自己要倾家荡产了,但是必须要摆正态度,不能够让这些的人打扰自己的休眠!

还有这个称呼,什么少爷不少爷的,老子又不是夜店里那些美艳惊人的男孩子们,少爷少爷的,别人还以为自己是吃软饭的倒也不怕误会,可面目可憎,言语无趣的自己,再怎么样也当不上少爷吧。

还有,我要喝水,你们在那里兴奋什么劲儿啊?快给我喝水!

几个女护士叽叽喳喳的在薛文龙的身边高兴了一会,似乎有人明白了什么。

“赶紧告诉太太,太太原本就伤心着,若是大爷有个三长两短的,太太必然是要活不下去的。”

“是极是极。”

似乎有一个人去通传了,薛文龙的神智越来越清楚,但是身体,似乎还有些笨重,好像是电视里经常演的神魂清楚,但是肉身沉重不受控制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薛文龙的意识在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什么太太?这个称呼好古怪啊,那里的太太,难道这里的医师都称为太太吗。

他的手指头抖了一下,边上的女护士惊讶的喊出声,“大爷的手动了动,”

薛文龙的眼珠子转了抓,眼皮顿时也有了反应,“大爷的眼睛也动了!”

薛文龙在心中默默的翻了翻白眼,老子又不是死人,自然是会动的,他很想大喊叫这些叽叽喳喳犹如麻雀一般的女护士离自己远一点,虽然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一切行动要听医院指挥,但需要睡觉的时候有这么些人在边上一直聒噪,也实在是难受。

可他的喉咙干哑的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喉结动了动,他努力的吞咽了一下,嘴里这才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词。

一阵急促的脚步凌乱的走了过来,一个沙哑的妇人声音响起了,“怎么样了?大爷怎么样了?”

“太太,大爷的手刚才动了动,眼珠子似乎也转了转,想必身子就能大好了。”

这明显是安慰的话儿,一个躺在床上,刚被卡车撞到飞起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手指头和眼珠子会动动,就算是会大好的,薛文龙嗤之以鼻,这些女护士的专业技术也实在是太差了,这个i远,不会是莆田系吧?

来人握住了薛文龙的手,捏了捏,又看了看薛文龙的脸,“佛祖在上,”来人把薛文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薛文龙只觉得这位女性的脸上,又湿又滑,好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蟠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若是有事,为娘只怕就要跟着你去了!”

不对劲!薛文龙的脑海里好像闪过了一道闪电,把他的思绪激灵一下,顿时脑筋清楚了起来。

如果自己的脑袋没有记错的话,自己,薛文龙可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

父母亲都已经去世,当然了,穷**丝也不会有什么丈母娘可以青睐的,那么这个自称“为娘”的,肯定不会是自己的母亲,但是现在的医院,薛文龙已经很久没去医院,但是他也肯定不会认为,医院的医师会对待自己好像是亲生儿子一样的态度对待病人。

这到底是生了什么,而且这个蟠儿,是谁?好奇怪,薛文龙的身子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了,拉住自己的女人似乎受到了惊讶,“来人!来人!蟠儿的身子动了!”

薛文龙的身子好像是了羊癫疯一样的抖了起来,女人原本感伤的声音变得惊恐了起来,薛文龙的耳边响起了无数人的声音,“快叫大夫来!请那位回金陵养老的老太医来!”

“快把哥儿的貂皮大衣拿来,哥儿怕是冷了!”

“把火盆生的热乎点!”

无数只手把自己按在了床上,又有哭喊声响起,“大爷,您可不能吓奴婢们啊!”

就是没有一个人要给自己倒水喝!薛文龙忍无可忍,他的身子这个时候和意识渐渐的融合起来,他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薛文龙忍无可忍,刷的起来了半个身子,眼睛骤然睁开,“吵什么!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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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穿越是比较时髦的

“吵什么!吵死了!”薛文龙刷的从床上起身,睁开了眼睛,不耐烦的大吼,

“这里是医院,麻烦你们安静一点!还有没有素质了?啊,还有素质吗!还要不要构建和谐社会了!?”

一下子房间内寂静无声,薛文龙不耐烦的吼完,满意的四处看了看,这才现不对劲了:

四周是一个木头的老房子,里头摆设着许多的古玩,眼前的许多人呆立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慑服于自己的王霸之气是正常的,但是他们的衣服,怎么回事?

一个个穿着裙子的古装,头上还挽着各式各样的髻,一些妙龄少女们,端着托盘,脸盘还有毛巾,呆呆的看着自己。≈

薛文龙四处看了看,房内点着明晃晃的灯盏,把大家的神色照的有些诡异。

当代人嘛,什么没见过,就算是第二天醒来,薛文龙痞笑了一下,“搞什么,大家玩考cos1ay吗?”、

薛文龙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不对,他伸出手仔细的看了看,这小短手是谁的?

老子的手可是修长俊美堪和凯凯王匹敌的,这可是全身上下唯一值得炫耀的东西,这肥嘟嘟的小短手是谁?

马丹,劳资最宝贵的东西去哪里了?

正在迷惑的时候,不知道那里来的一缕长飘然掉落在了薛文龙的手里面,这个角度掉下来的长,还是如此乌黑亮丽的长,薛文龙呆了呆,伸手拉了拉,头皮上一阵剧痛。

薛文龙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国骂,随即松开,但是不对劲啊,自己的头上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他转过脸来,终于注意到了身边一直扶住自己的三十多岁的既漂亮又端庄的妇人,只见到那妇人带着一脸激动有悲伤的表情望着自己,眼神之中带着慈祥和疼爱和热泪,这样的神情,是薛文龙从未见到过的,他呆了呆,

“这位女士,你是?”

“蟠儿,你不认识为娘了?”妇人哭泣的喊了一声,“我是你的母亲啊。”

“您可真会开玩笑,”薛文龙摇了摇头,头还是痛得很,“我跟你们说,嗨,我可没钱,医药费付清大概就够呛了,别给我玩什么仙人跳的招数,老子可不上当!”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被边上的妇人拉住了,“蟠儿,你的身子还没好,要好生休息着!”

“我的身子好的很!”或许是车祸的缘故,薛文龙的身子很虚,居然被那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按在了床上起不来,只是在床上挣扎着,

“嗨,嗨,你别按着我啊,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若是你们再拉着我,等会我功起来,你们一准儿都完蛋!”

“哥哥!”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房门外突然走进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女,

说是少女,似乎也还算不上,只是大约十岁出头的样子,脸似银盆,眼若点漆,樱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头上也仅仅带着一个素面的银簪子,她望着薛文龙,脸上露出了生气的样子。

少女先是双手放在腰间,微微顿膝,似乎行了一个礼,“哥哥的身子既然是大好了,那就应该别再胡闹,免得让娘担心。”

“我的儿,”按住薛文龙的妇人喊了一声,“你哥哥身子还没好利落,刚才嚷嚷着说不认识为娘,莫不是中了邪,”

她拉住薛文龙的手攥的紧紧的,似乎一松手就怕薛文龙不知道跳到那里去,“怕是要请鸡鸣寺的高僧来驱一驱邪。”

薛文龙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所谓三岁看到老,是看的人品,可十岁看到美,那就看的是容貌了。

面前的这位少女虽然只是十多岁的年纪,可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又似梅花含苞欲放之时,将来必然是一位大美人,且脸上带着一种落落大方的表情,别有一种雍容大度在里头,可似乎整个人隐隐有些清冷孤傲之意,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位堪称国色天香的少女,虽然叫着自己哥哥,

可好像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意思?

少女摇了摇头,她看着薛文龙,觉得好像是被自己的话震住了,于是又轻声开口继续说下去,

“哥哥总是这样的瞎闹,只不过是逗着母亲玩罢了,那里需要什么驱邪呢,平时里头倒也罢了,妹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个时候,”

她盯着薛文龙,原本只是倔强的抿着嘴,没想到突然之间,眼圈一红,落下泪来,“父亲才刚刚过世,你怎么就闹起来呢?难道你不伤心吗?”

“什么?!?!?!?”薛文龙大吃一惊,原本想要拔起的身子,软软的坐倒在床上,边上的妇人连忙搀扶住,就怕薛文龙身子朝后仰去,“父亲?过世了?”

面前的少女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薛文龙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这个时候他才觉到房内所有人都是浑身缟素,就连身边的妇人和自己,都不例外,室内的人无论是谁都通红了眼睛。

妇人啜泣的说道,“看看,还是因为身子没大好,居然连你父亲过世了的事儿,都不记得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她不由得痛哭了起来,

“我的儿!你父亲就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直接陪着父子俩一起去被北邙山罢了!”

北邙山是洛阳风水最好的地方,历朝历代无数达官贵人的墓地都安置在此处,这一个地方薛文龙是知道的,他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的头清醒一点,但是好像没什么用,他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痛,越来越混沌。

“额,”他朝着边上随便的一个丫鬟招了招手,“你过来,快着点!”薛文龙不耐烦的说道,“就叫你呢!”

似乎这样恶狠狠的脾气才是薛文龙本来的性子,那个丫鬟壮着胆子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你说,”薛文龙指着自己,“我叫什么名字?”

“大爷您在开什么玩笑,......”那个丫鬟哆哆嗦嗦强颜欢笑。

“没开玩笑,快着点!”

“大爷您姓薛,”丫鬟看了一样坐在薛文龙边上的当家主母,只见到当家主母只是抹泪,似乎没有阻拦之意,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薛文龙听到这个薛字放心了一些,还好,我是姓薛的,“单名一个蟠,字文龙。”

“我就说嘛,我就是薛文龙,”薛文龙听到了这个名字,他原本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但是过了许久,这才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之间,浑身的汗毛倒竖,“什么!?!?!?”

“薛蟠!?”

是那个薛蟠?!薛文龙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这是那里?是,是,是”他似乎又是羊癫疯作了,浑身颤抖不已,声音完美的出了抖音,“是金陵?”

“是的,大爷。”

薛文龙眼睛一翻,顿时昏死过去,大家纷纷上前,哭喊着抚胸捶背端茶倒水的,

“大爷大爷!”这是丫鬟们在叫着,

“哥哥!”这是自己的那便宜妹妹在喊着自己,

“蟠儿!我的心肝!”这是自己的便宜母亲喊着自己。

什么鬼啊,薛文龙失去意识之前,无奈的出了命运的咆哮,“我居然穿越到了薛大傻子头上!”

穿越,这这这这这,真的,太时髦了。

红楼大官人 最新章节红楼大官人 二、穿越是比较时髦的网址:

三、哲学问题和洗澡澡

哲学之中最装逼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问题,也就是各大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门卫最擅长的几个问题:

“你是谁?”

“从哪里来?”

“来干吗?”

这几个问题,薛文龙都很难回答。网 ?

我是谁?我是薛文龙还是薛蟠?薛文龙拿着镜子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若是论容貌,薛蟠的确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红楼梦这本书对于薛蟠没有外貌描写,但是一根藤上生不出两种瓜。

看官们,就请不要被那些龌蹉的电视剧给误导了,薛蟠的亲生妹妹,就是那一位寒冰美少女,薛宝钗,可是红楼梦之中一等一的美女,难道这亲哥哥,还能是丑鬼不成?

薛蟠的性子粗鲁一些,然后再胡闹一些,后世的影视作品里头就把他刻画成一个类似猪头一样的人物,这样合适吗?

薛文龙看了看镜子之中的自己,恩,虽然现在还是小胖子一个,但是很显然,美男的胚子也已经在了。妥妥的,没毛病。

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越了,薛文龙把镜子放下,侧着身子躺在罗汉床上,不由得叹了一声,现代人的三个必须要习惯,前面两个勉勉强强算是习惯了,可现在的这个穿越,要想习惯,真的很难啊。

难。

虽然自己也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物,穿越就穿越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古代毕竟不是后世,生活没有那么的先进达,但胜在自己是富二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的,这阶级待遇可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是打工者,现在是万恶的剥削阶级了。

那自己来到这里,到底是要干嘛呢?薛文龙在南京工作的时候,经常去各大高校蹭食堂饭吃,可能是薛文龙长得太猥琐,实在是不像学生,所以大部分的时候都会被保安门神拦住,“来干嘛?”

我能来干嘛?若是问薛文龙来干嘛,他只会说,“我只是来打酱油的。”门卫就知道了这个男的在,只是来蹭饭的。

来到这个世界,来干嘛?“哎,”薛文龙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想下去,“既来之则安之。”

薛文龙有一点好,就是随遇而安,凡事不强求,有些时候大概是可以被称之为懦弱的性格,在这个时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倒也可以舒坦一些过一过寻常的日子。

罢了,这个穿越的身份来说,还不算是困难模式,薛文龙转了个身子,躺在罗汉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毫无形象的抖啊抖的,起码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

什么时候咱也能是富二代了。

那句话叫什么?对,“丰年好大雪”,说的不就是自己家吗?

四大家族诶。

薛文龙打量了房内的陈设,当然他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但是好歹还是分得清楚,大概多宝阁上的一个花瓶,就够后世的自己辛苦赚钱一辈子了,这样的好家庭,怎么着都是很舒服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薛家是皇商世家,这几辈子的的银子大约是花不完了,不是重生在帝王家,那里要费尽心机上位,也不是穿越在书香门第,如果要让薛文龙学科举,只怕是杀了薛文龙更有可能一些;

也没有穿遇到乱世,乱世人命如草芥,造反什么的也是不适合薛文龙的,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振臂一呼从者如云,那也别做梦了。

所以这个红楼世界,应该是很不错的,一群哥儿姐儿吟诗作对,若不是太平盛世,大约也没有这个闲心,何况,对啊,薛文龙的眼睛露出了神异的精光。

红楼十二钗!

那么多的美女,可都算是自己个的亲戚!

想到这里,薛文龙有些躺不住了,之前可还是借着身子没有恢复的原因所以躺着躲懒,现在么,薛文龙来了精神,叫人:“来人啊!”

话音刚落,房门外就闪进了一个人影,对着薛文龙笑道,“蟠儿,你醒了?可是要喝水?”

薛文龙原本还没有注意什么,等到那个人靠近了床榻,这才现,“恩?”薛文龙皱眉,

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婆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和蔼可人,“你是哪位啊?”

那个婆子穿着一袭湖绿的衣裳,对着薛文龙的话,大大咧咧的不以为然,蒲扇一样的大手摸了摸薛文龙的额头,五官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穿可身材又高又壮,边说话,还别挺了挺巨大的胸脯。

“可怜见的,怎么好端端的人都糊涂了呢?还好你奶妈我心胸开阔,不在乎,蟠儿,我是你的奶妈,是太太从家里头带出来的,你就叫我王嬷嬷吧,或者叫王婆,也是一样的。”

“王、王、王婆,王婆啊,”

薛文龙结结巴巴的说道,边想躲开王嬷嬷的禄山之爪,“王婆你说话就好了,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呢?”

他现王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头上看来看去了。

“前个早上这样调皮,还要上假山掏什么鸟蛋,”王嬷嬷好像在摆弄一只小猪仔,把薛文龙放在怀里翻来覆去的检视,絮絮叨叨的说道。

“也不知道怎么着,一阵妖风吹过,你就无缘无故的掉下来了,这瞧着也好的嘛,并没有看到什么伤口,怎么就昏睡了这么多天呢?”

“王嬷嬷,你小心着点,”薛文龙大喊大叫,他差点要被奶妈胸前那波涛汹涌的高山给掩盖的窒息了,“唔......唔......”

但是这个身体现如今大概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想要挣脱一个中年妇人的控制,好像是很艰难的事儿。

王嬷嬷一阵抚摸,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卡了衣衫不整的薛文龙,“佛祖保佑,我的蟠哥儿,瞧着没什么事儿了,别的事儿倒也不打紧,有你嬷嬷在,什么事儿慢慢记起来就是了,对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个性子,蟠哥儿是最爱干净的,睡了这么几日,怕是要赶紧着洗澡,来人哪,给蟠哥儿预备洗澡水!”

外头有人回话,“已经预备好了,请哥儿沐浴。”

王嬷嬷点了点头,又朝着薛文龙伸手,这一次就直接是扒衣服了,薛文龙大惊失色,“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伺候您洗澡啊,”王嬷嬷理所当然的说道,“您就脱好衣服吧,边上已经预备好了。”

薛文龙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这不应该是丫头们伺候着我洗澡吗?”

要知道红楼梦里头贾宝玉就是袭人晴雯麝月等诸多美丫头轮番伺候着洗澡的,没道理到了自己个这里,要换成一个人猿女泰山伺候着洗澡吧?

也不要求高,肤白貌美易推倒的丫鬟就好了。咱也不要那国色天香的。

王嬷嬷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伸手磕了薛文龙一个爆栗子,他疼的咬牙咧嘴的,“就知道你不老实,太太是老早就立下规矩,不许丫鬟在你身前伺候,之前我倒是觉得不以为然,今个一看,才知道太太是高瞻远瞩,圣明极了!”

“才这么点的年纪,刚醒来没多久,就嚷嚷着要丫鬟伺候着洗澡,将来可还怎么了得哦,”

王嬷嬷露出了鄙视的表情,“哥儿年纪小的时候可不能让外头那些妖里妖气的丫鬟带坏了!你摔倒的时候,太太责备小厮们办事不尽心,都打出去扫院子了,您呀,可没有别的人伺候您洗澡了,就只有妈妈我了。”

她看着薛文龙一脸悲愤,不由得有些奇怪,“哥儿这是做什么,你从小到大都是妈妈我伺候着洗澡呢,怎么这会子扭捏起来了?这可不是哥儿您素日的性子。”

我能不扭捏嘛,我可是成年人!薛文龙心里咆哮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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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给大爷您洗澡澡

洗还是不洗,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薛文龙是不想和奶妈一起洗的,当然这个奶妈长得不难看,大概古代人早就现了,奶妈漂亮与否,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奶的孩子的容颜,所以自己的母亲给自己挑了一个很漂亮的奶妈。

薛文龙当然不是初哥,可到底以小孩子的身体和****一起洗澡,这心理的障碍可实在是太大了。

他的脑海里有许多个精密的齿轮在不停地转动,“妈妈疼爱我,原本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有感激的份,”想了好久,这才斟酌着说了一番话出来。

“可我到底也长大了,昨个醒来,就决定要自食其力,不能够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妈妈们劳累了,岂不就是我的过错了?您就放心着吧,我自己个洗就是了。”

王嬷嬷停下了手,呆呆的盯着薛文龙,似乎从未正眼敲过他一般,薛文龙一动也不敢动,怕就被看出什么端倪,时间似乎是停滞了。

过了好一会,王嬷嬷才不屑的一笑,“哥儿说的什么话,咱们就是伺候哥儿的,那里还要哥儿自己穿衣服不成?你也别闹什么幺蛾子,又想使什么坏水儿,假借一个人洗澡,然后是不是想溜出去玩?我且告诉你,最近家里头事儿多,你等会着身子好了就要去前头,不能让你溜了。”

这万恶的旧社会,薛文龙的眼角冒出了泪花,为什么自己想要做一个新时代品德优良的青年都做不到,为什么别人一定要把自己当做公子爷!

王嬷嬷武断的拒绝了薛文龙,任何家族的奶妈差不多就是半个主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又伸手来想把薛文龙架出去,薛文龙宁死不从。

“让我娘来给我洗,我要我娘来给我洗澡!”

实在没办法,那就只能是让自己的亲娘帮着洗澡,这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起码到底是亲妈嘛,也不会太害羞。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太太,最近忙的紧,只怕是顾不上哥儿这里了。”

“太太在忙什么?”薛文龙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有些兴奋的情绪顿时沉淀冷静下来,“对,是老爷过世了。”

“是啊,”王嬷嬷叹了一口气,“老爷过世几天,家里头的事儿多的很,太太要各处打点,前头的灵堂也要举哀哭灵,实在是不得空,昨天你醒来,太太又在佛堂跪了大半夜,求着给你增福赠寿呢。”

薛文龙对于这一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没什么感觉,虽然的确他有些难过,一穿越,就成了丧父之人,这不是一个上佳的体验。

但是自己的母亲,按照这个时代流行的称呼,她应该被称之为“薛王氏”,薛王氏对着自己的疼爱之心,从昨天的见面和王嬷嬷的转述来看,可委实是溢于言表了。

王嬷嬷也有些担心,“太太的身子可一直不太好,若是这些日子累坏了,只怕不妥当,”她下定了决心,“哥儿赶紧洗澡,洗了澡,妈妈带你出去走动走动,灵堂那里人多闷热,哥儿的身子才好,就不能去那里凑合了。”

什么!还要洗澡!薛文龙大惊失色,自己的这位奶妈怎么对着自己的洗澡如此的关心!

“妈妈,你别担心着我了,我的事儿不操心,太太那边怕是离不得你,你还是赶紧着去瞧瞧太太吧。”

自己的母亲出身王家,这个王嬷嬷指不定就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又当了自己的奶妈,只怕是自己的母亲最信任的人了,这还不赶紧着打走,还真留着王嬷嬷一起洗澡呢?

“不成,”王嬷嬷坚定的说道,“太太让我来看着哥儿,不许哥儿胡闹,别的地方我是绝不会去的。”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会胡闹?薛文龙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薛蟠你身上的标签第一个大概就是这个“胡闹”了。

薛文龙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摆脱王嬷嬷的魔爪,这个时候,外头跌跌撞撞的跑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厮进来,也来不及行礼,气喘吁吁,眼神直,脸色苍白,对着王嬷嬷说道,“王嬷嬷,王嬷嬷,不好了!”

“打你的嘴巴子!”王嬷嬷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乌鸦嘴说的什么呢?什么叫王嬷嬷不好了?我好的很呢,一顿吃三碗饭!”

这可真知道您老人家的身材这么魁梧丰硕是怎么来的了,薛文龙抹了抹冷汗,“小的说错话了,”来的小厮腰上缠着一根白布,轻轻巧巧的给自己打了一个嘴巴。

“老爷的灵堂前,来了许多人,是想要做什么坏事,没说了几句,太太已经在前头和他们吵起来了,可只有太太几个人,怕是不济事!小的见得不妙,就溜出来来告诉啊妈妈了!”

“这还了得,”王嬷嬷刷的站了起来,“这些起子,老爷不过是才过世,就过来闹腾了,胆子可真够大的!来人啊来人!”

“嬷嬷,小的在,听着吩咐呢!”

“拿我的大刀来!哦,不是,拿我的擀面杖来!有我在一日,就不能让太太被这些外人欺负了去!”

王嬷嬷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一时半会居然忘了要给自己最疼爱的小主子洗澡的事儿,“王妈妈,您等着会,我都还没说完话呢!”

小厮跺了跺脚,也准备冲了出去,不防却被薛文龙喊着了,“嗨嗨嗨,我说,”薛文龙从床上慢慢的站了起来,“你把我当死人呢?干什么呢!”

“大爷,”小厮苦着脸说道,“奴才原本伺候着您,可太太说奴才伺候的不好,不许我再在跟前伺候了。”

“别说那些废话,”薛文龙说道,“我怎么听你说,有人在外头,是在我,”薛文龙艰难的说道,“父亲的灵前闹,谁在那里闹?在闹什么?”

“大爷,是几位叔老爷连带着族里的长辈,一起到了前头灵堂,”小厮皱着脸一脸的痛苦,“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说了几句,就吵了起来,太太一个人在外头,可实在缺人手,”

看来这个小厮对着薛家倒是忠心耿耿的,“不成,咱们也要在外头看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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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偷听

“好了,”薛文龙站了起来,圆圆的脸上一脸的镇定自若,“你一个小厮,去外头做什么,被人打吗?”

“大爷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厮的脸上一脸的不高兴,“就算咱们是小厮,也是薛家的小厮。? ”

“好吧,好吧,我忘了,小厮也是有理想的,”薛文龙伸了伸懒腰,又站在原地蹦了蹦,“本大爷倒是不能看轻了你,你叫什么名字啊?叫臻儿?臻儿,怎么不叫假儿?好了好了,”

薛文龙继续说道,“不开玩笑了,快着点,给我穿靴子,换套衣服,我出去瞧一瞧。”

“大爷刚才不是说要自食其力吗?”臻儿疑惑的说道,“怎么还要小的换衣服。”

“这是给臻儿你表现的机会,”薛文龙淡定的说道,“我若是都自己干了,你将来失业了没月钱拿怎么办?那不是害了你吗?”

因为怕失业没了月钱,所以臻儿很卖力的给薛文龙换了干净的素服,而且给薛文龙头上的孝布绑的特别的紧,就怕自己个差事没做好,薛文龙呲牙,摇了摇脑袋,浑身素白的跟着小厮走出了房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殊时期,府里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臻儿带着薛文龙一路穿花拂柳,东绕西绕,没几下,薛文龙就晕头转向,气喘吁吁,“我说,咱们府怎么这么大?”

“大爷,您忘了,咱们薛家在太祖朝的时候就是捐助军资进献给太祖皇帝,太祖皇帝高兴得很,定鼎中原一统天下后,就给了咱们中书舍人的世袭官职,还让咱们当皇商,多年鼎盛下来,这个府这么大算什么,”臻儿一脸骄傲,“七龙暗暗的嘀咕,“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真是的,瞎骄傲什么劲儿呢!”

从后头的寝居之所出来,到了前头,这路上才渐渐的有了许多人,仆役们虽然脸上带着慌乱的神色,可到底行为如常,见到薛文龙两个人,问好之后各自行事,薛文龙不停的点头,恩,薛家的家教看来很好,底下的人都还算有规矩。

臻儿悄声的解释,“管家在灵堂里头伺候着呢,本来应该出来迎接的。”他指了指前头挂着白布的厅堂,那白布随风摆动,厅堂之中还传出来隐隐的哭声,薛文龙有些站不住了,“快进去瞧一瞧。”

他带着薛文龙从后头进了灵堂,臻儿想着连忙走到正厅去,却被薛文龙拉住,“咱们先在后头听一听,到底是什么事儿。”

薛文龙就站在屏风之后,仔细的聆听着,只听到一阵低沉的啜泣声之后,有人说话了。

“他三叔五叔龙竖着耳朵听着,灵堂之中,显然也不仅仅就这么几个人在,毕竟低声的啜泣声还有咳嗽声叹息声此起彼伏,不像是人很少的样子。

有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太太,论理儿,我也不应该在大哥还没入殓的时候在灵前说这个,可到底,咱们这一家子,也应该有个主意,大哥是过世了,可这家中要应付上头的差事,这是万万少不了的,别的不说,还有一个多月,这一百万两银子的供奉,就是要上缴了,可因为大哥之前病重不能理事,所以这事儿就拖了许久,再拖下去,交不了差事倒也没什么,赔钱就是。”

“可要供应给朝廷的东西,咱们若是拖延,说不得就是要抄家灭族了,大哥呕心沥血这么多年,把薛家从以前的普通皇商拉起来,拉到了现在这皇商之,大家伙,兄弟几个都是感激极了,原本想着要一辈子听大哥的命令,把差事生意好生的办下去,可奈何大哥天不永年,英年早逝,大家伙是伤透了心,哎!”

这个声音很是温柔敦厚,且叹息声无比的痛楚,似乎真的十分的伤感,薛文龙听着也颇为动容,只是臻儿凑在薛文龙的耳边悄悄说道,“这是五老爷,老爷的第五个弟弟,隔了房的,您别看着他好像心肠好,其实最奸诈不过了,大爷可别当真!”

这个五老爷这么一叹息,不少人也跟着叹气起来,灵堂之中似乎还有别的女眷,听到这样伤心的话,不由得复又啜泣起来,薛王氏也带着鼻音说道,“他五叔,你说的不错。你大哥,哎!”

“太太请节哀,大哥生前一心念念的,就是要把薛家扬光大,说起来还是兄弟几个不中用,不能把大哥的担子分一点去,大哥,”五老爷话里头带着哭腔,“是被咱们拖累死的呀!”

说着让薛王氏节哀,可他自己个反而要哭了起来,薛王氏是最慈悲心肠的,这个时候反而劝慰他起来,“这倒也不必如此,老爷是最看重你们几个弟弟的,绝没有这样的事儿。”

“是!是!”五老爷似乎很用力的擤了擤鼻涕,薛文龙看到边上的臻儿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他用着口信对着薛文龙说道,“老狐狸”。

“太太说的极是,所以弟兄几个想着大哥的遗愿,总是要帮衬着,不管如何,拼了老命,也要把大哥留下来的事业守住了,可接下去,要预备供奉的事儿,期限马上就到了,若是完不成,咱们赚不到银子那是其次,可坏了差事,内务府和户部这些堂官们震怒,若是到时候上达天听,降下雷霆之怒,到时候只怕咱们薛家要吃不了兜着走!”

五老爷的话说完了,灵堂之内寂静一片,薛王氏显然是慌了神,“既然如此,可如何是好?你们兄弟几个还是要好生想个法子出来才是。”

薛文龙一脸的不屑,我说什么事儿呢,原来又是家族内部撕逼的事儿,真是历朝历代无论那一家都免不了这样狗屁倒灶的事儿。

“法子也不是没有,”五老爷慢悠悠的说道,“只怕是太太您不肯。”

“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会有不肯的道理呢。”

哎呀,我的老娘诶,薛文龙一脸恨铁不成钢,人家就等着你上这个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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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灵前逼位

“有太太这么一句话,我们就都放心了,”五老爷慢慢的说道,“咱们都是一心为了薛家,绝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如今这样的困难时候,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大哥啊,”

他又假意哭了哭——大概是臻儿的意思先入为主,薛文龙偏听则暗,一下子就觉得五老爷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之徒,“您走了,大家伙可怎么办啊!”

薛王氏被勾动愁肠,也很是哭了一会,这样一来,薛王氏的情绪就被五老爷带着走了,只是还好有人清醒着。

“太太别哭了,这不是哭的时候,”一个清脆又清冷的声音响起,薛文龙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显然就是自己的嫡亲妹妹,薛宝钗!

薛宝钗继续说道,“几位叔叔和族里的长辈都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来,想必也不是为了专门来祭奠老爷的,太太还是问一问,大家伙的意思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才好。”

薛宝钗的话似乎让薛王氏清醒了一些,她稍微平静一会,慢慢的说道,“是这个理儿,几位叔叔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就是,都是自家人。”薛王氏重说了“自家人”几个字。

五老爷似乎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老龙闭上眼睛,这个声音好像是一只盯住猎物的贪婪豹子。

“弟弟我来说就是,接下去这一百万的生意,是绝不能落空的,咱们是皇商,不赚钱不怕,怕的就是完成不了差事,砸锅了,那就是完蛋,也不是弟弟我小瞧太太,只是太太到底是妇道人家,在家里头主持家务,自然是没话可说,是妥妥的慈善人,可外头的生意,太太恕罪——弟弟说话是不好听的,您只怕不了解,薛家的产业,大哥打拼下来,赚了不少银子,咱们也不会想要说把大哥那一份给拿走,只是这公中的产业,咱们今个总是要有个计较的。”

薛王氏沉默不语,老龙脸色铁青,显然是气坏了,自己的老子刚去世,这些人就跑过来逼宫了?

还有没有把我薛大少放在眼里!

又有一个稍微苍老些的声音响起,“太太,三弟我刚从岭南回来奔丧,原本也不知道这些事儿,就被五弟和龙的心稍微放了些下来,“老爷也不是绝了户的,还有蟠哥儿在,他今年也十三岁了,多少可以学起来把家里的差事办起来。”

薛文龙热泪盈眶,娘亲啊娘亲,您可真是看得起儿子啊,儿子才十三岁呢!

在后世的时候,我他么的还刚上初中呢,你就准备把四大家族里面最有钱的薛家产业都交给儿子呢?

难怪薛家后头就破落了呢,交给小孩子的生意,能有多少存的下来啊!

果不其然,薛文龙正在沾沾自喜自己母亲慧眼识珠的时候,外头的老八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太太,您说的是什么胡话?蟠哥儿?他能成什么事儿?一味的只是玩闹,斗鸡赏花的,年轻是年轻,可这喜欢玩的东西,可一准全学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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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奶妈威武

他的声音响亮无比,“蟠哥儿大约是玩星下凡,什么玩意一学就会,倒是比我这个叔叔学的更好些,这样的人,太太还想着把生意都交给他呢?也不怕什么时候咱们这千万家产都挥霍了?太太您也别生气,弟弟说的都是实话!就看着蟠哥儿在大哥去世后,还有闲心去太湖石上掏鸟窝,就知道这玩心大的很,委实是不能够委屈的。??”

说完还轻笑几声,显然是极为看不起薛蟠,臻儿用无奈带着责备的眼睛瞪大着看薛文龙,薛文龙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说的真没错,自己的父亲去世了还有心思去掏鸟窝,薛蟠啊薛蟠,你可真够可以的。

不行这个事儿,必须要圆过去,不能够再让这件事情渲染传播出去,再这么渲染出去,只怕将来自己的名声不佳。

其余的名声,什么欺男霸女对于世家子弟来说算不得什么,毛毛雨而已,可这个不孝的帽子扣上来,只怕是将来寸步难行。

薛文龙还在苦苦思索这什么,薛宝钗的声音就响起了,她这个时候露出了又羞又怒的情绪出来,不再是之前清冷的感觉了,“多谢龙叹了一声,自己的妹妹虽然是冰雪聪明,可到底还不知道人世间这黑暗的东西,这些人都是这些如狼似虎的亲眷带来的,难不成还能向着自己不成?

薛王氏也乱了方寸,“是极了,各位叔公太伯,长辈们什么话儿,就请直接说就是。”

“太太,”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儿倚老卖老说几句话,老爷刚刚过世,家里头没有顶梁柱,公中的产业应该要有人主管打理着。”

薛文龙的心顿时慢慢沉了下去,“蟠哥儿年纪还小,现在交给他这么大的产业,只怕是全族人都不放心,按照小老儿的意思,不若让各房轮着管理几年,等到蟠哥儿长大了懂事了,再让他来接管公中的产业,太太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这个主意原本是不错的,可谁不知道,这公中的产业,各方轮着管,只怕越管越少,到最后倒闭了也不无可能,五鬼搬运法,可是谁都玩的很溜的。

薛文龙摇了摇头,特别是如今好像薛家这种私营产业来说,家产和产业原本就难分,到时候坏帐烂账,就是财神爷来算,也算不清。

薛王氏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实在是缺乏主见,这样的话一说,似乎还算不错,而且有族中长老出面,各房里头,支持的人占多数,于是也不再反对,只是内心大约还是伤心极了,不知道如何说话,只是低声啜泣着。

老龙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了,原来就是自己那位便宜奶妈,王婆王嬷嬷!

虽然是称之为嬷嬷,可年纪只是在中年,这个年纪的妇女说话原本就大声,这会子似乎又格外的大声,震得后头偷听的薛文龙耳膜嗡嗡嗡的,“谁敢趁着老爷过世的时候欺负我们家奶奶和小姐,我就要打断他们的腿!”

王嬷嬷的声音之中还夹带着阵阵风声,显然是把她擀面杖拿了出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王嬷嬷来了这么一手,其余的小厮仆役就走不到后头来了,“你好大的胆子!”老龙原本是没什么对策,这会子被自己这么亲爱的奶妈一打岔,倒是来了主意,他和臻儿咬了咬耳朵,臻儿点点头,连忙离开了,场面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如果再动手下去,无论如何,大家都是很难看的,老三叹了一口气,“太太,您这又是何必呢。”

“罢了罢了,”薛王氏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心灰意冷了,“诸位叔伯都在,既然大家都定了,那么我就......”

“且慢!”灵堂的后头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灵堂之上众人顿时停下了动作,“薛文龙在此哪!”一个胖乎乎的少年从后头转了出来,懒洋洋的说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这么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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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主角来了

薛文龙慢悠悠的走了出来,脚步浮乱,且摇摇摆摆的,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他走到了灵前,推了推王嬷嬷,好么,没推动,还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王嬷嬷瞪大了眼睛,警惕的看着前面,嘴里还说,“哥儿别出来,免得这些人脏了你的眼睛。?”

薛文龙摸了摸鼻子,没办法,一弯腰,从王嬷嬷的腰下溜了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怪眼一翻,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怎么今个灵堂倒是成了堂会,唱念做打一应俱全了?真是好生热闹啊。”

这时候似乎大家伙一时间被薛文龙给震住了,薛文龙见没人说话,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见到灵前放了一个官帽椅,薛王氏坐在椅子上,面如淡金,双目微闭,薛宝钗扶住薛王氏,脸色十分焦急,薛文龙领起长袍的下摆,潇洒的转了个身,朝着薛王氏跪了下来.

“不孝儿子让母亲担心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坚毅之色,似乎决定了什么,磕了三个头,“请母亲放心,日后再也不会让母亲难过了。”

这又是让大家伙大吃一惊,薛蟠虽然不是忤逆的儿子,可也从未这样礼数周到过。

薛王氏大概是这时候神思已乱,不知道薛蟠跪在面上说什么,点点头,只是流泪不已,薛宝钗瞪着一双美目看着薛文龙,好像自己的这个哥哥,和以前相比较,有些不同了,可若是真的要她来知悉分辨,似乎也说不出来什么,总之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

薛文龙看了看薛王氏,对着薛宝钗说道,“妈的身体不好,赶紧扶着妈下去,请大夫来瞧一瞧。”

他的话语十分沉稳,带着不容否决之意,薛宝钗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想要把薛王氏扶起来,薛王氏却好似在梦中惊醒一般,“不,我哪里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她侧过头,看着摆放在灵堂之中的棺木,眼中不由得泪如泉涌,“老爷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薛文龙点点头,“妈既然不愿去,那就坐着休息一会。”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扫视了厅内诸人,有两个孩童扶着一位咳嗽不已的妇人,显然这就是对着母亲出言相帮的二房太太了,这是滴水之恩将来应该涌泉相报,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薛文龙挥了挥袖子,“来人啊!”

站在薛王氏身后一个垂着手的老头子站了出来,“大爷。”

“给二太太端个椅子来,二太太的身子不好,没有让她站着的道理,有没有点眼力见的!”薛文龙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谁,大约是管家之类的,一般来说,这样的老家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头子连忙应了一声,薛文龙又加了一句,“给我也搬一张来!”

薛文龙吩咐完,又朝着二房太太点了点头,怪眼一翻,继续看着头上的白绣球默然不语,这样一番做作,跪拜行礼,又温言宽慰,似乎和大家伙说的事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可薛文龙的身份在此,不管如何,大家都是不能越过他的,何况他又来把之前的话头打了岔,这会子突然之间似乎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厅内一片安静,只听到偶有抽泣之声,还是那一位五老爷,厚着脸皮微微一笑,“原来是蟠哥儿来了,这会子身子大好了?从太湖石上摔下来,没什么妨碍吧?”

这时候老家人的椅子已经拿到了,二房太太被两个孩子扶着坐下,薛文龙也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他和薛王氏就这样高踞于上,分别坐在了棺木的两边,他趁着坐下来的时候,瞥了一眼说话的五老爷,看上去是个忠厚人的样子,长得倒是有些像三国演义里面的刘备,怎么也好意思做出这样龌蹉的事情来呢?

是极,大奸似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薛文龙沉默不语,王嬷嬷这时候见到大家伙都似乎停下了手,于是把擀面杖一手,抱在怀中,犹如护法神韦陀一般的守在薛文龙的身后,怒视众人。

那个龙前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仗着身世和脸蛋到处招蜂惹蝶的小白脸,相由心生,这一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龙怪眼一翻,“你是什么人啊?”

龙当机立断,“我知道你是龙伸出了手,朝自己的耳朵里挖了挖,把耳屎挖出来弹了弹,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来和我说什么孝道,那我也和你论一论,老爷,也就是你的长房大哥,今个才是头七,你就跳上跳下的,想要把长房的财政管理大权拿出去,一点也不顾及,”

薛文龙指了指当中的黒木棺材,“老爷还躺在这里呢,你们这样欺负着太太,还有没有一点点孝道啊,这孝道你自己个都不要了,还拿着孝道来压我啊?龙伸出手,抚了抚黒木的棺材,冰冷的触感让薛文龙自己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怕老爷英魂不远,知道他的几位弟弟这么孝顺,晚上亲自来感谢各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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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舌战怪蜀黍们

薛文龙的话音刚落,不知道是那里来吹起了一阵阴风,呼呼呼的刮进了灵堂之中,白色的布幔和纸条随风乱舞起来,哗哗哗的,棺木前放着的火盆之中的香灰顿时飞舞了起来,几个人咳嗽连连,才是春天乍暖还寒的天气,风雨无常,这一会狂风大作,倒是把薛文龙的话衬托的无比神秘起来。?网

他是新时代的新青年,自然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可这个时代的人对着鬼神之说十分的相信,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特别是薛王氏见到漫天飞舞的香灰,越的激动了起来,“老爷!”她哭喊着,“可是你回来瞧我了吗?”

五老爷后脖子上的汗毛倒竖起来,“这......”他颤抖着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图谋大房的产业,原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可他的本意,是不想在灵前逼位的。

毕竟神明在上,万一有一个不妥当,神明怒,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奈何龙贸然冲出来,其实还没有想好如何解决这一次薛家所面临的危机,但是他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最不缺的就是热血,特别是这样好的母亲,和这样漂亮懂事的妹妹——后面这句划掉,是绝不能让别人欺负去的。

既然这些人又要谈有关于薛蟠同志掏鸟窝摔倒不孝事件,那他就打蛇随棍上,“我原本是个好孩子,”

薛文龙摇头晃脑,“什么事儿,都知道一句话,适可而止,你们今个来闹事儿,我也不愿意惩治你们。”薛文龙老气横秋的说道,“可是你们倒是好,反反复复说的就是本大爷的事儿,我虽然年轻,倒也知道孝道是不好过分张扬的。”

他抖了抖腿,“可各位一直说着这事儿,我若是不清楚,再传出去,倒是让我成了不孝顺的人了,好叫各位所谓的叔叔们知晓,我这爬假山,可实在不是为了自己个顽啊。”

薛文龙挣扎着挤出了几滴眼泪,别人还不清楚,摸不著头脑这一位薛大少想要做什么,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倒是他身后的奶妈王嬷嬷很是关心,俯下了身子,“哥儿这是怎么了?莫非不是中了邪?”

薛文龙捅了捅,示意自己的奶妈离开一点,不要干扰自己表演,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宝钗就走了过来,拉住了薛文龙的臂膀,轻轻的说道,“哥哥,这些人想着要给你戴个不孝的帽子,”薛宝钗的语气着急极了,“若是被他们这么认定了不孝,你这名声就不好了!你还是回去躺着吧,这里有妈妈在,想必是没什么,银子什么的,咱们不在乎,

人在,就好了。”

人在,就好了。

薛文龙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红了眼圈,这时候是真的泫然欲泣了,姥姥的,是因为穿越了所以变得多愁善感了吗?

变成林妹妹的性子,可实在是要不得。

他拍了拍薛宝钗的手,自己妹妹的手是那样的冰冷,冰的让薛文龙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他用让妹妹安心的眼神看了看薛宝钗,“没事儿,你和娘一块在边上看着我,人在自然是最好的,可该是咱们的,也不能让别人占了!”

他红着眼转过头来,看着众人,“五叔,也不是小子托大,这从太湖石上摔下来,是有缘故的。”

“什么缘故啊,”龙也不生气,“老爷过世,做儿子的那里不伤心呢,只是恨不得要跟着老爷去了才好,那一日举哀结束,到了后院,只见到家山下躺了一只雏鸟,哀叫凄惨,老鸟在半空之中哀鸣,却因为地下有人站着,不敢飞下来救起,我瞧见了这幼鸟何其无辜?联想到自身,我虽然无恙,可父亲去世,真真是塌了天一般,”

薛文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悲从心来,说话越的凄惨悲凉起来,“这雏鸟却还有老鸟照拂,可真是得享天伦之乐,于是我就将幼鸟拾起,爬上假山,放入鸟窝之中,不曾想,春日雨天石滑,故此跌落,昏昏倒许多日,倒是让太太和妹妹担心了,”

他原本只是默然落泪,不知道如何,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子欲养而亲不待,实在是人间最大痛苦之事啊!”

二房也只留下了孤儿寡母几个人,听到薛蟠如此声情并茂,也忍不住潸然泪下,特别是扶住二房太太的两个总角孩童也跟着薛蟠痛哭起来。

薛宝钗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温柔慈爱,也不用女工女红等拘束着自己,哥哥不愿意读书,父亲就时常抱着自己在膝头亲自授书,可不过是几日之间,就已经天人永隔,奈何不痛彻心扉!故此也跟着哭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这薛蟠口才便给,一下子就把自己不孝的行为摘的一干二净,而且若是这样的事儿,是真的,只怕族老们还要捏着鼻子给朝廷为他请孝子的美名来,主人一哭,地下的女仆们也都跟着一起痛哭起来,一下子就把之前要逼位交权的主题给冲散了。

老八觉得不对劲,“五哥,这个小子不对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一套话,把咱们堵的可是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大傻子以前可就是最会玩的,怎么这会子说话这样的清楚?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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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打你个满脸桃花开

说话说的清楚倒也罢了,可奈何好似他这一番话说出来,特别的带动人的思绪,一哭一闹,一下子就把这几个人想要来此地的原本目的给冲散了,比之前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奶妈子还厉害些。 ?

老龙刷的一下收了眼泪,“我今个瞧见的,就是只有一件大事儿,就是你们趁着老爷尸骨未寒,就上赶着来逼宫夺权了!好么,我瞧着你们,”薛文龙怪眼一翻,“倒是比王莽还要王莽,比曹操还要曹操!”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薛文龙这样红果果的把这些人的司马昭之心都披露出来了,老龙冷哼一声,“我若是今个答应了你,我就是金陵第一冤大头!”

“你说了不算,”老龙大喝一声,“嬷嬷动手!”

这个时候不动手,还等到什么时候?薛文龙原本还想着一声令下,不说千军万马令如臂使,可起码一个奶妈总是指挥的的动吧?可王嬷嬷这个时候倒是迷惑了,“蟠哥儿,动什么手?”

薛文龙差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这个时候还要问动什么手?快使用双截棍啊!“把你的擀面杖打起来,谁敢乱闯,就给他一下子!”

“好嘞!”王嬷嬷痛快的应了下来,擀面杖一下子就朝着第一个想要越过薛文龙的人打去。

王嬷嬷的擀面杖听着风声就厉害的紧,风声极大,又很重的样子,一下子打到了那个仆人的脸上,仆人哎哟一声,应声仰面倒去,他痛苦的哀叫着,又吐了两个门牙出来,嘴巴上全是血,血滴犹如梅花一般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光滑如镜面的地砖上,大家的视线只是盯着那滴答滴答的血有规律的落在地上。

厅内死寂一片,薛王氏见不得血,低声呼了一声,半晕厥了过去,只是还用力的拉住薛宝钗,薛宝钗脸色苍白极了,只怕是比身上的孝服还要白三分,只是强忍着扶住自己的母亲,大家伙还没来得及反应,王嬷嬷把擀面杖从“力劈华山”改成了“横扫千军”的招数,一下子就打中了另外一个小厮的膝盖,那个小厮痛苦的跪在薛文龙面前抱着自己的膝盖哀叫不已。

王嬷嬷大获成功,薛文龙也不能闲着,他是最会棒打落水狗,添油又加醋的主儿,伸出一只腿,用力的踢了上去,“走你!”把那个小厮踢了一个滚地的葫芦,咕噜咕噜,就滚到了老龙伸长了脖子,好像是一只骄傲的野鸡,正在彰显自己漂亮的羽毛,“难不成只许你以下犯上?就不许我绝地反击?”

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还能爆这样的冲突,血溅灵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时候的人大部分都极为迷信,就算不相信人死会复生,可一族大事,在礼,礼表现在何处,就是表现在这些红白喜事上,灵堂血溅,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五老爷跺脚,“蟠哥儿你是何苦呢?诸房都在这里,大家伙都商议好了,长房现在没有当家的人,不如把这个公中的产业拿出来,等到蟠哥儿日后有出息了,再把这大权奉还就是了。”

“大权奉还?这位先生,你在说什么玩笑话呢?”薛文龙盘腿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扶住了刚才踢出的右腿,一脸淡定自若,“若是把这个大权交出去了,将来我还拿的回来吗?你们的那些五鬼搬运法,我还能不知道,只要把这账本钥匙交出去,明个你们就有本事把这公中的产业都给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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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刀斧手何在!

薛文龙阴阳怪气的说道,“什么小斗进大斗出,什么以次充好,什么破产融资,我知道的清清楚楚,打量着还想瞒我不成?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可是会错意了!”

生意场上的事情,薛文龙清楚的很,只要存心败坏生意,出不了一个月,薛家的产业就可以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的烟消云散,到时候等到薛文龙长大成人,拿回来的,估计就是薛家的几块老字号牌匾罢了,那几块牌匾就算是用纯金打造的,也抵不过这突然消失的无数家产。网?

大家听得奇怪,这话里头有些词儿怎么都没听说过?而且这蟠哥儿,怎么突然说话阴阳怪气起来呢?

谁都不知道薛文龙这心里头是叫苦连连,刚才踢了那个小厮一脚,把自己的脚都踢的肿了起来,嘶~忍住,不能在敌人面前露了怯!

所以这才是盘腿用手捂住,然后小心翼翼不露痕迹的轻轻揉自己大概肿的和馒头一样的脚,痛是难以避免的,所以这说话声就有些漂浮不定,高亢低沉一起来了,“有我在一日,你们就死了这个心!”

薛文龙大喝一声,“你们几个听到了没有!”

“你说了不算!”老龙拍了一下官帽椅的扶手,把边上的一个盖碗茶盏拿了起来,用力的掼在了地上,刺啦啪嚓一声,那个应该很名贵,触感如玉的茶碗就变成了碎玉点点满地,“来人!”

那个龙吊儿郎当的把腿伸了出来,翘起了二郎腿,“你怎么就是不信邪呢!?”

薛文龙懒洋洋的话语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群人的呼喊声,响声突然而,吓得厅内的人大惊失色,就连之前有些晕过去的薛王氏也惊醒了过来,紧紧的抓住了薛宝钗的手,“外头这是怎么了?”

薛宝钗一只手按住自家的母亲,又看了薛文龙,“哥哥你在外头安排了什么人?”

不仅仅是薛宝钗要这么问,其余的人不由得也生出了许多疑问,龙嘿嘿嘿的冷笑起来,老龙行礼默默喊道。

一涌而进的仆人们,大部分看上去虽然不是长着横肉的豪仆模样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奶妈王嬷嬷最凶残了),但是雄赳赳气昂昂,倒也有一股风范。

臻儿进来朝着薛文龙半跪请安,“给大爷请安,大爷,小的听到了您的招呼,马上就赶紧进来救驾了!”

“好的很哪!忠心莫过于保驾勤王!”薛文龙笑眯眯的点点头,“咱们薛家,瞧着真是上下颠倒啊,底下的人都是如此的忠心耿耿,一心为了薛家,可这上头的主子们,真真是不成样子!臻儿啊,你说说看,”薛文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搓了搓,“有豺狼进了家门想要吃了咱们,咱们该怎么办啊?”

“自然是马上打出去,”臻儿把那个门栓重重的垛在地上,毫不犹豫的说道,“凭他是谁,想要欺负太太大爷小姐们,就要先问过咱们!”

看来薛蟠虽然是纨绔浪荡富家子弟,可还是很得人心嘛,薛文龙沾沾自喜的想道,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家人一涌而出拿着棍棒帮着自己,“就是,”大家伙七嘴龙点点头,“那还等什么,”薛文龙弹了弹手指头,拈花一笑,淡然说道,“都打出去!”

大家伙转过头围住了几个人虎视眈眈的,大家都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子弟,就算是要逼位夺权,也不会真的要上演全武行,之前老龙又招将而来,原本看上去十分恭顺的仆妇们这个时候虎视眈眈,灵堂之内的局势顿时颠倒了。

老五暗暗叫苦,真是三岁小孩扳倒八十岁老太,没想到整日打雁这个时候居然被一只又肥又蠢的雏雁啄了眼睛,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小厮们,“蟠,蟠哥儿,有什么事儿好商量,”五老爷勉强笑道,“咱们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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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揽事

薛文龙也不理会,只是挥手,臻儿怒喝一声,拿着门栓就要上前打去,“三哥!”躲在老五身后的老龙毫不顾忌的打着嘴炮,若是论嘴上的功夫,谁还能敌得过薛文龙?要知道他可是南山街道第五小学三六班b组四人制辩论混战第二名,嘴巴上的功夫实在是了得,“横竖大家都丢脸,我既然是号称呆霸王,那么做一点纨绔子弟该做的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吧?”

薛文龙最会察言观色了,他见到这一位三房老爷一说话,臻儿的气势就弱了一些,站在地上不再跃跃欲试,大约就知道这一位三老爷,说话应该是很有分量的。

既然他开口了,可就不怕他不表态,薛文龙打蛇随棍上,“三老爷,你既然说话了,我也不能够不听你的意思,你是什么个想法,说说看吧!”

三房老爷摇摇头,“薛家到底就是薛家,二哥当年早夭,公中的事务都是大哥在管理,大哥这些年把薛家操办的好生兴旺,这一切都是大哥的功劳,我是没话说的,但是如今的确是咱们薛家风雨飘摇的时候,太太,”他站了起来,对着薛王氏请了一个安,复又站起来,脸上露出了坚毅的表情,“今个在大哥的灵堂前,我们几个如此闹腾,委实是不当人子,失了孝悌之心,可不管别人如何,三弟之心,苍天可见,我从关外回来,筹办的几样东西,已经尽数准备好了,可家里头还这样乱,这样是不好的!”

“一月之期须臾就到,若是完成不了差事,只怕是咱们薛家都要完了,这绝非危言耸听,请太太明察,只要薛家渡过了这一次难关,三弟一定为大哥守孝三年,以赔今日之过!”

五老爷感叹一声,“三哥为了咱们薛家,可真是辛苦了。”

薛王氏显然也很是尊重这一位三房老爷,“三老爷说的严重了,我何尝不知道如今是这风雨飘摇之时?哎,我一个妇道人家,家里头蟠哥儿也还小,”她眼中波光粼粼,“若是没办法,我也说不得只好听大家伙的了。”

老龙对着这一位有大将之风的三房老爷是恨得牙痒痒的,从上辈子到则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说话有理有节占据一切优势的人了,“别说这些虚的,三老爷,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把这薛家如今的难关给扛下来,你就没话说,是这个意思吗?”

三房老爷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瞧不起太太的意思,只是如今非常之时,应该要用非常之人。”

“你这是歧视女性啊,要知道男女平等,”薛文龙摇摇头,“三老爷,你是直男癌。”

大家对着薛蟠这不知道什么的新词儿不明所以,薛宝钗倒是听懂了“男女平等”这个词,眼中露出了莫名的神采,盯住了自己这个似乎从未认清楚的哥哥。

薛文龙站了起来,袖着手放在肚子上,肚子上的油水真不少,肥嘟嘟软绵绵的,“不过您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在理,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人,既然这公中的事务,都是由我老爷操持兴旺起来的,自然就没有道理,要把这产业交出去。”

“太太要照顾你这个刺头就够忙的了,”老龙笑眯眯的说道,“太太忙是自然的,有你这样不省心的小叔子在,只怕是就没的清闲功夫,不过太太忙,不过还有我清闲着吗?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大房如今还不是绝户!”

“大房还不是绝户,”薛文龙目光炯炯扫视群人,不少人似乎震慑于薛文龙那似乎可以看穿人心的目光,羞愧的低下了头,“就轮不到你们来吃绝户!”

“不是说非常之时吗?那我就是非常之人了,”薛文龙大声的说道,“外头就算是天大的差事,我也要担下来!”

薛文龙气势无敌,一下子就震慑了在场的全部人,臻儿的眼中露出了崇拜的小星星,“大爷真是楚霸王一般,力拔山兮气盖世!”

站在薛文龙身后的王嬷嬷奇怪的歪着头看着自己奶大的小主子,“蟠哥儿今个是怎么了?怎么搞得好像是唱戏的一样?”

“哥哥好像长大了,”薛宝钗怔怔的望着霸气十足的薛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玩闹吃喝的公子哥了。”

“大房的这个遗孤,还真不知道有多大的能耐,”许多在冷眼旁观不表意见的人默默地在思索着,“好像和外界的传闻不太一样,倒是个有骨气的。”

若是刚开始的时候薛文龙这么说,一定会被人笑死,一个锦衣玉食不知道外头产业的公子哥,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说大话而已,可这在灵堂上一亮相,说了这么好些话,真是与众不同,这时候就算说一些狂话,大家倒也觉得,这一位长房长子,或许,还真不见得就是在吹牛?

“头七没过,你们就过来闹了,在老爷灵前这样闹,我是孝子,不能够让老爷受委屈,”薛文龙拉长声调,“公中的差事,我应下来了,别的事儿,过了今日再说,不过呢,”薛文龙慢悠悠的说道,“供桌上的红纸不太红啊,臻儿,你说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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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打了再说

臻儿果然是薛蟠平时里头喜欢一起玩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薛文龙的话,“不够红,就是怕有人积德不够,那就让小的打个他们满面桃花开,给老爷灵前的红纸,染红一点!”

臻儿说完,顿时没头没脑的朝着这些和自己大爷作对的各房老爷们打去,薛宝钗吓得心里砰砰砰乱跳,“可真是奇了,”她用力的抓住了薛王氏的肩膀,心里惊讶想道,“这些人今个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若是被当场拿下,送到金陵府,只怕臻儿他们要流放龙,浑身抖好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一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以奴欺主以下犯上!”

薛文龙不耐烦的说道,“打出去,打出去,无论如何,打了再说!”

“得令哪!”臻儿和几个小厮拿起各种家伙,劈头盖脸的朝着各方人打去,重点招呼了五房和

其实臻儿他们到底是有些畏惧的,拿着棍棒无非只是吓唬人,若是老龙瞧不起了,哼,一群纨绔。

他倒是忘了自己个才是个大纨绔。

五老爷也带着一群人不得不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他连忙扶起老龙冷冰冰的说道,“不给老爷面子,那我就不客气了,龙摆出了一副纨绔子弟混不吝的样子,老龙说的是谁,“公中的事儿,你说的不错,是要好好选一个新人选出来主持着,但是不是今个,也不是你们两房说了算的!”

“就是天塌下来,今个我也没功夫和你瞎墨迹什么,三日之后,我会通知你们几个,到底是在怎么决断,”薛文龙拂了袖子,“打出去!打出去!今个不许他们再进来,别和我说什么废话,说什么孝敬老爷,老爷若是地下有灵,只怕这会子要被你们的孝敬气的活过来!”

臻儿拿着门栓逼着那些人退了出去,回来之后骄傲的挺起胸脯,好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大爷,那些起子都赶出去了!”

“蟠儿!”薛王氏喊了一声,她显得十分生气,“你怎么把各房的都赶出去了?不用多少时候,咱们家里头今个的闹剧,整个金陵城就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又有什么干系,”薛文龙满不在乎,“他们做了初一,咱们还不能做十五,娘您也太好心肠了。”

“倒也不是说这个,只是说你,哎,”薛王氏无奈的摇摇头,“娘是担心你的名声,若是加了一个不尊长辈,只怕是更难了。若是他们要,拿去也无妨,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就是。”

薛王氏的心还是很善良的,薛文龙从位置上放下了腿,站了起来,“娘您别担心,天塌下来,有儿子来顶着,”见到薛王氏不知道如何,薛文龙就似乎顿时之间负起责任,“不管怎么样,想这样打咱们的脸面,儿子是绝不容许的,老爷如今不在了,还有儿子。”薛宝钗瞪大了眼睛看着薛文龙,“哦,还有妹妹,两个人一起孝敬娘,您就放心吧。”

“老爷的性子最和气了,”薛王氏无奈,“怎么生出了你这个一个无法无天的冤家。”

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薛王氏委实已经累了,门房来报,“太医已经请到了。”

薛文龙连忙吩咐,“王嬷嬷你带着娘去瞧一瞧,有什么药,赶紧让人去抓药。”

“咱们家就有的是药,”薛王氏说道,“你糊涂了?何须去外头抓药。”

“是是是,”薛文龙点头又点头,其实鬼才知道薛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儿子听娘的。”

“哎,你硬是要把这事儿揽上身,我也实在是拦不住你,”薛王氏被王嬷嬷扶起,慈爱的看着薛文龙,“办不成,大不了咱们就把这些东西都交出去,蟠儿你有这样的心思,能够顾全我和你老爷的面子和身份,别的事儿,办不成也不打紧,就当着拿去练手是了。”

“是是是,儿子都听太太的。”

薛文龙站在地上,等到薛王氏蹒跚走开了这才咬牙切齿的捂脚跳了起来,“哎哟呵,我说这个小厮的身子骨怎么这么硬,把我的脚差点没踢断了!”

“哥哥快些坐下,”薛宝钗过来扶住了薛文龙,让他坐回来椅子上去,“王嬷嬷懂得贴跌打的膏药,等会子让她来给哥哥贴一贴。”

“不打紧不打紧,”薛文龙摇头晃脑,坐在了位置上,“妹妹啊,你说今个哥哥帅不帅?像不像大将军?横扫四方的哪一种?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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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群众演员

薛宝钗睁大了美眸好奇的打量了薛文龙几眼,突然之间“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原本脸上冷若冰霜,可这一下,真是有如寒冰乍破,银瓶生春,薛文龙呆了呆,一下子倒是忘了脚上的疼痛了。网?

“哥哥不像是大将军,倒是像……”

“像什么?”薛文龙兴冲冲地说道,“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周公瑾?还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子房?”

“哥哥如今到是惯会掉书袋子了,”薛宝钗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倒是,倒是,”

“阴阳怪气的,倒是有些像宫里头的公公。”

薛文龙满头黑线,“妹妹诶,我可是你的亲哥哥诶,你咋这么说我呢!”

薛宝钗微微一笑,她有些不服气,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就是就是,以前来咱们家交办事务的那些公公们,都是和哥哥你一样的,说话阴阳怪气的,看谁也不高兴,对谁也没有笑脸,一下子笑一下子哭的,看着让人牙痒痒的。”

“那是他们,你哥哥我,”薛文龙拍了拍自己胖胖的肚子,“那是演技派,你不知道演技派?恩,我的意思是说我很会演戏,不演戏,怎么瞒过那些外头的恶人呢。”

薛文龙看着年幼有些懵懂,但是似乎要伪装自己已经长大,可以帮着分摊母亲肩膀上重担的薛宝钗,实在是心疼极了,“哎,你先去陪陪娘吧,这会子她心里肯定难受极了,外头有我在呢,你放心吧。”

薛宝钗点点头,“那哥哥我先进去了,”她似乎对着面前的薛文龙十分感兴趣,又看了好几眼,“等会家里头准备好了晚饭,我再来请哥哥。”

少女的心思,被薛文龙一逗笑,顿时暂时忘了丧父之痛,薛文龙坐在官帽椅上,看着薛宝钗蹒跚离去的身影,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刚才的嬉笑怒骂也随着薛宝钗离去了,薛文龙的身上带着一丝落寞寂寥的情愫,脸上也浮现了怅然若失的表情,就连臻儿也看出来了,靠近了薛文龙,睁大了绿豆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薛文龙,“大爷,您在瞧什么呢?”

“我在瞧臻儿你脸上的鼻涕什么时候能够擦干净,”薛文龙转过脸,一本正经对着臻儿说道,“这么两道鼻涕,真的有些恶心哦。”

臻儿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委委屈屈的说道,“这可是大爷掏鸟窝从假山上晕倒的时候,小的晚上不睡觉伺候大爷受了风寒,小的还没说什么呢,大爷倒是嫌弃咱了。”

“得得得,”薛文龙拍拍手,“这可就是我对不起你了,恩,”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支取银钱的权利,努力想了一下,“等会我给你一个银豆子,算是给你的补偿,今个表现不错,大爷看好你将来的成就,银豆子花去,恩,买点好吃的你自己吃一次,解解馋。”

臻儿兴高采烈的丢下了门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他朝薛文龙伸出了手,“不过一个银豆子可不够。”

“那你要几个?”

“恩,起码来个二十个吧,”臻儿瞪大了绿豆大的眼睛,努力的想了想,“恩,二十个!”

“什么!”以后就叫薛文龙叫薛蟠了,薛蟠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你不过是晚上照顾我了一下,居然要十个银豆子?那不如我晚上照顾你如何?咱们就一笔勾销了!”

“大爷你说什么胡话呢,”臻儿笑嘻嘻的说道,“这可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刚才进来守卫太太大爷的,那些可都是小的砸下重金请来的呢,不然他们怎么敢和五老爷这些主子们作对呢?”

“你等会?”薛蟠拉住了臻儿的手,“难道不是他们忠肝义胆,为了守护我这柔弱的大爷才义义无反顾的冲进来救驾吗?”

“大爷你又说胡话了,”臻儿拍下了薛蟠的手,“大爷您可不是什么好人……咳咳,不是,是不怎么和底下的人说话,寻常时候还喜欢恶作剧,戏耍底下的人,您这也不会有人来帮着您呀,这还是我这样砸下重金,夸下海口才请他们来帮衬着呢。”

臻儿的手不停的在薛蟠身上摸来摸去,“您就快着些把钱袋子拿出来把,大家伙都在外头候着呢,急着领钱。”

“不,不!”薛蟠悲愤的说道,“我以为我有王霸之气!家里人总是会降服我的!”

“大爷,您别害臊!这有什么,大家伙都看着您的面子上帮衬着呢,没什么大不了!”臻儿到底还是没有在薛蟠的身上摸到银子,但是这个时候老管家过来,呵斥臻儿“没大没小!爷儿的身上也乱摸!”

又给了臻儿两吊钱,叫他“拿出去给大家伙分一分,只是现在还不能够给银子,等到老爷的丧事了了,自然有你们的打赏,少不了!”

臻儿吐了吐舌头,拿着门栓退了下去,管家看上去是个糟老头子,看着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到的样子,但刚才呵斥臻儿的底气十足,看样子身体不错,薛蟠觉得臻儿既然拿着自己做了筏子,自己自然就要帮着他圆了这个面子,不然下一次薛蟠就算再想花钱请群众演员,只怕也是没人捧场了。

他咳嗽一声,煞有其事的说道,“既然是底下的人忠心耿耿,咱们也不能委屈了他们不是,银子先给他们也就是了。”

“是,”管家欲言又止,见着左近没有旁人,灵堂上只有薛蟠一位,于是也径直说了出来,“大爷,您不知道,如今公中账上的银子不多了,虽然这些银子算不得什么,可这些小钱一起积累起来,只怕,囊中就要尽了。”

薛蟠还是端正坐在官帽椅上,扮着一副沉着稳定智珠在握的高人模样,听到老管家的话,不由得整个人就好像喷气式一般从椅子上飞了起来,“我说,我说你,”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老管家,您可别开什么玩笑。”

咱们薛家还会缺钱?这不是玩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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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真的没钱

“小的怎么会开玩笑,”老管家苦恼的说道,白花花的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网? ?

“你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薛蟠双手环抱在自己的胸前,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我虽然是不懂事,可那句话还是听说过的,哎哟,我怎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呢?那是什么?”

“护官符?”

薛蟠恍然大悟,惊喜的说道,“对对对,就是护官符,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不就是咱们薛家吗?”薛蟠薛文龙喜滋滋的说道,“咱们家有钱,恩,不差钱,这珍珠都如泥土一般的了,怎么会没钱呢?您别逗了,老管家,我年纪轻轻的,可是开不起玩笑的哟。”

管家又连忙跺脚诅咒誓,“大爷若是不信小的,只管叫五雷湮了我!”

薛蟠的脸色僵了一下,尴尬的一笑,现代人百无禁忌,可古代人,对着诅咒誓这种事儿,可十分相信并且是绝不会是当做玩笑的话,他的脸色僵硬了一些。

“可咱们家不是很有钱吗?”薛蟠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恩,咱们世代经商,对不对?”

“是,咱们薛家经商已经十几代了。”老管家骄傲的抬起头,“金陵城里头,谁家里头也没有咱们做生意做的长久。”

“是啊,这我没记错,”薛蟠在套着老管家的话,“那还有呢,对了,咱们是皇商,刚才我可都听见了,咱们薛家,是皇商!”

恩,皇商,这个意思呢,根据薛蟠的想法,应该是专门给朝廷和皇室来做生意赚钱的人物,大概有些像自负盈亏世袭的国有企业吧?当然了,皇帝拿大头,薛家拿小头,赚一点生活费,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和官府搭上边的生意,那是绝不会赔的。

皇商总不会是表面光鲜内里苦吧?

“是没错,咱们是皇商,可是……”

“您快说啊,可真是急死我了,”薛蟠跺脚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家的生意太多了,”老管家叹了一声,“大爷,您是不知道,生意太多,许多货款放出去了,现在还没收回来,其余的店面商铺,一应都由公中来管着的,如今各房来闹,哎,也不管是他们来不来闹,这银子是一概不许乱抽的。”

“这是公中的情况。”

“这个倒也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是产业铺的太大了,资金链有了些问题,是吧?这没事儿,没事儿,”薛蟠勉强笑道,“只要慢慢熬过去就是了。”

“外头闹着要分家,这是件难事啊,”老管家忧心忡忡,他可真是为薛家操碎了心,“接下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那您说说除了外头那些不成器的起子外,还有什么事儿难为呢?”薛蟠连忙问道,妈的,这个事儿,可是要一定搞清楚的。

“就是老爷的丧事啊,”老管家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不停地用袖子抹着眼泪,“老爷的丧事,如今可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薛蟠听着哭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最不耐烦人哭了,但是老管家现在忧心忡忡到哭泣的样子,应该是对薛家很是忠心耿耿的,那么说来,也不能够呵斥他,于是稳着心神安慰了一下,老管家哭了一阵子,这才稍微好了一些,他红着眼对着薛蟠恭恭敬敬的说道,“咱们家里头,最琐碎麻烦的事儿算是祭祖了,可最费银子的事儿,那就是红白喜事了。”他从袖子里头拿了一本册子出来,递给薛蟠,“素布帷幔支了三百两,祭礼器具一千两,宝楼檀香纸银蜡烛灯等支六百两,各种采办木料等一千两,僧道尼水6法会各三百两,诸家前来吊唁,这里头,老爷的寿具,这是另外除外的,寿具咱们家原本是有的,可惜这不是时刻备着的,老爷的事儿,太突然了,四处的寿板都不合适,还要再从广州运一尊过来,运费一百两倒也罢了,只是这,”老管家仔细的看了看棺材板的价格,“寿板一千龙自诩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人,平时都是上班,下班,周末偶尔和朋友聚会,聊天喝酒,夜里吃点烤串,三十多岁的年纪,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偶尔吃素,更多的时候还是大鱼大肉,目前单身,美女看不上自己个,过日子的好女孩,自己却还看不上,这种状态不算太好,因为薛文龙也不会去花大力气让自己个拼搏奋斗。

但是现在呢,居然要自己面对这样艰难的事情,薛蟠摇了摇头,“我先去后头问一问太太的意思怎么办,接下去咱们没银子,”他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凡事不能太浪费铺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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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臻儿大嘴巴

老管家强烈要求薛蟠在这里继续要跪着守灵,既然大爷您浪子回头金不换,刚才这样一番做作,那总是要符合世人的模范模样吧?“大爷,”老管家的语气里透着一副你既然改邪归正了,就不能继续再这么放荡下去的意思,“您还是留着先守灵?”

“不不不,”薛蟠头摇来摇去,像极了一个肥胖的拨浪鼓,“您这就错了,虽然守灵是重要的,可最重要的,如何让咱们家度过现在的这个难关!”

薛蟠踩着企鹅步一摇一晃的走出了灵堂,外面的执事们正在有条不紊的搬运着各种蒙着白布,薛蟠完全认不出来的器具,臻儿这个级大狗腿已经在灵堂外面候着了,他在一盆矮子松太湖石的盆景后头,朝着薛蟠招手。

薛蟠摇摇摆摆的到了盆景跟前,臻儿打了个千,“大爷,外头的人好说歹说被小的劝下去了,只是说,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若是不先给银子,怎么地都是不来帮衬着了。”

薛蟠气的差点头顶冒烟,他敲了一下臻儿的头,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吃,“日日说钱钱钱的,俗不可耐!我都还在这里呢,那里还会短了银两?真是开玩笑。”

“想我薛大少,这挥金如土,都是习惯了的,”薛蟠摇头晃脑,“还能差了这点钱?老管家在那里,我不好意思问他要,等过几日,再从库房支出来就是了。”

“可大家委实是信不过您呢,大爷!”臻儿呲牙揉着头说道,“您这名声可真是不怎么样!”

薛蟠气的个半死,什么时候自己花钱大手大脚,这个毛病被人说也就算了,可又说自己言而无信,这可是丢人极了,自己的中二少年时期,就是这样的人不爱狗还嫌吗?

为了自己个的声誉,接下去也要好好筹划一番了。

“好了别废话了,”薛蟠瞪着圆圆的眼睛,“太太在那里,快着些带我去。”

灵堂就是布置在正厅,正厅后头有照壁一座,长着青苔的灰砖上有琴棋书画的花纹,时间显然已经很长久了,青苔从地面上慢慢的爬了上来,照壁显得十分的古朴。

主仆二人绕过照壁,后头一个宽阔的庭院,风格倒是不像是江南林园,古朴大气,地面上用青石砖铺路,两边只有青松两棵,挺拔坚毅,高入云霄,那松树树干表皮龟裂,造型古朴,有一人合抱粗细,估算大约有几十年的树龄了。

庭院之中有正房五间,这是薛家家主,也是薛蟠的父亲见较为亲近的客人,或者是和几房商议生意的地方。

这不是薛王氏的住所,“太太的院子还在后头呢。”臻儿若无其事熟视无睹的介绍着,倒是薛蟠成了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到处看不过眼,啧啧称奇了。

又过了此处,过了正院,后头就一改前厅的肃穆大气,风景迥异,青竹细细,芭蕉碧绿,又有假山清泉,潺潺流水,沿着游廊,绕过太湖石堆就的假山,就到了一处厅堂,两边有几间抱厦,檐下和走廊上,摆着许多应季的花卉,两边各有古今贤人的题字对联等。

薛蟠瘸着脚走上台阶,想要推开此处厅堂的大门,却被臻儿拦住了,“这是太太会客的地方,太太日常起居的院子可不在这呢,大爷!”

“我说,臻儿啊,”薛蟠摇摇头,正经走了这么一会,他可是真的累坏了,“咱们家到底有多大呢?咱们走了这么久,还只是到太太的会客厅!”

臻儿骄傲的挺起了胸脯,“咱们薛家别的地方不敢说,可在金陵城,可是一等一的富豪之家,谁也比不上咱们家有钱,家里头自然是最宽敞的!”

好么,算起来,虽然如今窘迫了些,可到也是祖上阔气过的,真是万恶的地主阶级啊。

臻儿骄傲的摇头晃脑的,“这贾史王薛四大家,虽然都是金陵籍贯,在金陵省里头都有房子和人丁在,可到底都是在京中更兴旺些,而咱们薛家,在金陵才是最大户的。”

这听明白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先祖都是金陵籍贯的,但是金陵到底不是政治中心,飞黄腾达之后,基本上都去了京师展了,金陵这里,按照那护官符上说的,也都是些旁支家族了,只薛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部分的产业和人口都留在了金陵里头,一个是旁支,一个是主脉,自然是有所不同的,而且按照红楼梦里头的故事,四大家族里头,只有薛家是官商的身份,这既然是商人,自然是不差钱了。

“咱们薛家,那可是真真的有钱,咱有钱!”臻儿好像是屈臣氏里头喋喋不休的导购小姐,正在努力的给薛蟠洗脑,“家里头宽敞些,才配得上咱们家的身份!”

薛蟠被臻儿带着离开了会客厅,穿过了圆月的拱门,就看到了一处小院子,臻儿还在絮絮叨叨,边上跳出来了一个穿着素服的大丫头,拦住了臻儿,“嘿嘿嘿,我说你,”她用鼻孔对着矮了自己一头的臻儿不屑的喷着冷气,“什么眼神?太太的院子你也乱闯!”

臻儿舔着脸笑道,“姐姐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带着大爷来的嘛?小的我自己个哪敢进来呀,王嬷嬷不是要打断我的腿了?”

那个丫头骄傲的扬起下巴,“你知道就好,哼。”

好么,这下子又来了一个更骄傲的,薛蟠看着那大丫头似乎比自己个要大上几岁,眉眼之间颇为秀丽,她看了薛蟠一眼,福了福,不卑不亢的说道,“大爷,您跟着我来吧。”

薛蟠命令臻儿在拱门外候着自己,开玩笑,万一等会自己迷路了怎么办。

大丫头在前面带路,薛蟠跟在后头,女孩子原本就是比同龄的男孩子长得高一些,这少女丫鬟,比薛蟠高上了两个头,薛蟠走着走着,也不用特意看,只是双眼直视前方,一不小心就盯着前途那少女婀娜的腰身了,嘶~

浑圆,纤细,薛蟠大约能够想到的形容词就是这两个了。薛蟠直勾勾的看着少女的屁股和腰身,眼神热的烫起来。

少女显然也注意到了薛蟠那火辣辣的眼神,转过头来狠狠的剜了薛蟠一眼,“大爷您在干什么?”

薛蟠一脸的无辜,“你在说什么呢?我在干什么?”

少女叉着腰,凶巴巴的说道,“大爷你在看什么!”她见到薛蟠无辜的样子,不由得跺脚,“真是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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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不可以

薛蟠摸了摸鼻子,“我只是这样走路呢,怎么突然骂起人来了?我哪里坏了?”

“你~”丫鬟到底还是面嫩,只是脸颊绯红,恶狠狠的朝着薛蟠咬了咬牙,跺着脚,“大爷你走前头!”

薛蟠哈哈一笑,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前面去,那个丫鬟小声的在后头嘀咕着,“原本还以为这一跤后和以前有了点不一样呢,没想到还是这样的坏,真是坏死了!”俏丽的大丫头在薛蟠身后嘀咕着,“老爷才过身,安稳了这么几天,又要胡闹起来了。?”

听到这里,薛蟠不由得脸色一僵,从刚才的嬉皮笑脸准备调戏丫鬟的阔少恶少嘴脸,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是啊,虽然很是无感,但是自己这名义上和血脉上的父亲,都已经去世了。

薛文龙其实前世之中,对于亲情的要求很淡,父母亲早亡,由爷爷抚养长大,爷爷是极为传统的农民,每日都扑在那一亩三分地上,虽然平时吃穿不缺,可祖孙两人的交流委实是少了些。

每日早上起来,爷爷已经不见踪影,下田劳作去了,早饭倒是还好,都是热的,可到了晚饭,都是中午剩下来的冷菜冷饭,都是薛文龙吃完之后,祖父才趁着暮色回来。

到了初中,他离开乡村,去的又是寄宿的学校,从初中开始,到大学毕业,或者是到毕业之后参加工作,他一直都是独居,朋友结交了不少,大家也都认为薛文龙是一个热情友善并且十分照顾朋友重视友情的人,倒是对于亲情,其实不是要求很淡,而是根本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去重视亲情。

父亲,这是一个,无论从后世还是现在,都让薛文龙有些恍惚的名词,这不仅仅代表着一种身份,而是一种承担和责任,父亲的离开,说明帮着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已经不见了,自己,必须从一个襁褓中的幼苗迅成长起来,变成为别人遮风挡雨的那一棵大树。

薛蟠突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嬉笑之色隐去,浮起了稳重的神色,现在最要紧的赶紧把现在的这几个危机渡过!

额,分家的危机,没银子的危机,还有,那不知名的差事要应对的危机,寻常人解决一样已经是难上加难了,可自己还要面对这两样,薛蟠苦笑,老天爷,您可真是瞧得起我!

薛王氏住的院子到也普通,只是种了松柏,但雕栏玉砌,用料种花都十分的讲究,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正房两边有对联:“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却不知道是谁提的字,字迹清秀,又有二王之风流遗韵,委实不错,到了这里,房门前就已经候着几个年纪稍大的仆妇,见到薛蟠也不行礼,只是说着“哥儿来了。”

大家都穿着素服,长得还很像,薛蟠实在是认不出那些人是那些人,于是只好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可后头的那个丫鬟又小声嘀咕,这个小声却又可以让薛蟠清楚的听见,“越的没礼数了,太太房里头的嬷嬷们也不问好了。”

薛蟠僵硬着脸,抬脚走上了台阶,突然之间转过头来,瞪了一眼那个大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微微低头,“奴婢唤作杨枝。”

薛蟠点点头转身过去,却又听到了身后的丫头杨枝又在小声嘀咕,“这会子好像很有礼数了,可我叫什么名字,假惺惺的来问!”

薛蟠流着冷汗抱头鼠窜走进了薛王氏的房间,正房里头没有人,上头摆着一副不知道谁画的卷轴,上头**霏霏,远山巍峨,近处又有竹林层层,有出尘之感,泛着暗紫色的长条桌上,摆放着几尊青铜的器具,地下两边摆着太师椅两把,椅子上放着淡青色半新不旧的绛紫色云头镶边o垫子,当中有一个香炉在冉冉升起淡白色的香雾,香气似乎有些催眠的作用,薛蟠闻着有些打瞌睡。

他转过头,隔着珠帘见到了母亲薛王氏,她正在里间的炕上坐着——这又是北边风俗了,南边的家里,一般的人都是不设炕床的,薛王氏的大丫头杨柳给薛蟠掀开了帘子,薛蟠走到了里间来,妹妹薛宝钗正拿着一个银碗献给薛王氏,薛蟠朝着薛王氏点点头,“太太”。

薛王氏面对着里头坐着,听到薛蟠的声音,转过头看,“蟠儿来了。”

薛蟠又对着薛宝钗点点头,“妹妹。”

“哥哥。”薛宝钗把银碗递给了薛王氏,又把丫头手上的蜜饯放在炕桌上,薛蟠问,“太医怎么说?”

“就是说娘操劳过度了,又太过于伤心,所以有些亏了身子,”薛宝钗说道,“开了安神并滋补的药来,这会子正让娘热热的喝了才好。”

“哦,哦!”丫头杨柳给薛蟠端了椅子,薛蟠就坐在椅子上,之前还有许多话说,但是到了这里,静室之中,薛蟠倒是有些无言以对,并且是有些尴尬起来。

这不得不让薛蟠有些尴尬,大部分的穿越者似乎一穿越就适应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温情一切的喜爱,似乎都那样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但是实际操作的层面,如果是一个陌生人突然之间对着你非常好,你应该是十分的恐慌,并且坐立不安才对吧?

薛宝钗看了一眼薛蟠,只见薛蟠有些坐立不安,于是对着薛王氏说道,“娘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太医说了接下去要好生休息,不能再累到了。”

薛王氏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银碗,叹了一声,“我这身子也坏不到那里去,药喝不喝的不打紧,若不是还顾忌着你们两个,无依无靠的,”薛王氏泪眼婆娑的看了看薛蟠和薛宝钗,忍不住拭泪,“我还留着这身子做什么?早就跟着你们老子去了!”

“母亲说的是那里的话,”薛宝钗不过是十岁的年纪,绝非昔日那样落落大方为人处世都是无懈可击,听到母亲这样的伤心,不免也陪着红了眼眶,珠泪忍不住簌簌滚了下来,她实在是害怕极了,“女儿听着,实在是难过极了,您若是去了,我和哥哥,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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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节俭持家吼不吼啊

薛王氏摇了摇头,朝着薛宝钗招招手,薛宝钗扑进了薛王氏的怀中,两个人痛哭流涕,“我的儿啊,也只有你们两个陪着我罢了!”

地下的仆妇丫鬟无不跟着啜泣不已,薛蟠听着尴尬极了,可这样的场景,他又不便说别的事务,也不能直视干坐着,于是起身,垂着手对着坐在炕上的薛王氏说道,“太太别太难过,老爷去世了,可还有我和妹妹孝敬着太太,虽然儿子不争气,可到底还是能伺候太太的,太太要好生保重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呢。网 ? ”

这一番话说的是半点水准都没有,薛蟠硬着头皮这样想道,也不知道后世自己的这点机灵劲现在都去了哪里了,干巴巴的,而且没什么逻辑,安慰的效果应该无限接近于零,果然演戏是最难的。

果然,薛王氏听着越的痛哭了起来,薛蟠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还没说话,薛王氏朝着薛蟠点点头,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好孩子!也只是你,和宝钗两个人才是如此懂事,我这以后的日子就指望着你们罢了!”

薛蟠可以敏锐的感觉到薛王氏这一番话所带来的边际效应,边上的仆妇丫鬟无一不对着薛蟠露出了一副很不屑的表情。薛蟠尴尬的点点头,“是,是,是,来人,”他朝着那个鼻子出最响哼哼的不屑之声的丫头杨柳呲牙,“赶紧着,把热热的毛巾拿上来,让太太洗把脸!”

杨柳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好像是偷腥的小猫被抓住一样,惊跳着,连忙下去捧了一个红木胎的铜脸盆上来,薛宝钗挽起袖子,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胳膊来,就着杨柳捧着的脸盆,亲自绞了绞毛巾,递给了薛王氏,薛王氏洗了把脸,热毛巾让她的精神稍微松弛了下来,原本杂乱忧郁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这才停下了哭泣,只是眼眶还是红红的,“我的儿,”薛王氏看着宝钗也是满脸花花的,“你也就这洗把脸罢了。”

薛宝钗点点头,侧过了身子,背着薛王氏和薛蟠,洗了脸,薛蟠又吩咐,“拿茶来,给小姐喝,太太既然是吃药,”薛蟠对着薛王氏说道,“就不能喝茶了。”

“有滚烫的红枣核桃羹兑牛奶,已经在小厨房备着了,”杨柳对着薛蟠说道,“是太医吩咐的,用这个可以安神。”

“那给太太进一碗这个,还有什么吃的吗?也拿上来,请太太用一些。”薛蟠连忙说道,他转过头对着薛宝钗说道,“妹妹怕是也没有吃什么么吧?且陪着太太用一些。”

薛王氏和薛宝钗对视一眼,觉得大为诧异,薛蟠素来孝顺是有的,可若是论起细心来,只怕是庙里的泥胎菩萨还比他强几分,且行事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也不知道指挥绸缪,怎么今个这样一样样的说下来,条理清楚的很,且有十分仔细妥帖呢,这可实在是太奇怪了,薛王氏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得又是潸然泪下,“阿弥陀佛,想必是佛祖保佑,把你哥哥这样一跌,就正了他的脑袋了!”

薛宝钗连忙劝慰,薛蟠手足无措的站在地上也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杨柳下去,和另外一个丫头一起把茶汤等物端了上来,薛王氏用的是牛乳红枣核桃羹,不算太甜,倒是极为入口,又上了几样点心,粟米奶油糕,鹅油葱花卷,糯米桂花油饼,荠菜猪肉小笼包,这些都是热腾腾的,薛王氏只是不喝也不吃点心,“老爷才过世,我应该为他守孝,这些热的东西,一概都要拿下去换冷的才好。”

“这如何使得?”薛宝钗劝道,“太医说了要让娘您多用一些滋补的,这冷的东西吃下去,肠胃如何受得了?若是娘的身子不好,叫女儿如何安心?”

“妹妹说的极是,”薛蟠点头如捣蒜,“太太若是想着为老爷守孝,我不敢拦着,可若是太太的身子支撑不住了,岂不是守不住了吗?还是请太太用些才好。”

这样一番劝解,薛王氏这才用了一些,薛宝钗请薛蟠上座炕上,薛蟠摇摇头,“我还是站着舒坦。”

于是薛宝钗打横坐在炕上陪着,薛蟠站在地上,母子三个人一起用了些,其实大部分都是被薛蟠一扫而空,他丝毫忘了自己个孝子的身份,应该要戒荤腥才是,可薛王氏十分溺爱自己的儿子,见到儿子似乎突然决断了一些,心下十分高兴,根本想不到其余的事儿,薛宝钗到底年纪还轻,不知道这里头许多的门道,丫鬟们不比那些板着脸的嬷嬷,也自然乐见主子高兴欢欣,只当是没看见,所以一个提意见的人都没有。

薛蟠昏迷中这几日早已是饥肠辘辘,薛王氏和薛宝钗守灵多日,也是许久没有好生吃东西,这一餐三个人都放开了吃,不一会,炕桌上的点心一扫而空,薛蟠拍了拍自己的肥肚子,“舒坦,这一餐可是吃的饱了!”

美食和热水永远是可以让人舒缓下来的,薛王氏这个时候脸上的戚色也少了一些,三个人相视一笑,似乎好像外头的磨难艰苦,一时间被大家都忘记了。

用了点心,丫鬟又献了茶,薛王氏点点头,“难为你们的孝心了,哎,可怜,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事儿。”

薛蟠看了看左右,对着薛王氏说道,“太太,有件事,我实在是不得不说,”杨柳很识眼色的退了出去,守在正屋外,不许闲杂人等进来,里头只剩下母子三人,薛蟠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账房上没有多少可支的银子了。”

薛王氏点点头,“这事儿管家已经和我说过了,可我实在是没什么法子,哎,外头的帐一时半会的收不进来,这边又短了银子,若是和诸房都关系好着,还能用一些来。可是,如今,哎,那边也没指望了。”

“所以儿子的意思,总是要先把这眼前的事儿,应付过去才是,”薛蟠虽然还是十多岁的少年,可端坐在椅子上,似乎也有一番处变不惊的态度,“太太,”薛蟠咬牙说道,“老爷的丧事,如今看来只能是从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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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打肿脸

薛宝钗瞪大了眼睛看着薛蟠,似乎从未认识自己的这位哥哥来,“什么?”薛王氏原本靠在垫子上,听到了这话,刷的坐直了身子,双眼盯着薛蟠,“蟠儿你说了什么?”

“太太,”薛蟠沉稳的说道,“老爷的丧事,要从简,才能够少用些银子,不然的话,只怕丧事应付下来了,接下去诸房要闹公中财产的事儿,只怕咱们更是要没钱,如今无论如何要未雨绸缪起来才是。网”

“如今不是要未雨绸缪别的什么不相干的,而是要让你老子如何的风光大葬!”

这是薛蟠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薛王氏如此的高声说话,她的眼角红,盯着薛蟠说道,“你的父亲天不假年,原本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天意如此,我再怎么求菩萨都没用,可他的死后哀荣,死后风光,无论如何,我也要给他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办好才是,若是这样的事儿,办不好,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怎么样去见你的老子?”

“太太,我知道您的心思,总是要给老爷一个风光,可如今咱们家里头的情况不妙的很,”薛蟠解释的说道,“能省的银子,还是要节省着一些,接下去还有许多的事儿要预备着,诸房今个来灵前逼位,就是拿捏住了咱们如今的生意铺的太开,一时间挪移不动,说话不好使了,这还算是内忧;外患呢,外头那些人说什么接下去的差事应付不好,咱们就要完蛋,这事儿,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这事儿,才是要紧的外患啊。”

薛王氏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之色,但是随即摇了摇头,“别的事儿,都无妨,今个我说了,就算把公中的产业都交给了他们几房也没事儿,只要咱们老爷可以风光大葬,了却了我一番心愿,别的事儿,我不管也没事儿,大不了,我带着你们两个,一起如今投奔你的舅舅去。”

“可这葬礼的事儿,不行,”薛王氏坚决的说道,她的眼圈又是红了起来,“老爷为了薛家,为了朝廷,辛苦了这么多年,英年早逝,我虽然不能够帮衬着他办事当差,可为了他好好办一场丧事,也是我做妻子的分内之事。”

“何况,”薛王氏这时候说了一番大道理出来,“世人都是跟红踩白之徒,你今个得势的时候,巴不得来捧着你,奉承着你;可若是你露出了稍微有些不如意,有些败了的样子,别人就要上赶着来践踏你了!人是如此,一家子也是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大业大摆在那里,别人就不敢对着你起什么乱心思,红白之事,最是体现家里头的势力如何,若是你这里从简了,是省了银子,可到底,外头人就会鄙夷咱们,鄙夷咱们薛家,彻底的倒了!”

“各房也会瞧不起咱们,觉得咱们丢了薛家的脸,更是不够资格代表薛家执掌公中的事务,咱们就会彻底的被人瞧不起,”薛王氏说了这么一番话,又对着薛蟠说道,“为娘知道你是好心的,可咱们啊,到底是不能就是为了省那么点子钱,而丢了其他的东西,若是为了芝麻丢了西瓜,这就是不值当了。”

好么,这些话,虽然听着不符合薛蟠的观点,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就是如此,如今的农村地方,都还存在着红白喜事攀比的事情来,薛文龙昔日在老家种田的祖父去世,他从南京回到句容老家奔丧,他的意思就是和现在的想法一样,一切从简,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祖父颇为节俭,是见不得他铺张浪费的。

于是他就只是简单的在殡仪馆火化了祖父后,回到小山村,就地将祖父埋下,就连酒席也未曾办过,可村里的人这一下可真的是闹翻了天,其余不想干的人闲言碎语倒也罢了,可同族的几个近支叔伯,几乎是指着薛文龙鼻子骂,骂他是个不肖子孙,在大城市里上班,不差钱的情况居然不给抚养自己长大的祖父风光大葬,你还是人吗?

千百年之后的人,还是如此,那些叔伯们也绝不是说贪图那一顿酒宴,只是他们的观念就是如此认为,你不好好操办丧事,就是对于死者极大的不尊敬。

何况这古代的母亲呢?薛蟠原本有些不悦,但是母亲这样的说,自己又联想到了后世的遭遇,原本的不悦化成了一声叹息,“太太说的极是,这白事,总是做给在的人瞧的。”

由此可见,薛王氏也绝不是什么无知妇人,“太太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蟠儿也不必太担心了,”薛王氏这时候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沮丧,连忙安慰道,“我那里不知道你是心疼咱们家,只是有些事儿,虽然我自己个想得通,外头的人想不通。”

“您说的极是,”薛蟠应道,“人总是要活在大家之中的,大家怎么做,自然就怎么做,想要脱离大家伙,自然是不成的。”

“外头的差事是要办,可如今还不急,管家说账上没银子了,这一时半会的还没关系,”薛王氏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私房,明个就拿出去,把要紧的先付了,幸好,许多东西都是咱们家自己个的,算起来,这里还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如此夸下海口。”

到底是红楼梦之中最有心机的王夫人的妹妹,最能干的王熙凤的姑妈,薛蟠暗地里赞了一声,果然是家世渊源,手段还是了得的,这么一来,虽然是内里丢了一些,可面子上还是维持住了,“只是可惜太太的私房了,”薛宝钗叹道,“那都是积累了多少年的好东西了。”

“一来是从王家出来的陪嫁,二是这些年老爷给的,”薛王氏叹道,“都是些积年的好东西,原本是预备着给你和蟠儿婚嫁用的,一些笨重的金银,刚好可以拿出去直接用,其余的东西,哎,说不得,也只好先典当出去罢了。”

薛宝钗听到了这婚嫁二字,不由得大窘,“娘说的什么话,怎么好端端提这些个了。”

“是是,”薛王氏见着解决了一件事儿,心情好了一些,笑道,“且不说这个了,”她叫着王嬷嬷,就是薛蟠的奶妈,高大的奶妈王嬷嬷进来,“你叫人把我那柜子里的东西,悄悄的抬出去,找个当铺当了,多少换些银子回来,记住,可别在自己家的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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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典当凑银子

哪一家的当家太太都是有许多压箱底的好东西,薛王氏想到了这个法子,效果自然是不错,只怕这么一典当出去,若是外头的银子再不收回来,许多好东西就拿不回来了。

薛蟠有些心疼,“太太,这些东西拿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回来。”

“这有什么,”薛王氏摇摇头,“家里头艰难,难不成还要我把自己的东西守着,不拿出去救济吗?我并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东西出去了不打紧,人还在,什么银子都赚的回来。”

“娘说的对,”薛宝钗也说道,“我那里还有一箱子的东西,也让嬷嬷拿着出去典当了就是。”

“却还不用拿你的,”薛王氏见到女儿如此懂事,心下十分宽慰,“那点是你老爷平时里头留给你的,也难为你了,还这样细心的留下来,”她抬起头,和薛宝钗一起看着薛蟠。

薛蟠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两人探究又有些责备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哦,肯定是父亲肯定也给自己留了很多的好东西,但是不用猜,这会子薛蟠都明白,之前的自己,这些好东西肯定是左手进右手出。

他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呵呵,太太,”薛蟠算是人精,知道如何转移话题,“太太的意思,怎么不把东西当在自家的当铺里头?虽然咱们不乱从铺子里抽银子,可自家的生意,总归不至于让咱们亏了不是?”

“我的儿,你这就是不知道了,”薛王氏神色有些黯然,“咱们家虽然铺子多,可这一次典当却不能放到自家的产业,凡事没有把自己家的生意给拦着的道理,何况如今不同往日,哎,各房都看着咱们,只要是把因东西一拿出去典当,各房巴不得让咱们难堪,宣扬之下,外头的人即刻就都知道了,知道咱们如今过的不好,许多原本可以收回来的银子都要借故观望着,所以这还是要放到别人家的铺子去。”

王嬷嬷沉声应了一下,随即走进了内间,从里头双手拎着一个木头箱子出来,“砰”的一下,放在了地上,声音十分沉重,显然这个箱子沉极了,王嬷嬷把那个木头箱子一打开,一下子满室光芒照耀,里头分成了好几格,有金银果子混放着,还有一些翠玉宝石之类的东西,金银倒也罢了,那翡翠宝石大小不一,有的宝石有一个人的拳头那个大,有些倒也小些,虽然没有好生打磨过,但已经是珠光宝气,让人睁不开眼睛了。

薛蟠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闪闪光的值钱东西,嘴角不由得流出了口水,妈呀,他在心里狂喊,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啊?自己的母亲可真是不显山不露水,一不小心就拿了这么多的值钱东西出来!

薛王氏随意看了看,点点头,“赶紧着拿出去吧,这点东西典当来了,想必是能够把老爷的事儿办好了。”

“死当还是活当?”

“自然是活当,”薛王氏说道,“金银的东西直接换了银钱就好,宝石翡翠这些东西,还是昔日打缅甸的时候,老爷跟着户部内务府的老爷们一起去腾冲转运粮草,从当地的土司换来的,这没法子要先运出去典当,但总是要想着拿回来才是的。”

薛蟠很想说这样的好东西,若是自己个,可是一点都不愿意让别人瞧见,但是母亲已经打了主意,他也只好是吞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王嬷嬷把箱子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拎了出去,薛王氏瞧见了薛蟠的馋样,不由得笑道,“给你的东西老早就留着了,短不了你的。”

“是,是,是,”薛蟠这才惊醒现自己个并不是一个穷光蛋,而是薛氏家族商业帝国的唯一伟大继承人,当然了,这个继承人在商业集团帝国内部和外部都还没得到承认的。

当然了,现在这商业帝国有些问题,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如何也无需做出十分吝啬并且贪钱的样子来。

想通这一节,薛蟠的眼神顿时从金光闪闪,变成了一片清明,不一会王嬷嬷走了进来,禀告道:“金银果子已经过了秤,一共是三百两的银子和二百两的金子,账房的人说,年代久了,成色不太好,若是换,只能换四千两的银子。”

薛王氏点点头,“倒也不算差了,就先换出去,放在账房里头吧,外头的什么事儿,都一概支出去,别故意拖着,须知道名声上不好听。”

王嬷嬷退下,薛蟠对着薛王氏说道,“太太说的极是,老爷的大事儿,不能够节俭办,一定要好好操办,这里头的银子有了,但是过些日子,各房的人都要来混账生事,到时候商议着换公中事务主事人,这事儿才是最要紧的。”

“蟠儿说的不错,”薛王氏斜斜的歪在炕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薛宝钗见状,连忙亲自给薛王氏揉头,“外头的那些人,想要谋取公中掌事的位置,哎,这是一件麻烦事儿啊。”

薛王氏眼中泪光点点,“薛家这么多年,列祖列宗留了一些东西,可说到底,还是老爷在世的时候,把生意生起来的,若是没有老爷,那里有现在这么好的局面?几房的人都是跟着老爷一起,把外头的生意一样样的分着管起来,如今倒是好,一个个眼巴巴的想着图谋公中的产业来了。”

薛王氏低声说着,“我也不要求他们还记得老爷的好心,把差事一样样的派出去,让着他们都有了营生,可今个老爷尸骨未寒,就在灵前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叫我心冷,若不是蟠儿你拦着,我早就心灰意冷的把钥匙和账本交出去了。”

“既然是老爷的心血,就不许他们乱来,”薛蟠坚定的摇摇头,“他们什么样子,太太今个已经是瞧见了,如此的不肖,实在是不当人子,他们若是为了公中的产业继续壮大,咱们交出去倒也无妨,可这样的样子,这样的嘴脸,必然是存了坏心的。存了坏心,薛家的产业就难达,说不得还要连累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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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妹妹别哭

“哥哥说的极是,”薛宝钗瞪大了眼睛,扶着薛王氏,“我今个瞧见外头他们的样子,实在是怕极了,若不是还有哥哥在前面顶着,”薛宝钗感激的看着薛蟠,眼角又流出了泪珠,“我只怕就要哭成什么样子了。”

“这有什么,”薛蟠摆摆手,“大家都是自家人,何须这样的客气呢,照顾你原本就是应该的,嘿,妹妹你别哭呀。”

薛宝钗饶是如何落落大方,在十岁年纪的时候,总还是小孩子一个,父亲骤然去世,哥哥又很不着调,压力可想而知,听到薛蟠这样的话,忍不住哇的一下就扑入薛蟠的怀中,哭了起来。

薛蟠手足无措,他是最不会哄小孩子的,薛宝钗小小的身子伏在薛蟠的肩膀上不停的抽搐颤抖着,薛蟠尴尬的摊开手,好像是一棵桉树一样被一只无助的考拉抱住,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抬起头看着薛王氏,薛王氏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好啊,两兄妹若是能够这样相互扶持着,就算是将来的日子再苦一百倍,咱们也不怕。”

薛蟠闻言沉默良久,才慢慢的把手臂合上,轻轻的抱住了自己的妹妹,薛宝钗的身子瘦弱的就好像紧紧一抱就变成了空气,他轻轻地搂着,笨拙却又轻柔的拍了拍薛宝钗瘦弱的背,“太太说的对,”他抬起头对着薛王氏说道,“日子再苦,咱们也不怕。”

这可是难得的温馨场面,特别是薛蟠,他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和家人这样闲话家常,之前因为穿越而来有些浮躁的心,顿时在大家的脉脉无语之中,沉浸了下来,真正想通了,预备着在这个世界里头好好的过生活。

不过素来按照电视剧的规矩,这样的温情时刻向来是存续不了多久的,马上,果不其然,杨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着薛王氏说道,“太太,二房太太来了。”

薛蟠趁机把薛宝钗退了开来,悄无声息的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妹妹,赶紧着去睡一觉,”他双手搂着薛宝钗的肩膀,“瞧着你,黑眼圈都出来了,什么事儿都比不上自己个。”

“哥哥说的那里的话,”薛宝钗抹了抹眼泪,“等会时候到了,还要出去守灵呢。”

薛蟠摇摇头,“凭他是什么,总是要自己个保重才好,虽然要孝敬老爷,可若是为了举哀守灵,损了自己个的身子,那老爷在天之灵,也会于心不忍,无法安息的,还是先休息好了,再守灵不迟,太太,您说我说的对也不对?”

“很是,很是,”薛王氏连连点头,“你哥哥说的再对也没有了,我的儿,”她对着薛宝钗说道,“赶紧下去休息,外头有你娘和你哥哥呢,放心吧,不会再有什么事儿了!”

薛宝钗点点头,朝着两人福了福,走出了里间,丫头还没有打开帘子,外头就有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薛宝钗喊了一声,“婶娘。”

那妇人也不理会,只是抬头看着左右,瞧见了内间帘子里头的薛王氏,连忙走了进来,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太太,”她的声音嘶哑难听,眼神散乱,白腻的脸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子,她就这样跪着看向薛王氏,“您可是要为我,为二房做主啊!”

薛王氏吓了一大跳,就连薛宝钗也不出门歇息,而是过来,想要扶起二房太太,她却只是跪着不肯起来,薛王氏连忙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两房素来都是最好的,有什么事儿,只管起来再说!”

二房太太只是跪着不肯起来,薛宝钗也扶不起来,“二太太不妨起来再好好说是了,这样跪着,让太太也难受,您自己个心绪不痛快,说的话,也难免不准确。”

薛蟠的话沉稳,似乎别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在,二房太太这才似乎见到了站在一边的薛家大少,“是,是!”二房太太站了起来,又对着薛王氏深深一福,“太太一定要救一救二房。”

“这是怎么了?”薛王氏连忙让宝钗扶着二房太太在炕上坐下,“好端端的,二房怎么有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那个八房的薛守!”二房太太用手绢抹着眼泪,“从高丽运进来的蚕丝,以前都是好好的,可如今因为扶桑国作乱,海上不平静,这蚕丝已经是许久没有运回来贩售了,往日里头,八房又不是不知道,今个我从大老爷的灵堂出来,薛守就过来大闹,说因为我们二房的船运没办好,使得他的蚕丝作坊一直收不上蚕丝来。”

“这些起子,”薛王氏气的浑身抖,“一个个都朝着我们孤儿寡母的欺负来了!”她狠狠的拍了下炕桌,宝钗连忙说道,“太太仔细手疼。”

“不过就是看着我们帮衬着太太罢了,”二房太太咬牙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是他一再逼迫,大不了我就拿着剪子和他们同归于尽!蝌儿和宝琴,我这膝下的一双儿女,就只能托付给太太了。”

“使不得,使不得,”薛王氏连忙摆手,“咱们可不能做那事儿,再怎么样,家里头可离不开你。”

薛蟠心里透亮,果然,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二房太太出言帮助自己,所以就借着蚕丝收购运输不力的由头来二房滋事,自然若是二房妥协了,这什么由头都烟消云散,若是不服,还要当着大房的羽翼,那么对不起,只能算你该死,先铲除了你再说。

果然是好手段,薛蟠心里微微冷笑,只是有我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逞。薛蟠打定了主意,对着二房太太说道,“二太太,您别担心,这还是小事,他也只敢来闹一闹,其余的事儿,他不敢做!且放宽心就是,无非就是听一些不入耳的污秽之言罢了。”

“蟠哥儿,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个,是担心你啊,”二房太太拉着薛蟠的手,“那些人已经在外头夸下海口,说是一定要过几日就把大房族长的位置拿下来,再剥了大房的公中管理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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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孤立无援

薛蟠听着犹可,他现在虽然镇定了下来,但是对于薛家的生意,薛家的地位,薛家这个家主,或者是族长的位置如何煊赫,还差一个具体的认识,故此这个时候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其他的表示。??

这是当然的了,一个人如果没有见过大海,自然就不知道大海的宽阔无垠,别人无论对他如何说大海如何如何,唯一的反应也只是这样“哦”的一声。

杨枝这个时候也进了内间伺候,见到薛蟠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不由得心里颇为惊讶,“平时瞧着蟠哥儿玩闹不着调的,今个瞧着倒是淡定的很,这样的大事儿在面前了,也不过是淡然处之,倒是觉得是一个人物,我呸!什么人物,”杨枝脸上飞起了半边红晕,“无耻下流!算什么人物!”

边上的杨柳惊讶的看着杨枝,不知道怎么回事杨枝的脸上露出了娇羞的样子。且不说这两个丫头如何,薛王氏听到这样的话,却是大吃一惊,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胸口闷的紧,“什么?公中拿去不说,还想着把族长的位置拿走?这这,这,这是万万不成的!”

薛王氏骤然听闻这样的坏消息,一时间失去了分寸,好吧,自己的这位母亲,似乎更看重的是面上的东西,要薛蟠说,与其要一个劳什子中看不中用的族长位置,还不如继续把薛家的产业放在自己手心里头安全些。

薛蟠连忙上前一步,拉着薛王氏的手说道,“太太别急,咱们且慢慢来,二太太说外头那些人说的话,到底是恐吓咱们,还是真预备着抢族长的位置,这还是两说呢,”薛王氏的手又湿又冷,显然心绪已经有些不安了,他转过头来目视二房太太,眼神示意了一下。

二房太太看明白了薛蟠的眼神,这才知道轻重连忙说道,“是,是,那些起子,自己个没本事,手上功夫是一点都没有,素日里就是喜欢嘴上瞎咧咧,想必是没有这回事儿,只怕是吓唬我,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儿生的。”

如此劝慰了一番,这才让薛王氏稍微安心了一下,薛蟠对着薛宝钗说道,“妹妹你送一送二太太。”

薛宝钗扶着二房太太出去了,薛蟠吩咐杨柳和杨枝,“赶紧扶着太太歇一会,好生伺候着,不能让太太累到了。”

薛王氏只是不肯,“外头灵前没人守着,我不放心。”

“太太也太好心了,什么事儿何须自己个亲力亲为?”杨枝忿忿不平的说道,“老爷还有几房姨太太,都让她们出去守着就是了,特别是那一位,年轻,身子好,最有力气跪着了!”

“不许多嘴,”薛王氏轻声呵斥道,“哎……也是她命苦,刚进门就这样了,我又何必难为她呢,还是我自己个去最好。”

“太太不必担心,”薛蟠自告奋勇,“外头的事儿,我亲自看着,老管家可靠的很,时刻提点着儿子,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等到正经的日子和时辰,太太再出来就是。”

薛王氏点点头,让杨柳和杨枝一起扶着到了内室休息,薛蟠抬脚走出了正屋,又吩咐仆妇等人要照顾好薛王氏,这才走出了圆月拱门,进来的时候不曾现,出去才觉圆月拱门上写着三个字“又日新”。

的确是又日新,薛蟠只觉得自己这样重生以来,不过是二日的功夫,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前世之事,只怕是再过几天,就已经全数忘完了,这一刻的薛蟠是一个崭新的人。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走出了拱门,臻儿拉了呀薛蟠的袖子,“大爷,二房太太还在这里呢。”

薛蟠抬起头,只见到二房太太就站在芭蕉树下焦急的看着薛蟠,到底不是本家的事情,故此二房太太也没有穿着素服,上身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裳,下摆穿了一件素白的裙子,算是守孝了,“蟠哥儿,刚才在太太面前我不好说,可按照薛守的意思,只怕这事儿不是虚张声势。”

“我自然是知晓的,二太太,”薛蟠说道,两个人就站在芭蕉树下窃窃私语,“只是太太的身子不好,今个的刺激已经受了够多的了,若是把外头的烦心事儿一股脑儿的都告诉太太,只怕她的身子受不住,太医吩咐了,不能再劳累了,所以我这拦住二太太你。”

“这事儿虽然急,却也不必对着太太言明,有什么事儿告诉我就得了。”

“蟠哥儿,”二房太太显然是有些瞧不起薛蟠的,只是摇头,“婶婶也不是说你不成,只是这事儿,委实太大了,外头的人趁着大老爷病中只怕就已经勾连好了今日的事儿,今日的事儿,虽然退却了,可到底,还没完,接下去他们不把公中的经营都给拿去了,是绝不会甘心的,按照我的意思,你还是劝着太太,赶紧的写信到京中去求援罢!”

“京中?”薛蟠还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京师在什么地方,现在自己居住的这金陵省,肯定不会是都城,那么难道是北京?“京师在什么地方?”

二房太太不敢置信的看着薛蟠,“蟠哥儿,”她伸出手摸了摸薛蟠的头,“没烧啊,怎么都说胡话了?”

臻儿在边上噗嗤一笑,却觉知道不应该笑,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薛蟠郁闷的说道,“这跌了一跤,许多事儿都忘记了,二太太莫怪罪。”

“不会不会,”二太太用非常怜悯的眼神打量着薛蟠,不用她明说,薛蟠都知道二太太一定是想着:这样的呆瓜又忘记了许多事儿,日后不会成了傻子吧?

“京师就是以前的洛阳!”臻儿在边上喜滋滋的给薛蟠上课普及知识,“太祖爷一统天下,定都洛阳,已经有七十多年啦!”哦,原来都城不是在北京,也并不在西安,而是在洛阳。

“金陵到洛阳,送信需要多少时间?快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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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二房太太演说织造府(上)

“大约重要十天半个月吧,”二太太想了想,“大运河通达,可到了开封就要换马车了,十天是肯定要的。”

“等十天送过去,再十天送回来,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薛蟠无奈的摇摇头,“眼下的事儿,还是要靠着自己个解决。”

“二太太,你来说说看,咱们薛家做什么生意的?我年纪轻,许多事儿,还不太清楚,正是要太太您来分说一二。”

二房太太虽然是有些惊慌失措,可说话谈吐十分的爽快,不一会就利落痛快的把薛家的现状说了清楚。

薛家到薛蟠老爹薛定这一代,已经是绵延第四代了,薛蟠老爹接手家里事业的时候,薛家因为应付太宗皇帝下江南的接驾事务,很是挂了一些亏空,虽然外头的架子没倒,可里头多年的积蓄也不得不像今个薛王氏一样,悄悄的运出去抵了消耗,所幸薛蟠的老爹,实在是经商第一厉害之人,先是奏请朝廷准许其用两淮盐引代由薛家受理五年,以用来填补亏空,皇帝也不是傻子,知道这南下许多的排场和花费朝廷是不可能出的,出的人只能是这些地方上接驾的大臣,若是叫他们背负着亏空,也实在是不像样子,两淮盐引让薛家管理五年,也算不得什么,加上其余的亲眷帮衬着说话,倒也一下子了诏书下来,准许了此事。

五年的两淮盐引,薛家很是赚了一笔银子,按照薛蟠祖父的意思,就把这笔银子,拿去填补历年的亏空就是了,其余还有不够的,日后慢慢还,薛蟠的父亲,薛定却不是做此想,他力排众议拿着这笔银子复又投入到别的行业去投资。

这里头赚了多少,又铺开了多少的生意,就算是二房太太也说不清楚,“大老爷可实在是位善心人,”二房太太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下来,诸房也只是面子上好看些,内里过的委实不怎么样,大老爷生了后,也不忘记提携诸房,我是绝不会忘了的。”

“那二太太这一房,领的是什么生意?”薛蟠连忙打断了二房太太的感恩之话,现在需要的不是谈这些,最要紧的还是要看看,现在的局势如何,“我想着,诸房领的差事应该是不一样吧?”

“是,我们二房,大老爷分派的是海上贸易,专门做商船这一块,金陵这边,无论是做北海,还是南洋的生意,都很是方便,咱们薛家专门设了几支海上商船的队伍,这是我们二房在管着的。这是大老爷从太宗皇帝那里求来的恩典,毕竟前些年的时候,海禁没开,咱们薛家和王家,差不多把这海上的生意都一股脑儿的分了。”

好家伙,要知道这海上贸易原本就是最赚钱的,中国的瓷器运到欧洲去,可以换来同等重量的黄金,古罗马帝国的皇帝穿着一袭紫色的丝绸衣服出现在公众场合,轰动了整个罗马城,而这样的丝绸,在中国地界内,只不过是大户人家挂着用作帘子的。

这只是自己出产的,还有那些到处转运的,昔日欧洲到处闹鼠患,鼠疫一起就死人无数,有一位商人朝着欧洲的国王进献了一对猫咪,是的没错,就是猫咪,国王大悦,准许商人可以带走和自己体重同等重量的黄金,这个时候,估计那位商人最恨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了。

何况听着二房太太的意思,这生意还是垄断生意,也难怪,垄断的生意是最好做的。

想必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不然不会拿着这个在薛蟠看来最要紧的生意分派给二房。

“这些年的生意难做了,”二房太太说道,“这海禁开了十几年,大家能够办船的,都下海做生意去了,不过咱们薛家起来的早,这些年虽然赚钱少了些,可也不难为,不比王家,自从他们家里头的人都去了京师,这边出海的生意渐渐的就停下来了。”

这是自然,竞争多了,生意就难做了,但既然能够还赚钱,想必也不算差,薛蟠点点头,问道,“我瞧着那三房的老爷,脸上风尘仆仆的,似乎刚从外地回来,难不成他做的也是外地的生意吗?”

薛蟠猜的没错,三房老爷,薛讳安,就是做的外地的生意,“三房独掌管药材采购和药店,咱们家的药材算是金陵省里头最好的,只是一直买不到黄河北边去,江南这边,和杭州的胡庆余堂,扬州的松鹤堂,算是最好的三家药房了。”

“咱们薛家的风俗,从来都是要当家的老爷亲自去药材出产的地方采购,安老爷这是听说大老爷过身,连忙从长白山赶回来的。”

三房老爷,薛安,主管薛家的药材药房生意,这也是一个赚钱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具体经营状况如何,二房太太也不知道内里情况。“三房的生意也是老爷帮着打通了太医院,又把金陵留守这边的差事给稳住了,才能够生起来,不然咱们家的药房,也只是在城里头有些,那里能和现在这样,从金陵省出来,到了两江,又远销浙闽呢?”

这其中应该是有隐情的,不然的话,薛安,应该不会表现出这样的样子出来,好像有些欲言又止,又有些于心不忍愧疚在心的样子,这暂且不说了,薛蟠下定了主意,二房太太说三房管理药品的生意,这是素来不能歪了心思做的生意,一般来说,人品应该是不至于的,所以还要有机会,仔细的问一问薛安才是。

“四房管着是各种店面铺子,酒楼茶馆旅店当铺这些,”二房太太爽利的说道,“这是极为琐碎的生意,不过金陵城里头,有数的酒楼和茶馆,基本上都是咱们家的营生。”

“今个瞧着四房的人似乎没来?挑头的有五房和八房,三房老爷帮衬他们说话,其余的人,”薛蟠问道,“我眼拙,倒是没看到。二太太,他们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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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二房太太演说织造府(下)

二房太太叹了一声,“四房老爷躺在床上,病的人事不知呢,若是他来,想必是能帮上太太一把的。? 四房的生意虽然不算很大,但是面广,人熟,官面上的事儿,一般都是四房老爷照看着的,若是他能来帮衬着,今日薛守他们也不至于如此的没礼法了。”

“怎么回事?这有些不对劲啊,”薛蟠摇摇头,狐疑的嘀咕道,薛家这是怎么了,怎么主事的男丁都这样不太顺畅?自己的父亲英年早逝,二房,薛蝌和宝琴的父亲也是早早过身,现在四房老爷怎么也卧病在床,这薛家的风水,也实在是太差了吧,“那五房呢?”

边上的臻儿忍住不说话已经一路了,这会子见到有机会插话,连忙说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五房老爷唤作薛宽,主管咱们薛家的丝绸织造生意!”

什么?这下子薛蟠可是惊讶极了,“怎么咱们家还有丝绸织造的生意呢?”

二房太太不以为意的说道,“蟠哥儿你这话多新鲜呢,咱们薛家,以前靠的就是这织造的生意起家的,若是没有织造,就没有咱们薛家。”

乖乖,难不成这红楼梦里头的四大家族,每一个都带了曹雪芹大师原本家族的影子吗?江宁,金陵织造府,那不就是曹家的吗?看来咱们这边也脱不了织造府的影子了。

“这一位五老爷,哼,最是佛主面孔,蛇蝎心肠了,”臻儿不屑的说道,“平时里头对着谁都是笑眯眯的,可说话从来都是吞吞吐吐,不阴不阳的,对着手下的人,惩治起来,用的都是些阴损的手段,明面上还看不出多少伤来。好几个小厮都对着小的抱怨诉苦了,说五老爷手下,根本没法子当差!”

“不许浑说,”二房太太轻声呵斥道,“五老爷还是有能耐的,这些年供奉京中的织造,年年都妥当的很,只是,哎到底,臻儿说的没错,”二房太太有些垂头丧气的,“这有手段的人,生了坏心思,是最难对付的。”

“六房并不在金陵,这也倒不必说他了,七房一直都在太湖主管茶田,如今是春雨贵如油的时候,明前的碧螺春采摘要紧,不管是多大的事儿,七房的人是绝不会回来的,能够派些太太哥儿们过来,算是给大太太长脸了,”二太太说道。

“那八房呢?我瞧着那个谁,哦,薛守,是吧?他可实在是轻佻极了,”薛蟠不屑一顾的说道,“一点都不像大户人家的子弟。”

你这位薛大少,前些日子也是轻佻极了,二房太太无语的看着薛蟠,也不知道这位爷那里来的自信,居然还有资格去批评别人没有大家风范,二房太太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八房管的蚕丝的生意,松江、常熟、丹阳这一带的蚕丝,大部分都是咱们家做的,八房管的就是蚕丝生意。”

这可实在牛大了,薛蟠听完了这八房的营生,不由得心驰神往,乖乖,要知道在古代中国,茶叶、丝绸、蚕丝、海外贸易,这些可算是一等一赚钱的生意了,薛家依靠着这些,应该就算没有金山银山的赚钱来,也不至于落魄到很差劲的地步吧?按照薛蟠的回忆,后来薛王氏带着自己和宝钗母子三人一同进京,可是一直寄居在荣国府的,若是家里头生意还好,日子过得去,自然无需亲眷等太过于照顾,也自然不用老是住在亲戚家里头,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若不是一般的落魄,想必薛王氏也不会一直住在荣国府亲戚家住着。

这其中的隐情,只怕还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薛定骤然离世,家族因此中道衰落,哦,不对,不是家族,应该是自己这一房,就此败落,指不定还就是因为这样灵前逼位,巨大的压力之下,急切之间,母亲失了主见,稀里糊涂的把公中的大权交出去,没几年就被各房侵吞一空,在金陵难以混下去,这才不得不举家北上,依附在亲戚家中吧?

薛蟠这么一猜,大约也觉得自己猜中了后续的情况展,不然按照二房太太的这样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产业,就算薛蟠是级败家子,也不至于没几年就紧迫成了那样子。

想完了这一头的事儿,几个人也走出了后院,到了前厅,薛蟠隐隐觉得自己个似乎忘记了什么,这么一时半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二房太太见到薛蟠不再问,又是自怨自艾的絮叨起来,“这个薛守,拿着海外蚕丝收不上来给我作伐子,蚕丝收不上就没法子织布,五房的人怕是又要逼着我了,哎!”

“想到了!”薛蟠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大喊一声,倒是吓得二房太太一大跳,“二太太,我问你,外头那些人,说接下去有大的差事要应付,是什么差事?或者您就说,这差事,是不是织造上的事儿?”

二房太太点点头,“就是织造上的事儿,蟠哥儿你想起来了?”

薛蟠摇摇头,几个人走到了前厅,这里地势开阔,清风微微一吹,顿时把人的脑子都吹的清楚多了。

“侄儿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这么一想,二太太想想看,外头这些人,五房和八房的生意,和二房管着的生意,都是相通的,蚕丝收不上来,丝绸就织造不成,织造的差事儿,应付不过去,”薛蟠思索道,“那么将来出事儿要人顶缸的,可就是咱们两房了!”

二房太太也不傻,这么一思索的确就是如此,她吓得脸色白,“完了完了,这可是要完了,蟠哥儿,”她脸色惨淡的对着薛蟠说道,“这一次咱们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出去了!”

“这有什么的?”薛蟠不以为然的说道,“无非就是差事应付罢了,完成不了大不了没有银子赚。”

“这可不一样,这是内造要用的丝绸!”二房太太激动的说道,“是要恭贺皇上大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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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阳谋无法抵抗

“什么?”薛蟠战战兢兢的说道,“二太太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咱们织造府的生意,怎么是要和内廷有什么关系,还和,”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还和皇上有关系了?”

“蟠哥儿,你还年轻不知道,咱们金陵、姑苏、杭州三地的织造府,都是内务府派出来专门为了督办内用的丝绸衣被的,只是大老爷睿智,借着内造的功夫,又把外头的活儿也接进来,用织造府的名头把不是内造的丝绸卖出去,这样的话,把咱们薛家的丝绸都卖开了,高丽、扶桑东瀛,还有这安南,南掌等国都喜欢用咱们薛家的丝绸,又轻又厚,且做法优良,款式除非龙凤纹,其余的也和内造的一般无二,这才行销海外呢。”

“那这一次,咱们要应付的差事,就是要进献给皇帝丝绸?”薛蟠连忙问道,我的天老爷,这特么得还要是这样的事儿,如果是进献给皇帝,只要薛蟠还想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或者说好好活下去,就不能够得罪皇帝!绝不能办砸了这件差事!

“是,金陵、姑苏、杭州三地,各自分派了不同的差事,这具体的事儿,我也委实是不清楚,还是要问五房薛宽去,他在管着。”

二房太太也不知道具体金陵织造府到底是分派了什么差事,“皇上大婚在什么时候?”

“是定在了六月中,如今已经是二月末了,这算起来,没有多少时间,咱们进献的,自然要再早些,我估摸着,大约总是在四月底的时候,应该就要送到京中去了。”

“不对,”薛蟠摇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

“蟠哥儿你说什么不可能?”二房太太惊讶的说道。

“诸房,特别是五房和八房在灵堂的意思,我听得明白,意思就是说,若是我们长房不把公中的营生拿出来,这眼下的差事就要办不成,办不成,第一个顶缸要脱不了干系的就是我这管着公中所有事务的长房,是这个意思吗?”

“蟠哥儿说的不错,他们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这招的确狠,”薛蟠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这是逼着太太就范啊,不过我却是不相信,”薛蟠微微冷笑,“他们敢用自己的脑袋来办不好这事儿。现在离着交差事的时候,已经不过两个月了,两个月之后要交的丝绸,二太太你信他们个蚕丝都没准备齐全?”

薛蟠虽然不知道内情如何,但是想必这个时候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敢把皇差不当做一回事,这么仔细一想,就明白,这个时候五房和八房绝不敢把内造要进献给皇帝大婚所用的东西现在都没准备好。

但是他们可以威胁长房,长房却不能不明知道他们已经大约准备的差不多的情况下,而不顾忌差事完成不了的可怕后果。这也就是逼得薛蟠的母亲必须要认清楚这一点。

大概母亲也是认为,他们藉此来要挟,已经吃准了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故此就也不得不要让出公中的权柄吧,既然薛家是织造府起家,这最要紧的生意被拿走了,其余的小生意也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哦!”二房太太恍然大悟,“蟠哥儿你说的半点错都没有的,谁身上都有着官身,怎么地都不敢违背了旨意,既然是要五月份交差,现在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连蚕丝都没办好,我也真是糊涂了!”

“二太太只是担心生意,关心则乱。”

“是!还是蟠哥儿看的通透,”二房太太佩服的看着薛蟠,之前倒是觉得薛蟠为人大胆妄为,今个早上,还这样在灵堂大闹,一点都不顾及自己个的声誉,可今个下午这样一番话说出来,显然,眼前这位长房的独子,绝不是外头人,咳咳,包括自己,以前认为那样呆霸王一样的人物,实在是有决断,有想法的人物,“那你告诉婶婶,接下去这可怎么办?”

“若是他们不是存了坏心思,我也不会不愿意交,”二房太太生气的说道,“今个这么一来,我又想起了自家老爷过身的时候,”二房太太抹着眼泪,“昔日他们几个也是这样逼上门来,说话阴阳怪气的,说着什么娘们不能够执掌生意,软硬皆施的要我把差事交出来,若不是大老爷来帮衬着,又定下规矩,不许他们交杂干涉其余各房分派的事务,不然我这里头原本大老爷交代给我的差事,只怕也要被他们夺了去。”

“这些该死的东西,就知道来吃绝户!”二房太太咬牙诅咒着说了这么一句,她抬起头看着薛蟠,只见薛蟠脸上青红一片,这才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讪讪说道,“蟠哥儿,你别当真,婶婶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无妨,”薛蟠摇摇头,这么一番说话下来,他也明白,眼前这位婶婶实在是有些咋咋呼呼的人物,也不知道如何,居然能够这样坚强的以寡母的身份抚养着堂弟堂妹们到现在,这除了她自己性格的坚韧不拔之外,只怕也少不了自己父亲的照顾吧。

薛定,自己的父亲,几个人把父亲的诸多事迹一说,相比较之下,好像自己的父亲更像是穿越人士呢?办事当差做生意,一概都是成功极了。

“婶婶,你那边一定要守住,静观其变就是了,”

薛蟠想了想,“从来也没听说过,宾客都到了,这会子米还没下锅的道理,薛守,和薛宽两人,一定已经准备好进献的丝绸物件了,只是这会子还拿捏咱们,想要我把公中的差事给交出来,好让他们来生,别的时候到了罢了,”

“我既然来了,”这一番话别人听着奇怪,什么叫来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吗?

“我既然来了,就不能够由着他们拿捏。”薛蟠豪气的说道,“既然是外头的事儿也知道,算起来,这公中的差事和要办的差事,差不多是一回事儿。接下去就看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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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方向感

女人有一个特点,如果她相信你,那就无条件全身心的相信你,就算你只是一个十四岁中二年纪不过是一个肥肥胖胖的二世祖,我也会相信你的。网

二房太太显然是女人,而且是非常标准的女人,别的人听到了薛蟠这样的豪言壮志,大概还要狐疑一番,顺便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法子可以度过难关?如果主意不靠谱,我还可以帮衬着出谋划策,可二房太太听到了薛蟠这样的话,半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感恩戴德的离开了。

臻儿看着二房太太离去,又转过头来看着刚才放肆豪言的自家大爷,只见到薛蟠双眼直,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些该死的东西,居然拿着这样大的事儿准备欺负我,我这样的小身板,别说是皇家了,只怕是织造府的顶头上司的压力,我都受不住。”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薛蟠根本就不信,五房的薛宽经营丝绸织造这一块多年,会不认识织造府的顶头上司,如果顶头上司听信了谗言,逼着薛家要换了主事之人,那么自己是绝对扛不住压力的,当然了,自己的母亲大约还有一些京中的关系在,到底是四大家族嘛,可这也是难为的,毕竟,皇帝大婚这样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够阻拦着,这是大事,而且是十分要紧没人敢耽误的大事儿。

对了,织造府的上级领导是谁?薛蟠抱怨了这么一会子倒也还不知道到底薛家的织造府的顶头上司是谁。

薛蟠看着边上的臻儿,“好你个杀才,外头这么大的事儿,你还瞒着你大少爷!”

“大爷您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今个这么一日,小的还有什么时间和大爷禀告呢?”臻儿叫苦连天,“谁知道大爷还的了失魂症,把以前的事儿,一概都忘了?我还以为大爷都知道呢。”

“好了好了,”薛蟠咳嗽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是啊,这样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进来到这个地方,等于就是重新开始了一些,别人以为自己应该都知道,但是自己却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至于穿越者的优势?

呵呵,对不起,你一点优势都没有,别说是金手指了,就是金指甲都没有。

如果穿越成贾府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物,薛蟠是一点都不怕的,毕竟咱昔日最喜欢的一本,那就是红楼梦,红楼梦是按照贾府的兴盛衰败来写的,其余三大家族不过的顺带说一说,特别是薛家,来的莫名其妙,去的无影无踪,根本呢不知道来龙去脉,没有知道历史的走向,真是枉做穿越者啊。

现在对于历史的走向一点都不清楚在,自然是谈不上什么未雨绸缪了,别说走向不知道,如今这是哪朝哪代,这样的现状,薛蟠都是两眼一抓瞎,家里头的现状,更是云里雾里都不知道如何处置了。

还需要加强学习,“臻儿,”薛蟠下定了主意,“太太在里头管着帐,外头是谁在负责?”

“是张爷爷,就是咱们的老管家,是几代的老人了,从老太爷起,他就在薛家当差了,现如今就只他在外头管着事儿,手下有几个二等的管家,”臻儿说道,“他是最忙的,不过对着老爷和太太也是最忠心耿耿的。”

“那你去瞧一瞧张管家,现在忙不忙?若是得空,请他来和我谈一谈,不管外头的事儿,怎么忙怎么急,我还是要知道清楚,咱们家的底细才是。”

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儿,这是薛蟠在职场上学到的准则,不当冤大头,也不冒充大尾巴狼;但也不会无故扮猪吃老虎,或者是委屈可怜想要白白赚到什么,这两者都不是薛蟠想要做的事情。

他对着很多事儿很淡然,但一直都认为,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不许别人抢,但若不是自己的,那就是别人送给自己,那也是不愿意要的,自然,若不是自己的,给别人拿走了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他正吩咐臻儿要把张管家请来,但是张管家不请自到,一下子就从前头灵堂出来,脸色肃穆,焦急地对着薛蟠说道,“大爷,金陵留守夏太监下了帖子,等一会就即刻要到了,大爷赶紧预备着迎接吧。”

“金陵留守?夏太监?”薛蟠疑惑的说道,“这一位是那方神圣?”

“夏太监正管着织造府,是咱们织造府的正经顶头上司,”张管家解释着说道,“轻易怠慢不得,哎,”管家连连跺脚,“原本应该是让各房的老爷预备着迎接的,可如今大爷把他们都打走了,只怕是一时半会不愿意来的。”

“就算他们愿意来,我也不能让他们出现,特别是那个薛守和薛宽!”薛蟠怪眼一翻,“怎么,留着他们在领导面前说我的坏话吗?那我还不如把他们远远都打了,自己个说着奉承话呢。”

“老管家,别担心那个了,我这不是在吗,”薛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迎接夏太监就是了,你等会跟着我后头,有什么事儿,你提点一二,既然是顶头上司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在咱们这里丢了面子,有什么不妥当得罪了,咱们可是要不好交代了。”

薛文龙职业法则第一条: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易得罪领导。

薛蟠出大门迎接,大门已经尽数挂满了白布帷幔,纸钱撒的到处都是,他抬起头,头上大门口倒也没有挂着什么“织造府”或者是“紫薇舍人府”——薛家世袭紫薇舍人这一个职位,却不知道,这职位能够一年有多少银子。

这种愚蠢的牌匾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面,一般的衙门和宅子,若不是敕建的,都不会有牌匾,但如何分别是哪一家哪一户,不至于会走错呢?答案就在灯笼上——大门口上两个白底灯笼,左边黑字写的是“紫薇舍人”,右边写的是“金陵织造”,这就是点明了本宅的主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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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金陵留守

不一会,鼓乐齐鸣,净街啰咣咣咣的敲了起来,一队仪仗赫然威武的行了过来,旌旗招展,几十个锦衣华服的精壮汉子耀武扬威的昂阔步而来,一抬 ?

夏太监穿着一身大红色贮纱官服,外头罩着的纱布里头隐隐还有金线绣成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带忠靖冠,腰间缠着金玉腰带,脚下踩一双皂底官靴,浓眉大眼,双眼炯炯有神,顾盼之间,眼神十分的威武霸气,好像更是像一位武将多些,倒是不太像内宦。

夏太监下了轿子,抬眼朝着薛府大门看来,薛蟠连忙跪下行礼,按照管家的说法,昔日父亲薛定在的时候,迎接夏太监倒不用行跪拜礼,只是拱拱手作揖就是,但如今薛蟠第一个是孝子,第二个从年纪来看,也是晚辈,第三,自然是薛蟠礼数周全,有求于人罢了,自然要多客气些。

“晚生叩见大人,大人拨冗而来,祭奠先父,晚生实在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夏太监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薛蟠等人,嗯了一声,点点头,也不说话,摆摆手,边上的小太监连忙扶起了薛蟠,薛蟠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心里暗暗腹诽,这夏太监未免也架子太大了,开口说一句话都不乐意,彰显自己多高贵吗?

不过又用小太监扶起自己个,好像又彰显了对着自己特别的优待,这些太监一天到晚估计琢磨的就是这些接人待物的意思,真是够了。

边上的小太监笑眯眯的说道,“老祖宗听说贵府老爷过身,心里十分难过,这些日子处置了公务,就赶紧上门前来祭奠,贵公子,可不要怪罪老祖宗来的晚啊。”

“晚生绝不会有怪罪之意,家父仙逝,大人拨冗而至,已经是让薛家蓬荜生辉,得知大人来亲自祭奠,家父就算是九泉之下,也是含笑而眠。”

听到薛蟠的话,夏太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过片刻,随即隐去,“好了,贵府公子请不要站在风口了,带着咱家去灵堂祭奠吧。”

夏太监的声音沉稳又有磁性,十分的悦耳动听,薛蟠伸出手,请着夏太监入府,到了灵堂,小太监点起三炷香,递给夏太监,夏太监持香默然站立一会,随即把香递给了小太监,小太监查到了香炉之中,薛蟠又是即刻跪下,履行孝子的身份,答谢来宾。

夏太监请薛蟠节哀,太监拿上了祭礼,薛蟠感谢万分,又请夏太监到后头书房喝茶,夏太监原本说了事儿就预备走的,没想到薛蟠这个人,礼数周全,为人也颇为诚恳,虽然说话还有些欠缺,但,对着自己,似乎是没有惧怕之意,这倒是让夏太监来了点兴趣。

金陵城里头各家的阔少,自己见过了不少,可没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从容不迫说话的,大部分的人都老实的犹如鹌鹑一般,夏太监原本想着礼节性的祭奠一番,就打道回府,横竖薛家的事儿,受人之托,已经定下了主意,可今天瞧见了薛蟠,他倒是来了一点兴趣,“既然是孝子的好意,咱家也不好意思拒了。”

于是薛蟠带着老管家——没办法,不然找不到路,夏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一同到边上的“听云轩”奉茶,薛蟠请夏太监上座,自己在下陪着,丫鬟奉上了茶,薛蟠斟酌了一下,“大人莫怪,晚生年纪尚小,以前外头有先父照顾,一应的长辈世交,晚生都不甚清楚,也不知道是如何理解接待大人,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请大人看在世交的份上,多原谅介个。”

“世交?”夏太监古怪的说道,“自然,咱们是世交。”

“晚生这里的织造府,是归着大人手下管着的,还要请大人日后也多加照拂,看在先父的面子上,也请大人照顾一二。”

“这且不忙,”这个薛家大少怎么回事,一点规矩都不讲的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谈一谈风花雪月场面上的话吗?怎么地,单刀直入,就谈起这些事儿了?“咱家今个来,一来是祭拜贵府先翁,二来说的就是有关于织造的事儿,昨个我得到了消息,说金陵织造在五月预备着进献到京师里头的丝绸,如今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可是了不得!”夏太监喝了一口茶,把盖碗放在边上的桌子上,出了一声咯噔响,声音不大,却把边上垂着手伺候的张管家吓得哆嗦了一下。

“再没有的事儿,”薛蟠既然是知道了诸房的阴谋,虽然心里担心,但总是少了一些以为不知就里带来的惊恐,面上露出了淡定自若的表情来,“不过是诸房争位,拿着这个作伐子罢了,薛家管着织造府,有多大的胆子,敢耽误大人交办的差事?何况这次的差事是进献给万岁爷大婚所用的,晚生虽然是年轻不懂事,但是也知道轻重。”

薛蟠站了起来,朝着夏太监拱手,“家里头有一些不成器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叫做顾全大局,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居然拿着大人吩咐的事儿,来争夺薛家的大权,真是惭愧的很,晚生先代家里头那些不中用的东西,给大人请罪。”

夏太监的眼睛眯了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按照你的意思,这上供的丝绸,绝不会延误?”

“他们不敢,”薛蟠淡定的说道,“这是要脑袋的大事儿,就算万岁爷不追究,大人也饶不了他们过的,不是吗?”

“要知道现在你可是家里头的主事人,”夏太监笑道,“掉脑袋的第一个就是你。”

夏太监虽然是笑着说,但是这话可不算什么吉祥话,听得让人身上寒碜的很,“晚生如今还没有接掌织造府的差事,”薛蟠不以为动,“老大人最是慈悲为怀,应该不至于要了晚生的小命,若是要了晚生的小命,今日可就不会入内奉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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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年少我疑

“你倒是乖觉,”夏太监哈哈一笑,“不过你的话,说的有些对,有些不对,那我问你,诸房争位,那你怎么不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这位置原本就是晚生的,若是大人要,大人吩咐给谁就是了。? ”

夏太监摇摇头,“这是你们薛家的事儿,我不来管,只要是织造府还是薛家的就是。”

“那既然大人不话,小的也只好厚颜把这山芋留下来了,”薛蟠笑道,“既然是晚生父亲留下来的,若是从晚生这里丢了,岂不是成了不肖子孙?这可委实说不过去的。”

“你倒是有些志气,”夏太监点点头,赞许的说道,“咱家倒是不能小看你了。”

“不敢当,都是先父教导的好,老大人,提点的好。”薛蟠站着回话,半低着头,十分恭敬。

“不必这样拘着礼了,坐下咱们好好说话,”夏太监复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外头的人说薛家长房的儿子不成器,怕是担不起织造府的差事,今个我才知道这话,说的不对。”

“晚生不敢当,只是平时虽然胡闹些,但是家父一直叫晚生,要记住一句话。”

“哦?什么话儿啊?”

“那就是办事当差,结果如何不重要,赚不赚钱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顾全大局。那些人不顾全大局,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这是晚生所不取的。”

“你小子倒是聪明的很,那你来说说看,”夏太监微微一笑,“猜一猜,咱家今个来,吊唁之外,还要做什么事儿。”

“晚生不敢胡乱猜测。”

“你且猜一猜,你都说了咱们原是世交,既然是世交,说话自然可以随意些,”夏太监说道,他伸出手指了指头顶的雕梁画栋,“这又是在暗室之中,即便是说错了,也算不得什么。”

薛蟠父亲的书房,宽敞的很,薛蟠的身后摆着一整排从地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书籍,见到夏太监问,薛蟠回道:“老大人忠心为国,当差勤勉,自然是为了要进献给大内的这批丝绸的事儿而来。”

“除了这个呢?”

“恕晚生放肆,老大人,是不是还有为了五房书下来,织造府只怕不受也要受着。

不过薛蟠一是想大了自己老爹的面子,二来是也看低了薛家的能耐,夏太监是宫里头出来不假,但薛家也不是那样的任人摆布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大人容禀,”薛蟠急切的说道,“若是别的事儿,晚生不敢不听,可这织造府的营生乃是列祖列宗传下来,这么一路传到家父的手上的,先父去世,按照道理,应该要把差事继承给晚生才是,其余各房这时候趁火打劫,想要侵吞公中产业——这是一定会生的事儿,到时候只怕不能完成这里头的差事,更是要坏了薛家的名声,坏了名声不要紧,可若是差事办不好,只怕是宫里头的责罚,大人也是受不住的。”

“就是怕这差事若是不换人做,现在就完不成!”

“晚生若是有法子呢?”

“你?”夏太监上下打量了薛蟠几眼,哑然失笑,“贵生今个几岁了?”

“我……”薛蟠正欲脱口而出自己的年纪,突然之间转眼想到,诶,不对,我现在几岁来着?他着急的朝着边上的老管家望去,张管家伸出了三只手指头朝着薛蟠摇了摇,薛蟠顿时明白了,“晚生今年十三岁了。”

“啊哈哈,”夏太监眼睛瞧得分明,“贵生今年几岁都忘了?可真不是一般的糊涂,也不是咱家信不过你,只是贵生你如今才十三岁,许多事儿,应该没有料理过,那我为何要放弃精通织造业务的五房和八房,转而相信你这不通织造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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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半月之期

“何况你又是如此的年轻,若是为风险计,自然是不能更相信你的法子了。? ?? ”

夏太监根本就没问薛蟠有什么法子,只是一口就回绝了,而且也不想听,“贵生还是看清楚眼下的局势为好,供奉丝绸这事儿,金陵织造府素日里头做的习惯了,咱家原本也不多说什么,可万岁爷刚刚亲政没多久,如今又是大婚的庆典要到,这原本也是寻常庆典,咱家在宫里头这么多年,什么庆典也见过,可另外还有一遭,那就是西北有了战事,战事胶着,死了不少兵丁将士,万岁爷已经在气头上,不舒服许多日子,进献丝绸这事儿,办不好,惹怒了万岁爷,那可就是完蛋!”

哦,原来如此,所以大老板怒,地下的人做事更是要多了十二分的小心,薛蟠恍然大悟,若是寻常大婚时候,触皇帝的霉头,原本就应该要死,何况如今这火上添油,战事不顺,只怕是皇帝如今心里头的火烧火燎的,更是受不了一丁半点的坏消息。

也难怪夏太监如此上心,毕竟古时候的官场和后世的职场许多地方是一样的,但是也有一些地方不一样,比如,在职场上你得罪了老板,无非就是被开除而已,但是在古代,得罪了老板,是要被杀头的。

“今个咱家见到贵生,倒是觉得贵生为人不错,所以把这宫里头的秘辛也告诉贵生,让你好知道如今的局势。虽然是受人之托,但是今个见到贵生,咱家还是要多说几句,退一步海阔天空,未必不是坏事。”、

话已经说完,他也不准备继续呆着了,夏太监起身,预备着离开,不想又被薛蟠喊住了,“请老大人留步,”夏太监转过身子,看到了薛蟠脸上一脸的镇定和沉着,“怎么,贵生还有什么说法吗?”

“预备着进献宫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薛蟠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朝着夏太监深深作揖,“晚生不才,想着还要争取一二。”

“怎么?”夏太监浓密的双眉不悦的皱了起来,“你把咱家的话当做耳边风吗?”

“老大人的话字字珠玑,晚生怎么会不听进去,只是晚生想着,既然是龙的另外一条职场生存法则,可是现在来看,就算是没得罪,可似乎也保不住手里头的差事了。

“大爷,”张管家在边上忧心忡忡,“夏太监可是直接管着咱们织造府的,他的意思,可是比金陵太守的说话更管用,完了完了,既然是夏太监看不好咱们,这下子可真是完了。”

一个出色的管家应该是要在任何变故面前都从容不迫的帮衬着主家处置事务,主人急了,他不能急,张管家素日里头也堪称是标准五星级的管家,可如今薛家遇到的暴风雨实在是太大了!

家主壮年去世,只留下了孀妻弱子,独立支撑着这风雨飘零的织造府,这倒也罢了,内忧外患一起逼来,差事完成不了会受到震怒之下的责罚,诸房虎视眈眈,对着公中之权虎视眈眈,这样坏的情况,实在是让谁,都无法不担心起来,薛家的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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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你是何人

张管家也是属于关心则乱的那种,毕竟是多年的老家人了,薛蟠拍了拍张管家的肩膀,安慰说道,“别着急,张爷爷,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他心里乱的很,却还要劝慰张管家,“你瞧见没有,咱们不是博得了夏太监的好感了?他不是给了咱半个月的宽限时间吗?”

薛蟠转过身子,跨步过门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这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是短了些,可未必就不能成事儿。网”

“家里头的事儿,我还不清楚,张爷爷你得空了,还是赶紧着指点我吧,”经过臻儿十分不客气的提醒,薛蟠明白张管家的辈分极高,在大户人家里头,伺候长辈多年的老家人们,是不能用对待等闲仆人对待他们的,张管家是从在自己爷爷还在的时候就伺候薛家了,饶是薛蟠是长房长子也不能够称之为管家,而是要称呼“张爷爷”。

“您不知道啊,大爷,”张管家着急的说道,“现在五房管着织造机器,八房管着蚕丝,这倒也罢了,咱们手里头只有几位刺绣的老供奉,手艺活精湛,算起来,最要紧的手艺都是咱们这边养着的,我今个问过几位供奉了,说是五房都把绣好的东西藏起来,也不让人瞧着,这些供奉估摸着这差事起码已经应承了一大半,绝不会像五房老爷和八房老爷他们说的,还没开始办,只是咱们若是和八房五房决裂,供奉们都在咱们这里,可这丝绸,是没见踪影啊!”

好么,这算起来是相互制约相互配合的诸房,现在成为了薛家长房,薛蟠唯一要受到各方挟持的悲惨后果了。

“不着急,不着急,”薛蟠满脸冷汗,这会子可是玩脱了,果然是不能在不了解清楚现状的情况下大放阙词,就算是薛蟠再白痴,也明白一句古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这些供奉,掌握着金陵织造府最高刺绣织造最高技巧的工人们还在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按照薛蟠父亲的才干和精明,若不是因为自己突然病重,无法及时的安排家里的事务,也不至于出现现在太阿倒持的局面。

“你先把底下的供奉好好的照顾着,若是有什么短缺的,都一概补上,张爷爷你是知道,这些手艺人的功夫是织造府最好的,保住了这些人,就算咱们把公中的事务都让出去了,有了这些老人,可以东山再起,赶紧着,守着他们,可别让五房和八房的人给挖走了!”

“大爷您说的有理!”张管家仔细琢磨,眼神骤然一亮,“若是这些供奉还在咱们这儿,薛宽他们就不敢太逼迫过甚,没有咱们的这些供奉,就算是把公中的事务让给他们管,眼下这一关也是过不了的!”他急匆匆的退下去了,“小的一准把这些人都安抚好了。”

哎,薛蟠痛苦的摇摇头,“别个人家穿越,都是厉害的紧,到了我这里,怎么连自己个家里人都搞不定?哎,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薛蟠感叹着,边上的臻儿凑趣,“大爷,您不寂寞,还有臻儿小的跟在边上伺候着呢!”

“别贫嘴,”薛蟠推开了腆着大脸朝着自己献媚的臻儿,“现在这个时候,哎没法子,”薛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悻悻然说道,“原本说还想着自己办,可如今的差事,我怕是办不了,哎,我降服不了孙猴子,只能去极乐净土请如来佛祖了。”

“大爷,知耻近乎勇也,”臻儿掉着书袋,“您及时改正,也是好人一个!”

“去你的吧!”

薛蟠又跑到了薛王氏的院子里,问廊下的仆妇,说太太才刚歇下,薛蟠知道母亲这些日子睡得不怎么样,于是也不好打扰,复又走了出来。

“大爷要去那里?”

“先回房间!”薛蟠打了一个哈欠,“闹了半日,我可真是累坏了,什么事儿且放在一边再说,睡舒坦了才能起来想事儿。”

两人行到一排粉墙之下,玫红色的蔷薇花在墙头上开的正艳,纷乱的花瓣落在了薛蟠的肩膀上,臻儿预备带着薛蟠从墙下的小桥走过,突然之间,他停下了脚步,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那里有人哭呢?”薛蟠狐疑的说道,这里是后院,不是前头举哀哭灵之地,不需要在后头哭,何况这家里头,薛蟠很清楚,就是一家三口之人,虽然地下的人对着自己的父亲颇多怀念,但应该不至于感恩戴德到一个人偷偷哭泣的。

这声音有些低沉,薛蟠侧着耳朵听了听,应该是位女孩子哭的声音,“这是谁在哭呢?”他低声问着臻儿。

臻儿摇摇头表示不知,薛蟠这时候突然来了好奇的兴致,也不乐意回自己的房间,先顺着哭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子对着臻儿招招手,主仆两个蹑手蹑脚的穿花拂柳,不知道走到了什么一个地方,石门掩映之内,紫竹深深,曲径通幽,不知道里头通向什么地方,薛蟠正欲踏步进去一探究竟,却被臻儿拦住了,臻儿拉住薛蟠的袖子,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大爷,这地方,咱们可不适合进去。”

“怎么不适合了?”

“小的知道哭泣的人是谁了,大爷,”臻儿跺脚,“您可真的不适合进去!”

“笑话,这是我家里头,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薛蟠不以为然的说道,他看着臻儿脸上似乎有些便秘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臻儿一定是怕着这里头哭的是女鬼是吧?嘿嘿,我告诉你,女鬼最喜欢的吃的就是你这样十来岁的小厮了,肉嫩还有嚼劲!”

“大爷说的什么话呢,”臻儿气鼓鼓的看着薛蟠,“那小的就陪着你进去,到时候,别是你吓得不知道好歹才是!”

两个人进了此处园子,绕过紫竹林,就到了一处颇为静雅的楼阁之前,这楼阁前面有一汪水池子,水池子上立着翼然如飞燕般的亭子,一个倩影背对着薛蟠坐在围栏上,默默的哭声。

薛蟠悄声走近,咳嗽一声,“你是何人啊,在这里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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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梅姨娘

薛蟠走上了架在水池上的九曲桥,慢慢的走向了亭子,只见一个倩影背对着自己,穿着一身素服,低着头用袖子蕴泪,蔷薇花开的正好,玫红色的花瓣慢慢的飘下,倩影低着头,青丝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圆形的髻,几缕头不小心飘了出来,落在了瘦削的肩膀上,倩影也没有在意落花,只是一味着哭着,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薛蟠在慢慢的靠近。?

到了近处,再靠近一点,那就不太礼貌了,特别是臻儿要努力的拉着自己的袖子不许自己再接近的情况下,薛蟠只好站住了脚,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是何人,在这里哭什么?”

坐在亭子边上哭着的少女连忙起身,背对着薛蟠等人,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又侧过身子,打量了一下薛蟠,她转过身子,对着薛蟠行了礼,“大爷。”

“你好,你好,”薛蟠干笑着点头,少女转了过来,薛蟠看的清清楚楚,瓜子脸,双眉极淡,双眼很大,但是似乎少了一些焦距,看上去眼神有些迷离,不算是太漂亮,但是似乎带着一种,一种别致的韵味。

薛蟠打量了一番,或许是薛蟠的眼神太过于炽热,那个迷离眼神的少女脸色一红,微微侧过身子看着远处的蒲柳,咬着牙不再说话了。

薛蟠有些尴尬,“倒是忘了问你,是哪儿来的?是咱们家的?”他转过头问臻儿。

臻儿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却被那少女说话声打断了,“我以前算不得是府上的,不过,哎,也算是府上的,”少女复又默默的坐了下来,眼眶红肿似乎也很很不在乎,只是呆呆的看着流水在自己眼下缓缓的流过,“如今,可算是彻头彻尾的薛家人了。”

“这话说的奇怪,”薛蟠笑道,“是我家里的人,却不知道我该如何称呼你?是小姐,还是姑娘,亦或者是尊驾?”

薛蟠说话不免带了一种调戏的感觉,那个少女不知道为何听到这样的话,有些生气,瞪大了眼睛怒视薛蟠。

臻儿脸上吓得白,连忙拉住了薛蟠的袖子,“大爷!大爷!你不能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说啊,”臻儿拉了一小会,薛蟠才觉臻儿的动作,大约是自己个太大只了,大到都没察觉到臻儿的动作,“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臻儿脸上露出了你是白痴的表情,“这是梅姨娘。”

“不称呼小姐,那么应该叫什么呢……”薛蟠笑着说道,过了一会才觉了到了臻儿的称呼,“什么?!?!?!”

“姨娘?”薛蟠惊恐的看了一眼臻儿,又看了一眼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女,“这这这,”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姨娘是什么意思?”

“是老爷娶进来的姨娘,姓梅,”臻儿和薛蟠咬着耳朵,“娶进门还没多少日子呢。”

那位少女脸上一红,随即不示弱的抬头挺胸,瞪视薛蟠,冷哼了一声,“大爷,我见了你,行过礼了,你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见到我怎么不行礼?”

薛蟠拱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个一见……梅姨娘好,再见!”薛蟠迅的转身离去,臻儿看了梅姨娘一眼,又连忙叫着“大爷,大爷,等等小的!”

薛蟠用袖子遮住脸,完了完了,“忘了忘了,这下子丢脸丢大了,想着要调戏一下这少女,没想到调戏到了自己的,”薛蟠的嗓子干哑的紧,他边快步走,边艰难的说出了,“小妈。”

“大爷等等我,大爷等等我!”臻儿在后头大呼小叫的,薛蟠连忙捂住臻儿的嘴,“你要死啊?这么大的声音难不成想把全府的人都招来?”

臻儿被掐的翻着白眼,薛蟠放开了臻儿,用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口,“我的老天爷!”薛蟠摇摇头,“话说,臻儿啊,咱们老爷,怎么会这么厉害,我瞧着,那位,那梅姨娘,”薛蟠苦涩的说道,“应该还年轻的很吧。”

“比大爷才大了三岁呢,”臻儿显然是薛府八卦之王,什么事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入府没几天。”

“我爹也太厉害了吧?”薛蟠有些羡慕,但是顿时觉得不对,“不对,梅姨娘入府没几天,那时候老爷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卧床不起了吗?怎么还纳了这么一房小妾?该不会是,”薛蟠心里有些明白了,“是为了冲喜?”

“是为了冲喜,那时候老爷已经病的人事不知了,太太没法子,只好想了这么一个冲喜的法子来试一试,可是,”臻儿有些忧伤,“老爷到底是还是走了。”

“老爷应该不至于这样糊涂吧?”薛蟠狐疑的说道,他本能的觉得,自己的父亲应该不会这样的蠢,这种冲喜的事情,他可是从未听说过成功的例子,冲喜的名声已经差到什么地步呢?就是大家伙都明白,哦,到了冲喜,那咱们也该准备白事的份子钱了。

“老爷知道这事儿的,也没有反对,”臻儿说道,“不然太太是不会逆了老爷的意思的,所以这才抬进来成了老爷的姨娘。”

作孽啊,薛蟠摇摇头,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对着这样的事情是很反感的,这样的话,一位少女将来可能有的精彩日子就这样结束了,结束在了单薄的孝服和冰冷的眼泪之中,“这位梅姨娘怎么说是咱们家的又不是咱们家的?”

“她和小的一样,也是家生子,”臻儿说道,“梅家世代都跟着织造府,乃是供奉里头技术最为精湛的家族,他家里的女孩子个个都是最好的绣娘,特别是这一位梅姨娘,双手绣绣的特别的好,尤其擅长复绣!”

原来如此,薛蟠有些明白了为何父亲和母亲要把这位梅姨娘拉进府里头了,自己的父亲对着诸房的动作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在病中无法出手大整顿罢了,这样把梅家最厉害的绣娘迎娶进门,这必然是为了未雨绸缪皇帝大婚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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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不与周郎便

应该是早就未雨绸缪,预备好了皇帝大婚丝绸衣被织造进献之事!

只是东风不与周郎便,薛蟠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时也命也。网?”若是自己的父亲还健在,自然压服的住蠢蠢欲动想要造反的各房,可现在,这定心的秤砣拿了,这秤杆子可就是摆不住了。

臻儿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道,“梅家是咱们织造府最厉害的供奉世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这织造的活儿,个个都精通的好,梅姨娘更是厉害之中最厉害的,外头的人起了一个诨名,叫做‘针娘’!”

“好了好了,什么真娘假娘的,我这一整天就听着你在唠叨了,”薛蟠不耐烦的摇摇手,“臻儿你的嘴巴怎么会这么吵?什么时候可以稍微消停些?”

“吃饭的时候,”臻儿说道,“对了,还有睡觉的时候!大爷,人生来这一张嘴巴,就是拿来吃饭说话的嘛,干嘛让小的别说话呢?”

“你说大部分可都是废话,”薛蟠摇摇头,“好了别絮叨了,带我回去睡一觉,然后你去太太的院子外头看着,太太什么时候醒了,就来叫我,这会子的日子,每一日都是最要紧,一分一秒都是不能浪费的,”

薛蟠这会子那里还站得住,“罢了罢了,还睡什么觉呢?叫人泡浓茶来,这几天怕是没的睡了,要把这事儿办好了,无论如何,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不拼搏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薛文龙职场生存法则:无论如何,要拼命试一下,你所能努力的程度在那里。

薛蟠离开了,梅姨娘呆呆的站在亭子里头,突然笑了一下,却又继续哭了起来,“如今我这样的处境,还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呢?哎。”

金陵留守府。

夏太监换下了官服,把家常的玄色宁绸直裰衣裳穿起来,到了签押房,丫鬟献上了安神的红枣汤,他喝了几口,闭着眼睛养了一会的神,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微微一哼,边上伺候着出门到织造府的太监小涂子就知道他的心思,连忙把薛蟠赠的盖着锦布的托盘拿了上来。

夏太监睁开眼睛一瞧,不由得笑了起来,“到底是织造府,这盖着的布就堪称精品了。”

小涂子仔细一看,只见那盖着托盘的锦布不过是两个巴掌大小,大红色的底上绣着人,是不会和咱们闹翻的,可今个这个小子,怎么会这样的客气?若不是别有所图,那就还是因为太年轻的缘故。”

“不过这也不像,若是太年轻,也不会是太客气,而是傲气的紧,咱们在京中见过多少世家的子弟?哪一个不是傲气的紧,就比如这一位长房长子的嫡亲舅舅,王家的王子腾,素日里头可是言高语低,寻常的人,是一概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咱们这些阉人呢?”

“所以这个小子,我倒是有些摸不透了,”夏太监伸出手,抖了抖袖子,把那块玲珑八仙锦布掀开,看到了里头的东西,更是微微沉思,“好家伙,这一下子就给了这么好的东西,我可真是更看不透了。”

小涂子装着胆子看去,托盘上放着拳头大小的一块翡翠,那翡翠闪着盈盈温润清朗的碧光,在碧光掩映下的夏太监,面目都有些狰狞了。

“看看,”夏太监把那锦布复又盖回去,闭着眼沉思了一会,“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薛家的这个小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奴才想着,无非是想要老祖宗恩准,把正经儿进献织造的事儿,给薛守薛宽等人打回去吧,”小涂子接话说道,“这事儿,那小子知道宁敲金钟一下,不锤破鼓三千,知道啊,烧香要拜真佛,给谁做,谁进献,不就是老祖宗的一句话吗?”

夏太监摇了摇头,“你看的太浅了,你以为咱家在薛府告诫那小子的话,只是危言耸听,不是的,我是肺腑之言,这一趟的差事,是一定要办好的。”

夏太监站了起来,背着手踱步到了窗前,这个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窗外的香花带着夜风一起涌进了书房,香风扑面而来,让夏太监原本有些烦躁的心顿时平复了下来,“风起于青萍之末,我和薛家,都不是万岁爷的人,薛家幸好出了一个薛定,把之前的亏空补的差不多了,不然就算有圣后娘娘在,也保不住薛家能够平稳这么多年,在织造府的任上屹立不倒,这织造府又不是爵位,那里来的世1袭罔1替?其余的地方你不知道,那你还不知道姑苏和杭州的织造府,换了谁?倒了谁?若是只看着这金陵省区区一隅,那就就容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咱们这位万岁爷,从没亲政的时候,就是驭下极严的人,面上瞧着宽和,可内里到底是没有圣后娘娘仁厚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大家伙都瞧得见的,只是现在小事儿上,他还没作罢了。”

“薛家这事儿,办不好,和我的关系可多了,他们薛家自己若是作死,我看着也就成了,可如今呢,万岁爷马上大婚,这是要不得的大事儿,先亲政,后大婚,这原本就本朝以来素来没有的事儿,这必然是要办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容不得谁一下子犯糊涂,闹出什么事儿来,败坏了万岁爷的兴致,凭他是谁的人,也讨不了好去。”

“所以这薛家的事儿,我是不得不要上赶着凑热闹,这完成差事是最要紧的,何况,金陵、姑苏、杭州三地织造府,都有留守太监在,别的事儿,上头的瞧不见的,这有这种进献的事儿,是最瞧得见,且最容易相互比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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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不可能完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夏太监在金陵省是咳嗽一声,地面就要抖三抖的人物,可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同为留守,且又有监督织造之责,同行就是竞争对手,明里暗里相互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实在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人际关系,简在帝心是一件事儿,办好差事,风风光光的让君上有面子,这才是更好的。≈

“那老祖宗为何不成全了那个薛宽的心意,何须给这十多岁的小孩子一个面子呢?”小涂子有些不明白,“虽然是这有志不在年高,可这样的纨绔子弟,看上去也不是当差的料。”

“那个五房的薛宽,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夏太监冷笑一声,“他们五房管着丝绸,八房管着蚕丝,可绣工,还是在长房的手里!还用什么瞎话来糊弄我,说什么,若是他们两个能够执掌薛家公中事务,绝不会耽误了进献织造的任务,可笑啊可笑,世界上有许多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最后都死在了自己的聪明上。这些人就是如此。”

“都是些井底之蛙而已,”小涂子拍着夏太监的马屁,“日日困在这金陵城,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其实是一点儿见识都没有。”

“他们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最厉害的人物,都去了京师,这个说法,怕是错不了,”夏太监摇摇头,“以前不相信,今个一看,还真是如此,这些人,见识少了,行事就有了偏颇,说起来,还是那个小子的话对咱家的胃口,拿着这样大的事儿搞窝里斗,顾全大局,说的好啊,”夏太监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可我瞧着,也没什么厉害的,他若是真的顾全大局,那怎么会不痛快着把管家的权交出来,他这是口是心非的人,”小涂子有些看不起薛蟠,“也是念佛的老狼精,哦,是小狼精罢了!”

“哈哈,你这猴儿,”夏太监笑眯眯的说道,“瞧不惯人家这小小年纪就对着咱家一点都不胆怯,似乎还颇为镇定吧?”

“老祖宗昔日在京中,是多威风霸气的,如今到了金陵城里头,还要被这样的小人物看不起,奴才都替着老祖宗觉得冤呢!”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夏太监伸了伸懒腰,“金陵省可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这几年呆下来,水土养人的很,比在洛阳那边风沙天可是舒服太多了,万岁爷对着我不薄啊,选了这么好的地方给咱家养老,嘿嘿,”夏太监笑道,“这还要怎么样?你也太不自足了些。”

这里说笑了一番,夏太监揉了揉眼睛,原本锋利的眼角变得柔和了起来,“你说的不错,这小子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可你想想看,这样的义愤填膺,光明磊落,顾全大局说的这样坦荡荡的,又把自己的利益顾全了,可是天生就混官场的料子啊,”夏太监显然是十分看好薛蟠的,“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我那个时候都被他唬住了,还真以为薛家出了一个海刚峰!”夏太监哈哈一笑,“回过神来才知道被他下了套了。”

“你说的不错,我原本也可以不顾及什么,直接让他就把公中的大权交出来就是,可你有一点就是说对了,小涂子,这有志不在年高,的确是没错的,这小子还是小孩子一个,说起来,好像有些懂事了,礼数什么的,”夏太监朝着那锦布盖着的翡翠点点头,“很是周全,可有些方面,你瞧着他说的那些话,似乎又还透着一股天真的意思在里头。”

“咱们可是怕薛家五房八房那些横的,可他们,也怕薛家厂房那个楞的,若是惹恼了他,就算是交出了公中的掌事之权,可他就扣着那些供奉不出来当差,你觉得,就靠着那些人,能够把进献万岁爷的织造给拿出来吗?”

“小涂子啊,咱们虽然不靠着万岁爷,可到底,咱们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在这些小事上得罪万岁爷,若是万岁爷一个不高兴,拿着这个玩意作伐子,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这就是不好交差了。”

显然,夏太监也深知这官场三味,不应该平白无故得罪一些不应该得罪的人,特别是九五之尊的大婚庆典,“防着那小子狗急跳墙,所以我也给他一个面子,另外呢,也给贾家这些勋亲一个面子。”

“说到底,这小子的娘,可是和王子腾是一母同胞,又是荣国府贾政之妻王氏的妹妹,王子腾现在还不显眼,可他算是万岁爷夹带里头的人,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何况按照王子腾的脾气,平日无礼还要占三分,若是占了礼,他可是不管不顾的,这孙大圣当面和我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丢脸的可是我呢。”

“如今给了他们一个面子,多少宽限一些时候,不管如何,有了这半个月的宽限,我将来也有话可以说,不至于一点情面都不讲,这四家,对着前头……还是尊敬的。”

涉及到宫闱之事,夏太监掩口不言,小涂子也十分聪明的转移了话题,“老祖宗难不成您不看好那位薛蟠少爷吗?”

“看好他?”夏太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似乎把房顶都震动的摇了起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大户人家你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养公子哥的?”

。。。

织造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薛蟠不耐烦的摇了摇手上的素面折扇,实在是内心焦急的很了,不然不会在这三月天,就忍不住的摇扇子,他又来回的在书斋里头来回踱步,“我就不信,这事儿,没有办法解决了!”

张管家和臻儿头拨浪鼓似的来回转动,看着风车一样在书斋内来回走的薛蟠,“按照张爷爷你的意思,难不成,咱们现在,上头交代金陵的织造东西,咱们自己个做,补不起来?”

“的确是难,”张管家为难的说道,“只怕再给一年,也办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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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慈母心

“我虽然不懂家里头的事儿,是如何办的,可到底也猜得到,咱们金陵织造府,织布的工人,总不下数千的,对吧?”

“是,金陵一地就有三万织布机,咱们金陵织造府里头,养着的就有一千织工,这一千织工和织布厂都是五房照看着,咱们插不上手!”

“那就抢过来!”薛蟠豪迈的说道,“把织工都抢过来,咱们难不成还付不起工钱?都撬过来,咱们付双倍的工钱,不至于这差事办不出来吧?”

“还是办不出来。网 ? ”张管家苦着脸说道,室内顿时一片寂静,薛蟠险些要把张管家拎起来努力的摇醒他,为什么要一定对着自己唱反调!

“咱们金陵织造出的玄缎,程序繁琐,每一根丝线都要反复加工四十道程序,十位织工一个月才能织成一尺玄缎出来,玄缎在外头卖的价格,虽不是说比金子还贵,但是比着姑苏和杭州出产的,是贵上了好几分呢。”

大约是鱼米之乡不愁吃穿,土地肥沃,人力密集的缘故,江南各地的丝织业素负盛名,而这金陵之地,更是丝织业极为达,早有“秣陵之民善织”的美誉。三国孙权时期,丝织业就开始受到重视,孙权夫人步练师还亲自在玄武湖桑养蚕,以示倡导。东晋末年,在建康设立了锦署。这时,有关皇后亲自治桑的记载就更多了。皇后的亲蚕宫就在玄武湖北岸。南朝时,建康亦设有锦署。

前朝来在金陵、姑苏、杭州三处各置提督织造官,设厂监造丝织品。本朝承其旧制,改称织造府。姑苏产的称罗缎,杭州产的称花缎,金陵产的称玄缎。时人品评罗缎、花缎,都不如金陵产的玄缎轻软坚润,故皇家指定金陵只织袍缎及制帛诰彩绘之属,专供御用及内廷颁赏之需,故称“贡缎”,俗称“京缎”。

“何况这一次万岁爷大婚的用衣,早就是安排下来的,原本不能够拖到现在了,”张管家哭丧着脸说道,“这花纹纹路样式都是内务府内造司早就定下来的,去年的时候就合计着把花纹下去,要按照这个样式做起来,且不说这样式已经废了许多功夫,花了许多的银子,重开一次,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张管家的意思薛蟠已经明白了,就算现在把织工抢过来也没法子临时赶起来做了,何况如今的玄缎已经是半成品的样子,再这么锦上添花一番,就可以交差,可若是薛蟠要重新起步,只怕是极难,不,不是极难,而是根本不可嫩可能。

另外这上交的玄缎可不仅仅是这些原本织布时候放上去的花纹,另外供奉们按照指令,还要将规定的刺绣绣上去,这才算是完成了任务,“那外头咱们自己找绣工再来做也不成?”

“内造的样式外头没见过,织工绣法都不一样,就算叫来,也只能是打打下手,而决不能成正工。”

“怎么会如此的麻烦,”薛蟠颓然四脚朝天躺在了罗汉床上,“难不成这事儿,就没法子做了吗?”

术业有专攻,薛蟠是一点也不懂这些东西的,别说是薛蟠,就算是薛姨妈和宝钗,算是一等一的聪慧之人了,可让她们去绣这种吉祥庆典场面的衣服绸缎,也必然是不成的,这等于就是命题作文,如果你胆子够大,不怕砍头的话,那么自己个找另外的花纹上去也就是了。可现在的薛蟠实在是不敢。

新穿越到这个世界,现在薛蟠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样的事儿,都不知道,这些日子连续当着孝子见了好些世交亲戚,不仅仅是自己家那些图谋不轨的人,还包括了几家都为皇商的所谓世交,还有同为四大家族的贾史王三家各房人物,可能够援引为助力的,只怕是半个都没有。

母亲薛王氏是最老套的贤妻良母了,除了料理家里头的事务外,外头的生意活,场面上的交际,参加的极少,偶尔有交集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位太太小姐,俗话说,“太太死了压半街,老爷死了没人抬。”现如今,薛家的主事人,织造府的主官薛定老爷过世,肯交往的人里头,还有多少人,愿意会无条件的帮助自己个?

还有这各方也不全然是孤立无援的,薛蟠原本想着让母亲出面请王家在金陵留守说话算数的人出面,帮衬一二,若是能借势而来,自然是最好的了,这样的好主意,却被母亲给否了。

“这是不妥当的,且不说,这金陵之中,王家的都是远房,和你娘关系不算太近,算起来,倒是和薛家在金陵的这几房更亲近一些。”

“可咱们这四大家,不是同气连枝吗?”听到母亲这样说道,薛蟠不解的问道。

“是同气连枝,但,可不是就和咱们长房同气连枝的,四大家,各方各户都是有着关系,这到底不是薛家的什么灭顶之灾,”薛王氏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薛家内部的事儿,在其余的人看来,算不得什么,他们早就言明,是两不相帮的,这还算好的了。”

“难不成还有更过分的?”薛蟠有些生气的说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有几个人,还明里暗里的和我说,要我赶紧着把钥匙和账本叫出来,免得他们在中间两处为难,这我是知道的,”薛王氏捏着佛珠盘膝坐在炕上,“可你有这样的志气,”薛王氏原本是闭上眼,这个时候睁开了眼,慈爱的看着薛蟠,“蟠儿,做娘的怎么不帮衬着你呢。”

“不管成不成,你都这样子现出来,为了你老子的家业,想要拼一拼,这是极好的,不管结果如何,这样的心气劲儿,真是叫为娘高兴,你的老子把薛家重新拉了起来,可惜啊,天不永年,我以为这家就算完了。”

“自然,有着你舅舅和姨爹的照拂,将来咱们吃穿是不愁的,按照我的意思,不如就把公中的就给他们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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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我家的亲戚数不清

“太太这样说就不对了,我虽然不怎么懂事,办事如今也还不会办,原本是不应该多嘴的。网”

“那里的话,”薛王氏揉了揉眼睛,温和的笑道,“俗话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日后我和你妹妹可都要托付你了,听,自然是要听你的。”

“若是公中的,我自然不敢多说话,”薛蟠前世实际上是一个小气的人,是自己的自己要怎么办怎么处置,这自然没话说,可若是别人来抢,这就是不成了,“这是老爷的心血,才让这薛府复又生起来的,别的人,没有资格拿走。”

“是极,是极,”薛王氏笑道,“所以就听着你的意思罢!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虽然说是家和万事兴,可你有这样的心气,我是最高兴的。”

这就是母亲,一个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放弃任何事情的人,在她看来,所谓的万贯家财也不过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更重要,但是这话的潜台词……,薛蟠摸了摸鼻子,“太太的意思,难不成我这是竹篮子打水两头空吗?”

“是一场空,不是两头空,”薛王氏改正道,“我可和你说句实话,”薛王氏看了看,左右只有杨柳和杨枝两个大丫头伺候着,这两个是家生子,又是跟着薛王氏许多年了,实在是贴心可靠的,也不担心她们会嚼舌头根子,于是也就直说了,“你舅舅素来是最不怕事儿的,可这一次我且告诉你,你舅舅指望不上!”

王家,薛王氏有三位哥哥,最出众的就是薛王氏的二哥,王子腾,虽然是穿越回来没几日,可薛王氏几次唠叨,谈及这位哥哥,言语之间十分崇拜羡慕,所以薛蟠也上了心,“舅舅怎么了?”

谁都愿意不费吹灰之力的当好差事,大树底下好乘凉嘛,省力一点就好。

“你舅舅写了信来,”薛王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奈,却又有些自豪的语气,“说是要升节度使了!”

本朝效仿唐代,亦设置节度使一职,只是不比唐朝的节度使如此厉害,唐朝的节度使可以上马管军,下马治民,唐朝后期的节度使的地盘比皇帝还要大,五代十国实际上就是一群节度使在征战罢了。本朝的节度使就是管理军队,相当于一省或者是在重要的市的军分区司令。

薛蟠有些难以理解,所谓四大家族,在金陵还算不错的人家,在京师里头,大约是不够怎么出众的,四王八公在那里呢,实在也轮不到王家,所以按照贾母的说法是:“像我们这样的中等人家”。

是的,勋贵里头就是中等人家,可王家但是到底是县伯的爵位下来的,应该不至于把一个节度使看的太重吧?要知道节度使有大有小,小的节度使不过是管理着潼关一处,这个地方位置紧要,但是若是论起油水或者是权柄来,委实算不得什么。

还有听说有什么北海节度使,天老爷,那里是北海之滨,为了防着鞑靼人南下设置的城堡,说是节度使,只怕是连金陵乡下的地主老财的宅子都不如,是苏武昔日牧羊的地方,那个地方的节度使,地盘倒是大呢,只怕不下几千里,但是有什么用?去了哪些地方只怕要哭死才算完。

薛蟠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种表情恰当的激了薛王氏继续说下去的**,“蟠儿,你可听好了,这一次大约是要在京畿了!”

“什么?”薛蟠失声叫了起来,吓得杨枝不由得整个人蹦了起来,“这样的冒失鬼,”杨枝拍了拍胸口,瞪大了眼睛责备的看着薛蟠,“一点稳重劲儿都没有!”

“京畿?京畿?”薛蟠可不是初哥,谁都知道,这京畿可是最要紧的位置,自己的舅舅若是能够得到京畿节度使的位置,不拘是南阳还是开封或者是汴州这几处节度使,都是很要紧的位置,这样的职位,若是能够拿下,这王家可是真生起来了。

“现在正在筹谋呢,准不准的还不一定,”薛王氏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所以来信告诉我,那时候老爷还没过世,说一切事儿,务必要小心谨慎,别让人抓住把柄,我也是想着这个,才说要不把钥匙交出去的,蟠儿,你不会怪为娘吧?”

薛王氏到底是有些愧疚的,如今这个世道,从来都是出嫁从夫,要一心一意的为夫家打点,不能再想着一切都以娘家为重了,薛王氏这种想法,其实算起来,不是正道。

不过幸好也遇到了薛蟠,薛蟠摆摆手,“太太说的那里的话,舅舅好了,咱们不也跟着沾光嘛。”

素来掌控京畿部队的节度使,可都是皇帝的心腹,看来自己这位王子腾舅舅,很是厉害啊,已经在皇帝的身边,应该很久了,不然不会放到这么好的位置。

“所以他到底要避嫌一些,若是这里的差事办不好,有人在皇上那里说闲话,这也是难听的,不然按照他的性子,”薛王氏说道,“只怕是要亲自前来帮着为娘出气了!”

“怎么舅舅是火爆脾气吗?”

“说起来,蟠儿的脾气倒是有些像你二舅舅,”薛王氏笑道,“生气起来,不管不顾的,昔日也是京中厉害的恶少,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到底收敛了起来。”

“外甥肖舅嘛,也是寻常之事。”

说完了王家,又说到了薛蟠的姨爹家,薛蟠的姨妈,那就是薛王氏的姐姐,荣国府的掌印太太,王夫人是也。姨爹,就是贾政,贾政,没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贾宝玉的父母亲,薛蟠和贾宝玉是两姨表兄弟,亲戚的关系上来说,贾宝玉应该称薛蟠为“表哥”。

“哎,你姨爹家里,到底是不如以前了,”薛王氏叹了一口气,“家大业大,琐碎的事儿也多,张罗不过来,你姨妈,素来是多灾多难的,旧年你珠大哥哥好端端没了,你姨妈真真是不知道哭了多少缸的眼泪,又要伺候老太太,又要服侍你姨爹,还要看管几个小孩子,家里头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要烦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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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大官人 最新章节红楼大官人 三十五、我家的亲戚数不清网址:

三十六、人参野鸭子汤

“都是捡起这个,丢下那个的,旧年来书信,说自己个年老色衰……咳咳,”薛王氏猛地惊觉,咳嗽了一声,怎么好端端的把姐妹之前私下交流的体己话,都说出来了,连忙转移话题,“年纪大了,去了珠哥儿,她是心灰意冷,想着就吃斋念佛,把家里头的事儿交出去就是了。 ”

薛蟠只是仔细听着,不一言,“只是老太太看中她,家里头也委实没有其余的人,所以才勉力支撑着,这一次,你琏二哥要娶媳妇,这一位也是王家的女孩子,大名唤作王熙凤的,你也应该称呼她‘凤姐姐’,在家里头就是能干极了,接下去就看着她嫁入荣国府如何了,能不能帮着你姨妈料理家务。”

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些,薛王氏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上了年纪,就开始碎嘴了,说了这么一会,还没说到正事儿上。”

“太太说的哪里话,”薛蟠这时候正想多听点呢,毕竟书上说的不太清楚,“我听着正好呢,咱们在金陵,家里头的亲戚许多都不认识,我也没见过,这样说说,倒是可以多些了解,免得将来见面不相识,这就要闹笑话了。”

“你说的极是,这些亲戚将来,总是要多走动的,咱们薛家如今是皇商,在户部和内务府都挂了牌子,还有紫薇舍人的爵位在身上,可到底还是不如他们几家的,蟠儿你将来的出息,要靠着你舅舅姨爹他们了。”

“这,”薛蟠苦笑,“且不到哪个时候吧?”

“及早些准备着无妨,我想着把你老子的事儿办好了,就带着你们兄妹入京,我已经许多年没见到这些亲戚了,见面三分熟,有些事儿才好开口。”

薛王氏是觉得有亲戚仰仗,金陵这边薛家的基业丢了也无妨,横竖也能求一个出身来,但是薛蟠总是觉得不妥,但母亲兴致颇好,不宜泼冷水,于是说道,“是,是!”如此。

薛王氏好歹回到了正经话上来,“你姨爹本来就只是工部的一个官儿,不在户部也不在内务府,若是人家卖你的面子,倒也好办,可这样的事儿,内务府的那些人,不一定会帮忙,各房都是自己个有自己的路子的,现如今能够看着咱们自己个对付,就已经好多着了。”

“另外,你姨爹如今也不好说话,元春大姐姐入宫当女官,正是要仰仗内务府的时候,这个时候不能太出格了。”

“哎!”薛蟠摇摇头,原本想着么,当着一个在长辈的余荫下大杀四方的富二代也就罢了,可如今呢,这些倚靠,可都是使不上了。

“至于史家,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子,和咱们不太多联系了,”薛王氏说道,“我有心想着让你姨妈出面,央求老太太帮衬着,可老太太到底是加出来了,这又不好说,于是想着也就罢了。”

这就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薛蟠点点头,“亲戚们一时半会自己个有难处,帮不上忙也是寻常之事,太太也无需难过了。”

薛王氏不防薛蟠这样的淡定,惊讶的看了一眼,要知道薛蟠以前可是什么东西若是得不到就要耍赖哭闹半天的主,这些亲戚近在眼前,手段了得,若是能够帮着说话,对于薛家的事儿,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夏太监已经宽限了半个月,这个时候请亲戚们出面也是来不及了,太太既然说,舅舅如今在仕途的关键时候,他不是户部尚书也不是内务府大臣,不是直接管着的,不好多插嘴,这事儿,还是要自己办。”

“自己办,要怎么办?”薛王氏说道,她是有些担心的,“这事儿,就给了半个月的时候,怕是不够,要不为娘请金陵省总裁出面,帮衬着说和一二?宽限几天也是好的。”

“这事儿怕是夏太监也做不得主,须知道宫里头是要按时送上去的!”

“是啊。”薛王氏失望的说道,“不能耽误时辰。”

薛王氏脸色蜡黄的,这些日子一来伤心薛定去世,又担忧诸房前来逼位,还要照顾打点外头迎来送往的事情,加上薛蟠又掏鸟窝摔倒晕厥,早就体力不支,无法继续逞强下去了,薛蟠看着有些心疼,“太太就别担心了,”他倒是这个时候对薛王氏安慰起来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把织造府的差事交出去罢了,咱们几个人倒是还落得了清闲。”

“你能这么说,我就很高兴了,”薛王氏欣慰的点点头。

杨柳端了一个五彩梅竹钧窑盅出来,对着薛王氏说道,“太太,参汤已经熬好了。”

薛蟠摆摆手,示意杨柳送上前来,杨柳把托盘连同盖碗放在了炕桌上,一打开,鲜味顿时弥漫开来了,且这种醇香鲜味之中带着一丝苦味,似乎有些美中不足的味道,盅里头的汤润白亮,醇厚无比,杨柳说道,“这是新得的长白山老参,太医说,新鲜的人参,药性太好了,不敢多用,只是拿着几个须子,陪着黄芪、枸杞,芙蓉花,单木子、野鸭子一起滚了一宿了,说是能滋补身子的,太太快着用吧?”

杨柳是薛王氏房里头第一得意的丫头,素来吃食就是她管着的。

“这时候那里来的人参?”薛王氏吃不下什么东西,只是摇头,“搁着吧。”

见到母亲不喝,薛蟠不免要插科打诨一番,他用力的抽着鼻子,“哎哟,这汤可真香,杨柳,你赶紧着,也给我盛一碗来。”

“大爷,这是药,那里能混着吃呢,”杨柳微微一笑,“只是那野鸭子还在锅里头,大爷若是馋了,我去给您撕一个腿来。”

“赶紧的,”薛蟠摩拳擦掌,“我陪着太太用一些,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偏了太太一个人吃独食。”

薛王氏被逗乐了,杨枝连忙劝着薛王氏用一些,“等到明日,太太还要出去守灵呢,接待诰命们,若是短了精神,这可不成!”

薛王氏还要很顾及颜面的,薛蟠也劝了劝,又陪着薛王氏吃了一个野鸭腿子,鸭腿美味异常,杨柳十分细心,这人参汤煨出来,原本是不放盐的,端给薛蟠,倒了几滴常熟出的好酱油,妙笔生花,点睛之笔,薛蟠差点连骨头渣子都吞进去了,杨柳见到捂嘴笑,杨枝却是白了一眼自家大爷。

薛蟠见到母亲吃了一些,于是问道,“这人参果真好?是那里来的?”

“是三老爷从关东带回来的。”

“三老爷?”薛蟠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我记得,他好像去的是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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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出门去

“这就不知道了,”杨枝又轻又快的说道,“外头的人是这么说的,进献到太太房里头的,也是东北关外的人参,岭南可是没有人参的!”

她的话语,好像是一直叽叽喳喳的喜鹊,虽然吵闹了些,可是一点也不招人烦,薛蟠低头想了想,起身说道,“太太早点休息,我等会出门一趟。 ”

“这个时候,你还要去哪里?”薛王氏连忙说道,“还是老实呆家里才是正经道理。”

各亲朋好友还有这同在金陵为官的同僚之间,已经尽数来过了,薛蟠这些日子见了无数的人,大家都是穿着一样的衣服,委实看不出来谁到底是谁,他还是有些脸盲症的,所以想要结交一些看上去还不错的人,这个愿望落空了。

可这接下去,不到最后起灵的日子,是不会有要紧的人来了,寻常人家,比如金陵和织造府有往来的商人们前来祭奠,这就无需薛蟠出面了,倒也不是他歧视商人,只是因为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办。

“太太放心,我不是要出去玩的,”薛蟠说道,“各房的人都太过分了,这几次哭灵,来的人是一个都没有,只有二房太太还来帮衬着,委实说不过去,我出去,要好生会他们一会!”

“可不能出去,”听到这里,薛王氏反而坚持不让薛蟠出去了,“你这样的爱惹事,之前在灵堂就把家里头的人都赶出去了,他们丢了面子,原是不愿意来的。”

“是,”薛蟠这个时候也觉得那时候行事欠妥当了,只是到底还要辩一辩,“不过也不能看着他们乱来,快刀斩乱麻,赶出再讲。”

“那你还巴巴的送出去?”薛王氏担忧的说道,“还是呆家里的好。”

“我出去要见一见其他的人,瞧一瞧有没有别的法子,”薛蟠说道,“呆在家里我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一定想不出来解决的法子的。”

薛王氏还没开口,杨枝和杨柳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薛蟠,薛蟠被看得很不自在,瞪了一眼两个人,“看什么?”

“大爷以前也是这样说着,”杨柳低着头不说话,杨枝却有些忿然,“然后溜出去玩的。”

薛蟠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个名声不太好啊,声誉也没有了,“这一次绝不是出去玩的,我瞧着,”薛蟠对着薛王氏解释道,“那一日在灵前,三房老爷,似乎和其余人的架势不一样,若是能出去,当面问一问,瞧一瞧,看看他愿不愿意帮着咱们,若是有人帮着咱们说话,这就好多了,起码就算公中的差事交出去,也不至于让我们长房吃太大的亏。”

“太太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这倒是对的,”薛王氏说道,“你三叔,算起来,昔日和你的父亲,是最要好的,如今却是这幅模样,你若是出去了,可不许乱说话!”薛王氏嘱咐道,“也不许乱打人,要老实些。”

薛蟠连忙许诺,薛王氏又要叫人套车,预备着人跟出去,薛蟠说道,“何须如此麻烦,我带着臻儿出门就是了。”

“什么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出门,怎么就带着一个小子?”薛王氏说道,“不比他们王公之家,可到底不能够少了自己的家人伺候着了。”

“还是骑马舒服。”

“胡闹,”薛王氏道,“你这身上带着孝呢,若是被人瞧见了,又要被说闲话,说你不孝顺了。”

薛王氏是最清楚自己儿子的,虽然有些胡闹——当然了,自己的母亲嘛,总是觉得儿子是胡闹的,本性不坏,但还是孝顺的,这样不孝的传言,她听着也是不好受的,于是吩咐外头派人,杨柳出去传话,不一会就转身进来,“派了李章。”

“那就赶紧去吧,早些回来,别吃酒!”

薛蟠喏喏,起身站起来,眼光瞥见了边上撅着嘴不满的看着自己的杨枝丫头,觉得要逗一逗她,“太太,”薛蟠咳嗽一下,“我这出去了,也没人照顾,臻儿一个人不着调,短了吃食,少了扇套挂件什么的,可就不好了。”

“哦,那怎么办?”

薛蟠走到杨枝面前,朝着她的鼻尖一指,“我瞧着杨枝儿还不错,太太把她给我带出去伺候着好了,一准儿妥当!”

杨枝吓得脸色都白了,又见到薛蟠带着调笑的话儿,眼中忍不住就冒出了泪花,身子颤抖着,一下子就扑到了薛王氏的炕前,跪在地上,仰着脸恳求薛王氏,“太太,我不愿意出去!”

薛蟠哈哈大笑,薛王氏埋怨道,“好好的,拿着杨枝取什么乐呢!你赶紧着出去吧,我这房里头都是好人,不许你来淘汰!”

薛蟠笑着跨步走出了薛王氏的小院,果然,稍微调戏一下丫鬟,自己的心情就松快了不少,诸事不顺的压力减轻了一点,到了自己的书房,叫上了臻儿,出了二门,绕过照壁,不去正门,如今是多事之秋,不宜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出去。

侧门外,安排好的马车夫,李章,就在马车边上候着了,薛蟠见到李章,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得颇为老实,驾驶员需要的就是老实稳重,不然就容易出交通事故,他满意的点点头。

边上还有两个看上去精明脸的小厮,垂着手,见到薛蟠过来,微微弯腰,嘴里请安问好——薛府的规矩,日常是不用打千请安的,特别是有职事在身的时候,只要问好就可以了。

薛蟠伸了伸懒腰,“走吧,”臻儿从马车上,拿着小凳子下来,扶着薛蟠,他把脚踩在小凳子上,上了马车,臻儿也上了马车,他的个头还小的很,踮着脚尖也上不了马车,薛蟠哈哈一笑,在马车里头伸出了手,拉起了臻儿,李章站在边上也连忙扶着,等到臻儿上了马车,李章把小凳子递给臻儿,臻儿放在了马车里头。

李章对着薛蟠恭敬的说道,“大爷,咱们这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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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深入群众

“听你的就是,”薛蟠笑道,“三房老爷住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就在前面街上,过去近的很,不过是两里路。? ? ? ”

“好,”薛蟠放下了门帘,“咱们不着急去找安老爷,走,金陵城里头逛一逛!”

李章应了一声,把马鞭子拿了起来,这样老实的人,是绝不会问家里头的主子们,为什么不去之前定好的三老爷家里头,两个精明脸的小厮,一个扶着马车,一个撑着手,腾的上了马车,坐在李章的左边,一起驾着马车出去了。

马车不算太稳,摇摇晃晃的,薛蟠闭着眼想了想,这个时候是必然不能去薛安家中的,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这几房的动静,若是自己去找了薛安,不必说,一大群乌鸦一样的小厮盯得死紧死紧的,一下子全部人都知道,自己想要行合纵连横之策了。

薛蟠想了想,“不去安老爷那里,走,咱们到处逛一逛,”他掀开帘子,对着跟在马车边的那个小厮说道,“这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是在哪里?”

“自然是秦淮河了。”外头的小厮笑道,吐口而出,“哪里是最热闹的。”

“秦淮河,”薛蟠古怪的说道,“哪里不是青楼妓院吗?”

“哎哟,大爷,小的该死,”小厮连忙给自己打嘴巴,“瞧我这说的,可不敢带着大爷去那里,若是太太知道的,非要打死小的的,我刚才的话可千万没说过,您就权当做听不见是了。”

勾引主家少爷去逛秦楼楚馆,这是绝对要打死的行为,一个“浪荡无行”的评语,是绝对少不了,薛蟠翻了一个白眼,“我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吗?去去去,带着我去找一间茶楼,热闹点的地方!”

薛蟠很遗憾,如果能够去见识一番秦楼楚馆如何就好了,听说六朝遗粉,大都汇集在了秦淮河的坊船之上,可他到底还是很理智的,这个时候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虽然现在去闹市之中,盯梢的人难跟着,也保不齐有人会注意着这辆马车。

“是,是,是,”那小厮连忙点头哈腰,“那就去夫子庙,离着咱们家也不远,又热闹,什么百戏杂耍卖艺唱戏的,一概都有,外头的人都说了:京师里天桥,金陵夫子庙!去那里,什么吃的喝的,一概应有尽有,想要什么,都不必去别的地方找,去夫子庙就最好了!”

这小厮也怕薛蟠一时起意,真的想要去秦淮河瞧一瞧,若是真的要求,自己跪下来求也不成的,毕竟他虽然在外头当差,可也听过自家这位少爷的诨名,呆霸王,钻牛角尖,若是认定了的事儿,只怕是一万头马都拉不回来,于是赶紧着把夫子庙夸得犹如天上人间一般。

薛蟠也没什么不可的,“既然如此,那就去夫子庙吧,只是一样,不要是自己家的店面就可,别招摇!”

“这可是有点难,”那小厮摇头晃脑的说道,“夫子庙我们素日跟着爷去过,那些好地方的酒肆茶摊酒楼杂货铺,不是咱们家开的,就是王家史家贾家开的,不是这几家,就是咱们的亲朋好友们开的,若不是亲朋好友,就是和咱们有往来的家里头开的,实在是找不到,大爷,嘿,和咱们没关系的店铺。”

薛蟠不妨这个小厮把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果然,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嘿,你知道的不老少啊,那按照你的意思,咱们这无论去了哪里,总是要被瞧见的了?”

“是这个理儿,不过也有些隐蔽的店儿,或是一点小的这种底下人去的地方,才和咱们没什么想干了。”

“那就去你们惯去的地儿,”薛蟠笑道,“瞧一瞧,你们去的地方如何。”

“爷,”那小厮又觉得自己说错话,又想打自己巴掌了,“若是太太知道爷去了哪些个地方,小的可是逃不了板子!”

“别啰啰嗦嗦的,”薛蟠瞪了一眼,“我说去去就是了,我还怕哪些地方的人吃了我,大爷我今个要见人,越幽静的地方,越是招人眼!明白吗?不明白也没事,听命就是了!”

他刷的一下把车帘子放下来了,那个小厮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和李章商量了一下,马车辚辚,朝着金陵城的西北角行去。

六朝胜地,金陵故都,素来就是繁华汇聚之地,金陵的名门望族都是依靠着承恩寺、乌衣巷、夫子庙这一带居住着,薛家的宅子离着乌衣巷近一些,到夫子庙也不过是几里路,路上道路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臻儿大约是以前跟着薛蟠出来厮混,见惯了繁华,一点也不稀奇,只是趁着薛蟠兴致勃勃的到处隔着帘子张望的时候,七手八脚的给薛蟠换衣服,时而瞧一瞧,“外头这糖人张,怎么今个不摆摊?真是奇怪了。”

或者是“转角宋记肉饼可是好吃极了,这些日子为了守丧,我都许久没吃肉了!~”

诸如此类的话,显然对着夫子庙这里熟悉极了,薛蟠郁闷的放下帘子,“臻儿啊,你对着夫子庙这么熟呢?”

“大爷,这夫子庙左近的吃食,我都知道!”

“那我问你,家里头这几房的老爷,都喜欢去那里吃东西啊?”

“这个就说不清楚了,”臻儿摇头晃脑的说道,“三老爷喜欢去松鹤坊,四老爷自己个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素来是没有固定去的地方的,五老爷常去结义厅,七老爷若是回金陵,最爱去的是听涛小筑,那里是喝茶听琴的,八老爷呢,这个人最混账,喜欢去柳如眉!”

臻儿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害羞并且很不高兴的表情,“这柳如眉,不会是妓院吧?”

“不是,”臻儿到底是年纪小,百无禁忌,脱口而出,“是象姑堂子!”

“哦~”薛蟠又不是纯情少年,岂会不知道,这象姑堂子,指的就是那个……嘿嘿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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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寻隐者不遇

外头的小厮耳朵尖的的很,听到了臻儿的话连忙拦住,“臻儿你小孩家家的,嘴上没有把门的,怎么把什么话儿都乱说?小心我回去禀告了太太,若是再不懂规矩,太太瞧着不把你打出去!”

臻儿连忙捂住嘴,朝着薛蟠挤眉弄眼的,薛蟠咳嗽一声,镇定的说道,“无妨,外头的事儿,还有我不知道的?无需这样小心。 ”

“是是!”那小厮连忙答话,“是小的多虑了。”

薛蟠歪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臻儿还有外头那个答话的小厮瞎扯,说的好像也都是寻常之事,外头十分精明能干跟在马车边上的小厮叫做马三豪,坐着和李章一起赶车的唤作蔡文英,这三个人,还有臻儿,都是薛家的家生子。

家生子指的就是累世都在薛家当差的仆人的子女,这是一个一辈子的劳动合同,算是死契,吃住都在主家,凡事都以主家的差事为先,这算是极为忠心可靠的一拨人了。

当然了,臻儿可能是忠心,可靠呢,就要商榷一下了,说是要他来捶腿,可没锤几下,他就睡眼稀松有一下没一下的困倦了,马车摇摇晃晃,原本就是十分催眠,臻儿就抱着薛蟠的腿沉沉睡去,过了一会被薛蟠不耐烦的抖腿惊醒,“嘿嘿嘿,好你个小子,倒是睡得真香啊。”

臻儿连忙放下薛蟠的腿,伺候着薛蟠下马车,马三豪和蔡文英已经站在马车的两边,七手英跟在后头,抬步走进了此处,果然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但是十分的热闹,有额头上贴着膏药算命的瞎子,又有打着快板说着段子的说书人,也有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围着一张八仙桌在用力吆喝着推着牌九,果然是鱼龙混杂,堪堪正宗的市井之地。

马三豪到底是不敢乱带,只是带着薛蟠到了一处隔间,这隔间用两块木板隔着两边,做了一个小小的卡座出来,臻儿用袖子给薛蟠抹了抹凳子,却被迎过来的店老板看到了,满脸胡子的大汉不悦的瞪了臻儿一样,沉声问薛蟠要喝什么。

薛蟠那里知道这里有什么可喝的,甚至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朝代流行喝什么,他看了一眼马三豪,马三豪连忙说道,“给我们爷一碗碧螺春,一份茴香瓜子,一碗姜香梅子,再来一份五香牛肉。”

“不能吃牛肉,”臻儿突然说道,“爷不能吃牛肉!”

马三豪突然想起了薛蟠还在孝中,在家里如何都不打紧,可在外头就不能不谨慎点了,他连忙说道,“是,牛肉就不必了。”

“我说小马,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里头最好的就是牛肉吗?”店老板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说不要呢?你昨个来不是吃了一大份儿吗!”

马三豪连忙摆手让店老板别讲了,薛蟠哈哈一笑,“无妨,既然是好东西,就自然能吃,上一份!对了给我这几位也一起各自来一杯,倒是麻烦了!”

薛蟠说话客气,老板也不好说什么坏话,嘿嘿笑了一声,“我这里的牛肉各个吃了都说好,这位,”他预备着也和马三豪一样叫着薛蟠“爷”,只是见到薛蟠实在年轻,这爷字就叫不出口,只好叫,“这位小哥,你吃了也一定喜欢!”

茶还没上,薛蟠让几个人坐下,几个人不敢坐,不过薛蟠瞪了一眼,于是战战兢兢的坐在了薛蟠的斜对面,臻儿胆子大一点,靠着薛蟠坐下,对着薛蟠嘀咕,“这里头可真够乱的,大爷,咱们还是换地方吧!”

“换地方?”薛蟠翘着二郎腿,瞧着场内的两个摸牌九的人起了冲突,正在推来推去,其余的人劝解不已,笑道,“这样热闹的地方,你问到了什么?”

臻儿苦恼的摸了摸头,“闻到什么?”他突然之间,眼神一亮,“是牛肉的味道!”

老板须臾而至,一下子就把茶和瓜子牛肉都送了过来,那牛肉色泽亮,又十分的晶莹剔透,异香扑鼻,臻儿见得薛蟠夹起牛肉吃了一块,连忙吞了一下口水。

“傻子,是自由的味道!”

薛蟠深吸了一口气,“恩,真的好香啊,也好吃!”他看到了臻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好了,”薛蟠失笑,“你也吃吧!”

臻儿连忙用手抓了一块牛肉吃了下去,“牛肉可不是白吃的,你出去,”薛蟠伏在臻儿的耳边,悄声说道,“去把三老爷请来,不拘他是在什么地方,我要和他谈一谈。”

臻儿瞪大了眼睛,点点头,手里抓着牛肉一溜烟的奔出去,走入人群之中左转右转,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薛蟠喜滋滋的喝着茶,他倒也不觉得这里不干净,只是喝茶嗑瓜子不提,谁还真的要深入群众呢?只不过是打着幌子,掩盖着不方便直接做的事情罢了。

三房的药材生意,十分重要,薛安的态度,似乎也很偏向自己这边,若是有可能,拉过来,就是一个大助力!这才是薛蟠出来瞎逛的真正目的。

他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看着大厅之中的那个说书人在打着快板,不妨耳边突然听进了一句话,“如今这薛家……可闹得有点意思啊!”

“你的意思是?”

“这样的小意思,真是丢了金陵省的脸面!”

“这话是奇怪了,”另外那个刚才表示疑问的人有些不解,“到底是他们家的私事儿,怎么又和咱们省的脸面有关系了?”

薛蟠慢慢的放下了盖碗,竖起耳朵听着,“自然是有关系的,咱们在这里说话,可安全吗?”

“嘻嘻,这里人多的很,怎么有人知道咱们哥俩说什么呢?”

“那我就放心了,我听说,”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这时候薛蟠就听得不真切了,只是仿佛有“派了谁……一定要拿下……说了,不能闪失!”这样几个零碎的词。

这样的话听到了薛蟠还坐得住?连忙起身,预备着要过去问清楚,但是想想不妥当,自己也算是金陵城有点知名度的小霸王,若是被问出来,打草惊蛇了,可就不好了,于是他对着马三豪使了使眼神,“去问清楚了,别打扰了他们!”

马三豪连忙退下,去了说话的地方,薛蟠下意识的用着瓜子敲着桌面,怎么地,这些人,才过了几天,又预备着想法子来折腾自己了?这一次,预备着做什么?难道是用强?

这想必是不会的,到底还要顾及脸面,不然可真的成了金陵省的笑话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臻儿小跑了进来了,他大口喘气道,“爷,问清楚了,安老爷不在城里头,去外头桃花庵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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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演技派

“这日子,”薛蟠失望的说道,“怎么出城去了?桃花庵在哪里?”

“离着十几里地呢,今个,”蔡文英看了看天色,“若是出去,只怕晚上就要住外头了。 ”

这也是蔡文英生怕薛蟠突然之间起意要出门探访,故意把距离说了远一些,薛蟠也也没有突然想起要做三顾茅庐之事,点点头,沮丧的说道,“那咱们今个来,可真的寻隐者不遇了。”

臻儿抓了一大把牛肉,放在嘴里用力的咬着,“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五老爷了!”

五老爷就是那个长的像刘备,貌似忠厚但是一肚子奸诈主管薛家丝绸生意的薛宽,薛蟠虽然没有仔细问过,但经过自己在灵堂的一番偷听,再加上臻儿和二房太太的侧面描述,可以断定,那个愚蠢的八房薛守,绝没有脑子想出并且筹谋出这样的逼宫的事儿来,薛守只是一个傻乎乎招人恨的先锋而已。

“哦?”薛蟠问道,“他预备着去那里?”

“总不过是去最喜欢的聚义厅罢了,”臻儿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偷偷的瞧着他,似乎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他这个时候自然是得意极了,三日之限马上就到,我已经说过了要给各房一个交代的,若是想不出法子,那么我可就要交代这儿了!就算夏太监给了我半个月来准备好进献织造的事儿,那也是别人戴着薛家的帽子去办这事儿了!”

马三豪过了一会回来,有些沮丧,“爷,那几个人说了话,会钞出门去了,小的不敢跟着,于是只能回来了。”

“是什么样的人?”

“和小的一样,似乎也是某一个府里头伺候的!”

薛蟠低头凝神想了想,他原本想着对三房老爷薛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果能够劝动三房,这样的话,长房二房三房联合起来,也足够可以在商议公中议事的时候,尽力的争取所有更多的权益进来,避免长房被边缘化。

可这一番出动,若是无功而返,未免有些白来一趟的感觉,薛蟠是不喜欢无功而返的,于是他想了想,“既然是出来了,就别守株待兔了,走,咱们去找薛宽!”

“爷是要找他晦气吗?”臻儿眼前一亮,摩拳擦掌,“这可是有意思了!不过聚义厅那里,打架可是不成!”

“那里是要找他晦气,我想着让他更得意才是!”

聚义厅是一间武馆,说起来,倒也是有些奇怪的,像是薛宽这种自诩摇着羽扇指挥别人送死战斗的人,怎么会喜欢混在武馆的?

薛蟠到了此处才明白,这里根本不是纯粹的武馆,甚至说,这就不是武馆,而是一个博彩取乐子的地方,水牌上写着,“下山虎”、“花豹头”、“展翅大鹏”一个个似乎不是什么良家人取的外号,店里头服侍的小二不停的在人群之中穿梭着,喊着,“王二爷,压下山虎一吊钱!”

“马四爷压大鹏大侠胜,两吊钱!再送一吊钱给大鹏大侠添勇助威!”

嚯,原来这个时空这样的先进达,居然都有了赌拳这种事儿?难怪薛宽愿意来这里了,这可是最刺激的娱乐活动了,倒也符合薛宽阴沉沉又自诩可以运筹帷幄的性格了。

臻儿上前和一个小厮咬了咬耳朵,又从怀里摸了几个铜钱给他,小厮就凑在臻儿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臻儿就带着薛蟠走到了二楼的包间,各样的包间外头都是豪奴无数,看上去,有头有脸的家族中人都来了此地。

臻儿和薛蟠两个小矮个,穿越过了高大的奴仆森林,艰难的到达了地字二号包厢,外头守门的家人一看到薛蟠不由得色变,“大爷,”几个人不得不行礼请安,“您怎么来了?”

薛蟠打开折扇,微微一摇,“我听说五叔很是有雅兴来此地,所以我也来瞧一瞧。”

他跨步走到前面去,却被两个人拦住了,看门的家人为难的说道,“大爷,老爷可是没请您进去。”

薛蟠刷的合上了折扇,脸色漠然,似笑非笑的看了两个人一眼,“马三!”他喊着马三豪,“我是记不住咱们如今的律法了,话说这律法里头,以奴欺主,该受什么罪呢?”

“爷,大越律说的清清楚楚,以奴欺主者,打八十大板,刺配三千里!”马三豪连忙说道。

薛蟠跨步上前,丝毫不理会两个看门的人,“若是不怕死的,尽管拦着!”

果然两个家人不敢阻拦,眼睁睁的看着薛蟠推开了包间的房门,包间里头只有两只椅子,中间有十寸许的小方桌子一张,椅子上只坐了一个人,就是薛家五房老爷,薛宽。

薛蟠到了室内,脸上的自若神情顿时换成了十分沮丧的样子,“咳咳,”他咳嗽一声,原本盯着场内的薛宽转过了脸,瞧见了薛蟠,脸色巨变,“蟠哥儿!”

薛蟠一个箭步上前,薛宽连忙窜了起来,用袖子遮住了脸,“你你你,”他的声音抖,“你要干什么?”

他原本以为薛蟠又要和家里一样的揍人了,于是连忙护住了脸,就算身上被揍几下也就罢了,可若是脸上有了伤疤,这后日诸房商议,自己和八房的薛守一样丢了面子,接下去说话可就不灵了!

预想之中暴风雨般的暴打没有出现,薛蟠一个箭步上前,连连作揖,“五叔!五叔,前个我对着您没礼数,在灵前大喊大叫的,实在是失了孝道,今个想起来,后悔极了,于是前来负荆请罪!”

说完又连连作揖,薛宽狐疑的把袖子放了下来,神色不定的看着薛蟠,“这小子,今个怎么会这样的有理数?不对劲啊。”

薛守干笑一声,把袖子放了下来,假意抚了抚胸前的领子,似乎刚才举起袖子只是为了拂尘一般,“咱们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是不怪的,蟠儿你怎么今个出来了?不是应该守灵吗?”

“嗨!守灵太苦了,我可是一点时间都呆不住,之前家里头的那些清客,告诉我说要我在灵堂前闹一闹,把他们教的话,说一说,我日后就可以免了守灵的苦,说是各房叔叔们会来帮着守的,可如今真是没想到,我这身上的担子可多极了!昨个夜里到今天早上,是一宿都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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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小狐狸和老狐狸

“原本想着白天睡一觉,没想到这尼姑们念经吵死人,我这才出来散散心,”薛蟠看着场内,伸着头十分感兴趣,“以前倒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好地方!五叔也不带一带我!”

原来是那些清客相公们搞的鬼,薛宽恍然大悟,又连连冷笑,这些人可真是忠贞的很啊,东翁都死了,还这样的尽心尽力出谋划策,日后自己掌权,有这些人的好果子吃。

“以前你父亲管得严,你自然是没来过,日后若是不嫌弃,多和五叔来这里就是了,”薛宽笑眯眯的说道,他打定了主意,“这昨日在灵前,你可委实有些凶了,我可是吓坏了!”

“我可没有对着五叔凶,老爷身前老是说,八叔是不成器的,五叔是最好的帮手,我虽然不孝顺,可老爷的话还是听进去的,那一日八叔乱来,我才生气的,可不敢对着五叔不尊敬。”

“不敢当老爷这样的赞赏啊,可惜大哥,天不永年啊!”

薛宽又是一番做作,抹了抹眼泪,薛蟠强忍住恶心的感觉,连忙说道,“所以今个侄儿一是来赔罪,二也是来求着五叔。”

“蟠儿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就是,五叔能帮的一定帮,”薛宽拍着胸脯说道,又拉着薛蟠坐下,“眼下可是薛家的大难关啊。”

“是大难关,”薛蟠点点头,“我实在是不懂,也不瞒着五叔,这么多年,外头的事儿,我是一点没管过。”

“这我是知道的,大哥疼着你嘛。”

“所以清客相公们想着要我管,我也实在不会管,这就难为了,我又不是一个喜欢担着事儿的人,所以总是要托付出去的才好。”

下面的擂台两个大汉上场,到处响起了欢呼声,薛蟠喝了一口茶,敏锐的听到了薛宽喘起了粗气,薛宽哈哈一笑,“外头的这两个人可是这聚义厅里头最好的把式,蟠哥儿可是要好好瞧瞧啊。”

薛蟠假意看了看,又把马三豪叫进来,押了那个什么鬼一样的“大鹏大侠”一吊钱,押了钱,又嫌弃这茶寡淡得很,不如家里头的,嚷嚷着要喝酒,还是薛宽知道今个有要紧的事儿办,于是劝着,“哥儿还在孝中,不好喝酒,日后五叔陪着你喝也不迟。”

“是啊,没意思的很,太太今日拿了账本给我,我瞧着头疼极了,但是八叔在外头那么凶,我很怕,想着五叔是老爷身前最倚重了,没有其他人帮衬着办,只能来找你了。”

“蟠哥儿的意思是?”

薛蟠气鼓鼓的说道,肥嘟嘟的脸上一脸的气愤,“八叔那个人不成样子,我虽然凶一下,但是不能够长时间的顶着,但是我不愿意交给他,一看他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五叔是好人,侄儿愿意相信你,想着让你帮着我。”

“哼,这公中我是不会让出来的,”薛蟠倔强的抬起头,一脸的骄傲和固执,“是老爷留下来的,我不能丢掉,八房我也不会给他,大不了若是逼急了,我们一拍两散!哼,明个我就和太太一起去京师告御状!”

这一下子就透出了小孩子心气了,家里头父亲的丧事都没办完,怎么就去京师呢?薛宽心里窃笑,嘴上却是劝慰不已,“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得罪了我,我就是丢了也不给他!”薛蟠的纨绔样子又摆出来了,“那个老八,我是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薛蟠只是耍横,过了一会才软弱了下来,“五叔还是要帮着我才是,我瞧着其余的人都不中用!”

“都是自家人,帮衬着自然没话说,”薛宽假意为薛蟠着想,“蟠哥儿你可是什么都不懂啊,五叔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嘛,不如让太太帮着办吧。”

这老狐狸还在假意推脱,薛蟠暗骂了一声,脸上却是不露异样的神色,“不成不成,太太想着进京呢,这里头的营生预备着都抛掉!她已经和我说过了,等着丧事办好,就即刻进京,再也不住金陵了!”

这是大新闻,薛宽连忙追问了几下,确定无误之后沉默了一会,仔细的盘算了一下,“五叔的力量不够,只怕帮不了你!”

“五叔,我读书不多,可三国还是瞧过的,这刘先主托孤白帝城,托的是谁?”

“诸葛武侯啊。”

“是了!”薛蟠一拍大腿,“您就是那武侯爷爷啊!老爷把这大业都托负给你,帮衬着侄儿呢,您就是那定海神针,也只有你才能压住八叔了!”

薛宽还是假意推辞不就,最后薛蟠逼急了,“五叔您这瞧不起我!只要你打了八叔,出了侄儿这口恶气,只要是您老的安排,侄儿怎么做就是怎么做~!”

这样的口头承诺是不会让任何一个老狐狸有所动容的,薛宽只是推脱着,薛蟠无奈,把袖子里头的一串钥匙拿了出来,“五叔,这是库房的钥匙,今个起就归你管了,反正我就两句话,一句就是我的开销不能短了,另外八房一分银子也不能给,姥姥的,在老爷面前骂我不孝顺,这我是绝容不下他的!”

如此三推三让,薛宽才心满意足的把库房的钥匙放进怀里,“五叔,你说这差事,就是万岁爷大婚的差事怎么办?我可是怕极了,若是完成不了,可是要倒霉的!听人说,要抄家流放的!”

看来这小子还是怕这个,难怪想要赶紧找人办差事,自己享乐去,薛宽大概明白了薛蟠的想法,他自然是有办法,只是这个时候还要拿乔,“先后日大家伙一起议事了再说吧,大家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是要相互扶持,共度时艰啊。”

薛蟠满意的走出了聚义厅,“对了五叔,”他拉住薛宽的手,“今日这里可真刺激,血淋淋的,我还托您的福,赚了一吊钱,下次可要再带着我来。”

“一定一定,”薛宽笑道,“你且家去,后日的事儿,说定了,五叔是个信用人,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你这几日吃好睡好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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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捡一个张良

“你就吃好喝好等着五叔的好信儿是了,”薛宽红光满脸,“不过,你也要听五叔一句劝,八弟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叔叔。 ”

薛蟠听这话又要恼怒起来,薛宽连忙说道,“成,成!你不乐意听,五叔也就不多管了,后日咱们见着,五叔是一定帮着你说话的,毕竟你蟠哥儿瞧得起我,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绝不会忘了的。你既然不乐意见你八叔,就不必去他那里见面喝茶了,有什么事儿,我一准和他说了就是。”

薛蟠和薛宽两个人在聚义厅前告别,薛宽看着薛蟠上了马车,嘴角勾出了一丝冷笑,“嘿嘿,”他从袖子里头拿出了那一串的钥匙,颠了颠,“这得来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边上的伴当拍着马屁,“老爷诸葛武侯再世了,这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哄得这呆霸王老老实实自己个把钥匙拿出来了。”

薛宽摸了摸颔下长须,一脸得意之色,“我就说过,凭着他们孤儿寡母,在咱们这得不了什么好,靠着这一无是处的蟠哥儿,和在家里头不出门的太太,能成什么事儿?咱们就等着日后慢慢来是了,可老八心急,这才要在灵前闹出这么一出。”

“八老爷是脑子少根弦!”

“是,这么逼急了,可就闹得自己丢了面子,八房日后在家里头,怎么还抬得起头来?嘿嘿,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薛宽把钥匙塞回到了袖子里,“这薛大傻子,还真以为我五老爷是好人呢。”

“老爷自然是大大的好人,若不是老爷,谁还记挂着家里头的事儿呢,也自然不会顾及要交上头的差事了。”

“这是当然,”听到心腹家人小厮的奉承之话,薛宽哈哈一笑,“咱们后日就可以入主织造府了,只要把他们的那些供奉拿过来,就算是一年丢几千两银子给长房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王家贾家,还厉害的很,看在他们亲戚的面上也不能太过于苛刻了。”

“老爷,咱们要不要把这库房里头的东西先拿出来?这钥匙在手上了,东西可还没见到。”

“办大事要静下心,这样的大事儿,在咱们家,都比得上太祖皇帝改朝换代了,一起要小心谨慎,若是一个丢脸——你也知道,咱们家有头有脸的老家人都多的很,若是和老八一样,受了奴几的呵斥打骂,这将来还活不活?”

薛宽返身上楼,回到聚义厅里头,他今个心情极好,也愿意对着底下的人谆谆教导,“不差这两日的功夫,有了钥匙,可现在还没有账本,这账本不到手,算不得是公中事务拿来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捧着夸着这呆霸王,到了后日议事,就算他想反悔,也容不下他了。”

小厮连忙把薛蟠喝过的茶碗拿下去,笑道,“正主儿没来,老爷倒是先见了这小呆瓜。”

“等到这位贵客到了,怕就是铁板钉钉,再也改不了了。”薛宽点点头,志得意满,“何须急在一时?咱们耐心候着就是了,还好这小霸王来的早,不然的话,两厢撞在一起,这可就是难看了。”

薛宽喝了一口茶,看着场内的两个壮汉又预备着一起上台,围在擂台边上的观众们用力的欢呼着,铜钱不要命的扔上了擂台,好像下了一场铜钱雨一般,“哎,”薛宽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擂台上的两个壮汉砰砰砰的厮打了起来,“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一点儿都没有错!”

到了马车里头,薛蟠就看到气鼓鼓的臻儿低着头,拍打着包袱不出声,“我说臻儿,你这是做什么呢?想着要把那个薛宽五老爷揍一顿呢?你若是能揍,我倒是不拦着,把他打死了,可什么事儿都完了。”

“爷别笑话我,”臻儿气鼓鼓的说道,“再大几年,我就必然是要打死他的。”

“越的乱说了,”薛蟠懒洋洋的躺在马车上,“快着给我锤锤腿,对,重点,我这半天在楼上可是够累的,一句话都不能乱说,你在我这里倒是乱说了,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着当侠客呢?”

“当大侠当然是好的,小的很想当呢,”臻儿来了兴致,双拳嘿嘿嘿的敲在薛蟠的腿上,“将来一准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大侠,保不齐,我还是像浪子燕青呢!”

薛蟠被臻儿锤的一阵呲牙咧嘴,“你就别指望了,当个黑旋风李逵就是了!”

主仆两个人哈哈一笑,臻儿很是不解为何薛蟠要对着薛宽这样的恭敬,“这五老爷对着下人可是凶极了,动不动的就拿着小厮和丫鬟打板子出气,爷对着五老爷可实在是太好心了,要我的意思,也一起和守老爷一样,打几下出出气就罢了。”

你还不知道我把钥匙交出去了,若是知道这这事儿,只怕你就不是去打他,而是要来打我了,薛蟠的嘴巴很紧,这个时候还不能泄露两个人在密室之中交谈了什么,“臻儿啊,你说,咱们这回去,能不能遇到什么帮着咱们的人啊?”

“咱们家里头的,可不都帮着大爷嘛,”臻儿数着手指头,“张爷爷自然不必说了,外头的马三哥,还有蔡大哥,都是帮着大爷您呀,小的也帮衬着呢。”

薛蟠摇摇头,“这事儿啊,我瞧瞧,可不是咱们自己家里头办得成的,”他心里还颇为感动,家里头有这么一些人无条件死心塌地的帮着自己相信自己,仅仅是因为姓了一个薛字。

这是薛蟠无法理解的,他无法和这俱身躯之前的那个主人一样,熟视无睹,坦然自若,他有些迷茫,有些不舒服的感动。

“家里的人办不成,还是要看着外头,”薛蟠伸出了白白胖胖的手,:“我这可还是个小人物,当不到什么样的主事人,自己说话,许多人就即可会说,五房八房的人,可就是要觉得你是乳臭未干了。”

臻儿喜滋滋的捶着腿,也不理会薛蟠的自言自语,“怎么样,若是和里面一样,路边捡到一个张良萧何的人物,一顿饱饭之后就死心塌地帮着自己,这样的话,可真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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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张如圭

红楼大官人 四十三、张如圭

历史军事四十三张如圭

四十三张如圭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因顾惜朝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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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在说着白日梦,如今太平盛世,根本就不会有留侯萧相国这样的人物在路边让你随便捡,你当人才俊杰都是大白菜吗?不过刚才自己随口一扯谎,就说是家里头的清客相公来指使自己个在灵前逼退了众人,这一节倒是要先赶紧着回去交代清楚,不能让两个人对不住话,且这个时候,似乎也应该让这些清客门卿们出力的时候了,薛蟠想了想,打开马车的窗帘,“马三,咱们家里头,老爷在的时候,都有那几位清客相公陪着老爷见客的?”

“有几位,不过不多,毕竟老爷寻常时候都是打点生意多些,不得空闲谈,这几位都是轮着见客或者各家各户出门应酬的多,素日里没有其他的差事,所以也无需养太多的人,老爷病中的时候,辞了几位,如今只剩下一位张相公,讳如圭者,还帮着在灵堂伺候。”马三豪在外头伺候,年纪也比臻儿大,家里头的事儿清楚些。

“张如圭?”薛蟠点点头,他倒是有些印象,这几日在灵堂陪着见客,自己的父亲似乎还认识了不少风雅之士,这些人,张管家就不认识了,还是张如圭提点着,这才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薛蟠也不至于露出什么马脚来。

马车这么一路行来,似乎也没撞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故此,薛蟠想着有人从天而降解决薛家困局的愿望也宣告破灭了,到了家中,薛蟠还未坐定,就请连忙请张如圭前来,张如圭虽然没有披麻,但是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素袍,腰间系着一块白布,也是全了主宾一场的礼数。

薛蟠请张如圭坐下,这一厢换了衣服,对着张如圭说道,“这几日家中事务繁杂,家父仙逝,许多事儿小子还不甚懂,还需要张先生多提点提点,我若是有什么事儿,办不好的,那也还需要先生你来规劝规劝。”

张如圭侧着身子连忙说不敢当,他看了一样薛蟠,“老大人驾鹤西归,事出突然,世兄还是节哀的好。”

节哀?薛蟠真不知道哀从何处起,只是点点头,“谢张先生挂念。”

“有一件事儿我倒是要请教张先生,”薛蟠请了茶,问张如圭道,“我却不知道张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烦请说一说。”

“说来惭愧,学生也是两榜进士才出身,昔日在大名府就职,因着不从上司的钧令,故被寻了一个由头,弹劾免了官,故此返乡之后在老大人府中为幕。”

张如圭原来也是金陵人士,只是四十多岁年纪的人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孩童如此毕恭毕敬,可委实算是奇事了,不过张如圭既然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就对于许多小细节十分的在意,比如这薛蟠大闹灵堂,一力降十会,把这必杀之居硬生生的朝着后头拖了三日,张如圭仔细琢磨,自己个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横的怕楞的,就是此理。

可薛府之中,怕是没其余的人可以帮衬着出主意了,薛定老爷昔日养的清客就剩下自己这一位,长房和二房和睦些,可也只剩下了妇孺而已。

那么唯一的解释,也就是自己面前这位小爷自己个主意,硬生生的扭转了局面,张如圭可不敢露出什么不尊敬的脸色出来,对着世家来说,脸面可是比什么东西还重要。而且今日这样的礼遇来说,似乎也不似往日所见的鲁莽颟顸,年纪虽小,可好像颇为镇定。

“失敬失敬,”薛蟠点点头说道,“却不知道张先生是官儿出身,往日里头,实在是少了尊敬。”

“如今的形式,张先生是瞧见了,”薛蟠笑道,他也不拖泥带水,“万岁大婚的差事要办,诸房来逼位,就是捏着长房的命脉,逼着一定要交出公中的营生,不然差事完不了,我这织造府第一个就要完,我虽然不争气,但是也不愿意老爷手创复兴的大好基业拱手让人,按照我的意思,总是丢了也比给他们好。”

这话就透着呆气了,张如圭心里默默摇头,若是这样简单倒也好办了,千金散尽还不容易吗?嘴里还是劝着:“世兄何须如此。”

“这且不说了,我倒是要请教张先生,”既然这一位是官场上出身的,那么官场的来往世故应该精通,“如今这困局,如何破解才好?能否奏京中,延缓上交织造织物?若是能够一个拖字诀办起来,他们只怕是没处使劲。”

张如圭摇了摇头,“世兄,这事儿,若是摆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候,自然没什么不妥的,只消世兄请领太太出面,修书到京中,几位亲戚家必然是会帮着办妥妥帖帖的,可如今大有不同。”

“还请张先生赤赐教。”

“今上,是十二年前就登基的,可这么多年过去,圣后娘娘才觉得今上政事纯熟了,才撤帘归政,把大权都还给了万岁,今年在二月初二的时候,就是亲政大典刚办了,这随后才是大婚,大婚庆典之重,只怕还要在亲政大典之上,毕竟古人云成家立业,成家了才可以立业。”

“今上,难不成是少年登基?”薛蟠问道,大约是和历史之中的康熙皇帝这样的年纪吗?主少国疑,原本是寻常之事,儿童还不懂事嘛,不然怎么这一位圣后娘娘,垂帘听政了十二年?

“不,今上已经四十有五了,”张如圭解释说道,他微微咳嗽,似乎有些不便言,“只是昔日是以旁支宗亲的身份登大宝的,圣后乃是太宗皇帝的继后,太宗皇帝无子。”

“哦,哦!”薛蟠恍然大悟,那么这个垂帘听政的道理就说得通了,“请继续说下去,不过万岁已经是四十多了,怎么才大婚?”

“今上之前已经有过一位原配的王妃,入登大宝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候恰逢圣后凤体不豫,没有敢大肆操办,只是追了封号草草了事,之后虽然有一些嫔妃,可一直没立后,这一次亲政之后才想着在名门淑女之中再度册立皇后。” 四十三、张如圭

四十四、借东风

话讲到这里,就不必再往下说了,薛蟠也实在是不想听这些属于官场人尽皆知的秘密,薛蟠也明白了,这一次立后大婚大典的重要性。网?

“皇上这是刚刚亲政,意气风,原本就想着要好好操办一场,多一些祥和之气,也是国家的大事儿,奈何西南的战事不够顺利,隐隐和外番有僵持不下之局,这是第一个难受的事儿,另外学生看邸报,言明西南边境上,隐隐有了时疫之患,今年时气不好,倒春寒之外还阴雨连连,这京中来往西南传令,似乎也感染了疫病,京中也已经有病症起来了。”

薛蟠悚然而惊,“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这疫病爆起来,咱们金陵这边岂不是最好不要去京中了?”

“是这么个打算,故此若是这些日子有去京中报信归来的,不防让他们躲着人些,老大人仙逝,家里头人来人往,若是再加上时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的在理,”薛蟠连忙喊人,“家里头多用烈酒撒地消毒,凡是喝水一概都要烧开了,告诉底下人,饭前饭后,无论何时都要勤洗手,此外,家里头从京师回来的,也一概带到外头不相干的地方去,住个三五日,等到的确身子好了些,再打当差。”

张如圭眼神一亮,“世兄的这一套,可是避除时疫之法?”

“的确是避时疫之法,这不过是小事儿,日后若是仔细论起来,还要一套套的极多要求,近乎严苛。”薛蟠说道。

张如圭似乎对着薛蟠无意之中不当做什么事儿的避除时疫之法甚是伤心,一连问了好几次,见到薛蟠有些不耐烦,这才叹道,“世兄家到底是家世渊源,这么一番命令,简直就是蕴涵大道。”

“这且不说了,若是张先生有兴趣,日后咱们再细说,你的意思,圣上因为西南战事不安慰,所以这封后大典,难不成要节俭的办?”

“都察院的御史们已经上了好几次折子,要皇上删减许多庆典之需,毕竟这战事胶着,皇上原本已经答应了,可这圣后娘娘却是不许,洛阳传出来大家的谈资——说是圣后娘娘觉得这是皇上第一次举办立后的大典,十分难得,又是亲政之后的大好事儿,不能因为西南战事不稳,就停了庆典,故此还要再继续举办。”

“那这进献织造的事儿,”薛蟠一叹,“推迟不了,也免不了。”

“是,且一定会更要谨慎小心些,西南战事不定,又加上这时疫要起来——若是京中流传的是真,圣心恐怕早已不悦了,谁在这个时候出了差池,龙颜大怒是必然之事了。”

“那看来咱们是没法子了,差事儿是一定要办的。”薛蟠只好打消了看看能不能走通关系,把这进献的差事免掉,免掉的话,八房和五房最大的仰仗,最为厉害前来逼宫的武器,就没有掉了,这样的话,再缓缓图之,也是可以翻身的。

“是,而且一定要办好。”

“那如今我的势力不成,只好是去借东风了。”

“世兄的意思是?”张如圭连忙说道,“是去西天请如来佛主吗?”

两个人互相用三国演义和西游记打哑谜,薛蟠点点头,“先生和我说的,是一个意思,差不了多少。”

“我对着官场上的事儿,十分不熟悉,还要请教张先生,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舅舅虽然是有力气的,可到底远在天边,使不上劲儿。故此还是要在金陵省里头找就是,我想着,无非就是金陵省的主官最大了,却不知道,这金陵省里头,都有哪些官儿最厉害些?”

“那自然是钦差金陵省大臣了。”张如圭说道。

“这是何等官职?”

张如圭解释了一番,薛蟠才有些明白,这个钦差金陵省大臣并不是各省常设之官,各省的脑官员是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还有学政,原本布政使权柄最大,但朝廷素来有不定期因为河工或者是开海禁或是作战的时候,督导一省统权,所以派了一个钦差大臣出来,在前朝圣后主政的时候,这个钦差各省大臣正式成为常派官,成为一省脑,权柄极大,不仅节制三司,还要管辖省内的节度使和将军等人物,所以张如圭第一个就说了这个官儿。

“这就是一地诸侯啊,”薛蟠暗暗思度,这职位类似明清的督抚之职,权柄的确是很大的,“眼下这一位,可是有关系吗?张先生,日常咱们可有往来?”

“学生有一位昔日的同年,又是至交的好友,眼下在钦差府当着东席先生,唤作贾雨村者,若是世兄觉得可以,学生可以代为转圜一二。”

“贾雨村?”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姓贾?”

“是,算起来,还是贵府的姻亲本家呢,”张如圭笑道,“昔日是湖州人氏,后来去了苏州,德蒙贵人青眼,资助他入京考试,一举得中,入京赋闲在钦差府当着启蒙先生。”

“那这钦差金陵大臣,是哪一位?”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想到贾雨村出来了!贾雨村如果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

“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老大人是也。”

“那这一位贾雨村,当着就是那一位大名鼎鼎的甄宝玉了?”

“就是此子,算起来,甄府倒是和府上有些亲戚关系,只是他们家到底是诗礼传家之族,寻常人家是看不上眼的,且又是金陵本地人士,十分的根深蒂固,昔日老爷也曾想要打探好这一边的关系,送上了厚礼,出来的人极为客气,把东西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可见是轻易攀扯不上的。”

“那你又如何说可以代为转圜?”薛蟠不悦的说道,“在消遣我不成?”

“不敢,世兄别见怪,虽然请不动大佛,可若是甄家有人愿意出来说话,也无需是甄老大人,各房之中有人说话算话的,出来说一下话儿,各房自然不敢多嘴。”

“只怕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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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拿走的都要拿回来

听到张如圭的话,薛蟠不免大摇其头,张如圭的意思倒也明白,就是扯老虎皮做大旗,把甄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请出来,用甄家的名义狐假虎威吓退想要意图逼宫的各房中人,“我行事素来是要快刀斩乱麻,实在是不耐烦这样用招数,阴谋诡计对付着他们,那个薛宽,可是心机深的很,这事儿,若是被拆穿了只怕是更好不了,不能够找那些不算数的,”薛蟠下了定论,刷的一下,一合折扇,“既然要请,就要请佛祖来才是,我是宁敲金钟一下,不锤破鼓三千。?既然有这一位大佬在前,自然是要请他出手帮助一二了。”

“世兄的意思,是想请甄应嘉老大人帮衬着吗?”

“正是。”

“可府上和甄老大人并无来往……”

“你也说是我薛家和甄家有一点亲戚关系了,敢问张先生,这亲戚关系从何而来啊?”

“自然是从贾府而来,贾府和甄家是老亲戚了,许多年前就是,府上又是和贾府是亲眷,自然是谈得上的,可老爷之前是没和甄家有联系的。”

甄家在金陵当差不过还三年,那时候薛父想要拜见甄应嘉,却不得其门而入,之后缠绵病榻,自己的身子都调理不好,自然也没心思再去认识结交豪门世家了,薛蟠坚定的说道,“自然是有法子的,既然你和那贾雨村是同年好友,这又是好办了,他虽然不得日日得见甄应嘉,也应该能认识比如内管家此类之人吧?”

“只怕是人微言轻,”张如圭为难的说道,他的愿意是让贾雨村如此帮助一把,而不是要竭力所为,竭力所为,按照贾雨村那样的性子,无利不起早,是不会做的。薛蟠的要求有些大,“办不成世兄要交代的事儿。”

“无妨,若是实在为难,只要见甄宝玉就是,”薛蟠笑道,“或者是明白告知,甄宝玉的行踪如何亦可。”

这也有些为难,但是相比较之前要贾雨村引荐薛蟠给甄应嘉,这怕是不成的,贾雨村只是给甄应嘉的儿子甄宝玉授课,在甄家的身份还比不上张如圭,毕竟张如圭可是参赞薛府的许多重要事务了,不过若是问一问甄宝玉的行踪路径,这倒是可以一试。

张如圭答应了下来,这一位贾雨村可是厉害的角色,算起来日后还和自己有些渊源,今个虽然没有见过,但也不好先怠慢了,“你且去接洽,若有什么开销,只管问张管家要就是。”

如此说了一番话,薛蟠打定了主意,于是又问张如圭,“张先生以为,薛家接下去要如何?”

“我个人的意思,这生意委实太多了些,”薛蟠自言自语的说道,“各式各样的都有,若不是瓷器在咱们金陵省没有出名的,只怕咱们家瓷器的生意也少不了,这样大大的摊出去,如今就受到了劫难,饶是这样大的产业,居然货款一时间收不回来就有了断粮之虞,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说出去只怕谁也不信,居然还有这样缺银子的时候。”

没想到这薛蟠小小年纪,又看着十分的痴傻,只知道一味的玩乐取闹,居然胸中也有一番沟壑,若非有定算,绝不会说出这样嫌弃家中营生太大的话儿来,“正是如此,世兄思虑的极佳,原本这根深蒂固是最好的,可如今看来,枝叶太过于茂盛,把主干的养分都抢走了,本末倒置,却是不好。”

“这一次未必也不是契机,危机危机,危中有机,若是处置的好,把有些无用的鸡肋一并打了也是好的。”

薛蟠还不知道这张如圭忠心如何,故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头的计划,只是这样泛泛而谈,过了一会,张管家来报,“太太请大爷进去。”

这时候还叫自己做什么?薛蟠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再过一阵子就要请道士和尚尼姑们唱经送亡灵了,按照道理应该是要请薛王氏等家里人一并出来的,怎么还要自己个进去?

薛蟠吩咐张如圭前头照顾,“你今日且再在外头劳烦一日,明日就不必当差,即刻出去找那贾雨村,找到了就赶紧言明此事,若是得了准信,自然就好快点操作。”

吩咐完毕,到了后头见过母亲,薛王氏坐在紫檀木的交椅子上,神色十分不安,妹妹薛宝钗正在边上陪着,见到薛蟠进来,“哥哥,”她先是行礼,“母亲要问你话呢,”她对着薛蟠使了一个眼色,“问你钥匙去哪里了。”

“太太,我已经把钥匙交给五房的薛宽了,”薛蟠坐在薛王氏的下,状若无意的说道,“横竖后日是要交出去的。”

“既然是交出去了,那就好了。”原本薛蟠还担心着薛王氏责骂自己,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话,她倒是念了一声佛,“这日后的烦恼事儿,就没有了!”又一叠声的叫薛宝钗,“把你张爷爷叫来,把账本也一概交出去是了。日后咱们娘俩三个,那里没有饭吃,银子使?”

“今个交出去了,日后还要叫他们老老实实的毕恭毕敬的拿回来!”薛蟠霸气侧漏的说道,“太太且别急,这钥匙交出去,可是没有他们的好,谁都不知道,除了咱们有数的几个,公中里头早就没银子了,这钥匙交出去,他们,能得了好?就是一个空东西而已。”

薛蟠目光炯炯,“拿走我的东西,势必叫他们照样儿吐出来,太太放心,就算是老爷不在了,咱们也不能够让别人欺负了去,有我在,什么都别担心是了。”

薛宝钗瞪大了眼睛,似乎从未认识到这样的哥哥,哥哥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副呆霸王的样子,可多了许多睿智,说话也比以前靠谱多了,以前这样霸气的话可只是对着底下的小厮和母亲使,这样嚣张却又是很稳定人心的话,可是从未听说过。

母亲薛王氏也很是欣慰,“娘老了,日后就靠着我的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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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僧道和锦书

薛蟠笑道,“太太说笑了,太太今年不过三十出头,那里就说的上老了?日后还要大好的日子可以过呢,如今且不忙,人生在世,妹妹必然是懂得的,什么叫做否极泰来,如今老爷过身,诸房前来逼位,应该算是我们长房最危险的时候,只要度过了这一关,日后自然是三阳开泰,岁岁平安,吉利的不成样子了,太太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薛王氏连连点头,“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不多管了,只是让你折腾我罢了,”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总是十分的妥协的,何况薛王氏也是一位无可无不可随遇而安的人,对着权势金钱这些也兴趣不大,原本丈夫去世,好似天塌下来一般,人生已经是了无乐趣,预备着青灯古佛就此一生念佛罢了,虽然有儿子一个,可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

说起来,怪不得别人,还是要怪自己个,自从知道自己姐姐的儿子,贾珠英年早逝后,她就十分得担心自己的儿子也会如此,在家族和学业的压力下一命呜呼,薛定偶有管教,也被薛王氏拦了下来,这才养的薛蟠越的骄纵起来,还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在金陵城闯下了“小霸王”好大的名号。

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缺了约束,薛蟠越的肆意妄为了起来,虽然日常礼数不缺,可也不怎么把父母妹妹放在甚心上。

“梅花香自苦寒来,”薛宝钗拉住了薛蟠的臂膀,开朗的笑道,“哥哥如今是遭了难,反而顿悟了不成?”

“你哥哥自然是有佛性的,”薛王氏摸了摸眼角,“三岁的时候还有僧人上门说要度他出家呢,说这是一位天竺的佛子投胎在薛家,这辈子必然是要出家当和尚普度众生的。”

薛蟠干笑一声,拍了拍宝钗拉住自己的手,“这是什么话,我可不愿意出家当和尚,家里头的日子舒服极了,干嘛去过哪些苦日子呢?”

怎么到处都有这样的僧人,而且都是要剃度人出家的僧人?似乎红楼梦里头许多人都被和尚道士骚扰过,自己的妹妹也是如此,被安排了冷香丸吃着,还有一把金锁给挂着,这事儿要记住在心里,日后还要好好查访才是。

“我这膝下就你一个儿子,如何舍得,只是求买几个替身帮着出家,那和尚却不是为了钱财,一转眼就不见了,如今算起来,又是十来年了,那和尚说的倒是准极了!”薛王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薛蟠惊恐的说道,“说若是不出家,十三岁那一年,必然有大劫难,若是度过了就好,度不过,还是要出家的好。”

“那些都是无稽之谈,”薛蟠笑道,这些神神叨叨的,看来是有些门道,不然的话,也算不准自己个会在十三岁的时候穿越过来了,“太太何须担心这个,若是要礼佛,过了日子,我陪着太太去承恩寺或者是鸡鸣寺供奉佛祖就是了。”

薛王氏点点头,按下此事不提,又关心起薛蟠要如何行事,“你虽然要强,我自然是喜欢的,可一点,不许和家里人,和各房闹僵了,上一次我由着你来,也是因为实在是气的很,老爷才过世,他们就敢在灵前闹,蟠儿你出手打他们一顿,我心里开心极了,天老爷,也是报应在眼前。”

薛王氏双手合十闭目祷告了一番,复又对着薛蟠说道,“可接下去不许这样了,若是再有打骂的事儿出来,你的名声可不好听了,这人活一张皮,自然是有道理的。你若是赢了这公中的营生,丢了名声也不好了。”

“儿子还有什么名声,无非就是呆霸王了,”薛蟠笑道,“估摸着也没有比这个更差的名声了!”

薛宝钗扑哧一笑,“哥哥那里这么说自己个呢,我瞧着你是霸王,这没错了,只是却不呆。”

“这可不是玩笑的事儿,”薛王氏笑骂了一下,“要仔细!”

“错不了,请太太放心,我已经预备下,明个就让张如圭去甄府,看一看,能不能把甄府的人拉过来,这总裁府里头的人,若是能出马,只怕是有用极了,咱们也不是要把其余各房一竿子都打垮了,只求着和平共处,大家互相之间别捣乱就是了。”

“什么叫做和平共处呢?”薛宝钗问道。

“就是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大家一起别斗嘴,别想着把别人的家产都夺了,好好过日子。”薛蟠对着薛宝钗说道,“别乌眼鸡似的,瞪来瞪去。”

“只是还担心一点,怕是见不到甄家厉害的人物,若是请一些阿猫阿狗来,怕没什么用!”

“你昔日父亲也不得入门拜访,虽然偶有贺礼送上,但也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甄家看起来,是不太容易接近了,到底是咱们不如以前了,饶是你父亲有所兴旺起来,但是比这先祖,还是差了许多。”

这是之前就存在的差距,倒也不能够这么快的逾越了,若是论起嘴上功夫起来,薛蟠可是不怕任何一个人,“请太太别伤心,日后自然会更好起来,到时候也指不定轮到太太你拿捏着要不要甄家的人呢。”

薛宝钗噗嗤一笑,锤了薛蟠一下,“哥哥惯会油嘴滑舌的。”

“人总是要有些理想嘛,咱们家继续好起来,世易时移,总是会生变化的。”

“别耍嘴了,”薛王氏吩咐杨柳,“把我床头橱里头的那个小红木盒子拿来。”

杨柳依言把盒子拿来,薛王氏指了指薛蟠,“给大爷!”

薛蟠打开盒子一看,见到里头躺着一个封子,上面写着,“世教弟王子腾敬拜。”

薛蟠端着盒子对着母亲慢慢的说道,“这是?舅舅的亲笔吗?”

“不错,我偶尔对着你舅舅说了这金陵甄家的事儿,他虽然没有言语,可亲自使人送了这封东西来,原本是你老子要用的,可后来卧床不起,也没什么值当的事儿可以办,所以一直没用,今个,是到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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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好妹妹

那封儿用的是京师出产的洛阳玉纸,十分坚韧雪白,触手温润如玉,入水难以破碎,故此有玉纸之名,一经书写,经年不退,京中画坛书法等名家都爱用此纸作为书信之封用,薛蟠仔细一看,上头的字坚挺俊秀,意态纵横,隐隐有不屈之意,端的是一行好字。??网

“好字,”薛蟠赞许了一声,“这是舅舅的亲笔吗?”

“是他的亲笔,旧年我这么一说,你二舅舅就十分快的把这封儿送来了,他在信里头言明,非紧要的事儿,不能把这东西拿出去,第一不知道别人卖不卖帐,第二,毕竟有时候,人情是最难还的。”

薛王氏继续说道,“原本是想着将来拿出来,要给你捐一个官儿,去京中打点用的,你想好了,拿出去日后可是没了!”

薛蟠哈哈一笑,把盒子合上去,“如今火烧眉毛,这样的好东西一准是最有用的,这时候不拿出来,还等到什么时候?我且告诉太太一个故事,”薛蟠这时候得了尚方宝剑一样的好东西,心情好极了,“比如我给妹妹做了一套好衣裳,妹妹想着,生辰的时候穿,结果到了生辰的时候,又预备着要不正月里头穿,正月里头想着端午穿,啊哟哟,这样想着要挑更好的日子穿这新衣裳,可到了最后,这新衣裳都变旧了,妹妹还想着要挑好日子才配得上这好衣服呢。”

薛宝钗听着似乎有感悟,“这话儿未免不通,”她想了想,笑道,“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上等人家,也不至于小气成这样,我穿了这件衣服,只要是好的,想必哥哥是还会做给我的。”

薛蟠尴尬一笑,“我这仅仅是一比喻罢了,妹妹你被打岔,太太,”他对着薛王氏说道,“这封儿今个恰好可以帮着自己打通甄家的关节,若是能够借的一点半分的势,压服诸房,把眼下的难关度过了,这封儿就是有用了。”

“至于往后嘛,”薛蟠露出了无赖的神色,痞子气十足,“舅舅人还在,这封儿还怕拿不到?日后太太入京,舅舅见到妹妹,必然是心疼极了,到时候太太动一动最,只怕几十封都要拿来。”

“就知道耍嘴。”薛王氏忍俊不禁,“赶紧去休息吧,明日既然要去甄府,就要好生歇着,别再出去乱转了。”

薛蟠和薛宝钗一同出了薛王氏的正院,婆子们打着灯笼,薛蟠拿着盒子,转过头来,看见薛宝钗穿着一声素衣,在夜色之中隐隐光,神色恬静,眉眼如黛,髻边的绢花在夜风之中被吹的颤颤巍巍的,青丝卷起,面容有些疲倦,又有些开心,薛蟠看着自己的妹妹,不知道为何,心里某一块的柔软似乎被触动了,许多没有得到的亲情,在心中慢慢的萌芽。

薛蟠想了想,对着薛宝钗说道,“妹妹,有个事儿,我倒是要你来帮忙。”

“哥哥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就是了,”薛宝钗说道,“妹妹虽然不懂事,可若是能帮上忙的,必然是竭尽全力的。”

薛蟠一手领着盒子,一手朝着薛宝钗神秘的招招手,薛宝钗上前,薛蟠伏在自己的妹妹耳边,轻声说了这么几句话,薛宝钗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却转而迅的变成了迷茫之色,“哥哥的意思是?”

“这事儿才是最紧要的,按照我的想法,外头公中的营生,都丢了,也无妨,只要这事儿办好了,咱们就能咸鱼翻身,把他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给好好的打一巴掌!”

薛宝钗听着有些不忍,她到底是宽厚人,“哥哥,都是亲戚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虽然他们对着太太不尊敬,到底可还是自家人呀。”

薛蟠摇摇头,“这话原本是不假,若是好心对我,我自然好心对他们,可他们想着法子来害我,我就不能够容下他们了,”他看着薛宝钗脸上还露出了不忍之色,又连忙装傻卖宝,“妹妹,你瞧着哥哥,”薛蟠摸了摸肚子,“这几日辛劳,肚子都小了一圈了,若是妹妹再不帮着哥哥,哥哥日后被人欺负了,只怕是要去大街上拉车赚苦力活了!”

薛宝钗噗嗤一笑,顿时满院夜色消弭无踪,玉人含笑,冰河乍破,满院胜春,素衣翼然也似霓裳,虽然薛宝钗才不过十岁,可已经是看得出将来倾国倾城的国色胚子模样了。

红楼梦之中给薛宝钗的花词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用牡丹来形容薛宝钗雍容华贵,这的确是半点都错不了,这样当院宛然一笑,只觉得处处生春,笼罩在织造府上头的愁云惨雾,顿时消散了不少,“哥哥就是知道贫嘴。”

薛宝钗捂着嘴窃笑,边上的杨枝提着灯笼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随即忍住不笑,斜斜的瞪了薛蟠一眼,“哼,一天到晚油嘴滑舌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瞧瞧人家家里头少爷的派头,都是稳重的很,咱们这一位,倒是卖热闹的!”

“绝不是贫嘴,这一关过不去,咱们只怕是真的要出门卖手艺去了!”薛蟠抬起头,看着黑茫茫的天,和四四方方的院子,似乎沉重之中带出了一些轻松,“你和太太还可以投奔亲戚,我一个男人家,如何可以做寄人篱下之事呢?这是万万不可的!”

薛宝钗见到薛蟠说话如此坚决,也连忙说道,“妹妹那里还能不帮着哥哥的,今个回去,即刻就办,绝不会拖了哥哥的后腿。”

果然,卖惨还是有用的,薛蟠对着薛宝钗点点头,“如此,就都拜托妹妹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学问是有一些的,你只管散漫做去,后日一准给我信儿就是了。”

“哥哥,”薛宝钗突然不笑了,只是拿着眼望着薛蟠,“我只一句,你可要多保重自己个,咱们家就算是不成了,太太,哥哥,和我,一起能在一块,比着什么都强。”

“好妹妹,我绝不会忘了这茬儿的。”薛蟠凝重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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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突击学礼仪

薛宝钗微微一福,不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薛蟠宝贝似的把那个盒子放在怀里,哼着歌走出了薛王氏的院子,一般来说,太太房里头的一等丫鬟,比如杨柳杨枝,还有专门照看厨房的杨花,管着库房钥匙的杨絮,这四个一等丫鬟,是不会做打灯笼送客的这种事儿的,可如今到处都在忙着外头料理接灵之事,故此也只好让杨枝降尊纡贵来打灯笼,杨枝咬着牙看着得意洋洋的薛蟠,忍不住就开口了。

“大爷,您抱着的这是什么呀?太太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话原本是不应该一个丫鬟来问的,一来杨枝自持乃是太太屋里头的,地位和他人不同,而来或许是杨枝还未现,但是暗里地已经觉得薛蟠是一个十分大度谦和之人了。

果然薛蟠没有生气,只是摇摇摆摆的走着,“杨枝小妹妹,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里头,可是比你薛大爷,”他拍了拍盒子,得意洋洋的说道,“还贵重一百倍的东西,后日我已经有了打算,可还差这一股东风,这盒子里头的东西件儿,可就是东风。”

什么东风西风的,不过是一个盒子,怎么又变成风了,杨枝撅嘴说着风凉话,“吓,若是这诸葛爷爷的东风,大爷您可要捧紧了,别一不小心摔了,这东风可就是没了!”

杨枝的话音刚落,薛蟠似乎踢到了一块掩映在草丛之中的石头,哎哟一声,整个人朝着前头倒去,那个盒子也咕噜咕噜的想要飞出去,薛蟠原本还能站住不跌倒,不曾想见到那盒子想要飞出去,眼见着就要掉到前头不远的养金鱼的水池子里头,连忙一个飞身跳出,饿虎扑羊的把那个盒子抓在手里,却不曾想到提着灯笼的杨枝正在嘟囔着在前面带路,这一下,哐当,刺啦,啪!

薛宝钗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命几个嬷嬷和自己的丫鬟莺儿,把架子上的书都拿出来,又点了死气风灯,亮堂堂的预备晚上挑灯夜战了。不防突然听到了一声少女尖利的惨叫,宝钗抬起头疑惑的再又仔细一听,却又听不见了,故此也没有理会。

薛蟠呲牙揉着自己的肋下,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臻儿连忙上前扶住,“大爷您这是怎么了?太太那里回来,怎么没见到打灯笼送的?”

“这小娘皮,下手可真够狠的,”薛蟠呼哧呼哧的出声,“老子不过是不小心扑在了她身上,不小心摸了不该摸的地方,居然对着老子下狠手,掐的老子只怕肋骨上都乌青了。”薛蟠抱怨着,随即又嘿嘿嘿不怀好意的笑出声,

“不过这小丫头片子,看上去虽然是瘦了些,可该有肉的地方可委实是有肉极了,倒也不委屈了被这么狠狠的掐了一下。”

薛蟠嘿嘿嘿笑了好一会,臻儿在边上还以为自己家大爷如今又魔怔了,连忙挥着手在薛蟠面前晃悠,“大爷,这黑灯瞎火的你笑什么呢?时候不早了,小的给你端洗脚水,咱们洗漱了早些安置吧。”

“安置个屁,”薛蟠搓了搓自己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刚才那摸到的温腻似乎一直还停留在指尖,“今个怕是要睡不了,先去把张先生请来,今日我要挑灯夜战,先和他一起商议着,把明个的事儿想明白了,才能睡觉。”

张如圭须臾就至,薛蟠开门见山,“明个我和张先生你一起去钦差府里头,我去见甄应嘉老大人,你去见贾雨村!”

张如圭有些摸不著自己这位少东家的头脑,“世兄,甄府怕是没那么进的。”

“我知道不好进,可如今有了一块敲门砖,”薛蟠拍了拍那红木盒子,“敲门砖敲上去,就算是甄应嘉再不愿意见,他也是要让我见的,这个且不说,咱们今夜就商议商议,你是官场上的老人了,这当官的人怎么做,怎么说话,你是明白的,多少也要教导一下,明个见这金陵省的一把手地方大员,可不能失了礼数。”

张如圭点点头,“世兄所言甚是,”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边说还边看着薛蟠的脸色,“学生看着世兄为人处世甚是老练,但是这礼数上还是缺了一些——自然,咱们自家人,学生也不会计较什么,世兄天性纯良,学生是知道的,只是若是登门拜访,这礼数若是不周到,可就要闹笑话,甄府乃是金陵座,地位高贵,若是礼数不周,甄老大人或许不计较,地下的人看轻了世兄,这可是就是不妙了。”

张如圭的意思,就趁着这自己还不知道,但是薛蟠如此笃定的敲门砖,就趁机把甄府的这一条门路给定下来,既然要长时间的走这一条线,这礼数周到是必备的。

礼数周到说的可不是塞银子,要知道任何时候礼数都是很重要的,有时候就是因为一间小事情没有做到位,细节出了问题,这样的话,原本可以谈妥的事情,就搅黄了,薛蟠点点头,他非常赞同这一点,记得后世之中自己去某一个大公司进行洽谈业务,对部门副经理进了香烟,这个部门的经理是一位年轻女士,薛蟠揣度应该是不抽烟的,故此也没有敬烟,不曾想那位女经理从抽屉之中拿出打火机和香烟,熟练的吞云吐雾起来,薛蟠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坏了,礼数不到,这生意是怕要黄。

结果这生意果然黄了,这件事情也是他的老板要开除他的一个诱因,薛蟠是明白这些道理的,所以点点头,尴尬的说道,“我这素日懒散惯了,实在是不知道礼仪如何,还是要请张先生教我。”

“那就请世兄从跪拜学起,”薛蟠呲牙跪下,反复跪下,过了半个时辰,薛蟠就受不住了,仰面长叹,“天老爷,这礼数未免也太多太难了些!”

“世兄不要急,还有这作揖请安抱腰之礼,都是要一一学起来的。万万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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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有了教训好成人

一夜无话,只是薛宝钗的房间里灯一直点到了天亮,薛王氏的院子里丫头杨枝对着角落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了一大通火,薛蟠的园子里,可是一点安静的时候都没有,噼里啪啦,只到了天麻麻亮的时候这才稍微安静了些,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保姆王嬷嬷就十分不客气的猛然推开薛蟠的房门,大声的说道,“哥儿,这到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着,你不是要去甄家吗?”

她一把把伏在罗汉床上打盹的臻儿拎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蛋,“你赶紧着,给哥儿打洗脸水来,要温的,若是冷的,小心你的屁股!”

臻儿打着哈欠伸懒腰,慢慢的走了出去,“天老爷,”他边走还边絮叨,“这练跪拜的大礼,和我有什么干系?怎么倒是我跪了大半夜!我这一个下人,演练这些礼仪做什么用呢?真是吃饱了撑着。?? ”

薛蟠仰面躺在罗汉床上,呼呼大睡,奶妈进来吵醒了自己,这时候听到了臻儿的抱怨,他也懒洋洋的笑道,“你别说嘴,这时候给你得了便宜,领会了我们大越朝最先进的礼仪,日后你什么时候当了官,可就不必再受这个苦罪了!”

张如圭只是坐在书桌后趴着睡觉,听到奶妈王嬷嬷进来,连忙起身,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时候不早了,世兄,咱们要赶紧着出,”他从怀里掏了一个怀表出来,“甄总裁七点到八点理事,八点半到九点一刻见客,若是错过了今日,明个就要各房议事,那时候即使见到了也是无用了。”

薛蟠连忙一个鲤鱼打滚起来,王嬷嬷挥挥手,小厮们把薛蟠出门要穿的衣服都拿了进来,一时间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薛蟠请张如圭也一起用些,坐在一块不必客气,等到用了早饭,王嬷嬷伺候着薛蟠穿衣服,薛蟠挣扎了许久,但是还是被王嬷嬷弄住了,“我说哥儿,你自己会穿衣服吗?从小到大,你可是一件衣服都没自己个穿过!你认得那件衣服是怎么穿的吗?”

薛蟠看了看那几个托盘上的衣服,拂袖恼羞成怒的说道,“快点伺候本少爷穿衣服!”

虽然是在孝中,但是要出门拜见贵人,自然不能披麻戴孝的去,王嬷嬷也很是妥帖,这时候穿大红大紫的自然不成样子,选的颜色,薛蟠看了颇为满意,点点头,就在王嬷嬷的伺候下穿了衣服,张如圭自然也换了衣服过来,见到薛蟠在照着镜子,不由得一声喝彩,“世兄这样的人物,就是在京中,大约也只有您那位姨母的表弟才有这样的风彩了!”

薛蟠对着落地镜里头的自己扮了一个鬼脸,“肥肥的,有什么风采的,”他转过身来对着王嬷嬷伸出手,“妈妈我这样穿可合适了?”

十分豪爽的王嬷嬷这个时候倒是红了眼圈,不由得用袖子拭泪,“阿弥陀佛,想不到这没几年,哥儿就出落长成大人了,可真是叫人欢喜的很!”

你既然是欢喜,那还哭什么呢……薛蟠无语,上前拍了拍王嬷嬷高大的肩膀,“妈妈别哭了,今个我出去要办的是大事儿,若是办好了,那我自然算是大人了。若是办不好……”

薛蟠目光炯炯,环视房内的诸人,“那也是长大的教训,长大,是要教训的,有了教训好成人嘛。”

他接过了王嬷嬷递过来的扇子,打开一挥,意气风,“走,张先生,臻儿,今个咱们去闯龙潭虎穴!”

薛蟠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出门之前还不忘记叮嘱王嬷嬷,“早起的荠菜银鱼荸荠汤包不错,妈妈晚上也预备着我回来吃就是了,可别胡乱拿着别的东西搪塞我!”

外头马车已经备好,还是上次那样的套路,悄悄的从侧面走,免得惊动了不相干的人,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转过月台角门,不妨这一位新纳的梅姨娘就站在当道上,似乎在等着薛蟠一样。

薛蟠原本是器宇轩昂,见到梅姨娘似乎就凭空矮了三分,臻儿古怪的朝着梅姨娘打千问好,“梅姨娘好。”

张如圭垂着手守在边上,薛蟠微微一滞,停下脚步,梅姨娘浑身上下穿着素服,对着薛蟠微微行礼,“大爷。”

“姨娘,”薛蟠把拳头放在嘴上咳嗽了一声,煞有其事的说道,“怎么这个时辰就起来了?还不多睡会?”

张如圭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多说话一句,这是正常的少爷对着老爷该说的话吗?要知道这大户人家里头,许多事儿是不好用寻常礼法揣度的,问怎么不多睡会……

梅姨娘似乎也没听出来薛蟠的话有什么不对,抬起头,用有些迷茫的大眼睛看着薛蟠,“大爷我,听说,你已经把库房的钥匙交出去了?难不成预备着把这织造府的营生全部丢了不成?”

梅姨娘没有上一次那么的懵懂,似乎这一次有些气愤,薛蟠不妨这家里头的消息传得这样的快,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织造府的差事,我原本就是不懂,趁着这一次,不如丢出去,倒也干净松快了。”

梅姨娘跺着脚,迷茫的眼睛盯住了薛蟠,“薛家世代管着织造府,老爷在的时候,把玄缎的名气又打了起来,我们这些织户们都是顶佩服的,大爷你怎么可以一股脑儿的把这些东西都丢出去呢!实在是不当人子!”

这是薛家的骄傲,不过薛蟠从未自己切身体会到过,只是家里头的人不由得这样的说,他也这样的听一听,听到梅姨娘这样的激烈反应,说道,“盛极必衰,新人换旧人,原本就是最寻常的事儿,咱们薛家也不是开天辟地以来就管着金陵织造的,这么经营了四五代,也差不多可以和历史告别了!”

“只是从你的手里丢掉,”梅姨娘生气的胸膛起伏不定,脸上露出了愤怒的潮红,“你日后怎么去见老爷!这可实在是太不孝了!”

“可梅姨娘你又为何如此激动?”薛蟠奇道,“须知又不是你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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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梅姨娘拦路

张如圭连忙打岔,“姨娘,大爷绝不是这样的想法,今个就是要出门,去甄家求助。 ”

“这话我却是不信,”梅姨娘狐疑的打量着拾掇的一身新的薛蟠,“哪里有出门求着人还穿着这样好的!”

薛蟠无奈的苦笑,这梅姨娘,似乎是专业技术型,对着人情世故不甚精通,出门哪里不是穿的整整齐齐的,难不成还要衣衫褴褛的出门,做出许多可怜样儿吗?

这倒是要被人看轻了。

薛文龙职场法则第五条:任何时候都不要被谈判对手看出你的窘迫。

薛蟠见被梅姨娘拦住,刷的一下把折扇打开,故作闲暇的挥了挥,这个时候他到时反而不急了,存了心要逗一逗这懵懂无知的少女,“梅姨娘,你又不姓薛,若是我把家败了,那也是我的事儿,和你有什么相干?”

“亦不是你不孝。”

薛蟠这样问话,也是有些没礼数了,毕竟梅姨娘已经嫁入薛家,并不是薛蟠口中的不相干之人,梅姨娘听到这样的话,没有带着一丝感到被薛蟠羞辱的意思,却越的怒气昂扬,“我们梅家,这么多年都是跟着织造府当着供奉,如今已经四五辈了,虽然不是家生子,可都是依靠在薛家的羽翼下当差的,这薛家,算起来,我们梅家,比你还要有资格说话!”

她的声音不大,听在薛蟠耳朵里却似乎是振聋聩的响亮,“你瞧着不心疼,其余的人可是心疼极了。不说这么大的基业,就说这么多的人都跟着你,你也预备着要把他们都丢了吗?”

薛蟠脸上的笑容隐去,平静的望着眼前的这位少女,“姨娘的意思,我听懂了,好了,这会子我要急着去甄家,你还是让一让吧。”

“我且告诉你,”见到薛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梅姨娘气的抖,她跺脚转身离开,临行之前还丢下一句话,“我是绝不会给那些败坏了薛家家业的人绣东西的!”

薛蟠摸了摸鼻子,“不绣就不绣,有什么了不起的,难不成我这没了梅姨娘,就绣不得好东西了?”

“世兄不可怠慢,”边上当了一会子隐形人的张如圭这时候跳了出来,“这一位梅姨娘的手艺最佳,虽然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远处的东西,可仔细的活儿,最好了,特别是双手的复绣,要献上去的织造,最后就是要梅姨娘绣的。”

“说了这么久,”薛蟠把扇子合起来,“咱们薛家要进献的织造,到底是那些?”

张如圭苦笑,“别的倒也罢了,都是寻常之物,可最要紧的是皇后娘娘的凤衣,款式和尺寸已经做好,就等着绣上去,即刻到京中去呢。”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东西若是没有了梅姨娘的绣,只怕是运到京中去也交不了差事,他当机立断,“臻儿,赶紧吩咐厨房,给梅姨娘加几碗菜,就说这是我孝敬的,千万叫人,特别是底下伺候的人,一定要顺着梅姨娘的心意,不能得罪了,明白了吗?”

臻儿一溜烟的应下出门传令,张如圭阻拦不及也只好罢了,不一会就出了门,乘上青绸布紫色围栏的马车,朝着西北方向行去,到了南朝的台城旧都左近,这里古木众多,庭院深深,楼台轩榭都是前朝样子,倒也十分古朴,这里的地势略高,渐渐就有了些坡度,不一会,车夫李章就禀告,“到了总裁府了。”

薛蟠掀开帘子一看,只见门庭广阔,飞檐抱角,门前的广场上青石板铺就,两边有石狮子数丈,当庭有一根大欑,上面旗帜迎风飞舞,旗上隐隐似有虎熊之属,两边的亲兵护卫一流排开,衣物鲜明,姿态威风,尽显一地诸侯之威严恢宏。

张如圭下了马车,抖了抖衣服,想要前去拜帖,却被薛蟠拦住,“别走大门!”

“咱们得了王大人的拜帖,”张如圭不解的笑道,“倒也有了资格进大门了。”

“诸葛一生唯谨慎。谨慎些无妨,”薛蟠说道,“咱们去侧门,咱们家如今是大家伙都盯着呢,若是太大意,就容易出差池。”

薛蟠又命张如圭先去瞧一瞧,门房处有没有相熟的人,若是没有相熟的,只怕还要请贾雨村帮着引荐,幸好今日这门房有一位是张如圭昔日里一起喝茶的,张如圭将他拉在一边,凑着耳朵说了几句,又把手里的盒子拿给了他一看,那门子瞧见了王子腾的字样,知道轻重,不敢怠慢,连忙入内传唤。

到了外管家处,又将拜帖交给外管家,一番通传之后,门子来报,“请这位爷进去。”

薛蟠这时候才从车上走了下来,见到这侧门并无什么来往车辆人员,心知这一位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老大人应该属于操守还不错的那类人物,这样操守不错的人物,对于薛蟠这种有求于人的人来说,反而是难以下手的。

他心里存了一个警惕之心,随着张如圭跨步进了钦差府的侧门,门子打千请安,薛蟠点点头,张如圭从袖子里拿了一锭五两的小元宝,悄无声的借着和门子搭手的机会,递到了那门子的手里头,薛蟠微微一笑,“劳驾了。”

随即有人带路,请薛蟠进去,张如圭也要跟上去,却被那门子给拦住了,“张老爷,您呀,就别进去了,”门子笑道,“咱们许久不见,我请你去喝一杯体己茶,是庐山紫云尖儿,这个阴晴不定的时候喝,最是好时候了!”

张如圭于是也只好留下来,和门子一番密谈,“我说张老爷,你家大爷外头传起来,倒是一个憨厚不羁的主儿,怎么今个看着,倒似乎和外头的话儿,不甚像呢?”

“我这位少东家,兄可别看着他年轻,可腹内有兵甲千万!”张如圭自然也要捧一捧薛蟠,半是写实,半是夸张,“以前外头的传言,倒也不是不真,可这薛定老爷一过身,似乎他就猛地顿悟,一下子就把家里头接过来了。”

“这话我倒是不信,”门子摇摇头,“如今薛家可是艰难极了,各房巴不得朝着长房咬一块肉下来呢,我知道你哪位少东家的心思,无非是借着京里的势力,请我们家老爷出面,把这各房都驳倒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们家老爷,您张老爷还不知道?是不喜欢管这些事儿的,这薛大爷来一趟,只怕要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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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薛文龙一进总裁府

听到门子这样说,张如圭心下咯噔一下,就觉得今日来的目的一半怕要落空了,门子迎来送往,消息是最灵通不过的,什么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们的眼,张如圭想了想,于是又刻意加了一点不信和质疑的语气,“这话,弟倒是不信了,若是寻常日子,进不到贵府中,见不到甄老大人,自然是万事俱休,可今个拿了要紧大人物的封儿,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甄老大人原本是岸崖高耸,寻常小事劳烦不动他的。 ”

这门子果然听到张如圭不信的语气,顿时也忍耐不住要继续抖消息出来,“张老爷,你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吗?薛家是四大家之中不错,可诸房争位,各位都是有关系在身上的,也不独独是长房有人帮衬着,八房的薛宽之妻,就是宗室女,虽然偏远了些,五房也是有都指挥使司的背景在里头,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谁没有亲朋好友呢,何况这原本是家事儿,总裁大人怕是更不会管这事儿了。”

张如圭喝着茶,只觉得这茶苦涩无比,难不成,这必死之局,自家大爷真的解不开吗?

这间事儿不表,单说这薛蟠随着来人一个人进了总裁府,到了过堂之中,有外管家已经在垂手候着了,见到薛蟠打千问好,薛蟠如何肯受这个理,连忙扶起,十分客气,外管家也并不真的预备打千请安,见薛蟠拦着,就顺势起来,“老爷得了薛大爷的封儿,已经将其余的安排都一并推了,单单只是见大爷您。”

“这可实在是大幸事,”薛蟠以手加额,庆幸的说道,“多谢老大人,也多谢管家你了。”

薛蟠礼数周全,对着外管家放下来的梯子,顺势就爬了上去,“不敢当,”外管家眼神一闪,伸出手虚请了一下,“您这边走。”

总裁府原本是前朝蓝妃最为喜爱的别宫,末代哀宗皇帝疼爱蓝妃,蓝妃最爱梅花,故此在别宫之中遍种梅花,多年风流到了如今已经被雨打风吹去,台阁宫殿已经都不复见,只是梅花依旧茂盛无比,“别宫梅海”亦是金陵出名的景致之一,暮春时节梅花不见踪影,只有深深梅林,梅子青青,珊然可爱,薛蟠虽然是存了谨慎之心,但是他的胆子极大,这个时候还是四处探望不已,那外管家也不阻拦,悠然带着薛蟠绕过几出厅堂,到了一处小小的套院。

两人走到院子里,只见有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在梅树下端坐,五柳长须,脸如冠玉,脸色沉静,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正在借着树荫下的日光看着,听到脚步声响起,抬起头见到了薛蟠,点点头,放下书就站了起来。

此人必然就是今日的主角,自己需要攻克的级无敌大客户,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老大人了,薛蟠这个时候不急不慢,双手催下,左右拎起袍子的下摆,左腿先跪地,然后以左腿为支点,又稳又快的把右膝盖也放了下来,上半身挺直,双膝跪地,将长袍的下摆往前一送,平平稳稳的扑在了膝盖前,按照张如圭的说法,“若是里头的裤子露出了半点,这礼数就的不到了。”

所幸昨夜训练多时,今日这长袍稳稳当当的放在膝盖前,一点缝隙儿也没露,薛蟠给自己点赞了一下,随即整个人伏在地上一连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小人薛蟠给总裁老大人请安,老大人福寿康年,万事如意。”

甄应嘉哈哈一笑,满意的点点多,礼多人不怪,的确就是如此,甄应嘉连忙双手虚扶,边上的内管家把薛蟠搀了起来,“世侄何须多礼?快快起来。”

等到薛蟠谢恩站起,甄应嘉这才仔细看了看薛蟠,只见他束嵌宝素银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如意吉祥云头纹月牙白色箭袖,束着玄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在孝中,不能穿红戴绿,但拜访贵客,不可以不盛装出席,所以虽然是极为素净的颜色,倒也不失大家风度。

又看薛蟠长相,只见白白净净的一张圆脸,面若中秋之月,眼如深夜之星,嘴角抿的紧紧的,恭敬之中又带着一点拘礼,恰到好处。

甄应嘉根据张如圭的情报分析,乃是进士及第,翰林院院士,又在詹事府国子监等地当差许久,应该是极为守礼之人,故此在他的面前还是要第一印象搞好,礼数周全然后不卑不亢,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果然甄应嘉赞许的点点头,对着薛蟠的一切都很是满意,这时候亲自伸过手,拉住了薛蟠,“快快坐下。”

等到两人坐定,又问薛蟠,“今年几岁了,可曾读过书?”听到薛蟠说不过只是认得几个字,不曾通读四书,甄应嘉又连忙劝道,“男儿家,还是要读取功名最好,比如我甄家就是如此,虽然皇恩浩荡,留下了爵位,可若是自己个不努力,博取功名,如今也不能够和世侄一块在此地闲谈了。”

甄应嘉称呼薛蟠为世侄,倒也不是看在薛蟠父亲薛定的面子上,第一个是看到王子腾的封儿,第二个是看在自己和贾府的交情上,两家是老交情了,他和贾政,就是薛蟠母亲薛王氏的姐夫,就是贾宝玉的父亲,两个人昔日在京中十分要好,故此这一头也要看顾。

“是!是!”薛蟠连忙说道,他转移话题极为顺便,“家父在时,就严命小子读书,可毕竟年幼贪玩,如今可有一得之空来学习经典,学会做人之德,倒是少了闲暇了。”

这话题转的,可委实是有功夫的,一下子就水到渠成了,甄应嘉听到薛蟠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伤意味,连忙劝慰道:“世侄不用太过忧伤,世兄去世,乃是天注定之事,世兄虽然已去,但有子仁孝懂事,薛家门楣自然不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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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旧时王谢堂前燕

“多谢老大人警勉,”薛蟠侧着身子感谢的鞠躬说道,“若是薛家门楣不堕,小子就是粉身碎骨也是不怕的,只是如今薛家有大症候,小子无法自救,也只好厚颜借着长辈的面子,上门来求助了。”

说到正题上,可甄应嘉微微一笑,却不接口这话茬了,“世侄你看,这些许梅林,是前朝的时候哀宗为了自己的宠妃蓝妃种下了,不过是七十多年,风月无情人暗换,如今这离宫别院尽已经不见,只留下这梅林片片,昔日六朝古都的风流,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世侄和老夫都是金陵省人士,岂不知道,这杜子牧写乌衣巷的千古名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薛蟠苦笑说道。

甄应嘉的意思,薛蟠听明白了,但是他在心中默默的翻着白眼,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自己想看些,世间没有不败的家族吗?这话原本也没错,只是若是自己个是这王谢旧家中人,见到家族如此风云流散,就绝不是这轻飘飘的两句诗可以安慰自己了。

而且,薛蟠提高了警惕,甄应嘉这一番话,可绝不是一个老学究会说的话,能够到一省诸侯高位的,绝不会只是讲道德学问的书呆子,若是自己真的看轻了甄应嘉,可就是要倒大霉。

须知道甄家虽然不是四大家之一,但是底蕴绝不逊于任何一家,红楼梦里头的话说的很清楚,昔日太宗南巡,王家接驾一次,但独独甄家就接驾了四次!

这恩宠待遇,可绝不是一般的家族可以比拟的,他们有傲视薛家的能力和特权,自然无需把薛家的人放在眼里。

“世侄聪慧的很,”甄应嘉捻须赞许的点头,“还说自己只是认得字,这也太谦逊了些,薛家如今的困难,在我看到,不算是困难,无非是本家之中的新旧交替罢了,世侄我今日见到,觉得世侄十分彬彬有礼,对答机敏,绝不是这王大人的封儿,”他拍了拍桌子上的小盒子,“就可以收买于我的,呵呵,王大人在京中,陪王伴驾,外头的事儿无暇顾及,我倒是可以帮着王大人,和世侄你。”

薛蟠大喜,连忙站起来,深深作揖到地,“小子多谢老大人。”

“诶,且不忙着谢,”甄应嘉捏须笑道,“你且听我说,织造府是归着内务府和户部管的,老夫是不能插手,且若是往日的时候,我说一两句话,想必也有人听,可如今是圣上大婚庆典,织造府的绸缎,是最要紧的东西,什么人和什么事儿,都不能耽误这个前提,这一节,我想世侄应该是很清楚的。”

甄应嘉的话儿虽然不重,可薛蟠听出了里头的厉害之处,连忙解释道,“老大人明鉴,我在夏太监那里求了半个月的期限,来解决此事,饶是如此,明个我已经召集诸房一同议事,就在明日,是一定要解决好此事的,绝不敢,小子绝不敢耽误朝廷的大事,万岁爷的大典。”

薛蟠如此保证,甄应嘉原本凝重的眼神顿时松快了起来,“我想着世侄并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既然如此说,我也不防把我的意思说给你听,我瞧着世侄你人才了得,如今这金陵官学里头,还差一位贡生的名额,本朝取士,也绝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子,若是在官学里头学的一些经济技术之法,再修身明义,日后也自然可以外放官儿。”

“要知道工部户部这些地方,最喜欢的就是懂营造之法的人,你家世渊源,在官学里头苦读些日子,想必就能成大才,到时候又可以报效国家,又可以光耀门楣。你看可好?”

“至于这薛家如今的纷争,若是世侄听我的安排,我自然会派人主持此事,不至于这换了主事人的时候,太过于不把过世的薛家世兄放在眼里。这一节,世侄倒也不用担心了。”

甄应嘉根本没和薛蟠说其余的人有没有什么厉害关系在这里,他这一番话说的毫无烟火气,可的确是十分笃定的话语,毕竟他这样的把握还是有的。

薛蟠听着浑身冒汗,难不成这个时空里头自己都成了富二代还要每天苦读吗?这是绝不能接受的第一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就是甄应嘉所说的,他的意思是根本不会因为你薛蟠的小事儿,加上王子腾的封儿就把朝廷的大事放在后头,这是绝不可能接受的,在薛蟠看来,与其耻辱的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亡。

薛蟠打定了主意,读书的事儿,且不用推托,这是和甄家打上交道的一个途径,若非有更好的去处,无需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官学了,再请说不要就是,可这个还要意图改了薛家主事权的事情——虽然照顾了薛家的主意,但这也是薛蟠无法接受的。

他低头想了想,甄应嘉也不催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书,过了一会,薛蟠抬起头,朝着甄应嘉拱手,“老大人的仁心,小子十分感激,别的事儿,小子不敢提要求,只是想要请老大人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就是。”甄应嘉温和的说道。

“薛家要供奉万岁大婚的织造,这是绝不能改的,小子虽然是不通礼仪,也知道,这职责所在,绝不能有什么推诿拖延的借口。”

“识大体就很好,”甄应嘉赞许的点点头,“你识大体,无论到那里,都会有人愿意帮你。”

“所以这事儿,我愿意将进献织造的事儿,拿出来,交给其余的人,也绝不会拦着家里头的供奉赶紧着把差事办好,不过,”薛蟠站了起来,坚定的摇头说道,“织造府的牌子我是绝不会让出去的,薛家的列祖列宗都瞧着小子,若是我今个让出去了,只怕家里头的长辈的唾沫都要把我吐死。”

想到了薛王氏,想到梅姨娘,想到了王嬷嬷还有自己的妹妹,薛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能让。”

“这事儿,世侄已经想妥当了?”

“是。”薛蟠坚定的说道,随即一笑,“不过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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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甄宝玉

薛蟠开始说不能让,后头又说可以转圜,这似乎有些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了,听到这样的话,甄应嘉怫然不悦,“世侄莫非是在消遣老夫。? ? ”

“小子绝不敢消遣老大人,”薛蟠连忙说道,“只是这凡事无绝对,若是付出的代价够多,自然小子也不是不可以答应此事的,今个厚颜在老大人面前,把自己的意思,这样说出来,实在是胆大妄为,还请老大人恕罪则个。”

薛蟠把自己的意思一说,“若是如此如此……这几点几点能够成了,小子自己个无妨,可到底还有这母亲河妹妹,加上家里头帮衬着的家人男女们,这些是不能舍弃的,故此,小子的要求,是不得不要高一些。二话不说,即刻就把家里头的差事一并都叫出来。”

甄应嘉闭目思索一番,薛蟠的主意,倒也不算错,“你才如今的年纪,世兄就已经过世了,也难为你,为了母亲和妹妹,能够这样筹谋,不错,家里头应该未雨绸缪了才是。这一节,老夫倒是同意了。”

“老大人若是玉趾驾临寒微,此事必然迎刃而解,绝不会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薛蟠连忙打蛇随棍上,开口请甄应嘉到现场,若是他主持自己想要做的事儿,绝不敢有任何人说什么闲话,这事儿也必然是办的极好。

甄应嘉微微一笑,“老夫虽然是金陵省人士,但不是这江左姓氏,故此,老夫在金陵城之中行事素来众人信服,你可知道这是为何?无非就是公允二字而已,若是我应你之邀,前往薛府,岂不是有了偏颇?”

甄应嘉虽然态度温和,可到底还是表明了拒绝之意,薛蟠胆大,却不敢在此地放肆,但有些该讲的话还是要讲,“可小子一个人势单力薄,诸房如同虎狼环伺,只怕小子的意思,根本没人愿意听,若是老大人这尊大佛不在镇压着,这些宵小,只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薛蟠说着这话,拿着眼窥看摆在桌子上的木头盒子,甄应嘉显然明白了薛蟠动作暗含的意思,无非就是别忘了这王子腾的亲笔封儿,他又好气又好笑,“老夫既然允了你,自然就不会撒手不管,只是老夫是不会去你们家的。”

“是,是!”薛蟠连连说道,“还请老大人指点迷津。”

甄应嘉无法,既然是让薛蟠进了门,又受了这王子腾的封儿,那就说不得,一定要管这事儿了,可他见到薛蟠年纪小小,就如此熟于世故,人情练达。

礼数周到倒也罢了,大户人家的子弟,无论在家里头如何瞎闹,外头的礼数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这样的谈吐,这样的决断,又有断尾求生之果敢,甄应嘉仕林华选出身,结交的都是海内名士,大儒世家,也不曾见过,年纪轻轻,就如此老道的少年。

而且据他所说这次解决薛家之事,这事儿虽然是无奈之举,可到底还是有所助益,不至于其长房血本无归,看起来是腹中有沟壑,心中有筹谋之人,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家的那个不肖子,未免油然有“生子当如孙仲谋”之感。

心里叹了一下,甄应嘉脸上却是丝毫不露为难之色,而且这时候,灵光一闪,也似乎有了一个解决之道,他对着边上伺候的外观家说道,“把宝玉叫来见客。”

怎么,叫甄宝玉做什么?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甄应嘉捻须笑道,“既然是世交,自然年轻一辈的都要互相认识,世侄虽然在金陵城长大,可老夫来金陵赴任,家眷来此不过是三年时间,想必是少了交情,今个前来,不如和犬子见一见,日后相互之间,也是多个照应。”

我见那个混世魔王做什么,薛蟠心里暗暗嘀咕,须知这一位甄宝玉,和京师之中的贾宝云,一南一北,亦真亦假,都是了不得的混世魔王,这样被家里人宠坏的孩子,薛蟠根本就没心思见,他又不是幼儿园老师,实在是不耐烦哄孩子。

而且这有点可疑,甄应嘉干嘛把甄宝玉叫出来?和自己有关系吗?

薛蟠心里疑惑,却说道:“一向无缘认识世兄,今日若是得见,真真是三生有幸,日后必然是不会生分了的。”

甄宝玉片刻就到,只见这甄宝玉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大约和自己的妹妹薛宝钗年纪相仿,穿着大红色双金蝴蝶飞的箭袖,外面也罩了一件石青色的排褂,只是不若薛蟠一样朴素,上面连绵不断用金线绣了祥云纹,的确是富贵异常。

又看到甄宝玉长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似笑非笑,温和腼腆,的确是一等一的俊秀人才。

甄宝玉先朝着甄应嘉作揖行礼,又拿眼看着边上的薛蟠,甄应嘉看着自己的儿子,生的出众,和薛蟠站在一块,的确是春花秋月,各期擅长,原本对着甄宝玉不争气的想法,顿时熄了几分,“见过你薛家世兄。”

甄宝玉看着薛蟠,面上表情微微一僵,随即又作揖,薛蟠连忙上前扶住了甄宝玉的手,原本是想着行一个同辈之间的抱腰礼的,不过薛蟠想到红楼梦之中对着甄宝玉此人的描写,顿时熄了这个心思,双手微微托住甄宝玉企图行礼的双手,便随即放开,对着甄应嘉笑道,“世兄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若是在唐朝的时候,必然是李太白,王摩诘一类的谪仙人物,我这样什么牌位上的人,怎么敢受世兄的礼,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薛蟠又对着甄宝玉说道,“世兄若是得空,日后请光临寒舍,寒舍那里虽然读书的东西不多,可人情世故,倒是还算热闹。”

夸儿子自然就是夸父亲,甄应嘉微微一笑,“世侄啊,你这邀请犬子去织造府,可是真心?”

“自然是真心,绝无半点虚言的。”这话问的有些不对,但是薛蟠不敢转口,只能是等着接下去的话。

“既然如此,明日就让宝玉来你薛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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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退而求孙悟空

薛蟠吓得目瞪口呆,“老大人,老大人的意思是?”

“我不便出面,一来这是内务府下织造府自己个的事儿,老夫一个地方官,不宜插手内务府之事;二来嘛,也就如你所说,犬子一直呆在家里头,人情练达,这一点是不如你的,老夫有心,也让宝玉见见世面,顺便也帮你一二,如何?”

这算什么事儿啊,薛蟠心里无奈的苦笑,若不是在甄家,只怕这个时候薛蟠早已是昏倒在地了,我请你甄应嘉去薛家坐镇,可不是因为觉得你甄老大人人情练达,可以帮着我化解矛盾的,我需要的是你这个位置,你这个官位,你这个钦差金陵省大臣,体仁院总裁的权力和面子啊,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是要求你们甄家来人吗?你们甄家也并不是漕运帮主啊。网? ?

这个老儿,薛蟠无奈的看着淡定自若的甄应嘉,看来是故意耍我准备要我出糗的,不过没关系,老的不来,小的来了,按照我薛蟠无礼还要搅三分的性子,如来佛祖没到,来一位孙悟空坐镇,也一样可以搭台唱戏。

想到这里,薛蟠原本有些慌乱的表情复又镇定了下来,“是,世兄若是能够驾临寒舍,真真是无比的荣光了。”

甄应嘉微微一笑,甄宝玉却听得有些不知所以,他素来是在父亲驾前如同温顺的小猫一般不敢说话的,父亲也素来是不会理会自己要做什么,怎么今个眼前这位少年,居然可以差使动自己的父亲,这可实在是奇怪极了!

“明个,”他想了想,还是装着胆子说道,“老爷,儿子明个约了都指挥使的二公子一同去雨花台踏青。”

“无用的杀才!”甄应嘉喝道,“为父面前,还有你说话的份儿!每日就知道斗鸡遛狗,不学无术,做出许多下流的做作样子来!你若是有薛世兄的一半出息,我也绝不会把你看得如此之低,若非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你还有承欢尽孝的用儿,我早就打死你完事儿了!还不离了我这地儿!”

又吩咐外管家,明个一早送到薛府去,若是谁不送,只管来回自己,外管家一叠声的应了下来,薛蟠又叮嘱,“还请低调些才是,不宜给外头的人知晓,反而徒增非议。”

这越显得薛蟠是未雨绸缪,胸有成竹了,甄宝玉在甄应嘉的瞪视下,灰溜溜的退了下去,这时候心里就对着薛蟠恨上了,打定了主意,不管明个如何,自己是绝不会理会这个别人家如此优秀的刺人眼的孩子的。

“有了宝玉在,想必明个的事儿,就不会有差池了,”甄应嘉笑道,“世侄可以放心了。”

甄应嘉见事儿了结,他乃是一省脑,日理万机绝不是妄言,为了薛家之事盘桓许久,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薛蟠点头称是,又作揖告别,临行之前,薛蟠看着那桌子上的拜盒,想着舅舅的这封儿如此有用,这样一次性就都完结了,未免有些心疼,他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

还是开口了,“不敢问老大人,这拜盒,可否赐还?”

甄应嘉哈哈一笑,把手上的书,放在了盒子上,“世侄难道不知道,这敲门砖,只能用一次吗?且不说王大人和我乃是昔日同僚,今日你拿了拜帖来,明个我还要回京将这个封儿朝着王大人摊开看呢,却是不能还给世侄了。”

薛蟠摸了摸鼻子走出了正院,来到了门房处,张如圭已经在等候多时了,他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且不说被甄应嘉留了这么久,就看着薛蟠脸上稍微轻松了些的神色就知道此行必有收获,这在甄府不方便说话,连忙又和臻儿把薛蟠迎出了甄府,上了马车,不等张如圭问,薛蟠就点头说道。

“不虚此行,甄应嘉愿意帮着咱们了。”

张如圭大喜过望,“世兄高才,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办成此事,之前和我那门子闲谈,他的意思,是甄家不会插手的。”

“你先别急着开心,”薛蟠苦笑道,“我今个来,算是办成了一半的事儿,甄应嘉答应,可他自己个是不会劳驾过来的,你猜猜是谁过来?”

“若是有一位管家出面也是够了,”张如圭说道,“比如那位迎着您进去的外管家,这管家可不仅仅是帮衬迎来送往,更是甄老大人的第一心腹之人。”

“若是他来,也算是如来佛祖坐下的观世音了,可是啊,”薛蟠无奈的瘫了下来,无论是臻儿怎么推,都是纹丝不动,“咱们明个接的怕是孙悟空了!”

张如圭得知是甄宝玉前来,也实在是无语,瞪大了眼睛和臻儿看了看,安慰薛蟠说道,“既然甄老大人如此说,也不怕各方逼迫了,若是能够得一个全身而退之策,也算是甄家庇佑世兄一家了。”

“是这个理儿,张先生,你说若是寻常人,现在已经是饿不死了,指不定将来还能赚一笔银子好好过日子,你说,这人,会不会就软了下去,再也不做那非分之想了?”

张如圭笑道,“寻常之人,自然是如此了,有一点银子使,老婆孩子热坑头,这辈子也是知足了。”

臻儿突然很响亮的咳嗽了一下,又瞪了一眼张如圭,“骑驴找马,原本是懒怠的,若是有了退路,只怕是人这斗志就少了去了,正常。”

薛蟠把手放在脑后当着枕头,慢悠悠的说道,马车里面光线昏暗,但是臻儿和张如圭都看见了薛蟠那亮晶晶的眼睛,“可我却是不同,既然有了这么好的退路,那我就把退路一并都拿出去,赌现在的进路,把进路办的更好才是!这才是我的风格!”

张如圭被震惊的一时间无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的,他心里暗暗嘀咕,薛府的这位少爷,虽然长着一副猪泡眼,眼睛小,可是有光芒的。

今日伺候的还是李章和马三豪蔡文英几位,马车内的几个人没说话,外头的马三豪却说话了,他掀开门帘,对着薛蟠说道,“大爷,我瞧见安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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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请君试问东流水

安老爷?薛蟠刷的坐了起来,“是三房的那位老爷?他在做什么?”

“前头进了一家酒楼。??? ? ”

“你没看错?”

“前些日子小的才从他那里拿了上好的山参来,绝错不了!”

薛蟠想了想,又思索了一番前些日子和二房太太说的那些话,“我如今有一件要紧的事儿,”他对着张如圭说道,“怕是离不了三房营生的帮衬,这里帮好了,日后就少了许多的事端,今个既然凑巧,遇到了安老爷,自然就不能错过了。”

“走!”薛蟠一挑眉毛,“今个就会一会这安老爷!”

凡是叫太白楼的,必然是上好的酒楼,而且说不得,还老是要和李太白扯上关系,这一家坐落在鼓楼边上小小的三间店面的酒楼,居然也大言不惭的说是昔日李太白曾在此地作下《金陵酒肆留别》的地方。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这倒是无从考证了,不过按照张如圭的说法,此地的太雕和莲花白的确是金陵之中最好的,正宗的酒客才会至此买酒。薛蟠下了马车,这时候还未到中午的时间,门前冷落,只有杨柳飞絮阵阵,薛蟠抬步进了此处酒楼,只见到店内也无其他顾客,只有薛安一个人背对着门口,躲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人自己个自斟自饮,江南人喝太雕,素来都是要用红泥小炉烫着喝的,薛安倒不是如此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灌着,似乎并不是来品酒的。

但凡是老店,素来是规矩极多,掌柜的脾气极大,有客人来此,也无人问候,掌柜的只是懒洋洋的在柜台后头提笔写着什么,这倒是合了薛蟠的意,他慢慢地走到了薛安的身后,薛安喝了一杯,不由得皱眉,“掌柜的,”他喊道,“这太雕,怎么如今的淡了许多!?”

“只怕不是酒淡了,”薛蟠转过身子,坐到了薛安的对面,把折扇放在了八仙桌上,又抖了抖袖子,淡然看着薛安,“三叔,你的心淡了。”

薛安不防见到了薛蟠,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了下来,又喝了一杯,“原来是蟠哥儿啊,你这两日不见,似乎说话都会说起来了。”

“给这位爷也来一坛太雕!”

“不敢,”薛蟠笑道,小二把太雕拿了上来,又拿了一个酒碗,“侄儿还在孝中,是不敢饮酒的,这起码的伦理纲常,侄儿还是记得的。”

薛安苦笑,“你这是指责三叔了。”

“我年轻不懂事,”薛蟠潇洒的说道,“凡事说话错了,想必三叔也不会怪罪,大人有大量嘛,可这灵前逼位的事儿,还有三叔一份儿,侄儿就不明白了。”

“你为何不明白?”

“我听太太说,三房的差事是做药的,可这做药素来不是薛家擅长的,一来是三叔你精通药理,把药性摸得通透,”臻儿奉了茶上来,薛蟠接过,喝了一口,“二来也是因为老爷用海船打通了岭南和东北关外的药材路子,一下子把江南的药业,占了不少份额,又联系了太医院,把咱们的药,选进了大内,这才算是有了点名气,怎么,”他把盖碗放下,慢悠悠的说道,“三叔,你是这样子报答老爷吗?”

“我绝没有不敬老爷的意思,只是靠着你?”薛安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捏起了面前碟子之中的一颗茴香豆,“蟠哥儿,你看着你闹成什么样子了?斗鸡遛狗这都不必说了,自然,哪家哪户的哥儿都是如此,可咱们家和他们为官的家里头是不一样的。”

薛安有些微醺,所以说话也肆无忌惮了起来,“为官的,几年下来,吃穿不愁,子弟们之中有人继续考中科举为官的,家业就可以这样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咱们家,自从太爷那一辈当了这个织造府的官儿后,咱们可就不算是官儿了,虽挂着皇商的身份呢,可到底还是商人。”

“商人要做什么?蟠哥儿,你说要做什么?”

“自然是赚钱。”

“是,赚钱,但是咱们还要维持家业,把这薛家代代传承下去,你成吗?”薛安不屑的瞥了一眼薛蟠,“我们薛家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成功继承织造府的人,而不是只是有血脉和长房优势的人,霸占着这个位置,反而把薛家带到衰落的境地去!”

这样红果果的被瞧不起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薛蟠满脸通红,却没有火,反而伸出手拦住了想要扑上前的臻儿,“三叔的意思,是觉得薛宽和薛守他们可以护住薛家?”

“老五虽然是为人阴毒了些,可到底是能把织造的事儿,办下来的,也只有他才可以办下来,其余的人,不成!”

薛蟠默默,薛安又继续说道,“我岂不知老爷的大恩大德,那一日我在灵前说去老爷墓前守孝三年,这绝不是玩笑之言,的确是肺腑而,若无老爷,就无我薛安,若无老爷,也无如今薛家药材生意如此红火,哎,想着我在岭南办药,听到老爷身子病重,连忙到长白山求千年人参给大哥吊命,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

薛安长叹一声,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苦楚,“蟠哥儿你要的是织造府掌握在长房手里,而我却只是希望大哥复兴薛家的产业,如今这红红火火的局面,别因为大哥的去世而中道被毁,薛家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谁,只要能办好织造府的差事,那就是可以了。”

“我是最知道老爷的,蟠哥儿,只要是他的事业能够继续扬光大,想必他也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何况有三叔在,也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了你们去,”薛安诚恳的说道,“日后等你学会了家里头的营生,我自然为你做主,把他们这些都拿回来,你看如何?”

“那么三叔,”薛蟠也不生气,人各有志,或者说,人的立场不同,做出的决定也不同,这很正常,“那侄儿说,我若是能办好薛家的差事,这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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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试了才不后悔

这话薛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之前在灵堂的时候,这几句话,就已经听到了。??

“你不成的,若是你想拿下来,五房八房有一万个坏主意对付着你,”薛安也不笑话薛蟠了,任何时候想要捍卫想要守护住一切的人,都不应该被笑话,“你还年轻,不懂得织造行当里头的生意。”

“作为主事者,无需动如何织布绣花,”薛蟠淡淡说道,“我也不用去懂这个,我非绣工,也非供奉,我只需要管理好这些人就是了,他们有法子来对付我,难不成我就没有法子对付他们?梅姨娘如今正经就在我们家里头,若是我不话,只怕是任何人都别想把进攻给皇后的凤衣给绣好了。”

这就是独门技术掌握在手里的自信,谁叫你们技不如人,就算到了最后也不可能把长房拉下,这功劳可以抢,但是缺了长房,进献给皇后大婚所用的凤衣就无法完成。

“三叔,侄儿也不瞒着你说,”薛蟠轻描淡写的喝了一口茶,“侄儿的性子,你大约还不知道,天生就是一个孤拐的性子,若是顺着我,自然万事俱好,若是逆了我的意思,那么没法子,只好是斗到底。”

“这织造府,若是我自己个,舍了倒也无妨,只是太太,妹妹,都在这里住着,委实是不能够轻易就拱手他人的,若是惹怒了我,就算是这织造府一把火烧了,我也绝不会留给那些图谋我家家产的人。”

薛安冷笑,“哥儿是来威胁我了。”

张如圭打横相陪,听到这样的话连忙说道,“世兄绝不是这个意思,若是对着三老爷是威胁,那绝不会是今个亲自前来求助三老爷了。”

他对着薛蟠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差不得得了,别把人都一味的赶了出去,薛蟠微微一笑,“张先生说的不错,今个我是来求助的,而不是来耍横撒赖的。”

他亲自给薛安倒了一碗酒,“差事我可以让出去,这功劳我也可以让出去,只是这薛家的招牌,不能倒,也不能从我的手里拿出去。”

“三叔是知道的,老爷昔日一心念念就是恢复咱们祖上在太祖朝时候的荣光,那时候我们可是金陵城里头头一号家族,自然,我这黄毛小子,说起这些往事来,委实是有些迂腐的样子,只是呢,有了这好日子可以做盼头,倒也不是坏事儿,我虽然不肖,可也想着学一学老爷,只是不知道三叔愿不愿意帮着我。”

薛安喝酒有些上头了,朦胧之中觉得薛蟠的脸一阵恍惚,幻化成了薛定的样子,昔日,他也是这样温和从容的对着自己说,“老三,咱们家的药材医馆生意一直都不好,我想着要把它好好整顿起来,不仅多一份出息,医者父母心,咱们薛家也可以积德积善,你可愿意帮我?”

薛安不由得红了眼眶,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眼前坐的只是薛蟠,斯人已逝,这是已经无法更改的事儿了,“你行吗?”

“行不行的,总是要试一试才是,”薛蟠笑道,“若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成?尽力去试了,若是败了,这才是问心无愧,日后若是到了地下,见到老爷也不至于无言惭愧以对。”

张如圭只觉得这几句话,初听的时候不过是俗话,不过如此,但是仔细品品,倒是犹如嘴里喊着一枚几千斤重的橄榄一般,越来越有嚼头,且有一番人生的哲理在里头,他本来是宦场失意之人,对着这些话,本来就是极为不受用,可今日一听,又联系自身,不免有些痴了。

想了想自己的事儿,突然才惊觉这时候不应该把主家的事儿给混忘了,复又关注起八仙桌上的谈话起来,也不知道薛蟠说了什么,薛安突然激动起来,猛的一下拍了桌子,“哼,你懂什么!”薛安涨红了脸,“你以为我这海外采药,是真的采药吗?”

“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差事?”薛蟠追问道。

薛安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失言了,咳嗽一声,不再说话,“这事儿,和家里头的事儿,没关系,我也就不说了,我也不是说你,蟠哥儿,”薛安失望的看着薛蟠,“你但凡只要是争气一些,我也绝不会不帮着你。”

“那是以前,”薛蟠也不矢口否认,毕竟这的确就是事实,狡辩事实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以前有着老爷这参天大树守着,小子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自然就放肆了些,可如今却是不同,老爷去世了,”薛蟠微微一叹,“我如今是不得不要收起以前的不肖,好生为着家里人,要谋一条出路了。”

“圣人云,日日新,每一日都是不同的,昨日我的胡闹,难道我日后还是这样胡闹下去不成?”薛蟠也捏了一颗茴香豆放入口中,“三叔是不愿意帮我吧。”

“帮你可以,只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薛安沉声说道,他这时候把酒坛子放在了一边,正色对着薛蟠说道,“第一,这进贡织造的差事,无论如何,不能够耽误了,你年纪轻,许多事儿,还不知道轻重,原本也是寻常,宫里头的差事,是最要紧的,而且还是最要人命的。”

“别说是你了,三叔算起来,在薛家也只是年轻一辈,可家里的老人也隐隐说过,昔日太祖驾崩,诸子争位,几年之内城墙变化大王旗,勋亲之家,不知道被抄家流放贬官夺爵的有多少!后来太宗即位,把那些从逆的又杀了一批,接下去太宗驾崩,又有兵变,这里有又是死了不少人,凡是和宫禁扯上关系的,能赚大钱,也能倒大霉,千万不能等闲视之。”

或许是在外头,说话不方便,薛安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不再说下去了,“这一点,你能应下来吗?”

薛蟠眼神一闪,“自然可以,我不过是晚辈,多少大事儿,还是要叔叔们拿主意的。皇上大婚的东西,我有几个脑袋敢耽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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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夜深人不寐

薛安还真怕薛蟠耍小孩子脾气,到时候一犯倔,真的把这事儿搞砸了,到时候大家伙都要倒大霉,这话答应下来了,薛安倒也无不可,“第二,不可以分家。?”

“怎么,三叔觉得,侄儿想要分家吗?”

“你别告诉我你没这个打算,”薛安摇摇头说道,“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是不分家的,无论多少人,多少房,都是一起过活,哪家里老了人口,添了新丁,公中都是有照顾的,这才是一家人,我怕你年轻气盛,就这样想要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反而把家里头其余的人都抛开了,到时候虽然差事交办好了,可薛家的名声也难听了。”

“这事儿我倒是奇怪了,”薛蟠不否认自己想要分家,“这一次事儿,大家伙算是撕破脸皮了,难不成将来大家伙还要貌合神离的呆一块,可没有这样的说法。”

薛安解释了一番,说到底,又是宗族的作用,这个时代之中,宗族的实力是大的无法想象的,不过薛蟠已经有了主意,这时候倒是不愿意直接点头答应了,“这事儿,我恕难从命,且不瞒着三叔,我的确是动了分家的念头,不过如今且不忙,若是明日议事,八房和五房还要咄咄逼人,做出那许多恶心的模样出来,我可不愿意和他们继续一起过日子,没有别人不义,我却不能不仁的规矩。”

薛安见薛蟠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只好不再说什么。

“其余的事儿,三叔自然会帮衬着你。”

“三叔愿意帮衬着侄儿,侄儿只有感激的份,不过如今倒是有件事情要请三叔帮忙了,”薛蟠拿起八仙桌上的折扇,打开扇风,“日后我只怕要多钻研一番药材,却不知道三叔是否愿意帮忙?”

“这有什么,咱们家的规矩,都是你叔叔我采购药品,家里头的供奉和大夫,是长房管着的,素来如此,你若是愿意,”薛安说道,“你日后和我一起采办药品,见识见识市面也是好的。”

“如此先谢过三叔了,”薛蟠站了起来拱手行礼离开,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事情谈妥,也自然是无需多留了,“侄儿还要回家守灵,不得分身,告退了。”

薛安喊住了薛蟠,“蟠哥儿你是个好孩子,”他倒了两碗酒,站起来端给薛蟠,“今日我们共饮一碗,算是为老爷致哀了。”

薛蟠看着那宛如琥珀一般的酒,又看着薛安,点点头,“三叔豪爽,侄儿自然陪同。”他端起酒碗,仰脖子一下子就喝净了。

酒入愁肠,化作伤心泪,薛安看着薛蟠离去的背影,复又软软坐下,“大哥,老三,实在是对不住你啊,为了这个家,”他忍不住泪眼,“顾全所谓的大局,居然还要帮着别人去让蟠哥儿受损,实在是没用极了。”

酒入愁肠,化作怅然泪,薛蟠上了马车,也不知道是如何,眼角忍不住的流出泪来,臻儿连忙掏出手帕,给薛蟠擦眼睛,薛蟠接过了手帕,对着张如圭说道,“不曾想这太雕如此猛烈。”

张如圭心想你在骗鬼不成?太雕就是绍兴人说的女儿红,黄酒能烈到什么地方去?只不过是怕是勾动你的愁肠罢了,只是既然薛蟠如此说,他自然不好反驳,笑道:“等回到府中,喝了醒酒汤,世兄早些安置就是。”

薛蟠摇摇头,“还不得睡,明个有许多事儿,我今个要一一想的清楚,也劳烦张先生了,一同在灵前陪一陪吧。”

等到悄悄回府,去母亲薛王氏房内说明了今日之事,他怕母亲担心也没有说甄应嘉派甄宝玉那个不着调的孩子过来坐镇,之事言明甄应嘉看在舅舅的面上,答应出手援助,薛王氏喜不自胜,又命薛蟠早些休息。

薛蟠却不睡觉,换了衣裳,用了晚膳,披麻戴孝的到了灵前,又喝令侍从们一概退出,只留下张如圭陪同,到了十点钟时候,张如圭告退,只留下薛蟠一个人默默的跪在灵前,不停地朝着火盆里头放黄纸,黄纸极易点燃,不一会,就烧了许多,纸灰被夜风一吹,不停地升腾到半空之中,又随风一卷,卷的整个灵堂都是纸灰。

金陵风俗,都说祭祖或者是守灵,若是有这样纸灰飞起的场景,意味着祖宗们对着祭祀祭奠的人和排场极为满意,故此英灵带动纸灰飞起,若是在张管家等老人看来,这是老爷十分欣慰大爷能够守灵。

两边厢房,僧道尼不停的敲打着木鱼念着佛经道经,在度亡灵,薛蟠跪在中堂,虽然这声音吵了些,传到灵堂,却也不甚刺耳,甚至隐隐听着还有一些让人心平气和之感。

眼见就要到子时,臻儿前来催驾,“时候不早了,大爷明日还要和诸房议事呢,还是早些安置吧。”

薛蟠默默的把剩下的黄纸慢慢地都放在火盆里烧了,这才站了起来,也许是归久了,腿脚有些不便,被臻儿扶着挪了几步,他慢慢的走到了后院,路过薛宝钗的院子只见到此地的灯还是亮着,他走到了院子里头,莺儿前来请安,“大爷。”

“姑娘还不睡呢?”

“也不知道如何,这一两日,看着医书,还有咱们家存着的方子,都看魔怔了,奴婢怎么劝,都是劝不住!”

薛蟠点点头,从莺儿的手里接过了一盏罩着薄如宣纸的瓷笼油灯,走到了点着昏暗灯光的薛宝钗闺房,深夜之中瞧不见室内装饰,只见薛宝钗伏案翻看不已,边上摆着许多的书籍。

薛宝钗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莺儿,“莺儿给我倒杯茶来。”

“妹妹,”薛蟠看着薛宝钗温和的说道。

薛宝钗抬起头,脸上都是憔悴之色,“哥哥,我查了好些时候,再过一会子就能查完了。”

“是,”薛蟠点着油灯,“哥哥已经有了主意,这事儿不着急,你慢慢来就是。”

两人只听到深夜之中虫声鸣叫,远处有风声慢慢吹来,暗室之中,薛蟠的笑容,分外的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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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梦境

一夜无话,薛蟠和薛宝钗说了话,就回房休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头一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虽然睡得很沉,但睡梦中千奇百怪,一下子薛宝钗被强盗一样的人拉住,瞪大了泪眼苦苦的哀求自己,“哥哥,救救我,救救我!”自己想要拦住,却被强盗们打翻在地,为的人似乎看不清楚五官,只是面目狰狞,拿起刀子想要捅自己。?

又不知飘荡在了何处,有云山宫殿泛着金光,霞光万丈,边上有飞天仙女撒花,天空之中梵音大唱,自己个突然之间飞了起来,可不知道为何,飞的不够高,只是在半空之中折腾,天上宫阙渐渐往后退去,薛蟠怎么赶,怎么在云上折腾,都没法子靠近那宫阙。

又突然之间,自己似乎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之中,海浪滔天,狂风大作,自己虽然驾驶者一片轻舟,可似乎毫不畏惧风浪如履平地,正是心旷神怡之时,有鹰鸣阵阵,薛蟠抬起头,看到天空之中有一只金色大鹰在海浪之中飞来,降临自己头上,在头顶上飞舞盘旋,大鹰身上的羽毛泛着金光,十分吉祥,令人安定,渐渐的,风暴平息了,一碧万顷,薛蟠隐隐看到不远处有青山隐隐,似乎见到6地,他十分高兴,却不曾想这个时候大鹰的鸣叫声突然往变得狂暴起来,大鹰的眼珠子变成血红,挥动着大翅膀,朝着薛蟠的头顶抓了下来。

似乎那爪子马上就要抓到了自己的面孔上,薛蟠猛地惊醒,他睁开了眼睛,只觉得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定了定神,才觉到有人在抓着自己的脸,

薛蟠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就看到一只手在自己面前瞎晃荡,薛蟠连忙拨开,人刷的坐了起来,这才看到是臻儿拿着一块帕子,“你在干什么呢?!倒吓了我一大跳!”

臻儿委屈的说道,“小的瞧见大爷睡得不安稳,嘴里喊着什么,额头上又全是冷汗,所以来伺候着,倒是被大爷嫌弃了。”

“好了好了,”薛蟠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不嫌弃,不嫌弃,只是吓了一大跳,”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亮了,春天的天气这也已经是六七点的时候,他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我梦里头说什么话了?”

“什么科室,什么业务,什么叽里呱啦的,好像也不是咱们这里的话,倒是好像有些是洋人们说的话,我倒是还真不知道,大爷你居然会说洋人的话。”

“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薛蟠洗了把脸,用毛巾擦了擦脸,对着臻儿笑道,“日后你大爷我脑子里这些好东西,”薛蟠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出来,可都要吓死你!”

这里一番收拾,又预备着吃饭,按薛府往日的规矩,都是和薛王氏,宝钗等一起吃饭的,可今个有要事儿,而且薛王氏派人过来,说今个茹素,就不让薛蟠过去了,薛蟠是无肉不欢的,今个是无锡酱肉大面,和翡翠虾饺,并两品粥样,几分六必居的酱菜,正在大快朵颐之际,张管家来报,“各房的人都已经到了,就还剩下四房老爷身子不好,未曾到,但是也派了家里头的管事来了。”

四房老爷的名字是薛宁,薛蟠表现的似乎不以为意,但是,吞下了嘴里的一口面,这就用了极大的力气,原本十分香甜的大肉面,这时候也似乎有些难以下咽,他放下了筷子,用毛巾擦了擦嘴角,“既然来了,那就让他们好生等着吧。”

“这怕是有些怠慢吧。”

“没什么可怠慢的,”薛蟠说道,他慢慢站了起来,这时候吃下去的面条似乎有些堵住了嗓子里,薛蟠终于紧张起来了。

之前的玩世不恭,或者是说着在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面前,摆出一番淡定从容不迫的样子,很大程度上,是薛蟠擅于掩饰了自己的无助和绝望。

任何人都不喜欢看到别人痛哭流涕的样子,包括薛蟠也是一样,在大街上看到无理取闹大哭大闹的小孩子,他是绝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的,与偶的只是讨厌和嫌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既然这样想,想必别人也是这样想的。

谁会不怕呢?薛蟠不是之前的那个薛蟠了,之前的那个薛蟠,也是有欺软怕硬的想法,何况如今呢?审时度势,原本就是人在江湖上的第一法则,夏太监虽然不知道他底细如何,可他是太监,能够当到一地留守,管辖织造府,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历朝历代的例子,形象表明了太监是一个十分难缠的群体。

至于甄应嘉,若不是仗着王子腾的封儿,只怕是薛蟠连甄家大门都不敢跨进去,更不必说在甄应嘉面前侃侃而谈了,他出甄家的时候,背心早就湿透了。

今天又到了这样撕破脸要彻底摊牌的时候,薛蟠不由得胃一阵抽搐,刚才吃下的面,难不成是生的吗?怎么一点也不消化。

“没什么可怠慢的,”薛蟠揉了揉肚子,“我今个可是要候着压轴的人出场,不能够提早出去泄了气,让他们等着,张爷爷,”张管家想要去花厅候着,却被薛蟠叫住了,“你也别去,把门口各方的马车都赶走,不许他们留在这里通风报信的,悄悄的,等会甄家的少爷要过来,这是甄老大人派过来的,千万不可以得罪了,得了准信,我即刻要出来迎接的!”

张管家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虽然他对着甄家的这位少爷年纪还是有些疑虑,不过也多少是一尊大佛不是吗?

薛蟠换了衣服,又是这样浑身缟素,借着打理衣服的时候,他悄悄的调整呼吸,整理心情,等到衣服换完,又是恢复了那样淡定自若的神色,奶妈王嬷嬷进来,递了一盒什么东西给薛蟠,“蟠哥儿,这是你昨个吩咐我在外头偷偷买来的东西做的。”

“什么叫做偷偷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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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惊鸿一瞥

“吓,”王嬷嬷见不惯薛蟠这样不自然的说话,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又不让我在自己家店里买,每一家就买那么一点点,到最后才凑起来,这么点,可算是跑断腿了,我还怕被人瞧见,戴了罩帽出去呢!”

“是是是,”薛蟠笑道,“如今我可信的无非就是你们这几个人了,除了妈妈,我还能安排哪一位可靠的人去办呢?且放着,到了明个,你带着我去找家里头的供奉就是——可别让人知道你手里头的东西,保护好了。?网”

王嬷嬷风风火火的退了下去,他也不出门只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仔仔细细的把后头的事儿,要说的话,可能生的事情,都一一推演了一番,这时候管家来报,“张管家已经迎了甄家的少爷进来了!”

薛蟠睁开了眼睛,刷的站了起来,“快快迎接。”

他走出了花厅,到了前头灵堂的甬道抄手游廊边上,就瞧见了甄宝玉在张管家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薛蟠连忙长揖在地,“不过是为了小弟寒门这样的琐碎之事,劳动世兄大驾玉趾驾临,实在是弟的不是,改日是一定要请东道答谢世兄的。”

甄宝玉回了一礼,脸上露出了不太高兴的神色,他是最不耐烦做这些迎来送往之事的,若是别人要央求管这事儿,只怕马上拍拍屁股就走,绝不会管这些闲事儿,但是今日乃是家父所命,不得不来,不得不来,那么脸色,会很好看,就是见鬼了。

甄宝玉打定了主意,只是做一尊泥塑的佛像,绝不插手任何事务,他对着薛蟠点点头,又吩咐自己的小厮,“把我那茶叶拿来,要紫烟罗,别的我喝不惯,垫子也不妨拿一个,横竖今日就是在这里厮混的。”

薛蟠摸了摸鼻子,也不以为忤,只是拿着热脸去贴甄宝玉的冷屁股,薛蟠想着,这时候没有别的地方去,也只好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不用奉茶,只是拿了一些应季的瓜果上来,殷勤劝用。

甄宝玉原本就是一个孤拐的性子,好像是一头顺毛驴,若是有不顺心的地方,必然是要作的,可如今见到薛蟠百依百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对着自己这样带茶叶带垫子有些不尊重的行为也不生气,心里的火气倒是少了几分,“世兄无须客气了,贵府家里头有要紧事儿办,就不必费心思招待我了,我也只是奉家严之命,前来帮着世兄了。”

话音刚落,薛蟠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突然就飞奔进了一位素服倩影,她飞奔到了薛蟠的面前,也不顾及有什么人在场,只是兴奋的拉住了薛蟠的手,“哥哥,我把家里头的方子都查了,你说的那几味药的方子,一概是没有的!”

薛蟠脸上也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可是真的?”

“绝错不了,这些书籍和方子咱们家是收的最齐全的,若是咱们家没有,妹妹保证,这金陵城里头,其他家是绝没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薛蟠挥了一下拳头,兴奋的喊道,又拍了拍薛宝钗的肩膀,“好妹妹,你是立了大功了!”

薛宝钗见到薛蟠这样的高兴,脸上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一笑了不得,边上突然传来了啪嗒一声,薛蟠抬眼看去,只见到甄宝玉呆若木鸡,手上的折扇掉在了地上他也不顾及,只是痴痴的望着薛宝钗。

可见也是被这一笑而迷住了心魄,薛蟠看到甄宝玉的表情才想到这个时代,若不是极为深厚的关系,不是亲戚姑娘家是不会出来见外客的,想到了这一点薛蟠不免这个,这个,这个有些尴尬。

薛宝钗刚才急着给哥哥报喜,不曾想这里头还有外客,于是羞红了脸,闪着躲到了薛蟠的身后,“哥哥,这一位是?妹妹不知道有外客在,实在是唐突了。”

“没有没有,”薛蟠看着甄宝玉呆如木鸡的样子,咳嗽一声,“世兄,这是舍妹宝钗,算起来,咱们这也不是外人,”薛蟠干笑一下,既然看到了不正式介绍一下,似乎是不礼貌的,于是从后头把宝钗拉了出来,“来来,妹妹,这是甄家的宝玉世兄。”

薛宝钗这时候回复了淡定,嘴角虽然挂着笑容,可这笑容也不过是冷冷的,她眼睛朝着地上看着,也不乱瞄,福了福,“给世兄请安。”

甄宝玉这才惊醒过来,忙手忙脚的回礼不堪,“是,是,姑娘你好,宝玉有礼了。”

见礼完毕,薛宝钗也不看甄宝玉,对着薛蟠说道,“哥哥,此间事儿好了,妹妹告退。”

“你且回去,”薛蟠看着甄宝玉那一脸痴迷的样子,总觉得不妥,薛宝钗这样的说,自然最好,“好生睡一觉,等睡醒了,好事儿就到了,别担心,今个不用讲什么礼数,哥哥给你放一天假。”

薛宝钗摇摇头,“今个哥哥要和诸房的长辈们议事,灵堂那边只怕是没人在,若有亲戚登门,没人招待可不成,我还是去那边是了。”

薛宝钗离开,甄宝玉的眼珠子随着宝钗的身影转动,末了等薛宝钗出门,门边的一抹白裙消失,他这才恋恋不舍的把视线收回来,看到了薛蟠揶揄的表情,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惭愧,惭愧,一时间倒是失神了,世兄之妹可实在是国色天香,极素之中依然极美。”

这话一说出,甄宝玉这才惊觉很是不妥,毕竟这云英未嫁的少女,轻易是不能让外人称赞着的,特别还当着美人的哥哥面前,谁知道薛蟠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无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舍妹在我看来,也是一等一的国色,今日被世兄一赞,我倒是觉得你赞誉过轻了些。”

他的表现倒是更像一个炫妹狂魔,觉得别人称赞自己的妹妹是一件十分骄傲的事情,甄宝玉见到薛蟠不生气,反而似乎生出了一种知己之感。

甄宝玉这样就温和许多,不复刚才刚进府那样的尖利,和薛蟠说了几句话,处处觉得薛蟠此人不俗,倒是存了一点可以结交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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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好戏开场

薛蟠也是人精一个,岂不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不卑不亢,也不曲意奉承,只是带着后世的男女平等,尊重女性的话,这样说了一番话,倒是让甄宝玉双眼亮,抚掌赞叹不已了,张管家又来催了一次,薛蟠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世兄,日后清谈的日子少不了,今个您来,也是为了把这事儿给解决了,您瞧瞧,咱们这就去前头?”

“自然就去前头,”甄宝玉站了起来,这时候他可是不觉得今日之行是一个红尘俗事的烦恼了,“今日就听世兄安排调遣就是。??? ? ”

薛蟠是最坏心眼的,按照寻常的做法,这个时候吧援兵一股脑儿的都派出去就是了,一力降十会,什么事儿也没有,可以一股而下,但是薛蟠不如此,到了议事的花厅,先请甄宝玉在侧房喝茶歇息,“我先出去挡一挡,若是挡不住了,再来请世兄的大驾,世兄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何能够和外头的那些俗人凡人厮混许久?委实是不当人子。”

花厅之内诸房的管事之人并地下差遣的人一并到了,乌压压挤满了整个花厅,当空上座,一把紫檀木镶嵌云影石的椅子,还空着,两排的交花大椅,坐着各位神色不明的人物,其实说起来,薛家家大业大,可主事的人,也无非是这么几个股东而已。

至于各个行业的主事掌柜等人,这些都是职业经理人,算不得股东,自然也不用参加议事,可如今乃是薛家事关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大家伙虽然没有人得了号令,但是都纷纷赶来,一来是看看这薛家能不能否极泰来,二来也查一查,诸房的声势如何,为自己日后的生活找一个稳妥的出路。

因此,今日人来的可不少,江南三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这花厅之内人又多,八房的薛守早就是满头大汗,热得不成,叫了几次,要冰碗,却被地下的小厮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这时节那里来的冰碗,八老爷你还是忍一下吧。”

“五哥,”薛守对着自己上的薛宽喊道,“那小子不会是耍咱们吧?咱们都等了好半天了,这丫挺的架子还真大,到现在还不出来。”

“稍安勿躁。”薛宽就这样说了一句,就又闭上了眼睛,“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他再怎么躲,也不可能继续再躲到什么时候去!”

“还是五哥高明。”薛守心里对着薛宽鄙视万分,无非是一个会算计阴谋的小人而已,在这里却是扮演上了诸葛亮,嘁,若不是为了压服长房,把公中的差事夺过来,我还今日在这里受你的冷脸?

且不说几个人各怀鬼胎,又过了一会,张管家和臻儿先出来,臻儿高喝一声,“大爷到!”中气十足,嗓子高亢,倒是显得非常有气势。

坐在后排的掌事掌柜们都一概起身迎接,毕竟除却那些特意从外头延请来的,其余的不是依附着薛家生活,就是家生的奴才,轻易是不能摆脱薛家的,虽然诸房争位,可如今长房到底还是长房,明面上的礼数可是不能怠慢了。

薛蟠懒洋洋的从后头屏风转了出来,环视一眼,“今个大家伙都到了,很是齐全,恩,不错,”他点点头,“今日议事好了,想必日后再也没什么牵扯不清楚的地方了。”

他随意的朝着四周作揖行礼,掀起袍子,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当众的紫檀大椅子上,薛守原本想这时候攻击一番,说这乃是薛家主事人的位置,如今诸房还没有公推出来主事人,你有什么资格坐上去,但是经过了前一日在灵堂前出丑的事情,他也不是笨蛋,对着薛蟠可是警惕极了,这样的小事,若是自己作出来,让这个小子借题挥,把话题引来,那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了,故此嘴巴微微张开,却没有说话。

薛蟠的太祖,也就是薛蟠爷爷的爷爷,乃是商人出身,是最早追随太祖的一批人,后来可惜无福,在一统天下之前就去世了,若是到了开国之后,说不得也可以封一个侯爵伯爵之位。

所幸薛蟠爷爷的父亲,还算是了得,办事勤勉,又转运粮草,负责筹集资金,开国之后,得了一个紫薇舍人的世袭官职,这官职虽然不大,可太祖倒是十分信赖,让他返回原籍金陵筹办织造之事,并管理海船贸易之事,所以薛家真正兴盛达是从这一辈开始的,后来太祖南巡,几次都是薛家接驾,这又是十分的荣宠了,加上别的缘故,这样一来,薛家算是真正了起来。

到了薛蟠的爷爷这一代,就如张如圭所说,朝中局面波谲云诡,薛家虽然是明哲保身,可到底还是免不了要遭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政治规律影响,自然要慢慢衰败了下去。若不是太宗顾念老臣的面上,又委任了两淮的盐政,薛蟠的父亲在少年时候就展露很强的商业头脑,把薛家的差事又兴旺起来,如今的薛家,也实在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境地了。

如今的薛家,所谓的族老,也就是坐在前面的几个老头子而已了,这几个人是和薛蟠爷爷同辈的,只是这些族老,一来不是诸房当家人的老太爷,二也年纪不算太大,只是五十多的样子,只不过是辈分大,薛蟠若是在平时,是绝不会眨眼一下的,今个虽然不必捧着他们,倒也不用故意作践。

薛蟠对着诸位族老点点头,“各位族老长辈,今日来此地,小子实在是惭愧不已,这公中的事儿,原本是不能让族老们操心的,长辈们只是领着公中银子享福就是,只是有些人不省心,要劳动各位的大驾,实在是惭愧,这里免不得要先赔罪了。”

几个族老无非就是仗着年纪大点,辈分高一点,又不是族里头正经的长辈,之前被薛守等人挑唆而来,见到了灵堂前的那一番打斗,这心里原本的一些小九九早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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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攻防

可耐不住薛守又来威逼利诱,一定要让他们出手,“来坐一坐也是好的,让薛蟠那个小子尊老一些!”这才推辞不过,只好前来,不过薛蟠看上去恭敬的很,可话里的潜台词大家是已经听清楚了,那就是你们来,是做见证的,其余的事儿,其余的话儿,就不必要再费心了。(网) | .

几位族老互相看了看,打定了主意,若不是等到最后尘埃落地的时候,是绝不会开口为任何人冲锋陷阵的。

这里头的族老们三言两语之间就安抚好了,薛蟠转过头,对着地下的人说道,“今日诸房都在,是要好好商议一番了。”

“三日之前,有几个人,纠结了一些个匪徒,想要在先父灵前闹事,谋朝篡位,所幸老爷保佑,帮衬着小子把这些匪徒打了。”

“蟠哥儿说话还是谨慎些,”薛守阴森森一笑,“什么匪徒,无非是一些不开眼的下人奴才,听乱了命令,这才做出了一些不礼貌的事儿,那些下贱起子,我已经都打了,绝不会让蟠哥儿你再生气下去的。”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我自己都处置了那些仆人,你就不要再借题作了。

“如此就是最好,我的原意也不是说要继续说这个,只是呢,这事儿,到底是不好的,不过,我薛蟠,大人有大量,太太也话了,不愿意再计较什么,故此,这一节就轻轻放下是了。”

“还是呢,”薛守笑道,“还是议一议公中的差事吧,”他一向扮演的是冲锋陷阵的角色,“大哥过世已经有些日子了,我瞧着家里头的丧事办的不怎么样啊,大家伙都是乱糟糟的,没一个体统,太太到底是菩萨心肠,对着公中的人,不舍得办,也不舍得使唤,寻常的时候,自然是无妨。”

“可如今是老爷的后事儿,这是一定要办好的,若是不办好,且不说这四大家,其余的各府各院也都看着咱们,丢了脸面不说,还要闹笑话,所以,我想着,把公中主事儿的权柄,议一议,看看如何,第一,把大哥的后事儿办好,第二,把上头交办的差事办好。”

薛守说完了这么一番话,就拿眼看着薛宽,薛宽睁开了眼睛,温和的对着薛蟠说道,“蟠哥儿,你八叔说的在理,老爷的丧事,还有许多大事儿要办,这且不说了,就说夏太监吩咐下来的差事,进献给宫中的织造,如今已经是三月中了,再怎么拖着,到了端午之前,是一定要送上去的,如今各方人心不稳,这主事的人没定下来,大家伙就没法子干活,差事完成不了,别说是守不住这织造府,只怕是老爷身上的这个紫薇舍人的官儿,也是没法子承袭下去了。”

这两个人配合的真是不错,薛蟠若不是身临其境,只怕也会觉得,于公于私,自己应该赶紧着把权交出去,这才公私两便,薛蟠冷笑一声,他原本想着先问一问各房的意思,可这个时候,倒也不必先问了,倒让人觉得这时候势单力薄,要逼着众人站队一般。

“是要议一议,”薛蟠点点头说道,“只是我的意思,和大家伙的意思,只怕是不同,”薛蟠高踞于上,慢慢环视众人,“这公中的事儿,素来都是长房执掌的,”薛蟠接过了臻儿献上来的茶,低头轻轻抿一口,“老爷过世,是有个仪式,要大家伙都知道,接下去,长房就是我主事了,公中的事儿,自然也还是我管着的。”

“你管着,”薛守拍了一下桌子,撸起袖子挑衅的睨了薛蟠一样,“你成吗?”

“是驴子是马,还需要拉出来遛一遛,八叔你没瞧见我管事过就知道我不成吗?”

“你才多少岁?”薛守今天觉得胜券在握,也不轻易动怒,“你若是再大上十岁,你八叔我二话不说,就听你的派遣,可如今你才十三岁,甘罗倒是八岁拜相,可他是谁,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你是谁?一介凡人而已,八叔也不是看轻了你,只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可是让你遛一遛的时候呢?”

“这差事不办好,大家伙都要玩完!这里头的轻重,大家伙不会不知道吧?”薛守唾沫四溅,“今个都是自己人,我就说一句,万岁爷对着地下的人,都是宽仁不过了,可别的人,嘿嘿,那就是没有这么好心肠了,别说是其他人了,金陵城里头,多少家勋贵豪门,钟鸣鼎食之家,逆了圣意,如今又是什么田地?”

薛守大声嚷嚷,似乎大家伙都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头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有管着蚕丝和织造的人,才能够把这事儿办好!”

薛守是司马昭之心,谁不知道,蚕丝和织造,就是五房和八房管着的,薛蟠微微一笑,“那按照八叔的意思,是要太太交出这公中管事之权咯?”

“没错。”薛守说道,“不过是叔叔们帮着你管几年,等到你日后长大了,自然还会还给你管的,这不过是代管,代管而已。”

薛蟠摇摇头,“可我若是不愿意呢,”他也不等薛守说话,连忙问五房薛宽,“五叔你是什么个意思?今个大家都在,不防说一说!”

“论理,我受了老爷的大恩,是不应该帮着其他人的,应该帮衬着蟠哥儿才是。”薛宽长叹一声,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羞愧的表情。

“不必如此,”薛蟠心里微微冷笑,脸上却是淡然自若,“公私分明,乃是日常相处之法,不需要顾及我的意思。”

“是,蟠哥儿说的不错,五叔觉得,你八叔说的不错,是应该让大家伙议一议,看看,到底是哪一房更合适管着公中的事儿,赶紧把咱们家面前这两件大事儿,都一概办了,才是正理。”

“那我说,自然是三叔这一房最为妥当,”薛蟠连忙说道,“三叔管着药铺药材,想着必然是宅心仁厚,绝不会是做出欺负孤儿寡母的缺德事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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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过河拆桥

三房薛安刚才一到了花厅,就一直闭目养神,一句话也没说过,可听到了薛蟠这样的话,不由得睁开眼,微微苦笑起来,这是怪罪我没有出言帮助他,要把自己个往火堆里推呢。?

大家的眼光一下子都看到了三房薛安处,一时间似乎都没有了声音,大家伙都在默默思索,薛蟠要把薛安抬出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长房和三房联合好了?

薛宽微微一笑,眼神一闪,“三哥来主持,倒也合适。”

八房薛守却是唱着红脸,“三哥若是出来主事,人品弟弟是服气的,也不至于像蟠哥儿,不务正业,把家业都一概败了。可只是有两点不好,”他摇头晃脑的说道,“第一个,三哥经常要这来回到处跑,北边到关外,南边要去南洋,一年倒是有大半年在外头采购药材,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需要三哥做主,这急切之间寻不到人,可不是砸了锅了?”

“再者,这隔行如隔山,三哥虽然是精通药材,可到底不是办丝绸蚕丝的行家,不是行家,若是想要管下这差事,寻常时候倒也使得,努力钻研就是了,可如今这样的急时候,不能慢悠悠的办,所以三哥,还是不成!”

薛蟠微微一笑,也不争辩,就问薛安,“三叔自己个是什么意思?”

薛安叹了一口气,“老八说的不错,我这长年累月的在外面,实在是没法子当薛家主事人的,何况,”他的脸上露出了坚定之色,“我也已经说过,想在祖坟边上结庐,决定要为大哥守孝三年,这是绝不会更改的,到时候我守孝,自然更加不会当这个主事人了。”

薛安说的坚定,薛守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薛蟠怔怔的看了一眼薛安,似乎从未认得这一位三叔一般,薛守得意的朝着薛蟠挑眉毛,“蟠哥儿,那你说这接下去的,该是谁更合适了?”

薛蟠不动声色,“三叔不乐意,倒也罢了,那接下去,自然是四叔了。”

他朝着四房的位置看去,四房薛宁身子不好,卧床不起已经许久了,今日来的,是他的夫人,寻常妇人自然是不能登堂入室议事的,但是四房薛宁的夫人,乃是临川侯的女儿,虽然只是庶女,但她是临川侯最小的女儿,自幼十分受宠爱,临川侯是昔日太祖朝的勋贵,后来太宗朝就不受重用,故此,家里头不甚宽裕,那时候薛家兴旺达,乃是一等一的有钱人家,故此特意选了薛宁为婿,日后幼女总可以吃穿不愁,也是一番爱女之心了。

薛宁夫人不卑不亢的朝着薛蟠点头,“我们家老爷说了,他身子不好,不能担当此重任,不过,什么时候,什么事儿,都不能耽误薛家营生,他说了,什么事儿,只听蟠哥儿就是了。”

薛蟠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薛祖昔日有四个儿子,故此分为了四房,二房薛宪,三房薛宁和长房薛定,都是长房儿子分出来的,算起来是嫡亲的叔伯堂兄弟,自然是关系不同旁人。

“四婶说的极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耽误薛家的营生。”薛蟠满意的点点头,这时候二房太太也起来说了差不多的话,这样一来,长房,二房,四房已经摆明了车马,是要一起共患难了,薛宽的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薛蟠此人居然悄无声息的就把这几房都收拢起来了,倒是不可小觑了他。

薛守嘿嘿冷笑,一群娘们,能成甚事儿?“那四哥身子不佳,自然是不能管事了,蟠哥儿,接下去该轮到谁了?”

“自然是五叔了。”薛蟠点点头,“却不知道五叔是什么个意思?”

说到薛宽,底下的人一阵叫好,“五老爷办这个,是决错不了的!”

“五老爷是这里头的行家啊,派谁我都不服,就是要请他老人家出山的。”

“是了,昔日咱们的这一位乡贤,王安石老大人也是如此,出山主持大局,我瞧着五老爷也是如此,若没有五老爷,咱们薛家的局面可如何了得啊!”

这样的话顿时想成了一团,边上的薛守也起哄,“真真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啊,若不是五哥,只怕是别人都不配当这个差事的。”

薛守又假惺惺的劝薛蟠,“你六叔一房不在金陵省,七叔一方长时驻于太湖洞庭,只怕是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你八叔我呢,虽然也懂一些织造丝绸蚕丝的东西,可我退位让贤,也公推请你五叔出山,掌管我们薛家织造府大业!”

薛宽微微一笑,想要站起来团团作揖谢礼的时候,没想到这薛蟠却是突然开口了,“且慢!”他迅的开口说道,“我可没有说过选哪一位呢!”

薛宽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小子,前日不是拿了库房的钥匙给自己个,又哀求自己来主持公中事务吗?怎么这会子又出来闹幺蛾子了?

“这就奇怪了,诸房都不同意让蟠哥儿来理事,难不成还能选谁?”薛守乘胜追击,“统共能选的,可就是这么几位了。”

薛蟠不答,反问五叔薛宽,“五叔,你瞧着这事儿,看怎么办才好?”

“蟠哥儿,”薛宽五柳长须,十分的潇洒,“五叔也绝不敢做什么悖逆的事儿,若是你看得起,五叔帮着你管五年公中的营生,等到五年过后,即刻就还给你掌管,你意下如何?”

这话说的何其伟光正,薛蟠却是不上当,“五叔,”他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悲愤的表情,“前日你拿了我从太太那里偷出来的库房钥匙,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又是一番家族内的秘事了,大家伙顿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前日你拿了我的钥匙,说的好好的,就是要帮着我管家,无论如何,这家里头的主事人还是我!”

八房薛守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心里就提高了警惕,好一个老五,居然背着我偷偷摸摸的和长房的人接触,难不成存了过河拆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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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分家就是了!

薛宽不防这个混小子突然之间把在聚义厅里头的密约说了出来,一时间羞得无言以对,厅内的人窃窃私语,许多莫名的眼神打量着薛宽,过了好一会,薛宽才干笑一声,“蟠哥儿,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那是你拿着太太的钥匙给我,说如果若是五叔能够保全长房,你甘愿把主事之权拿出来,怎么今个到了你嘴里,五叔我倒是成了背信弃义之人了?这可委实是不当人子!”

没想到这薛宽,比自己还不要脸,薛蟠见状也只好摇摇头,“你既然如此说,我也没法子,那按照今个的样子,大家伙是一定要换了薛家主事之人了?”

“自然如此,”薛守连忙说道,“就在今日,定下了主事人,大哥的丧事和外头的差事可以马上就办起来,不至于耽误了。”

薛安默不作声,只是黯然点了点头。

三房薛宁之妻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二房太太脸色凄苦,坐在位置上默默垂泪,没想到过了没几年,这诸房争夺家产的事儿,又生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长房倒了,接下去就是轮到二房了。

“这话说来,大家伙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薛蟠慢慢的站了起来,“各位族里头的长辈,说到这里,我倒也要先说一说别的事儿,这薛家族长之职,素来是长房一脉继承着的,家父过世,这族长一席,总是我继续当着吧?”

这一族的族长之职,素来都是由长房继承着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其余各方的人才辈出,争奇斗艳,想要把族长的位置拱下来,都是无用,昔日太祖皇帝还是前朝藩王的时候,饶是如此千乘之尊,见到自己族长也还要下轿问好,族长一职也从未想过自己这房担任,至今长房的王爵还是管着宗人府,理论上讲,统领天下所有的宗室。

这话是自然的,所以就算是外头谣言再多,说什么要逼宫罢了薛蟠这一支长房的族长之职,这也只是吓唬薛蟠而已,若是在座的人都这样做,只怕明日薛蟠去了金陵府控告,这些人都要一概流放三千里。

红楼梦之中就是如此,想那宁国府和荣国府,宁国府为长房,故此到后来的族长之职就是传袭给了贾珍,而不是高一辈的荣国府两房贾政或者是贾赦承袭,这是规矩,这是礼数,轻易动摇不得的。

除非你犯下谋逆大罪,这才要把你从官位、爵位、宗族的地位一概都消除了,才有可能开革族长。

还有一类情况就是长房绝嗣,绝嗣的话,若是大家伙不选一个入继的话,那自然也就是流转到了其他房里头。

图谋家产,如果你运作的好,那都不要紧,可若是图谋这族长宗族之位,是绝不会有人敢包庇你的。

几个族老点点头,“自然是如此的,日后族长一职总是由要你蟠哥儿继承的。”

“得,也不算是全亏,”薛蟠转过头来,看着薛守和薛宽,“几位叔叔意下如何?”

薛守微微冷笑,拿了一个族长能抵什么事儿?无非就是日后春秋两祭的时候多废话几句,顺便拿着族规来敲打各方罢了,难不成自己手里有了钱,还要听一个黄毛小儿的废话不成?这可实在是笑话了。

何况本朝太祖皇帝以降,对着这些宗族的势力不甚喜欢,想要和前朝一样族长掌握一族男女生死大权,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想到这样,而且听这薛蟠的意思,想着退而求其次,把族长的位置留下来,起码多一个体面,这样似乎被自己这边逼到角落里,不得已才存了保住族长位置的想法,薛守连忙说道,“自然是以你为尊,族长自然是长房的!”

薛宽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薛守的话给堵回去了,“我和五哥都是这个意思!”

“既然都是这个意思,倒也好办了,”薛蟠微微一笑,笑里头尽是狡黠之意,他转身坐回到椅子上去,“既然我还是族长,这就好办了。”

“诸房离心离德,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家族了,从薛祖那里传下来,到我这里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我瞧着,”他环视众人,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大家伙既然不愿意一起过了,那就分家罢!”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众人都是大惊,薛守刷的站了起来,“薛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提分家!”

“切不可分家啊,”一个族老大惊说道,若是分家了,这些没有生活来源的族老们,可就是短了银子,没有银子可就办不成事儿了,他劝着薛蟠,“蟠哥儿你请三思,这分家可不是好事儿!”

“怎么不是好事儿?!”薛蟠大声说道,“大家既然不愿意一起过了,强扭的瓜不甜,大家还在一个锅里头吃饭,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此单过是了!”他一挥袖子,“免得我瞧见你们的嘴脸让人心烦!”

分家,在后世看来似乎是一个小事儿,可在这个时代里头,族人素来都是要一起生活着的,条件好的,招抚家里条件一般的,这被视为是寻常之礼,族中有族学提供给那些不甚宽裕的子弟读书,还有义庄,给那些孤老的族人养老送终,这算是一个小集体里头的福利,许多人是很羡慕的,并不是谁都像是薛蟠的父亲一样,投了一个好胎,又有一个经商的好脑袋,能把家业打点的红红火火的。

“这家业,在祖父那里一辈就已经败了,只不过是老爷把这些都挽了起来,不至于如今大家都喝西北风,既然大家都不乐意看着长房管事儿,那就干脆一拍两散,个人各扫门前雪,别管他人瓦上霜得了!”

“我的意思也不多,只要该是我长房的,一概都还给我就是,”薛蟠冷冷的说道,“公中多少银子,多少田地,我都不贪不图,该是我自己的,我是不能让别人占了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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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援军

“滑天下之大稽!”薛守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想要冲向前做出一副殴打薛蟠的样子来,却连忙被边上的人拦住了,“薛蟠,今日我原本想着你还是孩子,许多事儿,忍一忍也就罢了,不曾想,你还做出了许多不成器的样子来,诸房长辈都在,怎么你一个晚辈,居然说出这样不忠不孝的话儿来!”

他气的满脸通红,“你要分家?可笑之极!明日我就递本子去金陵府,总要告你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流放三千里,才是称心如意!”

这未免是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在里头,薛蟠的话说的不错,这薛家如今这样打下来的天下,差不多都是薛定,就是薛蟠的父亲一手经营着的,自然,往日照拂公中族人,是没话说的事儿,可如今薛蟠不愿意一起过了,那就是要赶紧把他的那一份给剥除出来,还给长房!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除却确定的自己名下的产业之外,其余的部分都是公中指挥着的,这要分出来,的确是有些难为,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大部分的产业都是长房置办的。 ?

不仅仅是薛守,就连薛宽也是脸色大变,二房太太站了起来无助的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看薛蟠,她和三房薛安都是在最上的位置,“蟠哥儿,这事儿可要谨慎啊,你回过太太了吗?”

薛蟠点点头,“二太太请坐下,这事儿我有主见了,您就看着是了。”

二房太太见到薛蟠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只好坐了下来,薛蟠环视众人,嘿嘿冷笑,算起来这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但是薛蟠倒是要把他算清楚了。

家族的营生,是一家子一起弄的不错,薛定把两淮盐引接过来办,赚了的银子,投入了公中的营生,薛家因此复兴,后来生意宽广起来,他一个人分身乏术,加上也要照拂族人,故此择了几房,分派差事,这原本算是职业经理人,只不过是拿薪水而已,可如今的样子,几个人仗着是公中的产业,倒是把自己当做股东,不仅是霸占住了这几房的营生,还把这几房的营生当做是自己个的产业了,这如何使得?

只是这话不能在这里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若是这样说出来,诸房都要造反,难不成我们自己个就没心血放进去?

所以薛蟠也不提这个,只是继续说道,“流放?这账本上一查就查的清清楚楚,我父亲投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织布的机子,买了多少桑田,办了多少蚕房,一概都是有账本可查的,如今你们存在了觊觎之心,我也不愿意长房投入公中的产业被你们吞了,所以趁早把这家分了,大家自己个过自己的算了,我这个族长也自己玩自己的,你们玩你们的去就是了!”

薛宽一时间只是捻须,干笑道,“蟠哥儿何须如此,”他这时候也不自己亲自上阵,对着薛安说道,“三哥,你是个什么意思,不如说一说?”

薛安摇摇头,“分家是不成的,蟠哥儿,我是决计不会同意分家的,就算你把话儿说破天,我也是这个意思,家就是家,若是分开了,人心散了,就不算是家了!”

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古人为什么要一起过日子,薛蟠摇摇头,后世之人对着这些实在是看的很淡很淡了,或许是因为人的私心,大家都不愿意和族人分享财富,所以后世之中的宗族已经很散乱了。

薛宽心里一松,点点头,“三哥说的半点都没错,”他随即看了一样薛守,薛守心领神会,朝着一个小厮耳语一番,那个小厮出门而去,薛宽呵呵一笑,“蟠哥儿,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如此乌眼鸡一样,要这样斗来斗去的,都是自家人,这行事都是少了一些公道,容易意气用事,不如这样,”薛宽左顾右盼,面面俱到的说道,“不如请一位不是咱们家的人出来,主持公道,也好叫咱们少了争执,如何?”

“这人是五叔请的,”薛蟠懒洋洋的说道,“只怕是不公道,会偏着您吧?”

“绝不会,”薛宽微笑说道,“这本不是咱们家的人,更是金陵城里头有头有脸的家里头的人,断不会做出那有所偏私的事儿来,蟠哥儿等会瞧就是了。”

“那主持公道,主持的是什么?”薛蟠追问,“主持分家呢,还是主持换薛家主事人?”

“自然是换主事人,”薛守大声说道,“诸房都不乐意分家,难不成就你自己自说自话,就把这个事儿给一意孤行办了?!”

薛蟠冷冷的看了一样薛守,“不成武不就的,老爷去世了,这长房日后可都是要你来管了,这没有什么差事学起来办,如何是好?”

“不过也不必担心,日后你八叔我,绝不会亏待你的,这每年公中的例银一定准时送上,到时候蟠哥儿,你就安心享福是了。”

薛蟠看着薛守那得意洋洋的脸,实在是恶心到家了,只是闭上眼不再理会,他的原意本不是分家,开玩笑,这是我父亲打下来的江山,我还要分给别人?薛蟠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既然原意不是分家,自然就不会想着继续纠缠到底是主持什么公道了,他闭上眼,脑子里齿轮急的转动着,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薛宽一伙人到底请了什么人过来,让他们如此的放肆。

援军须臾就到,显然早就候在外头了,薛宽将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请那人坐在,薛蟠睁开眼一看,倒是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手上的扳指,脚下的靴子,和头顶的帽子,这些东西无一不说明此人,的确是出于大富大贵之家。

薛宽介绍道,“这是钦差金陵省大臣,体仁院总裁甄老大人府上专门管着采办的何峰管事。”

“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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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我也有援军!

大家轰然一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居然是甄家!

甄应嘉这职位,钦差金陵省大臣,就是金陵省的长了,布政使等人见到甄应嘉,因为是钦差大臣的身份,素日里头还要请跪安礼的,可见是十分尊贵,金陵省的事儿,甄应嘉都可以一言而决,有了王旗令箭,先斩后奏也是等闲之事,这还不算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这个体仁院总裁的位置,体仁院总裁这个官职在前朝的时候就是宰相的官职,本朝太祖定鼎中原,另外设了政务院总理天下政事,这体仁院,还有文英院,武德院等院就废置不用,但太宗朝之后,又把这几个院复设,但不作为单独存在的官职,这几个院的总裁、副总裁就只是作为六部尚书和外放大臣的加衔,政务院大臣自然也有这些加衔。

加了这些衔儿才能够有机会当上政务院大臣,成为真正的宰相,故此这加衔是很尊贵的,甄应嘉掌管金陵省这算不得什么,天下有许多的省,可加了这个衔儿,就说明甄应嘉简在帝心,是要入阁拜相的人物了。

这样的人,别说是甄应嘉,底下出来的下人,在金陵城都是十分威风的,特别是这一位,薛宽介绍是,“专门管着采办的何峰管事”。

专门管着采办的管事,地位只怕是比金陵府知府还要高些,大家伙这时候纷纷站了起来,就连薛安和三房二房太太都站了起来,朝着何峰点头示意,以表示对甄家的尊敬。

薛宽微微一笑,“这一位何管事是我千辛万苦才请来的,大家伙可是不能怠慢了。”

何峰朝着四周拱手示意,脸上却是一脸的傲气,他自然有傲气的资本,他转过头见到薛蟠高踞位置上,一点想要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皱眉,这时候也不便作,薛宽伸手请何峰坐下,薛守亲自从小厮手里夺过盖碗,谄媚的献给何峰。

何峰喝了一口茶,品了品,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今个是听了五老爷的吩咐来的,我也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出府之前,听我们家老爷吩咐了一句,说凡事要公平的办,不能寒了家里头老人的心,这是有违孝道的,须知道本朝是以孝治天下,若是乱了孝道,国法可是容不下他们的!”

这话说的极重,二房太太脸色暗,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眼中不由得珠泪滚滚就要落下来,何峰的意思怕是不重要,和这话里头的老爷,就是金陵省的老大,甄应嘉的话,可就是说明白了,薛家是不能由一个黄毛小子瞎胡闹的!

薛守得意洋洋的直起身子,朝着上头看去,果然,见到薛蟠脸色铁青,满脸怒气,满头大汗,怒不可遏的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薛蟠似乎失去了本来可以依靠的力气,这怒气的不怎么样,还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在,大家都看出来了,不然不会这样的满头大汗,“居然勾结了外人,来图谋薛家的家产!”

“绝没有这样的意思,”薛宽撞天屈,“只是咱们家这样吵来吵去,实在是吵不出什么结果,何兄乃是金陵城里头一等一急公好义之人,乃是我们金陵及时雨,有求必应,若不是同乡的乡贤,他还不会趟这浑水!蟠哥儿切不可误会!”

“薛蟠啊,这如今主持公道的人到了,”薛守志得意满的看着薛蟠不停的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油汗,出言给薛蟠压力,“如今你且怎么说?要知道这天下虽大,可逃不过一个理字儿!”

薛蟠咬牙切齿,这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了薛蟠的胆气已经失去,只是他还勉强支撑着,对着何峰威胁的说道,“这是我薛家之事,何管事今日还是早些走比较好,若是等会丢了面子,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何峰哈哈一笑,“大少爷说的有些意思,什么事儿能让我丢了面子?今个我是来主持公道的,这公道主持好了,自然是大家心服口服,绝不会有什么不好看的,这一点是多虑了,别说是分家了,这是不能的事儿,本朝以孝治天下,这叔伯的长辈都还在呢,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不当家花花,怎么还想着分家呢?可真是不当人子!”

“公中的事儿,几位叔叔们都想着帮衬着你,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怎么还不乐意了呢?要我说,你还要好生的谢一谢这些叔叔们呢!”

薛安有些听不下去了,出言说道,“何管事,话也不是如此说……”

“那还要怎么说呢?”何管事把盖碗砰的一下放在了茶几上,不悦的说道,“我今个可是没这么个闲功夫磨着,等会我还要回府伺候老爷呢,他问起来,五老爷,我就照实说了!贵府将来如何,我可是再也不管了!”

听闻到甄应嘉,薛安微微一叹,又是闭目眼神不再说话,花厅之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若是甄应嘉知道薛家这样的不识抬举,把这样主事人都请过来主持公道却不能起到作用,只怕是甄应嘉不用动雷霆之怒,薛家日后就很难展了。

大家心里都存了惧怕之意,却没人考虑到这何峰可能只是在扯老虎皮做大旗,但是就算有人想到了,可谁又能够和甄应嘉对质之证实,他没有生气呢?这就是底下人捣的鬼了。

薛宽又假意劝了劝何峰,后才对着薛蟠说道,“蟠哥儿,何管事在这里,应该给他老人家一个面子,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甄老大人的意思,你总要听进去吧?”

薛蟠咬着牙说道,“好的很,好得很,”他的气势越来越弱了下去,“今个我算是看清楚了,只是,”他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突然嘻嘻笑了起来,“可你真的能代表甄家不成?”

“难不成还有假?”薛宽已经察觉薛蟠是强弩之末,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城府,赶紧跳出来摘果子了,“你先退一步,把这事儿了结了,日后咱们关起门来,再商议也不迟。”

薛蟠鄙视的瞧了一眼这几个人,对着张管家说道,“演了这么久的戏,只怕是世兄都等不耐烦了,快着些请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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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大水冲了龙王庙

张管家的脸上带着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朝着薛蟠答应了一声,就转过后头去请人了。

薛守也不以为意,“蟠哥儿你在后头安排了什么人呢?难不成又安排了一些下贱的狗奴才预备着犯上?今个可不是那一日在灵前了,有何老爷在,若是敢犯上作乱,一概押到钦差大臣府里头砍头完事!你这个主事者,也讨不了好!”这是来硬的。

“这些事儿,既然有何管事在这里主持着,”薛宽摇头晃脑的说道,“总不会亏待你们长房的,五叔也早就说过,只是暂代,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大家都是为了薛家,这不是差事要紧吗?日后什么事儿,咱们都好商量!”这是来软的。

可惜啊,这薛蟠软硬不吃,他只是嘿嘿冷笑,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来,“这些废话都别说了,说来说去都是车轱辘话,你们不说着烦,我倒是听得都腻了!”

“你们长房的这位大爷,”何峰出言讽刺道,“可实在是少了一些礼数,若是在我们家,只怕是早就被老爷打死了!”

“我大哥昔日在的时候十分宠爱,如何舍得?”薛守嗤笑道,“太太又是溺爱的很,本来就是苗儿不秀,何老爷请务看在我们兄弟的份上,不要和晚辈们计较。”

薛蟠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何管事,我最后劝你一句,有些事儿,差不多就得了,还杵在这里,只怕等下子咱们的脸上,都不好看,闹了生分,这就是不妥了。”

“你说的什么玩笑话,”何峰冷笑道,“我今个来是主持公道的,这公道没落下来,怎么就能走?你也别和我废话,若是你把公中的事儿交出来,我日后自然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免得你失了差事,又要丢了里子!”

这话里头是存着威胁之意了,薛蟠哈哈一笑,还没说话,后头就响起了脚步声,一位穿着大红色箭袖,灰色长褂的少年就走了出来,他对着薛蟠点点头,“世兄怎么才叫我出来,我在后头喝了半天的茶,可实在是没劲极了!”

几个人摸不著头脑这是哪一位神圣,若是来帮衬薛蟠的,似乎年纪太小了些,看上去比薛蟠年纪还要小几岁,能抵什么事儿?大家正在疑惑之际,只听到了碗碟碰撞出来的咯咯咯的声音。

大家抬头看去,这才觉刚才不可一世的何峰管事手上的盖碗,咯咯咯的出了声音,原来是何峰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他的脸色白,脸边不停的滴下了冷汗,他连忙站了起来,扑到了甄宝玉面前,连忙磕头请安,“给二爷请安!”

甄宝玉被何峰吓了一大跳,其余的人也被何峰吓了一大跳,什么?二爷?难不成,这是甄家的?????

甄宝玉退后了一步,疑惑的说道,“你是何人,也是咱们家里头的?”

“是,”何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尴尬的微笑,“小的何峰,是在二门外管着采办的,前些日子,小的进献了一个金玉狮子,二爷可是记得?还在二门外给二爷请过安的。”

“说起那金玉狮子,我倒是记起来了,是有你这么一个人,不过你怎么来这里了?”甄宝玉疑惑的说道,“我可不记得带了你来。”

何峰在地上瑟瑟抖,“小的,小的……”一时半会说不出来,只是伏在地上。

“嗨,世兄,何管事不好意思说,弟来替他说,”薛蟠笑着说道,他就站在甄宝玉的身边,“这一位何管事,说是奉了世伯的命令过来帮衬着五房人,不好意思动手,今个我来替着世兄教训你,甄家世伯这么好的家风,可不能给你一个人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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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以退为进

寻常人若是在此,见到别人来管教自己的家奴,只怕是早就暴跳如雷了,可甄宝玉并不是一般人,这时候就是只觉得自己丢了面子,薛蟠和自己平辈论交,对着自己又是极为有礼数,今天一深谈,只觉得彼此投契,乃是年轻人之中一等一的人物,如今居然被家奴折辱,传出去自己这风流雅士如何当得下去?

更何况薛蟠言语之中带着要为自己父亲正门楣的话儿出来,甄宝玉虽然是才十来岁,却也知道,父亲治家极为严格,这样的事儿,三令五申早就已经说明绝不许底下人打着甄家的名号在外头惹事生非,可今个居然有人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了!

薛蟠动手,甄宝玉反而不觉得薛蟠多管闲事,拍着手叫好,“世兄教训就再合适不过了!”

过了一会,薛蟠累的气喘吁吁的,这十三岁少年的身子到底是不顶用,打了几巴掌倒是把自己的手打的肿了起来,张管家也在边上劝道“大爷仔细手疼。网 ? ”

那何峰脸上肿的和猪头一般,薛蟠这才痛快了心思,狠狠的再打了几下,窥见甄宝玉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他于是也收手,“今个我是替世伯和世兄来教训你的,若不是世兄在,我险些要被你这奸诈小人欺去了!”

薛蟠对着甄宝玉说道,“是世兄家里头的人,还是请世兄落吧。”

甄宝玉命奶哥张志喜,“把人捆起来,先压在世兄的马房里头,等会子一起回府了,我亲自告诉老爷就完事!”

何峰大惊失色连忙又磕头不已,这时候甄宝玉却是不听了,薛蟠请甄宝玉坐在自己的紫檀木大椅子上,甄宝玉不肯,“今个是世兄管事儿,我只是来听一听罢了,如何能坐在中间,”于是张管家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薛蟠的椅子边上,甄宝玉斜斜坐了,“世兄你只管说话就是。”

薛蟠朝着甄宝玉微微拱手,这才转过身子,不可一世的看向了众人,“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所幸我昨日去了甄世伯的家里,见了甄世伯,甄世伯派了世兄过来见证我们薛家之事,不然的话我还真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给欺瞒了!”

薛蟠刚才的冷汗,可绝不是什么突然遭遇强敌自觉不敌的怯弱,而是自己想到了甄家这一个大老虎皮,提前筹谋的庆幸,若不是自己个想到了甄家,母亲又恰好有舅舅王子腾的封儿,去见了甄应嘉,又请了甄宝玉来,只怕今个就真的被何峰这样借势就压倒了。

大家伙一时间鸦雀无声,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甄家和薛家关系这样的好了?薛守的脸从刚才何峰跪在地上就已经变得蜡黄蜡黄,这时候听到了薛蟠的话,不由得脸上死灰一片,完了完了,这个小子居然什么时候和甄家混的这么熟了!甄宝玉一个世兄世兄的喊着,两家关系如此之好,原本以为何峰过来一言既下,必然无人敢去证实是否甄应嘉真的对于薛家之事说过什么,可现在……

二房太太这时候得意洋洋,见到了薛蟠如此强势,连忙就啐了一口,插话说道,“下流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黑心坏了,居然想出借着外人来强夺家产的事儿来!”

四房太太是有见识的,她这个时候坐在下,倒是真觉得自己家的老爷是有见识的,薛宁昨日就再三说过,长房虽然如今人丁不旺,可要紧的亲戚两门都好着呢,就算是如今被压服了,日后总要找回场子来,不说别的恩情,就说是这一点,就不能和长房离心离德。

不过这一切最要紧的还是要看长房子弟如何,若是薛蟠无用,烂泥扶不上墙,再好的亲戚也帮不上忙,可今个一瞧,薛蟠毫不畏惧,侃侃而谈,的确是很厉害的人物了,她庆幸自己个押对了宝,伸出手拉着二太太,“二太太,咱们女人家凑什么热闹,就让蟠哥儿落就是了。”

薛蟠哈哈大笑,声震屋宇,今个可真是痛快极了!“五叔,”他对着闭目不言语的薛宽说道,他反而就是要逗一逗这些看上去已经失败的敌人,“这何峰是伪造了甄老大人的钧旨,前来狐假虎威了,你是什么个意思?”

薛宽闭目不言,过了一会,才慢慢的睁开眼,原本之前的震惊和愤怒这会子消失无踪了,“何管事居然是这样的人,委实叫我看低了,所幸甄家少爷来到,戳穿了此人的真面目,免得我薛家少了一番被小人挑拨的浩劫,”他站了起来,朝着甄宝玉拱手施礼,薛守也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小老儿这里谢过。”

甄宝玉连忙站起来回礼,薛蟠心里喊了一句厉害,这个老狐狸,居然把事情一股脑的推到了何峰的身上,何峰这次回到甄家,只要甄应嘉知道此事,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此人彻底的就没用了,那么推给一个死人的身上,自然没什么问题。

“这虚礼就没必要闹了,世兄忙的很,不会和你们这些俗人太多交涉的,”薛蟠说道,“今日是来议事的,大家伙都说一说,日后这分家还是公中主事人的事儿,怎么个意思。”

“自然是都听哥儿的,”二房太太迅的说道,“公中素来是长房管的,如今已经三代了,素来如此,不用再改,哥儿虽然年轻,可我瞧着稳重极了,绝不会有什么不好的。”

四房太太也点头认可此事,三房薛安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这场景,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然,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压服了五房八房,可接下去这进献给皇帝的织造不办好,这主事人还是空壳一个!

那么八房和五房会让这进献织造的事儿成功吗?绝不会的,果然薛宽长叹一声,“哥儿要管家,我们这些叔叔们,自然是要交权的,我管着丝绸织造已经有些年了,这身子一直不好,不如就趁着今个,把这一块差事交出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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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破罐子破摔

“管了丝绸织造有些年了,素日里头也没什么过错的地方,自诩是兢兢业业的,奈何哥儿以为我要觊觎公中的产业,却把我们这些叔叔们的好心当做了驴肝肺,这些年操劳织造的事儿,”薛宽咳嗽了几下,“原本身子就不好,如今哥儿刚好想要把大权收回去,有这样上进的好心思,我们这些叔叔们怎么会不帮衬着呢,就趁着额今个的日子,把这个差事交出来,还给公中,让长房和哥儿自己管罢了!”

好一个阴险的东西,居然存了撂摊子的心思,薛蟠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冷的瞪着薛宽,“五叔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时候我是容不下你们这些叔叔了?独木不成林,我只是不要把权柄交出去被你们拿去乱来罢了,怎么又说是我要来逼迫各位叔叔呢?这话是要仔细掰扯清楚的,若不清楚,外头的人还以为我又怎么不孝了!”

这可不闹着玩的,果然薛宽出招了,他就笃定了自己是这一行的行家,薛守也连忙跟上,“网

二房太太一听就急了,她刷的站了起来,对着斜对面的薛宽怒目而视,“老五,你这也太过分了,织造的差事交不上去,咱们整个薛家都要倒霉,难不成你还想着置身事外?到时候蟠哥儿一封折子上去,言明是你们撂摊子不干活出的差错,只怕你们也吃不了要兜着走!”

“二嫂严重了,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薛宽老神在在,果然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这么一时半会,顿时又可以攀扯上了其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来顶着,正经的甄家世兄坐在这里,自然到时候有什么差池,甄老大人会出面分说,想着这差事完成不了也无妨。”

“甄世兄今日只是来观礼,绝不是来偏帮任何人,”薛蟠迅的说道,“五叔,你也不必攀扯其他人,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事儿,咱们自己解决。”

薛宽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是甄家之势自己无法抵抗,那么索性就把手里的差事都交出来,他就不信长房可以在半个月之内重新做一番织造出来,自然,不用多说,他是绝不会配合的,说不定,明个存着织造的库房就要失火了。

甄家插手,到时候事儿交不了差,那么就是薛家长房薛蟠等人倒霉,和自己无关,大不了到时候可以分辨,因为甄家以势压人,自己不得不交出差事,才害得差事完成不了。

这样的话,夏太监必然会和甄家闹翻,到时候什么板子都挨不到自己身上,长房,还是要完蛋!

这样的毒计也只是薛宽想的出来的,以退为进,端的是了得。

所以薛蟠连忙拦住薛宽的话,不许他继续说下去,薛蟠慢慢的站了起来,在厅内来回踱步,脸色烦恼,显然想了许久,大家伙默然不语,只是等着薛蟠做最后的决断,二房太太用手捧着胸口,担忧的看着薛蟠,若是五房撒手不管,这事儿,是一准做不好的。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妥协了。

臻儿虽然不知道如今大家在沉默什么,只是看到自家大爷的脸上表情不虞,不由得着急的快要哭了起来,大爷筹谋准备这么久,若是事儿办好,可怎么办?让外头的人得意去了,还不算什么,可大爷若是这样的失望了,可怎么办才好!

薛蟠来回踱步了许久,薛宽只是闭目养神,薛守狞笑的看着薛蟠,两人都是不说话,薛安脸色暗淡,他早就想到了这一节了,所以才会之前在酒肆的时候,对着薛蟠说,你是在白费功夫。

“好了,”薛蟠长叹了一声,大家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甘和愤恨,“罢了罢了,既然是你们这么说,我自然也不能不听着,好了我今个就说最后一番话,大家伙,都听着!”

薛蟠猛地转过身子,衣带飘飘,目光炯炯,环视众人,“既然大家都不想分家——大约太太也是这个意思,那我可以不分家。”

他慢慢的走到了五房薛宽和八房薛守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要我,要长房把公中管事的权都交出来,这也可以。”

薛守见到薛蟠似乎已经准备投降了,大喜过望连忙站了起来,“诶,八弟,”薛宽捻须慢悠悠的说道,“咱们到底要听哥儿说完了话儿才算数。”

“这两件事儿,长房都可以答应,绝无二话,”薛蟠走过了脸上带着绝望的二房太太和一脸失落的四房太太,“只是,”他转过身来,沉声说道,脸上露出了肃穆之色,“我自然有一个条件,这个条件若是两位叔叔都答应了,我就利索的把账本也交出来,自然还有薛府的对牌!”

这对牌乃是春秋战国时候的虎符演变而来,对牌合上了,支付的银钱,和购买的东西款目才是正式的,若是合不上,那就不能作为支付款项或者是领取物品的凭证。

这东西就好像是公章一样,有了这玩意才可以号令薛家的所有营生。

薛守睁大了眼睛,对着薛蟠说道,“蟠哥儿你要什么?赶紧说出来吧!”

“谁想要公中的差事的,”薛蟠似乎是破罐子破摔,赌气的跺脚说道,“拿银子来!我即刻就把对牌就交出来!”

“我长房失去了公中的管理之权,这没法子,谁叫如今我们技不如人,认栽就是,不过我长房不能够没有没有补偿,你们拿了公中的差事,长房这么多年,就没有了事儿可干,那怎么办?自然是要拿银子来补偿了。”薛蟠似乎这时候露出了十分市侩的面貌出来,“拿了银子来,自然万事俱休,我什么都依了你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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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十万两

薛宽原本的心里头,还悬着一个担心,就怕这薛蟠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做出什么奇怪的不能够预测的事儿来,若是还有什么突然而来的人物驾临,逼迫自己,那可真是要假戏真做了,现在薛蟠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若是薛蟠纨绔脾气作,真的是点头应下自己不再管事之情,只怕到时候自己将来要打的饥荒可就大了!

薛蟠这样话音一落,薛宽的心顿时就放松了一下,原本这背脊挺的笔直,听到了这样的话,松弛下来,慢慢的靠到了椅子靠背,拿着眼看了一下薛守,? ”

薛蟠回到了座位上,略过了甄宝玉在边上鄙视自己的表情,“这一次,很明显,各房之中,也只有是破罢了!”

“八叔自然是同意的,”薛守连忙说道,“五哥,你的意思呢?”

薛宽想不到薛蟠有什么阴谋在里面,说实话,他也素来是没瞧得起薛蟠过,既然甄家的甄宝玉已经不足为惧,那么接下去,就是要解决公中营生的事儿了,看来薛蟠也不过是为了点银子,退而求其次,搏一个好的日子罢了。

他还在思索之间,薛安沉声话了,“老五,凡事别过了分,过了分就是不好了,我是为了薛家的大局,才说不能分家,也愿意把公中的营生交给你们,如今蟠哥儿说的不错,他只不过是要一点银子,保证长房衣食无忧,怎么地,你还不乐意了?”

薛安虽然长时间在外头跑药材的生意,可在族中也是既有威望的,薛宽那一日在灵前动逼宫,要求把长房的管理权拿出来,事先也是和薛安商议过,不然若是薛安不知,骤然之下难,必然反对。

薛安这样的说,薛宽自然点头,“三哥说的极是,蟠哥儿若是不乐意再管着公中的事儿,说不得是要大家伙拿出个补贴的。”

“不是大家伙,”薛蟠摇摇头,他才不会把自己的敌人扩大化,四面树敌,那可是很难受的事情,“是五叔和八叔,是你们两房要求我交出来的,日后么,自然也是交给你们两房管理公中的事务。”

薛宽干笑一声,不过似乎还颇为喜悦,这事儿从薛蟠的老爹薛定病中的时候就开始筹谋,到了今日,终于可以底定大局了,他不由得不喜悦,“那就请蟠哥儿说就是——却不知道太太是什么一个意思?”

“太太说,都是按照我的意思办,这点五叔你也不必担忧了。”薛蟠吩咐张管家,“张爷爷,把总账本收拾好,他们两房什么时候把银子送过来就把账本交给他们!”

“大爷!”张管家带着哭腔说道,眼角的泪珠子不停的掉了下来,“这可是老爷的心血啊,怎么就这样,就这样,这样交出去呢!”

薛蟠一脸的无所谓,不过到底是眼圈红了,“嗨,谁叫我是个不肖子,付不起的阿斗呢!如今交出去给了叔叔们,总是比日后被外人骗光好些,张爷爷,去收拾一下,拿出来吧。”

张管家掩面跌跌撞撞的去了后头,见者无人不惨然,薛蟠吸了一下鼻子,镇定了下来,“好了,大家伙都没有意见吧?若是没意见,我这就交出去了!”

“既然交出去,那我就要开价了,说到底,我死命保住公中的事务,就是为了银子,既然两位叔叔没意见,那我就直说了,十万两银子拿来给我,我即刻把东西交出来,再也不过问这公中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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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只能交出去

十万两!

大家又是轰然一下,交头接耳起来,这数额可真不算小了,想着这薛家如今账面上能够动用的,七凑网

可大家伙仔细想一想,这也绝不是太过分的事儿,要知道薛蟠父亲可是不仅补了几次接驾的亏空,又把薛家的生意好生的振作了起来,功劳可是不小,何况这些年,薛定一直把薛家的生意做大做强,几次还动用了自己私人的银钱拿出来,作为了公中使用,这样的大功劳,就算是薛宽等人,也不敢轻易抹杀的,若是抹杀了薛定的功劳,这些薛定带出来的从弟们,就更是什么都算不上了。

薛守大喊,“这可不成,咱们薛家一年也赚不得十万两银子!”

“以后这薛家赚的银子和我长房再无半点关系了,难不成我还不能要这么点银子?”薛蟠端起已经冷的茶,润了润喉咙,“日后长房就拿分红和月例,这两笔钱,想必不是两位叔叔给的吧?”

薛守看了一样薛宽,见到薛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也只好嚷嚷,这个价格未免太贵,又说自己是十分的简朴,根本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出来,如此吵闹了一番,甄宝玉不免有些不耐烦,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会这样的絮叨,世兄,你赶紧着把这些人都打了,咱们再好生说话!”

他虽然年轻,刚才也瞧出了薛蟠的几个叔叔是拿着自己的差事来逼着薛蟠不得不把甄家的牌子放下来,被迫交出他们争论的那个劳什子的公中管理权,何况他是和薛蟠今天相谈默契,和别人无关,存了先入为主的意思,自然是对着薛宽等人丝毫没有好感。

“是,是,”薛蟠笑道,“就听世兄的,既然如此,我看在世兄的面子上,也不和你们吵架了,横竖如今有了价格,大家伙都是明白痛快人,家里头的营生要紧,五叔,八叔,你们两个商议一番,给个准数,让侄儿也知道你们的意思。”

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还是薛守出面说话,这个八房的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个成为急先锋,日后薛蟠要对付的冤大头,他大大咧咧的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不顾念大哥的恩德和功劳,我和五哥商议了一番,最多,给三万两银子。”

“不可,”薛蟠果断拒绝,“三万两只怕我几年之间就都花完了,能抵什么事儿!万万不可!”

“八万!”

“这委实太多,我们两房一起的现银拿出来也远远到不了这个数儿,三万五千两!”

“现银没有,店铺田地也是一样,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大财主,些许的田地店铺我也是要的,这样收着租子,细水长流也是好的。七万!”

“不成不成!”

其余的人见到这花厅之内犹如菜市场一般讨价还价,可笑之余又觉得十分可悲,想这薛家虽然是从商,但是到底还是诗书传家的,今日这样的场景,大家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意,不过是薛家的主事人去世,诸房就这样闹开了,什么礼义廉耻都抛在了脑后,什么道德学问也一概不顾了,须知道这样的大家族,外头杀进来,无论如何一时半会是杀不死的,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如今这样内斗,薛家就算今日躲过了一劫,日后也是没了底气。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五房八房乱来,自然是人人讨厌,可这长房嫡子,薛蟠之前倒也还有一点血气,可见到两房乱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失去了底气,不敢再做困兽之斗,只是谈什么银子起来,咱们这样的家里头,还能缺银子吗?可见其人也不过如此,接不下去昔日江东“玉面财神”的衣钵了。

且不说大家在胡思乱想,薛蟠这里还是忍不住来了一口价,“既然如此,大家伙也不必扭扭捏捏的了,五万两,一口价,成了咱们明个就办交接!”

薛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五叔也只好代劳把这一摊子事儿都接下来,只是这现银不多,还需要宽限几天……”

“五叔你也不必和我打什么饥荒,”薛蟠摇头说道,“我怕你们不守信用,就是这么多人见证着,日后拖一拖,也是你们说了算,大权在手,还能容让我来要银子吗?这银子是务必要到的,若是五万两银子不交割清楚,那我自然是绝不会交差事的,若是你老愿意,手下的店面铺子都可以拿来抵扣,这也折算现银就是。”

薛蟠似乎急着要钱,于是就议定明日上午来此地交割,还有一件事儿,薛宽要问清楚,“那这一次进献织造的事儿,哥儿是不管了?”

“自然不管了,”薛蟠冷冷的说道,“你自己个办去就是,还有,我想着这织造的事儿你们几个管去了,可织造府是一直我们家住着的,想必,五叔也不会如此心狠,要把我们家都赶出去流落街头吧?”

流落街头自然是不会,谁还不知道你们也自然是有别院宅子可以住的,这时候既然拿了利润回来了,就没必要在面子上再和长房过不去,要知道,这可是顶天的面子,“自然,你五叔八叔也不过是要用前头的正厅议事办差而已,绝不会让你们搬出去的。”

这就是要前厅后院分开了,毕竟此地是织造府的衙门,若是薛蟠不管事儿,还让织造府的管事人住别的地方,也不像样,薛蟠微微冷笑,“自然依你。”

事儿谈妥了,几个人也很有默契的没有谈起什么换族长的事儿,薛宽和薛守告辞而去,准备筹集银子,“我就在明个候着,若是你们不到,那就别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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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顿悟了吗?

薛宽和薛守离去,其余的各房管事和各处掌柜面面相觑,此间事儿已了,自然无需再在这里呆着,免得等会这个呆霸王不顺心,拿着自己作践起来,这丢了脸面可就不好了,于是纷纷起身,朝着薛蟠行礼告辞,

所幸这些职业经理人还懂得一点职业道德,对着薛蟠十分的尊敬,还行礼如仪,其实想想也是寻常,若是薛蟠在位,一个小年轻,怎么样都好糊弄了掉的,说不定自己还能假公济私,把公中的银钱变成自己个的。?

可薛宽那样精明的人在位,可不会和薛蟠一样一味的高乐了,日后大家伙的日子惨咯,大家纷纷离开,鸟兽散后,只留下了两排椅子上的几个人,七房太太在是在,可是一言不,也顶不上什么用,刚才就已经走了。

四房薛宁的妇人已经站了起来,她倒是十分温和,劝着薛蟠,“蟠哥儿也不用太过伤心,我从侯府里当姑娘的时候,再嫁到你们薛家,不知道看到了多少样的故事,这一下子兴盛起来,又一下子败下去的,数不胜数,你只要有志气,那里赚不到营生呢?且办好了丧事,过些日子,到你四叔那里来,你四叔虽然卧病在床,但是脑子还清楚的,知道这公中的营生是谁办出来的。”

“你放心,日后还有饥荒要打,四房管着的店面,日后总是还要听你的,他们两个得不了便宜。”

这是安慰之话,不是薛蟠觉得人心险恶,其实是道理就是如此,谁都不愿意头顶上多一个太上皇,如今薛宽和薛守好像是篡位的逆臣一样,现如今不仅不得人心,各藩王们——各房脱了长房的控制,更是觉得秦失其鹿,天下可共逐之,就算四房真的要把薛蟠供出来,也无非是想要薛蟠当招牌罢了。

不过这个时候能说这个,也是雪中送炭之意了,薛蟠点点头,“多谢四婶,你请早些家去吧,四叔的身子不好,原不能打扰的,等我这边的事儿了了,再来亲自谢四叔一家。”

四房太太走了,薛蟠看了看脸色凄惨的薛安,“三叔,如今事儿定了,你可满意了?这拿了钱,可比什么都实惠。”

“这就是你的计谋?”薛安不由得有些失望,“你拿了银子就够了?”

“如今就是骑虎难下,难不成我还有什么法子呢,”薛蟠把玩着手里的盖碗,“能拿到钱,这本来就是我目前想得到的法子了,不然三叔,你觉得,我还能怎么着?进献给万岁爷的织造,不能够耽误,若不是这样的时刻,就算是火烧眉毛,我都决计不肯退步了。”

“也罢,”薛安长叹一声,“这些日子我陪着你就是,若是真的能拿到这五万两银子,再加上织造府还留着,长房的体面还在的,只是织造府的官位,怕是要让出去了。”

织造府的官位是内务府名下,唤作是提督金陵织造司,可以称薛蟠的父亲为提督大人,或者是司长都可以,既然是要把织造府的差事让出去,这提督的官位自然也要让出去,“让出去就让出去,横竖这官儿我是一天都没当过,父亲去世,接下去原本就要再选一位,我想着入京通关节还要一大笔银子,这里倒是让他们担去了。”

薛安站了起来,预备告辞,等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又被薛蟠叫住了,“三叔,”薛安看了过来,只见薛蟠默然坐在花厅之中,和别上的甄宝玉的气质迥然不同,“接下去我这长房的日子,可就是艰难了,”薛蟠幽幽的说道,“思来想去也没有人可以帮衬着我,可怜我,幼年就没了父亲,几个叔叔又是靠不住的,也就只有三叔你了。”

“我自然帮着你的,蟠哥儿你就放心吧。”薛安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日后我还需要仰仗三叔。”

二房太太的身子不好,薛蟠也请她早些去休息,“且让他们得意一些日子,现在他们的气势最嚣张不过了,二太太请别生气,以后再和他们理论。”

二房太太忧心的下去了,刚才还满满当当的花厅,现在就剩下了薛蟠和甄宝玉,张管家并几个伺候茶水的小厮,张管家颤颤巍巍的似乎老了很多岁,见薛蟠的脸色阴沉,也知道薛蟠的心情不好,挥挥手,把所有伺候的小厮都打下去了。

花厅之中就剩下了臻儿和薛蟠甄宝玉三人,等到没有了外人,薛蟠的嘴角那之前隐藏不住的笑意终于爆了出来,原本是嘿嘿嘿的窃笑,随即变成哈哈大笑,之后迅的成了狂笑。

花厅之内只听到了薛蟠那肆无忌惮的笑意,臻儿和甄宝玉面面相觑,“完了忘了,”臻儿呆如木鸡,“刺激太大,大爷得了失心疯了。”

“世兄,世兄,”甄宝玉有些奇怪,这样悲惨的时候,不是应该跺脚痛哭一场,才能一舒愤懑心肠吗?“若是心情不舒服,还是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才好,世兄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和你小酌几杯,以缓世兄之怒。”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薛蟠笑够了,这才慢慢的停了下来,不住的用袖子抹眼泪,“我笑这些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世兄这是何意?”怎么感觉好似薛蟠得了大便宜,而不是这八房和五房吃了个饱?

“世兄,刚才我要银子的时候,世兄是不是有些瞧不起我?”

甄宝玉尴尬的笑道,“呵呵……自然不会,只是我到底觉得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开口闭口就谈阿堵物,未免是少了净情,没了风雅。”

“是极,是极,银子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薛蟠站了起来,请甄宝玉到后头再奉茶,这时候薛蟠那里还有在灵堂之中的凝重之色,浑身上下似乎被观世音的甘露洒了一遍,透着一股朝气蓬勃的新鲜劲,就连甄宝玉也现了,不由得叹道,“有舍才有得,世兄舍了这么大的家业,看来是顿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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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宝钗劝母

“我却不比世兄,人在红尘之中,如何能够脱呢,”薛蟠哈哈一笑,举起盖碗,请甄宝玉用茶,“今个我是送了一大堆的东西出去了,细想想,可还真的有些舍不得呢。网”

“不过这有舍才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薛蟠眼中闪着神秘的光芒,“世兄,是不是觉得我这肚子里卖了不知道那里来的药?”

“无论如何世兄也是世间了得之人了,如此窘境还能这样自若,真真是三国诸葛空城计,前朝谢安淝水战才可以比拟了,”甄宝玉叹道,“这养气功夫,实在是钦佩的紧。”

“世兄见笑了,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那是圣人所为,小子何德何能,怎么谈得上是养气功夫了,只是我却知道有一点,故此可以从容不迫。”

“是哪一点?”

“就是今个他们拿走的,日后只怕要原原本本的拿回来。”

甄宝玉却是不信,“世兄说的难道是胡话不成?”

“不是胡话,”薛蟠眼中闪着神秘的光芒,“这些只是暂时放在他们那里而已,五万两银子,算是利息。”

甄宝玉被搞的来了兴趣,又要追问,这个时候薛蟠却是不肯说了,“世兄若是信我,就且忍耐几天,等到我这里的活动都预备好了,再请世兄来观察一番,若是真的好,还要劳动世兄去和甄老大人说一番呢。”

于是甄宝玉依依不舍的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停的拿着眼朝着拱门看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对着拱门边上的一大棵繁花累累的宝珠山茶十分感兴趣,薛蟠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不露,反而苦恼的说道,“世兄,过些日子,等到先父要出殡的时候,世兄若是有空,烦请过来为弟撑一撑场面。”

“哎,如今家里头只剩下太太和妹妹,外头那些亲戚,什么嘴脸,您是尽知道了。”

“这是一定,”甄宝玉忙不迭的点头,“咱们如今呢,算是通家之好了,日后你这边事儿了结了,你来我府上,我带你见一见母亲大人。”

薛蟠亲自把甄宝玉送上了马车,这一天天气不佳,天阴沉沉的,不见阳光,忽而狂风大作,显然马上就要下雨了,薛蟠被大门外被风卷起的风沙迷住了眼睛,揉着眼回到了后宅,绕过了比人还高的宝珠山茶,他跨步到了自己的院子,只见到王嬷嬷扶着薛王氏,边上还站着薛宝钗,正在怔怔的看着自己。

王嬷嬷人高马大自然不算太好看……但薛宝钗和薛王氏两人浑身缟素,站在翠微之中犹如两朵盛开的白莲花,天气阴阴的,素服不甚耀眼,但是在昏暗之中,似乎散着盈盈的柔光,薛王氏看着薛蟠揉眼睛的动作,还以为薛蟠哭了,“蟠儿,不打紧,不打紧!”

母亲上前抓住了薛蟠的肩膀,连忙安慰道,“拿走就拿走了,咱们还担心什么呢?无事一身轻,日后咱们家里头安心过日子就好了,外头的烦恼,给他们烦恼去吧!”

薛蟠的眼睛红红的,薛宝钗也十分不忍,“哥哥,你没事吧?还是赶紧去休息一会,咱们家可是不能没有你。”

“没事,”薛蟠摇摇头,“只是风沙迷了眼睛,不碍事的。”

这话谁信啊,大家纷纷点头,这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薛蟠扶着薛王氏,一只手拉着宝钗,“儿子斗胆,私自就拿了公中的差事,换了五万两银子。”

“正经儿这就很好,”薛王氏连忙说道,“原本若是那一日,没有蟠儿你帮衬着娘说话,我只怕早就把东西都交出去了,那里还能有五万两银子呢,有这点银子,日后你娶媳妇,成家立业的,就不担心没钱使了。”

薛蟠满头大汗,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说这个成家立业的事儿,他连忙转移话题,“不过我的意思,太太,你别见怪,我想着这笔钱,不能留在咱们家。”

“不能留在咱们家,那要拿到哪里去?”

“花出去!”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薛王氏不免很是疑惑,看了一样薛宝钗,转过身子,摸了摸薛蟠的额头,“没烧啊。”

“儿子清楚的很,”薛蟠笑道,“这银子在咱们家,一来,是各方必然都看着红眼,二来,儿子却是不甘心,就拿着五房和八房这些施舍给咱们的银子过一辈子!”

薛蟠的话太狂了,狂的没边,狂的薛王氏都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蟠儿。”薛王氏连忙抓住了薛蟠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薛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可千万不能做那些害人性命的事儿啊。”

“太太你说到那里去了,”薛蟠无奈的苦笑,不过好像害人性命,自己也不是没做过,哦,对了,好像马上就要遇到英莲小丫头了,那时候为了抢英莲来做丫头,自己可是打死了一个人的,这个人的名字叫什么?

这会子倒是忘记了,可恨没有红楼梦的书放在边上可以时时查看,薛蟠想了想,又连忙回过神来,对等着自己解释的母亲和妹妹说道,“既然有了银子,儿子想办一场大事业,这事儿还要母亲来定夺。”

薛王氏问是什么事儿,薛蟠却是不肯说,“这时候说了就漏气了,还是请母亲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就是。”

薛王氏有些犹豫,薛蟠见状,捏了捏宝钗的玉手,打了一个眼色,薛宝钗瞪了薛蟠一眼,这才款款对着薛王氏说道,“母亲何须担心哥哥去办什么生意?横竖咱们家的爷们总是要办营生的,哥哥以前虽然是胡闹了些,可如今主持父亲的后事儿,女儿瞧着可是稳妥的很呢。”

“既然是稳妥,想必哥哥是已经改了性子,再也不会胡乱来的,母亲何不让哥哥试一试,这银子横竖是哥哥赚来的,他自己个若是不心疼,就算如今拦了他,日后眼错不见,总是要散出去的。”

“何况这做生意,想必就算是蚀本,也不至于血本无归,一点都没有,再者说,家里张爷爷他们,都办的好差事,有他们帮衬着,哥哥总不会走了大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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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改行做别的生意

薛宝钗一番话娓娓道来,又是体贴入微,又是十分诚恳,说是要让薛蟠练练手,又说就算亏本也不至于血本无归,不会什么银子都折在里面,还有许多优秀并且是忠心耿耿的职业经理人可以帮衬着,薛蟠只要拿总就是了,无需太过担心。?

薛蟠听了都不由得连连点头,虽然妹妹这年纪还小,可到底是懂事极了,这么一说,倒是把薛蟠都洗白了,咳咳,是都变得高尚了许多。

“哎,”薛王氏一手拉住薛蟠,另外一只手握住了薛宝钗的手,“我的儿,我怎么不知道,这银子儿算的什么?咱们家如今虽然不比以前了,可到底还是有点底气的,若是你哥哥真心愿意去做生意办差事儿,我那里有不肯的道理,只是怕你这个哥哥啊,”薛王氏故意不看薛蟠,只是对着薛宝钗说道,“拿着钱出去散了倒也罢了,怕是要招惹是非,咱们女人家在家里头不免要为了他牵肠挂肚了。”

“绝不会的,请太太放心,”薛蟠连忙誓说道,“这一次,我是拟和三叔去学着做药材的生意,开始的时候,也不出家门,毕竟有孝在身上,有三叔帮衬着,张爷爷他们都很是老到,又会提点着,太太还怕我办不好差事吗?”

薛王氏有一点好,就是为人善良,这是褒义词方面的表扬,如果在贬义词里面找,那就是耳根子极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薛蟠和薛宝钗这样一说,她之前的狐疑倒是打消了不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交给你办也无妨,原本日后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薛王氏不住的抚摸薛蟠的头,对着自己的儿子怜爱无比,慈祥的看着薛蟠,“你妹妹说的不错,老爷过身,你倒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玉不琢,不成器,这少爷们,到底还是要敲打敲打才能成才的,罢了,我这日后的仰仗不是你和你妹妹两个,还能是谁,就都交给你吧。”

“是,”薛蟠温顺的被薛王氏抚摸着,脸上露出了小孩子的笑容,“日后太太就等着过好日子吧,妹妹这几日,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他朝着薛宝钗点点头,薛宝钗冰洁如雪的皮肤下,眼眶的位置,隐隐有疲倦的鸦色,“帮着我翻阅了药房子和古籍,若不是她查的清楚,我今个可是不敢如此大胆,就敢拿这五万两银子的。”

薛王氏点点头,“你妹妹从小就是聪明灵动,认字读书都是极快的,你呢,”薛王氏伸出手指头,点了点薛蟠的鼻子,“一味的不喜读书,每日就闹得家里头鸡飞狗跳的,可远远没有你妹妹读书厉害了,老爷昔日就说过,若你妹妹是个男子,只怕说不得要考状元去了呢。”

“母亲说的什么话,”薛宝钗连忙说道,“这那里说的上是考状元呢,不过是认识字罢了,哥哥原本也不是要考状元的,咱们家又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的,需要搏一个出身,哥儿不需要多学习一些,能当差办事就极好。”

薛宝钗揉了揉眼睛,这时候眼睛变得通红起来,薛蟠连忙说道,“妹妹赶紧去睡一会吧,若是眼睛熬红了,变成了兔子一般的,可就不好看了。”

薛宝钗噗嗤一笑,“哥哥说的那里的话,你又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了?”

“自然知道的,诗经有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就是妹妹了。”

薛宝钗眼睛一亮,“娘说的那里话,”她对着薛王氏笑道,“还说哥哥不知道读书,看见哥哥了不曾,这会子都会掉书袋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刚才花厅议事的阴云似乎消散了不少,薛蟠先送了薛王氏回房休息,“你既然拿了你二舅舅的封儿办事儿了,也应该送信去告诉他一声。”

“是,”薛蟠问过母亲,知道之前父亲去世的时候就已经修书过了,于是说道,“我今个先叫张如圭写一封起来,言明让出公中之事,母亲也不妨写一封信给舅舅,倒也不必提一些烦心事,只是说一说家常就是。”

“是这个理儿,”薛王氏是读过书的,写一封信自然不算什么,“老爷过世了,我难过之余,只是想以前的老姐妹,想着你姨妈和舅舅们,这远在京中,长年累月的见不到面,日后若是见不到了,可如何是好?等到你的孝满了,我想着入京一趟,再见见老姐妹,便是死了也是甘心的。”

说到这里不免又落泪了下来,薛蟠和宝钗连忙劝解了一番,薛宝钗服侍着薛王氏喝了药,见薛王氏躺下,这才和薛蟠一起出来,“这些日子,你照顾母亲,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薛蟠对着薛宝钗说道,“外头的事儿不重要,不是要紧的日子,就不必出来了,要紧的日子,再出来举哀就是,其余的时候,我在前头照应着,二房太太帮衬着照看女眷,想必是没问的。”

“这可不成,”薛宝钗摇摇头说道,“二房太太再好,到底是隔着房的,娘在里头休息,外头不能没有人。”

薛蟠看着倔强的少女不由得微微一叹,看来自己这位哥哥,做的很不到位,不然少女是不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感的,也难怪,古人都是早熟些,若不早熟,怎么能应对眼前的这些磨难呢。

薛蟠转过薛宝钗的肩膀,把她朝着前头推去,“不许不听话,要听哥哥的,你若是要逞强,我也依你,只是你两个晚上没睡了,若是再不睡,晕倒在前头,可就更是不好了,你听话,”薛蟠温柔的哄道,“等一觉香甜睡醒了,再去前头换我,我也睡得不甚好,等着你来换哥哥呢。”

这样半推半拉,才把薛宝钗拉回到她在薛王氏后头的套院里,到了院子里,薛蟠吩咐薛宝钗的贴身丫头莺儿,“铺好床,打热水来,让姑娘睡,恩,睡一个时辰,再叫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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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四鳃梅花鲈鱼

薛宝钗瞪大了眼睛,见着薛蟠细细叮嘱,转身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怔怔,莺儿还是一个小丫头,什么事儿都不懂,见到薛宝钗呆,只是说道,“姑娘什么呆呢,我给姑娘去打热水,你赶紧着歇息一会吧。?网”

“莺儿,你说这大爷,”薛宝钗呆呆的说道,“可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也说不上来,”薛宝钗摇摇头,“只是觉得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

莺儿利索的给薛宝钗脱了鞋子,她还是小孩子,怎么懂这些,只是嘻嘻说道,“姑娘担心什么,莺儿别的不知道,反正就知道大爷是疼姑娘的,这就完了!”

莺儿见到薛宝钗双眼鳏鳏,已经是很困了,连忙就出门去水房打水,到了外头又看见薛蟠站在院子里,莺儿拿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木胎银荷叶脸盆福了福,“大爷。”

“我刚才吩咐你让姑娘睡一个时辰,”薛蟠抬起头看了看薛宝钗的住所,见到里头没有动静,压低声音对着莺儿说道,“你等会可不能叫起,让姑娘多睡会,等到姑娘醒了,你再吩咐厨房做吃的给姑娘,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莺儿高兴的说道,“都听大爷的。”

薛蟠见到莺儿虽然还是十来岁的样子,可出落的已经是美人胚子一个了,绒杂乱的挂在额头上,皮肤白净,眼睛犹如围棋子一般的乌黑澄清,小巧的鼻子上还沾着一滴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薛蟠举起手,给莺儿抹下了水珠,又趁机捏了捏莺儿的小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转了出去。

莺儿皱眉看了薛蟠离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姑娘还说和以前不一样,我瞧着是半点都没改,还是这样的乱摸乱碰的,哼!”

薛蟠又出来,指挥张管家等人把账房的账本都搬出来,原本公中和长房自己的用度是分开的,内外各一本帐,如今要分开,倒也很简单,此外,他还预备了让张管家出去,安排几个稳妥可靠的家里人,总是要勤快并且能说会道的,瞧一瞧外头的市面如何,既然说要和三房薛安一起办药材和药铺的生意,总是要多学习一些的。

如此一来就闹了两三个小时,伺候梅姨娘的嬷嬷来报,说是梅姨娘早起就没用过饭食,呆在房间里也不说话,怕是身子不好,或者是有存了别的心思。嬷嬷说话倒也克制,这别的心思,只怕是存了绝食殉节之意。

薛蟠又连忙请还在家里头的大夫去看看,严令不许她私自寻了短见,开玩笑,若是寻了短见,找谁去完成这最后的织造刺绣?说句不好听的,今个这花厅议事,朝着五房和龙,倒都是十二元辰里头的属相了,合该咱们有缘。”

“是极,”佟舒笑道,“今个虽然是头一次见面,与世兄可是难得的缘分,日后可是要多走动走动,现在是三月的时候,春暖花开,最是吃鲈鱼的好时光,松江出最好的四鳃梅花鲈鱼,世兄若是不嫌弃,什么时候我送几桶给世兄府上来。”

鲈鱼之中,四鳃最贵,而这四鳃梅花鲈鱼,更是贵中之贵,那梅花鲈鱼不过是七八两大小,鱼身淡金,浑身布满暗紫色梅花花纹,也无需多烹制,只需用河水蒸熟,撒上绍兴女儿红,苏州酱油,加一点葱姜,就是无上美味,或者是用金华火腿,再加上西湖的莼菜,把鲈鱼拆成梅花花瓣一样的肉片,烩成“金花汤”,更是羹汤之中的第一妙物,天下唯独松江的小岳溪才出产,有价无市,这样的应季时候,一条鲈鱼只怕是要数十两银子才换得到。

也只有是佟家这样松江上的坐地虎才有这样的豪气,一送就送几桶。薛蟠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极为好吃之人,听到这样的人间珍馐,那里还忍得住不说好字,连连拍手叫好,“这样的好东西,世兄若是愿意给,弟只怕是几百两银子都换不来的,焉有不受用的道理,只是这样的珍馐,不能偏了我一个人,等我家里头大事儿了了,我请甄家世兄出来,再请各位交好的一并清清静静吃一顿酒,如此可好?”

佟舒自然称好,心里却是和其他在座的人一般的想法,想不到这薛蟠居然和甄家如此要好,想要叫甄宝玉,就叫甄宝玉,须知一般的人,是不入甄宝玉法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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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不干也得干

甄宝玉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父母也不便十分管教。??网更有几件和贾宝玉相同的痴处:读书时必得两个女孩儿相伴,方能认得字,不然就心里糊涂。对着外头的应酬更是躲避不及,都以为天下男子都是污浊之物,不可和女儿家相提并论,偶尔接洽,也不过是在外书房陪着父亲见一见长辈而已,每日只是在内帷之中厮混。同辈之间,任何场合都是不出现的,算是一等一的宅男。

薛蟠这样大喇喇的说邀请甄宝玉,几个人心里有些不信,不过大家伙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是那些乡间的无赖,整日吹牛也无所顾忌的,这时候大家倒也明白这一次来薛家是不虚此行,起码知道了薛蟠和甄宝玉起码是有些交情的,不然就按照那小爷牛心的脾气,怎么会来薛家,还亲自祭拜了薛蟠的亡父。

果然佟舒眼神一闪,对着薛蟠更是热络了起来,“如此就是极好,甄家世兄素来极少出门,若是世兄能够请动甄家世兄,这一个东道,小弟来做,如何?”

“这又何刻敢当了,”薛蟠笑道,“万万不可如此。”

大家却不知道薛蟠不过心里暗笑,他和甄宝玉不过是见了两次,如何谈得上是深交?

如此应付了一番,大家见薛蟠家里头的人不停的进来询问某事要如何处理,薛蟠虽然应对的颇为生疏,到底还是应付下来的,对着薛蟠此人又是高看了一眼,今日不是正经的日子,所以大家也不便久留,约好等出殡的日子,大家再一道来帮衬着,其实所谓的帮衬着也干不上什么事儿,一群世家子弟,官宦儿女,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助一点声势而已。

所谓的红白喜事,薛蟠现在才明白,这办事当然是要注意着的,但更需要做的,就是通过红白喜事来彰显自己家族的实力,然后和相关有往来的再通过这样的大事加深关系,故此几个人脸上没有戚色,说笑了一番,薛蟠也淡然自若,打了这些人,就已经到了晚上掌灯时分。

闲散的日子过久了,这样难得的忙碌起来,倒是真的有些不适应,所幸越忙,这时间过得越快,这一日就这样白马过隙匆忙过了,到了晚间,张管家回来禀告,窃窃私语,臻儿在边上服侍,只听到张管家说什么,“药材不够……只怕还要外头调运……若是调运,只怕花费太多了些”这样之类的话,薛蟠又吩咐了一番,厨房才上来说,“晚饭得了,摆在那里。”

薛蟠见已经掌灯,想着母亲和妹妹已经吃过饭,“就在这里吃就是了。”

因为是在孝中,且还未过三七,所以起码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上的菜都是素菜。

听说现如今乃是太平盛世,万国来朝,乃是一等一繁华富庶的时候,但凡是这样的时期,礼教之说总是不太吃香,所以就算是在孝中也有不少人眠花宿柳花天酒地的,可薛蟠如今就怕有人寻自己的霉头,不能够肆意妄为,所以在家里头还是茹素。

一碗鸡枞炖豆腐,南胡菜炒木耳,油焖笋尖,地三丁用菜籽油炒了,极香,一碗紫菜汤,用胡椒调了,再加了麻油,倒是极为爽口,并一碗碧莹莹的粳米饭,热气腾腾,什么东西能够比一顿丰盛的晚餐能够抚慰疲劳的心灵呢?薛蟠拿起黒木镶烂银的筷子,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薛蟠这几日是精神极度紧绷,就怕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一丝错处,听到这婆子慌张的样子,刷的站了起来,喝问道,“那里不好了?”

“蟠哥儿,是那梅姨娘,”婆子见到薛蟠有些不高兴,她连忙解释道,“您让我们看着她,果不其然,今个晚上说不饿,就闭门不出来,我们几个在廊下守着,见到里头梅姨娘的银子在梁上挂了什么物件,外头的人慌得和什么一样,进去一瞧!”

薛蟠紧张的连筷子都丢了,“怎么样?梅姨娘可还活着?”

“还活着,还活着,”那婆子连忙点头,“只是拿着白绫想自尽,被咱们拦下来了,哥儿的奶妈王姐姐已经赶过去看着,吩咐我来禀告哥儿一声。”

薛蟠无奈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那精致的晚饭,推碗而起,这一天天的,可是一点舒坦空闲的日子都没有,“赶紧去瞧一瞧。”

到了梅姨娘的院子里,这里已经闹哄哄的围了不少人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的,张管家轰开众人,薛蟠冷着脸跨步走过架在水面上的九曲桥,到了得月楼前,此楼名得月,取意“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意,楼前的水池子虽然不大,可水流平缓,池水颇深,犹如一块翡翠镶嵌在得月楼前,这时候恰好是下弦月如钩,斜斜挂在太湖石假山围出的那么一块天空之中,在水面上映出了一弯月影,而不会被假山阻挡,匠心之巧可见一斑。

得月楼既然以月为名,自然到处都用月亮,窗棂上的花纹都是“花好月圆”、“蟾宫折桂”、“嫦娥奔月”、“月下追韩信”这些和月亮有关系的花纹图案,他隔着窗户,见到油灯的光芒下,有几个人影映在糊窗户的白纱布上,薛蟠咳嗽一声,开口说道,“梅姨娘怎么样了?”

里头传出了王嬷嬷的声音,“蟠哥儿来了,你赶紧进来劝一劝你梅姨娘,这好端端的日子,寻什么短见呢!”

薛蟠这才跨步上前,走进了得月楼,只见到东里间,梅姨娘呆呆的坐在拔步雕花镶玉石的圆桌子边上,王嬷嬷见到薛蟠进得月楼也不走进东里间,连忙把薛蟠拉了进来,“蟠哥儿,你说这梅姨娘,好端端的干嘛寻短见呢?我问她,她倒是一点都不理会我,只是这样呆呆的坐着,你说,”王嬷嬷小声的嘀咕,“莫非和你一样,也得了失心疯了不成?”

“不是失心疯,”薛蟠或许是因为没吃饭,怨气大得很,对着呆坐的梅姨娘很不客气,语气也是冷冷的,“梅姨娘,我已经定下来的事儿,是不能改的,如今你不干,也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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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我还不许你死

这话倒是让王嬷嬷听着糊涂了,不过这事儿和王嬷嬷没关系,薛蟠推着王嬷嬷出去,“妈妈且出去,在门口守着,我和梅姨娘说几句话,即刻就出去。? ”

王嬷嬷走了出去,薛蟠看着梅姨娘,“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这薛家的产业都丢了,所以决意不想给我干活了?”

梅姨娘呆呆的抬头,看着薛蟠,过了好一会,迷糊的眼神之中才分辨出面前这位放狠话的爷就是薛蟠,不由得怒气勃勃,这样的败家子还有什么资格对着自己说这些话,“我却不知道你这话从何说起,我虽然是薛家的供奉,但绝不是家生子,难不成大爷以为我可以任人揉捏吗?”

“我想干就想干,不想干就自然能不干,五房老爷一直想拿着钱让我离开薛家,单着给他一个人刺绣,我那时候就没答应。”

“你现在既然不拿着薛家当做一回事,怎么就不许我不干吗?”梅姨娘瞪大了眼睛,“你是强迫不得我的。”

薛蟠心里暗恨,日后绝不能有这样太阿倒持,高精尖的技术只是掌握在一个人手上的情况,不然梅姨娘凭什么这样的牛,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是高技术人才罢了,但是这个时候,薛蟠还真的不能得罪了梅姨娘。

他也不正面进攻,只是换了个话题,慢悠悠的走到炕上,坐了下来,倚着小扶手垫子说道,“梅姨娘,我还真是有些不明白,您怎么对着薛家感情这么深?似乎反而倒是你更像是姓薛的。”

“你自然不会明白。”梅姨娘懒得说。

“你不说又怎么会知道我不明白?”

“我从小就是在薛家的织厂长大,若是没有薛家,自然就没有我,也没有我这么多年来习得的刺绣技术,”梅姨娘显然是十分痴迷于刺绣的,她的眼中露出了炽热的神采,“你自然是不懂了,”她对着薛蟠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这刺绣的工艺是如此的有意思,如何的精彩,老爷昔日在时,知道我这对着刺绣极为痴迷,从来不以寻常工人拘束了我,我不知道绣坏了多少玄缎,老爷从来都不许人呵斥我,只是让我重新再做,后来又许我掌管最好的织工来完成进献的织造,这才有我能够明复绣的机会。”

“没有薛家,自然就没有我,没有老爷,也没有我这样的绣艺!”

薛蟠听了只是默默,梅姨娘又瞪着薛蟠说道,“大爷你说,我能不能把薛家看的如此之重?能不能和你急?”能不能看不起你?

后面一句话自然没说出来,可薛蟠知道了她的意思,梅姨娘显然是一位技术类人才,不懂得人情世故,这样刺人心的话,若是别人,只怕是暴跳如雷,若是心有愧的,也只是默然流泪,但薛蟠岂是普通人,他只是觉得冤枉。

说不得要好好掰扯掰扯,别的人倒也罢了,这里是不能够怠慢的,进上的凤衣还要等着梅姨娘来做呢,“这是没法子的事儿,五房和八房厉害的很,若是不这样交出去公中的差事,你说,到时候事儿办砸了,怎么办?”

梅姨娘只是醉心于刺绣,如何懂外头的事儿,见到薛蟠把难题抛给自己,只是无奈的摇头,“我如何知道外头的事儿。”

“那你若是没法子,”薛蟠冷冷的说道,“那就该听我的。”

“那也不该把老爷赚下来的东西都拿出去送给了哪些起子!”梅姨娘似乎也并不是和薛定有什么感情上的联系,只是单纯似乎有一种知遇之恩,还有对于织造府的归属感,应该还有一种对于日后姨娘生活的不安感,越说就越伤心越激动起来。

“我就算是断了手,”她看到了炕桌上有一把剪子,冲了过去,左手拿起剪子,就要朝着自己的右手刺去,“也绝不能为那些人刺绣!”

薛蟠吓得心惊胆战,正欲转身而逃,却知道这接下去的大计,缺了梅姨娘是不可行的,再者这时候,薛蟠不由得起了一团无名火,这女人怎么会这样的麻烦,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他咬着牙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梅姨娘的左手,“你干什么,赶紧停手!”

梅姨娘虽然是年纪稍大些,可薛蟠身子胖,力气倒是比梅姨娘更足了一些,她的左手被薛蟠拉住,怎么样都落不下来,梅姨娘顾不得什么,复又把右手举起,拿过左手的剪子,想要朝着左手刺去,这边的手却又被薛蟠拉住了,两个人僵持不下,近距离之下,梅姨娘脸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有些近视的梅姨娘这时候终于看清楚了薛蟠那肥肥又圆嘟嘟的脸,“你干什么,赶紧放开,我的事儿,无需你来管!”

薛蟠咬牙掐住梅姨娘的手,“谁说要来管你的事儿,你若是刺绣好了进献的凤衣,我、管、你、去、那、里、死!”

梅姨娘见挣脱不开薛蟠,双手朝着自己身前猛地一收,薛蟠措不及防,整个人扑向了梅姨娘,扑通扑通,扑通几下,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

“哎哟!”梅姨娘痛呼了一声,薛蟠把梅姨娘当做肉垫,摔在地上也丝毫不觉得疼,只是趁着梅姨娘跌倒的时候,趁机夺过了剪子,拿着剪子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娘皮,还想着自尽?想的美!”

“你薛大爷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薛蟠把剪子丢的远远的,复又禁锢住了梅姨娘胡乱挥舞的双手,“好了,梅姨娘,”得意够了,也应该说正事儿了,“这进上的东西,不能够耽误,若是耽误,第一个砍头就是我,第二个砍头的就是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性子急得很,等不了十年,等到进献的凤衣造好,咱们另外开织厂,和五房八房斗一斗,”薛蟠咬牙按住梅姨娘,“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说嘴,还是真的想要报答薛家的大恩大德!”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想必是王嬷嬷听到动静,薛蟠背对着房门高兴的大喊,“妈妈你来看,我可是制住了这个小娘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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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冤枉啊……

薛蟠得意洋洋,不防地下的梅姨娘突然停下了不停的扭动,“你说什么?”梅姨娘瞪大了眼睛,“你要和他们斗一斗?”

“自然,他们抓住了这最好的时候,我自然要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过这退了一步,还想要我继续退,可就不成了,”梅姨娘这样的高精尖技术人才可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所以要把自己的方案说清楚,“等到他们接了这差事,咱们即刻拿店铺开别的织造店,我就不信,他还能和咱们斗!”

梅姨娘想到这里,双手慢慢的柔软了下来,不再继续挣扎,抬起头看了一眼薛蟠,突然之间脸红了起来,复又剧烈的挣扎起来,“你赶紧起开!”

“怎么,起开继续想要自尽呢?”薛蟠得意洋洋的笑着,复又按住梅姨娘的手,“别做梦了,”他听到了后头的脚步声,背对着门喊着,“妈妈你来看,我可是制住了这个小娘皮了!”

不防突然后头传来了一声怒不可遏的声音,音波朝着薛蟠袭来,“蟠儿!”

原来是自己母亲的声音,薛蟠转过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连忙点头说道,“太太,你来了,梅姨娘不听话,儿子正在教训她呢。网?”

救了整个薛家,又救了梅姨娘,想必这是大功一件了,可这薛王氏的脸上铁青一片,丝毫未露出高兴之色,反而脸色阴暗,似乎要暴风雨来临一般的预兆,边上的王嬷嬷也睁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薛蟠的身下。

薛蟠觉得有些不对,这才低下头看着不断挣扎的梅姨娘,自己正是用一种骑马的姿势坐在梅姨娘的肚子上,双手抓住她的双手,下半身紧紧的靠着……梅姨娘的脸色通红,好像是一块大红色的绸布,型散乱,咳咳,薛蟠刷的一下子全明白了,自己的老娘为何摆出了这么一副臭脸。

他连忙放开梅姨娘,刷的站了起来,连忙走到了薛王氏的身边,“太太,这可绝不是你看到的样子啊,”他看到了边上的王嬷嬷,“妈妈可以证明,这梅姨娘想要自尽,我才过来救人的!”

“你这个畜生!”这话鬼才会信呢……薛王氏举起手来,想要打薛蟠巴掌,但是想了想,到底还是舍不得,狠狠的把薛蟠的耳朵揪了起来,把他从里间里头拉了出来,王嬷嬷连忙把得月楼的门关上,薛王氏显然生气极了,“这是在做什么!你可还是在孝里头,就算,就算再怎么样,梅姨娘到底是你的姨娘!”

薛蟠痛的哇哇大叫,“太太,你想错了,我绝不敢有那样的意思,”他连忙招手,让王嬷嬷出来作证,“妈妈快出来,是不是刚才梅姨娘要自尽,你让我来劝一劝的!”

“哥儿说的对,太太,”王嬷嬷劝道,“哥儿是没有坏心的。”

“太太你若是不信,且看地上的剪子就是了,刚才梅姨娘想要用剪子刺自己的手,说日后再不刺绣了,我这迫不得已才拦住的。”

薛蟠连忙解释,薛王氏这才半信半疑的放开了薛蟠,只是薛蟠这里没事了,对着梅姨娘可是毫不客气,薛王氏很是冷漠,这也不怪她,任何一个母亲都会认为是别人勾引自己又乖巧,又可爱的儿子的,“你若是休息好了,就到前头去,免得别人以为我们家不知礼,娶进门的姨娘都不出去哭灵。”

薛王氏一般是不口出恶言的,只是今个这场面倒是有些难堪,故此也只是摆下了脸色,梅姨娘对着薛蟠很是不怕,但是对着薛王氏,自己的这位太太,顿时畏手畏脚,不敢高声言语,只是稍微整理了一番衣服,朝着薛王氏福了福,又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转身出去了。

王嬷嬷去开门把梅姨娘送出去,又过来,见到薛王氏的脸上不好看,连忙就拽住了薛蟠,“今个可是真的没王法了!哥儿是从哪里学来了这样下作的东西,”她朝着薛蟠的头上给了几个爆栗子,“如今这样的不尊重起来,真真是是坏透了!就算你要救人,也不能够乱来!”

薛蟠抱头鼠窜,“这不是忙着救人嘛,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啊,妈妈,哎哟,你轻着点!”

薛王氏原本还想教训薛蟠一番,可见到薛蟠这样,倒是先软了几分,“你且告诉我,这事儿,你刚才说,梅姨娘为什么要寻短见?”

“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是不缺吃喝的,将来她只管刺绣就是,别的事儿,我也自然不会拘着她,莫不是……”薛王氏狐疑的看着薛蟠,“你做了什么坏事儿不成?”

薛蟠连忙诅咒誓,“这说的是什么话儿,梅姨娘是因为觉得我把老爷的事业一概都丢了,故此心灰意冷,不想再干刺绣的活儿,她若是不干,咱们这要进献的东西怎么办?”

薛王氏勉强信了一点,不过还是打算就是继续采取隔离的措施,不许有丫头在薛蟠跟前伺候,王嬷嬷在边上又添油加醋,“我就说太太是高瞻远瞩极了,千万不能让小丫头带坏了哥儿!”

薛蟠无奈的摇头,几个人一直站在这里也不像样,于是,他必须要换一个让薛王氏思考的东西,“先捏着鼻子,把进献的东西都办好了,咱们就另外开铺子,和他们斗一斗!”

这事儿薛蟠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要先薛王氏说一说,“咱们如今家里头还养着最好的供奉,这样的话,无论如何,咱们的东西也是最好的,嘿嘿,五房和八房想着把织造府的牌子拿过去,我就让给他,到时候这个空壳子拿去,我就不信,最要紧的供奉在咱们长房手里头,他们能飞到那里去?”

薛王氏有些疑惑,“可你早上的时候,说要办药材的生意,咱们可不能贪多嚼不烂,这两件差事儿,都不好办!”

“这两件事儿,还是一样的办,”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太太且看着我变戏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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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出殡

薛蟠神神叨叨的,薛王氏无法,她现如今是怕极了这得月楼里头有什么不妥当的事儿生,到时候薛家,所以见到薛蟠喜欢谈生意也只好由他,“那你自去办就是。?≠”

“只是梅姨娘若是不肯办,只怕接下去的事儿办不好,”薛蟠有些犹豫,“我还要什么时候儿劝她一劝就好。”

“罢了罢了,”薛王氏连忙说道,“她不敢不做的,不然咱们这遭了秧,她还有什么好处不成?这就不必你操心了,赶紧着去前面候着吧,明个的银子交进来,只怕还有你忙。”

薛蟠一想,这倒也好些,若是能够让老妈出马,女人与女人之间,总是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的,于是他点头走了出去,王嬷嬷靠近薛王氏,“这哥儿,和梅姨娘……”

“什么事儿都没有,”薛王氏心烦意乱的说道,“蟠儿才多少岁,怎么就会乱来,想必也必然是他说的那样,只是救人而已,今个你是什么都没看到,也不许外头的人瞎说什么!”

“是。”

“梅姨娘那里,我去和她说,这既然是嫁入了薛家,自然是要听薛家的命令,若是还要死要活的,都没个王法了,日后家里头的事儿都要蟠儿来继承的,家里头无论是谁,都是要听蟠儿的。”

一夜无话,只是到了第二日,两房前来交割财务,薛蟠早就把账本都一股脑儿的搬出来了,钥匙原本就在五房手中。

薛蟠作价五万两白银,今日三万七千两的现银银票,以及几处店面,让出了长房在公中的股份,只是留了一点长房原本有的分红之权,五房和八房趁火打劫,原本只是想要慢慢搬空金山银山,不曾想薛蟠如此豪爽,一下子就把这金山银山全部让出来了,饶是薛宽心机深层,今日来到织造府办交割,见到薛蟠检验了银票和地契,极为痛快的交出对牌之后,也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薛蟠脸上丝毫不露,看到两房中人洋洋得意,心中却是狠,“且让你得意一些日子,再过一些时候,只怕就让你哭都没地方哭。”

既然事儿办好了,两房之人称心如意,于是薛蟠父亲的丧事就自然而然的好办下去,一时间薛家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里人声鼎沸,同心协力的模样,原本这应付白事,还需要许多的银钱,薛宽是会做人的,知道接下去不宜再落人话柄,若是这出殡办不好,只怕是有人要议论自己刻薄,于是特意还厚待多添了几分,薛蟠到底年轻,虽然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人帮衬着,还是短了些经验,如今公中的人手添了进来,这一下子窘境就消除了。

薛蟠冷眼旁观,倒是落了几分清闲,每日只是在灵堂前应卯,多余的时候只是和张管家等人嘀咕,薛宽原本还担心薛蟠找什么由头想要报复自己个,后来听说是要办什么药材生意,心下一松,顿时就随他而去,且因为薛蟠在灵前毫无戚色,越觉得薛蟠实在是无可救药之纨绔一个,更是看低了几分。

交割清楚,薛王氏就命梅姨娘带着一群供奉出山,完成进献的凤衣等物织造,也不知道薛王氏是如何吩咐的,梅姨娘妥妥帖帖,再也不说要寻死之事,这倒是让薛蟠松了一口气,供奉把之前停下来的活一接上去,没几日就来禀告,说是二十日之内必然完工,这又是可以在夏太监那里交代了,薛蟠这时候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在夏太监面前夸下海口,说是要一定保住长房的位置的,如今可是好,面上是丢了个一干二净。

除却这些之外,薛家如今是一团和气的样子,兄友弟恭,尊老爱幼,十分妥帖,只是心里存了嫌隙,无论如何,脸上,言语上都会显露出来,没几日,薛守就大摇大摆的对着薛蟠说要把前面的正厅收回去作为议事之处,薛蟠摇摇头,忍着怒气慢慢说道,“这也不差这么几天,难不成要让老爷露天吗?若是说八叔把家里让出来,我把老爷抬过去,倒也成。”

于是这才没有再惹出什么风波,如此过了十日,选定出殡的吉日就到了。

出殡的礼仪,从正午开始,但薛蟠丑时末就已经起来,四处巡查一番,料定处处没什么不妥当的,匆忙忙喝了几口枸杞粟米粥,就赶到前头,今日是为死者上祭的最后一次,也是最隆重的一次,丧礼的风光与否,就在今日体现。

吊客们近中午才到,执事管家们却一大早就进入各自的位置,各司其责起来,但见大门外的门楼上扎起了素色彩画的排放,照墙上也挂满了蓝白绸布扎的彩球,门前八个接待宾客的家人,一个个腰板挺的笔直,在春日的凌晨时候,显得精神十足。

薛蟠披麻戴孝,独自跪在灵前上了香,“父亲,”薛蟠小声的说道,“今个我就把你送出去了,虽然我不是你真正的儿子,但是接下去的日子,太太,和妹妹,都由我来守护了,您若是在天有灵,我希望您,可以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喜乐一生。”

默然祷祝一番,这才起身,走出灵堂,天才麻麻亮,诸房都已经到了,张管家等人也候着听吩咐,“张爷爷!”

张管家出来答应,“小的在!”

“诸事都准备好了?”

“都已经好了,也都检点过了。”

“好,”薛蟠点点头,又对着各房老爷太太点点头,“烦劳各位费心了,今个这事儿办好了,我是一定承各位叔叔婶婶们的情的。”

于是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差事,自己个去去,薛宽专门迎接来客,和几位族老一起,充当一番知客;薛安监厨,晚些时候要大宴宾客的;薛守负责出殡来往通道车驾,各家路祭勾连;二房太太和四房太太陪着薛王氏举哀哭灵,并接待来往诰命夫人等;张管家单独管下人的差事;王嬷嬷带着丫鬟小厮端茶倒水献吃食;张如圭专门管理库房算账,一应来往费用和丧礼都他来造册。

系统出了点问题,所以延迟更新了。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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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甄宝玉吊唁

这样分摊下去,预备好了架势,吊客们就差不多66续续来了,其余的人倒也罢了,若是官面上亲自来的人物,都是薛宽接待,薛宽自诩如今夺了长房之权,已经是下一任织造府提督了,自然是春风得意,正要趁着这个时候多结交一下官面上的人物,可薛家算不得什么正经官宦人家,来的人无非是看在去世的薛定面上,见到薛定尸骨未寒,薛宽就巴巴的夺了侄子的营生,这样的事儿,虽然在大户人家见得不少,可这样刚过身就闹得这样难看的,委实是少见,故此大家均有些不齿,虽然没有说出来,可对着薛宽,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

到了寅时末,薛王氏和宝钗也出来在灵堂内候着,其余的人倒也罢了,薛蟠只是在灵前跪着等候,他是孝子,今日吊客前来,无论辈分大小,身份高低,只要是前来吊唁,是务必要磕头还礼的。

织造府大门开的笔直,薛蟠从灵堂望出去,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从灵堂到大门,烛火闪耀,烟雾飘扬,外头闻见到处举哀声隐约可闻。

大门内八角铜架子上,摆着一面大鼓,也是用蓝色和白色的绸子点缀的十分漂亮,鼓手见到吊客到了,方一下轿,就抡起白布缠着的鼓槌,“咚咚咚”敲了三下,由轻到重,由慢到疾,然后一顿猛敲;引路的家人就高举起拜帖,带着吊客,喊着“某某老爷到!”自到二厅,然后这个时候几位族老和薛宽就轮流出迎,陪着到灵堂前敬香行礼,赞礼先生请了一位嗓子洪亮的守备官,他呼喊着规矩仪式,吊客行礼,然后薛蟠磕头还礼,家眷们在白色布幔后躲着举哀痛哭。

然后再让知客领着吊客们,到后厅奉茶进点心。这差不多的流程,倒也无需多费薛蟠的心神,只要跪着磕头即可。

宾客们一概也认得不全,所幸这时候也无需多礼,不一会,引路的家人喊道,“总裁府甄少爷到!”

没想到甄宝玉到了,几位知客连忙一涌而出,一起前来迎接,甄宝玉也不理会这些人,脸上淡淡的,只是到了灵堂前。

有个家人用擦得雪亮的云南白铜盘子,捧着一根细细的白布撕成的带子,这个缘故叫做“递孝”甄宝玉只要接过系在腰上即可,可甄宝玉敬香鞠躬后,却不如此行事,他为了表示自己和薛蟠感情深厚,与他人不同,特意问要薛家的家人要过了一件白布孝袍穿上,自居于薛定的晚辈,薛蟠费外感激,从来人都是要面子的,甄宝玉和自己投契,没想到在大场面上也不掉链子,知道捧自己个,将来若是有机会,是一定要报答一番的。

薛蟠磕头致谢,甄宝玉又跪下回礼,“世兄还是请节哀顺变,接下去的日子长的很,你的孝心世伯是必然知道,切不可伤了身子。”

“是,是!”薛蟠说道,“劳动世兄今日还来这样人多的地方,实在是对不住。”薛蟠对着帷幔之后的人喊道,“既然是世兄,就不是外人,太太和妹妹请出来见一见罢。”

薛王氏和薛宝钗从后头出来,甄宝玉见到淡雅素净却不失贵色的薛宝钗,心神摇动,又要磕头行礼,给薛王氏问好,薛王氏连忙把甄宝玉拉起来,说不敢当不敢当,“今日劳动你出来,请代替我向你母亲问好,今日既然相见,”薛王氏对着漂亮的甄宝玉也显然高看一眼,“日后若是得空,还请你多对着我这不孝的犬子,指点一二。”

“世兄人情练达,侄儿倒是要多请教一二呢。”甄宝玉说道。

“他那些都是偷鸡摸狗的玩意,当不得真儿,”薛王氏说道,“你的学问必然比他的高,什么时候带着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若是能进学,考个功名就是最好了。”

甄宝玉脸色一僵,讪讪一笑,薛蟠心里偷笑,这甄宝玉和贾宝玉是一样的性子,都是不喜读书,不喜世俗功名这些的,若不是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只怕老早要驳回你的了。

于是连忙打岔,这时候临近中午,宾客也来的差不齐了,门口鼓声未起,没有吊客到来,薛蟠跪累了,也想着偷懒一会,“我且陪着世兄到后头坐一会。”

于是薛蟠起身,他是知道甄宝玉不喜欢和俗人庸人在一块,自然不愿意去那些官面和生意上的人混在一起,于是带着甄宝玉到自己的书房奉茶,佟舒和几位哥儿都在此处,见到甄宝玉穿着孝服,无一不赞叹甄宝玉“真乃古仁人之意也!”

臻儿拿了六安瓜片上来,又呈上来了四样用小蒸笼蒸熟的点心:荠菜泥香干包子,花素面筋松仁烧麦,芝麻核桃红糖馅的糯米丸子,枣泥山药糕。各个精致,那烧麦仅仅比指甲盖大些,甄宝玉吃了几个荠菜泥的包子,对薛蟠说道,“这荠菜馅的包子好吃,满齿留香,到底是贵府上的吃食。”

“甄大爷所言不虚,”佟舒连忙接话说道,“俗话说,不是‘做官三代,不知道如何穿衣吃饭’,这样的吃食,在我们外头可是从未见过,小弟心里想着,除了在薛家吃得到如此美事之外,金陵城满打满算,只怕也只有贵府上才拿的出来了!”

甄宝玉微微一笑,“我却比不上世兄这里。”

“那里的话,”薛蟠笑道,“我这是妥妥的俗人,秉持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家里头也惯着我,知道我对着吃东西上用心,故此也要特意奉承,再加上今日怕是世兄要来,特意又吩咐他们要仔细着做。比不上世兄府里头的。”

这几个人知道甄宝玉的性子也不敢多来奉承,说笑了一番,外头的鼓声复又暴风雨般的敲了起来,薛蟠看了看挂在柜子上的自鸣钟,知道是外头进筵的时候,连忙告罪出来。

到了灵堂上,一桌子极为整齐的祭筵就在灵前摆放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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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贾雨村

急急风的鼓擂过,这是催促管家和管事的前来灵堂前的中庭一起等候,知客们知道时间到了,男女吊客从各处小憩之所出来,等到二通鼓响过,吊客们都已经到了,只见灵堂上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桌酒筵,这时候薛宝钗扶着母亲从白布帷幔后走出,薛定久在病中,其实大家都知道这老爷的身子不好,对着薛定的去世早就有所准备,加上过世的日子也已经有些时候,大家的哀恸之色少了不少,众人只见到薛王氏一声缟素,虽然面上现出哀敢,但是神态自然从容,薛宝钗虽然还未长成,可已经是出落的端庄娇艳,甄宝玉等一干少年倒是有些转不动眼睛了。网

两人出来,薛蟠站在酒筵的东,薛宝钗站在西边,两人隔着酒筵对立,赞礼高声说道,“晋爵!”

薛王氏站在了酒筵前,王嬷嬷拿了一个黑漆的托盘来,上面摆着建窑甜白釉的三个小杯盏碗,一杯酒,一碗饭,一盏茶。送到了薛蟠面前,薛蟠不知道这仪式如何,正在云里雾里手足无措的时候,“酒!”薛王氏轻轻说了一个字。

薛蟠连忙用双手把酒杯递上,薛王氏接过了酒杯,高举放过头顶,默然保持了三秒钟的动作,随即将酒杯递给了站在西的薛宝钗,薛宝钗接过,放在桌子上,灵前供奉好。

接下来是献饭,献茶,又上香,薛宝钗过来扶住了薛王氏,跪在了灵前,薛王氏高声喊了一声,“老爷!”随即伏在垫子上痛哭了起来。

薛蟠也连忙跪下开始干嚎,这一下子就好像是一个暗号一样,灵堂之内,和外头中庭的家人管事们一概拜倒,哀哀恸哭起来,今日特意选了一些哭声响亮的家人来助兴,院子两边的厢房内,鼓乐队并僧道尼的水6乐器一起演奏起来,好不热闹。

如此过了一会,几个自持有头有脸的人就上来劝请节哀,女宾之中有都察院致仕周老爷的夫人,金陵知府的少奶奶,臬台的姨太太,来请薛王氏节哀,薛王氏这才缓缓收了哭声,随即是家里头各房家人祭拜,薛定虽然是族长,但是年纪辈分还轻,长辈和族老们却是不跪拜的,之后再是家里头的下人祭拜。

这样闹了一会,就到了开筵的时候,薛蟠又请几位年轻,看上去不算太俗气的少年,和自己一起陪甄宝玉用饭,不曾想甄宝玉见此间事了,不愿意再呆着,礼毕就告辞离开了,“世兄见谅,”薛蟠朝着甄宝玉说道,“今日家里头乱糟糟的,且过了些日子,清净些的时候,再单独请世兄来就是了。”

薛蟠倒也不是一味的趋炎附势,一来的确是有求于甄家,日后这大计,还要甄家帮忙处理,二来,甄宝玉虽然为人乖张,可本性不坏,也是可以结交的人物,薛蟠虽然有后世之中的职场经验,但是在这个时代之中能够用上多少,倒是还要商榷,对付甄宝玉这种傻乎乎的哥儿,倒是简单不费心思。

佟舒见到甄宝玉如此,自然也多了一份热络,薛蟠趁机让佟舒帮衬着照应这一帮人的酒筵,“老爷这去的很是安详,虽然岁数不算高,在我看来也是喜丧,今日预备下了最好的太雕,请世兄帮着劝一劝酒,”但是又暗暗提醒,“只要别喝醉了,小酌几杯,无妨!”

这才走了出来,到了廊下,却又被张如圭拦住了,“世兄,我那一位同年,贾雨村也来访了!”

薛蟠精神一震,贾雨村!

“论理,这会子正忙,实在是不应该叨扰,只是雨村一定要求见世兄,”张如圭为难的说道,“却不过情面……”

“不妨,”薛蟠摆摆手,“请他书房说话。”

不一会,臻儿就带着贾雨村到了,只见那贾雨村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相貌堂堂,颔下长须翩翩,一看就极有富贵之象,虽然是要来求见薛蟠,可神态举止落落大方,也未见局促之意,薛蟠请贾雨村坐下,献了茶上来,心里慢慢的思索。

贾雨村,可是红楼梦之中的引子人物,从开幕后和那个谁,哦,冷子兴谈起四大家族,再说到荣国府,这才缓缓打开了红楼世界的大幕,其余的事儿倒是混忘了,只是知道这贾雨村应该是一等一能干的人物,不然张如圭也不会在素日里头言语之间对着贾雨村十分钦佩,薛蟠想了想,开口说道,“贾先生向来难得,今日一见,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薛家吧?”

“正是,”贾雨村说道,“如圭兄素日时常说起世兄了得,乃是年轻一辈之中十分厉害的人物,往日缘悭一面,今日得见大驾,的确是英杰。”

这贾雨村无故拍自己马屁做什么,薛蟠心里暗暗嘀咕,面上却是笑道,“贾先生在甄家府上当西席,甄家世兄那才是人中龙凤,我却是不敢当英杰之名。”

“世兄客气了,那甄宝玉虽然是外囊极佳,但是内里却是十分的乖张,我这里当着西席,一个启蒙的功课,倒是比却比一个举业的还劳神,说起来更可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陪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上也明白,不然我心里自己糊涂。’,又常对着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希罕尊贵呢,你们这种浊口臭舌万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但凡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眼的。’其暴虐顽劣,种种异常;只放了学进去,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和平、聪敏文雅,竟变了一个样子。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时,他便‘姐姐’‘妹妹’的乱叫起来。后来听得里面女儿们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作什么?莫不叫姐妹们去讨情讨饶?你岂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他说:‘急痛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果觉疼得好些。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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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慧眼识英

这些话,未免有些交浅言深的感觉,薛蟠笑道,

“这也是世兄的脾气,除了这些,人心倒是不坏,人品也好。≈”

“是,只是对着家里头,不好如此说,”贾雨村苦笑道,

“只是我这担任西席,总是想要严加管束,多学一些学问起来的,可只要是多加管家,甄家老祖宗,甄老大人之母就要出来干涉,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基业、从师友规劝的。为他祖母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我预备着要辞了馆出来的。”薛蟠慢悠悠的说道,

“贾先生是要毛遂自荐吗?”贾雨村的才干应该是很不错的,若不是才干了得,又懂得为官之道,不会接下去有贵人提携,就可以飞黄腾达,须知很多时候,如果是烂泥的话,不管是投入多少资源,都很难扶不上墙的。

“正有此意,”贾雨村也没有不好意思,点点头,坦坦荡荡的说道,

“听了如圭兄说的话,又这几日打听了一番世兄的故事,我也问过甄宝玉,知道世兄在灵前这样一番话,可实在是了不得,”贾雨村目光炯炯,盯着薛蟠,

“如今风云未至,金鳞尚未化龙,若是日后风云际会,只怕是世兄要一飞冲天了!”薛蟠不免有些洋洋得意,这贾雨村真不亏是巨眼能识英雄,我不过是十三岁的年轻,居然就有人来纳头就拜了,看来自己还是有王一到,本府各官无不喜悦。

那雨村虽十分惭恨,面上却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了公事,将历年所积的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了,却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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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一个人得意的时候自然是趾高气昂,可如今贾雨村也早就过了那个得意的时候,宦海沉浮,如今已经谨慎了不少,只是这蛰伏也有些日子了,尚缺一点起复的助力,须知这权柄在手,任意施为,乃是人间最美妙之事,如今自诩已经痛改前非,将之前的少年意气都一概消去,但这想要重新投入官场,却不是什么易事,除却才干外,还要依赖人谋。?网

甄应嘉虽然身居高位,可对着自己这位儿子的启蒙师傅,说是有什么特别厚待,也是不可能,毕竟贾雨村才来任西席不久,加上甄应嘉乃是世家子弟出身,名门望族,对这些寒门上来的人,瞧着是彬彬有礼,其实内则也不算怎么看得上眼,故此贾雨村觉得,在甄家这日后也是前途不大,恰好上一次张如圭陪薛蟠入甄府,又见了贾雨村,知道这薛家老爷薛定之子,薛蟠,在这一番薛家改政之中,倒是有峥嵘样貌,故此今日一来,是存了投效之心的。

“贾先生这样的人才,到底是可惜了,”薛蟠点头说道,“不过如今也不算差,须知人生在世,可不是就一帆风顺,日日得意的,”这时候若是这样一番话,薛蟠就想收揽贾雨村,这未免是痴人说梦,何况,“贾先生大才,只是我这薛家,虽然有皇商的名儿挂着,也是诗书传家的,可到底,还是商人之家,贾先生怕是要低就了。”

“这话也原本是哄哄无知的村妇罢了,”贾雨村笑道,“世兄何须和我打这样的马虎眼?这士农工商原本就是一体,昔日圣后秉政,多多重用阎山西中堂和胡财神,才赚的这样的太平盛世,这两位,一位是善于理财,一位可是彻彻底底的商人出身,后来又入中枢,拜为宰相,更是一番佳话了,世兄这样的话,倒是在玩笑了。”

这些陈年旧事,薛蟠怎么会知道,只不过这样的话,听得倒是舒服,“贾先生说笑了,不若,甄世兄那边,贾先生才刚去,想必是脱不开身的,若是贸然不就,甄老大人面上也不好看,贾先生得空的时候,多来我薛府盘桓如何?既然是张先生的同僚,也不是外人,若是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时时讨教。”

既然是这么说,也是知道薛蟠的心思,贾雨村点点头,“如此叨扰了。”

“那一个何峰,”薛蟠突然想到此人,“却不知道甄老大人是如何处置的?”

贾雨村淡然说道,“那一日回府,查明之后,就即刻打死了,这样的人在外头败坏甄家的名声,甄老大人,生气极了,不容分说,已经打死了。”

薛蟠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寒意,果然,这一省之尊,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和气角色,这样一个在薛家可以耀武扬威甚至左右公中差事落入谁手的甄府管事,被甄应嘉一句话,就轻飘飘的打死了,“这论理也是活该,”贾雨村说道,“甄老大人治家最是严格,轻易是不许任何家人如此的。”

闲话几许,贾雨村告辞出来,薛蟠又留客用饭,贾雨村说不必,告辞退去,不一会张如圭又来了,薛蟠对着张如圭说道,“你这位同年倒是有点意思,长房如今都失势了,他倒是不嫌弃,还想着来我这。”

张如圭笑而不言,他是知道薛蟠的厉害的,这金陵城年轻一辈之中的人,若是能够赶上面前这位一半有计谋的,都是少见,贾雨村的眼睛只有比自己更毒的……张如圭说道,“前头的宴席已经差不多了,吉时已到,是时候请客人们出来?”

于是放在门口的鼓,复又咚咚咚的敲了起来,门口的马车和轿子早就已经分列两排,停在门口往东的位置,薛蟠请了薛王氏和宝钗出来,十八个老实憨厚的家人,抬起红色染就的胳膊粗麻绳,稳稳当当的把这南洋奇木割锯的棺木抬了起来,薛蟠跪在中厅,将一个泥盆高高举起,用力的摔碎,薛宝钗拿着哭丧棒递给了薛蟠,四周鼓乐大作,善哭的家人纷纷捧场,一时间薛府内热闹无比,薛蟠是孝子,从家人那里接过了灵牌,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大门,朝着西南方向行去。

薛王氏和薛宝钗乃是女眷,自然是不能够抛头露面的,已经在门口上了轿子和马车,原本这捧灵、执棒、扶灵都是要孝子来办的,奈何长房就是只有薛蟠一子,故此二房的薛蝌、三房的薛蝉,分别站在薛蟠左右,一人执棒,一人扶灵,两个小小个,不过是七八岁的样子,这样喧闹的场景,早就吓得哇哇大哭,倒是显得薛蟠站在面前,毫无悲色。

出殡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玄武湖方向行去,那边有薛家的祖坟,又有家庙“普云寺”,可以作为停灵之所,途中各家又设祭棚招待,薛蟠等人忙不迭的行礼致谢,到了玄武门外,天色突然阴沉,春风化雨,不一会,微雨就淅沥而降,薛蝌和薛蝉都被打到了马车上,只留下薛蟠一人,在雨中慢慢捧着灵位前行。

张如圭拿着雨伞来劝,“世兄,太太吩咐,让你上马车里头躲雨片刻,自己的身子保重要紧!”

三月份的金陵,春雨绵绵,丝毫不觉得寒冷,倒是存了一丝温润妥帖之意,薛蟠抬起头,闭上眼感受着雨水洋洋洒洒的从天上降落,这时候的雨水,慢慢的从麻布帽子边上渗透了进来,渗透到了薛蟠的头上,又慢慢的从头之中流出,流到了脸颊和脖子上,薛蟠睁开了眼,抹了一把脸,淡然说道,“不必了,这样的雨倒似乎把我自己个洗的个干干净净的!”

薛蟠的眼中无比的清明,是啊,这样混混乱乱的过了好些日子,穿越到这个世界,不停地奔走,不停的灭火,不停的为了这身上的衣服,和身份,而奔波着,前世的许多事情,似乎已经都想不起来了。

今天被这样的雨水一淋,似乎更是全忘了。

忘了也好,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安心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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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还给你

薛蟠在家寺之中老老实实呆了三天,这三天是一概事务不过问,也一概事务不决断,只是每日守灵,烧香,吃饭睡觉,那一日出殡淋雨,薛蟠德尔重感冒,在寺庙之中养了三日才好,三日之后薛定的棺犉葬入祖坟,等到薛蟠一家子回到织造府的时候,

见到中门此处铁将军把手,薛蟠也不生意,咳嗽一声,淡然一笑,“这些人吃相也太难看了些,咱们还在城外,他们就巴巴的这赶上来,要把咱们排出去了。”

“大爷,”臻儿摩拳擦掌,“咱们和以前一样,拿起家伙,揍这些小婢养的!”

“哎,粗鲁,”薛蟠摇摇头,咳嗽的越厉害了,“俺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能这么没有礼数呢?他们下流了一些,可咱们不能这样,要以理服人!”

张管家见薛蟠的咳嗽已经咳了三五日了还不见好,担忧的说道,“还是请咱们家的供奉正经来瞧一瞧才是,大爷的咳嗽可是好些日子了,太太担心得很。”

“自然要请供奉的,”薛蟠点点头,看起来好像薛家的长房被各方差事分摊出去,自己没有什么职权一般,其实薛家最厉害的人,都掌握在长房的手里,包括海船的船老大,刺绣的绣工,坐堂的大夫,制药的老手,都是在薛家长房的控制之下,寻常的时候,根本不虞有什么诸房逼宫的事儿,只是机缘巧合,如今碰到这样要进献的时候,才被逼住。

“如今这五房八房,有没有把这些供奉织工都照顾起来了,工钱了不曾?”

“如今他们忙的很,在到处抢着仓库呢,那里还会顾得上各位供奉,一概月银,都按照大爷的吩咐,下去了。”

“这就是最好,”薛蟠咳嗽的离开了被铁将军把手的中门,“咱们多一点,他们就向着咱们一点,张爷爷先把织造的供奉们都联络好,到时候,先把他们都拉过来。”

“老奴在这些供奉面前不算熟悉,只怕有负大爷所托啊,”张管家忧心的说道,“这些供奉还是梅姨娘熟悉一些,若是梅姨娘前去劝说,必然听得人多些。”

“梅姨娘?”薛蟠这才想起梅姨娘许久没见到了,“梅姨娘这些日子去那里了?”

“因为进献织造的事儿繁忙,所以太太免了梅姨娘的送灵,让她每日出门到织场刺绣,故此有些日子不在府里头了,不过每日天黑必然是都会回来的。”

臻儿咳嗽一声,“外头都安排了马车,保准没人瞧见梅姨娘,大爷你就放心吧。”

薛蟠越咳嗽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寒的缘故,还是因为臻儿的乱讲话,他瞪了臻儿一眼,脸上涨的通红,“如此就是最好了。”

不一会,门房来报,说是薛安来了,自家人自然不需要通传,薛蟠站在游廊下的一个石头凳子处,到了仲春,天气极好,恰是江南繁华似锦的时候,若不是薛蟠还在病中,早就可以把棉衣都去了,两厢行礼,薛蟠笑道,“三叔,今日怎么难得过来?前头不是在议事,怕是不得空吧?”

“现如今他们管不到我,”薛安捻须说道,薛蟠请薛安坐下,两个人一起坐在石凳上,游廊下头就是一大片玲珑剔透的太湖石垒就的假山,假山上青苔点点,十分古朴,“他们新得了公中的差事,正是要赶紧的把这进献织造的差事办好了,这样在内务府和户部那里才能够露脸,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本朝对着官吏官吏甚严,不过对着这些皇商或者是内务府办的厂子,倒是宽松许多,只要你能够源源不断的给朝廷赚银子,那么什么世1袭1罔1替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现在只要八房和五房把进献给皇帝的织造办好了,那么内务府把织造府的提督换成薛宽或者是薛守,也是很简单的。

“那三叔倒是空了,”薛蟠笑道,臻儿端了茶上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蟠哥儿,这老爷的丧事都了了,接下去,你预备做什么?”薛安突然问道,“之前你说要做药材的生意,可是真的?”

“算起来不是药材的生意,而是药丸的生意,”薛蟠点头说道,“若是三叔能够帮着我,自然是最好了。”

“可你毕竟不懂医术……”薛安狐疑的说道,“如何做药丸的生意?须知这成药的生意,若是功效不佳,新药是不比老方子卖的好的。”

人都是这样,对于已经有的东西深信不疑,对于新鲜的事务,浅尝辄止,是也可以的,但是药材和药方,这种是完全不一样的,大家都不会去轻易尝试新药,就算是薛家这样的新药,只怕是不好办。

薛蟠意态闲暇,“我是不懂医术,只是呢,还好家里头不是有供奉吗?我有几个方子,是海外仙人给我的,我还怕和咱们这家里头有的药重复了,前些日子,哦,对,就是诸房议事的那一日,妹妹查了一番,这药方外面还不得见,故此我才有胆量要把这五万两的银子吃进来,拿着这个银子做本钱罢了。”

海外仙人……薛安嗤之以鼻,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他是一概不信的,只是薛蟠的母亲是王家出身,大约有什么宫廷秘方流传出来也未可知,既然是这样,薛蟠也不是有勇无谋之类,算的上是未雨绸缪了。薛蟠继续说道,“所以还是要请三叔帮衬一二啊。”

薛安想了想,“这事儿好办,我已经决意要为老爷守孝三年,这三年,药材药铺的生意,总要有人来掌管着,五房和八房,我不愿意交给他们,你说的不错,医者父母心,这药材的生意,心术不正的人,是管不好的。”

薛安虽然不觉得把公中的管理大权交出去,但是这不代表薛安认同薛宽等人的所作所为,“既然是哥儿要办药业,我这一房的差事,那自然就还给哥儿管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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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三年之限

薛蟠微微挑眉,或许是在病中,神思有些难支,恍惚之间似乎还未曾明白薛安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薛安,“三叔你的意思是?”

“三叔要为你父亲守孝三年,这是之前就已经说过的,只要是长房把这个差事痛痛快快的办好了,薛家没有大灾难,我就要为大哥守墓去。网?”

“这如何使得?”薛蟠连忙说道,“我这没了老爷,正需要一个擅长经济之人来指点一二,三叔若是离开,叫我去问何人?五房和八房,我是决计不会去问他们的。”

“蟠哥儿你是聪明人,”薛安默然,过了许久才说道,“你如今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如今薛家貌合神离,其余的各房兄弟,大约你也不会想要好生结交的,可我和你父亲,昔日是不同的情分……那时候我家里头日子不好过,还是你父亲帮衬着,才渡过了难关,这一番感情,我是一辈子都不敢忘的,虽然是为了薛家,我不好反对五房八房,但这并不是说,我就要听他们的,三房管着的药材和药铺,日后就交给你了。”

薛蟠身子一震,“三叔说的可是?”

“这原本就是老爷昔日摆出场面来的,只不过是交给我管着罢了,我这也是完璧归赵,日后还是还给你长房管着就是。”薛安见到薛蟠震惊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又何克敢当?”薛蟠原本是极为高兴的,突然之间听到这样的消息,是惊喜极了,只是他回过神来,冷静的一想,不由得连忙摇头推却,“原本就是三房在管着,我岂能越俎代庖,且不说如今我已经不是薛家掌事者,万一三叔你给了我差事,其余各房怕是又要闹起来,何况,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只怕对三叔的名声不太好,长房刚被五房和八房逼出了公中之权,结果马上掉头来,又来问三房要这个要哪个,岂不是让人看轻了三叔?”

“我却是不在乎这些的,”薛安笑道。

“可家里头的人怕是要计较这些的,”薛蟠摇头说道,“这事儿不妥当,我只是求三叔帮衬着我做生意就是,并没有存了窥探三房产业之心,这一点,三叔还是千万别误会才好。”

薛安点点头,“蟠哥儿,你是个好孩子,不仅想着自己个,还想着三叔一家,你说的不错,但是你却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薛安仔细的说了一段话,薛蟠这才知道,薛安这三房执掌的药业产业,大股份是薛定,小股份是薛安的,只是一点点的股份才是公中之物,所以差不多,这算是长房的私产,和其余各房没什么关系。

“之前我倒是有些不解,为何大哥要将这药业放在一边,不让公中的人插手,只是让我们这两房做着生意,若是公中的大笔银子等放进来,药业应该是要更强一些,如今我才明白了,”薛安钦佩的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既然如此,也不应该让我来管,也不用说是还给我的话儿,”薛蟠点点头说道,“还是请三叔劳烦就是。”

“你既然说是劳烦,我如今也不想劳烦了,”薛安摇头说道,“到处奔波多年,不想再这样干下去了,我瞧着你是有主意的,交给你,我放心的很。”

薛蟠再三推辞,薛安坚持决不再更改,于是薛蟠点点头,只好应了下来,“三叔若去守墓,都在金陵,倒也方便,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请您来给我出主意。”

“如此甚好,”薛安摸了摸颔下的短须,“不过我自然也有话说,我守墓三年,也就给你三年的时间,若是三年之期到了,你打点生意不成样子,就算是长房的股份多些,我还是要收回来自己办的,”薛安摇摇头,“不能让大哥的心血白白糟蹋了。”

“这自然无妨,”薛蟠点点头,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原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我若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要请三叔回来掌事的。”

“家里头的事儿,都交代给你了,明日就请去咱们的药行,我把这事儿一说,就出城去了,蝉哥儿年纪还小,日后还需要你这个大哥照顾,”薛安也不废话迅的起身,不过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如今虽然是五房和八房得势,可将来,我却是更看好蟠哥儿你,你才十三岁,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三叔只是求你一件事儿。”

“三叔请说,侄儿听着呢。”

“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来,俗话也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他们虽然跋扈了些,日后必然要落在你的手里,我这躲出去三年,也是怕到时候瞧见了他们落魄的样子,不忍心,日后你若是再度得势,千万不可赶紧杀绝,你的父亲,昔日也不是顺风顺水的,这一番话还是他在我年轻的时候对我说的,如今我不妨也说给你听一听。”

薛蟠看着薛安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怎么这个人,似乎更看好的是自己?要知道,他自己个对着自己个接下去要做的事儿,都不是十分的有信心。

“张爷爷,”薛蟠问垂着手在一边伺候的张管家,“三叔以前和老爷相处的极好?”

张管家这时候已经十分激动了,不停的用手抹泪,“是,三老爷昔日就是和老爷一起把这家业打拼下来的,还有二老爷,这三位,可是昔日金陵城的三位财神,都是同心协力,三房老爷的太太,还是老爷从京中求来的姻缘,是金吾将军的女儿,寻常人家,那里有这样的福分?”

自己这位父亲看起来可是比自己成功多了,兄友弟恭,不然薛安如今也不会交出药业的管事权,一来是顾念昔日兄弟之情,二来也是看好自己,薛蟠摇摇头,这时候他突然不咳嗽了,抖擞起了精神,“得,接下去这可不能丢了三叔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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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原本只是想着打边鼓,没想到如今居然可以唱主角了,这奇妙的机遇,不由得薛蟠不精神振奋起来,他连忙吩咐张管家,“明个咱们直接就去,今日就不用请供奉来了,我身子好的很,”他迅的从游廊之中走了出去,边走还边吩咐臻儿,“那个盒子放好了不曾?赶紧拿出来,明个就先拿去,让他们都开开眼界。? ? ”

到了薛王氏这里请了安,恰好是吃中饭的时候,薛王氏坐在炕上,薛宝钗在对面坐着,见到薛蟠过来,连忙起来福了福,“哥哥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挂心,”薛蟠看着炕桌上满满的一桌子菜,抽了抽鼻子,笑道,“好香啊。”

薛王氏夹了一个枣泥山药卷,放了下来,“都是自己家吃的东西,难不成你以前没见过呢?巴巴的好像没的吃一样。”

问过薛蟠还未吃饭,于是薛王氏连忙让杨柳把碗筷拿来,薛宝钗要把位置让出来,薛蟠不肯,“我就这么站着吃就是了。”

薛蟠拿起筷子,看了看炕桌上,一碗八宝糯米饭,用花生油隔水蒸的,十分香甜;一碟卤素鸡;咸菜炒金笋,虾油炒得火腿丝瓜片;高邮咸鸭蛋打碎了蒸的肉末;并一碟黄玉鸭脯,金陵此地,鸭子肥嫩软滑,肉味不骚,是金陵特产,寻常地方都是比不上的,薛蟠夹了一块,尝了尝,咸香入味,又有鸭肉醇厚之香,入口有嚼劲,却又不柴,赞不绝口,“好吃,我这原本风寒没什么胃口,到了娘这里,尝了鸭肉,可算是把这肠胃都叫起来了。”薛蟠拍了拍肚子,“如今咕噜咕噜叫,可真是饿了。”

薛王氏高兴极了,又让薛蟠多吃一些,薛宝钗倒是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了看薛蟠,薛蟠也不客气,坐在地上,三个人说说笑笑,薛王氏见薛蟠不喜欢吃花卷一类的面食,就问杨柳,“杨花那里,还有什么?有饭吗?”

“预备了熬得浓浓的黑米粥,饭倒是没备下,大爷过来,我告诉了杨花,让她给大爷下一碗面。”

杨柳做事儿也是妥帖,知道薛蟠这样的少年郎,是不耐烦喝稀饭的,所以提前预备好,叫厨房下了面,不一会,一海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端了上来,只是洒了一点葱花,又放了酱油,十分朴素,却是异香扑鼻,薛蟠十分喜欢,三下五下就吃完了面,满足的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到底是娘这里的饭,就是比别的地方更好吃些。”

杨柳和几个小丫头上前把炕桌收拾下去,薛王氏笑道,“咱们家都是日常吃的,比不过外头的大宴,怎么你倒是还喜欢吃家里头的。”

“平淡才显真滋味,”薛蟠说道,“外头的那些什么燕菜,真真是又浪费银子,又难吃的很,那里比得上家里头这用心烧出来的家常菜。”

用了饭,三个人出门,在廊下随意的走一走,权当作是饭后消食,薛蟠把薛安的意思和薛王氏说了一番,薛王氏也是大为惊讶,“阿弥陀佛,这薛家到底还是有忠厚老实的人的,你三叔以前是和老爷要好,只是这些年都淡了,不曾想这时候还有雪中送炭的好事儿,我倒是看错他了。”

于是又吩咐薛蟠,“既然三叔愿意交给你,你可是要好好办,我虽然是妇道人家,可嫁到薛家这么多年了,见得多,也听得多,你可不能使胡乱的性子,把家里头的那些老人都得罪完了,老人们都是管着药材,或者是制药的高手,轻易不好得罪……对着外头的生意人,也要和颜悦色些,和气生财嘛,就算是做不成生意,也不能当冤家……可千万不能砸了你三叔的招牌!”

如此絮絮叨叨了一番,薛蟠笑眯眯的也不以为忤,只是温和应了下来,这样一番说话,薛宝钗请母亲休息,两个人一同走出了正房,薛宝钗转过头,神色奇怪的对着薛蟠说道,“哥哥。”

“恩?”

“哥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薛宝钗略带疑惑的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你都是称太太的,怎么今个突然改了称呼?”

女孩子果然很是细心,薛蟠猛地一惊,薛宝钗不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了这么个改变,“以前不是年轻不懂事吗?也不知道心疼娘,现如今咱们这三口人,可是要好生在一块了,喊娘,不是亲近些吗?”

“这倒也是,”薛宝钗的眼睛亮了起来,“哥哥是懂事了许多,想着以前的时候,只要是娘一劝你,你只是胡闹不听的,那里会和今个一样的乖巧。”

薛蟠摸了摸鼻子,可不能再提以前的荒唐事了,这一辈子既然来了,就要好好的过下去,自己虽然是对着亲情颇为淡薄,可怎么会不想着渴望亲情呢。

“人总是会变的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薛宝钗鼓励了一番,临走的时候,又特意警告薛蟠,“莺儿是我的丫头,可不许哥哥你胡乱动手动脚的。”

薛蟠尴尬的抹着汗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头,臻儿倒上了茶,就被薛蟠赶了出去,他就坐在罗汉床上,仔仔细细想着接下去要如何,眼下的困难有这么几个,一是三房交接给自己,怕是许多老人或者是重要的执事不服气,这人心不稳,就容易出事儿;二来是自己所图甚大,若是有人不小心或者是故意泄露出去,这一锅饭就要夹生掉的;三是自己到底是年轻,只怕是众人不服,要想着法子给自己下马威,这三个事儿,是眼下最要的问题了。

如此想了一会,又拿笔写写画画,就是半日过了,到了下午,张如圭来报,说是贾雨村来访,刚好可以拉壮丁,于是薛蟠就问贾雨村要如何行事才可以避开众人瞩目,贾雨村想了想,出了一个计谋,这计谋虽然普通,可薛蟠这样仔细思索,倒是也极为便宜,且易于操作,于是用了下来,从此对于贾雨村颇为青眼。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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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德芝林的少东家

到了第二日,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好几日都难痊愈的风寒,居然一夜之间就好了,薛蟠用了早饭,在薛王氏再三叮嘱不要惹是生非后,精神抖擞出了薛府,薛安已经在外头等着,两个人一起,朝着孙圣台附近行去,这个孙圣台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那个孙圣,而是孙思邈昔日来金陵坐诊之旧址,千年下来,此地的药店医馆乃是金陵城之中最多的地方,也是薛安这三房主管药业的大本营。?网

马车到了一处十分轩然的店面,门口已经许多人候着了,薛蟠下了马车,见到门口有蓝底金字牌匾:“德芝林”,这名字倒是和黄飞鸿的宝芝林,名字儿有点相像。

门口的执事管事等见到薛安,连忙打千请安问好,倒是把薛蟠抛在一边了,薛蟠也不生意,随着众人入内,边打量着这德芝林的场景。

德芝林是前店后院的结构,店面虽然不大,可跨步进了大门,里头轩然阔朗,一个巨大的庭院四周都摆着从地到天花板密密麻麻的抽屉,显然就是各式各样的药材,里头的人往来不绝,又有穿着青衣短打的小厮,在四处迎候前来抓药的客人,执事们迎着薛安和薛蟠到了后头,隔了中门,后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面竹覃上,晒着各式药材,薛安随意的问,显然对着药材是十分熟悉的,“旧年在贵阳要回来的龙舌草,可是晒好了?那东西药性猛烈,不是三蒸三晒,怕是不成的。”

“已经晒好了,”靠着薛蟠的一个白苍苍的老者回道,“按照咱们家传下来的药方子,磨成粉,预备做生肌丸。”

薛安点点头,对着薛蟠解释道,“生肌丸是用在战场上的多,这丸药最是能够愈合伤口,恢复肌理的,咱们家特意在贵阳采办了许多的龙舌草,预备着要大批量做的,可是。”薛安摇摇头,“我这一次去两广和关外,想着找法子把这药进到兵部和鸿胪寺去,可惜没路子。”

薛安还有一句话没说,昔日这薛家的药业能够兴盛,到底还是要看着薛定的本领,以及四大家族的关系,若是薛定身子好的时候特意花上精力人力物力去打点,太医院和兵部未必打不进去,可薛定三两年的时间都是卧床不起,那里还有精力去拓展新的业务,能够勉强维持现在的局面就已经很是不易了,这一点倒是不必和薛蟠说,免得他觉得自己远远不及先父。

到了后头,又是有几进院子,薛蟠跟在薛安后头,进了礼堂,上面牌匾“妙手仁心”,下面又写两个大字“唯德”,落款写着,“同乡世教弟丙寅年进士及第探花句容县马远山敬题”,两边有对联两副:“协力齐心,君臣佐使。同工异曲,丸散膏丹。”“藿香木香四季春风常惠我,生地熟地一团和气最宜人。”字迹端正,乃是浙东节度使王士静所书。

一群人先在礼堂之中,祭拜了几位医家的先辈贤人,比如这华佗、孙思邈、扁鹊等,焚香祷祝一番,众执事请薛蟠等人在边上小厅奉茶,等到坐定,哪一位白苍苍的老管事,唤作李青者,拿着账本上前预备禀告这些日子的事务,却被薛安拦住了,“今个,且不忙着议事,有件大事儿,我要说给大家伙听。”

“老爷过身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护不住长房,实在是惭愧的要紧,所以我预备着去城外,给老爷守灵三年,小惩大诫,这算是给自己的警醒,这三年,我手里头管着的药业事务,都交给大爷管着。”

地下的人大哗,随即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用狐疑的眼光扫视着薛蟠,饶是薛蟠脸皮极厚,也忍不住脸色红,薛安咳嗽一声,“这德芝林的药业,原本就是我们两房的生意,和公中不相干,我三房是小股份,大股份都是长房来拿着的,原本按理来说,也应该是长房来管,李管事,”薛安对着李青说道,“你是咱们德芝林的老人了,日后大爷说什么,你只管办着就是。”

薛安说完了这话,又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香囊,里头是一枚小印,交给了薛蟠,他随即起身,也不和众人说话,径直走出了小厅,只留下了闹哄哄的一群人,和一个忐忑不安的薛蟠。

地下的人还在震惊薛安突然交权一事,忍不住互相讨论着,也有人冷眼窥视薛蟠,只见到薛蟠不慌不忙煞有其事的慢慢品茶细饮,面对着热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小厅众人视如不见,过了好一会,小声议论声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李青朝着后头摆摆手,坐在两排的管事们一同起来,朝着薛蟠鞠躬行礼,“给大爷请安。”

“不敢当,不敢当,”薛蟠放下盖碗,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朝着众人抱拳行礼,意态潇洒,十分从容,一点不见畏惧之色,“请坐,李管事,你也请坐。”

“在座的年纪都比我大上许多,若是按照老话说,你们见过的药材,只怕是比我吃过的米还要多些,术业有专攻,我是绝不敢在各位面前冒充什么大尾巴狼的。”

一番话说的很是诙谐,几个管事脸上露出了笑容,看起来这位大爷也不是无赖混账的二世主。

“三叔的意思大家伙都听清楚了,我原本是不敢来的,毕竟这外行指导内行,是绝不成的,我再三推脱,奈何三叔去意已决,无法更改,我虽然厚脸皮接了下来,但是也早就和三叔言明,在这里,不防也和各位管事的说清楚,我只管三年,等到三年期满,我这里的差事,是要交回到三叔手里的。”

这么一说,李青等人心里顿时又轻松了不少,若是这么短时间的执掌,就算是薛蟠平日里头什么难为之事,对着大家挑剔许多,大家也可以忍一忍,不至于说将来就没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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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避瘟丹

所以大家伙也知道薛蟠只是掌管三年,薛安没有说三年后交回给他自己个做,但是薛蟠倒是直接说了出来,这是他坦荡的一面。网?

“汉初的曹参继萧何为丞相,不改之前的制度,三叔既然让我来管德芝林,这萧规曹随,我是一定做的到的,大家伙之前怎么办,今后还是怎么办,专业的事儿,交给你们,其余的事儿,我来总掌,若是有什么疑难的事儿,请来问我,若是我能办,自然是绝无二话。”

这么一说,大家伙心中的疑虑就消除了不少,原本有几个桀骜不驯的,预备着拿药业上的事儿来刁难薛蟠,这样也不再提起了,薛蟠已经言明,药材上的事儿,不会插手,只是给大家搞好福利待遇的,这是大家都喜欢的东家。

李青又拿了账本出来,“这是今年头三个月的账本,请大爷过目。”

“且不忙看账本,”薛蟠哪里会看账本,虽然会看帐,但是那是后世之中的,和这个时代必然是有差距的,贸然拿起账本看,看不出名堂不说,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妥当之事没觉,被底下人看轻,岂不是露陷了?而且他来这里,也不是真的为了夺权来的。“我且问你,李管事,咱们家这药材,可都齐全?”

“一应药材,一概齐全,”李青骄傲的说道,“辽东的山参,天山的雪莲,藏地的灵芝,南疆的松绿夜光石,苏禄国的龙龟壳,世间上能找到的药,咱们家都有了。”

“很好,很好,”薛蟠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李管事你自己分派差事去,我在这里喝着茶,听你们安排。”

薛蟠翘起二郎腿,煞有其事的喝茶,李青无法,只好自己个按照往常的时候怎么安排事务,今个也就这样子做下去,过了好一会,各管事把自己的一摊子事儿汇报了,如此处置一番,也过了半个多时辰,李青又问薛蟠可还有什么指示。

“咱们这徳芝林的供奉,都精通那些?”

“跌打和外科的最多,”李青说道,“其余者风寒感冒的,这些都是好的,但比如这内科疑难杂症的,就不怎么在行,毕竟咱们徳芝林,主要做的还是药材和丸药等成品药的生意,开方子这些事儿,不算太多。”

薛蟠点点头,“那就请会看药丸的供奉来吧,其余的都自己忙自己个的,都散了吧,李管事你留下来。”

既然薛蟠这么说,李青就叫一个身材矮小穿着一袭绿袍的管事留了下来,又请了两位白苍苍的不知道多少岁数,但是红光满脸,精神抖擞的两位供奉来,一位是江南叶神医座下第三弟子,最是精通风寒杂症,一位是太医院王太医的师叔,最是分辨的清楚药理,这两位都是金陵左近人士,被德芝林重金延请来,平时也不开方子门诊,只是为了坐镇此地,免得无赖宵小借买药之名来讹诈,李青原本以为薛蟠是要请几位给他自己个会诊,要知道刚才他可是不停的咳嗽,结果倒是出人意料,薛蟠不是要问自己的病如何,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李青,“你们几个看看,这个药方子如何。”

李青接过了方子,有些疑惑的说道,“咱们薛家的药方,德芝林有一份,大爷家里头备了一份,这方子是咱们自己的吗?”

薛蟠摇头,李青有些不高兴了,“外头来的方子,大爷难不成想着做药呢?咱们家都是一定的规矩的,就算是三老爷在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李青说话很不客气,“德芝林要做的丸药,务必是要尽善尽美,且不能够差错一分一毫的。素来没有外面随随便便拿了药方回来就做的缘故。”

薛蟠笑道,“各位先瞧一瞧了再说。”

李青接过了方子,打开看了一眼,不由得就眼睛一亮,“咦,这个方子?!?!?!”

他虽然不是正经的医生,但是办理药材生意多年,药理药性自然是十分清楚的,这里头的三味药,这药效,可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儿的意思在里头。

李青不敢怠慢,连忙给了两位白供奉,两个人凑在一起看了看,“咦,好奇怪,东家,”那个叶神医的三徒见了这个方子,似乎是一个极为平凡的药方,可再仔细斟酌,倒是在平凡之中露出许多的轻易察觉不到的峥嵘出来,“这方子,敢问何名?”

“几位供奉最是精通药理,大家伙以为,是用什么的?”

“雄黄能解毒杀虫辟秽,鬼箭羽又名枸骨,有破血通经之功……”王太医的师叔捏着白须说道,“这是避瘟疫作用的!”

“眼界高明的很啊,”薛蟠点头赞许的说道,“此方唤作避瘟丹。”

“避瘟丹……”两个人面面相觑,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啊,“还有这丹参,祛瘀止痛,活血通经,清心除烦。”李青瞪大了眼睛,“也是化瘀的好药啊。”

这三味药下面,就还空着一个位置,上面画了一个圈圈,三个人都知道药理的,“这几味药君臣相得,却还差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将才庇佑才可以四海通达,济世天下。”王太医的师叔说道,“这方子还差一味药?”

这话是边疑问边肯定的意思,“不错,”薛蟠坦然说道,来的路上他已经问过薛安,德芝林里头,论医术论药性,就是这几位是出众了,还有那一位青袍的矮小男子,乃是管理炮制药材的陈朝德管事,李青把这些人拉出来,薛蟠也不隐瞒了,就把这些日子筹谋的这个房子痛快的说出来,“这三味药外,还差一味药,四药合力,解毒之力不啻于增强百倍、千倍!”

这话说的大言不惭,但是在座的都是精通药理之人,明白这药素来都是如此,诸药君臣辅佐,龙虎相济,便可得大功效,绝非一味味药简单相加可以比拟功效的。

李青连忙吩咐那个陈朝德,“赶紧出去,叫外头的人都退下一箭之地,不能够在边上偷听,吩咐了,有人偷听,一概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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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海上仙方

任何时候商业机密都是十分重要的,李青是薛家从薛蟠祖父辈就留下来许多年的老人,忠心耿耿,所以连忙让陈朝德出去把周围肃清,过了好一会,陈朝德才进来禀告“外头都打了,绝没闲杂人等”,饶是如此,但是李青他也还觉得这两位医术高的供奉,不见得多可靠,对着薛蟠说道,“这方子,不如等到日后再议?”

“不能拖了,”薛蟠摇头说道,“春日本来就是瘟疫流行,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何况我听说,西南战事不稳,两军对峙,军中有时疫爆,咱们薛家是皇商,要尽到这个本分,在座的都是薛家可靠的老人儿,我也不能够瞒着你们,若是这避瘟丹研出来,真的有用,咱们德芝林自然不虞将来没有生意。”

薛蟠说了这话,别人还犹可,李青倒是听出了里头的意思,生肌丸卖不到军中,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须知薛家是皇商之家,这皇商做不到朝廷的生意,意味着什么?

什么圣心不再倒也是空中楼阁的玩意,李青乃是踏踏实实的管事人,对着东家负责的还是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考虑,这做不成朝廷和皇家的生意,最要命的就是不赚钱,须知道和朝廷做生意是最好赚银子的。

若是这样能够这个东家所说的避瘟丹做好了,别的不说,朝廷在西南的大军的时疫就不用担心了,这样的话,起码在这一方面就可以赚银子了,“大爷说的再对不过了,”李青想通了此节,连忙说道,但是他还有一个问题,“只是昔日却不知道大爷学过医术……”

“我却不曾学过医术,”薛蟠打开折扇扇风说道,“只是粗通药理,只是觉得这个方子委实不错。”

“那这个方子……”王太医的师叔追问道。

“是我在父亲去世后昏迷之时,在梦中遇到一片大海,海上有仙岛一座,上面有一位白苍苍的老者,浑身散药香,他言我走错路了,请我原路返回,我说来此地,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归,求他赐给我一些什么,他就说了这个方子给我,可巧,我梦里头醒来,别的都忘了,就还记得这个方子。”

这是薛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推托之词,不然他实在是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不懂药性但是居然能传出这昔日北边百草厅南边胡庆余堂都要砸重金争夺的宫廷秘方,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要知道前世薛蟠就是在一家中成药公司做业务经理,熟读唐诗三百,不会作诗也会吟,薛蟠就是如此,就算不知道怎么开方抓药,但是,的确,别的都忘了,只是还记得几个药方子。

没想到面前这几个老头子激动的要死,不由得双眼亮,还喘着粗气,“这!这!”李青激动是说话都不利索了,哆嗦着嘴巴,“可真是老天爷垂怜咱们薛家!”这个时代的人素来都是迷信极了,原本对着薛蟠还有许多不信任的李青,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知道这薛家有大难,就把大爷招了过去,给咱们德芝林一个活命的方子!这一定是药王菩萨显灵了!”

“海上的仙岛,那必然是方丈山了!”陈朝德连忙说道,“这山上全是神药,昔日秦始皇派遣徐福率领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找方丈山就是为了求长生不死药,大爷可是好福气,这方子一定管用!”

好么,刚才一群人还死活不相信自己的方子从何而来,这会子被薛蟠杜撰的一个梦中海上仙方,居然就全部改变了主意,认为这个方子会真的有用。

薛蟠有些无语,“各位不听一下这最后一味药是什么吗?”

“是极,是极,还未请问少东家,这最后一位龙虎相济的药,是何物?”叶神医的三弟子连忙说道,“若是能够得闻仙缘,老朽这一辈子也算是行医问药死得其所了。”

“是啊,这等仙缘,”王太医的师叔眼巴巴的看着薛蟠,“可不知少东家愿意说不?”

李青这个时候也不出言阻拦了,只是拿眼看着薛蟠,“最后一味药是红小豆。”

“炼蜜为丸,如桐子大小即可。”

众人不由得连连赞叹,“红小豆药性温和,利水消肿,解毒排脓。的确是可以作为龙虎相济之配药,这样的,算起来是不会有差池了。”

大家都是浸淫药材多年的杏林高手,这药方出来,就知道轻重了,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方子,药方不仅要药性好,更是要便宜实惠,陈朝德抚掌赞叹道,“这避瘟的药方,咱们家也并不是没有,只是那些药方都是极为麻烦的,且费用惊人,可这四样药,都是极为便宜常见之物,不说咱们德芝林有多少,只要下令去各地收买,只怕须臾之间就可以拿到。”

“如此就是最好,”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他把边上带来的盒子打开,“我这里在家里头制了几丸,倒是请各位看看。”

几个老头子一拥而上,倒是把薛蟠挤在了一边,不过这会子倒是几个人大摇其头了,“这红小豆又不是当饭吃,怎么可煮的如此稀烂……若是太烂,只怕是不宜保存。”

一试药下,薛蟠自己搞的东西就破绽百出了,“还有这党参,未曾用黄酒煎炒,药性不出来。”

“枸骨用的是三年份的,怕是药性不够强。”

如此种种,让薛蟠险些无地自容,尴尬的一笑,“这不是来问各位大能了吗?要请各位把这个方子好生办下去才是。”

薛蟠还准备说每味药的分量,这时候却被李青拦住了,“大爷,这是您得得秘方,咱们知道了这几味药,已经是天大的机缘,怎么敢让大爷再来说出每味药是多少分量?别的药方倒也罢了,这等海上仙方,是要传子不传女,世世代代作为传家宝传下去的,别说是小的等人,就是要出嫁的姑娘,也是不该告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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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好事成双

李青的意思,是要薛蟠一个人吭哧吭哧在配料房里头,好像是《大宅门》里头演的那样,家里头最可靠的几个人,还是要主房里头的人,才可以按照药性根据配料分量等进行最后的调配,别说是寻常人,外姓的大掌柜,请的郎**奉,是一概不能得知这药丸的底细的,这是为了防止别人偷学去的法子。

但是按照李青所言,这方子就算是要出嫁的姑娘,比如薛宝钗这种也不得告诉,这倒是不可能,那几日自己在外头奔波,这事儿已经委托给了薛宝钗,让她在家里头把所有的药书和方子翻遍,查看有没有和这个方子一样的,不然就靠着自己只认得简体字的文化水平,只怕是把眼睛看瞎也不能够看出什么来。

只是这事儿没必要和李青说,薛蟠见李青十分坚决,点点头,“如此也就罢了。”

“不过这药丸要马上做好,试了无误后,即可到京城去,”薛蟠下令道,“别耽误了前线的事儿,我听张如圭讲,京师之中也有了瘟疫之事。”

这是稳妥的办法,虽然几个人都认为既然是海上仙方,想必是错不了,自己又鉴过了药性,但是没想到薛蟠这年纪轻轻,办事就这样稳妥,大家又是佩服之极,陈朝德马上就下去预备炮制现有的几样药材,李青又请两位供奉下去歇息,日后帮着检查药丸药性,等到众人都离开,他才对着薛蟠说道,“单单靠着咱们家的药材,怕是不够,小的想要请大爷拨一笔款子来,不敢说天下这四味药,起码金陵浙江安徽这几省的这药,都要想法子收购来的。”

薛蟠喝着茶说道,“我也吩咐了张如圭,去外头买,自然,他不通药性,凡事还要你拿总,只是这大张旗鼓的买,怕是不好吧?会不会引人怀疑什么?”

“请大爷放心,决计不会,”李青连忙说道,“咱们薛家的习惯素来是一次性购进许多药,然后慢慢的做成药卖出去,以前都是大笔大笔的买,何况咱们家也无需自己出面,可以让相熟的药行或者是商铺代为采购,不虞被人现。”

“那就是最好,刚开始倒也不用太多,只要够用,先拿一批出来,送到京师里,有了用,日后自然可以多出售,想必这药丸,怕是要成为咱们的德芝林的招牌了。”

薛蟠站了起来,“药丸的事儿,我是不会办的,还是要请李管事来办——你先别推托,你是咱们薛家的老人了,不信你,还能信谁呢?我日日忙的很,不能够长时间呆在德芝林,若是呆久了,只怕是会让外头的人起疑心。”

李青再三推托,但是薛蟠执意不肯,这可是天大的荣幸,李青激动的红光满脸,“这事儿小的一定办好,绝不辜负老爷和三老爷,还有大爷的知遇之恩。”

“你还搞什么花架子呢,”薛蟠哈哈一笑,“你都是咱们家的老人了,臻儿又在我跟前伺候,都是自家人,担心什么呢。”

原来臻儿就是李青的孙子,也是在薛家伺候的,李青不敢当,“臻儿这个奴才瞎胡闹的紧,还请大爷多指点指点,日后若是学到大爷的半成本事儿,也让他吃穿受用不尽了。”

薛蟠看了一眼臻儿,只见到平时里头胡闹的臻儿这时候十分严肃,好像是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学习积极分子一般,薛蟠不由得暗笑,却也不戳穿他,“这事儿要办好,其余的事儿,都可以不管,我若是没有这个方子,只怕早就和五房八房同归于尽了,只是有这个房子,我这长房才有复兴的希望。李管事,接下去就靠你了。”

“是!是!小的一定办好,”李青连忙答应下来,只是又说,他拿起了账本,“只是这银子不多了,三老爷出门采购,把账上的银子取了不少,日常的开销这样付下来,账上就没有多少银子了,平日里周转倒也不愁,可要大笔的采购,只怕是不成。”

“这你不说,我也要吩咐的,明个你来府中支取银子,预备着先给你,”薛蟠想了想,“两万两银子吧,等到成药有效,都把这笔银子买完了就是。”

薛蟠财大气粗的紧,两房一共才给了三万多的银票,这会子一下子就砸下了两万两,李青越是觉得责任重大了,跟在薛蟠的后头,小声的叮嘱着臻儿,“好生伺候好大爷,若是大爷不高兴了,仔细你的皮!”

薛蟠到了家中,将此事和薛王氏并薛宝钗一说,两人都是极为高兴,也是和德芝林众人一样,知道了是海上仙人所授的方子,喜得和什么一样,“你妹妹说是有一个僧人给配了一个方子,也是海上仙方,只是到底不如你这个,梦中亲自所听,阿弥陀佛,显是神佛知道咱们家的苦难,特意指点你来着!”

薛蟠点点头,对着薛宝钗说道,“这一番筹谋,妹妹是立了大功的,日后若是能成,还是要记妹妹大功一件。”

“我要什么大功呢,”薛宝钗笑道,“请哥哥自己领受吧。”

如此说笑一番,王嬷嬷又来请,说是外头的房子已经看好,张管家来请什么时候开业,薛蟠又请薛王氏翻开黄历,恰好后日就是好日子,薛王氏是问要什么开张,薛蟠笑道,“咱们不管公中的事儿了,可家里头这么多供奉,白养着怪可惜的,只怕他们也不好意思只拿薪水不干活,所以我叫张爷爷把五房和八房抵给咱们的店铺,选了好的,开一家卖玄缎的店,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也比一比,赛一赛,看看这薛家织造府的精髓,到底是掌握在谁的手里!”

薛蟠十分自信,“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一番咱们在公中是输了,可将来未必还是输,什么地方跌倒,咱们就在什么地方爬起来,他们拿着差事要挟咱们,咱们自然可以拿着供奉们去要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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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梅姨娘被抢了!

薛蟠的意思早就清楚,既然你们敢拿着进上的差事完成不了来要挟长房,那么我自然不能够不为大局着想,忍辱求全后,我就容不下这口气,日后总要找回场子的。?

既然这边干不下去,我拥有核心技术,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拉起队伍,薛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薛王氏倒是也不反对,只是问,“银子可还够吗?若是不够,娘这里还有一些体己银子,给你拿去胡乱花了是不成的,若是要做生意办差事,自然是全力支持的。”

薛蟠说不用,如今还有银子使,几处店面,都是最好,刚开始的时候不能一蹴而就,先慢慢开始,只不过要先摆下擂台表明自己不会和两房同流合污之意。

这里说话完了,薛蟠走了出去,薛王氏欣慰的看着薛蟠的背影,对着薛宝钗说道,“没想到这老爷过世,倒是把你哥哥的要强心给激起来了。”

“哥哥以前也是要强,”薛宝钗笑道,“只是都用在胡乱的玩闹上,不务正业的居多,如今也是要强,只是都用在正经的差事上了,娘日后就放心罢。”

薛王氏不住的念佛,“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哥哥也原还不算是浪子,若是能够回头,更是好了。”

复又到自己的书房,问过了张管家,言明一切事务都已经办理妥当,就等着吉日开业,问及要请那些人,薛蟠笑道,“咱们这铺子,是新开张,不过是一个空壳子,请了人也不像样,若是被甄宝玉、佟舒等人看轻了,反而要被取笑,别的人一概不请,就下帖子给诸房好了。”

薛蟠淡然说道,“不过想必也不会不知道,毕竟这里,可是大张旗鼓的办的,家里头的玄缎都收拢出来了?”

“积年的都已经拿出来了,”张管家说道,“到底是自己用的好缎子,这么多年下来,除却花式不时新外,料子都是极好的,摆出去只怕是千金难买。”

“那就好,收拾妥当,日后就摆出去卖了,不是说咱们家用不起了,只是这开门炮是必然要打好的,”薛蟠又想起“咱们家只怕还有内造上用的吧?”

内造上用指的是进献给大内供皇家使用的绸缎,一般来说,所谓上用,自然只有皇家才可以用,但薛家是生产商,自然可以留存一部分的“样品”,这是古往今来都是一以贯之的老规矩了,这是这样品虽然可能数量不算少,但可不能流出去,这是要吃刮落的。

“内造上用的都已经交还给太太收起来了。”张管家说道,“太太说,除却自己家里头做几身衣裳,或者是送给至交好友外,其余的都听大爷的吩咐,不拿出去被人看见了。”

“这样就是最好,”薛蟠叹道,“如今群雄并起,诸房虎视眈眈,大事情无法避免,小事情上还是尽量少被人抓把柄罢了。”

“梅姨娘那边的差事可是差不多了?”

“昨个已经办好,今日再收尾一番,想必就是了结了。”张管家是知道梅姨娘和薛蟠不太对付的,这个时候自然是体谅主家,出言提醒道,“梅姨娘的绣工是最高的,大爷应该多尊重一些梅姨娘,不能把她看的太轻。”

之前都是语焉不详,这时候张管家才娓娓道来,说这梅家原本是前朝宫中织造局的绣工,改朝换代的时候,天下大乱,哀宗皇帝见叛军围城,倒是有一股子血气,不愿做那投降亡国之君,只是在天心台带着传国玉玺和蓝妃一同**身亡,宫中大乱,到处火起,织造局有许多的织造秘籍和技术都付之祝融,梅家先祖所幸还掌握一些技术,且他会写字,昔日就写了许多宫中织造秘法的心得,只是乱世之中,还有什么人能够有心思想什么织工赚钱的,故此衣食无着,流落到街头,薛祖随太祖起事,也是机缘巧合,见到这梅家先祖编织军用布匹极为快,且和他人粗糙手法不同,针脚细密,轻便厚实,是极为用心之人,故此特别厚待,那时候梅家已经落了奴籍,他为梅家先祖脱了奴籍,又委了一个小官,又给其银钱娶妻,梅家先祖十分感激,故此把前朝织造技法进献给薛祖,薛家凭此得以掌管金陵织造府七十年之久而不衰,薛祖为人十分谦虚,只是和梅家先祖平辈论交,梅家先祖却执意不肯,只用奴仆的身份来侍奉薛家这么多年下来,工艺推陈出新,梅家一直掌管玄缎最高的技能,梅姨娘又匠心独运,天资聪颖,独创“复绣”之法,若不是有此法,这关键的凤衣,是做不起来,进献不上去的。

这复绣到底是什么法子,薛蟠不由得有些好奇,张管家和自己的母亲已经提过好几次了,什么时候倒是要问一问才是。

既然梅家是如此忠义的,薛蟠倒也不能和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他点点头,笑道“那等梅姨娘这边的差事了了,我好好和她说道说道,她以为我是败了薛家的荣耀,故此生气极了,也不知道气消了没有,我要和她好生说道说道,接下去要和八房五房摆明车马打擂台,这梅姨娘的手艺功夫,是咱们最要紧的武器了,若是知道后日咱们的新店铺就开张了,梅姨娘一定是很高兴吧?”

张管家只觉得薛蟠的话有些不妥,但是要仔细理论似乎又不能说什么,大户人家里头,伺候过长辈的下人们,在晚辈的主子们面前,那是极为受尊重的,若是爷们姑娘们有什么不妥的,直接规劝不存在任何问题。

薛蟠得意洋洋,又和张管家商议了一些别的事儿,说起家里头的下人,若是可以的,不如都给了恩典,放出去一批,家里头也少些开支,不妨外头跑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对着张管家和薛蟠哀哀哭叫,“张爷爷,不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强盗,把我们都给打地上,梅姨娘连人带车,被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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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点齐兵马

“什么?”张管家不由得吓呆了,“这话是从何说起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还有什么强盗做出抢人的事儿呢!”

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薛蟠不由得双眼猛地睁大,刷的站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好生说清楚!”

来人惊恐的禀告道,说这在织场用马车接了梅姨娘回来,才没走几里地,就被一伙人拦住,不由分说,连忙打人要把伺候跟随的家人都赶跑,也不说要钱财或者是说来报仇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就是来夺人的,家人警告说是薛家的家眷,来人也不手软,反而加重了几分,把车夫李章给打的昏迷不醒,其余的个个带伤。??? ?

“这可如何是好?”张管家急得团团转,“大爷,赶紧递名刺到金陵府去,这会子只怕强盗们还没把人弄出乡下去,只要还在城里头,梅姨娘就不担心,必定找得到!”

“不能找官府!”薛蟠断然拒绝,他的目光炯炯,射出了愤怒的光芒,“梅姨娘是女眷,只要是报官了,只怕是满城风雨,梅姨娘的名声倒了,咱们长房的名声也倒了!”

“好一个狗胆包天,不用说,存了抢人之心,却不说上名号的,不是要钱也不是寻仇,必然就是针对梅姨娘的手艺来的,张爷爷,我刚才还说,这英两个人远远的缀着去了,想必是跑不了他们,只要咱们赶紧着去,自然就能找到他们。”

“好的很!”薛蟠摩拳擦掌,嘴角露出了尖尖的虎牙,“臻儿,你说大爷我在金陵城之中是什么诨名?”

“嘿,那大家伙谁不知道大爷您是金陵小霸王啊!”臻儿兴致勃勃的说道,他是小孩子心性,不怕事情不够大,“您吩咐,咱们该怎么去教训这些不要脸的起子!”

“既然是小霸王,”薛蟠纨绔的甩了甩手,“那若是老老实实的呆家里被人欺负去了可不是我的风格,叫人,”薛蟠仔细思索,“咱们家那些人会打?”

“自然是外头伺候车马和护院了!”

张管家听着这语气不对,连忙劝阻,“大爷,这怕是不妥吧?咱们还是请金陵府相熟的同知悄悄的派一队衙役办这个就是,大爷多尊贵的身子,怎么好去和强盗放对?这可是万万不妥的!”

而且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去,只怕用不了多久,满金陵城都知道了薛家又出了一桩大新闻,到时候这名声自然是好不到那里去的。

“这可不成,”薛蟠摇摇头,“我是受不得官府那软绵绵的架势的,我先去找了那些贼人,打进去,先让他们吃一次苦头,免得有眼不识泰山,长房的人也敢来惹一惹,叫人!”薛蟠吩咐臻儿出去,又叫那个报信的,“前头带路!”

“我这来金陵不少日子了,可是他娘的,整日里头装孙子,对着这个点头哈腰,对着那个卑躬屈膝,就没有抬头挺胸过,心里老早就憋着气了,原本想着去那里泄一番,不曾想这现成的就有人上赶着要犯贱了,有人犯贱,我还能容得下他?我把这薛字倒头写!”

凡是名门望族都是养着许多孔武有力且武艺高强的家丁护院来保护自己的,薛家自然也不例外,薛蟠抬脚出了书房,到了中门后的院子,这里的家丁护院就早就等候着了。

原本以前的时候大家还不敢随着薛蟠胡闹,可这一番丧事办下来,薛蟠从容不迫处事稳重的样子,薛王氏大为放心,虽然没有明言,可这么几万两的银子都是他一言而决,说明这薛家长房早就是薛蟠当家了,既然是当家的有命令,自然无所不从。

薛蟠身边还站着张管家苦劝不已,薛蟠也不好摆脸色呵斥,想了想,吩咐张管家,“等会我若是出去,你赶紧拿我的帖子去甄府见甄宝玉,无论如何,其余的人都不必知道,甄家是必然是要知道的。”

张管家见实在劝不动薛蟠也只好离去,顺便把此事赶紧的告诉薛王氏,薛蟠环视众人,“咱们老爷不过才去世没多久,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咱们家里人的头上了!谋我的家产我不闹,所谓技不如人,投降就是,可居然把主意打在我们的家里人头上了,这是绝不能忍的,今个大爷我,就带着你们去找他们算账!”

臻儿早就在边上把大家伙的情绪给挑动起来了,各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大爷吩咐就是,揍那些小婢养的!”

人心可用嘛,薛蟠满意的点点头,这段日子家里头这些人一个也没裁,看来还是有用的,起码这人心还是拉住了,他这时候也怕薛王氏得知消息出来劝阻,若是被自己那个苦口婆心的老妈拦住,只怕是寸步都不得出,于是连忙下令,“几个人乘坐一辆马车,一同出去,把刀枪都带上!什么,不能私带刀枪?那就带上棍棒,放在马车里面,别显眼!”

十几辆马车一溜烟的朝着城外奔去,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到了出事儿的地点,李章已经悠悠醒来,看到薛蟠来了,连忙磕头谢罪,薛蟠示意不必,蔡文英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言明匪徒们去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绿柳庄。

“绿柳庄?”薛蟠皱眉问道,“那是谁的庄子?”

“是英咬牙说道,“我瞧见那一群人拉着梅姨娘的马车进了绿柳庄的时候,就瞧见了八老爷在门口候着。”

“嘿嘿,”薛蟠冷笑起来,这个油头粉面的薛守,原本他就是十分看不顺眼,今个最好,“落在我小霸王的手里,我却不知道这个薛守,能够守到什么时候!”

“杀过去,”薛蟠喝道,他骑着高头大马,挥着马鞭,对着边上几个伴当下达命令,“围了绿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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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一亲芳泽

豪门健仆轰然应诺,摩拳擦掌,这个时候既然是到了地界上,也不用担心在城内那样招摇过市了,何况这事儿,昔日也是跟着自家大爷做熟了的,大爷办理丧事,许久没有兴起念头,大家伙不免有些失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以为这大爷转了性子,成日只是在书房里写写画画,难不成还要考科举中状元吗?如今可好,可算是把之前的大爷给盼回来了!

大家气势汹汹,脚步飞快,踩起了一阵尘土,远远望去,好像是一条黄龙朝着绿柳庄袭来,在门口看守的人,见到了来者不善,连忙把大门关闭,只留下小门观望,门子见到白马银鞍之上,那个素衣胖少年乃是长房的薛蟠,两边两排健仆虎视眈眈,心下咯噔一下,情知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上来请安,“给大爷请安。网? ? ”、

薛蟠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问,“我家的梅姨娘,可是在你这里?”

“不曾见过。”

门子一口否认,边上等候薛蟠多时的马三豪连忙出来指正,“梅姨娘就是在这绿柳庄,大爷,小的亲眼所见,梅姨娘不肯下车,就是被这个小子硬生生拉进去的!”

薛蟠手起鞭落,那个门子一声惨叫,脸上从左额到鼻子再到右下巴,顿时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红色伤痕,“狗奴才,今个就先拿你开刀,再找薛守算账!”

他一挥手,让人即刻入庄,门边上的两人不曾想薛蟠也不玩先礼后兵,猝不及防之余,被臻儿和马三豪两个人逼入门中,片刻之间,门关失守,绿柳庄天险尽失。“给我打!给我砸!地下的奴才有人敢拦的,先打了再说,打到他不敢拦为止!”

薛蟠一马鞭指着那个门子,怒气冲冲,“先把这人打几棍,丢在边上!”

棍棒飞舞,门子在地上惨叫着,被破抹布一般没人在意的丢在了边上,大汉们一下子进了绿柳庄,顿时庄内惨叫连连,特别是那几个把梅姨娘抢来的护院家丁,薛守刚刚赏赐下羊羔美酒,正在喝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被薛蟠瓮中捉鳖,一下子全部堵在了房里头,各个五花大绑,被跪在了前厅的院子里头。

薛蟠还没空理会这些杂碎,“叫他们好生跪着,我先去打了薛守,再来和这些狗腿子理论!”

管家见到那门子如同死尸一样浑身血迹斑斑的拖了进来,早就瘫软在地上,还未等薛蟠问,就颤抖着招了,“老爷在请梅姨娘喝酒,就在后头的裕华楼里。”

“这个该死没人伦的混账,”薛蟠咬牙骂道,他原本想着薛守等人无非也就是想把这梅姨娘这样掌握着高技术的专业人才挖过去,只不过手段有些粗鲁罢了,没想到居然这薛守还存了寻花问柳,探问梅花瘦几分的龌蹉心思,想到梅姨娘那迷茫的眼神,薛蟠就越的生气起来,“去,赶紧的,”薛蟠吩咐家里人,“去把裕华楼围起来,悄悄的,别让他狗急跳墙!”

裕华楼就在后头宅子的角落里,前院这里已经闹翻了天,裕华楼上的薛守和梅姨娘都是一概没听见,薛守抖了抖袖子,用左手给自己面前的青玉瓷酒盅倒了一杯,又给边上的酒盅倒了一杯,这才抬起头,眉飞色舞的对着站在窗边的梅姨娘说道,“姑娘,你这一直站在窗边,外头又没有什么好风景可以看,不如过来和我一起喝一杯,如何?”

梅姨娘冷冷的瞪了薛守一眼,如今风潮,男子都在头上簪花,可这到底是少年才做的动作,薛守已经三十多了,没想到还要这样老黄瓜刷绿漆,装嫩,这不由得梅姨娘有些作恶,她是专业搞技术的不假,但是她不笨,知道这一番被抢来,薛守是打着什么主意,“八叔,我是长房老爷的姨娘,你应该称呼我为姨娘。”

“嗨,”薛守不以为意,站了起来,靠近了窗边,想要用手去拉梅姨娘,却被梅姨娘闪开了,“咱们两个人好好说话,提什么死人呢,真是扫兴,这个姨娘也是虚的,你不过是去冲喜的,怎么还把自己个当做姨娘了!?”

女要俏,就戴孝。梅姨娘今日一袭白衣,真真是犹如白梅凌寒开放,分外冰清玉洁,薛守见到梅姨娘冷冷的,更是来了劲儿,“你是知道我的,以前我就说过,如今也还是一样,只要你嫁给我,我即刻就把家里头那个黄脸婆给休了,专宠你一个如何?”

梅姨娘勃然大怒,脸色通红,啐了薛守一口,“什么混账东西,都在这放屁呢?你打量我是什么人?你一个小叔子,既然敢趁着哥哥刚过世的时候就来欺凌嫂嫂,老天爷若是有眼,这刻就马上降了五雷湮了你才是!”

“你别算错了算盘,我是薛家的人不假,可不是嫁给你这个破烂玩意的!”梅姨娘破口大骂,她转身想要推开窗户,却不曾想这窗户被封的死死的,后头薛守却一下子扑了上来,梅姨娘吓得大声惊叫,“好人,好人!”薛守喘着粗气,双手牢牢抱住梅姨娘的肚子,眼角通红,“你就当着观世音菩萨,大慈悲,救一救我这可怜的身子吧!”

他一把把梅姨娘扑倒,随即用力的撕扯她的衣服裙子起来,狞笑的说道,“今个你落在我的手心,只怕是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你了!”

梅姨娘双手被牢牢的固定住了,双脚扑腾扑腾,又被薛守用脚压住,“你这该死的东西,”梅姨娘吓得魂飞魄散,“今日若是玷污了我的清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薛守淫笑的继续撕开梅姨娘衣袖,不一会,那玉色的肌肤就露了出来,薛守双眼直,呆呆说道,“今个一亲芳泽,我就算是即刻死了,也是甘心!”

正在梅姨娘生不如死的时候,原本牢牢锁住的大门,砰的一下被踢开了,来人一腿就把薛守砰的踢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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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打断手

薛蟠命人撞开房门之时,就看到了薛守拉住梅姨娘正在肆意妄为,他惊的魂飞魄散,又怒气冲天,上前就是一脚,踢到了薛守的肋下,一下子把他踢飞到了边上,薛蟠连忙喝道,“三豪,文英,拉住这个畜生!绑了!”

梅姨娘尖叫着蜷缩着身子,朝着角落里退去,只见**横陈,薛蟠连忙说道,“赶紧给我拿出去!”马三豪和蔡文英,还有几个健仆,架着挣扎着的薛守噼里啪啦的退了出去,薛蟠见梅姨娘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复又解开自己外面的褂子,丢给了梅姨娘,“梅姨娘,我把那个混账丢出去了!”梅姨娘只是还尖叫着,薛蟠连忙说道,“这会子没事儿了!你且放心!”

他连忙转身守在了门口,“家里人说有人抢了梅姨娘你,我就连忙赶过来了,”薛蟠说道,“所幸老天爷保佑,还没让这个混账东西给乱来!”

梅姨娘抽泣着低着头不说话,过了许久才抬起头,一双红眼瞪了瞪守在门口没有转过身子的薛蟠,“今日,”她嘶哑的声音在薛蟠耳边响起,她用力的抽了一下鼻子,“若不是大爷在,我可,我可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没事,没事儿,这就好比被一条狗咬了一下,”薛蟠连忙说道,“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将就一番,”这时候楼下传来了薛守的叫骂声,“你们是什么东西,以下犯上,敢动你网梅姨娘,”他偏过头,对着身后的柔弱无助的女子说道,“你赶紧的把衣服穿好,跟着我下去,瞧我怎么给你出气!”

薛蟠噔噔噔的走下了楼梯,裕华楼前,几个人都按不住薛守,刚才薛蟠那一脚,倒是把薛守给踢懵了,被人浑浑噩噩的拉了下来,这时候才回过神,他到底是主人家,地下的健仆就算是对着外人再厉害,也不敢对着主人动手,所以虽然按照薛蟠的要求拉住了,可到底不敢用力,这样薛守越的得意了起来。

“好一群狗奴才,以为有那薛大傻子护住你,就没了王法不成?我且告诉你们,今个,现在你们可以将功赎罪,把我放了,八老爷既往不咎,都一概饶了你们,日后跟着我,不比跟着那薛大傻子强?”

薛守还在唧唧歪歪,薛蟠看了那副样子复又怒气冲冲,“你们几个没吃饱饭哪!还不赶紧的拿紧了!”

薛守转过头来,看着怒目自己疾步走来的薛蟠,嘿嘿一笑,“我说蟠哥儿,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也心疼梅姨娘了?”薛守皮里阳秋的说道,“你若是心疼也好办,八叔先尝了头汤,后头就交给你尝尝,让你也心疼心疼,如何?”

薛蟠嘿嘿一笑,蓦然举起手来,朝着薛守的脸上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甩了四个巴掌,随即拉住了薛守的髻,“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在你薛大爷面前说这样的混账话,”薛蟠的眼角露出了一丝戾气,“没人伦的混账,居然敢**长兄的姨娘,你信不信我把你押到金陵府去,先给你判一个流放三千里?恩?”

薛守脸上刷的一下变得又红又肿,他不由得大怒,身子奋力上前,想要把薛蟠冲倒,可是被身后的健仆用力的按住了,怎么样都动不了,“薛蟠,你居然敢对你八叔动手,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怎么,就许你犯上,不许我犯上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薛蟠轻轻的拍了拍薛守的脸颊,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这微笑吓得薛守直哆嗦,“前次在灵堂闹事,你薛大爷我还没有和你算账,你今个却是巴巴的要落在我的手里,让我来处置,好的很,这旧账新帐一起算,来人!”薛蟠喊道,地下的健仆如雷声响应,“把刚才胆敢去抢梅姨娘的那些狗奴才,都拉出来!”

臻儿早搬了一张椅子,薛蟠坐了下来,只觉得好像有人的视线死死的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才看到了梅姨娘披着自己的衣服站在窗边,见到薛蟠抬起头,她又连忙躲开,薛蟠微微一笑,这会子人救出来了,刚才的火急火燎,一下子就不见了。

不多会,被捆的如同螃蟹一般严严实实的下人们都来了,“李章!”薛蟠翘起了二郎腿,对着马车夫李章说道,“你刚才忠心护住梅姨娘和马车,实在是遭了罪,别的奖赏回家再说,今个我先给你出气,你认一认,地下的这些奴才,那些是死命打你的。”

李章磕了个头,站起来仔细认了认,指出了四五个,“都拉出来,”薛蟠淡然说道,“先每人打个二十棍子,热热身!”

棍子噼里啪啦的响起来,惨叫声和求饶声也此起彼伏,带来的健仆领,外院护院的管事,唤作殷天正者,双臂肌肉达的很,双手青筋毕露,垂着手对薛蟠说道,“大爷,可不能这么放过了这些狗东西,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饶不得!”

“是饶不得,殷管事,”薛蟠点头说道,“我还却不知道你这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

殷天正双手虚捏了捏,一阵炒豆子的声音响起,“小的一身功夫,都在这双手上。”

原来殷天正学的是大力鹰抓手,薛蟠点点头,“这个功夫好,那这几个,爪子不干不净的,就把这双手都折了吧,也给他们一个教训,免得瞎了狗眼,什么不该惹的人,不该惹的事儿,都去胡乱沾染,这一次只是断手,希望可以买一个教训,免得日后不知道轻重,把命都丢了,那可就不好了。”

殷天正狞笑着扳手走向几个人,不一会,咔擦咔擦的声音和惨叫声响起,“大爷,都已经折了!”

“丢到门口去!”薛蟠说道,“让别的人也知道,敢来对我家里的人不尊敬,就是这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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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说闲话

“是!”

其余的人也不得好,乱棍打了几十下,只是命在地上跪着,薛蟠眯着眼想了想,“我说

他只觉得肋下刚才被这个残忍的小胖子踢中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薛守连忙说道,“不不不,蟠哥儿,薛大少,薛大爷!”他猪头一样的脸上露出了勉强的笑容,“看在咱们都是薛家自家人的份上,你就把我当做一个屁,轻轻的放了吧,你放心,日后我是再也不敢了,只会痛改前非,再不惹事了!”

薛蟠朝着薛守的脸上啐了一口,“就你这副狗模样,也配姓薛?”他一脚把薛守踢了个四脚朝天,又扑身坐在了薛守的身上,左右开弓,又狠狠的打了薛守一顿巴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前些日子让你得意了,今个就不知道自己个几斤几两了,把主意动在了我们长房的头上,”薛蟠累的气喘吁吁,仍然是打个不停,“我且告诉你,我长房里头的人,轮不到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动一根小指头!”

薛守被薛蟠胖大的身子狠狠坐住,只觉得呼吸困难,不一会就双眼白了,其余的人到底也怕出人命,连忙把薛蟠拉开,薛蟠热的满头大汗,扯了扯衣领,“今个真是痛快,”薛蟠哈哈大笑,“我这好些日子没这么痛快了!”

薛守这时候可真是服了,他从娘胎出来,可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连忙开口求饶,“蟠大爷,你不是我侄儿,你是我大爷,你是我祖宗!”他在地上忙不迭的跪拜磕头,“我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对着梅姨娘不尊敬,日后再也不敢了,大爷,真的不敢了!”

“以前我那是和你好好说话,你别会错了意,还真以为我不会教训你,”薛蟠从臻儿手上接过了折扇,“你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了你几个巴掌,怕是教训还不深啊。”

“比海还深,比海还深!”薛守忙不迭的说道,“日后再也不敢了!”

“这话说的简单,可是没有凭证啊,”薛蟠淡然说道,“殷师傅,帮我八叔松绑,给他纸和笔,叫他写几行字,这白纸黑字写下来了,我才信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薛蟠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盯住了势在必得犹如猎物一般的薛守,薛守吓得浑身抖,“八叔,你说是不是?”

过了一会,薛蟠趾高气昂的带着健仆出来了,边上还跟着带着围兜的梅姨娘,一群人如狼似虎的把原本倒在门口哀叫的奴才赶到边上,薛蟠请梅姨娘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李章虽然是脸上乌青一片,但是精神抖擞,一挥马鞭,这群人马低调出城,高调返家,真真是三军齐唱凯歌还。

梅姨娘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就算是刚才见到了薛守的倒霉样子,也只是高兴了一会,蜷缩在马车的一个角落,低着头不说话,薛蟠连忙让臻儿倒茶,马车上安排着一个多宝柜,里面放着一个藤套玻璃银内胆的小茶壶,臻儿倒了一杯茶给梅姨娘,梅姨娘只是摇头,薛蟠劝慰道,“没有什么比一杯热茶能够放松了,梅姨娘还是喝一口吧。”

盛情难却,或者是这时候梅姨娘对着薛蟠已经很是信任了,或许梅姨娘潜意识之外,还不认同这一点,梅姨娘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原本僵冷的手指尖顿时都灵活自由了些,只是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是如何,或许而是被热气一熏,眼中又要泫然欲泣了起来。

薛蟠也不知道如何哄女孩子,只是苦恼的摸了摸头,“若是梅姨娘不解气,我这会子就回去把这薛守的手也一概折了!殷师傅!”

他吩咐着外头,殷天正连忙上前听吩咐,梅姨娘却拦住了,“不可,他到底是你的叔叔,不能够下狠手。”

薛蟠微微一笑,挥手让殷天正离开,“你且缓缓神,我刚才说了,不过就好像是被野狗碰一下罢了,好了,梅姨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儿,我还要托付你,原本今日就要和你说的,我预备着再开新的绸缎铺子,和八房五房斗一斗,梅姨娘可愿意帮我?”

“这是真的?”梅姨娘瞪大了迷茫的眼睛,看着薛蟠,“真的要开铺子?”

“自然是真的,就在后日开业,张爷爷已经都预备好了。”

“我原本以为只是你的推托之词,”梅姨娘喃喃说道,“毕竟万事开头难,若是咱们要和他们斗,这一切可都是要手创了。”

“怕什么,我素来是不怕的,”薛蟠爽朗笑道,“我拿了银子,不是白拿,差事我被他们拿捏住了,接下去咱们这最厉害的玄缎手艺的供奉们,就要被我们拿捏了,我就不信,有梅姨娘这么厉害的手艺,日后这金陵织造,还有他们什么事儿?”

“我不成的,”梅姨娘摇摇头,“我已经嫁人了,是不能再做手艺了,这进献的凤衣是例外,哎,怎么好再继续做织造的活儿呢?”

“梅姨娘难道不想再干织造了?”薛蟠奇道,“我记得之前你可是喜欢的紧。”

“我是喜欢的紧,只是……”

“没什么只是的,”薛蟠笑道,“如今是我当家,你喜欢做什么就做去是了,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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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准备报仇

薛蟠知道这个时候梅姨娘心神不定,真是什么事儿都怕的时候,这当口,让她一个人继续着胡思乱想总是不成的,所以特意寻了许多话来宽解梅姨娘,若是能够有一些实在的东西想着,那想必今日的刺激,多少可以冲淡一些。网

果然,梅姨娘来了精神,“这织造的供奉和织造的技法,在咱们薛家素来都是长房管着的,这进献的差事原本就是我们的,若是咱们重新开一家,五房和八房,哼,”她想到了薛守,恨得牙痒痒,“是一准比不过我们的。”

想到了薛守刚才的无耻行为,梅姨娘不由得又落泪不已,“今个若不是大爷你,我只怕早就是要脏了身子,女儿家最要紧的是名节,若是我今日被那个畜生……我是绝不会活下去的。”

薛蟠虽然是不能赞同这种观点,但是他也不出言劝说要改变什么,实话就是如此,任何时候对于女性的苛求,永远比男性来的更多,薛蟠只是说道,“今个的事儿,谁也不敢说出去,梅姨娘且放心吧,我手里有薛守那个混蛋的把柄,日后他再不敢了,殷师傅!”薛蟠对着外头喝道,殷天正连忙上前听吩咐,“今个的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外头有人问起来,就是说梅姨娘的车轮子坏了,你们出去接!”

殷天正轰然应诺,一叠声的下去通传了,“说起来,今个的事儿,也是怨我,”薛蟠歉疚的说道,“还是处置不周,已经要预备开新的铺子,那自然就不能够让梅姨娘你独自外出,就应该防着他们狗急跳墙,来抢人,若是梅姨娘你不在,这新的铺子自然是开不下去的。”

薛蟠一番揽事儿上身的样子,倒是让梅姨娘这时候还慌乱的心慢慢的平复了下来,“这可说不到大爷的身上,算起来,应该是我给大爷赔不是,起初我还以为大爷要银子是为了把这基业都丢了,说了好一些气愤的话,实在是不应该。”

她似乎有些认不得面前这个胖胖的薛蟠了,纨绔之名是一直以来大家伙对他的称号,几个供奉工作之余也会讨论,说起薛蟠不免摇头,说老爷这样的厉害,怎么生下的儿子这样的懒怠,这万贯家产,只怕是日后要慢慢的散掉了。

又是这样的暴戾,想着刚才不动声色就折断了那么多的手,一下眉头都没皱,但是又说出了那么霸气的言语,虽然听着不太懂,听着可实在是痛快的很。

薛蟠也不知道梅姨娘这心里百转千回想着什么,“梅姨娘若是先想要报仇,这倒也简单,只要咱们的新铺子开起来了,你把手里头的功夫一概的都用出来,在生意场上打的他们落花流水,让他们亏本亏的跪下来喊着你姑奶奶,这才是痛快遂人心意呢!”

梅姨娘噗嗤一下破涕为笑,“大爷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什么姑奶奶。”

“既然差事办好了,这几日就先别出去,”

“安生在家里呆着,”薛蟠笑道,“其余的事儿,一应交给我就是,”这样说话之间,就到了织造府,从东门进了府,因为是梅姨娘身上的衣服不甚整齐,薛蟠命小厮们把马卸下,连带着马车一同抬入了跨院,到了内院的门口,这才把打车放下,嬷嬷丫鬟们上来,把梅姨娘迎了下来。

薛王氏得知消息,早就和王嬷嬷一起守在了院门,见到了薛蟠站在边上,颇为关切的看着梅姨娘,薛王氏的心里头顿时一沉,又见到梅姨娘的身上,披着薛蟠的石青色大褂,顿时脸色更加难看,薛蟠见到了母亲连忙上前,“你这个冒失鬼,”薛王氏拉着薛蟠上下看了看,没有瞧见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原本悬着的心放下来,连忙又骂开了,“那猫狗也比你听话些!若是知道娘担心,这出门的时候总是要告诉一声的,这么一大群人带出去,我还以为又要惹是生非了!”

“你说,到底干嘛去了!”

张管家面带歉意的看着薛蟠,薛蟠被骂的灰头土脸的,“是,是,只不过是八房那个薛守,居然要把梅姨娘抢走,我想着咱们长房的清誉,断不能葬送在那种无良的起子手上,故此连忙点起兵马……不,带了家人过去,幸亏我去的早,这才把梅姨娘安然无恙的救了回来!”

薛王氏冷冷的看了一眼梅姨娘,吩咐杨柳,“把梅姨娘扶进去换衣裳,别在这里杵着。”

她又朝着王嬷嬷看了一眼,王嬷嬷心领神会,顿时揪着臻儿的耳朵朝着边上拉了过去,薛蟠连忙说道,“小心着些!”

“蟠儿,”薛王氏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若是要当差事,为娘是绝没有二话的,所做的就是鼎力支持你,可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以前有老爷在,凡事你乱来,天塌下来,总还有人顶着,咱们家刚刚丢了公中的差事,你还这样的瞎胡闹,你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薛蟠见臻儿被拖到了一边逼问今日的行程,知道这一次躲不过去,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把薛守那厮,轻轻的打了一顿。”

薛王氏险些晕倒,她用力的抓住了薛蟠的手,“蟠儿,这怎么成!”

“没事儿的,娘,我这里有薛守的保证书一份,言明今日乃是他自己犯贱所为,绝不会有什么报复之心,”薛蟠安慰道,“您就别担心了。”

这里花了点心思糊弄了自己的母亲,薛蟠就朝着后头溜去,边对着张管家笑骂道,“好你个张爷爷,我叫你去甄家传信,你倒是耳报神传到太太这里了,原本我这来去如风,一下子就把这事儿悄没声的办了,你倒是好,还挨了我这么一顿骂!”

张管家也是拳拳担忧之心,薛蟠也不过这么一说也就罢了,问,“甄宝玉可是见到了?”

“没见到,甄家二爷派了小厮出来,说若是大爷需要,请拿他的名刺去金陵府叫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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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白玉桑葚

“这小子,”薛蟠摇头晃脑的说道,“虽然臭毛病多些,可到底还是仗义的,值得深交。”

张管家如此告密,薛蟠也不能饶过他,“前头叫你去安排购买的药材,你都运到德芝林去,我瞧着李青他们甚是妥当,办事也老成,但是到底不是家里头当差的,而是在外头当差,没有人盯着,我不放心,张爷爷我看着你闲得很,过些日子要合药丸的时候,你去帮着配药!”

避瘟丹成效如何,薛蟠是毫不担心的,这是清宫大内珍藏的方子,就是在后世也不是众人皆知的,他也是机缘巧合,在某一位在中北海当着保健医生的中医大家那里得到这个避瘟丹的方子,那位大家有言,这样好的方子没有流行于天下,实在是古往今来医药界最大的损失了,也是老百姓最大的损失。

只是李青之言说的极是,这配料比例的事儿,按照惯例都是要东家最要紧的人才可以掌握的,传子不传女,儿媳妇可以配料,但是要嫁出门的女儿,可是不能配料的,《大宅门》里头也是这样演的。

但是薛蟠是不屑这个的,自然,他也不会觉得薛宝钗不能够听闻此事,只是他所图甚大,绝非只是做几颗出来卖卖而已,故此他自然是不会亲力亲为。派这个认真又仔细的张管家去做监工,是最好的了。

其不说薛蟠和张管家在家里如何商议,就在院门口,王嬷嬷盘问了臻儿,过来禀告,“问过臻儿了,他不敢说谎,没有和梅姨娘怎么样,只是梅姨娘的衣裳被薛守撕破了,大爷脱了衣服给梅姨娘盖一盖。”

“这也不成,”薛王氏烦躁的摇摇头,“怎么也不应该拿蟠儿的衣服穿着,这可实在是不成样子!而且还一起坐着车子回来的!”

“太太请别担心,梅姨娘和大爷虽然是一起坐车回来,可臻儿一路在边上伺候着呢,两个人说的都是寻常的话儿,无非就是要新开铺子的事儿说了说,没有别的事儿。”

“眼下没事儿,保不齐将来还没事儿!”薛王氏说道,“蟠儿越来越大了,再过些日子,只怕比我还高了,一个个血气方刚的,梅姨娘虽然是姨娘,可到底还是小孩子,这样若是万一,万一,”薛王氏说不下去了,“这事儿要想着法子规避着才好。”

“不如放几个人在蟠哥儿房里头伺候着?”王嬷嬷小声的提着建议,“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王嬷嬷见到薛王氏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哪一房哪一户的哥儿都是这样,选一两个温和妥善的丫头在房里头伺候着,一来是为了有个细心人照顾,二来也是太太说的,从小处防着些,血气方刚的,有人看着,总是好的。”

这话原本不错,无论是谁都是如此过来的,饶是薛蟠的父亲薛定,昔日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几个丫头放在房里头伺候的,的确如王嬷嬷所说,也免得外面脏的臭的,随便一招惹,这公子爷就上钩去,何况如今又有梅姨娘一节,不得不小心提防着,薛王氏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原本想着把梅姨娘拘在家里头,可若是如此,蟠儿的新铺子怕是开不好,可又不好和蟠儿挑明了说,他那个火爆的性子,若是原本没影儿的事儿,只怕是要不肯罢休了,是要安排几个靠谱的丫头在身边。”

“只是这人,还要好生选一选,”薛王氏说道,“不能要那些卖乖抓尖儿的。”

“那就没有别的人了,只能是太太亲手调教的人,才是最合适的。”王嬷嬷笑道。

不一会,薛宝钗使了婆子来请薛王氏,问甄家送了时鲜的果子来,问要怎么样回礼,薛王氏到了正屋,见到甄家送了四样果子,洋山水蜜桃,上虞杨梅,南洋菠萝,丹阳樱桃,薛王氏问过薛宝钗,“甄家来人,可是封了封儿回去?”

“已经回了,”薛宝钗如今是帮着薛王氏照看家务,“来的是两位婆子,穿戴和寻常人家不同,我已经拿了上等封儿回给他们了。只是咱们要回什么,还请娘安排。”

“这甄家可奇怪啊,”薛王氏有些摸不著头脑,“如今怎么和咱们这样的客气了?要知道以前是不怎么样理会咱们的。”

这是猜不中的事儿,大约也知道薛蟠知道一二,薛王氏说道,“寻常东西,人家也看不上眼,只拿新鲜的东西罢了,咱们家桑田最多,我记得去年新在扶桑求了白玉桑葚来,今年想着应该种的不差了。”

于是命杨枝出门问,不一会杨枝就回来禀告,“已经得了。”

片刻之间,两笼竹笼拿了进来,打开盖子,一笼是雪白似玉的桑葚,颤颤巍巍,尖头微微红,有拇指大小,十分精致可爱,刚打开盖子,果香就弥漫开来,薛宝钗奇道,“居然是这个颜色的,女儿是从未见过。”

“是前些年移植来了,今年才第一年结果,你自然是没看过的,”薛王氏笑道,“这个就胜在颜色,”又打开另外一笼,这是原本是紫黑色桑葚,也有拇指大小,“这不是产桑叶的,是专门种了就吃果子的。”

薛王氏吩咐两样花色桑葚,各自装了两笼子,命人送去,“可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是哥哥新结交的那位甄宝玉。”

“那就交给他是了,”薛王氏笑道,“想着甄老大人,也没有这许多功夫记着这这样的小事。”

杨柳进来添茶,薛王氏见到了杨柳穿着一袭浅绿色的裙子,腰间系着一根鹅黄的汗巾,上头穿这嵌绸牙子暗红色的坎肩,里面穿着一件象牙的绸布衣裳,头上插着一根银钗子,凤头嘴里衔着几串米粒一样的珍珠,鹅蛋脸上有微微几点雀斑,杏眼朝着地下看着也不乱瞥,显得十分沉静从容。

杨柳察觉到了薛王氏的眼神,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太太这是怎么了?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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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开业了

薛王氏微微一笑,“你这孩子,我没说你,你倒是说起我来了,”于是问,“你今年是几岁了?”

“娘这是怎么了?”薛宝钗笑道,“您房里头的杨柳,还不知道她几岁?杨柳十五,杨枝和杨花,都是十四。? ”

“我这存心当一当审案子的官儿,问一问这案犯的生辰,倒是被你打岔了!”薛王氏笑道,心里默默盘算不提。

到了后日就是新开的铺子开业的好日子了,这一日薛蟠早早的出了门,原本要去请梅姨娘,却被薛王氏拦住了,“女人家抛头露面的做什么,没的叫人笑话,等会你们在前头热闹,我让梅姨娘和你妹妹去后头张罗着就是了。”

于是薛蟠出门,李章原本套了车等候,可今日天气不错,四月里头,桃花如火柳如烟,春水如碧,天青云淡,实在是江左风景最为出色的时节,薛蟠不愿意坐车,选了一匹青花骢骑着,带着臻儿还有蔡文英马三章两人,并一队健仆,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上街去了。

虽然不是做什么沾花惹草欺男霸女的事儿,可所到之处,鸡飞狗跳,街面上顿时为之一空,薛蟠算得上是净街虎了。

如此杀到了新开的铺子,这也是在夫子庙一带最为繁华的地方,五房这一次为了一次性喂饱薛蟠,也是下了血本,将一间原本卖古玩的三间店面给转了出来,边上的一家绸缎铺子,原本就是长房的产业,于是两厢打通,变成了五间店面,三明两暗,暗间设了雅座,特意留给那些偶尔有空闲时间会来逛街的太太姑娘们,免得被闲杂人等瞧了去,薛蟠看着店面已经准备妥当,牌匾已经被红绸布和红绢花盖住,门口也摆放好了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到了内间,各式各样的绸缎绫罗等已经摆放齐全,除却一些普通的货色之外,另外有几十匹散着奇特的光芒的玄缎,这还是从长房的库房里头调了许多内造上用的珍品出来撑场面,务必这一次要一炮打响。

准备妥当,几家素日里头交好的朋友亲戚家都过来道贺,贾史王薛四大家是彼此都有联系的,故此各家都派了人来恭喜,只是不算什么紧要的人物,薛蟠也不为甚,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赚的,如今长房明摆着已经失势,这样的铺子也只怕是小打小闹而已,若是想要拿回织造府的提督之职,只怕还是艰难。

须知道,无论何时,都是官在前,商在后,没有官,就没有商可言,长房丢了不仅仅是一个织造府的提督职位,而是这个官职带来的统领金陵省丝绸织造蚕丝行业的优势,以及无数织工工厂养蚕的农户这所有的牵连数十万人的生计,论起官位威风,织造府的确是不如金陵知府,但是论起实际对于金陵省,特别是江左一带的控制,金陵府就远远不及织造府了。

而金陵知府,乃是钦差金陵省大臣,也不过是流官,金陵织造府却是不同,不出意外,不要卷入朝中的纷争,那是永永远远与国同休的,原本没有意外,会永远在薛家长房传承下去,但是如今,就改了。

如此自然大家就不看好这长房的营生了,无非是看在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份上,派了一些不要紧的人来虚应故事罢了,佟舒等人倒是看得起薛蟠,亲自前来恭贺,见到宾客稀稀落落的,佟舒不免的皱眉,他连忙吩咐叫人,不一会,就有两队舞龙舞狮的班子前来滚狮翻龙,一下子就把开业的场景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薛蟠颇为感激,延请各人入内,这是喜事,不比办白事的时候需要把情绪收起来,薛蟠挥洒自如,面面俱到,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这倒也是他的长处,待人接物十分温和,不见有倨傲之色。

一下子吉时已到,鞭炮噼里啪啦作响,薛蟠和宾客们出门,薛蟠把牌匾前的红段子一掀开,“薛记玄缎庄”五个烫金大字就显现在了人面前。

一时半会迎来送往十分热闹,今日是开业,也不指望能赚多少的生意,瞅到前头少了宾客也无需接待,薛蟠就流到了后头,这里就不比德芝林那样的宽敞,到处都建着房子,都是各式各样的库房,并薛家的供奉都在此处当差,到了后头管事的地方,梅姨娘和薛宝钗都已经在了,正对着一匹绸缎低头看着什么。

“大爷来了。”莺儿说道。薛宝钗抬起头,见到了薛蟠,笑道,“哥哥前头可是热闹极了吧?”

梅姨娘看了薛蟠一眼,却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摆弄那绸缎。

“请你出来看一看,你又是不肯,”薛蟠笑道,“咱们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有哥哥在怕什么。”

“这可不好,”薛宝钗摇摇头,“人多眼杂,不好乱闯,若是哥哥想带着我热闹,什么时候单单带着我出去玩就是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养在深闺人未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妹妹国色天香,不怕被人瞧了去。”

“哥哥!”薛宝钗嗔道,“我若是杨贵妃,那你岂不是就是杨国忠?这杨国忠可不是什么好人!”

“哥哥失言了,”薛蟠哑然失笑,“果然真佛面前烧不得假香,我不过是绞尽脑汁想了诗句出来,却又被你驳回了。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在看梅姨娘的手艺,”薛宝钗说道,“素来是知道梅姨娘刺绣的手艺的,只是都没怎么见过,今日一见,的确是技艺了得,寻常人不能比的。”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薛蟠笑道,“说是梅姨娘最擅长的是复绣,可我从未见过,倒是要请梅姨娘给我瞧瞧,这宝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也不知道怎地,自从绿柳山庄将梅姨娘救回,梅姨娘整个人似乎就换了模样,原本有些大大咧咧,且不顾人情世故的学术性专家,变成了现如今扭扭捏捏的一个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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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复绣

平日里头原本就是寡言少语,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也不知道如何,似乎勾起了少女的情思,越的沉默起来,听到薛蟠如此说,梅姨娘脸上突然红了起来,点点头,从边上的架子上,拿了一匹玄缎出来,莺儿和梅姨娘一起把那批玄缎打开,俩个人各执一端,薛蟠上前一瞧,只见到石青色的玄缎上绣着一大丛盛开的各色牡丹,形态逼真,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同。网? ?

“这就是复绣?”薛蟠有些疑惑,“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

这话里头含着有一些轻视的意思,薛宝钗抿嘴不说话,而梅姨娘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她冷哼一声,“你且仔细看看,”梅姨娘指挥薛蟠在莺儿那头看,“斜着看。”

薛蟠走到了莺儿边上,望着那石青色的玄缎,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时候,绸缎上各色牡丹依旧还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一只展翅欲飞的五彩锦绣凤凰,绕着牡丹飘飘起舞,薛蟠用力的揉了揉眼睛,“这是什么?怎么又出来了一只凤凰了?”

薛宝钗也十分惊讶,“这角度不同,居然有别样的画案,难怪称之为复绣!”

梅姨娘得意的瞪了薛蟠一样,骄傲的抬起头,“你且再来我这边一看。”

薛蟠走到了梅姨娘手中所持的玄缎那一头,再看去,这时候花纹又是不同,五彩凤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只青色红色黄色的蝴蝶,在牡丹上停驻飞舞。

“厉害,厉害。”薛蟠喃喃,“这样的手艺,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梅姨娘得意的一笑,双手拉住玄缎,轻轻的摇了摇,只见到玄缎上的牡丹花之间一下子出现蝴蝶,一下子又出现凤凰,光怪6离,在一匹绸缎上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技术,称霸海内不敢说,但是的确是独步金陵了。

梅姨娘解释说道,“复绣原本以前咱们家就有,但只能弄一些小图案,大了就要露馅,我这潜心想了三四年,用金线不妥当,用云英丝,加上极为透明的栎蚕丝,这才能够把这样‘百蝶闹春’、‘凤穿牡丹’一起放在同一匹布上。”

“厉害,厉害,”这下薛蟠是真服了,“不曾想梅姨娘的技术如此高,我却还不知道复绣是这样的好看,想必是极难的吧?”

“是,”梅姨娘说道,“就这么一幅图,除了牡丹之外,蝴蝶和凤凰我要绣三个月,进献给皇后娘娘的凤衣,是龙凤呈祥和凤舞九天,暗底纹葡萄瓜瓞绵绵图案之外,还有十二吉祥宝贝,所以单单是凤凰,我就绣了三个月,五六十名绣娘绣工,一起做了半年之久,其余的准备时间自然就更多了。”

“好的很,”薛蟠一击掌,高兴的说道,“有了梅姨娘这样的手艺,咱们这新开的铺子就不怕没生意,外头可是有复绣?”

“有放了几匹,”梅姨娘说道,“只是到底不如我手上的这个金贵。”

“把这个先放出去,”薛蟠说道,“今个开业,务必要用最好的东西放出去,预备着让他们大吃一惊才好。”

“这可是最费工夫了,”薛宝钗说道,“只怕是价比黄金了吧?”

“是,”梅姨娘说道,“别家是不会这个的,所以咱们只要是做出来,就不怕卖不了,不过以前都是拿来进上的,不对外卖,可如今咱们家不在织造府里了,进上的差事轮不到咱们管,那自然是可以拿出来卖了,这一副凤穿牡丹和百蝶闹春,我也不知道多少银子,总是几百两银子之数吧,姑娘若是喜欢,直接拿去就是了。”

“我衣裳已经够了,”薛宝钗笑道,“还是交给哥哥,拿出去卖了换钱吧。”

“且不忙着卖,”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放在前头去,摆着给大家伙瞧一瞧,让大家都知道,咱们薛家的梅姨娘,手艺是如何,等到大家伙都知道了,过些日子,再把这复绣的玄缎拿出去拍卖?”

“拍卖?”薛宝钗疑惑的问道,“这拍卖是何物?”

“就是把咱们这玄缎放在当中,想要买的,直接喊价,价高者得,”薛蟠笑道,“这样的话,一来梅姨娘这么辛苦的复绣之技,若是贱卖了,岂不是明珠暗投,花落泥水?这可不妥,自然是要卖钱更多些更好;二来,也是给咱们家这个新铺子涨涨声势,外头许多人不看好,我却是要偏偏办的有声有色,大张旗鼓的办,让大家都知道,咱们家可不是吃素的人家。”

梅姨娘从未看到薛蟠这样的自信,一副智珠在握,又十分豪迈爽快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哥哥惯会说嘴,”薛宝钗笑道,“咱们家又不是水泊梁山,怎么不吃素了?难不成还要吃人肉不成?”

几个人说笑了一番,薛蟠不欲家里头的人知道这官场商场上的烦心事儿,故此外头的话也不谈,只是说一说这些刺绣的事儿,“既然咱们家的供奉这么多,倒是也可以多创新一些新式的花样,”薛蟠笑道,“我预备着要答谢甄宝玉,但是思来想去,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答谢的,也只好从咱们家擅长的东西上出手,不如请供奉们用针做笔,以丝线为墨,在玄缎上写字如何?”

“写字?”梅姨娘倒是有些不懂了。“这是何意?”

“就是绣上古往今来最为出名的诗句,再加上一些山水画,也无需大红大绿,清净素雅就好,”薛蟠边说边手舞足蹈,薛宝钗是会画画的,听到薛蟠这样说,连忙站了起来,命莺儿取来笔墨,在宣纸上洋洋洒洒,不过是几笔,一棵枯树,天高云淡,几堆衰草,青山隐隐,就勾勒出了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薛蟠点点头,“就是如此,妹妹手下的笔可真是好,就按照这个图来,若是再加上一两句诗句,就是极好了。”

“那请哥哥来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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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笑到最后的是谁?

薛蟠连忙摆手,“我的字只是比狗爬要稍微好一点,如何能够写上去?”他点了点薛宝钗的鼻子,“好一个薛宝钗,今个是要故意让我出丑吗?你还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墨水有多少?”

于是薛宝钗写了“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这几个字,倒也相称。?

薛蟠不是专业人士,所以还是要请梅姨娘拿总,“先拿素净淡雅的玄缎做几匹出来,送给甄宝玉佟舒等人,若是他们都觉得好,日后怕是这生意还可以再做。你瞧着可行?”

薛宝钗眼神一亮,梅姨娘也觉得不错,“大爷的这个法子,若是这样做出来,书香门第的人,只怕是最喜欢的。”

“哥哥还说自己没多少墨水呢,”薛宝钗捂嘴笑道,“富贵不落俗套,这是最好的了。”

“惭愧惭愧,”薛蟠摇头说道,“也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拙见,才可以有点作用了。”

正在说话之间,前头掌柜的派人来请,说是薛宽到了。薛蟠皱眉,“夜猫子进门,总是没好事儿,他来做什么?”

于是又问,“就五老爷一个人来?八老爷来了吗?”

“八老爷没来。”

薛蟠咳嗽一声,“谅他也不敢来,”他起身走了出去,转过头来吩咐薛宝钗,“你再坐坐,等会咱们一起家去。”

又吩咐梅姨娘,“铺子的事儿要紧,可也不能太累了,这样的绣工,只怕是最损眼睛。”

薛蟠转身到了前头接待五房老爷薛宽,薛宝钗也到后头去点阅布匹,只留下梅姨娘一个人在这里,“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蟠哥儿,说出的话儿来,倒是细心的紧,”梅姨娘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薛蟠到了前头,见到了薛宽上下打量着店面,特别是对着那摆在当中的复绣玄缎,仔细的看了又看,似乎十分不舍,薛蟠心里好笑,对着父亲之前的英明决断十分钦佩,若是长房不把这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怕现如今薛蟠早就缴械投降,混吃等死无需做什么无谓的反抗了。

这两边如今虽然是已经要斗得你死我活了,可面上还是客气的紧,薛蟠连忙行礼,又请薛宽到里间奉茶,如此闲谈了几句,薛宽咳嗽一声,话了,“哥儿这个铺子,好生了得啊。”

“不敢不敢,”薛蟠笑道,“托五叔的福,不过是小打小闹,一点点的场面,也能让五叔说好生了得?可真是说笑了,无非是太太和侄儿,想着法子,总要过日子下去才是,哎,这家大业大,人多,开销可真不少,就单单说家里头供奉和下人的月钱,一睁眼,一天就不知道要付多少银子出去,不想法子赚点钱,可如何了得?”

薛蟠一番话说的直白市侩,薛宽听到不由得皱眉起来,不过薛蟠的话虽然直白,但是也给了薛宽接话的好时机,“这话说的对极了,这长房家里头的下人还有许多,哥儿虽然是刚得了银子,只怕是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这月钱能少一些就是一些,不如,”薛宽捻须笑道,“不如五叔帮着分担一二,如何?”

“五叔的意思是?”

“你又要操办药业的差事儿,又要开玄缎的铺子,怕是忙不过来,家里头还这么多供奉在,照顾不过来吧?不如,”薛宽慢条斯理的说道,“把供奉们都让公中来管着,公中来放银子,这样岂不是就省了无数心事儿和烦恼?银子也可以少付一点。”

薛蟠微微冷笑,这个时候终于想到了要把供奉挖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五叔说笑了,长房多年来都是管着这些供奉的,都是几代的老交情了,若是这样贸然交到公中去,这些供奉们若是寒了心,日后还怎么让他们效力呢?”

绿柳山庄一事后,薛蟠回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薛守此人,绝不会是无的放矢,当然了,他这位八叔,大约是纨绔了一些,但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要胁迫梅姨娘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根子还是在想要把梅姨娘这样最厉害的绣工供奉给抢走,至于那不可描述的事情,也是搂草打兔子顺势而为,说不定是薛守存了若是破了梅姨娘的身子,指不定梅姨娘就会死心塌地的来帮衬着五房和八房呢。

薛蟠一口拒绝,薛宽的面上顿时就不太好看了,原本他还不知道薛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可知道了这里要开张,就知道薛蟠想要另立地水火风,和自己摆明车马正面对垒。

“嘿嘿,”薛宽干笑一声,“须知道供奉也不是你长房所有。”

“这有什么法子呢?”薛蟠摊手,无赖的说道,“如今这进献的差事已经办好了,五叔就等着领赏是了,这日后如何,大家伙各自走着瞧吧。”

薛蟠端起了茶,臻儿在边上促狭的拖长了声音喊道,“送客!”

薛宽脸色铁青,“好的很!”他刷的站了起来,“哥儿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没有什么话儿可言了,我就不信,没有织造府的命令,看看你这里,能够到那里进货,到那里采办丝绸!”

“这就不劳费五叔心思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我这手里头有供奉,虽然是费工夫,可这真功夫出来,件件精品,可你那边,掌管着公中的事务,这万岁爷的大婚差事是应付过去了,可日后保不齐别的差事,你就能应付过去了,我记得咱们织造府每年都要进上不少玄缎吧?今年的玄缎,都绣好了吗?没绣好,那么可就惨了,日后没人帮衬着绣了。”

“我就不信,死了你这个薛屠户,我就要吃浑毛猪了。”薛宽冷笑。

“这可是说不定的,若是织造府的薛宽老爷刚刚主事,费尽心机把长房斗下去,结果,居然没有好的供奉可以绣东西了,那可怎么办?这名声可是不好听啊。”

薛蟠慢慢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双眼盯住薛宽,“之前要进献差事,长房输了一步,接下去,还有时间,不着急,咱们继续斗下去,看看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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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新的敲门砖

“须知道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五叔,”薛蟠冷笑连连,“咱们走着瞧。? ? ”

“那我就等着哥儿出招了,”薛宽不屑一顾,他是十分心机深沉之人,等闲时候都是待人温和不会露出这样看不起旁人的表情,只是薛蟠的成色摆在此地,也不顾是仗着手里头的底蕴,供奉们就算再厉害,难道还能无中生有,没有蚕丝绸缎,他们去那里绣?织造府只要一声令下,起码这金陵府百多里地,就无人敢将蚕丝绸缎等出售给薛蟠,这就是织造府的权柄所在。

如果要去外地贩售,那么成本是会大大增加的,到时候再这么精雕细琢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不容易赚钱的事情,这样的话,长房也不过是,至多和自己公中打一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只是暂时的,日积月累时间久了,掌握巨大资本的织造府,会逐渐压倒只有技术优势的长房,既然是看明白了这个,也无需做出一团和气十分有礼貌的样子,“你五叔还要多说一句话,这年轻人性子傲些,不碍事,只是还要知道轻重,真佛面前还当小霸王,小心日后被压在五指山上不得翻身,这就是没法子当霸王了。”

“所谓霸王,侄儿倒是记得住一句话,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见到都撕破了脸,也不客气,都放下了狠话,“五叔还是别小看年轻人才好。”

“自然不会小看,”薛宽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份帖子递给了站在边上一直不说话的张如圭,“我正是最器重哥儿了,所以这今年秋天的‘玄缎捐’,原本我想着你们长房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就不让你们出份子了,可今天过来,瞧着你们这生意红火,也不差这一点点的捐例,五叔倒是多此一举了。”

说毕也不等薛蟠送,施施然的就出门去了,薛蟠接过了张如圭手里的帖子,只是看了看,顿时就脸色阴沉了下来,“好的很,居然给咱们派了这么多的玄缎!”

南京织造行业,以织造府为尊,除却进献给宫中所用的内用织造外,织造行业还要预备着给户部和内务府的玄缎,作为赋税的替代物,称之为“玄缎捐”。之前在让出公中管理权的时候,薛蟠知道这捐例的厉害,故此争了争,想着法子能不能把这玄缎捐给鞠免了,薛宽却十分不肯,他只好罢了。

张如圭仔细算了算,“这五老爷给的,未免太多了些,按照这个给的玄缎数,只怕是咱们交了捐例,外头的营生就没法子办好了,只能是苟延残喘。”

薛宽算的很厉害,但是薛蟠也不担心这个,“还要等到秋天,且不知道接下去如何呢?”这也因为是在秋天,所以薛蟠对着此事并不担心,“张先生,咱们这织造府提督要换人,该怎么办?”

“递折子到内务府就是了,”张如圭说道,“虽然户部也管着咱们,但一般来说,都是内务府决定这提督的位置的,世兄家里到底是皇商,只要咱们这边上了折子,言明老爷过世,再选一人,一般来说,礼数到了,打通关节,内务府是绝不会拦着的,这些日子我和前头的人闲聊,五老爷已经预备着递折子了。”

“这折子递上去,那么薛家这个提督的位置,”薛蟠挥着扇子,“就要归属五房去了。”

“是,”张如圭见到薛蟠似乎也不是怎么心情不好的样子,于是边是劝慰,边是开解,“世兄把这账本交给了八房,把库房交给了五房,这两下,如今虽然是面上还和气的很,可私底下,就不是那么的和谐了,听说起了好几次龃龉,世兄这一招分而治之,端的是了得。”

“也不过是存了恶心别人,自己吃不到就不许让别人吃到的心思,”薛蟠摇头说道,“这算不得什么,我记得前些日子贾雨村来,出谋划策言明,这玄缎铺子不过是障眼法,现如今咱们的存货还能支持一些日子,既然是如此,那就先支撑着就是了。德芝林那里如何了?”

“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张如圭如今差不多是薛蟠的狗头军师,不,不是狗头军师,这个军师贾雨村勉强算的,但是张如圭的长处在于认真仔细,执行到位,算起来应该是萧何一类的后勤管理任务,所以这里张如圭很自然的从衣袖里抽了一个片子出来,看了一眼说道,“昨日一天就得了三千丸,加上前头的,一共已经得了二十六万八千九百四十丸,东西是不算太多,但是外头的人已经开始议论,薛家的药材铺子到底在做什么,要收购这么多的这几位药材。”

薛蟠复又到了后头,问道,“这二十六万,怎么还不算多?”

“按照世兄的想法,只怕是二百万都不够用,”张如圭笑道,“只是这第一次的东西,无需太多,只要立竿见影,能够拿出来用得上,日后咱们可以缓缓图之。”

“既然是外头的人都议论了,那就不能再等了,”薛蟠点头说道,“明个我就去甄府,务必要请动甄应嘉出面,帮着我们把这事儿做成。”

“世兄的意思是?”张如圭疑惑的问道。

“靠着咱们自己个,是做不成这事儿的,”薛蟠说道,“毕竟如今,第一,咱们不是织造府的人了,自然也没有了官身,若是要去内务府,只怕是要慢的很,按照张先生的说法,这甄应嘉是乃是万岁爷青眼瞧中的人,若能够请他出面,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半。”

“可世兄那一日的封儿,只怕是用了吧?”

“这一节倒是不用太过担心,”薛蟠笑道,他显得十分自信,“我有甄宝玉这个好朋友,难道还怕进不了甄府吗?到了甄府里头,就不怕甄老大人不见我,另外,且今个,我用的敲门砖,只怕是比舅舅的封儿,还要合甄老大人的心意一百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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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船点

如此说话一番,横竖薛蟠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去就是了,这是一场赌博,薛蟠差不多把明面上和暗地里,长房所有的经费都投入到了德芝林避瘟丹的制造上了,接下去,是龙还是虫,就看这么一回了。≈

张如圭自然去办差事,薛蟠到了后头,梅姨娘对着一匹素色的玉锦低头捏着丝线比着,边上摆着薛宝钗画着的草图,薛蟠笑道,“梅姨娘可真真是雷厉风行啊。”

按照之前和梅姨娘说话的风格,用不了几句,两个人就会对掐起来,只是今个梅姨娘倒是奇怪的很,薛蟠也现了,这梅姨娘似乎温和了许多,薛蟠这样说,梅姨娘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过了一会才说道,“大爷既然要拿着谢人,说不得要早些办出来了。”

“倒也不必如此赶着,慢慢来最好,”薛蟠笑道,“你在咱们家里头,自由些最好,太太是最和善不过的,不用在她面前立规矩,得空了,织场这里来瞧一瞧,把其余的供奉,徒弟们都教好了,就够了,无需自己亲力亲为,免得损伤了眼睛;不得空的时候,在家里顽也就是了,没人拘着你。”

梅姨娘抬起头看了一样薛蟠,“我的本分就是刺绣,如何能够不做呢?”

“也要记得劳逸结合,”薛蟠说道,“这玄缎铺子,我之前说要开,和他们斗一斗,你还不信,如今已经信了吧?我素来是不会骗人的,既然答应了梅姨娘你,就一定要把这铺子开起来,不仅要开起来,还要把生意开的红红火火的!”

“那就看大爷的了,”梅姨娘抬起头,怔怔的看了一眼充满自信的薛蟠,“我就听着大爷吩咐,绝不会有什么二话。”

薛蟠满意的对着梅姨娘点点头,梅姨娘的眼睛颇大,眼神却有些迷茫,他是知道,这大约是近视眼的缘故,“梅姨娘且别太累了,我已经吩咐家里人,找出上好的玻璃和水晶,给你好好磨几幅眼镜出来,到时候戴着眼镜,就不会更损伤眼睛了。”

“眼镜?”梅姨娘听闻此事,十分高兴,“这原本是极难的,一般的眼镜给我,却都是看不清楚,反而眼睛更受罪。”

“这简单,大约只是眼镜的度数不同,我估摸着梅姨娘的眼睛已经近视度数极深了,寻常的眼镜都是无用。”

正在说话的时候,薛宝钗进门来,看着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倒也和谐,“哥哥,”薛宝钗说道,“夏太监打人来给咱们贺喜,只是坐着不肯走,还要问哥哥的行踪,张先生让我来问一问,要不要给他一个封儿,打了了事?”

“夏太监?”薛蟠问道,“是谁来的?”

“一个姓涂的小公公。”

“涂?”薛蟠点点头,“好像是在夏太监跟前伺候的,不好怠慢了,我亲自去见他。”

薛蟠走了出去,薛宝钗见着梅姨娘,只是漠然比着丝线,“梅姨娘,我等会子就回府了,可要一起?”

“不了,”梅姨娘摇摇头,“大爷说要绣这个送人,不好拖延着,我想着先把丝线择出来,明后日就可以开始绣了。”

薛蟠到了前头一看,果然是夏太监手下得用的小太监小涂子,他正在边喝着茶,边和张如圭煞有其事的聊天着,薛蟠见到了不由得有些好笑,小涂子大约也不过是和自己上下的年纪,装什么大尾巴狼大人模样呢?

小涂子见到了薛蟠,站了起来,慢慢的弯下腰要打千行礼问好,被薛蟠连忙拦住了,“涂公公,”他抓住了小涂子的手,“都是自家兄弟,你闹这样的虚礼做什么?日后若是不嫌弃,咱们也不要拜来拜去的,好像咱们两个是夫妻拜堂呢?快请坐下。”

小涂子也不过是客套一番,尊卑有别,是应该要小涂子对着薛蟠行礼,但是夏太监乃是宫中派出来监察金陵省地方的,如果算起来,甄应嘉是金陵省省长的话,夏太监就可以比作金陵省的某某书记……监督地方,却没有行政之权。

特别是这些接近权力的年轻人,更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年轻气盛的,更是不能折损了他们的面子,不然只怕记恨一辈子,所以薛蟠要捧一捧小涂子,“今个涂公公来,倒是难得极了,想着你是夏太监身边伺候的,怕平时不得空出来吧?”

“是,薛大爷说的极是,”小涂子笑嘻嘻的说道,“没有我们夏爷爷的命令,我是不敢出门的,今个是奉了夏爷爷的命,给大爷您贺喜,所以才能出来这么一会半会。”

“那是必须要好好玩一玩,乐一乐了,”薛蟠笑道,“等会我做东,请去松鹤楼,如何?咱们也不喝酒,就吃点东西,叫上姐儿听听曲儿,如何?”

小涂子喉结动了动,显然是极为想去的,可还是摇头,“事儿忙,夏爷爷又要我办事伺候,不好出来太久,薛大爷的好意,小的感激万分,只怕是生受不到了。”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可惜了,”薛蟠吩咐臻儿,“把我预备好招待贵客的船点去后头拿出来。”

不一会臻儿就拿了一个填漆的红木和合二仙椭圆形的捧盒出来,薛蟠亲自给小涂子打开,只见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动物,小涂子看了一下,一共是十二种,“这是十二生肖,”薛蟠笑道,“家里头的厨师倒也用心,巴巴的用米面做了这船点上来,只不过是有些形状而已,请涂公公尝一尝。”

旧时主要交通工具是船只,特别是江南地带,马车不算是最方便的,最方便的还是行船,而行船的度比较慢,往往一趟船少说几天多则半个月,那吃饭自然要在船上解决,这些点心就是为这些坐船的达官贵人们准备的,因此不但味道可口,还必须香、软、糯、滑、鲜、型。在金陵,这里的船点,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秦淮河山最有名的船上,为了留住恩客们的上好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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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薛蟠二进总裁府

小涂子拿了盘踞着的一条青蛇模样的船点起来仔细看,只见青蛇浑身青翠,小眼睛用芝麻镶嵌,舌头用的是牡丹花的红色花蕊,小巧之外更是十分精致,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清凉的薄荷清香带着蜂蜜的香甜,一起涌入口中,糯米软糯,口感极佳。网

小涂子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怕还是最喜欢吃东西的,果不其然,他吃了一个,又拿起了里头最大的牛造型的船点起来,这是用面的,软糯有嚼劲,内里的馅儿是用的枣泥红豆。

“怎么样,”薛蟠见小涂子一下子吃了两个,不由得笑道,“家里头的厨子也没什么可称道的,只是这些吃食,做的尚可,涂公公不要嫌弃的才好。”

这是谦虚之词了,“贵府的吃食比我们那里还要好许多,怎么会嫌弃呢?”

“这也是说笑了,夏太监这样尊贵的人,吃的东西必然是更好的,只是大约不比我如此懒怠,只是喜欢吃好的而已,”薛蟠笑道,“而留守府,要办理的正经事儿更多些。”

小涂子喝了一口茶,又朝着捧盒里头拿去,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我这偏了薛大爷的好东西,可实在是不舍得吃了,还要拿回去孝敬夏爷爷呢。”

“涂公公你就放心吃吧,我已经预备了两盒,等会子您就带回去孝敬夏太监就是,”薛蟠笑道,“这一盒你用就是了。”

薛蟠办的妥帖,小涂子也放心大吃起来,“夏爷爷让我来瞧一瞧,瞧瞧您这里,场面如何,生意怎么样,若是有什么难为的,只要和夏爷爷说一声,他能帮的,自然是会帮忙的。”

“如此就是最好,”薛蟠笑道,“你替我谢过夏大人,如今还没有什么别的难事儿,”薛蟠也不提玄缎捐的事儿,或许在他看来,这事儿根本不值得一提,“我知道这织造府,每年到了七夕节前,要另外再进献应景的织造,今年要忙着万岁爷的大婚,却不知道这七夕的节礼,还要进上吗?”

“内务府那里,还不知道如何,只是没有下特旨言明,应该也是要照例,怎么,薛大爷的意思是?”

“我那五叔,算起来和我是一样的,算是初生牛犊了,也是第一次正经的执掌织造府,却是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这一次的差事?自然,我那五叔乃是手段厉害的人物,上进的织造必然是极好的,那么,”薛蟠朝着小涂子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道,“夏太监若是能够仔细审查,好好的选一选,看一看,别让那些不怎么样滥竽充数的次品进献给贵人,这想必应该是简单的吧?”

“这是自然之理,”小涂子笑道,“这事儿是我的尾,到时候我帮着你,咳咳,我仔细审一审瞧一瞧就是了。”

“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薛蟠叹了一口气,“五叔图谋了织造府的差事,可他们没有上好的供奉,日后出产进献的玄缎只怕是不够好了,到时候织造府的牌子若是倒了,我岂不是千古罪人?”

为了防止自己变成千古罪人,于是薛蟠第二日起了一个大早,穿戴整齐,李章已经套好马车,朝着钦差金陵省大臣的府邸而去,薛蟠已经来过一次,甄宝玉却是来过了薛府两次,任何家里头的下人门子等都是最会看颜色的,知道薛蟠应该是这段时间比较在甄府得宠,特别是甄应嘉为了薛家之事,居然杖毙了外面原本十分重用的管事何峰,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虽然大家伙不会给薛蟠什么好脸色,但也绝不敢耽误,连忙通传了进去。

甄宝玉显然还是看重薛蟠的,不一会就遣了人前来迎接,薛蟠随着来人一同到了书房,这里是甄宝玉的外书房,内书房是在卧室边上,那里是正经的内院了,薛蟠不适合进去,故在此见面,两边坐下,甄宝玉显得十分高兴,“今日起来,就闻见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世兄来了。”

“不敢,实在是恶客,”薛蟠笑道,“没有拜帖,这临时兴起就来了,还好世兄不怪罪,愿意这早上就起来接待于我。”

“世兄前些日子送来的好果子,家母和舍妹十分喜欢,自己用了一些,又进献到了佛前,好东西可实在是不敢专享。”

甄宝玉听着这话,笑道,“愧不敢当,实在是借花献佛,不曾想世兄还回了东西给我,我自己也不敢擅自用,献给了老祖宗,老祖宗也十分稀罕,从未见过那白玉桑葚。”

甄宝玉嘴里的老祖宗,却是甄应嘉的母亲,她的来头不小,算是金陵省第一尊贵的老人家了,薛蟠连忙说道,“可是真的?得了老太太的嘉奖,可是比什么都要好!”

“那里还有作假的道理,”甄宝玉说道,“今日老太太去栖霞山礼佛了,不得见,下次世兄来,我也请你去见一见老太太。”

薛蟠今日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个红木盒子,“如此就是最好,”复又闲谈了一番,“不瞒世兄,今日前来,一来是答谢世兄前些日子在先父出殡礼上的援手帮助;二来,”薛蟠拍了拍那放在自己边上的木头盒子,“是想借着世兄的面子,再去求见一次甄老大人,把这盒子里头的东西献给老大人!”

甄宝玉是有些不耐烦这些人情世故的,听到薛蟠想要借自己之手寻钻营的路子,并不是真心交朋友,脸色就冷了三分,且听到自家老子,不免有些头晕不耐烦起来,“世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家父是一概不收礼物的。”

“这不是礼物,是利国利民的要紧东西,”薛蟠神神秘秘的对着甄宝玉说道,“世兄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五房和八房抢了我的东西,无论如何,是一定叫他们吐出来的,这里头的东西,就是让他们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的最大王牌!世兄若是想看这一出好戏,还是要再帮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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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献药

甄宝玉原本以为薛蟠之前接近自己,只是为了钻营,却不曾想薛蟠居然是这样说,甄宝玉倒是好奇了起来,“世兄这盒子里是什么宝贝?能把那些人一起打倒了?”

“要我说大可不必,”甄宝玉摇头晃脑的说道,“都是自己人,何须这样斗的乌眼鸡似得,世兄若是和气些,想必那些人也会幡然悔悟,到时候世兄再原谅了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在一块,岂不是更好?比如我这家里头的姐妹们,虽然不是嫡亲的姐妹,可相处着都是极好,但是比那一奶同胞还要更好一些,相敬相爱,可见这隔着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世兄能够宽和待人,想必这合家美满,也是指日可待的。网 ? ”

甄宝玉一席话说的颇为迂腐,薛蟠心里暗笑,若是这样简单那就好了,内帷之中没有外头的利益纠葛,自然是好说话,能和睦,可亲情凡是沾染上了金钱和**,那么亲情就变得不纯粹了,甄宝玉显然还是温室里的花朵,不通外面的人心险恶,不过这也是一种幸运,若是可以,薛蟠也想永远做一朵温室的花朵,每天和家里头的女孩子们一起玩玩就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苛求了,人不同,命运自然也是不同,甄宝玉此言,薛蟠根本不去反驳,“这可是好东西,”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刚才的话也不算对,这是弟在金陵,丢了家产之后的立足根本,且不用说自己个,这事儿,和世兄也是有关系的。”

“世兄若是带着我办了这事儿,我敢保证,老大人绝不会对你吹胡子瞪眼的,反而会夸奖世兄懂事,你信吗?”

“我不信,”甄宝玉连忙摇头,他也不藏私,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最惧怕自己父亲的,他的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老爷哪里,我素日里头都是绕着走,你今日却要我上赶着去挨骂,我是决计不会去的,世兄自便就是。”

“那可不好了,”薛蟠假意叹道,“我原本想着寻一个大功劳给世兄,世兄居然不要,真真是可惜。”

甄宝玉不免好奇,又连忙追问,薛蟠把一席话慢慢说来,甄宝玉只是天真了一些,人却是极为聪明的,“这事儿,老爷这些日子听说也是在忧心的,”听到薛蟠这样说,“怕是这事儿,能够让老爷高兴先。”

薛蟠拉着甄宝玉,一是免了一点忐忑,生怕自己的筹谋坏了,二来也必须要拉甄宝玉去,别以为薛蟠在甄应嘉面前淡然自若,就算薛蟠再混不吝,再熟悉甄家,到底甄应嘉也是一省之,上一次告别出来,薛蟠的后背早就湿透了,若是甄宝玉也在边上陪同,这就算是家里头长辈和晚辈的对话,算不得官场上的奏对。还可以壮胆。

这样再三怂恿,甄宝玉咬咬牙,终于答应了下来,“这一次且听世兄一回,不过若是我遭了骂,日后可对世兄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需世兄怪罪,我自己个就要来负荆请罪罢!”

有甄宝玉开路,自然再甄府如履平地,无往而不胜,到了甄应嘉的外书房,外头有几个清客在喝茶下棋,见到了甄宝玉,如同见到了凤凰一般,连忙上前抱住了甄宝玉,又是请安又是问好的,“我的菩萨哥儿,这会子你来做什么?老爷正在书房里头看书呢,见到了又要不好了,赶紧着走,等会子等老爷出门了,您再来罢。”

“不碍事不碍事,”甄宝玉笑道,“今个我就是来找老爷的。”

“这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哥儿不怕老爷骂呢?”

“骂一骂也不打紧,”甄宝玉硬着头皮说道,“今个有要紧的正事儿要见老爷,这是薛家的世兄。”

复又介绍一番,薛蟠挥洒如意,且有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意思在里头,大家伙瞧了,倒是暗地里赞了一声,有甄宝玉在,外管家很快的进去通报了,出来说道,“请哥儿和薛家的大少爷一起进去,”复又叮嘱甄宝玉,“老爷这些日子为政事烦心的很,哥儿说话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两个人一起进了甄应嘉的签押房,甄应嘉原本看着桌面上的一些文书,满脸愁容,见到薛蟠等人进来,又瞧见甄宝玉一脸便秘的模样,这愁容就变成了怒容,他也不起身,等到薛蟠跪下行礼,叫起来之后对着甄宝玉喝道,“你这个杀才,不在家里头和姐妹们厮混,来我这里做什么?管家还说你有什么要紧事儿?是什么要紧事儿?是你又要去哪里看花,去哪里喝茶,还是要去栖霞山跟着老太太?”

甄宝玉连忙说道,“儿子不敢,今个是要紧的正事儿要来禀告老爷。”

甄应嘉微微冷笑,“你这无用的东西,还有什么要紧事儿?在外客面前,别闹什么笑话了!”

这时候薛蟠必须站出来表现了,毕竟这是薛蟠请甄宝玉来带一带自己的,若是甄宝玉这样被灰头土脸的骂,可委实是丢了他的面子,保不定日后要迁怒自己,“老大人,小子不敢问老大人,这京中和西南前线,可是爆了许多的时疫?”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只不过甄应嘉性子好,涵养佳,不和薛蟠计较,点点头,“不错,这莫名起来的时疫,倒是叫人为难,邸报说西南前线因为时疫,故此用兵不通畅,和外邦正在僵持之中,且因为西南用兵,京中往来传递消息转运粮草不绝,连带着京中也有了时疫之症了。”

“前些日子家父出殡的时候,世兄来拜,说起此事,小子就上了心,回家翻检了一番,查遍古书也找不到出这除去瘟疫时疫的良方,所幸天垂怜,居然在梦中见到一个海外仙岛,上头遍植草药,有一仙翁说我来错了地方,要小子回去,我这想着入宝山不可空回,于是求了求,他便赐下一个药方来。”

“哦?”谁都对着神神叨叨的事情十分感兴趣,甄应嘉也不例外,“是什么药方?”

“避瘟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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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免费的

甄应嘉慢慢的站了起来,“这避瘟丹的意思,难不成,是可以避除瘟疫的?”

“回老大人的话,正是。”

薛蟠把手里的红木盒子献到了甄应嘉的书桌前,“请老大人瞧一瞧,小子已经把丸药做好了。”

甄应嘉打开了盒子,只见到上头有黄豆粒大小的暗红色药丸几颗,“这就是仙人传授给你的方子?”

“是,”薛蟠一脸的镇定,“我也原本想着,这应该是无稽之谈,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只是把那方子写了出来,交给家里头的供奉瞧一瞧,老大人是知道的,我们薛家也在做药材,结果家里头的供奉和名医都说好,这个方子见效快,所用的药材也极为便宜,不比其他的避瘟药物要许多工序。”

他瞥见了甄宝玉,又加了一番话,“前些日子,听到世兄说起老大人正在为了这西南时疫而烦心,想着老大人帮衬着我们薛家甚多,无以为报,老大人又是看不起那些俗气的金玉之物,刚好就可以用这避瘟丹,来答谢老大人的恩情,若无世兄所言,小子也不知道老大人在忧心此事。”

甄应嘉吩咐管家进来,“请医官来我此地一趟。”

大越朝在各省都有派遣医官,一是照看各省官员的身体健康,二来是指导各地医馆可以进行更好的技术提升,算起来是一项德政,管家出去找医馆,甄应嘉含笑看着薛蟠点点头,“世侄好大的机缘,要知道这仙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梦的见的,这方子若是有用,只怕是立竿见影的能够帮着把这时疫解决了,这时疫解决了,那么西南战事须臾可下了。”

甄应嘉叹道,“西南前线地势极高,道路险阻,偏生又十分的潮湿闷热,大军在外,水土不服,寻常的时候倒也罢了,如今春天的时候,本来就是时疫爆发的时候,加上那地方又下了几场绵绵春雨,这时疫就爆发起来了。”

又对着甄宝玉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这小畜生,如今居然也能为君父分忧了。”

话语里居然隐隐有表扬之意,甄宝玉十分感动,楞在地上,从自己记事以来,甄应嘉就从未表扬赞赏过自己任何事情,凡是见到自己,都是吹胡子瞪眼,从未露出一丝笑意,今日这样赞许的说话,实在是从未有之大事,甄宝玉只觉得手足无措,脑海里一片空白,脸上红白交杂,真真是百感交集。

医官一下子就到了,甄应嘉有心要试一试薛蟠的药如何,就先问医官,“王大人,你来瞧一瞧,这是什么药丸子?”

这也是太医院出来轮值地方的太医,出外的太医必须要仅次于伺候帝后等人的太医医术的,不然无法在技术上弹压地方,并且以德服人兼管医药业的行业公会——三皇祖师会,毕竟专业人士来说,你若是医道不通,自然无妨压服众人,王太医接过了丸药,先仔细的闻了闻,又捏碎仔细看了看,尝了尝一点碎末,再倒了一碗水,把药丸化在水里头,又喝了一口,如此验药完毕,又闭着眼思索了一番,“总裁大人,”王太医说道,“这是上好的祛除时疫的药丸!”

“功效很好吗?”

“下官在太医院当差多年,天下的药方见了不少,治疗瘟疫的药丸也见了不少,单单指药效,只怕如今的都比不上这个,特别是君臣相辅,主次分明,祛除瘟疫之毒,强健身子,是一等一的好药!”

“只是不知道造价几何,若是不用太过于昂贵的药,此药必然是极好的,可以通行天下了!”

甄应嘉目视薛蟠,薛蟠险些笑破肚皮,这个方子的避瘟丹所取的药物,无一不是简单至极的药物,只是这个时候不能说,中医之道,妙就妙在这混合质变之效,单一药物大家都分得出来,可若是混合在一起,药性互相影响,互相发生质变,单一的药效在结合之中挥发出十倍百倍的药性,这就不是寻常人等都可以分辨的,就说日后这云南白药的配方,天下能人如此之多,但也无人可以破解出来。

当然,这个时候不能说是很便宜的药材,就算日后被人查出是那几味药物,也无妨,毕竟这用量多少,才是最要紧的东西,“老大人无需担心费用,晚辈虽然是年轻不懂事,到底还是知道国家大义所在的,老大人担忧国事,晚辈也绝不会含糊,只是要问老大人一句,这避瘟丹,能否用在在京中,又能用在西南前线上?”

“自然是能的,”还未等甄应嘉答话,王医官就连忙插话了,“你可是德芝林的少东家?我听闻师叔说过,说德芝林的少东家得了一个海上仙方,虽然他未言明是什么方子,但是言语之间极为推崇,这方子一定是用的的!”王医官激动的说道,说完了这句话才想起还在甄应嘉驾前,歉意的对着甄应嘉告罪,“总裁大人请恕罪,实在是担忧这时疫爆发,须知道,任何时候,时疫之事都是要紧的大事儿。”

“有你这样的太医如此说,这避瘟丹,必然是有用的,”甄应嘉点点头,已经叫人验了药,他就不再犹豫了,“世侄放心,这药,必然是用的上的。”

“想着要你拿方子出来,也是不成的,毕竟是仙人所授,我们凡人能够听闻,也是福泽深厚了,”甄应嘉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薛蟠如此行为是所谓何事,“这避瘟丹,世侄要如何才肯献出来?若是要拿回织造府,老夫在这里担保了,过些日子就一定做主,帮着你把其余的人都赶走就是。”

甄应嘉是不愿意沾染地方普通的事务,但是避瘟丹之作用,绝不是就在这书房里头简简单说的那样,避瘟丹的作用,一来解除京师时疫,二来是可以给西南战事提供助力,前文已经说过,这是皇帝亲政以来第一次主持对外战事,这不仅仅是普通的胜败问题,更是有关于皇帝的体面和尊严。

薛蟠摇摇头,慢慢的拒绝了,“老大人看轻侄儿了,德芝林已经预备下了二十六万这避瘟丹,就等着老大人同意,无偿献给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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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跟着你哥走

“小子虽然是不通诗书,但也还是知道忠义二字的,”薛蟠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既然这时疫严重的很,小子又怎么敢发这样的财呢?在家里头认证了避瘟丹有效,我已经命德芝林全力开工,这几日做成了二十六万丸,全部尽数进献给朝廷。”

“薛家累世深受皇恩,素日里头无一报答朝廷君上的,今日得了海上仙方,不敢藏私,愿意将避瘟丹尽数进献,以供京中和前线所用。”

这下甄应嘉可真是佩服了,原本以为薛蟠拿着这避瘟丹出来,就是待价而沽,等着甄应嘉开口,来帮着他拿回织造府,却不曾想这薛蟠年纪虽轻,居然颇为知道忠义二字,虽然甄应嘉在官场上厮混,但是内里还是有一种士大夫的精神在的,那就是达者兼济天下,他最是看中的就是薛蟠这种为了国家不惜己身的架势,“好,好,好!”甄应嘉难得的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世侄有这样的情怀,委实是叫老夫佩服的很!”

甄应嘉都佩服了,薛蟠的形象能不高大吗?薛蟠连忙说着不敢当,“此事儿,侄儿一个人委实是办不成的,所以请世伯出手,请世伯来办此事最好。”

“这是你的功劳,老夫如何能够抢了你的?”甄应嘉坚持不许,但是薛蟠言道,“这不是一二人的小事,若是世伯主持此事,速度绝对比小侄来的更快,早一日发到京师去,就早一日解救苍生,老大人又何须在意这外人如何说呢?”

这一番话倒是说中了甄应嘉的心事,他不免暗暗叹道,这样知进退又明白事理的年轻人已经是许多年未见了,既然薛蟠这样说,他也不再矫情,甄应嘉能够主政东南,掌管金陵,靠的不仅仅是道德文章和皇帝的宠信的,他叫人进来,“拿老夫的王牌令箭,命金陵省内大运河一概起开,清空河道,等候钦差府的轮船,今日就马上将德芝林的二十六万避瘟丹尽数解入京中,不得有误。”

又命清客进来,仔仔细细的拟了一封章不爱经济之道不要紧,不过这面子上也要让老大人过得去,随便什么学上学,对着什么事儿,能管的管一管,这也是让老大人开心的法子,你若是信我,日后跟着我就是了,有我的一份好,自然少不了世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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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分润功劳

薛蟠安慰甄宝玉,“老大人无非就是严肃了一些,咱们年轻人乐自己的就是,不过这乐自己的,也多少装模作样一番,叫家里人知道你是把心思放在外头的,实则上,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薛蟠是很懂得为子不正之道的,显然昔日顽皮的样子他如今也还记得,只是,“我倒是羡慕世兄,”薛蟠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浮云,“如今我就算是想有父亲管着,也是不能够了。”

甄宝玉抹了抹眼泪,反而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来劝解薛蟠了,“倒是我的不是,还把世兄你的愁肠勾出来了,今个得了老爷的赞赏,真真是比猪八戒吃了人参果还要舒服,这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通透极了。”

“世兄真是不客气啊,”薛蟠哈哈一笑,“居然把自己比作猪八戒,猪八戒那肥头大耳如何和世兄能够相提并论,不过人生在世,所在乎的也就是皮囊而已。”

两个人谈了谈话,又约好,过些日子请甄宝玉来薛家热闹一日,甄宝玉自然无不可,且心里还惦记着薛宝钗,“令妹可是在家中?我前些日子得了茜香国的几串麒麟绿檀真骨手钏,想着除了家里头的姐妹,没人配用的上,也只有令妹才能勉强一用,特意留了一串,预备着送给世妹。”

“素日都在家里头,舍妹喜欢读书,我也让她自己个乐意,不拿着家务事拘着她,如此我就先谢过世兄了。我也不客气,那一日就请带着这手钏来就是了,其余的东西一概不要送来迎往的,”薛蟠潇洒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无需闹这样的虚礼。”

这厢说话完了,甄宝玉又亲自送薛蟠出了甄府,甄宝玉的奶哥张志喜见到甄宝玉满脸泪痕,又双眼通红,吓得一大跳,“可是这薛家的小子惹了二爷?小的这就上去,教训教训他!”

“糊涂东西!”甄宝玉跺脚,“这可是我的福星,怎么教训他?教训他就是打我的脸了!日后这甄家世兄无论何时来,你都要赶紧着来通传我,千万不能拖延,可是知道?”

薛蟠上了马车,得意洋洋的朝着张如圭笑道,“事儿成了,甄应嘉答应,今日连夜就派遣轮船北上,把避瘟丹送到京中。”

“可是真的?如此真是恭喜世兄了,”张如圭大喜,“这事儿有甄老大人主持,避瘟丹绝不会有任何耽搁,必然能够迅速送到京中。”

“是的,我为何要请甄老大人出马,就是因为咱们薛家少了助力,并不是说薛家没有助手了,只是县官不如现管,甄老大人刚好是金陵首脑,这事儿,咱们递给甄老大人,最是方便,若是要去寻舅舅,或者是姨丈,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时疫时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又爆出来,若是过去了,咱们的避瘟丹,就没有多少作用了。”

“其实金陵留守夏太监那边也可以走一走,”张如圭说道,“倒也是一道门路。”

“夏太监……”薛蟠沉吟了一会,“张先生你也说,他并不是皇帝的人,这怕是有什么隔阂,素日里头也不要紧,可这一次我一定要保证,这避瘟丹,迅速的送到御前!让皇上可以知道这一件事儿,那么甄老大人,自然是最好的了。”

“世兄所谋,如今差不多快要实现了,”张如圭十分钦佩,“只要这避瘟丹到了京中,谁都不敢忽视薛家长房,上达天听,指日可待。”

“不仅仅是京中,”薛蟠闭上了眼睛,慢慢的说道,“还有西南战线,避瘟丹有奇效,这是毋庸置疑的,京中有诸多名医名店,不怕治不好京中的时疫,而这西南前线,乃是事关我们大越朝的大事,我要使力的的地方就在此处。”

马车慢慢的朝着薛家驶去,“前些日子,我叫你整理出来的避瘟疫之法,可都好了?”

“都已经好了,”张如圭佩服的说道,“世兄大才,居然想出了这样的好法子,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筹谋得当,这避瘟疫之法,若是有得力之人主持,必然能够把时疫给按下去,不至于死灰复燃。”

“这也只是人生的一点小经验而已,”薛蟠微微一笑,“洁净之水,洁净之衣,开水滚烫,物理隔离,这样的话,起码可以保证时疫不会再扩散开来。”

“我已经和甄老大人言明,我这里派一位人前去主持避疫之法,张先生,”薛蟠睁开眼,对着张如圭说道,“你可愿意去?这去的可不是京都繁华之地,只怕要去西南边陲,前线之地,山高路险,又有番人作恶,凶多吉少,你可愿意去?”

张如圭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舌干口燥,他可是没想到过这天大的馅饼居然可以砸在自己的头上,“这……世兄的意思是?”

“避疫之法乃是我这说出来的,也是你整理出来的,论起这些方法,你也是极为了解的,这功劳嘛,也不能让甄老大人一个人独占了,甄老大人的折子上面言明,有专门主持避瘟疫之法的人护送避瘟丹一同入京,我想着张先生你罢官许久,日后总是要回归官场的,只是不知道这西南边境战场上,张先生可愿意去啊?”

张如圭连忙说道,“学生岂有不愿意去的道理?俗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何况本朝以来,诸般功劳之中,军功最贵,学生若是能够在西南战事之中寻得那么一点点的军功,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马车狭小,不能行大礼,但是张如圭还改盘膝为跪坐,朝着薛蟠行了大礼,“学生要多谢世兄的成全。”

“咱们这些日子相处,是颇为难得的。”薛蟠笑道,他拉起了张如圭,“家父去世,家里头也靠着你才能够不至于在客人面前丢了面子,你又忙前忙后,帮着打点一切事物,足感盛情,我这里虽好,到底不是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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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不怕你花钱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诚哉斯言,薛蟠继续说道,“我这丢了官身,也只是一个商人了,这皇商,还能不能保住,也是两说,张先生是迟早要起复的人,一来不便在商人之家,二来么也应该找一找门路,不应该远离中枢,如今这样的机会是难得的,我原本怕张先生不愿意去苦地方,既然是愿意去,这就是极好。”

张如圭摇了摇头,“世兄还打算诓我?这避瘟丹只要一入京,世兄之名就天下皆知,区区五房八房只不过是井底之蛙,望洋兴叹的河伯而已,没有见过大世面,只知道在这小地方里头斗,根本就不是世兄一合之敌,学生料定,这避瘟丹只要朝廷纳了,金山银山即刻就来,就算织造府之权不拿回来,咱们长房靠着金山银山也可以压死他们。”

“这都是后话了,”薛蟠眼睛发亮,“这经好,也要防着和尚唱歪了,张先生愿意去,就是最好,今天夜里,总裁府的轮船就会启程前往京中,你也马上跟着去,到了京中,想必就有命令下来,只要避瘟丹有用,这避瘟疫之法能得蒙青眼,张先生再把这差事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办下来,起复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咱们都不是俗人,就不闹虚礼了,送别的酒宴,时间来不及,下次再给你接风洗尘,我命账房给你预备下一千两的银票,你入京之后可以到处打点,不至于无故受阻于门子和吏员等。”

“我又有一封信,要你送到京中我舅舅家去,这事儿,若是没有人在边上煽风点火助力一番,只怕是不够办的成,”薛蟠显然是早就有所筹谋,自己的舅舅乃是天子近臣,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位置,不用就可惜了,“这也是我交代你的另外一件事儿。”

张如圭也不是客套之人,这一日晚间收拾了包裹行囊,就前来拜别薛蟠和薛王氏等人,薛王氏还不知道张如圭为何离开,又埋怨一定是薛蟠不尊重张先生,故此长房又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助手,薛蟠哭笑不得,还是张如圭解围,“太太,大爷委任了学生一个极好的差事,跟着总裁大人的船队一同进京,此去必然是称心如意,若是天从人愿,有飞黄腾达之时,必然忘不了太太和大爷的提携照顾之恩。”

既然如此说,薛王氏也只好答应,问过薛蟠已经给了仪程也就不再言语,只是祝愿此去一路顺遂,万事如意,等到张如圭告退,薛王氏这才疑惑的对着薛蟠说道,“怎么之前都不见你说起过?张先生是谋了什么差事?你不会是胡乱安排了什么?亦或者是狐假虎威,借了你舅舅的势?可不能如此,你舅舅还预备着自己个要升官呢,不好随便帮别人。”

这时候也无需隐瞒了,横竖甄应嘉已经背书,愿意和薛蟠一起,把这避瘟丹送上去,于是薛蟠又说起梦中遇见海上仙岛白发仙翁,赐给海上仙方的事儿来,谎言说的久了,真真是如同真事一般,这一番话说的纯熟无比,听得薛王氏薛宝钗一愣一愣的,薛王氏反复问,“这可是真的?阿弥陀佛!”她双手合十不断的念佛,“这可真是仙缘啊仙缘!”

“总是上天垂帘咱们薛家,不成,我这就要去礼佛,”薛王氏连忙到了自己卧室内的小小佛龛,又命薛蟠和薛宝钗也在一边跪下,“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咱们家和和美美的,信女也不求家里头大富大贵,只求家人平平安安,蟠儿和宝钗,都身体健康,一生无忧。”

慈母之心,可见一斑,薛蟠陪着跪了一下,又和薛宝钗一起,把薛王氏扶了起来,“哥哥瞒的一丝不露,”薛宝钗笑道,“还叫我去查了那么多的药方,若早些告诉我,是海上仙人授的仙方,那就不必我这么费事儿了。”

“这也怪我少见多怪,就怕这仙人戏弄我,故此不仅要让家里头的供奉看过,又请甄老大人的医官看过,才敢献上去的,娘,”薛蟠对着薛王氏笑道,“既然是这海上仙方,儿子就不能一个人藏着了,张如圭这去京师,就是办理进献避瘟丹之事,咱们德芝林那里,已经筹了二十六万丸避瘟丹,今天晚上就发到京师去。”

“只是还有一件事儿,儿子实在是为难,”薛蟠看了一眼薛王氏的脸色,“儿子已经和甄老大人言明,这二十六万的避瘟丹,一概免费进献。”

他预备着薛王氏暴跳如雷,痛声呵斥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没想到薛王氏听到这话,反而念佛不已,“阿弥陀佛,我的儿,我原本预备着想要给你办一场法事,或者是施舍寡老,不曾想你居然想在我前头了,很是,咱们花多少银子办法事,都比不上这救济百姓来的功劳更大些,我绝没有不同意的理儿,蟠儿你办的很对。”

薛蟠摸了摸鼻子,薛宝钗噗嗤一笑,对着薛王氏笑道,“哥哥还打量着娘是小心的主儿,心疼那几些银子呢。”

“我怎么会小气呢,”薛王氏笑道,“你哥哥肯上进,我高兴都来不及呢,金山银山都交出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你老子在的时候时常讲,说这做药材生意的,千万要记住医者仁心这四个字,生意赚不赚钱不打紧,咱们娘们几个不缺饭吃就是了。”

一直无私奉献,自然也不是薛蟠的风格,这二十六万丸避瘟丹只不过作为敲门砖而用,之前还担心母亲生气自己乱花钱,如今瞧着可不用了,于是也放心了下来,“娘教训的是,儿子是一准记住的,有娘这么说,儿子日后当差就放心多了。”

薛王氏笑眯眯的看着薛蟠,一脸的宽慰,“蟠儿,这么一下子就长大了,为娘的可真是高兴啊,药材办得好,玄缎铺子也不错,”说到这里,她突然脸色僵了僵,显然想到了什么,“虽然是长大了,可身边还却照顾的人,一直叫臻儿照看你的出行就够了,家里头不能缺人,”薛王氏扬了扬脸,吩咐宝钗,“你把杨柳他们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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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钦定杨枝

杨柳和杨枝杨花杨絮四个大丫头都进来听候吩咐,薛王氏也不和薛蟠说话,对着四个大丫头说道,“如今大爷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有妥善的人照顾着,我很不放心,你们几个都是跟着我从小一块长大的,算起来,在我身边,和大爷在我身边的时候差不离,或许还要久一点,我可是真疼你们,也知道你们的长处,大爷若是有你们照顾,想必是极好的。”

大家伙都猝不及防,薛蟠摇头看了看自己母亲,又转过头打量四个丫头的脸色,又转过来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干笑道,“娘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要给我派照顾的丫头了?依我说,臻儿照看的很好。”

“臻儿到底是男孩,内院不方便进来,难不成你还一直住在外头书房里?这可不成样子,”薛王氏摇头说道,“总是要搬进来的,臻儿就不能进二门了,房间里头,没有丫头伺候着,不成样子,我听说那甄家的甄宝玉,从小就有十几个丫头伺候着,这才是大户人家的体面和尊贵,咱们家虽然不如他们,也到底是个中等人家,身边没人伺候照看着衣物和荷包扇子帽子汗巾的,丢三落四总是不像样。”语气倒是十分坚决。

可你这前段时间不是刚说过,不许丫头在我跟前伺候吗?薛蟠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女人真是善变,不知道母亲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过这个新主意很显然很好啊,薛蟠面上虽然不露,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嘿嘿,这几个母亲房里头的丫头,都很出色啊。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杨柳抬起头看了薛蟠一样,随即低下头,耳边泛起了红晕一片,薛蟠看着心里头一动,随即还想再看,却发觉边上一道锐利的眼神狠狠的瞪视自己,转过眼神,见到了杨枝小丫头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凶巴巴的,十分可爱。

薛王氏又问了问,杨柳等人十分清楚,这不是自己个可以做主的,于是纷纷说道,“太太做主就是了,派谁就是谁。”

这话一说出来,薛王氏就知道,这几个丫头心里头不算是太乐意的,大约也只有薛王氏才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其余的人是不看好自己儿子的,外头虽然生意差事做的不错,但是在内帷,薛蟠的名声,似乎还是停留在以前的阶段,不算是太好听的。

只是这事儿不是这么含糊可以过去的,毕竟丫头好使唤,可若是薛蟠这血气方刚的,招惹了不应该招惹的人,闹出不可收拾的风波来,这就是不好了。于是她想了想,“就先派杨枝,照顾着大爷,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再换就是了。”

听到尘埃落定,其余的丫头也不知道心里悲喜如何,只是无声无息的叹了几口气,退出了薛王氏的正房,等到离了远一些,杨花噗嗤一笑,对着失魂落魄的杨枝笑道,“如今可真是要恭喜杨枝大姑娘了!这一下子,就钦点飞上枝头变成凤凰!日后若是发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好姐妹呢。”

杨枝的脸涨得通红,听到这话,顿时生气极了,“我把你这个嘴上乱嚼舌头的蹄子!”她朝着杨花的脸颊掐去,“什么混账话都说出来,恭喜,我又不是那织网的蜘蛛,也不是喜鹊,那里来的喜!”

时人都说蜘蛛结网乃是喜事,七夕乞巧金陵女子都也用蜘蛛织造结网看看自己的福运如何,故此杨枝用蜘蛛比喻喜事,这还不算是最让杨枝动怒的,这“大姑娘”却不是那么可以简单从字面上分析的。

这个姑娘一词,在本朝,除了专指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外,也指那些预备成为姨娘,却还没有伺候爷们的丫鬟等,故此这个大姑娘是绝不能乱用的,“咱们都是这样的好姐妹,你居然拿着这个打趣我,真是,白瞎了咱们这交情了!”

说罢又是珠泪滚滚而下,“我就不信,太太是要我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姑娘!只是照顾衣裳穿戴,在你们的狗嘴里头,我倒成了不明不白的人了!你们几个若是谁乐意,我去回了太太,把这个巧宗儿派给你们几个就是了!”

杨絮笑道,“杨枝急了,可别浑说了。”

杨柳温和的笑道,“好了,杨花你逗杨枝做什么,横竖都在家里头,又不是就出去了,太太想必是还要吩咐的,到时候杨枝有什么话儿,自己好生和太太回就是了。”

薛蟠见到杨枝红着脸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随即跺着脚出门去了,不由得又嘿嘿奸笑起来,“好了,这笑的,”薛王氏打断了薛蟠的笑,“可真是和狼叫声差不离了。”

薛蟠连忙咳嗽一声,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起来,“太太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派丫鬟了。”

“我想着你也大了,在外头混三混四的,不成样子,家里头我又不是天天管着你,有一个妥帖知根知底的人管着你才好,免得不知道跟家里头。”

薛宝钗显然是听明白了薛王氏的潜台词,脸上微微发红,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薛蟠倒也懵懂,不过既然是可爱泼辣的杨柳小丫头能够在自己房里头帮着照看着,比臻儿那个鼻涕虫可是要好太多了。

“如此倒是要谢过母亲了,”薛蟠笑道,“过些日子就要请甄宝玉等人在家里头吃饭,我这身边是少不了人伺候,臻儿一个人忙不过来,王妈妈也不好烦劳她,杨枝能够来,我是高兴的。”

“怎么,甄家二少爷要来咱们家?”薛王氏连忙问道,“这可是要好生招待招待了。你预备好了不曾?”

“佟舒那里预备了几篓上好的四鳃梅花鲈鱼,我已经让他什么时候送过来,其余的东西还要仔细寻一寻,甄家世兄是雅人,寻常的东西难入他的法眼。”

“很是,”薛王氏点点头,“你们年轻人高乐,我们也不凑热闹了,外头的人,叫张管家张罗着,总是要宾至如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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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不当屋里人

这几日,薛蟠整日都在外头忙着这事儿,所以都睡在外书房,内院是半步都没踏进来,这一日,和母亲说了一会话,复又出去,张罗着德芝林要进献的避瘟丹,回到府中,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用过了晚膳,正在花园里头消食,见到了花木掩映下自己的院子,突然想到这杨枝小丫头应该在院子里头候着自己了,眼前浮现出来了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薛蟠不由得笑出了声,边上的臻儿摸不著头脑,“大爷你在笑什么呢?”

“没什么,”薛蟠假模假式的咳嗽清了清嗓子,“臻儿啊,你去书房,给我铺好床,我回家去看一看,晚点就回来。”

薛蟠慢慢的走进了自己的园子,夜来香开的极好,在夜色之中慢慢的浮动着白色的花朵和浅浅的幽香,他十分得意,摇头晃脑的哼起了小调,“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著夜来香,吻著夜来香……”

到了院子门口,见到房间里头点着一盏油灯,窗影映衬出一个美丽的倩影,突然之间薛蟠口干舌燥,咳嗽一声,推开房门跨步进了房间。

昏暗灯光下,穿着一袭翠衣的杨枝站了起来,手迅速的飞舞着,一下子把房内的几盏灯都点亮了,一下子室内就亮堂堂了起来,不过薛蟠也看清楚了杨枝的脸色,她的脸板的死死的,好像薛蟠欠了她好几吊钱不肯还一样,礼数上倒是周到,先是福了福,“大爷,”只是语气不甚好听,“预备好了洗脚水,我先伺候你洗漱吧。”

“不着急不着急,”薛蟠讪讪笑道,虽然不是什么初哥,可遇到这样的娇俏美人和自己同处一室,不免有些心跳加快,喘着粗气,“我这刚吃了晚饭,想着你来这院子里了,所以过来瞧一瞧你。”

“我虽然是来了大爷这,也不过是听着太太的命罢了,并不是我自己个愿意来的,这一节,我要先和大爷说清楚,上午我当值,下午还是要回太太院子里伺候着,那边也须臾离不开我,这我是和太太禀明了,太太也是肯的。”

既然是太太都准了,你一个当儿子的自然不能够反抗母亲,薛蟠点点头,“我这里没什么事儿,倒也不用你这整日呆在这里。只是,那上午下午都安排了,晚上呢?”

杨枝恶狠狠的白了薛蟠一眼,脸色突然绯红起来,在灯光下分外可爱,薛蟠见了心里一动,“晚上我就在外头伺候着,若是大爷要喝水,我一准起来给大爷倒茶,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只是来伺候大爷的,帮着大爷看管衣服穿戴,别的事儿,我是一概不干的。”

“别的事儿?”薛蟠存心要逗一逗这个脾气很大的小丫鬟,“是什么事儿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大爷你就别装傻了,”杨枝气的鼻子直哼哼,“我和太太说了,只是来伺候大爷,杨枝儿只是丫头,不当大爷的屋里人!”

“屋里人?”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但是他还是决定要先调戏杨枝一番,“这话说的,”薛蟠笑道,“你如今都在我屋里了,怎么还不是我的屋里人?”

杨枝跺脚,“大爷你欺负人!”她的脸涨得通红,这时候变得酒红色了,“没有这样的理儿,我若是不愿意,太太也不能犟按着牛喝水!”

薛蟠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之间发这么大的火,“这屋里人有什么说法不成?”

杨枝只是拿着鼻孔朝着薛蟠冷哼,“别指望我能说什么好话来!这屋里人,”她到底还是少女家,有些话羞得不好说出口,“就是……就是……大爷你别装傻,”杨枝有些恼羞成怒了,“我才不信你不知道呢。”

见到杨枝这样娇羞的模样,薛蟠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屋里人”难不成就是?

薛蟠一下子就突然明白了杨枝说的屋里人,就是丫头伺候着主子爷睡觉的那种,白天打理房间,收拾衣物,晚上暖被窝……不行,不能继续想这个了,再想下去就要流鼻血了。

府邸世家的王公子弟,在年纪十五六岁时就要放房里人,嫡室迎娶来时,丈夫家中已有房里人;又加上自己家中父、兄辈也有房里人,所以视为当然,而不以为异。

杨枝见到了薛蟠脸上露出了色眯眯的样子,心知薛蟠这下明白了,“我就知道大爷不是什么好人,”她特意小声的嘀咕着,又放大了音量,让薛蟠听得清清楚楚,“怕是早就想着屋里人伺候着吧,不过在我这也别指望了。”

薛蟠咳嗽一声,小脸一红,“怎么说话呢!快给我倒茶来,这刚用了晚饭,腻腻的不消化。”

“茶好倒,差事也好办,我都是听大爷的,不过这事儿要先说清楚,”杨枝撅起小嘴说道,“我这不乐意当屋里人,大爷准还是不准?”

准还是不准,这是一个人生的哲学问题,虽然薛蟠心里是一定想要杨枝俏丫头做这个名副其实的“屋里人”,不过这个时候总是还要一点面子的,薛蟠可是大家的少爷,怎么能做霸王硬上弓的煞风景之事呢?薛蟠干笑一声,面上表现的十分正经,好似一位道学先生,“这是自然的,”他慈悲极了,慢悠悠的说道,“你是太太的丫头,过来帮衬着伺候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求着其他的福分呢?”

杨枝这才笑了起来,剜了薛蟠一眼,“大爷还算是识时务呢。”于是连忙爽快利索的走到了边上,把一个包着棉布的铜茶壶提溜了出来,又取了一个五彩汝窑的盖碗出来,朝着里头倒了一杯茶,献给了薛蟠,“大爷,请喝茶。”

薛蟠有些郁闷,于是自然要挑刺,“是什么茶?碧螺春?这时候我自然要喝消食的普洱茶。”

“是普洱茶,云南进来二十年的老茶,知道大爷要消食,我已经泡了三泡,又拿棉布温着,刚好可以喝,再过会就不出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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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叫破喉咙也没用

杨枝既然是已经定下了身份,又知道这主仆之别,自然也不会再使什么坏主意小心思,薛蟠刻意要小小的刁难一下她,杨枝也不生气,“这晚间不能喝太浓的茶,不然容易伤脾胃,这普洱年份有了些,消食是最好的,又特意泡了三遍,这样喝着就刚刚好。”

没想到杨枝早就预备好了,薛蟠接过了五彩盖碗,喝了几口,果然茶香醇厚又不至于太过浓烈,晚间喝茶,若是太浓,夜里必然是不安枕的,所以女孩子的细心就体现在这些地方,薛蟠几口喝完,点点头,“好茶,你再给我倒一碗来。”

杨枝又倒了一碗普洱过来,薛蟠接过了盖碗,突然之间,右手伸了出去,在样子手上摸了一把,杨枝尖叫起来,“大爷,你!”她的脸又涨得通红,用右手拼命的擦了擦自己左手被薛蟠碰见的地方,“你怎么一点都不尊重!”

“嘿嘿,”薛蟠淫笑道,“怎么,你都在我房里伺候了,摸下手,怎么了?”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倒是让杨枝生气极了,“你再这样,我可是要叫了!”

“你叫,”薛蟠喝了一口茶,把盖碗放下,站了起来,双手连同手臂伸开,朝着杨枝逼去,边走过去,脸上还带着十分淫荡的笑容,“嘿嘿,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的。”

杨枝尖叫一声,双手放在胸前,牢牢地护住自己,朝着薛蟠啐了一口,随即慌慌张张的朝着外头跑去,薛蟠也不追赶,只是站在原地,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小娘皮,嘴巴这么倔,我就不信,治不住你!”

臻儿正在外书房打盹,突然房门被踢开了,他揉了揉眼,见到薛蟠从外头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不由得十分疑惑,“大爷,太太不是指了杨枝姐姐给你使唤吗?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到外书房来?”

“别废话了,”薛蟠郁闷的说道,他可不愿意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说出来,“杨枝那里不好使唤她,我先在外头再凑合睡几夜,你给我去打洗脚水,对了,再给我倒杯茶,记得要普洱茶。”

杨枝逃出了薛蟠的院子,在外头随处游荡了一会,这才胆怯小心翼翼的探手探脚的回到这里,她不得不回来,已经言明是给薛蟠伺候的,这就必须要留在薛蟠院子里,等到回到这里,只见到到处人迹不见,只有一个五彩的盖碗放在桌上,茶早就凉透了,问过守门的婆子,“大爷一早就出去了,你没瞧见?”

杨枝这才安心的回到了房内,把盖碗和茶壶收拾好,又搭了一个火炉子,预备着薛蟠晚上要喝茶,办完了这个,才突然想起来,“呸!这样坏的大爷,就知道吃人家的豆腐,还指望着我晚上伺候他喝茶呢!”

想着把火炉子移了,可到末了,复又想想:大爷若是在太太面前嚼舌头,我又要吃刮落,不免还是要伺候周到,堵住他的嘴才是,于是还是把火炉子预备好了,卷开自己的铺盖,就在外间歇下,她原本还想着薛蟠若是晚上回来再动手动脚的,自己要如果处置,当然是不许这个坏蛋得逞了!这样胡思乱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觉香甜就到了天亮,这时候瞧见里头的床上的空荡荡的,外头的婆子来传“臻儿来拿大爷的衣裳,你赶紧着预备吧。”

杨枝也不知道如何,心里的感觉惆怅极了,只是来不及思考,连忙收拾起来,用大红色的猩猩毛绒布包了一套衣裳,递给了那守门的婆子,婆子拿了出去转给臻儿。

用过了早饭,婆子又来禀告:“大爷出门去德芝林了。”于是杨枝更是放心了下来,指挥着婆子把院子打扫了一边,又仔仔细细的把薛蟠之前浆洗的衣服,用紫金熨斗烫了烫,随后拿了一个针线活做起来,到了午后,打了个盹,就到了薛王氏的院子里伺候,薛王氏刚好坐在炕上,和薛宝钗说着什么,见到杨枝来了就问昨日怎么伺候薛蟠的,杨枝言明薛蟠还是住在外书房,只是在家里喝了一碗茶就出去了,薛王氏皱眉,“这可如何是好?总是不能再住在外头的,要呆在内院,好生管起来。”

“我瞧着妈妈也不必如此,”薛宝钗手里拿着一个册子,见到薛王氏如此担忧,不由得开口劝道,“爷们家的,不能够一直呆在家里头,总是出去闯一闯,见一见世面才好,我听说姨妈家的表弟,从小到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可如何了得!我出的门也比他多些,比起来我倒是成了一个野丫头了。”

“那是你姨妈小心着,又有老太太宠着,这原也难怪,毕竟是前头珠儿表哥去的可惜,不得不谨慎小心些,不过听说你这位宝兄弟,虽然一直在家里头,可是极聪明的,日后若是咱们入京,说不得要见面多认识认识,免得亲戚都生分了。”

“亲戚家原本就要多走动的,”薛宝钗说道,“等哥哥脱了孝,咱们就陪着妈妈入京看一看舅舅姨妈他们,也免得妈妈老是计较。”

薛王氏对着杨枝说道,“晚上预备着回我,若是还睡在外头,这是绝不能的,宝玉那样的养着,自然不成,可若是和蟠儿这样成日在外头鬼混,我也是不放心的。”

薛王氏显然是铁了心,要薛蟠住在内院,不许住在外头,住在外头,臻儿这个书童必然是不会听着自己的意思,杨枝是忠心耿耿的,凡事防微杜渐,就不怕出什么难收拾的问题来。

杨枝十分为难,这不过是清净了一日,薛蟠若是回到内院,这岂不是又要朝着自己动手动脚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但是太太有命,她不能推辞,只好委委屈屈的答应了下来,低着头想着心事,打定了主意若是大爷再乱来,说不得就到太太这里哭诉,无论如何也要把差事给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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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梅姨娘太厉害了

幸好这个时候薛王氏和薛宝钗有正经事儿要谈,故此倒也没有发现杨枝的情况有些不对。

“哥哥说过些日子请这么几家相熟的少爷来吃饭,答谢出殡的礼仪,张爷爷已经安排下了外头的人准备,哥哥却又要女儿来瞧一瞧这菜单子,务必要求素净雅致,不用大鱼大肉来敷衍着,女儿那里懂这些,还是要请妈过目的。”

“我的儿,你也是知道这请客吃饭的难处的,”薛王氏叹道,“昔日你老子在的时候,若是寻常的客人也就罢了,可那些要紧的客人,若是要招待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要先打听着他们忌口什么,什么不吃,喜欢吃什么,这都是有讲究的,昔日苏州知府路过此地,听说他不吃牛羊肉,凡是四只脚的都不吃,咱们金陵风俗,无羊不成宴,说不得要一一改了过来,所幸咱们家的鸭子好,用惠泉水和太雕做了八宝鸭子,再把时鲜的刀鱼鲥鱼拿上来,这才算没失了礼数。”

“宾至如归,这一句话,说的简单,做的难,我这年纪大了,想不出什么时鲜的法子,你们年轻人脑袋灵光,还是要你来想的,我在边上想一想有什么漏处就好了。”

“既然是要招待他们,也不能用太俗的东西,家里头的点心,素来是不差的,也不用特意叮嘱,只是要他们再小心做出来就是,桑葚虽然过了时节,不过咱们家的桑葚糕也是极好,想必别家是没有的。”

薛宝钗看了看那单子,“如今的时节,鲥鱼已经刺儿很多了,也不甚太好,听说那松江巡检的少爷,会拿一篓子的四鳃梅花鲈鱼来,这倒是好,可不是咱们家自己预备的,借花献佛算不得什么,所幸张爷爷说,前些日子从暹罗国,运回来了暹罗柏香猪几头,又有象鼻蚌数管,咱们家在外头的庄子里,不拘拿些鸡鸭来,做菜就是了。”

“这些东西可够了?”薛王氏问道,“别太小气了。”

“那里不够,”薛宝钗笑道,“这些东西都是海外的,如今怕是除了王家,其余的家里有这么新鲜的海外吃食,就可就不能够了,另外哥哥还预备了一道新菜,说是要给大家露一手的。瞧着这样子,倒是有了些返璞归真大巧不工的意思在里头。”

“这么说起来,”薛王氏来了兴趣,“你哥哥又鼓捣出什么好东西了?”

“哥哥说到时候咱们几个和二房四房太太一起,在内院也开一桌,趁着这东风乐呵乐呵,容女儿卖一个关子,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此过了几日,薛蟠得了京中回复的准信,越发的淡定从容起来,只是命李青不计一切代价,要把金陵所有的这几味药材都收集起来,预备着大量的制作避瘟丹,一时间倒是把薛家的玄缎铺子给忘记了,这一日他刚刚回到内院,又指挥杨枝,一下子说灯暗了,看书看不清,一下子又说渴了,要喝六安茶,一下子又说要吃热热的芦荟羹,闹得杨枝人仰马翻,杨枝嘴里嘟囔着,手脚却是不停,被薛蟠使唤的如风一般没停下脚。

刚刚送上了芦荟羹,守院子的婆子就来报,说是梅姨娘来了,薛蟠连忙放下书本,站了起来,把梅姨娘迎了进来,因为上次被薛守俘走一事,梅姨娘如今出门都存了一份小心,凡是出门都带着兜帽,又传披风,今日的披风是月牙白色,披风角上绣着几朵淡黄色的腊梅花,十分清新淡雅,薛蟠是不知道礼数的,梅姨娘也是专业技术性人才,对于礼数不甚了解,所以两个人就如同家常说话一般,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薛蟠命杨枝去倒茶,杨枝心里默默的白了一眼,倒了茶上来,也就坐在隔间里头,假意借着灯光在做针线活,这一厢么竖着耳朵在偷听着。

“大爷前些日子吩咐我做的东西我已经得了,”梅姨娘把一匹玄缎拿了出来,“请大爷瞧一瞧,我也就只能是如此做了,再能也是不够了。”

薛蟠把那个玄缎接了过来,放在圆桌上,打开一瞧,玄缎之中,以纯黑色犹如黑猫一般油光发亮的皮毛一般最为珍贵,大越朝崇尚水德,除却大婚这种大典用红色外,其余的时候都是用玄色和明黄色兼用,玄色之外,就是石青色和雨过天青色比较名贵,这一匹就是雨过天青色,柴荣对柴窑修建的工匠提要求,说:“雨过天青云破出,这般颜色做将来”。这玄缎就是如此的颜色,犹如天边刚下过雨,倒是都是雅致的青色,雨过天青最适合作为山水画的底稿了。

打开一看,就见到这昔日薛宝钗所题的“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秦观的《满庭芳》之句,天边微云,路边野草,都用了复绣之法,翻动玄缎之间,野草似乎被微风轻轻吹动,云朵在天青色之上闪耀,隐隐有阳光照射下来,诗画相配,十分了得。

这一副刺绣后,又有无数图案,其中有一副白素贞许仙一起游湖之图,这一边看去,那天气极好,西湖风平浪静,雨伞也是合着的,再朝着一边看去,阴云密布,许仙就把雨伞给撑开了,西湖波澜隐隐,就要起波浪了。

薛蟠十分佩服,“梅姨娘的手艺,可真是要比慧绣还要强百倍!”

薛蟠说的“慧绣”,乃是金陵省姑苏昔日的一位女子,名唤慧娘。因他亦是书香宦门之家,他原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板强可恨。他不仗此技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当今便称为“慧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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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不识趣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金陵省之中大家都公认这一位早逝的慧娘乃是刺绣织造行业最厉害的人物,但是薛蟠显然认为梅姨娘的手艺更佳:“人说慧娘乃是针神,我却不以为然,梅姨娘才是针神,这样神乎其技的技艺,我是从未见过的。”

“这技术一流,这字也是写的极好的,”薛蟠仔细的看了看那用黑线绣的字,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都是用的十分娟秀的楷体,显然是梅姨娘自己的笔迹,“倒是让我看动画片似的,这玄缎原本是死物,梅姨娘刺绣上去,好似是仙女吹了一口气,这玄缎就活了起来,真真是巧夺天工。”

杨枝在边上听得不由得翻白眼,这大爷哄女人的本事可真高,还仙女呢,在样子看来,梅姨娘又不算很好看,怎么能配得上是仙女呢?不管怎么说,总是要姑娘那样的模样,才叫仙女呢。

“不敢当,”梅姨娘的脸因为受到超级的夸奖有些害羞,变得红扑扑的好像是新出的水蜜桃一般,“我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敢称什么针神啊。”

“自然是当得起的,”薛蟠复又赞美起梅姨娘,他是对于这种掌握着十分高超的工匠都极为佩服的,这赞美绝不是什么敷衍之辞,而是真心实意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叫:“杨枝,赶紧的,别偷懒了,把我多宝格上的那个黄杨木盒子拿来。”

杨枝板着脸把盒子献到了薛蟠的面前,薛蟠把盒子递给梅姨娘,“这些日子,梅姨娘又要办进献织造的差事,又要忙着咱们自己家的铺子开张,实在是辛苦极了,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就把这个送给你是了。”

“我这原本做的就是分内之事,那里敢拿大爷的赏,”梅姨娘连忙又把盒子退了过去,“无功不受禄。”

“这不是我的赏,”薛蟠笑道,“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若是说出去了,也不值几个钱。”

如此再三,梅姨娘也不好意思推却,只好收下,打开一看,只见到是各式各样的,玳瑁的,银边的,金丝的,紫檀木的框内亮晶晶都是用玻璃和水晶磨成的眼镜片,满满的一盒都是眼镜,“我瞧着梅姨娘刺绣辛苦,眼神已经不太好了,这近视可不是闹着玩的,前些日子叫工匠给你配了一副度数合适的,我想着总不能就一副,于是就多做了几个,家里头,织工厂子里,铺子里,到处都有,到处都可以随时戴上去,这才是最好的呢。”

杨枝在边上瞧见了这满满的一盒都是眼镜,不由得无声无息的瘪了瘪嘴,什么啊,就是这么一些不值钱的眼镜,家里头什么东西比不上这个?看来这大爷想哄人开心,这一次是错了意咯。

梅姨娘迫不及待的把眼镜戴了起来,朝着四周看了看,又朝着薛蟠看了几眼,把薛蟠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的,突然之间脸上一红,低着头说道,“这东西可比金银珠宝更好上百倍。”

薛蟠点头笑道,“梅姨娘最要紧的还是保护眼睛,这有了眼镜,还是那句话,也不能任性随意用眼睛,寻常的时候,多闭眼休息,恩,我这里还有一套眼保健操,倒是可以传授给你。”薛蟠随即动手,在自己的脸上画圈圈,这眼保健操极为简洁,就连边上的杨枝不一会就都学会了,薛蟠边做眼保健操,边扮鬼脸,一下子就把梅姨娘逗笑了,就连杨枝也撑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大爷,可真是滑稽极了!若是不那么色眯眯的,倒也不算坏。”她心里这么默默的想着。

显然薛王氏是有耳报神的,正在几个人喜笑颜开的时候,王嬷嬷迅速的出现了,她朝着梅姨娘冷峻的看了几眼,这才对着薛蟠说道,“大爷,时候不早了,还是请早些安置吧。”

“急什么,我这正和梅姨娘说话呢,”薛蟠笑道,又看了看展开的雨过天青色玄缎,“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白蛇许仙游湖借伞,怎么地没有诗句?”

“这却是没有,我想了想,寻常的诗句都不好,”梅姨娘说道,“就还不如空着是了,大爷有什么好的?不如大爷来说一句吧,若是真好,这缎子怕是喜欢的人极多,日后横竖是要多绣的。”

“这个嘛,”薛蟠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既然是白蛇传,我倒是想了一句,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话如何?”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梅姨娘戴着眼睛,喃喃说了一边,“果然是好句子!把那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说了个清清楚楚,半点错都不曾有了!明个我就把大爷的这句话,绣到上头去。”

王嬷嬷忍无可忍,于是对着梅姨娘说道,“梅姨娘,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这里头有些不欢而散,薛蟠看着梅姨娘和王嬷嬷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奇怪,“这王嬷嬷做什么?今个怎么这么不识趣儿?”

杨枝边收拾东西,边哼哼,“我瞧着大爷才是不识趣的!”

“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薛蟠摸不著头脑,“我怎么不识趣?你大爷我,见金陵留守夏太监,两进总裁府,这见到的大人物,无人不说我是最有眼力见的!到了你这个小娘皮的嘴里,我怎么成了不识趣的人?”

杨枝麻利的把盖碗茶杯都拿了下去,复又隔着次间离薛蟠远远的坐在一个小几子上,“我还以为大爷多懂事呢?”杨枝毫不留情的讽刺着薛蟠,“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我且问你,这梅姨娘,是什么身份?”

“梅姨娘,自然是梅姨娘,”薛蟠老实的回答道,“这又有什么了?”

“梅姨娘可是老爷的姨娘,”杨枝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大爷,还晚上留着梅姨娘在这里闲话,这可不是什么有礼数的事儿,王嬷嬷她老人家可是好心!其余的话我就自然不必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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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读书人才可以在书房

杨枝的话又快又清脆,一下子就把话说明白了,“大爷若是识趣,就应该这瓜田李下,也要注意警醒个一二,怎么还拖着梅姨娘在这里说话呢,俗话说,行得正坐得直,这原本不错,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人言可畏呀。”

薛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母亲这么奇怪,还特意派了杨枝来照顾自己,这才说话没多久,王嬷嬷就前来当着先锋官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会乱猜,”他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的母亲有这样的提防之心的,“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杨枝虽然认得几个字,但是论起才学来,那还不如薛蟠,薛蟠掉了书袋,她就有些干瞪眼了,虽然不知道这话的意思,不过小人,君子,还是听得懂的,大爷是一定在说自己的坏话,杨枝赌气说道,“您就别和我一个小人较真了,”她用力的把针刺在绷得紧紧的绸缎面上,发泄的似乎在薛蟠身上,“既然是君子,就也要注意个先。”

薛蟠抬脚坐在了炕上,对着紫檀木的隔板外,气鼓鼓好像是河豚鱼一般杨枝笑道,“你这个小娘皮,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他心里不知道如果,骤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怅然之意,这时候没法子发泄出来,只能是和杨枝说话了,“倒是个有点当家太太的风范了。”

杨枝反正是打定了主意,对着薛蟠的调笑言语一概不回应,只是低头借着灯光做针线,薛蟠见杨枝不搭话,又有些烦闷,于是就问,“这会子做什么针线活呢?”

“太太要的茶盘盖面儿,”杨枝说道,“我在针线活上不太好,远远不及杨柳她们几个,只好是加紧做了。”

“这大晚上的,何须这样赶,坏了眼睛就不好了,”薛蟠摇摇头说道,“你看着梅姨娘,她也是这样晚上用功,如今把眼睛都搞坏了,得不偿失,且等着白天再做就是。”

杨枝微微冷笑,张口就想回道“我和梅姨娘又不是一样?如何能比?”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免得到时候大爷下不来台,“我这不过是偶尔绣一绣,也就不用大爷惦记着了。”

薛蟠歪在炕上,用手支着炕桌,看着炕桌上点起的紫金八角玻璃死气风灯,灯光冉冉,照的他脸上,明暗起复不定,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杨枝也不说话,只是在做针线活,这时候王嬷嬷又进来了,瞧着明间里头坐在小几子上的杨柳,又转过头看了看坐在里头炕上的薛蟠,皱眉说道,“大爷,晚上你睡在那里,还是外头的书房?”

薛蟠懒洋洋的说道,“不然睡在那里?书房那里头清净一些,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儿。”

“这可不成,”王嬷嬷笑道,“太太刚才吩咐了,不许你晚上再睡在外头,是要在家里头安置。”

听到这样的话杨枝手里的针线顿时就不动了,竖着耳朵紧张的听着薛蟠怎么说,“太太管的真宽,”薛蟠打了个哈欠,“我这几日都在外头睡,都习惯了,若是再挪回来,只怕我认床,晚上睡的不安稳。”

“认床认几日就是了,大爷若是想要睡在外头,倒也简单,太太说了,”王嬷嬷戏谑的看着薛蟠,“明日起去族学,或者是去金陵官学上学,读书人才可以日日睡在书房里头的。”

“这是对于我这种不学习的人的歧视,”薛蟠愤恨的说道,“我不读书就是不能在书房呆着了?”

“是的,蟠哥儿,”王嬷嬷哈哈一笑,声音响彻满室,“若是能进学,咱们家多少出一个举人进士出来,那大爷可真是光宗耀祖,太太梦里头都会笑醒。”

“那我会哭死的,”薛蟠默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何曾是一个读书的料?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不学无术的人,除了认得几个字外,其余的根本是一窍不通,所幸自己投胎穿越,算起来,把薛蟠这个人的等级档次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若是想要考科举,那是必然不成的,“太太这么说,也就罢了,可我这里头,没人伺候啊,”薛蟠慢慢的拖长了声音,眼角若有似无的瞥着远处的杨枝,“外头还有臻儿在,在里头谁伺候我梳头洗脸换衣服啊。”

恩,当然还有暖床叠被子。

王嬷嬷不以为意,“这不是有杨枝在嘛,我知道蟠哥儿你的事儿多,如今且不忙,暂时让杨枝照看你,等过些日子,太太说了,要在外头再找好的丫头进门来,伺候大爷你呢,大爷你就等着好吧。”

王嬷嬷这话说的有些猥琐,薛蟠嘿嘿嘿笑了一下,“太太若是要好的丫头伺候我,就把她那里的四大金刚,杨柳杨花杨絮一起都放在我屋里头伺候就是了,那里还需要在外头寻摸什么好的人呢。”

“想得美!”王嬷嬷笑骂道,“都放你这里了,太太谁伺候着?要不大爷你亲自去

给太太端茶倒水?我想着你这双手不碰阳春水的,只怕是什么事儿都不会做,。”

“嬷嬷这话儿未免也太欺负人了,”薛蟠笑道,“我如今虽然不会做服侍人的事儿,将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做,到时候你可别稀罕,横竖我是不会给嬷嬷你倒茶呢。”

“吓,大爷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别到时候露马脚,”王嬷嬷摇摇头,表示不信,“杨枝,”她吩咐杨枝,“别做活了,赶紧的,时候不早了,服侍大爷预备着安置吧,”

杨枝没法子,只好在王嬷嬷的监督下,给薛蟠解了头冠,又换了衣服,给薛蟠铺了床,自己个退到了外头,王嬷嬷见到凡事妥当,满意的点点头,走了出去,又吩咐外头的婆子,“大爷睡觉不太安稳,你们小心着点,不许乱走乱动的!”

薛蟠侧躺着在床上,看着杨枝在外间的地上打地铺,开口笑道,“你睡在地上,多不好,不如咱们两个挤一挤,如何?这床大的很,倒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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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准备美食

杨枝瞪了薛蟠一眼,复又低头打开铺盖卷儿,“大爷你就老实点睡觉吧,想要我和你一起挤着睡,这是春秋大梦,必然是实现不了的!”

“这梦想啊,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薛蟠笑道,“这床大的很,我一个人睡怪寂寞的,倒也无聊,你不如来我这边,陪我说说话如何?——别老是躲这么远,我又不是老虎,好像会吃了你似的!”

杨枝默不作声,也不理会薛蟠,这几日接触,杨枝已经知道薛蟠是嘴巴上的功夫特别厉害,若是搭腔,这绝不会从他那里讨到什么好,于是也只是不说话,铺好了铺盖,又查看了一番火炉子,把火炉子放在了明间,把通风的盖子拧紧,这样既能保温,又不会火势太大,晚上把这茶壶都烧干了,杨枝用一把锡茶壶放在了上头,又把盖碗放好,毛巾银脸盆等放在边上,这样准备妥当,转过身子见到薛蟠还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啐了一口,转过身子,把里头卧室的油灯和外头的风灯一概吹灭了,只留一盏油灯在身边,她呆在外头,复又坐了下来,继续开始针线活,“大爷赶紧着睡吧,我在外头候着,若是要喝茶,喊我就是了。”

薛蟠见逗不起杨枝,于是也点头说道,“我这不过是开玩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惋惜的语气,“你睡在地上,未免是太阴冷了,如今年轻不知道,日后老了,必然会骨头缝里头发冷,湿气重……”

杨枝连忙插话说道,“就算大爷说破了天,我也是不会过来陪着大爷睡觉的,你就熄了这个心思吧!”

“你去睡炕上就是了,”薛蟠郁闷的说道,难道自己个真的就是色狼一头?要知道自己不过才13岁,就算是很多东西,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怎么王嬷嬷,杨枝,包括自己的母亲看自己倒是像看一头饥渴无比的恶狼一般,“你在炕上睡,轻便的很,也不会冷。”

“咱们做奴才的,”杨枝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暖流,面上却还是冷冰冰的,“那里有这样福气睡炕上,素来伺候主子,都是躺在地上的,大爷就不用操心我的事儿了,你赶紧睡自己个的吧。”

薛蟠转过头,睡到了里面,杨枝见到薛蟠转过了身子,过了好一会,似乎已经睡熟,这才轻手轻脚的把灯吹灭了,然后把自己的外衣解开,悄悄地钻进了被窝里,一夜之间只听到薛蟠翻来覆去不知道没睡着还是没睡安稳,十分的不稳当,杨枝也被闹着睡不好,生怕薛蟠晚上就悄无声息的摸过来,连忙又把手边上的一个捶腿的美人腿放在怀里头,打定主意,若是薛蟠乱动手动脚的,就用美人腿给他狠狠的来一下子。

到底这一夜无话,到了次日,两个人都顶着鸦青色的黑眼圈打着哈欠起来,杨枝给薛蟠梳头的时候,都忍不住打哈欠露出了泪珠,薛蟠朝着镜子里看到杨枝,不由得笑道,“你这个丫头,搞的倒是和大爷我晚上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儿,这么一脸的倦容。”

杨枝手下突然用力,把薛蟠的头发不轻不重的揪了一下,见到薛蟠的脸在镜子中呲牙咧嘴的,才假模假式的谢罪,“大爷真是对不住,我这手下没轻没重的。”

“不碍事,不碍事,”薛蟠干笑,这才停了嘴上的骚扰,不一会起身收拾好了东西,穿了衣裳,佩戴好了扇套、压长袍下摆的玉佩,藏着火石和小刀子的香囊,守门的婆子来报,说是杨花来了。

杨花进门来,先打量了杨枝一眼,那眼神极为别有用意,这才对这薛蟠一福,道了安,薛蟠打着哈欠,“这么早来做什么?今日有什么好吃的?别告诉我没有银鱼荠菜的汤包了。”

这是三个问题,都是问专门管着厨房的杨花,杨花不急不忙,“早饭已经预备下了了,太太说今日吃斋,她让大爷自己吃,荠菜银鱼的汤包今日没有,荠菜已经过了时令,那里还有呢,不过今个早上有鸡头和菱角磨成粉做的小饼儿,最是新鲜不过了。”

“这就罢了,赶紧着把东西拿上来,”薛蟠说道,“我和杨枝一起吃一点,就要赶紧着出去了,过几日要预备着请客,今日要出门一一亲自登门拜访,总要把客人们都定下来才是。”

“是。”杨花朝着杨枝眨眨眼睛,杨枝恨得牙痒痒的,什么叫和杨枝吃一点?真是不害臊,什么你的我的一起的!

“前头大爷说要办的那菜,前头大厨房已经预备好了,只是还不知道如何做,到底是要请大爷指点指点的。”

“哦?”薛蟠笑道,“我预备的菜可是无上美味,于平淡之中见真滋味,今日你们有福,都好生看着,这菜做好了,过些日子请客的时候,咱们家里人也一起用一用。”

这里胡乱用了早餐,薛蟠就去大厨房了,杨枝却是不去,只是说要打扫院子,不得空,厨房这里,素来是不会有主人家登门了,薛蟠这一位大爷亲自登厨房,真真是把管事的慌成了什么样子,连忙出迎,又把薛蟠朝着边上的跨院让去,“大爷今日贵脚踏贱地,您是千金之体,怎么难呢过来这个地方,杨花也真是,”管事的埋怨边上杨花,“怎么把大爷带到这里来了,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打发人说一声就是了,何须亲自来,真真是阿弥陀佛,这里烟熏火燎的,如何能让大爷来!”

“不碍事,”薛蟠挥着扇子笑道,“我这是最喜欢吃好吃的了,你们厨房素日里烧的菜,我是十分的喜欢,这不,”薛蟠拍了拍肚子,“见日肚子又宽了一圈。”

“大爷福大量大,这肚子里都是福气呢,”管事的唤作郑威,倒是有“真味”的谐音在里头,说话倒也风趣的很,“前头按照大爷的吩咐,采办了这些东西,就等着大爷来发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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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亲自督军

郑威知道轻重,也不会让薛蟠真的去厨房那里受烟火气,早就在院子里头摆下了一个猛火的煤炉子,又放了一个青木长条的桌子,似乎是之前用来杀猪用的,今日浆洗的极为干净,一尘不染的,上面摆了许多的东西,郑威介绍,“这是金华的火腿,是兰溪那里老山子出的最好的两头乌前腿,制了三年。”

老山子是一位八十多岁的制火腿师傅,做的火腿在当世是最有名的,这样有名气的人,怪癖最多,一年只在冬季立冬后做几十个火腿,且只用两头乌的前腿,只用海宁出产的钱塘江粗盐,熏火腿的木料必须是板栗木,饶是如此矫情,无数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反而偏偏更喜欢推崇起来。

郑威把那火腿拿起来献给薛蟠看,薛蟠只看到火腿瘦肉鲜红,肥肉淡黄,肥瘦夹杂,十分鲜艳,微微一闻,闻到一种咸鲜的味道,“怎么是三年?”薛蟠问道,“这火腿可有什么讲究?”

“回大爷的话,”郑威说道,“这金华的火腿,因为是地处江南,咱们这些地方潮湿的很,若是藏太久的火腿,必然是要招虫子的,若是这三年以上的火腿,那么就要加大量的盐,还有避虫的香料,如此以来,火腿的真味就被冲淡了,一两年的火腿却还多了油性,只有这三年的火腿,是最好的。”

薛蟠点点头,“那么就是这个了,把最好的部位,切下来,预备着做蜜汁火方,我这里用蹄脚就够了。”

又看了几道食材,都是最为吊鲜的,比如老母鸡,竹荪,瑶柱,“瑶柱是用的关外的瑶柱,也是去年的货。今年瑶柱要八月份才得,如今只能用陈年的了,”薛蟠一一看过,点点头,“无妨,只是借瑶柱的鲜味而已,并不是要吃瑶柱,郑管事,咱们家这厨房里头的东西,只怕是金陵别的地方,一概比不过的。”

“大爷说的极是,”郑威一脸的得色,“咱们家没什么好的,就这吃食独步金陵城,小的是敢这么说的,不怕别人说咱们吹牛!”

于是薛蟠亲自监督,先把老母鸡宰杀,剖洗干净备用,金华火腿斩去蹄子,放在淘米水里头浸泡半个时辰,瑶柱用温水发好,先把老母鸡肚子里塞好几片生姜,几颗红枣,一把绿豆,生姜生温,红枣补血,绿豆清热,这里头生姜是有辣味的,所以只是放了两片,又用绍兴女儿红抹了老母鸡全身,随即放入大瓦罐,盛满清水,先用猛火烧开,撇去血沫,随即转为中火,这个时候,火腿蹄子和排骨各自焯水,清除血水和杂质,再用凉的井水细细的择一遍,和瑶柱一起随即放入瓦罐之中,中火一起炖开之后,就用把老母鸡肚子里头的姜葱都取出,再加料酒,随即用小火慢慢熬煮三个时辰。

此间的事儿基本上告一段落了,薛蟠拍拍手预备离开,又吩咐,“把猪肉背脊那里的瘦肉,用刀剁成肉蓉,也用鸡脯肉,一样剁成肉蓉,用清水调成糊糊状,预备着我晚上回来用,记住这火可不能大,要小火慢慢的熬出来才是。”

吩咐完毕,薛蟠就洗了手,出门去请客了,头一个自然是要请甄宝玉,甄宝玉满口答应,上次自从他得了自家老子的赏识,不仅仅是家里头的长辈女眷们对着自己宠爱又加了几分,在外头父亲面前也不会和以前那样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故此心里对着薛蟠是着实的感激,“恰好世兄要来,我原本也要请世兄吃饭的,如今倒是偏了世兄了,可是要预备什么,我好叫人来帮衬着。”

“世兄能够亲自来,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薛蟠笑道,“别的一概不需,我从佟舒那里拿了上好的四鳃梅花鲈鱼,我又特意亲自预备了一道好菜,外头从未见过的好菜,特特的来招待世兄,世兄到时候来就是了。”

甄宝玉有些不好意思,“有件事儿倒是要麻烦世兄了,我母亲听说世兄有一位妹妹,想着什么时候见一见,全是我多嘴,实在是不应该把世妹的行踪说出去的。”

“这又有什么?说起来,倒也是我和妹妹的福气呢,”薛蟠笑道,“等过了些日子,就是五月节了,到时候我让妹妹亲自到贵府上给老祖宗和太太请安。”

“如此就是最好,”甄宝玉十分高兴,又拍胸脯保证,“有我在,绝不会让世妹受了委屈。”

薛蟠心里暗笑,只怕不是你老娘要见妹妹吧,不过他也不说破,只是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倒是闹得甄宝玉满脸通红,十分的不好意思。

他复又出来,到了佟舒的住处,说了此事,这事儿已经是说了好几次,佟舒还以为薛蟠不愿意结交自己,没想到薛蟠说到做到,即刻就要来请客了,佟舒连忙答应下来,第二日松江的四鳃梅花鲈鱼就用大车,盛满小岳溪的溪水装着木桶送来了薛蟠家里,薛蟠连忙收下,预备好是后日,恰好家里煮的哪一锅汤也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慢慢的熬着,薛蟠又吩咐郑威,“叫人专门盯着,不能够熄了火,也别烧干了锅!”

到了后日,就是待客的日子了,这一日是主人,穿着不应该太简慢,本朝的礼仪不算太严格,守孝的时候,无需忌荤,也不用穿粗布衣服,只不要做不可描述的事情,不要出远门,官员要守制而已,薛蟠不是官员,自然不用守制。所以薛蟠这一日穿了暗紫色松竹梅坎肩窄腰箭袖,外头兜了一件鹅黄色的氅衣,又用浑圆南珠缀着的亮银八宝冠束了头发,腰间缠了松香色的汗巾,脚底踩着皂底官靴,端的是十分的好相貌。

这一日薛王氏也恰好邀请了几房亲近的太太一起玩乐一番,到底是孝中,不能够大肆的进行娱乐活动,原本想要传戏班子,但是后头薛蟠想想,还是罢了,不要如此高调,于是只在薛王氏正院边上的东跨院里头,安排了两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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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乌鸦嘴

这就是一举两得的意思了,薛蟠先到了薛王氏的屋里头,二房太太带着薛蝌、薛宝琴已经到了,二房太太正在炕上,和薛王氏说话,地下两个小孩子,薛蝌今年才九岁,薛宝琴么更小了,今年才七岁,不过年纪虽小,薛蝌十分温和,倒是有些谦谦君子的样子,薛宝琴冰雪可爱,肥嘟嘟的脸,圆溜溜的眼睛,见到薛蟠来,两个人一个作揖,一个行福礼请安,薛宝琴身子小小个的,行福礼倒是有些不稳当,颤颤巍巍的,薛蟠拉住了薛宝琴,摸了摸她的头,“宝琴如今也长高了,现在看起来就是美人胚子,日后必然是倾国倾城的漂亮姑娘。”

“蟠哥儿惯会说嘴,”二房太太笑道,“论起容貌,还是咱们宝钗是最出色的。”

“蝌弟年岁虽小,不过看着温和,将来也是个好公子哥。”

“那里都和你破落户似的!”薛王氏抱怨薛蟠,“成日里头不跟家,又急匆匆的,没个稳重的模样,我且告诉你,你是大哥,这底下的弟弟妹妹都看着你当好榜样呢,可不能让他们都学坏了。”

薛蟠撞天屈,“这话说的,太太难不成把蝌弟和宝琴看的更好些,那不如就把他们都当儿子女儿养就是了!”

“那不都顺了你的意!”薛王氏笑骂道,“你成日里头更是脱了缰绳的野马,越发没人管着你了,不成,我是绝不能让你如意的。”

“阿弥陀佛,”二房太太笑道,“这屋里头的才是真佛呢!太太倒也不必说蟠哥儿,哥儿虽然年轻,可办事是靠谱的,至于性子急,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些弟弟妹妹日后若是能够学到蟠哥儿的几分本事,就谢天谢地,一辈子受用不尽了,且不说别的,外头这玄缎铺子,就做的好生兴旺,这都是哥儿的功劳,自然,这孙悟空再厉害,也还是要有个唐僧念着紧箍咒儿管辖着呢,没有太太,哥儿再大的本事,也不成!”

“正经儿这话就不错,”薛王氏笑道,“不过蟠儿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如今可都是寡妇失业的,哥儿姐儿住在外头,想着总不放心,前些年我就预备了,想着要把你们接进来一起住,只是老爷身子不好,这一下子都拖下来了,蝌哥儿和宝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如你们就搬进来,这宅子大的很,我们几个人住的也冷静。”

“这可如何是好,万万使不得,”二房太太虽然是极为意动,但还是摇头推却,“织造府都是长房住着,我并不敢如此。”

“都是自家人,倒也无需客气了,”薛蟠笑道,“宝琴跟着宝钗一起读书认字做针线,就是极好,蝌哥儿……额,”薛蟠干笑,“如今还年纪轻,倒也不必学差事,也跟着妹妹一起读书就是,我过些日子得了空,就把家里头的房子收拾几间出来,预备着再请一位师傅来,给弟弟妹妹们授课,就不必去族学那鱼龙混杂的地方混着了。”

“女子无才就是德,怎么好读书呢?”

“这话就不对,”薛蟠笑道,“这有才也有德,才是最好的,且不说别的,妹妹为了我那德芝林的差事,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翻阅药方,若是妹妹不读书,我却又要自己痛苦着去干了,”他坐在地上的小几子上,搂着薛宝琴,边拿了一个糖瓜给宝琴,又递了一个孔雀毛的毽子给薛蝌,让他们两个出去玩去,“这腹有诗书气自华,咱们家又不是那样的小门小户,有闲钱,白丢了,不如请先生来教书,我虽然不中用,说不定蝌弟认真读书,还能读一个状元出来呢。”

“你也知道自己不中用!”薛王氏恨铁不成钢的喝道,“若是把外头闲逛的功夫也认真读书去,想必是什么状元都中了!”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说到自己个头上呢,”薛蟠连忙抱头鼠窜,推脱着说前头要迎客了,不得空,就要出来,薛宝钗这时候进来,说外头三房四房太太也到了,五房八房撕破脸,薛蟠是懒得做表面功夫的,请也一概不请,七房不在,复又回洞庭山去了,故此就这样几个人,三房薛安的妻子乃是金吾将军之女,看上去身材高挑,浓眉大眼,十分豪爽的样子,薛安有一子二女,薛蝉,薛宝蓁和薛宝芬,四房薛宁只有一字,唤作薛虹,这几个都年纪还小,热热闹闹的一屋子,薛宝钗十分妥帖,带着弟弟妹妹们行了礼,于是复又带出去到外头玩耍,薛蟠命跟着的婆子丫鬟等人仔细看着,“别磕了碰了,别打架。”

薛蟠这才趁机溜了出来,三房太太见到了薛蟠出去,对着薛王氏笑道,“太太真是好福气,哥儿这样的孝顺,又会办差事,如今虽然是不好,可有这样的哥儿主持事儿,将来否极泰来,也是指日可待的。”

“是极,三嫂说的再对不过了,”四房太太接话说道,“我瞧着哥儿也算是稳重,办事也好,将来太太就等着享福罢了!”

“那里就说到享福上头了,”薛王氏笑道,“我且少操心就是了。”

薛蟠到了外头,问张管家,“厨房那里都预备好了?”

“都好了,且等着大爷吩咐了。”

“如此就好,这一日可是要顺顺利利的,”薛蟠说道,“家里头有自己的亲眷,外头也要请外客,别有什么幺蛾子闹出来就好!”

事实证明,薛蟠一定是一个长着乌鸦嘴的倒霉鬼,他还在前头花厅和张管家说话,马三豪,就是跟着薛蟠出门十分机灵的那个小厮,就跑了进来,打了个千,对着薛蟠说道,“大爷,我刚才在前头听别的小厮说,今个怕是不妙,五房和八房预备着要到后头来!”

“他们来做什么?”前头,指的就是大锁锁住的前面织造府行政办公场所,如今五房八房主事,前庭后院已经隔开,各过各的,薛蟠皱眉,“最近我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倒是自己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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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绣球诗会

“还是说织造的事儿,”马三豪说道,“却也不知道具体是何事。”

“不理他,”薛蟠哼哼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要预备闹什么幺蛾子,咱们一一打回去就是,臻儿!”他喊着臻儿这条大狗腿,“叫上殷天正这些人,打好埋伏,我今个是有要紧客人的,若是他们好生说话,倒也罢了,若是来捣乱,即刻打出去!”

臻儿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高声答应了下来,张管家来不及阻拦,出言相劝,薛蟠也置之不理,他如今不知道在何处得了仰仗,胆气十足,“好好说话,咱们都可以商量,若是再来混账,真当我小霸王是吃素的。”

这边预备妥当,客人们也就陆陆续续来了,先到的是佟舒,他带着句容县伯李如思的二儿子李鲤,和丹阳节度使马德彪的侄子马钰一起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先迎到花厅待客喝茶,正在闲谈的时候,张管家来报,“甄家二少爷来了。”

于是薛蟠起身,佟舒等人说道,“宝玉兄来了,不得不要一起迎接。”于是复又迎到了门外,一起把甄宝玉接进来,复又见礼,一番行礼下来,十分的热闹,甄宝玉笑道,“咱们都是世兄家里做客,就不要闹这些虚礼了,还是请世兄发落,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是了。”

人已经到齐,时候也差不多了,薛蟠原本还要想着安席,但是听甄宝玉如此说,也就罢了,“今个是清谈喝酒吃饭,其余的我是不敢献上来,污浊了各位的法眼,所幸我这宅子里头,今年五月节未到,绣球花就开的极好,咱们就在绣球花边上的敞厅热热闹闹的喝一顿,这是我的法子,至于什么雅士的酒令投壶之类的游戏,弟自然是不成,可舍命陪君子,大不了多喝几海,搏大家伙一乐,如何?”

“如此就是最好,”佟舒笑道,“有绣球花可看,今天可以算是绣球会!咱们这自然是最为风雅之事了,可咱们都是大老粗,那里比得上宝玉兄的大才,只怕是都要大喝几海了。”

“那里说到这里,”甄宝玉摇着折扇笑道,“都是自己玩乐,怎么就说道我的大才了,安兔兄这话不通,等会必然要罚酒一杯。”

张管家来报,说已经预备妥当,请大家入席,薛蟠起身,带着客人们从花厅朝着西边走去,穿过抄手游廊,越过垂柳阵阵,过了蜂腰桥,到了三间的翠绿色琉璃瓦盖得敞厅,这里早就摆了两张圆桌子,预备着待客,薛蟠请大家坐下,甄宝玉只见到一张桌子坐满了,另外一张多了几个人,两桌不齐,故此说道,“不如在这里挤一挤就是了,若是分开喝酒,到底无趣。”

薛蟠连忙命张管家,再搬一张方桌子来放在下首,接在一块,虽然不是圆桌,倒是一桌子都坐在一块了,只见到外头太湖石上,有一阔叶大树两人多高,枝繁叶茂,如同碧云在院中停驻,上面点缀着浑圆如意硕大无比的蓝紫色绣球花,密密麻麻,如同是簪花仕女图一般,十分华贵,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花不见颓势,反而增添了几番雨露的风姿,边上有水池一洼,紫色花影倒影在水中,更显华贵娇态。

来客之中有一位皇商之家的子弟,唤作是赵明凡的,他家里头在苏州和无锡有几百亩的花田,专门就是进贡花卉给京师之用的,见到这花,也不免惊叹:“这木绣球花,容易养活,是不假,可在薛师兄家里头这株如此高大花朵圆润,真真如绣球一般的,可真是不多见。”

“可见师兄家宅风水好,地气足啊。”

众人啧啧称奇,又一同出厅,站在鹅卵石的甬道下,近距离瞧了几番,薛蟠命人,折了好的,送到里头给薛王氏等人赏玩,又用素白的钧窑梅瓶供了,放在边上给大家仔细赏玩。

赏花不过是个由头,要紧的还是吃饭,在薛蟠看来应该是如此的,不过甄宝玉等人,却显然不是如此认为,菜流水的送了上来,酒也预备妥当,空气很潮湿,适宜喝白酒,预备了上好的惠泉酒,薛蟠殷勤劝酒,“如此好花,不可不作诗,”甄宝玉喝了一杯酒,“不然如此滥饮,到底无趣。”

大家都纷纷叫好,只有薛蟠愁眉苦脸,“世兄可是知道我这胸无点墨,如何能够作诗呢?不如我就给大家斟酒如何?哪一位大才得了好诗,我必然亲自斟酒,陪酒一杯以恭贺之。”

“不妥不妥,”众人都笑道,“你是东道,如何可以偷懒?喝酒还有时候喝,不急在这个时候,若是你陪酒醉了,那可就没意思了。”

甄宝玉也笑道,“世兄何须谦逊?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家,想必这经济文章,都是不成,可这吟诗作对,是分内之事,咱们今日还是小聚,日后别的时候应酬多的很,世兄难道一直也喝酒不成?”

这样再三劝说,薛蟠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只是可惜穿越过来,没记住多少句好诗词,前朝诗词好的是有,但是大家都是读书之人,难道不知?免不得自己要好好想想了,“既然如此,我也就厚着脸皮上了,只是大家千万不要笑话罢了。”

“绝不会笑话,”众人复又笑道,“大家伙自己乐呵,又不是上金殿御前奏对,何须紧张!”

于是又商定好不限韵,大家苦苦思索了一番,赵明凡自告奋勇,“我有了,且给各位兄台抛砖引玉。”

随即吟诵道:“

一簇紫色绣球花,

花看人来人在夸。

百色之中紫为贵,

今日花落雅人家。”

大家纷纷叫好,“这诗做的好,薛世兄家里,可不就是雅人家了吗!”

这也不过是普通的打油诗而已,薛蟠不会作诗,但是不见得不会品诗,大家伙显然很给赵明凡面子,的确这也是抛砖引玉的诗,不算太好,但是借花来拍薛蟠的马屁,说薛家是雅人家,这就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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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好菜

大家朝着赵明凡敬酒,一起喝了一杯,丹阳节度使马德彪的侄子马钰虽然是武将世家,但是他决意要科举出身,如今身上也有了一个秀才的身份,文采上极通,他也做了一首:“

云霞朵朵抱枝眠,

缀露含珠对客悬。

想是仙娥遗绮帕,

妆成一树落人间。”

大家纷纷赞赏道:“很是,这原本是天上该有的。”

甄宝玉笑道,“马兄可是天上客?怎知道是仙娥所遗?说的似乎是亲眼所见。”

“莫不是仙娥坐下的小兔子?”赵明凡笑道,“在仙娥裙下见了真真的,决错不了!”

马钰笑道,“论起仙兔,这里正经有一位兔子呢,怎么我倒是能成了兔子?谁是兔子谁认了去就是。”

他说的是佟舒,他母亲梦见玉兔入怀,故此字安兔,大家复又哄笑一番,一起敬了马钰一杯。

接下去谁得了诗就径直说出,大家赏析一番又轰然敬酒,佟舒摇手,“不成不成,这继续喝下去,我自己个又要醉倒了,”又问薛蟠,“可是有了?”

薛蟠愁眉苦脸,“还未得。”

“我却是不能顾着世兄了,先来一首,”佟舒于是口占一首:“

紫花蓝花都是花,

青芽绿芽都是芽。

花开叶茂待出嫁,

情系绣球落谁家?”

这首诗就更通俗了,薛蟠虽然自己想的焦头烂额,却又是十分的好笑,大家都是哄堂大笑,“这首诗不好,安兔兄说不得要多喝一杯。”

“那里不好了,”佟舒是松江世袭巡检的子弟,巡检原本就是武职,能这样做出文理通顺的诗句,已经很是不易,他自然是不肯的,又说道,“宝玉兄这位大才正经的都还没点评过,你们闹什么呢,且听宝玉兄的!”

于是大家又看向宝玉,宝玉想了想,“这诗原本听着似乎是有些直白浅显的,可再读一读,只觉得颇有哲理,这把绣球花比作绣球,又将绣球花当做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安兔兄这是大才啊。”

“什么大才,”赵明凡起哄,“无非就是思春罢了,这嫁啊情啊的,没一句好话,倒是听着像淫词艳曲!”

几个人又闹了闹,于是要听薛蟠的,薛蟠想了想,绞尽脑汁才想到了一首,自觉不比那两首打油诗差,于是咳嗽一声,“我这素日里头,都不玩这风雅的游戏,今个一来,可真真为难我了,所幸有大家伙的珠玉在前,我倒是也想到了一首,大家伙切望不要笑才是。”

“不会笑你的,”佟舒等人笑道,“正预备着洗耳恭听呢。”

“如此就听好了:

人的诗会,一定要比一个高低出来,或者是捧高踩低,闹了不欢而散就不妥当了,今个大家自娱自乐,极为高兴,于是又团团举起酒杯,敬了薛蟠一杯,到了最后大家伙都做了,也就等着甄宝玉一人,佟舒撺掇着甄宝玉,“宝玉兄原本就是大才,今个更是要好好做一首了,无论如何,是不能辜负这样的好花好酒的。”

甄宝玉也不推辞,心里打了一个腹稿,又仔细的斟酌了一番,“我也得了:

有心团锦绣,

无意放高枝。

一夜风兼雨,

平添出水姿。”

大家都做了七言绝句,唯独甄宝玉做了五言绝句,大家拍掌叫好,薛蟠赞叹道:“世兄果然是谪仙人一类的人物,这诗句平淡之中透着一股子的出尘之意,有心开花,却无意要登上高枝,风雨不改娇容,反而平添了一番水润光景,虽然是写花,到底还是写人,世兄的风姿,可见一斑,实在是,妙,妙,妙!”

薛蟠这一解诗,大家伙顿时就明白了这诗里头的好处了,马钰更说,“平淡之中见峥嵘,世兄此诗一出,今日的绣球会,可得大圆满了。”

“是极,世兄此诗可以称之为本次魁首了,”薛蟠笑道,“自饮一杯,我等再陪一杯。”

甄宝玉不肯,“如此你们几个岂不是没的吃酒了?要喝大家伙就一起喝才是,那里就我一个人喝了!”

如此热闹一番,作诗的事儿算的告了一个段落,薛蟠见吃酒的菜也差不多了,又怕众人喝酒的过多,于是就吩咐上滚烫的热菜来,让大家伙吃一吃,先上了松江的四鳃梅花鲈鱼,金华火腿和生姜大葱切成细丝盖在鱼身上,加绍兴黄酒,上大火焖蒸而成,拿了上来,只见到鲈鱼身上梅花斑纹深紫色,因为大火蒸的快,鱼皮龟裂,露出了雪白的鱼肉来,大家吃了几口纷纷赞赏不已。

之后有上了用柏树熏得暹罗猪烤猪肉,用薄荷叶抹了,丝毫不觉得油腻,只是甘甜鲜美,猪皮爽脆,猪肉醇香。象鼻蚌切成薄片,放在鹌鹑蛋里头,加海参一同烩了,蚌肉鲜嫩,鹌鹑蛋和海参烧的入味,放入口中几乎都要黏住嘴巴,十分醇厚。

这里吃了一番,小厮们又用大捧盒送了新菜上来,只见小厮把一个小盅献上,打开一看,里头一朵黄莲花绽放,仔细一看,却又不是黄莲花,而是极为鲜嫩的白菜心,只见白菜心安然躺在盅中,边上用清水盛着,一丝葱花或者是别的东西都不见,大家不免有些奇怪,这清水之中的白菜,算的什么好东西?须知这个时候白菜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什么名贵之菜,放在这最后上,倒是越过了鲈鱼和暹罗烤猪这些,有什么稀奇的?薛蟠也不明说,只是笑道,“今个这许多好菜,最后还是要落在这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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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开水白菜

佟舒看了一眼甄宝玉,对着薛蟠说道,“这菜有何稀奇的?倒是要请世兄解说一番。”

薛蟠却是笑而不语,只是拿着汤勺拨了拨那鹅黄色的白菜心,“这白菜算的不稀奇,只是这边上的汤水难得,这一道开水白菜,是最好的时候了,大家伙快尝一尝。”

“开水白菜,可是这道菜名?”赵明凡奇道,“看着这汤,也是清汤寡水,真真是应了开水之名,却是不知道有什么味道?”

“许是这酒足饭饱,刚好用白菜解一解油腻,”佟舒连忙打圆场,“咱们就吃一次是了。”

甄宝玉拿起银汤勺,瞧了瞧,只见那汤清澈透明,微微带着一丝黄色,甄宝玉闻了闻,这一闻之下,就是眉心微挑了,随即喝了一口开水,细细品味,眼中露出了神情的光芒,“妙!”他连忙赞了一声,“好汤!”

大家面面相觑,见到甄宝玉神色如此,应该不是作伪,于是半是怀疑,半是好奇的都纷纷喝了一口盅中的开水,“咦!”赵明凡惊奇的说道,他一连又喝了几口汤,“这是什么汤?味道如此鲜美!我从未喝到过!”

“真是如此!”佟舒也惊叹连连,“这汤,真真是鲜美极了,且颇有君子之风,绝非是香气四溢轻薄之徒,只能靠近了才能窥得一二。”

“看似清汤寡水,油星全无,但是闻起来香味醇厚,何在口中清鲜柔美,自然胜过那万般佳肴!”

“难怪世兄要把此菜放在最后了!果然称得上是压轴的大菜,就和刚才宝玉兄的五言绝句一般,”马钰说道,“都是本次之冠!”

“说的再对也不过了,这平凡之中见峥嵘,这汤就是如此。”

薛蟠得意的一笑,又殷勤劝大家伙吃一次那白菜心,白菜心色泽鹅黄娇嫩,在开水之中犹如一朵黄莲花徐徐绽放,见之顿觉新鲜明快,夹起白菜心,放入口中,食之柔嫩化渣,鲜美之中带着一种爽口,甄宝玉喝了汤,又吃了白菜,不由得叹道,“百菜不如白菜,今个我算是见识到了,世兄府上的饮食,可真真是金陵一绝,这白菜如此精致,又如此可口,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很是,很是,我这虽然是吃饱了,可这汤一喝,又吃了白菜,可真是险些要把舌头都吞进去了。是什么菜名?怎么烧的?倒是告诉弟一番法子,我日后家去了,也能学上一二。”

佟舒嗔怪,“这是世兄家里头的秘方,如何能够外传?”

“无妨,”薛蟠心满意足的把汤喝完,又把白菜心吃了,拍了拍肚子,“这菜唤作开水白菜,也是我无意之中研制成的,东西倒也不难得,只是要繁琐了些,费时了些。”

大家又请教,“先把老母鸡,火腿蹄子,排骨,瑶柱一应发好洗好,放在大瓦罐里头,烧开后转小火慢慢熬煮三个小时。”

“然后晚上不能歇火,必须要用炭炉保温着,到欲沸不沸的温度最好。”

“如此也不能让汤水清澈透明罢?”马钰说道,“家里头的高汤,大家伙都喝过,倒比不上世兄的这个开水白菜。”

“到了第二日早上,用猪肉和鸡肉分别剁成肉蓉,加上清水调和成粥状,就将这高汤倒出,放在另外的大锅里头,复又烧开,随即先把猪肉蓉放进去,随即转小火,待其慢慢散开,肉蓉浮起,用漏勺捞净,鸡肉蓉也是如此处理,就是为了把这汤里头的杂质一概用肉蓉去了。”

“原来如此,”大家伙恍然大悟,“难怪可以清澈如白开水!”

“最后把清汤用纱布仔仔细细隔渣、去油,待汤色清新,明澈如水,下盐调味,这一夜就无需加热了,只是等着汤冷了,再把上头的浮油撇去,到了今日,要用的时候分成两锅,用最嫩的菜心,先上架蒸七成熟,随即用银针仔细在菜心反复穿刺,再竖起来,用烧沸的高汤从根淋到叶子上,这样烫熟之后,再用另外一锅高汤烧沸浇入其中。”

大家纷纷赞叹,“这样的心思是别人家绝没有的。”

这一顿饭大家伙吃的极为满意,到了午后,虽然不能听戏,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别的花样可以消遣,几个人刚才做了诗,这时候是绝不会再想要费脑子了,于是就换了投壶。

投壶是先秦古礼流传下来的,原本是君子六艺之中的射礼,但是如今君子六艺基本上大家伙都不提了,只是这投壶倒也算有些意思,作为宴饮助兴之用,沿袭流传下来也是好的,故此在花厅复又摆了一个岁寒三友的定窑土瓷鼎,放在了十步之外,拿着几个竹签投着,若是投中了里头,以多少为胜负,薛蟠正坐了下来,外头张管家就前来禀告,“公中的爷们来了。”

薛蟠眉心一皱,真真是最好兴头上,最讨厌的人来了,他连忙起身,朝着佟舒甄宝玉等人作揖,“兄等自乐,我前头有事儿,一会就能过来。”

“可有什么不妥当的?”佟舒见到了薛蟠不悦的表情,“若非你那些不成器的叔叔们,又要来闹事了?我家里头还有几个会打的,若是世兄需要,我即刻宣召而来。”

“不能够,”薛蟠笑道,“无非就是日常议事罢了,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兄等千万要玩的高兴些,我去去就来。”

于是起身出了花厅,一路穿堂到了外头,这原本是薛蟠父亲招待正规客人的正经正厅,这里头已经有了几个族老并五房薛宽,八房薛守在候着了,薛守见到了薛蟠,畏畏缩缩的,但是眼中带着仇恨是一点都掩饰不住的,脸上还有许多的淤青,还是上次薛蟠打的结果,薛蟠不屑一顾,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今个真是贵客临门,怎么,几位长辈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薛宽也不和他废话,“金陵留守要求进七夕节的织造节礼,公中要指派供奉,哥儿这里长房的供奉是最好的,公中商议定了,先派你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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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恶客

凭他是谁,在别人最高兴的时候来泼冷水,是谁都不会高兴,特别是这几个臭虫一样的叔叔和族老们,趁着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居然还来闹事,真真是不把薛蟠放在眼里,须知这正在宴请金陵城之中较为得脸的少年子弟们,丢了脸,将来自然薛蟠抬不起头来。

所以无论是什么事儿,薛蟠今个都不会有好脸色,特别是又来这样征收派的事儿,薛蟠怪眼一翻,冷笑连连,“之前交出公中的事儿,我就已经说好,几位叔叔也言明,公中的事务,将来若是还要叫我长房来办,那么对不起,只管拿钱来,我一准儿办好,可如今倒是好,我才清净了不过一两日,你们就又来找事情了,这是做什么?我这长房的供奉,乃是这么多年来,用银子好生养出来的,你若是要请,可以,付钱就是,供奉们心满意足,我就自然不会拦着他们。”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薛宽这一日也懒得和颜悦色,脸上阴沉沉的,一点也不高兴,说起来也不错,之前想要打通金陵留守夏太监的门路,把这七夕节的礼宽限几天,可夏太监一来十分厌恶两房在进献皇帝大婚衣物的时候那样的要挟之举,二来也受了小涂子的挑唆,不愿意轻易放过,拿了几匹例子的玄缎到留守府,只是说不适用,要打回来再做,这若是节礼办不好,只怕是要死,再加上之前薛宽授意薛守抢走梅姨娘,也是想要控制供奉,但是却被薛蟠这个横空出世的人给打岔了,不得成功,故此这一日只好亲自上阵,务必要让长房低头,把最后的仰仗,那些百十位的供奉一概都拿出来,交付公中。“织造府原本就有摊牌之权,你们长房技术最为高超,先派你们也是正常。”

“我却是懒得理会你们,”薛蟠噗嗤一笑,不屑一顾,“你们自己没能力,若是好生求我,我自然是想着亲戚的关系情分,说不得也只好帮一帮,可你们这副样子,是求人的样子吗?是拿着刀子来逼我啊,我若是答应了下来,岂不是没卵子的公公?”

“要我帮忙,倒也可以,”薛蟠一开折扇,慢悠悠的扇着风,也是有些喝了酒了,他说话也肆无忌惮些,“先把公中的差事还给我长房,长房重新执掌织造府,这才是最好的,我也就不再追究了,毕竟这是我自己个的事儿了,责无旁贷嘛。”

“你别太得意了,”薛守见到薛蟠如此无赖,不免恨得牙痒痒的,“我问你你那铺子,如今可收购到了蚕丝布匹?嘿嘿,若是没有我发话,你想着要料子刺绣,是绝不可能的事儿!”

“这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薛蟠皱眉说道,“横竖还有金陵留守夏太监,他老人家总不至于看着我饿死吧。”

“这事儿,我已经发了帖子了,”薛宽不和薛蟠废话,“六月之前,务必要完成三百匹复绣的玄缎。”

薛蟠冷笑连连,“复绣最是繁琐,这端午节即刻就到了,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我完成三百匹,你不如让我上天就是了!”

“这却不是你说了算,”薛守说道,“织造府已经下了帖子,外头想要进金陵府来的蚕丝和玄缎,一概是不许进了,你那铺子,哥儿怕是要完蛋,如果怕死的话……”

“怕死的话,要如何呢?”薛蟠问道。

“要不完成这三百匹玄缎的任务,要不就把供奉交出来,”薛守痛快的说道,看着窘迫之中的薛蟠,十分的解恨,叫你这个小子那一日打的自己如此痛快,今日我也要让你痛快痛快,“不然,长房这里,怕是好不了!”

“哥儿就别说那些痴话了,”薛宽捻须笑道,这时候他只觉得大权在握,能够压住长房,这梦想也不是一天两天,外头联系妥当,里应外合,务必今日要长房压服,彻底铲除长房的势力,“公中的差事已经和长房无关,蟠哥儿,我且明告诉你,今日你若是不同意,明日我就封了你的铺子。”

“封铺子,你凭什么?”

“凭的就是织造府的牌子。”

“可这天下总是逃不过一个理字!”

“那我就和你说一说这个理字,”薛宽微笑说道,这时候他只觉得薛蟠气急败坏,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色厉内荏,“你那复绣的玄缎,都是进上的,这历年克扣下来,自己偷偷的用了也就罢了,还这样堂而皇之的摆出来,把内造的东西都流传出去,我如何不能把你的店铺给封了?”

这不是可以摆在台面上班的事儿,毕竟这事儿太多了,若是进献给宫中一千匹玄缎,织造府这里起码也要再多做一千匹,一来预备着损耗,二来送给相关的人打点关系,三是自家所用,这是一种陋习,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皇商自己赚钱,想产多少就做多少,但是皇家,不是这么简单的,毕竟内造的东西,无论是料子还是花纹,都是不能够流传出去的,所以这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若是放在明面上说,就是一个冒犯僭越的大罪。

“你这是黔驴技穷了?”薛蟠冷冷说道,“找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只要是能解决问题,那就是好法子,”薛宽笑道,“哥儿不得不要承认这一点。”

“这却是休想,”薛蟠摇头坚定的说道,“我这出产的东西,违法与否,算不得你来说,你也别把我当做软柿子来捏,你拿着织造府,算不得什么,这远水救不了近火,在京师里头的舅舅帮不了我,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薛蟠撂下狠话,也懒得和他们几个说了,拂袖离去,“你们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别和娘们似的唧唧歪歪,就知道打嘴炮!”

薛蟠刚刚离开,外头就急匆匆的跑进来了一个薛宽的小厮,“老爷,夏太监来咱们这了,车架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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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有旨意

薛宽刷的站了起来,“夏太监怎么来了?”他不免有些疑惑,这样突发的前来,可是从未没有过的事儿,一般来说,大人物出场到一处,总是要下帖子的,不然若是没有人接待,岂不是尴尬?这一定是有突发之事,“赶紧着预备迎接!”

“五哥,夏太监这突然来,怕是咱们这边是好事儿啊,”薛守站在薛宽边上,一边迅速的走出门,再绕到织造府的大门外进去,“要知道这递进去宫中的织造到了,咱们请内务府改了提督职位的折子也应该早就到了,夏太监来,估摸着难不成是要宣布内务府换提督的命令?”

“你说的倒也有可能,”薛宽点点头,“内务府的人,咱们可是送了不少的钱,这关节都打通了,又把进献的差事办的极好,听京中人说,皇后娘娘对着咱们进献的这一件凤衣,十分喜欢,想着内务府的人也不至于拦着咱们。”

两个人还在闲谈的时候,净街的锣就敲了起来,夏太监的车驾来的极快,一下子就到了织造府门前,夏太监迅速的下了车,也不和以前那样从容,一下子就到了薛宽等人跟前,也不等薛宽等人磕头行礼问好,夏太监就急切的说道,“薛蟠现在何处?”

薛宽心里咯噔一下,“禀告夏公公,薛蟠正在后宅。”

“赶紧带我过去,有要紧的事儿!”

薛蟠复又到了后头花厅,一堆人正在玩的不亦乐乎,虽然没有再喝酒,但是脸上都带着红彤彤的笑容,佟舒见到薛蟠进来,连忙招呼,“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薛蟠也不愿意把这欢乐的场景用自己的烦心事冲淡了,“外头的人不懂事,有一点的东西还不知道如何办,故此来问我,我打发了也就完了。”

“既然不是要紧事儿,”甄宝玉说道,“那就请世兄也来掷一下,试试看,手气如何。”

薛蟠也不推让,拿起竹签,就朝着放在花厅门口的土瓷鼎投去,这么一下子,叮当一下,竹签就投进了瓷鼎,大家伙纷纷叫好,“薛兄好手法!”

这才投了一下就进了,薛蟠也十分得意,“看来我日后倒是可以学一学这射箭之术。”

几个人还在说话,张管家又进来了,“大爷,夏太监来了,即刻就要见大爷!”

“恩?”薛蟠猛地一惊,“夏太监怎么来了?”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这不请自来,可谓是恶客了,夏太监来的这样匆忙,必然是有很要紧的突发之事,甄宝玉隐隐有些知道轻重,于是站了起来,走到薛蟠边上说道,“世兄这……可是好事?”

“必然是好事,”薛蟠淡定自若,“这时候来不及换衣裳了,就这样到前头去,叫人告诉太太,里头也准备好,今个是有大事儿发生了。”

于是薛蟠告罪退了出来,一席人这会子都无心再玩闹了,这薛家长房,算是离开了金陵的官场,正经的富贵闲人一个了,怎么还有夏太监突然来临?这金陵留守可是寻常人使唤不动的,若是甄应嘉面前,夏太监也是不理睬的。

这来了,到底要做什么?

薛蟠到了前头,见到夏太监,正要跪下磕头,却被夏太监一把拦住了,“哎呀,世侄啊,”原本威严无比的夏太监,这时候满脸堆笑,一把拉住了薛蟠的臂膀,“咱们都是世交了,何须如此客气?”

“是,多谢老大人,”薛蟠大约可以猜到夏太监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见到他如此行事,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筹谋只怕是已经成功了,“今日老大人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我原本以为你父亲过身,这薛家长房就没有了出息,如今看来,还是咱家把这少年郎看轻了,”夏太监喟然叹道,“须知道,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真是诚不我欺也。”

薛宽和薛守死皮赖脸的跟着进来,就在边上,可夏太监是一下子正眼都没瞧过这两个人,薛蟠笑道,“老大人谬赞了。”

“瞧我这脑子,世侄,赶紧预备着香案,接旨吧!”夏太监笑眯眯的说道,“长房的好日子,要到了!”

薛王氏等人还在院子里吃饭乐呵着,王嬷嬷进来禀告:“夏太监来了,大爷正在前头候着。”

听到这话,大家伙不免就有了担心,王嬷嬷又转身出去负责打探消息。

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夏太监自诩身份,一般是不会轻易来这些皇商人家的,故此这一定会是有事儿的,薛王氏放下了筷子,“阿弥陀佛,这可别是什么不好的事儿。”

薛宝钗连忙劝慰母亲,“夏太监似乎和哥哥关系不错,昔日哥哥得蒙他青眼,准了一个月的宽限之期,想必是看在这人情世故上,也不至于和咱们为难。”

话虽然如此说,可若是有上头的命令在,些许的人情交际,就不值当什么了,薛王氏心乱成一团,这时候不消说,自然就不再吃饭,只是换位置到了薛王氏的正屋,一群人围着薛王氏等候着消息。

才过了一会,王嬷嬷又跑进来禀告,“夏太监说有旨意下达!要大爷接旨!”

“什么?”薛王氏大惊失色,刷的站了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边上的二房太太和薛宝芬连忙扶住薛王氏,“这,”薛家可是从来没有资格接旨的,难不成?“到底是什么事儿?有准信吗?”

“想必是没什么坏事儿,”王嬷嬷是懂得看颜色的,“夏太监满脸喜色,大爷也在高兴的陪着,应该是好的旨意。”

“那就赶紧预备香案,”薛王氏说道,这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恩,其余的事儿,要赶紧着筹备着,阿弥陀佛,就算是要办差事的旨意,也比着什么都没有要强。”

“若是好事儿,”四房太太是管着店铺的,对着迎来送往最是熟悉,“还要预备下上等封儿赏人才是。”

“自然要预备好了的,”薛王氏吩咐王嬷嬷,“赶紧在花厅候着,什么消息就马上传到后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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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天语褒奖

“预备接旨吧!”

薛蟠惊了一下,抬起头见了夏太监笑眯眯的表情,这才觉得应该不是坏事,连忙请张管家去预备香案,“这礼数如何,老大人还是要教侄儿,”薛蟠低声对着夏太监说道,“免得失了礼数。”

“无妨,”夏太监笑道,“预备好香案,你整肃衣冠,面北跪下就是了。”

香案须臾而至,薛蟠这时候还有空闲功夫见了边上的薛宽和薛守还有几个族老,咳嗽一声,“既然是叔叔们都在,不如也一起跪下来听旨意罢。”

薛宽冷冷的看了薛蟠一样,和面如土色的薛守一起跪下,还有后头打酱油的族老等人,等到众人跪定,夏太监从后头小涂子手里的托盘上取了一卷黄绫来,咳嗽一声,“薛蟠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命在越,执掌中国,上承天命,下抚百姓……西南战事不平,隐有时疫之患,得金陵甄应嘉所奏,言明户部内务府属皇商等、紫薇舍人、原金陵织造府提督薛定之子,薛蟠,虽年少,担忧时疫泛滥,与国无益,苦心孤诣,寻得海上仙方,制成避瘟丹二十余万丸,进献京中,以供军中和京中时疫所需,查明,避瘟丹却有奇效,此实乃仁德之事,堪为国朝表率,朕感念其为国分忧之举,特下旨嘉奖,恩准薛蟠世袭紫薇舍人,并授织造府提督一职,专营金陵省织造之权,其母薛王氏,加恩封为正六品孺人,嘉嘉在耳,从景规之。钦此。”

薛蟠大喜,“万万岁!”这时候他可是激动极了,磕了头起身的时候,险些摔倒,所幸边上小涂子在,连忙扶住,薛蟠拍了拍小涂子的手,又对着夏太监作揖到底,“多谢老大人!”

“你这有什么可谢的!”夏太监连忙扶起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只是我倒是要怪罪你一番,你有这样的大好事儿,怎么倒是忘了咱们是世交了?倒是交给了甄应嘉,京师里头老祖宗来信,说我这自己都顾不住金陵省里头的事儿,让那个别人拔了头尖儿去了。”

“实在是世侄的不是,”薛蟠想了想,这个借口不好找,只好让甄宝玉背黑锅去罢了,“那一日我还在德芝林调试药丸,却不知道如何被甄宝玉瞧见了,他回府告诉了甄老大人,甄老大人下问,小的不敢不说。”

“哈哈,这倒是罢了,”夏太监也只是这么说了一句,毕竟旨意在此,他不好刁难,这么说一句薛蟠日后就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态度,敲打一句就够了,日后都还在金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过了度,“不过世侄好大的气度,这二十多万丸的避瘟丹,就这样献了上去。”

“也不瞒着老大人,这避瘟丹有效,但是还差了一点知名度,”薛蟠这时候见到大事儿定了,心下十分痛快,吩咐人赶紧着进去告诉自己母亲和妹妹等人,又把圣旨供奉起来,请夏太监坐下喝茶,“我这进献避瘟丹,是公私两便,一来呢,也是为国分忧,薛家累世深受皇恩,无一报效君上的,如今这用避瘟丹,是最好的报效国家方式,这是于公的方面;于私的方面,那么自然是为了赚银子了,万岁爷天恩浩荡,把这旨意下达,薛家德芝林的避瘟丹必然是名扬天下,除却提供军中所需外,其余的地方必然是财源滚滚了!”

薛蟠很懂得抓紧时间一举两得,“只是还少了一点本钱银子,公公若是不嫌弃,还请入股,帮衬着侄儿一把,免得我这势单力薄的,有了银子赚,却赚不到只能干瞪眼。”

小涂子在边上悄悄的给薛蟠竖起大拇指,如此一来,夏太监自然欢喜极了,“你是会做人的,贵生今日名正言顺,正本清源,复又得到了织造府提督之职,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薛蟠笑道,“托了老大人的福,若是老大人不介意,我先打发了我这些亲戚。”

“贵生自便就是。”

薛蟠转过身子,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隐而去,只是冷冷的扫视还跪在地上的众人,薛宽的脸颊变得雪白,胡子不停的颤抖着,薛守早就瘫在地上,双眼发直,说不出什么话儿来了,“瞧见没有,这六月债,还的快,饶是你们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如今这圣旨都到了,话说起来,你们的面子够大的,若不是圣旨在此,你们还不服气,一定要夺了我长房的产业!”

夏太监听到这话不免脸色一沉,他之前也是冷眼旁观薛家改朝换代的,可这皇帝的旨意一下,自然不用多说,八房和五房都是乱命居心叵测之徒,如今薛蟠不计较倒也罢了,可若是有心人故意抓夏太监的把柄,说他违背皇帝旨意,只怕日后吃不了要兜着走,这几个人,怕是不能继续留着了。横竖之前自己看着也讨厌的紧。

薛宽还不肯说话求饶,几个族老膝行到了薛蟠跟前,扶住了薛蟠的大腿,苦苦哀求,“蟠哥儿,这原不是我们的主意,不过是五房和八房拉着我们几个来凑热闹的,我是绝不敢对着长房不敬的,这一节,您可一定要体察清楚啊!”

“如此说来,倒还是他们来逼着你们了?”薛蟠双眼朝天看着,丝毫不理会这些臭虫一般的族老们。

“是极,是极。”几个族老若不是还看着夏太监在,还需要一点子的面子,这会子早就忍不住要磕头求饶了,这圣旨一下,什么阴谋诡计都烟消云散,什么人都挡不住这赫赫天威!谁还能对着一个十三岁的黄毛小子生出什么反抗之心?

“话说起来,这我得了圣旨嘉奖,还要谢过两位叔叔,若不是两位叔叔给了五万两的银子,我还做不出如此多的避瘟丹进献上去,可巧了,我之前说过,这要银子,还要差事,你们拿走的,日后总是要吐出来的,这才没几个月,你们就败了,我的话,可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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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讲和?

薛蟠站在厅中,背着手睨视众人,“我说了,这白拿了我的东西,迟早是要吐出来的,一个个仗着我父亲刚刚去世,就敢这样上赶着来欺凌我,怎么样,如今谕旨在此,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吗?不妨也说出来,让大家伙品鉴品鉴,你们几个的混账东西的意思,可是比万岁爷的旨意还要高些?!?”

那几个族老连连哀求不已,薛守却是回过了神,不由得连忙磕头谢罪,“哥儿,蟠哥儿,大爷,薛大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把您老人家得罪了,可真是罪该万死,别的话,你八叔也不敢说,只是看在都是薛家人的份上,你把我当做个屁放了就是,那五万两,就当做是我们的孝敬!”薛守突然响起了薛蟠刚才的话,连忙说道,“绝不敢有什么要求,只求您把这公中的差事拿回去,再把我们这些人轻轻的放了!”

薛宽也连连磕头,“老八说的极是,我也不敢求什么别的妄想,只求着哥儿,”他原本看上去十分忠厚的脸上露出了哀恸之色,“看在太太的份上,看在咱们都是薛家人的份上,把我们这两个不成器的叔叔都宽宥了,我发誓,日后再也不敢在公中闹事了!”

“是了,是了!”薛守又连忙接话道,“之前我也写了欠条给哥儿你,上头的数,我一概都准,另外,这原本是蚕丝的生意,是公中分派的,我这才识浅薄,不堪大任,还请哥儿收回去,一概再任命贤能罢!”

薛守说完又看了薛宽一眼,薛宽心里暗骂,这薛蟠还未说出条件你就这么上赶着把差事交出去,这不是授人以刀吗?薛蟠听到薛守这样的话,又转过头看着薛宽,薛宽原本是以退为进,想试试看,能不能以情动人,却不曾想薛守早就被吓破了胆,赶紧想着如何全身而退,于是就把这蚕丝的差事都交出来了,薛宽无法,也只好咬牙说道,“五房也一概如此,请哥儿收回去就是。”

薛蟠哈哈一笑,转过头对着夏太监说道,“老大人以为如何?晚辈觉得还是请老大人处置才好。”

夏太监摇了摇头,“这是你们薛家内的事儿,外人如何好插手呢,世侄自便就是。”

“得了老大人的命令,我这心底下倒是有了点胆气了,”夏太监闻言苦笑,这个小子,可真是会打蛇随棍上,一下子又把自己搞的要为他的行为背书了,“你们几个,想着图谋我长房家产,这算不得什么,但是意图假借公中之命,坏了公中的差事,把这公家的东西变成自己个的东西,让这最好的玄缎进献不了宫中,这就是最大的恶行,”薛蟠的声音慢慢的冷了下来,大家伙也不知道如何,只觉得花厅之中温度骤然降了几度,“原本我是要施以重惩,但是看在老大人的面子上,又看着你们都有孝心,把这差事都交出来抵罪,我也就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是了。”

“你们几个,为虎作伥,”薛蟠对着几个族老慢慢的说道,“虽然没有大罪,可未尝不存了窥探公中财产的心,以前我这个族长当的没什么趣味,没人听,如今想必是说得动你们了?”

“自然,自然!我们都听哥儿的!”

“你们几个,今个开始就不再是族老了!”薛蟠冷冷的说道,“别仗着辈分大,到处指手画脚的,除了春秋两祭,其余的时候,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一下子就免除了这几个人的族老之位,族老可不仅仅是有名,受人尊敬,而且还得利,每年有一百两的银子可领,如今这灰头土脸的,可是丢了大脸,不过幸好,这身家性命可都保全了,几个人连忙磕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对着自己这不算太轻的惩罚,可以预见,薛蟠是绝不会放过他这两房叔叔了。

薛蟠冷冷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薛宽和薛守,突然之间,哈哈一笑起来,顿时间这厅内如同冰雪消融,一下子就春光明媚起来,“五叔,八叔赶紧着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怎么还这么客气呢,您们都说了,把这公中的差事都交出来了,又把自己个分管的差事都交出来了,我还有什么话说?我所做的不过就是为了保全我这长房的地位罢了,你们既然愿意服软,我又怎么会斩尽杀绝呢?这可不符合仁恕之道嘛。”

于是命张管家把薛宽和薛守扶起来,“我这人微言轻的,算不得什么,”薛蟠坐了下来,“也不用太顾及我这本人了。”

小涂子只见到薛蟠这样的笑容,不免打了一个寒噤,夏太监笑道,“如今世侄得了万岁爷的圣旨,怎么样都不能算是人微言轻了,这可不是这么说的,”夏太监喝了一口茶,瞥了一眼站在地上的薛宽和薛守,“如今你正经是织造府的提督,又是世袭了紫薇舍人,这薛家的族长也是你,该怎么发落,就算是金陵府知府也无权置喙,世侄你散漫办去就是了,咱家就不信,如今谁还敢违逆圣上的旨意?”

薛守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原本和夏太监就不是很对路,虽然日常的孝敬都在,只是这如今大势已去,夏太监巴不得要在几个人的头上再狠狠的踩几脚,“有老大人这一番话在,我凡事就有了准数,不至于没头苍蝇一样,你们两个,算起来还是我的叔叔,不尊敬我,也无妨,毕竟你们是长辈,可你们不应该在老爷尸骨未寒的时候就灵前逼位,想着把我这长房的权柄一概都抢走,既然都是薛家人,自然就不好用国法处置,来人,”薛蟠淡然开口,“把五房薛宽、八房薛守,押到宗祠里头去,”

薛蟠对着薛宽和薛守说道,“面对我父亲的牌位,跪着忏悔三天三夜,跪满了时辰,我父亲大人大量,见到弟弟们这样恭顺,改过自新,自然是会原谅你们的,到时候我就把你们都放出来,从此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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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想得美

两个人原本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忙不迭的感激涕零,跪拜之后一起出了花厅,薛蟠在后头吩咐张管家,“马上押着他们去祠堂,不要在家里瞎耽搁。”

等到两个人退出去,边上看着好戏的夏太监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世侄,这心未免太软了吧?打蛇不死,必有后患,这样轻飘飘的放过了,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阴谋算计在对付你呢。”

“这样的小事,也劳动老大人提点,实在是小子的不应该,”薛蟠笑道,“还请老大人奉茶,不要计较这些无耻之徒了,等过了今日的好日子,我再慢慢寻趁他们。”

夏太监略坐了坐,随即就准备离开,“你这过了今日,得了官身,就不要太客气了,日后应该称下官,或者是本官,咱们这世交的情谊,怕是体现不出来了。”

夏太监微微有着遗憾之意,薛蟠笑道,“世伯又何须如此,这世交就是世交,我虽然仰仗天恩,得了一个官儿,但还是老大人管着嘛,那里还敢自称本官?”

又递上了上等的封儿,作为夏太监前来传旨的酬劳,他略微推了推,于是就收下了,出门之前,小涂子瞅见没人,就拉住了薛蟠,打千又要请安,“给薛提督请安咯。”

“咱们哥们之前还闹什么虚礼,”薛蟠又特意递了一个红包给小涂子,“明个我有要紧的事儿,想要私人请你帮忙,你看看,可得空?”

“大人有所吩咐,我那里不敢从的,明日一定再到府上,听从吩咐。”小涂子连忙说道。

“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指不定还有什么油水,”薛蟠悄悄的说道,“到时候请你一准瞧一瞧热闹。”

薛蟠送夏太监等人到了大门口,织造府前厅后院全部打通,再也没有之前那把大锁了,等到夏太监上了轿子,这才返身朝着内院走去,把好消息说给薛王氏。

夏太监上了轿子,这八人的大轿十分宽阔,里头可以同时坐好几个人,小涂子是夏太监的心腹,自然是陪着坐轿子的,等到没有了外人,夏太监从袖子里拿了薛蟠递过来的银票,打开一看,足足就有五百两见票兑付的银票,夏太监摇了摇银票,“这个薛蟠,出手倒是阔绰的很。”

小涂子边轻轻的给夏太监捶腿,边笑道,“这不是就看在干爹直接管着的份上,日后要靠着干爹来帮衬着,这位小霸王,到干爹这里,倒是温顺的犹如绵羊一般。”

“那是他识时务,又懂礼貌,我之前说了他得不到公中之权,算是说对了一半,他在这制造处得不到便宜,就去搞了一个避瘟丹出来,咱们这位万岁爷,看重西南的战事,可比这大婚看重的更多些,天子心怀天下,这寻常的织造与国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这避瘟丹一出,京中时疫顿时断绝,放到西南前线去,这时疫也慢慢的止了,平定西南战事,逼迫那一位藏地可汗退兵求和,也是指日可待的,薛蟠这一位,看着虽然年轻,可居然就有了军功,这是十分难得之事了。”

本朝诸多功劳里面,最好的当然是保驾护主之功,比如那史家就是如此,但是这个功劳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这护主保驾,一般来说都是要献出性命的,比如十几年前的两王叛变,不少人为了护驾,死在了御前,家里头倒是都生发了,这人到底是死了。

可这样躲在后头研究药材,提供给前线之中,自己毫发无伤,就能够轻轻松松的赚到军功了,“若是别人,还怕被贪墨了军功,可这已经是上达天听,他又有王子腾那个舅舅在御前当差,只怕是不会少了他的功劳,日后若是这得胜回朝,这个人,才几岁?十三岁的少年,怕是又要升官了。”

“薛蟠厉害的,怕还是他的城府吧?”小涂子说道,“看起来和奴才不过是差不多的年纪,可居然能够这样办事儿,悄没声的就给了五房和八房一下子狠的。”

“是啊,他居然找了甄应嘉的路子……”夏太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他真的知道,这甄应嘉,乃是咱们万岁爷的得意臣子,这样一番下来,甄应嘉在金陵省里头的权柄,必然大增,你看着,过不了多少时候,甄应嘉主持避瘟丹送达京中有功,必然又要加衔了,在这金陵省里头……我这前朝旧人,是应该要老实低调一些了。”

“干爹担心什么,圣后她老人家身体还康健的很呢,”小涂子笑道,“还怕到时候不会给干爹撑腰?”

“话虽然是如此……但凡事还是不要强出头的好,”夏太监摇了摇头,“他明个叫你过去帮忙?多瞧一瞧,看一看,这样有心思又有礼数的年轻人,最好不要轻易和他为敌,俗话说,莫欺少年穷,总有一日日龙穿凤。薛蟠就是这样的人,你去瞧瞧,他到底要干什么,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两房人的。”

薛蟠到了内室,薛王氏等人已经得知了好消息,无一不喜气勃勃的,见到薛蟠进来,纷纷恭喜,薛王氏坐在炕上,用帕子抹着眼泪,薛宝钗靠着薛王氏坐着,低声劝慰不已,眼圈也早就泛红了,薛蟠进来,见到母亲如此,不由得笑道:“母亲这是欢喜极了。”

于是带着一群小孩子,薛宝钗,薛宝蓁、薛蝉、薛虹等人朝着薛王氏磕头,“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好,好,好,”薛王氏默默流泪,“想不到这长房的提督位置,不过是让出去了两个月,这就马上又拿回来了,我原本这一闭眼就看到你老子,说我这么不争气,一下子就把这公中的差事让出去了,想着日后到了地下见你老子只怕是没脸见了,可今个这样,蟠儿,”薛王氏越说越激动,“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为娘的就算是这时候即刻闭眼了,也是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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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诰命太太

“这说的什么话呢,越发乱说了,”薛蟠起身拉住了薛王氏,“咱们的好日子才开始呢,这世袭了紫薇舍人,又拿回来了织造府的提督之职,咱们长房这好日子,才慢慢开始,太太享福的日子,也才刚开始呢。”

“很是呢,”二房太太也在一边抹泪,却又含笑说道,“太太如今有了诰命的身份了,可是和往日不一样了,说起来,咱们妇人家,除了要靠老爷外,还是要靠孩子,太太你瞧瞧,如今正经,蟠哥儿给太太您赚了一个诰命来了!”

几位太太连忙朝着薛王氏行福礼恭贺,薛王氏连忙让宝钗把众人扶起来,又纷纷一一坐下,薛家的人,素来是不差钱的,只是这官位上的福分,到底差了一些,偶尔有捐官买来,也从未没有说捐诰命的事儿,这女人家,怕是更重视这个面子和荣耀的问题,薛王氏这样得了一个六品的孺人,无论到那里,就没有妇人敢轻视于她,由不得大家十分眼红,这里头热热闹闹的,几个姐儿和哥儿在母亲的吩咐下,又给薛蟠磕头,薛蟠早就准备了上等封儿,一一的分给大家伙,二房太太早间就已经允诺让薛蝌和宝琴一同住在织造府,这会子还怕薛蟠反悔,又连忙追问了一句,“蟠哥儿,早间说的让蝌哥儿和宝琴一起住在织造府,这可还算数?你如今当了官,这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话可是不能不算数!”

三房太太和四房太太一同看着薛蟠,薛蟠笑道:“那里有不算数的理儿,我想着咱们这几房素日里头还是来往的少了,故此这才多了许多隔阂,为了八房和五房的例子在,咱们这些下一辈的兄弟姐妹,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一块,熟了脾气,日后就不会有不妥当的地方。”

三房太太和四房太太如何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也连忙出声要让薛蟠亲自带一带这些弟弟妹妹们,“我早就说了,这些弟弟妹妹若是有蟠哥儿几分的本事,日后就是受用不尽了!”三房太太大声的说道,“这是万万错不了的,太太,”她又对着薛王氏说道,“您日后就专享清福,如今正经是诰命太太,再过几年,等到蟠哥儿成家立业,就当一个抱孙儿的老封君罢!”、

高兴是高兴的,薛王氏等人却还不知道这内情如何,于是薛蟠又解释说道,“这避瘟丹有效,德芝林的供奉和金陵府的医官都是验过的,断没有问题,请甄老大人出面,为了就是最快的速度运到京中,且可以上达天听,让万岁爷能够知道,我的舅舅在御前当差,这样的好人脉自然要用上,我又请张如圭带着我的信,言明此事,请舅舅在边上适当的时候襄助一番,一来是为国分忧,把这避瘟丹可以放出去,给咱们德芝林扬名,二来是好生出一口恶气,让五房和八房知道,就算咱们这长房不走关系,靠着真材实料,也可以杀出一条血路,不怕别人打压。”

“阿弥陀佛,你什么时候得了你舅舅的准信了?”

“前几日就得了,”薛蟠笑道,“舅舅说此药有奇效,只怕几日之内,天意就要到了,让我好生准备着,没想到就在今日,太太您是没瞧见薛宽和薛守的面色,那可是和宣纸差不了多少。”

几房太太互相看了看,这不免有些庆幸,若是和长房作对,只怕是面如土色的人要换成自己个了,“具体的事情,舅舅也已经在书信之中说过了。”

洛阳神都,大明宫。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是王朝最为威严的地方,洛阳地势东低西高,故此大明宫建在了西边,东边朝着西边的层层宫阙慢慢地势高了起来,阳光之下,这大明宫金光闪闪,宛如天上宫阙。

小黄门把这一日的折子都从通政司收了上来,数了数,今个的折子不算太多,看来大家伙都知道,万岁爷最近的心情不算太好,所以不想拿着部院的琐碎事儿来让龙颜烦躁,毕竟西南战事绵延数月都不见转机,又爆了时疫之症,听说前线十停的人倒了四停,若不是仗着天险,早就怕被那汗王攻破了,加上京中转运粮草到西南,来往商客以及通信之兵,居然把京中也传染开了时疫。

一时间京中闹的乌烟瘴气的,艾草、雄黄这些避除瘟疫的东西不知道闹了多少,可这时疫也没有控制住,慢慢的流传了出来,不仅仅是外头人心惶惶,宫里头也是惶恐不安,前些日子说是东华门的守卫也得了时疫,闹得宫中慌得不得了,若不是宫规森严,大家伙早就不当差了。

他和几个同伴一起抱着本子就要拿走,却突然被通政司的苏拉叫住了,“这里还有一封金陵来的六百里加急秘折,烦请你交上来。”

“六百里加急?”小黄门愣了一下,这凡是加急的可都是军国大事,他不得不要问个清楚,“既然是六百里加急,怎么不即刻送进来?”

“也是才到的,”通政司的苏拉说道,“军国大事,可不敢耽搁。”

“是什么事儿?”

“却是不知,这秘折,不到皇上跟前,谁也不知道里头的东西。”

小黄门也觉得自己蠢了一些,这话问的没有水平,于是也不敢耽搁,把那本密封的折子放在最上头,小心翼翼的朝着毓庆宫行去,毓庆宫是旧年皇帝未曾亲政的时候,读书学习的地方,如今虽然亲政,但是这地方呆的久了,住出了感情,故此亲政以来,也未曾挪窝,日常批折子都在此处。

小黄门进了毓庆宫,把折子递给了这边的管事太监,太监复又叫人捧着,到了东暖阁里头,禀告总管太监,总管太监温友寿带着管事太监进了东暖阁,先跪在地上请了安,“万岁爷,今日的折子到了。”

皇帝原本低着头站在御案之后,写着什么,听到温友寿的话,“今个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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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毓庆宫内

皇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温友寿却是知道这一位万乘之君,心情烦闷已经不止一日两日了,只是还没发作到地下的奴才身上来,但是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吃了刮落,襄阳节度使,因为上表有用错词语,现如今已经罢官了,若不是外头的中堂们劝着,只怕皇帝就要把襄阳节度使下狱问罪,故此也不敢十分随意,特意还加了一点小心翼翼,“启禀万岁爷,奴才那里敢乱看折子,只是小黄门转述,通政司送了一本六百里加急上来。”

“哦?”皇帝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向温友寿,温友寿连忙将眼睛看着底下,皇帝是四十多岁的年纪,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不过看着样子,团团的脸,长长的耳朵,寿眉乌黑,看上去是十分温和好脾气的人,皇帝自登基以来,凡事都和群臣商量,再报圣后圣裁,从没有自己乾纲独断的时候,对人温和,也勤政爱民,上下都无不称赞其仁君之德。

“是那里来的信儿?”

“是金陵省来的。”

“哦,”皇帝点点头,对着边上伺候磨墨的另外一个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男子笑道,“是你老家来的信儿。”

磨墨的这位男子穿着大红色鸳鸯的补服,颔下有短须,长眉入鬓,鹰眼凌厉,虽然是穿着文官的服饰,但是双手粗壮,身材高挑壮实,说是文官,倒是更像武将。

边上伺候磨墨的这位官员听到皇帝如此说,回道,“甄应嘉是老成之人,这样六百里加急来,应该是极为要紧的事儿。”

“那就先拿甄应嘉的折子来,”皇帝放下了手里的紫毫湖笔,“这成天的都没什么好信儿,一桩桩的都是坏事儿,金陵那里又怎么了,”他朝着拿折子的小太监招手,“莫非扶桑的海盗又来了?”

皇帝接过了折子,原本在磨墨的官员也不再磨墨,垂着手等在皇帝身边,皇帝打开一看,浏览一遍,不由得喜上眉梢,刷的站了起来,“这可是真的?甄应嘉来报,”他高兴的对着边上那官员说道,“说金陵省内的薛家,研制出了避瘟丹,这药效极好,可以解决时疫之症!”

“此事可为真?”那官儿连忙说道,“金陵省的医官可是确认过了?可见皇恩浩荡,真真是人才辈出,要来解决眼前这大麻烦!”

“错不了,”皇帝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折子,兴奋的从御案后头站起来,拿着折子在东暖阁里头来回踱步,“医官已经确认过了,第一批的避瘟丹已经连夜通过大运河在运到京中的路上!这个事儿,可是大喜事儿,”饶是皇帝城府极深,却万事随和,极少大喜大悲,今日也由不得喜上眉梢了,“有金陵织造府薛家求得海上仙方,故此进献到京中,这薛家的薛蟠,不错,”皇帝赞许道,“这二十多万的避瘟丹,进献上来,可是没有要钱的。”

得了皇帝一个不错的的评价,薛蟠可以说是将来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不过这也要谨防皇帝一不小心就忘了此人,边上的官员微笑说道,“可见是天命在万岁爷,有海上仙人借此人之手,助我大越平定瘟疫,只要是西南战线上瘟疫消除,区区这藏地可汗,不是万岁爷一合之敌。”

“这样说来,倒是要好好奖赏甄应嘉了,”皇帝笑道,这个时候他眼角的细微皱纹都松开了,可见是真的高兴,“还有这薛家,恩,织造府薛蟠,恩?”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儿,对着那官员笑道,“似乎是你隆卿的亲戚?”

“舍妹是嫁到了金陵织造府的薛家,若是这折子上的薛蟠是织造府的,应该就是臣的外甥。”

“这还是一家人,倒也是不错,”皇帝笑道,“你们王家的这门亲戚,看来是极为老实,也是忠心为国的。你那外甥几岁了?”

“回皇上,今年才十三岁,前些日子我那妹夫刚刚去世,只留下了孤儿寡母几个,家里头生活倒也不容易的很。”这官员不消说,自然就是皇帝宠信的近臣,薛王氏的哥哥,薛蟠的舅舅,王子腾了。

“不容易还能这样忠心为国分忧,可见也是忠义的,”皇帝点头赞许道,“以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薛家无一回报朝廷,也无贡献之事,只是挂着皇商的位置,万岁爷体恤老臣,亲政以来,凡是前朝之事,极少改动,臣已经为这薛家亲眷感激涕零,加上臣的外甥也还是孩子,如何能够用这小人小事儿来污了万岁爷的清听呢?”

“如今可不是做小事儿了,”皇帝笑道,他这会子才坐了下来,又让王子腾坐在边上,“这样的大功,若是将来西南战事平定,他这身上还有军功,朕是要好生赏他。”

王子腾笑而不语,皇帝又说道,“你那妹夫刚过世,这织造府素来是不委派别人的,这父死子承,乃是织造府这些内务府衙门本分之理,总是你那侄儿袭爵的。”

“旧日来信说,家中各房逼位,臣那侄儿窘迫的紧,怕是守不住这父亲留下来的基业,言明困难,我还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皇帝的脸阴了下来,轻轻的哼了一声,“这事儿可是真的?”他想了想,这事儿王子腾不知道,内务府必然是知道的,于是吩咐温友寿,“把这金陵织造府改提督的折子拿来一看。”

这事儿根本不用皇帝批准,只要各皇商上折子到内务府告知一声,内务府只要打通了关节,一般不会找茬,直接备案即可,这素来都是如此操作的。温友寿片刻就回来了,拿着一本折子献给了皇帝,皇帝一看,越发的不悦,递给了王子腾,“好大的狗蛋,这些起子!果然是有欺凌孤儿寡母之事!”

这就是皇帝身边有自己人的好处,若不是这王子腾轻飘飘的加了一句,皇帝怎么会关注这一个小小金陵织造府的人事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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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公私两便

王子腾看去,上头写的果然不是薛蟠的名字,而是写的是“薛宽”为金陵织造府新一任的提督,皇帝慢悠悠的说道,“那你这外甥,可还有什么差事可办?”

“只怕是没有了,”王子腾回道,“不然也不会鼓捣出这避瘟丹,来献给万岁爷了。”

“要好好赏他一赏!”皇帝用手指头慢慢的敲着金丝楠木的桌面,“不能让这天下的忠贞之士寒心,这样把二十多万的避瘟丹献上来,只怕是家里头都精穷了,朕若是不为他做主,日后若有人为朕当差,被人欺负了,反而是正常之事了。”

于是御口一开,“命内阁中书草诏,将这个织造府的提督还给薛蟠做,你那个妹妹,”皇帝对着王子腾笑道,“教子有方,该有个诰命了。”

“多谢皇上,”王子腾连忙站起来鞠躬行礼,“我那个妹妹刚去了妹夫,得皇上天语褒奖,真真是什么伤心都不见了。”

皇帝哈哈一笑,“隆卿何须如此?原本就是自己人,你偏偏这样谨慎,不愿意举荐自己的亲戚,若不是甄应嘉这样保举上来,我还真不知道你的侄儿如此出色,算是年轻一带的翘楚了。”

“皇上千万不可这样把我这外甥看的如此大公无私,”王子腾笑道,“他家的做派,我倒是还能知道一二,这无非是拿着进献避瘟丹给皇上,博了一个贤良忠贞的名儿,无利不起早,大约还预备着把避瘟丹的生意要好生做出来才是,若是皇上高兴了,这天下那里生意做不去?”

王子腾说的直爽,一下子就把薛蟠的真实用意说明了,这其实确实就是薛蟠的主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是皇家也是不成的,这二十六万的避瘟丹进献上去,要的就是一个名声,一个最大的广告效益,只要这避瘟丹有效,必然皇帝是十分高兴的,到时候不愁这薛家德芝林牌子的避瘟丹不能够行销天下,这是后世之中的赞助或者是义务提供产品的套路了。薛蟠玩的很是熟练。

皇帝却不以为忤,“这天下熙熙均为利来利往,你外甥这么想,朕又怎么会怪罪?人心本来就是为了自己更多些,这是私心,圣人都说,这是无法排除的,若是这公心大于私欲,在官场上,就是一等一的好官清官了,你这外甥把避瘟丹的事儿,办的公私两得便宜,避瘟丹有效,时疫平复,又可以解前线燃眉之急,他自己靠着这事儿,赚一点银子算的了什么呢?”皇帝笑道,“朕不怪罪他,反而要赏他,不过这个赏赐,朕要先看到避瘟丹可否真的有效。”

“皇上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王子腾是皇帝还在藩王的时候就陪着读书的,两个人君臣相得多年,对着皇帝也颇为自然随意,就这样开起玩笑来,“不过这也是寻常之理,若是这药有差池,臣第一个容不得他。”

“也无需如此,”皇帝笑道,“甄应嘉是极为谨慎之人,不会把这无用的东西进献上来的,既然是隆卿你家里亲戚的手段,那么这事儿朕就派给你了,甄应嘉说今日夜里船只就可以到京,你拿着朕的旨意,去迎接进来,先问过太医院,再择几个染了时疫之人试验了有效,就即刻先发到西南前线去,再即刻下旨,让这薛家,薛蟠,再速速制成避瘟丹,送到京师来,一应购买之开支,先由金陵省用春税银子暂付。”

“是,臣谨遵圣命!”王子腾起身应下,“既然有这样的大好事儿,圣后那边,万岁爷也应该去禀告一声。”

温友寿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自然,”皇帝自然的点了点头,认为这是必然之事,“不过还要先等隆卿你的验证之法出来了,再去禀告,若是不真,岂不是让她老人家空欢喜一场?”

“是,”王子腾应了下来,皇帝又叮嘱,“襄阳节度使已经去位,朕想着把这个位置留给你,襄阳离着洛阳是远了些,不过既然要经略京营,这左近的地方还是要多管着的,你日后遥领襄阳节度使即可,原本朕想着这西南战事若是不稳,还要把你帅才派过去,可既然有了你外甥进献的避瘟丹,西南战事可以一鼓而下,到时候携大胜回京,京营的事儿,就可以很妥当了。”

且不说大明宫内如何,薛蟠把这件事儿一说,“为了怕皇上不知道,我又特意写信给舅舅,言明此事,故此,今个才得了好消息,夏太监刚才来传过旨意,言明这紫薇舍人还让儿子承袭着,织造府提督也发还了。”

“真真是皇恩浩荡!”薛王氏双手合十念佛不已,“原本想着你这几万两的银子丢进去办那个什么避瘟丹,怕你办不好,你妹妹却说,横竖让你历练历练,吃亏是福,我想想也就罢了,没想到你办了好事儿,”她笑眯眯自豪的看着薛蟠,一脸的欣慰,“又积了善缘福气,又得了皇上的褒奖,咱们薛家,从太祖朝后头,就再也没有圣旨下发了。”

“可见是蟠哥儿的孝心感天动地呢,”二房太太奉承的说道,“不然那里就得了一个药方,让大家伙都这么高兴,万岁爷也高兴呢,太太,今个您这个东道,是少不了了!”

“很是,很是,”薛王氏擦了擦眼角,“大家伙都在,妯娌们原本就还没用好饭,这样的喜事,不能不大家伙热热闹闹的乐一回,大家伙就不必走了,都留在这里罢。”

薛蟠知道这圣旨既下,肯定接下得知消息的宾客会一一前来道喜,而且这一次的宾客绝不会是和以前那样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场景了,圣旨一下,不知道多少人又会来锦上添花了,于是请薛王氏照顾这内宅,二三四房太太和薛宝钗帮衬着:“一是做客,二来也帮衬着迎接客人,若是这时候失了礼数,倒是让人以为咱们骄纵狂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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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趁你病要你命

几位太太连忙答应了下来,今日不同往日,消息传出去,这是很难得的好事,不仅仅是长房一门的荣耀,更是这些人贴近长房而可以分润的光彩,薛蟠也不小气,愿意把这差事,给大家做一做,一来是在各位来宾之前得脸,二来也是说明自己和长房亲密无间。“哥儿赶紧去忙自己的,”二房太太连忙说道,“还有几家大爷们都在这里,你不可不出去招待着。”

薛蟠告辞出来,又朝着宴请甄宝玉等人的花厅走去,到了里头,差不多的人都知道薛蟠得了一道旨意,却不知道具体是为何,正在停下了投壶的游戏,候着薛蟠,薛蟠走了进来,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容,朝着大家伙团团作揖,甄宝玉这种高层官员家里头的子弟,特别清楚天意无常,雷霆雨露的意思,连忙问薛蟠,“世兄,这旨意怎么突然来了?可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薛蟠朝着甄宝玉又是作揖,把甄宝玉拉着坐在了上头,“是好事儿,”他大声的说道,大家伙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放心了下来,“上一次我请世兄引荐甄老大人,把这避瘟丹进献上去,到了京中得蒙万岁爷青眼,将此药下发到西南前线,如今已经救活不少将士,圣上龙颜大悦,已经把紫薇舍人和金陵织造府的差事都发还给我了,这可都是世兄的功劳啊。”

甄宝玉瞠目结舌,“这这这……原来如此!”甄宝玉一下子就明白,之前为何薛蟠会神神秘秘的说让那些人把自己夺走的都一概拿回来!“世兄可真是神机妙算,”甄宝玉实在是佩服极了,“我之前还觉得瞧不起世兄,”甄宝玉是十分纯粹之人,这时候倒是觉得之前对于薛蟠的轻视有些羞愧了,“却不知道世兄是这样的大能,真是不应该。”

甄宝玉起身,朝着薛蟠作揖赔罪,薛蟠连忙拉起,“这里说的哪里话,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我这不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嘛,不过也不算坏事,进献给圣上的这避瘟丹所有开支,”薛蟠奸笑道,“都是五房和八房的人进献的,我这借花献佛的功夫,可还算是了得?”

其余的人听着不甚明白,不过也知道薛蟠这一次可是得了大便宜,佟舒连忙恭喜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世兄居然不声不响的时候就得了官身,日后咱们这些人,见到世兄可是要称薛大人了。”

织造府的提督不是地方官员,只是内务府下属的一个小部门,如果要用现在的职务去套的话,可以看做是金陵省的一个中石化分公司这样的地位,不受地方约束,只是归内务府和户部一起管理,户部只是看业绩,具体的人事要内务府来统筹。

提督之职虽然只是六品官,且还不是地方官员的序列,但是足以让佟舒等人艳羡不已了,须知道薛蟠还只是有十三岁,如果没有薛宽等人抢夺公中财产的事儿,也需要等到十六岁成年之后,再向内务府上奏,准许其世袭织造府提督一职。

“这可是本朝以来从未有过之殊荣啊,”赵明凡摇头晃脑的说道,“世兄还是未弱冠就已经是正六品的官儿了,咱们日后可正经该称呼为大人了。”

薛蟠哈哈一笑,随即板起了脸,“既然知道叫大人,你们几个这会子就可以来庭参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曾想薛蟠又噗嗤一笑,“你们闹什么虚礼呢!咱们素日里头都是极好的,怎么还会说什么大人,说大人的,晚间罚酒三海碗,作为给大家伙的赔罪!”

大家于是又笑了起来,薛蟠说道,“今个就别走了,这一来是大家团聚,二来也是刚好借着这样的大好事儿,诸位世兄帮衬着迎接迎接,你们是知道的,我和那些不成器的叔叔不和睦,家里头没有别的长辈,也只好请各位帮衬一二了。”

大家纷纷应诺,这会子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洗了脸就可以听差,充当着迎接的宾客,甄宝玉却不留下来,只是要先回去,“家父大约还不知道此事,弟要先回府禀告。”

甄应嘉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甄应嘉知道的,只怕是比自己还要早些,不过薛蟠也不拦着,“世兄这样为老大人分忧,老大人一定是会高兴极了的,指不定到时候还让世兄出来,在我这里再乐呵一日。”

几个人一起送甄宝玉出门,这时候已经是可以走织造府的大门了,大门外头鞭炮早就预备妥当,等到甄宝玉离开,鞭炮就噼里啪啦的爆起来,除却各房之外,其余的支房各色人物已经得到了消息,纷纷前来贺喜,薛蟠也不拒绝,毕竟这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之前这些人都没有落井下石,这已经是做到了身为亲戚的本分了。

不过也不能这样让许多人如意了……薛蟠就站在大门口,等到鞭炮燃放完毕,看着天想了一会,这时候各方人物都不敢说话,只是垂着手看着薛蟠,“叫殷天正!”

殷天正带着一群打手,不,是护院们杀气腾腾的过来了,见到薛蟠连忙打千行礼,“小的给提督大人请安!”

“给提督大人请安!”

“起来!”薛蟠点点头,满意的说道,这个殷天正,倒也不蠢,知道在外头给自己涨面子,不称呼大爷,称呼大人,这就是官面上的称呼了,一下子就把私人的身份披上了一层官家的虎皮。

殷天正等人利索的站了起来,垂着手听吩咐,“五房的薛宽,和八房的薛守,都去宗祠跪着了?”

“已经跪着了,”殷天正狞笑的说道,“宗祠也已经让妥帖的人把守,不许他们两个人随意的晃荡,三日之内,自然也不许他们两个出来!”

“好的很,”薛蟠利剑一样的眼神扫射站在门口两边的薛氏族人,“五房八房,图谋不轨,侵夺长房家产,还有移动公中权柄,罪不可赦,虽然我念在亲戚之情,不用国法处置,但族规还在,殷天正,带了人,把五房和八房给我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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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抄家和追加

一言既出,整个大门口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伙突然之间听到这样的命令,未免有些不知所措,而且震惊的到了失语的境地,不仅仅是地下的众人,就连张管家在边上伺候着,听到这话也吓得结结巴巴起来,“大爷,这这,您这是要?”

“嘿嘿,”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国法无情,本提督看在都是自家人的份上,自然不好用国法来处置,图谋公中产业,就是图谋皇家的产业!若是正经算起来,直接送到金陵府,打几十个板子,流放三千里都是寻常之事,可本提督,真是宅心仁厚啊,不愿意用国法处置,那就用家法吧,所幸我这身上还有个族长的位置在,刚好还可以处置处置几个不懂礼数,违背天伦的混帐!”

“殷天正!”薛蟠喝道,他是一脸的得意洋洋,“赶紧着,带着人马,拿着我的对牌,到五房八房去抄家!”

“是!”殷天正高声应下,“请提督大人的命令,怎么抄,抄到什么程度!”

“内宅不许进,到底是自家亲眷,女眷们不能惊扰了,把账房、库房还有书房,这三个地方一概抄掉,全部抄掉!”薛蟠果断的下令,“马上就去!若是有人胆敢阻拦,一概先打死,若是有人敢拿着棍棒防抗,拿我的印玺去,若是还有人反抗,”薛蟠朝着天上一拱手,“把万岁爷的旨意拿过去,我倒是看看,咱们这薛家,除了一些叛逆之外,是不是还有胆子反抗万岁爷的天旨!”

边上有人壮着胆子,陪着笑脸和薛蟠说道,“蟠哥儿,咱们族规里头,可没有抄家这一条。”

“哦,”薛蟠朝天翻着白眼,“以前没有啊?那今个起就有了,大家伙都在,那我也不妨说一说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么就要斩草除根!殷天正,你还等什么!赶紧着出发去把这两房都抄了!”

殷天正等人轰然应诺,随即带着几十人的大部分出发了,薛蟠又吩咐张管家,“张爷爷把咱们家的账房都带出去,预备着接两房的差事,我倒是要瞧一瞧,这两房当了这么久的差事,有没有中饱私囊的事儿。”

张管家连忙称是,然后转身想着要进去赶紧禀告薛王氏,却被薛蟠拦住了,“张爷爷,这会子可不能再给太太通风报信了哦……赶紧办事,太太那里我晚上自然去回。”

薛蟠挥着扇子冷笑着看殷天正等人出发沿着大街一路去了,这会子看着地下的人面色各异,不由得哈哈一笑,脸上的冷意换成了团团的温和笑意,“都是自家人,今个怎么还这么客气来我这贺礼呢?天恩浩荡,”薛蟠又朝着天上拱拱手,“咱们薛家一体同沐,家里头已经备下了酒席,请各位叔伯弟兄们,都一起进来喝一杯吧。”

薛家的各房人物这时候还敢不进去喝酒吗?就怕是薛蟠摆了青菜白饭,也不敢不去,于是僵硬着笑着陆陆续续的进门,有几个自觉颇有脸面的,上来和薛蟠搭讪,薛蟠谈笑风生,十分和气,丝毫不见刚才要抄家的暴戾之色。

佟舒等人见到薛蟠如此行事,不免心下微微一凛,对着薛蟠的评价又高了几分,马钰悄悄的对着赵明凡说道,“薛家世兄杀伐决断,又如此的谦和从容,自己出色,又手眼通天,日后的成就,绝对在你我等人之上啊。”

于是越发的帮着薛蟠迎接客人起来,到了晚间,差不多金陵城中有往来的世家衙门等,都知道了薛蟠复位,重得织造府提督之职,这算不得什么,但是能够得到皇帝圣旨下达,世袭紫薇舍人,这就是十分难得的了,皇帝天天下发的诏书旨意很多,大约不能够保证薛蟠能够长时间被皇帝记住,但是这一次的诏书下了,起码现在皇帝是记住薛蟠这个人了,后来又听说了是进献了避瘟丹,用在前线,这更是连带着军功,绝非寻常的功劳可以比拟了,织造府若是只是进献皇帝大婚的凤衣,谁会理会?这不过是家奴一般的差事,但是避瘟丹,是利国利民的。

这一日越发的热闹起来,虽然是孝中,但是既然有这样天下的喜事,不得不庆贺,于是连忙调了两班昆腔水磨调的班子,一半放在外头花厅的大戏台,请官面上的人看,一班放在薛王氏的内院戏台上,事情匆忙,这还是赵明凡家里头贡献出来的家戏班子,所以行当不算很齐全,薛蟠也不以为甚,只是让各自拿自己个擅长的戏拿出来演就是。

到了晚间,果然甄宝玉又到了,薛蟠料得准确,甄应嘉已经从皇帝下发给他的诏书上知道此事,一起来的还有钦差大臣府的长史,这是来的人之中官位最大的,薛蟠又亲自出迎,想必这长史是有要紧事儿商议的,不然让甄宝玉再来就是。

果然,迎到听云轩用茶,长史也就直接了当的说,要再定一百万丸的避瘟丹,因为是甄宝玉在,且长史也知道甄应嘉这一次得到皇帝嘉奖,不日只怕又要升官,这功劳倒是有一部分要算到面前这一位少年的头上,于是说话也很客气,不打什么官腔,薛蟠笑道,“老大人的均旨,我怎么敢怠慢,这避瘟丹我徳芝林从未停下制过,就等着老大人差遣了。”

长史点头说明会在金陵省的春税里头扣除购买避瘟丹的费用,不会耽搁制药,薛蟠哪里还会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这皇商,做皇家的生意是好做,可这关节难打,且回款巨慢,有些款项,是好几年前的款都未曾结清,若是能够春税直接支付,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薛蟠于是就提议,“老大人是清廉之极的人,自然不会为这些银钱上的俗事分忧,不过这金陵省上下,春税经过的不少人手里,我虽然年轻,但是也不能不懂事,这里头,总归要有一成的银子,是要算到损耗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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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官服

薛蟠所说的这个损耗,一成的损耗,除了甄宝玉有些懵懂之外,在座的长史是十分清楚的,甄应嘉自己是豪门大族出身,自然无需要捞钱,这是世家的底气,寻常的东西都看不上去,自然也不会胡乱收钱,这倒是一定程度上清廉的很,也是大家伙交相称颂的清官,但是甄应嘉却不能阻了整个金陵省钦差衙门的火耗和日常开销银子。

阻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甄应嘉是不会干这种傻事的,素来官府采购和置办货物,都是要有一定的损耗可以报销,这个损耗在后世,就称之为回扣,如今这回扣不算是很见不得的东西,至多算是灰色收入,且这是整个钦差府的行为,人人有份,所以大家又存了一个法不责众的心思,自然是要想法子赚钱收银子,不然千里做官只为财,就靠着那么一点俸禄,如何能够有些积蓄?

之前薛定在当家的时候,和地方上接触不多,但是也不会不懂规矩,今日长史亲自过来,防的就是怕这薛蟠年少气盛,不知道旧时的例子,不知道这个规矩,如今更得了圣旨,趾高气昂,若是不愿意按照旧的例子来,钦差府上下也不敢拿着薛蟠如何,毕竟这避瘟丹事关西南战事前线,是皇帝最为关心之事,他们虽然没有听说过“领导重视的事儿就是最要紧的事儿”,但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所幸薛蟠很懂规矩,也知道这里头的缘故,他就直接说了一个一成的数,“学生也是刚刚才主事织造府,薛家的事务才接手,许多事儿,都不太懂,大人若是得空,还是要提点一二,这一成的损耗,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故例,若是大人有什么意见,径直和学生说就是了。”

这一成的损耗已经不错了,长史十分满意,原本这讨价还价还是要的,只是今日到底要卖薛蟠一个面子,于是长史也不再扣这么几分几厘的数目,满意的起身离开,“薛大人深知这生意经,日后只怕薛家的生意要通达三江四海了。”

“明个我就派管事前来,务必先把这第二批的避瘟丹运出去。”薛蟠笑着送了长史一下,长史连忙推却,“不敢,请大人陪着二爷就是。”

甄宝玉听得有些懵懂,“世兄,这损耗可是何物啊?怎么这一开始就定好了?”

“无非是生意上的事儿,”薛蟠笑道,“这孔方兄的营生,就不必说出了污了世兄的耳朵了。”

这一夜宾客往来不绝,灯火通明,直到三更才慢慢平息,来往的人无不叹道:“好热闹,其余家里是不能够如此的。”

到了第二日,薛蟠早早就被闹醒了,他很是喝了不少酒,甚至都有些喝醉了,借着酒意,强拉着杨枝团团跳了一支华尔兹,杨枝又要喊,薛蟠却是半点都不怕,还是说那句名言,“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哈哈哈……”

后头就醉的不成样子了,一大早只觉得肋下疼的很,一睁开眼,杨枝用美人腿看上去轻轻的戳,实际上是狠狠的戳薛蟠的肋下,“大爷,大爷!外头人都候着了!”

薛蟠疼的直呲牙,“你这小娘皮,做什么呢!”

杨枝板着脸,“外头的人等候了好一会了,就预备着大爷起身,要给大爷恭喜着呢,我一个丫头,可不敢耽误外头的要紧事儿。”

“那你用什么戳我呢!”薛蟠瞪了杨枝一眼,“好家伙,”他预备着掀开小衣,“只怕要乌青了!”

杨枝连忙转过身子,“大爷睡的和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才用这美人腿来推着大爷的!”

“你这小娘皮,”薛蟠怪眼一翻,“若是再乱碰你大爷,小心我大刑伺候,赶紧着,把洗脸水拿上来!”

杨枝虽然是叫起的技术略微“粗糙”了些,但是其他的事儿,都办的妥妥当当的,洗脸水刚刚好微烫,把薛蟠宿醉的头晕目眩之感,浸润消失了不少,又奉上了清甜爽口的银耳羹,薛蟠痛快的喝了一碗,等到喝了银耳羹,外头婆子拿了早饭过来,薛蟠吃了一些,把几笼没动过的汤包留下来,“这个给你吃,白拿下去也是丢了。”

杨枝趁着薛蟠没有注意,翻了一个白眼,主子赏赐给丫头吃食也是寻常之事,可这大爷说的理由,未免太有些不中听了吧,丢了怪可惜的,不如你吃了?杨枝淡淡的谢了恩,又伺候薛蟠穿了中衣,这就看的出来女孩子的细心了,薛蟠还在孝内,不能穿鲜艳的颜色,但是今日又是十分重要的日子,不能穿的太素,于是穿了一件淡绿色的云锦,云锦的料子名贵,但若是熨烫的不好,衣服就容易皱,看上去就比抹布还不如,这一身淡绿色的云锦中衣穿上身上走动之间犹如水波盈盈,看上去通体一丝皱纹都没有,薛蟠看了也十分满意,可见杨枝打点衣物的用心。

等到穿好了中衣,杨枝十分郑重的捧了一个托盘上来,“请大爷更衣!”

薛蟠原本很是懒散,突然之间看清楚了托盘上的衣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上头有一件青色绸缎的袍服,外头罩着一层贮纱,这还不算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边上放着一顶乌纱,那青色的袍服上面赫然一只金丝绣成的飞鸟,薛蟠倒是不认识这是什么鸟儿,不过他却清楚这就是官服了。

“这是我的官服?”薛蟠有些难以置信,“怎么置办的这么快?昨个才收到圣旨呢。”

“是梅姨娘连夜赶出来的,”杨枝的话语里头有一种艳羡嫉妒的意思,“现成的官服就有,梅姨娘按照大爷的尺寸,又特意加了点功夫进去。”

“怕是忙了大半夜吧?”薛蟠说道,“哎!这又要费了眼神了。”

薛蟠也是见猎心喜,连忙让杨枝给自己穿戴起来,果然是人靠衣装,穿上了官服,这可是不一样的派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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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长嘴长腿长脖子

杨枝又请薛蟠戴上官帽,随即福了福,口中念着吉祥话,“请大爷升冠!”薛蟠把带着翅膀的乌纱放在了头上,杨枝拿过了放在一边预备着的有柄的西洋玻璃镜,等薛蟠将帽子接了过去,随即退后两步,微蹲着身,将镜子擎了起来,镜面斜着向上,好让薛蟠自己照着,帽子戴正了没有?

薛蟠抖了抖官服,十分得意,无论是谁,穿上了这官服,总是能平添几分英气,薛蟠转过身,又转身反复看了好几遍,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沉醉迷恋了不少时候,到了最后杨枝忍无可忍,咳嗽一声,“大爷,外头的爷们都候着大爷呢,说是要紧事儿。”

“好了,本官知道了,”薛蟠威严的说道,“本官既然当了这个官,当然要养移体居移气,那里能够和以前那样急匆匆的,失了官威,不成体统!”

杨枝被薛蟠说的一愣一愣的,薛蟠威严的摆了摆袖子,“不成体统……昨个的赏都发了吗?你得了没有?”

“还没有,”杨枝回过神来,脸色微微一红,这时候她的语气倒是不如之前的僵硬直接,听上去软软的,似乎温和了许多,“昨个家里头闹哄哄的,大家伙都喜气洋洋,到处都是客人,那里还有工夫要发赏。”

“今个我先出去,不过你这里自然有赏,你伺候的好,”薛蟠威严的说道,“等会就叫张爷爷发赏,对了,”薛蟠想起了这身衣服的作者,“去厨房瞧一瞧,汤包还有好的不成,就拿几笼给梅姨娘,就说我谢过她的好手艺!”

吩咐了这一切,薛蟠施施然的出门了,杨枝恨得牙痒痒的,把那西洋玻璃镜一放,就叉腰骂了起来,“什么外三路的人,就这样的上心起来,我瞧着太太说的真不错,是要好生防着小人捣鬼!”

婆子进来收拾早餐盒子,又问杨枝:“这荠菜的汤包,大爷说留给你,可先放着?还是回到厨房里温着?”

“留给我就吃!”杨枝撅着嘴巴说道,“我即刻就吃了,免得耽误了大爷的好心,若是再放回到厨房里头,等会再赏赐人,若是这新鲜的和不新鲜的混杂了,我可是担不起!”

薛蟠出了院子,臻儿等人都在外头候着了,见到薛蟠穿着官府出来,大家伙群情耸动,高兴的一起打千行礼请安,“给大爷请安!”

薛蟠哈哈一笑,“都起来吧,今个算是苦尽甘来了,”薛蟠这时候得意之余,不能免俗的还是感动,骤然遭逢大难,家里头除了母亲和妹妹之外,其余还留在长房的,无非就是这些地下的人了,或许是因为许多是家生子的关系,不得离开,不过这患难见真情,不离不弃,有时候并不只是一句话而已,“都有赏,准备好,朝着张爷爷讨赏去!”

把这些人打发了,臻儿围着薛蟠打转,“诶,”他对着薛蟠胸前的那只鸟儿十分感兴趣,“梅姨娘的手艺就是高,这鸟儿绣的真是活灵活现的,好像就要飞出去一般。”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下那补服上的飞鸟,却被薛蟠打了下来,“毛手毛脚的,摸坏了,我瞧你怎么赔!”

薛蟠到了薛王氏的正屋,见过了薛王氏,薛王氏看着薛蟠十分的满意,“这穿上了官服,正经儿就是大官人了,以后叫臻儿好生伺候着!”

王嬷嬷出去传话,把臻儿带进来隔着窗户就磕了头,薛王氏反复叮嘱要臻儿在外头要照顾好薛蟠,一切谨慎为上,臻儿大声的答应了下来,薛王氏看着薛蟠是越看越爱,又拿了金丝眼镜,仔细的看了看薛蟠胸前的那个补服,方形的补子上日月海山祥云花纹都用暗紫色的线,混了五彩的颜色织就,只有两处底角的山崖,并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纯用金线,十分的显眼,古时候的“衣冠禽兽”并不是什么贬义词,文官用飞禽,武官用走兽,所以……薛蟠胸口的这只飞鸟,说明薛蟠是文官序列,“太太,你说这是什么鸟儿?我倒是还不认识呢!”

薛王氏对着边上的薛宝钗笑道,“你看看你哥哥,居然自己身上的补服是什么鸟儿都不知道,日后若是当了一品官儿,也不认得,可是要闹笑话了。”

薛蟠笑道,“一品的官儿,我那里会不知道,那仙鹤雪白雪白的,多显目啊,怎么会不知道呢,太太这是笑话我,除了仙鹤和孔雀外,其余的都长得差不多,我认不得原本也是寻常。”

“你瞧瞧,他的志向还真是大。”

“这是鹭鸶,”薛宝钗捂嘴笑道,“陆机《诗疏》云:‘鹭,水鸟也,好而洁白,故谓之白鸟。’所以是吉祥之鸟。因鹭飞有序,以喻百官班次。”

这么一说薛蟠就明白了,低头一看,“可是呢,这长嘴长腿长脖子,看着倒是和仙鹤也差不了多少。”

“你就别贫嘴了,”薛王氏慈爱的看着薛蟠,“他们置办的衣物这么快,梅姨娘也上心的很,一夜就把这补服赶出来了,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思,赶紧的,去前头升班吧!”

薛蟠答应了一声,又和薛王氏开了玩笑,“太太且别羡慕儿子,过了几日,这诰命的礼服到了,有的是你好好乐呵的时候了!”

薛蟠出了薛王氏的正院,到了前头花厅,这里头张管家等已经候着了,于是众人簇拥着到了正堂,织造府提督不是亲民官,所以自然没有升堂的步骤,但是廷参是必须有的,升班就是指的织造府的属官一一来拜,薛家世袭织造府,所谓的属官,也实际上都是家里人,原本这五房和八房的要紧人物,原本是不来的,可是听闻了这两房被抄家,杀鸡儆猴的效果委实不错,只要是在织造府领了差事的,无人不敢不来,比那一日商议转移公中议事的人,还要更多些。

正堂上倒是不和知县知府等人的正堂一般后头绘着海上红日图,只是挂着一只五彩凤凰,大约是象征织造府玄缎色彩斑斓,上头挂着“织羽堂”三个大字,这就是织造府的正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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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二、损公肥己最赚钱

薛蟠提起了官服的下摆,蹭蹭蹭就上了高台,转过身子,环视底下众人,随即一屁股坐了下来,张管家今日可是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等到薛蟠坐定,他连忙喝道,“跪!”

底下的人不敢怠慢,纷纷跪拜而下,“属下叩见提督大人。”

薛蟠目光炯炯,扫视众人,大家伙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过了一会,薛蟠才慢悠悠的点点头,淡然开口,“起来吧。”

大家伙起来,分别站班候着,臻儿倒了茶上来,薛蟠接过盖碗,侧过身子慢条斯理的喝起茶来,也不看众人,只是自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这人呢,还年轻,许多礼数上也不知道怎么办,今个受了你们的礼,原本想着是不应该的,到底我这还年轻,又是晚辈,但是后来想想,也不能太随和了,毕竟这织羽堂里头,是正经的衙门,我身为织造府提督,受了你们的礼,想着也没什么。”

八房和五房的两个头目,现如今正还在宗祠里头跪着呢,这主心骨不在,其余的人有心无力,也不敢强出头,诸房里头,薛蟠的父亲病逝,二房老爷遇了海难,三房老爷薛宁自请去守墓,四房老爷身子不好,已经下不来床了,六房七房老爷均不在金陵,正经的长辈一个都不见,至于族老么……现在不是薛家内部之事,自然轮不到他们在,且昨个才废了两个族老,没人敢当这个强项令。

薛蟠都知道要给年轻人留面子,其余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且这是薛蟠复仇归来,正经是要发落人报仇的时候,后堂供奉的圣旨就是薛蟠最大的仰仗,你可以说他是扯老虎皮做大旗,不过他就算扯了,也没人敢有什么意见。

这时候大家伙才知道,把薛宽和薛守打发到宗祠里头去,这一招可不谓是不毒,不仅两房被抄了,现在这议事公中,这两个人亦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等到三日后出来,这织造府的天早就变了!

大家都垂着手默默听着薛蟠说话,无人答话,这时候门子来报:“留守府涂公公来了。”

薛蟠连忙命快请,小涂子到了织羽堂,见到薛蟠穿着官服高踞于上,连忙行礼,薛蟠请小涂子在边上设下位置坐下,“涂公公来的正好,夏太监的金陵留守,乃是我织造府衙门的顶头上司,许多事儿,您来听着,也好回去禀告。”

小涂子连忙说不敢,薛蟠也不客套,“叫殷天正!”

“叫殷天正!”

殷天正龙行虎步的进来,跪下来磕了头,“大人!奉命查抄五房、八房两房的账本库房书房,都已经查抄妥当,东西一概扣在库房,请大人发落!”

“很好,”薛蟠慢悠悠的说道,“查出什么要紧的东西来了?张管家,账房先生怎么说?”

薛家长房另外一个利器就是精通会计的账房先生团队,这个团队,平时里头一般不出手,薛蟠的父亲很是懂得和光同尘,知道要让底下人赚钱,就不能够所有的东西都算的太清楚,故此这些账房先生们,极少出马,但是薛蟠这样的年轻人,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的,且如今要杀鸡儆猴,更是要大动特动这样的核武器。

“账房先生们说,这五房和八房有内帐各数本,和公中的账本对不上。”

“那是怎么个对不上啊?”薛蟠问道,“是不是拿着私人的银钱补贴公中?”

“是历年来不少拿着公中的银子暗暗的运了出去,放在自己口袋里,”张管家回道,“买房置地,又置办店面,账房先生们粗略的算了算,两房加起来,这些年拿了公中的,大约总在十数万之间。”

“好啊,好啊,”薛蟠怒极反笑,“我说呢,这些年,公中的营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原来都出在内鬼里头!之前这么一下子就拿五万两的银子出来,我就有所怀疑,想着我长房料理公中事务多年,老爷一旦去世,居然银子就有了短缺,还是太太拿了自己的私房出来,这才面子上的事儿遮掩过去了,这两家倒是好,真真是太厉害了!”

薛蟠啧啧称奇,“活该抄!”他冷言说道,“我趁着今个告诉各位,咱们这皇商的身份,可是承蒙天恩来的,若是忘记了这一点,以为这薛家发迹,和自己个有大关系,而忘了天恩,这就是该死!织造府这么多年来,许多事儿,想必你们更清楚,我今日就把话儿说前头,就问你们,今个抄了这两个中饱私囊,又目无君上,贪污**的人,你们底下的有没有意见!?”

若是只是为了争权夺利,报复陷害,那么大家伙还敢壮着胆子恳求,得饶人处且饶人,可薛蟠如今用了雷霆的手段,一下子抄了两房,把这账本都查出来了,大家伙怎么样都明白,这公饱私囊不是小事情,没抖露出来都是小事情,只要是被人戳破,那么就是一个大事情,这个官司打到哪里去五房和八房都是告不赢的。

于是自然听命,“大人办事公允,属下等心悦臣服。”

“我也不怕别人说我刻毒,毕竟这是自己家的事儿,”薛蟠一脸的悲天悯人,“把这查抄的东西都封好了,不许人乱动,殷天正,听说书房里头,还有许多书信?”

“是,”殷天正说道,“小的们大字不识,不敢乱动,也一一封好了。”

“这些年咱们薛家的蚕丝和丝绸织造,除了几个好的外,其余的竟然都不如姑苏和杭州的,我想来想去,这些人干着中饱私囊的事儿,该不会,”薛蟠扫视众人,有些人心里有鬼的,不免心里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还干着里通外国的事儿吧。”

薛蟠慢慢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底下的人越发的不敢搭腔,织羽堂里头的气压越发低了,“好好检查一番,不能够把这些书信给小心错过了,今个我要办的就是两房,其余的人嘛……”薛蟠吊着胃口一字一句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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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三、两房跌倒,薛蟠吃饱

“其余的人嘛……”薛蟠拉成了话语,悠哉悠哉的看着大家伙,突然笑了起来,“自然是既往不咎了,我想着那些造反的人,处置的也不过是带头的,所谓法不责众嘛,那里地下的人都要一一抓起来了,我就算是再年轻不懂事,也知道大家伙都是听命从事的,既然是听命从事,那就是一等一办事当差顺当的,不仅仅不能罚,还要重重的赏,张管家,吩咐账房,”薛蟠下令说道,“我这新得了官位,大家伙不能不一体同仁的感谢天恩,每个人,恩,多发一成的月例银子,算是我请大家伙喝酒的。”

这样有了杀威棒,又厚赏下来,算是胡萝卜和大棒一起来上了,大家伙这时候无论是否真心,都是尽数拜服,“多谢大人。”

“好了,以前的事儿,照旧,”薛蟠说道,“薛宽薛守,不得其位,日后自然不能再管事,但是织造和蚕丝,不能没有人管着,你们好生办着,我预备着把这两件差事都交给你们,交给你们里头,谁办的好,就给谁办,咱们虽然是衙门,可到底还是要赚钱,谁能更赚钱,我就是提拔他,不管他是不是姓薛。”

以往的时候这两房牢牢地把持住总管这行业的差事,其余的人只能打下手,在座的除了薛家本家人之外,其余的也都是一些业绩十分突出的外姓掌事掌柜等,薛蟠的意思,说的很清楚,唯才是举,不看是否家里人,且出了五房和八房谋夺公中差事的事情,只怕薛蟠对着自家人更是要警惕三分,接下去,这些所谓的职业经理人,怕是机会要到了。

薛家这个织造府,不算是纯粹的商业公司,而是带着官方性质的垄断性国企,正经的官场之人,当然看不起织造府和皇商,在他们看来,大越朝正牌出身的就是科举,其余的都是旁门左道,可对于这些掌事和掌柜来说,织造府的许多岗位都是有官身的,比如这蚕丝的提调官和织造的提调官,都是从八品的官衔,虽然若是离职就没有了官位,但是如果还在当差的时候,底下人遇见,或者是各处相关商人见面,都是要磕头请安,尊称一声大人的。

这一下子大家伙的情绪就活络了起来,其余偏房自觉头上的几座大山尽数搬空,也是十分兴高采烈,在座的居然无人不高兴,无人不得意洋洋,无人不佩服薛蟠,“咱们都听大人的,”一个算是薛蟠远方的堂叔连忙附和道,“大人这样的厚恩,谁若是还不好好当差,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怕天地也容不得他!”

薛蟠得意的点点头,“这话不算错,好了,咱们先从旧从以前的规矩,我也不预备着改,日后万事顺遂了,再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样才好,如今咱们织造府,这第一要紧的,就是先把七夕节的节礼办好,万岁爷刚大婚,这接下去的七夕节节礼,若是不妥当,必然是要死的,大家伙都谨慎者,办好了这次节礼,我请涂公公出面,”薛蟠对着小涂子笑道,“到夏太监那里给大家请赏!”

一时间大家伙都散了,薛蟠依旧是高踞在宝座上,等到众人都撤了,这才对着小涂子说道,“今个请涂公公来,一是为了给兄弟我长脸,二呢,夏太监是我的长辈,无论如何,好东西也不能偏了老大人。”

他又吩咐殷天正,“抄家的清单在那里,拿上来!”

薛蟠看了看清单,对着小涂子说道,“我想着老大人是不缺银子的,若是这些笨重的东西献给大人,也不像样,这里有栖霞山的一套宅子,和边上的一百亩良田,地契房契都在,老大人是最风雅的,栖霞山的红叶极好,这个宅子给老大人,田地给老大人怀念一番农桑之乐,是最好不过了。”

小涂子连忙说道,“大人……这东西,干爹没说过,小的怕是不敢拿啊。”

“诶,什么大人,我瞧着我比你大一两岁,我就厚颜自称大哥了,老弟,咱们这平了两房,话说的好,见者有份,外头刚才的这些起子,我都一一给了银子了,老大人照顾颇多,不能不孝敬,你且放心,这是不招摇的东西,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小涂子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大哥,你这样把这些人抄家了,看着是真解气,但是不免有些吓人,我在外头听到,可都说大哥你缺了一点孝悌之义。”

“这名声要做什么?”薛蟠反问小涂子,“我是要去当阁老呢,还是要请孝廉?这名声是要紧,咱们若是没有实惠,那自然名声是顶重要的,可这实惠和名声一起来,我倒是更愿意实惠多一些。”

“且不瞒老弟你,之前若不是我硬是问两房讹了一点银子,老爷的丧事就是应付不过去,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像我这样的锦衣玉食人家,居然还会短了银子使,真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今个可是两房跌倒,我薛蟠吃饱了!”

于是把这两张地契房契轻飘飘毫无烟火气的放在小涂子的袖子里,又选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请小涂子喝茶,小涂子实在是受宠若惊,素来大家都知道要给夏太监敬意敬意,却不曾有人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子就给了两百两。

别给那些古装电视剧骗了,银子都是几千几万两的拿出来,似乎这银子极贱,但是银从古至今在中国都是贵金属,且银贵铜贱,都是如此,红楼梦里头且不说别的,丫头们的月钱,好的不过是一个月一吊钱,这一吊钱,怕是一两银子都不到,刘姥姥的说法,二十两银子可以让庄稼人过上好几年了,这二百两,若是小涂子拿去置办田地,上好的水田,说不得可以置办几十亩来。“大哥,这礼太重了,小弟我不敢要。”

“你拿着就是,”薛蟠硬塞给小涂子,“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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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四、封官许愿

“这可无功不受禄啊。”

“也不能白给你,”薛蟠笑道,“我这夺了他们的家产,只怕是还有的闹,日后这总裁府,自然是不怕的,金陵留守,老大人那里,老弟要帮着我多说几句话,反正我就把自己的意思放在这,只要我薛蟠主政织造府,一切都听老大人的吩咐,差事什么的,都无需担心。”

“大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小涂子笑道,“我想着他们几个也不敢乱来,若是找到留守府来,我一概先打出去,再回干爹,干爹也是对着这些人极为不爽,正如大哥所说,怎么斗都不打紧,却是不能耽误了差事,薛宽等人拿着万岁爷大婚的差事作伐子,干爹原本就是极为不高兴,只是不得不用他们而已,如今大哥拿回来了差事,干爹是绝不会有什么不准的道理的。”

小涂子见事儿了了,于是告辞,薛蟠实际上的性子,倒是和水浒好汉差不多,和甄宝玉他们,虽然可以客气,但还是喜欢和直爽的人交往,后世之人有一点好,见怪不怪,许多事儿他不觉得奇怪,特别是对着下人丫鬟太监这些似乎是社会底层的人,从未有歧视之感,处之坦然,未见局促,小涂子对着薛蟠这一点是十分感激的,自觉薛蟠未有歧视阉人之感,却不知薛蟠的性子,说起来暴虐,但大部分的时候都宽和的很,不会怎么样目中无尘,眼中无人。

“宽和”这一个词也不过是小涂子对着薛蟠的感激,其余的人怕是要恨死薛蟠了,不过咱们的薛大爷,一点也不担心,他抖着腿,得意洋洋的看着殷天正和账房先生们一起登记造册的抄家清单,“恩,很好,很好,”薛蟠看完了厚厚的一本清单,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当差妥当!张管家咱们这织造府,可是有什么武官的职位吗?”

殷天正的呼吸顿时都停滞了,他算是武林高手了,可这会子心脏是不争气的砰砰砰急速跳了起来,竖起耳朵听着张管家的回话,“咱们这织造府多年以前原本备着护军营把总的官儿,用来护送织造的,许多年没设了。”

把总是从九品的官,又是武官,本朝如今已经很是有些文贵武贱的不良风气了,这从九品的人就算是在小涂子这些人看来,都根本算不得一提,可看中的人就是看中。

“现在再设起来,”薛蟠断然下令,“玄缎自然要送,另外避瘟丹还要陆陆续续的送到京师里头,不知道总裁府那边人手够不够,每一次大张旗鼓的用王牌令箭护送,未免太高调了些,殷天正功夫好,肯打拼,我交代的差事也办的妥妥当当,这有功就要赏,不能等着后头,先把这名字报上去,咱们这织造府,总不需要兵部任命吧?”薛蟠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备案即可?好的很,殷天正,日后你的兄弟们就要称呼你为殷把总了!”

殷天正欢喜的和什么一样,连忙又跪下来磕头,“多谢大人提携,多谢大人提携,”如今的武林,可没有以前时候的臭架子,无人不愿意在王公大臣或者是皇家内院里头当差,搏一个富贵前程出来,殷天正学的大力鹰爪手,招式凌厉了些,不如太极内家拳那样飘逸好看,昔日投奔各家,很是受了一些白眼,没想到到了薛蟠这里,还居然发迹,有了一个官身,他是十分感激的,“请大人放心,日后您要小的打哪里,我就打哪里,绝不含糊。”

薛蟠哈哈一笑,“如此最好,把你的弟兄们带下去,张爷爷,支一百两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好生乐呵乐呵!”

织造府这里的事儿算是告了段落,可薛家不仅仅是这些营生,其实真正分出来的话,薛家是有两套人马的,织造这一块,归属公中织造府来管理,薛家的营生,还有三房管着的药材、四房管着的店铺、七房管着的茶叶,这又是属于薛家共有的,但不属于织造府的业务范围,当然无需算的这么清楚,但是如果将来有人要把薛家世袭的这个织造府收回的话,也只是收回蚕丝和织造,其余的,都和内务府无关,那是薛家自己置办的产业。

当然了,办公场地混着用也没事儿,用织造府的权威,公器私用,给其余的产业开路,这在这个时代,也算不得什么违规的事情,所以薛蟠马上就等着下一拨人来,李青来报:“德芝林账面上的银子不多了。”

张管家也说,“账上没多少银子了。”

“那就拿两房抄家来的银子先填进去,我想着甄老大人再怎么刚正不阿,也不会拿着这办置避瘟丹的银子动手吧。”薛蟠懒洋洋的说道,“预备着留下一些笨重的东西,和一切不紧要的铺子田地,日后还给他们两房,其余的,都充公了。”

“后日等到他们出来,就请他们搬离这雪花巷子,”薛家都是居住着在织造府的一周,慢慢的形成了一条巷子,原本唤作是“薛家巷子”年代久了,以讹传讹,就变成了“雪花巷子”,“别住在金陵城里头碍眼了,我是见不惯他们的,当然,”薛蟠说道,“日常的分红,年终的例银,还是要给的,我不是小气的人,但是这薛家的营生,织造府的差事,和他们没关系了。”

“这几日就赶紧着把账房库房都交接过来,别出什么纰漏,”薛蟠叮嘱张管家,自得的笑道,“他们空出来的宅子,换给族里头贫寒孤寡有学问的人住着,另外选好的地方,我要请师傅来,给咱们家的小孩子们上课,认识几个字,也不至于将来当睁眼瞎。”

薛蟠似乎在感叹自己因为没文化吃了很大的亏,所以一心要预备着办教育,怎么苦都不能苦教育嘛,但是等一会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自己的母亲,言辞恳切的对着薛霸王说道,“我的儿,你若是还听为娘的话,那也赶紧着多学些学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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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五、你也读书

薛蟠穿着官服又到了里间,横竖这外头抄家的事儿,薛王氏被蒙在鼓里死死的,过了这么一日了,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张管家原本是深觉不妥,但他乃是忠仆,对着五房八房这样的行径十分痛恨,自家大爷虽然是行事鲁莽了些,但是这心是极好的,后头见着又预备好了反制的法子,只觉得自家大爷实在是算无遗策,十分敬佩之余不免老泪纵横,甚是为老爷后继有人,薛家否极泰来而开心的躲在一边去给老爷敬香了,那里还有空来薛王氏这里嚼舌头根子,而王嬷嬷……已经被薛蟠派出去坐镇两房,一来是监督,二来也算是安抚妇人之心,免得做出什么自尽这样过激的行为出来。

到了里间,和薛王氏略带着说了说,预备着要设立族学的事情,薛王氏十分同意,“薛家八房里头,自然是吃喝不愁,可别的旁系,家里头艰难的不少,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会去做工种田,这是丢了身份的意思。”

薛王氏还是有很浓厚的封建阶级思想的,咱们薛家到底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虽然排名不是很靠前,不管怎么样,也不是去打工种田的,那么又没有营生,年轻人怎么办?自然是偷鸡摸狗,做一些不体面的事情出来。

若是有个族学能够办起来,起码可以约束这些不良游手好闲的少年,薛王氏又问,“可是这先生,不好找,要仔细寻一寻,若是性子好的,怕是压不住他们,若是性子强硬些,学问不好的,更是怕耽误他们。”

“太太莫非想着他们还读几个状元出来?”薛蟠嗤笑,“我无非是看着这几房的叔叔,在老爷过世了后,就这样图谋公中财产,倒是真让人寒心,近派的几房对还有往来,可这些隔了房,又分了家的人,家里头可是大多不认识了,且不说这见面如何打招呼不知道,日后起了冲突,报了姓名才知道这几十年前还是自家人。”

薛宝钗抿嘴笑道,“哥哥不认识旁人,这原本寻常,旁人那里还不知道哥哥的诨名儿,小霸王?见到哥哥就要退避三舍了。”

薛蟠满头冷汗,“妹妹别打岔,儿子的意思,就是想着这彼此兄弟不熟悉,还不如大家伙一起读读书,有才的自然培养他去考科举,会做生意的,入公中当差就好,实在不成的,多少也约束着他们,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薛蟠说起这个“惹是生非”的词儿来,特别的好笑,薛宝钗只是拿袖子捂住嘴,瞪大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薛蟠,薛王氏也笑骂道:“真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薛蟠讪讪一笑,“这也是为了让大家伙都高兴的事儿不是?”

“这话原没错,”薛王氏叹道,“你老子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诸事缠身,一时间没法子办开,你这事儿有心,办起来也是积德积福的好事儿。若是差银子,我这里还有一些,我的儿,你只管拿去。”

薛蟠窃笑,这会子他怕是金陵城里头数一数二有钱的财主了,那里还会差银子?等到五房八房的人把宅子退出来,这学堂有了位置,连带着从他们家产里头,只怕是几年之间也无需担忧费用。

“如今的银子可够了,公中拿回来,这银子在公中支取就是,”薛蟠笑道,“日后若是有不够的,再问太太要。”

“人嘛,我也已经预备好了,”薛蟠说道,“原本张如圭颇为合适,只是他入京去了,他的同僚,贾雨村,学问我是知道的,很是不错,只是如今还在甄府当着西席,却不知道愿不愿意来我们这。”

“既然是才学好的,”薛王氏似乎自己极为有主意,“那就请一请也无妨,但是一定要严,严师出高徒,这是没错的,蟠儿,你给大家伙都预备好了,那你自己个呢?”

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什么叫做我自己个,“我自己个?我自己个么继续办好织造府的差事儿,再把避瘟丹的生意办好了,太太你是不知道,”薛蟠喜滋滋的说道,“皇上可是给咱们薛家做了一个天大的广告,如今天下的人都知道咱们这避瘟丹的药效,四川,陕西,云南、中州这些地方的官府都要问咱们买这个避瘟丹,咱们德芝林加大了马力,如今是连轴转,避瘟丹还是供不应求,这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啊。”

“那你办了族学,怎么地,自己就不上了?”薛王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以前你不懂事,我也不好拘着你,如今既然这公中的事儿又拿回来了,自然有老成的家人办去,你只要拿总就是了,既然是如今家业都回来了,又得空,干嘛不多学点知识起来?须知为娘也不指望你要考秀才中进士,当一个翰林学士,只是这寻常的应酬也是要说的过去吧,若是日后这凡事儿别人说笑的很高兴,你却是两眼一抹黑,岂不是丢脸大发了?”

“太太……”薛蟠狐疑的看了一眼薛宝钗,又看着薛王氏说道,“你们是不是知道是什么?”不然怎么突然说我应酬的事儿来?

薛王氏看了看薛宝钗,“哥哥,”薛宝钗轻笑说道,“你那一日赏花的诗,我和妈妈都读过了,老实讲,这押韵是押韵的,可平仄,似乎还是极为不通的。”

“我那里不通了,”薛蟠生气的说道,“比着那赵明凡的什么,紫花蓝花都是花,不知道高到那里去了!”

薛王氏瞪了薛蟠一眼,“你妹妹还能冤枉你了?为娘的以前也是读书的,岂不知道你这做的无非只是打油诗,那一日的诗会,除了甄宝玉和马钰的诗做的不算差之外,其余的简直……”差的无法言语。

“那我还可以排第三,”薛蟠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不算太差,不用再学了。”

“哥哥还是老实着读书罢,”薛宝钗笑道,“如今有了官身,正经就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可就不能再闹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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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碧油千片漏红珠

薛王氏是读书的,王嬷嬷偶尔讲过,说昔日父亲迎娶自己的母亲,两个人琴瑟相和,若是没有一定的文化修养,是做不到这样心有灵犀的,妹妹自然不必说了,这家里头都是文化人,就薛蟠一个人,这样是不学无术,薛蟠的确压力是有些大的,这时候讪讪的说道,“我给妈预备了上好樱桃,这个时节难得极了,赶紧叫人拿进来给妈尝鲜。”

“什么樱桃蟠桃都不顶用,”薛蟠抱头鼠窜的时候,薛王氏还在后头碎碎念,“你赶紧听我的,请了先生来,你也一起上学去。”

薛蟠出了薛王氏的内院,额头上都是冷汗,他用袖子抹了抹,“真是自己个自己挖坑跳了,还要我学习,想得美,”薛蟠哼哼出声,“我好不容易才不用学习。”

薛蟠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在外头发号施令完了,他就预备着想要把官服换了,杨枝刚把房间打扫好,又伺候着薛蟠换了家常的衣服,拿着一个荷叶白瓷碗,里头摆了樱桃,这个时代绝非后世之中,由于物流的快捷,故此一年四季均有不少的水果,但是在这个春末夏初的时候,江南等地能够有的水果,也不过是樱桃了。

薛蟠一看那樱桃红如玛瑙,黄如凝脂,只是太小,放在口中没几下就吃掉了,酸甜可口,薛蟠懒洋洋的歪在罗汉床上,边吃着樱桃,边想着事儿,他见到这樱桃才隐隐觉得,似乎忘了什么,杨枝不防薛蟠这样早的回来,园子里头的许多事儿还没办好,只好别竖着耳朵,边把衣服熨烫起来,薛蟠问道:“这樱桃,家里头的人都得了吗?”

“张爷爷说了,每个院子都分了,”杨枝回道,“这樱桃不耐放,故此也不能小气着就自己吃,家里头从上到下都分了一些。”

“那能分多少?”薛蟠笑道,“统共也没几篓子吧?”

“不管多少,都能吃到几颗,尝尝鲜就是了,”杨枝抖了抖衣服,把衣服挂在了架子上晾一晾,这丝绸的衣裳,不能趁热叠起来,不然就容易永久性的变形,“多少解解馋。”

薛蟠笑道,“那就好了,”他也吃了几颗,“这些都给你,”薛蟠起身抖了抖衣服,“我出去逛一逛。”

“大爷要去哪里?”杨枝狐疑的问道,“这才刚回来。”

“到处转一转,咱们薛家这么大,我倒是有些地方都不认识,”薛蟠笑道,他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瞧瞧大家伙都有的吃了没有。”

怕是要去得月楼吧……杨枝心里默默的鄙视着,却不好说出来,只是说道,“张爷爷吩咐了,叫大爷不要到处乱跑,今个也别出门,预备着有客人来访,若是客人来了,大爷不在,失礼了,又叫人说嘴!”

“知道了知道了,”薛蟠笑道,“你倒是管家婆一般的琐碎。”

“谁是你的管家婆,”杨枝嘟囔着继续低头烫衣服,把衣服收拾好了后,转过头看见屋内没人,眉开眼笑的把那碗樱桃放在自己的面前,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见到美食虽然脸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头早就乐开花了,“哼哼,这大爷还算识趣儿,知道拿好吃的讨好我,不过他这样出去了……不好,”杨枝皱眉说道,“若是真的到了得月楼去,那可怎么办,太太可是让我盯着大爷的,不能让他和梅姨娘老是见面。”

杨枝想了想,放下了白瓷碗,出了门,问守门的婆子,“大爷去那里了?”

“似乎朝着前头书房去了,”婆子道,“还问我臻儿在那里。”

杨枝蹑手蹑脚的到了前头,只见到臻儿和几个总角的小厮,正在拿着一个皮球踢来踢去的,见到了杨枝,臻儿满头大汗的过来,“杨枝姐姐,您今个怎么来了?”

“大爷呢?可是在书房里头?”

“刚才来过,吩咐了张爷爷几件事儿,就又走了,也不要我陪着,”臻儿说道,“不过还没出门,总是在家里头。”

“好了好了,你玩你的吧,”杨枝不耐烦的说道,“你且仔细的跟着,好多着呢,只不过大爷若是做什么不好的事儿,你虽然劝不住,也要赶紧着和我说,或者和太太说,太太可就是这么一块心头肉,你们在外头若是不好生看着,日后就是要你吃板子的!”

臻儿缩了缩头,“决计不敢,什么事儿我都听杨枝姐姐的,”他嬉皮笑脸,“大爷都要听姐姐的,我这个做奴才的,怎么敢不听姐姐的。”

这话说的有些混账,杨枝若是在素日,必定是要大怒的,只是如今也不知道如何,这样被臻儿一捧着,居然有些轻飘飘起来,“别乱嚼舌头,”杨枝板着脸,却笑着说道,“没影儿的事儿,倒是在你嘴巴里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儿了,小心伺候着,外头有什么事儿,赶紧的通传进来,别耽误大爷的大事儿。”

“听见了,一准不耽误。”

杨枝见到薛蟠不在这里,更是笃定了薛蟠必然是又去得月楼了,于是连忙朝着得月楼冲过去,路上还遇到了杨花,杨花奇怪的说道,“这么火急火燎的,预备着去那里?”

杨枝和杨花咬了咬耳朵,一起朝着得月楼而来,得月楼前,梅姨娘的丫头兰草正在石榴花下头打璎珞,见到杨花和杨枝一起过来,兰草连忙站起来,“两位姐姐好。”

杨枝抬着头到处看了看,“我找大爷有点事儿,这寻了到处都没见到,所以来问一问你,大爷可曾来过这得月楼?”

“到是来了一会,”兰草笑道,“问我这樱桃得了没,我说已经得了,放在家里头,预备着梅姨娘起来吃,他也就不言语走了,却不是在这里。”

杨枝皱眉说道,“怎么这会子了,梅姨娘还在睡觉?”

“昨个连夜做了大爷的官服,到五更天才睡下的,”兰草说道,“只怕一时半会不会起来了。大爷也说让梅姨娘好生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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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七、甘杨枝

杨枝出了得月楼的拱门,这才对着杨花生气的说道,“瞧见了不曾?真真是立下了大功劳,咱们那位爷可是亲自来慰问了,又问樱桃得了没有,又要她好生休息着,可见这心儿,都飘这里头了!”

杨枝虽然是生气,但是说的很轻,生怕被别人听了过去,饶是如此,杨花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杨枝捂住她的嘴巴,“我的大小姐,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还怕外头的人不知道呢?这原本只是三分的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有了十成十了!”

于是又拉着杨枝在边上好生说道,“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没坏心,可你在大爷那里当差,可还是要谨慎些,大爷如今得了官儿,太太是高兴的一天不知道念佛多少次,凡事都大爷怎么说,太太一准同意的,绝没有驳回的理儿,太太叮嘱你的事儿,悄悄的做就是了,怎么还这样的声张?大爷是个要面子的,可不能乱讲话,得罪了,得罪了大爷,到时候太太一个不好,要算账的还是你!”

杨枝也惊觉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一些不对,幸好杨花规劝了几句,把自己惊醒,“很是,你说的对,这可不能招摇,”几个人都是家里头伺候的,知道不管是自己这薛家,还是外头,都听说过一些不算是好事儿的消息,有些事儿主子们默默的做,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地下的奴才乱嚼舌头根子,乱棍打死的,可就不是办出脏事儿的主子们,而是可怜的下人们了。“我该瞧瞧的办。”

“所以你晚上要伺候好了,”杨花又取笑道,“大爷把心都栓在你身上,就不会去惦记别的人了。”

杨枝打了杨花一下,随即跑开,杨花连忙追上去,“好你个浪蹄子!我好心帮着你办好差事,你倒是来打我了,可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算的是哪门子好人,”杨枝笑骂道,“天天说着这些不找边际的疯话,你若是这么想当姨娘,我明个回了太太,让你来大爷房里头如何?我伺候着您!”

两个人笑骂了一阵子,杨枝见到薛蟠不在梅姨娘这里,倒是放了心,于是回到了薛蟠的院子里,没想到薛蟠倒是早就在了,见到杨枝,不由得跺脚,“这是去哪里野了?整日里头不着家,赶紧着,给我换衣服,外头来客了!”

杨枝撅着嘴给薛蟠换了见客的衣服,把薛蟠送到了前头,又问婆子,“什么客人来了?”

“好像是金陵府的同知老爷,”婆子说道,“还是刚才臻儿找过来的,说是你吩咐的,要赶紧通传。”

好么,这就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杨枝把檐下的画眉、鹩哥喂了水,又丢了几颗粮食,见到日头不早了,就坐在廊下,把上次薛王氏吩咐的茶盖又绣了几针,厨房的人过来问:“大爷的午饭摆在那里?”

“这会子还不知道呢,”杨枝说道,“外头留客的话,自然就不在家里头吃了。”

“若是外头留客,”厨房来的人笑道,“那就不归咱们管了,横竖有外头大厨房的事儿。”

“今个有什么新鲜的菜?”杨枝放下了针线活,让来禀告的婆子也在廊下坐下,“大爷可是挑剔的很。”

“有最好的菜,和太太姑娘那里是一样的,”厨房的婆子笑道,“今个大家伙都得了大爷的赏,怎么敢不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若是还不知道大爷的好,如今可是人伦混账都不算了。”

婆子倒是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原本想着外头的小人作恶,咱们家不成了,这些地下的奴才,太太怕是要给恩典都放出去的,可这出去没有了营生,大家伙可是慌得不知道如何了,幸好大爷真真是厉害,这么一下子,就把咱们自己个的东西又拿回来了,大家伙真是高兴极了,原本这有些担忧的心思,可就放下了。”

杨枝笑道,“可是呢,接下去的日子可就好了,你仔细伺候大爷的饮食,得了大爷的赏,这事儿,日后还有呢。”

两个人说了一会的话,不一会,耳报神臻儿来报:“同知老爷走了,大爷预备着要回来了。”

“那就赶紧着把饭摆这里头吧,”杨枝对着那婆子说道,她又把自己的针线活塞到了角落里,到了屋里头,拿了一个青花西番莲纹岁寒三友的盖碗出来,用热水冲了冲,又倒了茶叶进去,用七分烫的水斟了一碗茶,盖上盖子,又把里间的桌子整了整,薛蟠就抬脚进来了,“杨枝,给我倒茶!这么一会子在外头,可真是渴死了。”

杨枝把盖碗递给了薛蟠,“茶好了,请大爷喝吧。”

薛蟠拿起盖子喝了一口,茶味颇淡,“恩?这是什么茶?”

“是瓜片,”杨枝说道,“预备着吃饭,就不喝浓茶了,厨房来问了,我说把饭摆在这里就是了,一会就好。”

薛蟠放下盖碗,得意洋洋的看着杨枝,这屋里头有了个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和以前在外书房让臻儿伺候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杨枝当差倒也是细心,“我说杨枝,你今年几岁了?”

“怎么着,大爷预备给我贺寿呢?”杨枝把椅子搬了搬,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这小人物,可担不起这寿诞。”

“这无非就是问一问你罢了,”薛蟠笑道,“你来伺候我了,我还不知道你家里头几口人,有没有兄弟姐妹,今年几岁,姓什么,这些若是都不知道,那不是委屈了你?”

“没什么委屈的,伺候主子嘛,”饶是杨枝如此说,到底话还是柔和了一些,这么一问一答,杨枝的本姓是甘,家里头还有一个哥哥,娘老子都是薛家的家生子,如今在丹阳管着几间铺子并几亩田地,哥哥在薛家的店铺里头当伙计,“都还不算差,”薛蟠点点头,“只是到底分隔几地,素日里头见面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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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八、窗边闲话

“那里就这样娇气了,”杨枝利落的整理着东西,“没什么可说的,当差办事好好的就成。”

“这话说的,”薛蟠奇道,“难不成你还不想见你的爹爹妈妈呢?”

“我从小就跟着太太了,家里头的难得一见,这老子娘也没多少话说,这薛家就是我的家了,哥哥虽然离着近,但是他自己个有嫂嫂孩子,那里还有空顾及着我?有时候难得见了,反而是没什么话可说,倒是显得生分了,所以我有的时候只是托人把月钱带回去给他们,我却倒是没什么话交代的。”

薛蟠有些默然,杨枝却还是继续说道,“那里比得上大爷这样可以天天和太太姑娘们在一块的,寻常人,没这个福分。”

这话说的有些赌气,杨枝脱口而出,随即醒悟的解释道,“不过咱们家这样宽厚对着下人的,可真是不多,我能够伺候着太太,吃穿用度倒是和寻常人家的姑娘家差不多,我那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只能是好生伺候太太了。”

薛蟠笑眯眯的说道,“那你就不好生伺候你大爷我?”

杨枝翻了翻白眼,不去打理薛蟠,这些日子她是竟知道薛蟠的话儿,若是当做听不见,他自然会停下来,可若是搭了腔,那可真是江河湖水连绵不绝不会听的。

两个人正在说话时候,厨房的人就把午饭送来了,两个方形的食盒,一起提溜了过来,杨枝早就预备好了餐桌,和提着食盒的丫头把菜都摆出来,又放好了乌木包银的筷子,并宝蓝色外瓷内胎白釉的碗碟汤匙杯盏等一套,请薛蟠来吃饭。

薛蟠换了衣服,见到餐桌上已经放好了几道菜,都是厨房精心做的,瓜烧大虾,用蒲瓜和对虾一起浓油赤酱的闷烧,蒲瓜清甜,对虾鲜嫩,海陆交会,滋味非常;又有用豌豆苗垫底,用高邮咸鸭蛋的蛋黄缀于上头,两个粉嘟嘟颤颤巍巍圆滚滚的狮子头卧在高汤之中,这是淮扬菜的看家本领,自然更是错不到那里去,蒸千张包子,鸡油炒卷心菜,一碟的盐水鸭脯,并一碗极为清爽的鱼丸鸡皮酸笋汤,薛蟠见到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这么多菜,我一个人怎么吃的了?杨枝你坐下来陪着我用吧。”

“大爷你就安心吃自己的吧,”杨枝拿了另外的一双筷子给薛蟠布菜,“没有大爷吃饭,我这个丫头也坐下一起吃的道理。”

薛蟠执意再三,杨枝才又拿了一副碗筷来,就站在薛蟠的右手边的位置边给薛蟠布菜,边一起吃了一点,薛蟠是好美食的,从他的体型也看的出来,现在虽然是长个子的时候,但这肥嘟嘟的身材也是够可以了。

这一顿饭吃的可真是畅快淋漓,薛蟠吃了一碗红玉米饭,吃了一个狮子头,杨枝又把对虾拆了出来,把虾仁都给了薛蟠吃,他又痛快的喝了半碗汤,还要杨枝再给倒一碗米饭,却被拦住了,“大爷等会子要午睡,可不能吃多了,吃多了不消化。”

薛蟠于是起身,把餐桌让给了杨枝,他是知道自己在面前,杨枝是吃不痛快的,“你慢慢吃,”薛蟠用小银挑子剔着牙,“我出去遛弯消食。”

薛蟠走出了院子,外头伺候的婆子问好,“大爷吃好了?”

“吃好了。”薛蟠拖着拖鞋,吊儿郎当的绕过了铺着鹅卵石的甬道,这会子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于是闲庭散步到了薛王氏的院子里,薛王氏已经睡下了,他也不打扰,绕过抄手游廊并几处碧绿的如同水洗过的芭蕉树,到了后头薛宝钗的院子里。

莺儿正在拿着一个剪子在芭蕉树下做着什么,她还十岁不到,身材矮小,踮着脚也够不到芭蕉树的叶子,正急的满脸通红,薛蟠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姐说这芭蕉树的叶子好看,又清香,可以包刚做的香囊儿。”

薛蟠笑道,“我来剪罢,”接过莺儿的剪刀,咔擦两下子,就把两片又大又绿的芭蕉叶剪下来了,“姑娘睡了没有?”

“正在做针线活呢,还没有睡下。”

薛蟠跟着莺儿一起进了薛宝钗的房间,抬脚进去一看,只见多宝格放在墙边,从地上到天花板,从正屋到里间,如此一片,上头各式各样的古玩摆的密密麻麻的,煞为壮观华丽。

可这满格繁华也只是一处,其余的地方都是十分朴素,起码这花纹上,都是极为朴素的花纹,当中摆着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上也摆放着极多的书,并文房四宝,有一个素胚描釉的青瓷梅瓶插着一团雪白的夜来香,边上放着一个光滑无花纹的宣德炉,炉中有冉冉青烟升起,香味清淡悠远,雪白的帘子内,薛宝钗正低头坐在炕上,借着窗外的灯光,仔细的绣着什么东西,薛蟠掀开布帘子,对着薛宝钗笑道:“妹妹用过饭了?”

薛宝钗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朝着薛蟠福了福,“哥哥来了。”

又请薛蟠炕上坐,“刚才和妈已经一起吃过了,怕这午睡睡的太多,就先做点东西等一等,消消食。”

薛蟠打量着炕上的陈设,青绸布镶嵌着白色的边,炕上也是如此素雅,不过这是在孝中,不能太鲜艳,薛宝钗穿着一身百褶烫银青灰色的马面裙,上头穿着一个宝石蓝的如意头褂子,里头是琵琶袖的月牙白盘扣对襟裳,鬓边插着一朵白色的宫花,头上一点珠翠也没有,脸色沉静,面容祥和,薛蟠看了几下,“妹妹你穿的也未免太素净了些,虽然是孝中,可到底也不能太寡淡了,咱们家就是买布的,总不能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如此自己都没好颜色的衣服穿,委屈了自己人。”

薛宝钗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那里就委屈了,”薛宝钗笑道,“我素来是不太喜欢这花儿朵儿的,以前的时候,见到这大红大绿的穿在身上,就觉得闷,不知道那里头就有了火来,所以一概都穿的素净些,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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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非汉高不能用淮阴

“恩?”薛蟠疑惑的说道,“这可有什么缘故?叫大夫瞧过了吗?”

“这是以前的事儿,哥哥怎么都忘了?”薛宝钗疑惑的说道,“哥哥倒是好像对着咱们家很陌生似的。”

薛蟠用拳头按住嘴,咳嗽一声,“上次太湖石上跌下来,倒是许多事儿都混忘了,许多事儿,要好生想一会才知道,加上这些日子在外头忙着,倒是许多事儿记不得了。”

“原来如此,”薛宝钗也不疑有他,大家伙都认为薛蟠是因为伤心父亲去世,又恨于诸房逼位,故此一夜之间浪子回头,发愤图强,这样的桥段是人人都乐见的,薛蟠的许多出格行为,也只是认定是改头换面的缘故,“大夫们都说,是娘胎里头带出来的热毒,只能是静养为主,不可大喜大悲。”

“正经儿还是要请有名的大夫瞧一瞧才是,”薛蟠嗤之以鼻,“这些人都是混着罢了,不敢诊断,就是要静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年纪轻轻的,静养什么,正经儿要多走动走动,这身子才会康健。”

“哥哥这是什么理论?”薛宝钗笑道,“大夫的话怎么能不听?”

“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薛蟠说道,“若是多走走,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热毒的话,吃一点莲子银耳,常年的吃着,想必也好了。”

薛宝钗笑道,“哥哥什么时候会开方子了,莫非那海上的仙人,还教了哥哥看病下药不成?”

“这倒是没有,”薛蟠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只是我这想着银耳莲子,都是滋润的东西,这么喝着,必然对着身子无碍。”

“只怕也没什么益处,”薛宝钗笑道,“哥哥这才是富贵方儿呢,横竖是吃不死人的,是吧?”

这里说笑了一番,薛蟠起身回到自己院子去,薛宝钗告诉薛蟠,“过些日子,就是二舅舅的生日,母亲说这一次多亏了二舅舅在万岁爷面前给咱们说话,生日的贺礼,不好简慢了。”

“可这嫡亲的舅舅,送太贵重的东西,只怕是舅舅不会收吧?”

“是这个理儿没错,所以这寿礼不能太贵重,又不能没什么用处,娘正在头疼这事儿呢,哥哥也帮着留意一番吧。”

薛蟠点头应下,走出了薛王氏和薛宝钗的院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头,回到房里头,只见到倒好了一碗热茶放在桌子上,不见杨枝身影,出门问婆子,“杨枝回太太屋里头了,让大爷自己睡中觉,晚上再回来。”

“这小娘皮,”薛蟠摇了摇头,“还真是会使唤人,”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喝了一口茶,甜滋滋的,想必是加了蜂蜜,薛蟠闷头一睡,昨个晚上应酬太晚,一夜宿醉,倒是没睡好,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四点钟,起来没多久,外头又来说,“甄府的贾先生到了。”

贾雨村来了,薛蟠连忙起身,换过衣服,到了前头花厅见客,贾雨村先是恭喜了薛蟠复得织造府提督之位,“世兄是正本清源,拨乱反正,这避瘟丹一事儿,我也从东翁那里听说了,可真是巧夺天工的手段!”贾雨村十分佩服,这是真心之语,倒也不全是阿谀奉承之言,“避瘟丹有奇效,但若不是无偿进献,只怕是圣上不会如此欣慰,得了圣上的旨意,些许宵小,自然是灰飞烟灭了。”

“先生过奖了,”薛蟠笑道,“不值得一提,若不是先生出主意,要我在织造铺子那里大张旗鼓的操办,把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在德芝林这边悄悄发动,如今他们两房若不是骤然打击之下,也不会如此就被我把这权柄都夺了回来,论起来,还是先生这声东击西之计,最妙。”

“不敢当,还是世兄自己定了捐献避瘟丹之事,这又得便宜又得名声,我可是从未见过一举两得如此顺遂的,”贾雨村说道,“不消说,如今各省都要求到世兄头上,赶紧的把避瘟丹给他们,财源滚滚,不是虚话了。”

“实在是得天之幸,”薛蟠笑道,“万岁爷恩宠,也知道体谅咱们的报国之心,给了我,给了薛家这个体面,又不会说只是让我们再这么白花钱,圣明无过如此,我心里实在是感激的很,若不是圣上,我如今只怕是去金陵乡下种田去了。”

贾雨村说道,“这也不必,世兄京中有那样的亲戚,那里会不好筹谋,只是若是仰仗他人出力,不如世兄这样自己奋斗,别人襄助,才是为人当官之理。”

“先生说的好,”薛蟠笑道,“所谓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若是不成,也是无用的,张如圭去了西南前线,颇为勤勉,似乎统领兵马大总管对着他主持避瘟之事甚是满意,看来起复是没问题了。”

“这事儿时飞怎么会不知?”贾雨村说道,时飞是贾雨村的字,“这虽然有如圭兄勤勉之举,但若不是得了世兄的卫生避瘟之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里来的功劳。”

薛蟠笑而不语,“这避瘟之法,说破了,不算什么,但是要认真仔细的执行才是,张如圭执行事务绝没有问题的,认真仔细,不然我不会推荐他跟着甄老大人的轮船去京中,他能办好差事,却不是谋主。”

薛蟠淡然看着贾雨村,笑道,“贾先生才是谋主,可以出谋划策,乃是张良韩信之类的人杰,我意欲请先生过府来帮衬着我,不敢问先生之意如何?”

贾雨村大喜,连忙站起来,“多谢世兄成全,学生那里敢有不愿之理。”

“甄老大人那边,我却是不好意思去开口,这一节,还是先生自己去办,”薛蟠笑道,“我这里原本事儿不少,一来,要时不时的帮衬我,二来呢,家里头许多小子姐儿,请先生要费神教一教,虽然不是要科举下场,但总不能做个睁眼瞎子。”

贾雨村乃是两榜进士出身,那里教不了几个小孩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如此日后就跟着世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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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斩草除根

“梁园虽好,绝非久居之乡,”薛蟠笑道,“我这织造府只怕是也养不了真龙,请先生暂时住着,等到好时候,有了机会,我再请举荐。我虽然不成材,可到底还是有长辈亲眷可以帮忙的。”

薛蟠这是报答贾雨村了,若不是贾雨村出了此计,事情不会如此迅速办好,要让两房低头不难,但是要出其不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办,那就难了,不然薛蟠那里有机会在织羽堂前见到两个人如丧考妣的脸色,就为了这个脸色,也值了。

何况又当机立断的把两个倒霉鬼关进了祠堂,给了自己充分的时间处置两房财产,这都是要谢贾雨村的,虽然其中出现了梅姨娘被抢走这样意外的插曲,所幸不影响大局。

贾雨村的确是有才的,薛蟠觉得如今薛家虽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是两房的人还在,自己又不是将军,难道还真的用军法把薛宽和薛守人道毁灭?一来触犯国法,二来宗族也饶不过薛蟠这样忤逆的事儿,所以除了杀人之外,还要好生的应对他们的公中反扑,张如圭已经离开,就算是张如圭未走,他也不是什么可以筹谋划策的人,贾雨村可以担当此任。

贾雨村所求无非就是攀附青云,可以大展宏图之志,他看中薛蟠就是看重了四大家族的实力,何况这张如圭还不需要王子腾或者宁荣二府的人出面,就已经被薛蟠自己保举出去了,所谓富贵险中求,虽然是在前线辛苦了些,可将来的军功必然不少,张如圭算是熬出头了,贾雨村那里是不能赶紧着攀附的道理,见到薛蟠已经承诺,自然连忙感激不已,应下不提。

薛蟠又要请教:“后日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叔叔就要出来了,闹是必然会闹的,可到底,他们现在暂时是闹不起来的,这到底怎么办,我心里头倒是还没个准数,原本的意思,叫他们出去,这边的房子不许他们住了,让他们在外头庄子里住去。”

贾雨村想了想,“按照我的意思,若是赶到乡下去,反而不好看管,若是日后再有什么事儿预备着阴谋,猝不及防,总是吃亏,若是在眼皮底下,倒是好看管一些。”

薛蟠若有所思,贾雨村又笑道,“不过按照学生的意思,世兄不如斩草除根罢了,横竖虽然是自家人,可利字当头,什么亲眷也顾不得了,他们做的初一,世兄自然可以做的十五,圣人云以直报怨,没有以德报怨的道理。”

“斩草除根?”薛蟠有些不解,“这是何意?先生直说就是。”

“将他们赶出城去,再叫人暗暗的都灭了,”贾雨村一脸云淡风轻,“横竖江南这地也有不平靖的,学生听说,有大盗出没在金陵扬州等大城市左近,来去如风,官府不能对付,有什么事儿,都推给他们就是。”

“如此,一劳永逸,横竖世兄如今有圣上的旨意加身,谁也不敢对世兄如何,用雷霆手段压服众人,这其余的人才不敢再生出什么贰心来。”

听到贾雨村,薛蟠不由得汗毛直竖,背心沁出了淋漓冷汗,他干笑一声,“倒也无需到如此地步,他们的书信都在我的手上,这算是一个把柄了,我再把他们的房屋地契等都扣在手上,每一年发租金银子给他们,这算是掐住了。”

由此可见贾雨村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是贾雨村不以为然,他甚至也不解释,“为谋主者,不计本身如何,只是一心为世兄所想,其余的法子,虽然是仁和,但也琐碎,日后要时常盯着,不免牵扯精力。”

这边贾雨村拜别,薛蟠只是整理织造府事务,和薛家公中的事务,到了第三日,两个被隔绝世界三天的人出来,却才知道这世界已经变了天,两房多年自己累积和假公济私的家产,一股脑儿都被薛蟠抄家拿回去了,薛宽听闻之下气急攻心,呕血三升,奄奄一息,薛守状若疯癫,跪在织造府门前边叩头边大声疾呼:“老五害我,老五害我!”又喊:“哥儿饶命!哥儿饶命!”声音凄惨,令人不忍。

薛王氏虽然居住在内院,可到底还是知道了薛蟠居然暗度陈仓,把这两房都炒了,又惊又怒,追问薛蟠为何如此,薛蟠淡然解释道:“娘,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咱们之前凄惨成什么样子,他们可曾怜悯过我们?还想着趁我昏倒的时候吃老爷的绝户!这是我绝不能忍的,既然如今咱们得了势,就不能够轻易饶过他们,儿子虽然不觉得严刑峻法可以阻拦作奸犯科,但是多少可以让世人警惕,不要再找软柿子捏,毕竟这死灰也有复燃的一天。”

死灰复燃的典故,薛王氏自然是知道的,可她到底是慈悲心肠,虽然觉得薛蟠的话不错,还是想要劝一劝,“话虽然是如此,可老一辈的人讲,势不可用尽,便宜也不可以占尽,过犹不及,凡事做的太过了,不留余地,到底是不好的,怕是折了寿。”

薛蟠想说自己的父亲如此兄友弟恭,仁爱家人,换来了什么?他为何寿数不佳?只是不能对自己的母亲如此说刺心的话,他点点头,表示听薛王氏的劝,“妈妈说的是,我已经预备好了他们原本没有管理公中差事之前置办的田地商铺,让他们拿回去,笨重的一些东西,也都还给他,房子也不收回了,让他们继续住着吧。”

薛王氏原本就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人,见到薛蟠这样妥善的办,也就不再过问了,薛蟠心里暗暗想说,老妈你还没听到贾雨村要斩草除根的话儿,我这可真真仁德之极了。

对贾雨村那里,薛蟠也不忌惮他心狠手辣,不过薛蟠也找了一番说辞,“家母心善,不愿意见到这妯娌小叔子们家里头见血,你的法子虽好,不过却不能办,如此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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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一、族学

贾雨村的计谋的确很毒,反而因为是计谋如此之毒辣,显示出贾雨村为人谋而忠乎的圣人教诲之道,不过薛王氏的话,算是说中了薛蟠的心里,势不可用尽,如果用尽,过了,那就不见的是好事儿,“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薛蟠继续说道,“我还是少年,就对着长辈们抄家了还不够,还想着要赶尽杀绝,说出去名声不好。”

有了实在的利益,自然要更谈一谈名声了,薛蟠次日就把几家原本有的房产田地都尽数发回,又把抄家来的笨重铜器银器还给他们,只是拿了这几年来两房侵吞公中财产的银子,薛宽和薛守无可奈何,也只好答应下来。

过了几日,薛蟠吩咐家里人把靠着宗祠的一处房子打扫出来,又加以修缮一番,预备着作为家中族学之用,又命薛家之子弟均可入读,一应吃食等都由公中支付,只是年满十二岁,无论如何成就,都应该退学,这算是蒙学,若是到了十二岁后,可堪造就的,再由公中专门延请明师作为辅导,日后说不定可以培养出一些好的人才。

这是用族长的身份下发的,这族里的蒙学原本算不得太出众,一般来说,只有家里艰难的人,为了谋那一顿饭的蝇头小利才会把家里的子弟送去读书,家中富贵的,不是叫人当差,就是自己专门延请明师一对一辅导,这族学的质量不见得很好,但是薛蟠发落了两房,得了官身,乃是薛家之中一等一成器的少年,正六品,这官儿在甄应嘉等人看来真真是芝麻大小的官儿,但是对于薛家来说,就已经是天一样的存在了。

薛蟠得势,其余各房原本就靠着薛蟠的,连忙就要把子女们都送到此处,其余不靠着薛蟠的,更是要上赶着把人送过来,表示出自己的支持之意,虽然是说公中提供钱粮,但是各房有钱的人一合计,不能够都让公中添钱,于是你几两我几两的,凑了两百两银子,送到薛蟠处,言明这作为助学之费,随即择了吉日,族学就开张了,薛家虽然人丁不多,但是到底这适龄的孩子,薛姓,亲眷家里头的孩子,陆陆续续来了不下百余人,倒是让薛蟠吓了一大跳,又和贾雨村商议,连忙再请了两位师傅,分成三班,一个班专门教授姑娘家,一个班由贾雨村亲授,教导学识颇佳的,另外再设一个基础班,教导入蒙孩童,设立了十多个仆役协助管理,务求管理严格。

这边族学热热闹闹开张了,没曾想,薛宽居然亲自,放下脸皮,请薛蟠“看在都是自家人的面上,让我这一房的孩子也可以上学。”

薛蟠颇为惊讶,不过贾雨村却是极为赞成:“这两房的子弟若是进读,若薛宽和薛守别有用意,这人在我手,也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一些。”

于是诸房适龄都进读此地,开班第一天,薛蟠冷着脸被迫也从家里出发,到了此地,坐在第一排接受贾雨村的教诲,贾雨村见薛蟠到来,故此第一天不讲四书,只是拿着五经之中的《诗经》,挥挥洒洒讲了一大通,薛蟠原本被老娘逼着来上学,心情极端之差,可见到贾雨村的讲课清新不落俗套,不知不觉就听得入迷了,贾雨村是知道薛蟠绝不会去考什么科举的,薛家的子弟也只需要培养情操,增加素养,却不会人人都要和寒门子弟一般读书上进,搏一个出身,自然也不用那些拘着,又谈了谈如何作诗,这都是薛蟠日后应酬需要具备的技能,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薛蟠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还用笔做笔记,这族长又是大哥如此行事,谁敢不尊,一一坐得笔直,仔细听讲,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不知不觉之中,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用过了午饭,贾雨村请薛蟠到自己的房内休息喝茶,“先生果然大才,”薛蟠佩服的说道,“诗经乃是几千年前的古文了,虽然含义隽永,但是若想说出什么新意,也是极难,先生这样一解释,一些不懂的东西,倒是极通了。”

“世兄谬赞,”贾雨村笑道,“世兄家世渊源,原本就是一点就通,我无非是班门弄斧罢了,不过这学问之道,到底还是要学一学的,不然将来世兄出门应酬,什么都不通就不好了。”

薛蟠想起了那些可笑的诗句,不由得连连点头,“此言大为有理,我日后得空了必然是多要来此请教的。”

两个人说了一番闲话,薛蟠又有事儿请教,“我有件事儿,要问先生,前几日,金陵府同知来找我,言明一件极为难为之事,我是存了心想推脱的,结果不曾想,”薛蟠一脸的懊悔,“也是我年少见识短,一不小心就被套了上去,如今倒是不得不办了。”

“请世兄明言。”

“说的是盐道一事,”薛蟠慢慢说道,“旧年先父帮着祖父掌管两淮盐道的时候,金陵这边的盐课很是兴旺了一阵子,先父把这家业借着盐道赚来的银子,补了亏空,振兴了家业,知道这盐道不是可以长时间沾染的,就把盐课退了出去,不曾想,眼下这些人,倒是也想着这门巧宗儿。”

本朝盐课,倒是和明清差不多,都是用发盐引的方式来管理盐政,江南各地的盐商真是富可敌国,论起花钱来,四大家族真是盐商的脚趾头都赶不上,什么人参珍珠喂的鸡,什么茯苓猪,都是这些人搞出来的花头,罪过可惜自然不必说,现在若是让薛蟠花个几万两银子置办一个戏班,薛蟠是绝对不舍得的,而扬州苏州无锡等地的这些盐商,特别是扬州的盐商,何止置办一个戏班,经常是南戏、戈阳、徽戏等分男女戏子置办了许多的家班,以供自娱。其余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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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二、盐政

所以盐业是暴富行业,盐课是一等一富得流油的差事,巡盐御史,盐课总管,盐道都是最炙手可热的差事,虽然是前朝圣后的时候广开海禁,这各地的海关也是极为当红,和外国人打交道的总理衙门,也极为红火,可到底还不如这盐课之业。

“金陵府这些年,听着同知的话儿,也不好过,说是极为艰难,旧年几次大灾下来,亏空了不少的银子,自然了,”薛蟠看的很清楚,“所谓的亏空,只是这一任一任大府们的挥霍下来,加上底下吏员们时不时的侵吞,不亏空,真是见鬼了。”

贾雨村笑道:“所谓世间之事,看破不说破,方是处事之道,世兄何须说破呢?”

薛蟠哑然一笑,“我这也是信口而说,不过这事儿,算起来,于我薛家大有好处,我倒是一时之间心动了。”

原来这金陵府亏空甚大,所谓官府,自然是不可能如同薛家一般,可以有门路赚银子的,日常的克扣那都归了私人所有,不可能到公中的账户上,可这亏空填补不了,金陵知府是离任走不了的,这势必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自己没办法和薛家一样填窟窿,那么只好求助,现在这金陵府里头,最会赚钱的人了。

所以同知来请薛蟠帮忙,怎么帮忙,就出自在盐课之上,薛蟠继续说道,“他言明薛家从盐课复兴,自然精通此行的,我是不懂,不过家人应该知道的不少,又是在金陵本地,于公于私都应该鼎力相助地方,这金陵府眼下有大困难,请我帮忙。”

贾雨村摇摇头,“论理,若是有困难之处,应该也去总裁府才是,甄应嘉才是金陵省首脑,虽然有着上下级之分,可这样的事儿,金陵府自己个,是办不好的。”

“同知虽然没明说,但是这事儿,”薛蟠说道,“和甄家有关系,但是甄应嘉或许是不愿意出手,毕竟我私心想着,大府和总裁同在金陵,两个人的关系想着很和谐嘛,那总是不会的。”

“这是三世作恶才能轮到的,和钦差大臣同府,”贾雨村笑道,“所以咱们金陵省,漕运总督驻扎在扬州,金陵省布政使在苏州,彼此不见面,少许多纷争。”

“那这几府的大府,也是倒霉的。”薛蟠笑道。

“金陵府想要做什么?”贾雨村问道,“难不成问世兄借银子?想着也不会,”贾雨村不等薛蟠回答,自己又接话说道,“这又非世兄自己的事儿,想要拿织造府的银子去填金陵府的,不合规矩,他们也不会如此开口的。”

“还是要在盐道,”薛蟠说道,“说愿意提供便利,让我薛家再拿到两淮的盐课,得了利润,两家分成。”

贾雨村捻须思索一番,“这事儿,若是办好了,世兄府上的进项就多了不知道多少了,恕学生直言,避瘟丹虽好,可到底不是常用之药,这些日子能进一些银子,到底不能长久办下去赚钱的。”

这话倒是没错,时疫这种事情说不好,接下去若是时节好了,几年没有时疫也是有可能,不过现在德芝林的影响力,是不仅仅局限于江南一隅了,得了皇帝的褒奖,太医院和御药房还不知道从德芝林进药,那么这些人的政治敏感性就真的太低了。

这是长时间细水长流的影响,若不是这样抄了两房的家产,只怕如今薛蟠早是精穷了,而织造府这边,更是不可能赚很多的银子,毕竟这进献才是主要任务,当然,卖一些不是内造用的玄缎,也应该没关系,但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办,也不会赚很多的银子出来,毕竟这么多的供奉还要养活。

贾雨村说的很对,薛蟠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薛家若是想要真正复兴,那也还需要再找一个好的进项,“若是金陵府来接洽此事,愿意和世兄一起办这事儿,倒也不算坏,且看他们拿什么条件出来了。”

“条件就是金陵府内,一概盐法都由我掌握,”薛蟠摇了摇扇子,“这算起来,也是一个好的进项了,所以虽然知道到时候怕是两家平分这银钱,指不定还他们多拿些,但还是不由得我不心动。”

薛蟠的祖父那一代,父亲薛定少年时候就极为老练,让祖父出面,请皇帝同意代管两淮盐事,这样好生管了几年,薛家由此补足了所有的亏空,这是很不容易的,“只不过这事儿还要好生看一看,做一做调查研究,”薛蟠说道,“金陵府原本大家伙都是要吃盐的,必然有人在做这个生意了,不摸清楚底细,不好贸然出动。”

“若是世兄有意,应该还要去扬州一趟,”贾雨村笑道,“盐政是在扬州的,学生想着,金陵府这边,若是世兄能够得了盐引办盐差,自然是通行无阻,有大府协同,金陵府内是没问题了,只是扬州那边,要世兄自己办了。”

这未免就要想起前往扬州一行是必须的,薛蟠想了想,还是预备着过些日子再说,“我新接任织造府,这边的事儿还没理顺,两房虽然偃旗息鼓,但还不知道如何呢,且等一等,把所有的事儿都处置好了,再开新业也不迟。”

于是这又对着织造府一顿梳理,择了一个老成的人唤作马如思的人管蚕丝,李大彪管织厂,王寿管织工,这三个都不是薛家的家生子,自然更不是薛家族人,只是来赚钱打工的,当到一店掌柜已经是极限,却不曾想有这样的大福气能在薛家领一行业,于是十分激动,上前听命,“以前如何,我不管,只是看今后,能者上,庸者下,不是看关系如何,而是要看业绩和能力,你们办的好,我自然么放心,银钱自然也会涨,办不好,扣工资。”

又将和贾雨村议定的人员分派换了换,虽然没有大刀阔斧的裁撤人员,但是原本是两房的铁杆,都打发了无关紧要的差事上去,或者安排副手,一起当差,不至于太阿倒悬,这样一来,两房的势力差不多已经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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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归位

薛蟠言明:“从此织造府里头,再没有什么这房那房的,都只是同归我薛家之下,同归于我这织造府提督之下,我不需要你们对谁效忠,只要对提督这个位置效忠即可,办好了差事,我有赏,若是存了坏心,想要吃里扒外,那就是该死,别以为我今个说话笑嘻嘻的,”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我可是出了名儿的呆霸王,认死理,谁要是敢对着我分派的差事不好好办,混着没关系,但是若是做什坏心思,那可别怪我容不下他们了,家里人,先打死,外姓的管事掌柜们,先打几十板子,绑了送你们去金陵府。我是一个刻薄的人,看着我对叔叔们就知道了。”

一番狠话说下来,效果还是有的,织造府顿时如同快速转动的机器一般,迅速的运行起来,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把七夕节的节礼办好,又请金陵留守府来检查一遍,夏太监十分满意,也不知道是满意这七夕节的节礼,还是满意那栖霞山的宅子和田地。

不过薛蟠办事稳妥识大体这个评语是少不了的,不仅七夕节的节礼已经准备妥当,八月中秋的节庆,也已经开始筹办,真是一点都不用夏太监操心,梅姨娘也不得空,薛蟠让她来统领薛家所有供奉,这下子,织造府的事儿,就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

随后又和二三四房议事,四房老爷薛宁身子慢慢好了一点,被人搀扶着亲自过来言明,要将四房的事儿都交出来,日后只管领银子就是,三房的药业原本就已经在薛蟠手里,二房太太也是如此说,要将海商轮船的事儿交回给薛蟠,她到底是妇人家的,不擅长做生意,薛蟠坚持不就,若是这样刚刚得势,就把诸房的权柄一股脑儿都收了,做出一副容不下各房的样子出来,那岂不是要被人骂死,当然了,五房八房罪有应得,也没人会抱怨薛蟠行事恶毒,但是这几房原本是向着自己的,外人不知道二三四房是真心交出差事,他们只会以为,薛蟠已经是惊弓之鸟,要独揽大权,不许别人分润薛家的家产。

二房太太说的清楚,“我原本就是妇人,家里头的差事可管可不管,昔日是老爷看着我寡妇失业的,仁心不愿意把差事收回去,如今我们二房就跟着哥儿过子,我这个婶婶不中用,就伺候着太太罢了,日后蝌儿和宝琴还要靠着哥儿才会有点出息,指望就全托付在哥儿上了,这差事原本就是长房交给我二房的,如今管不好,哥儿只管收回去,我虽然愚笨,但是也知道这各行其是总比不上同心协力的。”

薛宁却不和薛蟠分解,到了次日就让夫人把账本钥匙等一概送了过来,薛蟠无法,只好收下,这样的话,不管是主动或者是被迫,诸房的权柄一下子就都收回到薛蟠的手里了。

虽然是外头人言可畏,但是薛蟠素来是没脸没皮的,那里会在乎闲言碎语,二房和三房都一起搬入了织造府,陪着薛王氏过活,原本这织造府冷冷清清的,无非就是薛蟠薛宝钗薛王氏梅姨娘几个人,如今倒是多了几个小小子,让家里头都热闹了许多。

有时候权力,就是意味着麻烦,这么多事儿一股脑儿的都回到薛家长房,薛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应付不过来,所幸家里头有许多老实可靠的家人,都是薛蟠父亲里下来忠心耿耿的家人,这样分派出去,各房事务如旧,只是多了巡检查账的人,原本的管事掌柜们不会不高兴,一如往昔,阻力便少了许多,薛蟠是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理儿的。

加上还有贾雨村在边上筹谋,贾雨村不仅是出谋划策极为厉害,料理事务也是十分利索,官场上历练过,人心看的透彻,又有手腕,杀伐果断也尽有,不仅薛蟠十分佩服,就连薛王氏也很是高兴,见到贾雨村都必称先生,阖家上下,无不叹服。

如此忙忙碌碌,真真是岁月如梭,薛蟠每日忙碌家事,又要去族学上学……当然,薛蟠每次去,贾雨村都换了课程内容,完全是为了薛蟠量身定制,杂学教授的颇多,薛蟠读书不求甚解,只观大略,许多东西学的倒也有些意思。

如此忙忙碌碌就到了初秋,这一日薛蟠到织造府和小涂子一起亲自检查了一遍中秋节进贡的织造,这才放心,命殷天正次日就用船只小心运到京中,这自然不能是只运织造,顺带着给京中相熟的亲眷人家,比如姨丈贾政家中,舅舅王子腾和王子胜家中,这些亲戚关系都是薛王氏打点的,薛蟠如今才搞清了薛家各方的关系,并开始接触金陵的世家故交,京中许多人和事儿,对他来说,似乎还远了一些。

回到府中,八月初的天气,金陵是有些凉了,这里虽然是江南,到底却不如苏州杭州等地温暖,靠近长江,又和北边接近,只不过是一江之隔,气候差不多多少,薛蟠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见到廊下已经摆满了几个瓷缸,上面种着一人多高的桂花树,香味馥郁,微带酒香,一个才总角的丫头正在浇水,见到薛蟠进来,喊了一声“大爷。”

薛蟠嗯了一声,“你杨枝姐姐呢?怎么就你在这里?”

这是薛王氏又派了三个丫头放在薛蟠这里,浇水的是叫燕儿,还有两个,一个叫做鸿儿,一个叫做鹤儿,都是飞鸟之类的名字,放在薛蟠这里,供着杨枝指挥,让薛蟠的院子如今也不至于冷冷清清的,燕儿说道:“杨枝姐姐去厨房瞧大爷的午饭了,让我告诉大爷,屋里头放好了茶,请大爷自己喝着就是,等会就吃饭了,别到处走。”

“这个杨枝,”薛蟠笑道,“倒是使唤起我来了。”随即进屋,鹤儿伺候着换了家常的衣服,鹤儿拿着薛蟠的腰带,“大爷如今可瘦了不少了,这银腰带的扣子,又小了一个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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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给大爷说亲!

薛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朝着落地的西洋雕花大玻璃镜子看了看,果然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起来,“看来这些日子跑来跑去的,忙极了,倒是真还瘦了下去,瘦了点好,”薛蟠笑道,“瘦了看着精神。”

“瘦了才不好呢,”杨枝从外头跨步进来,恰好就听到薛蟠这样说,接话说道,“太太瞧见都心疼极了,叫我赶紧着去厨房瞧一瞧,每日都要预备好好的东西,让大爷补一补。”

“太太也正是,”薛蟠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哧溜哧溜的喝茶,“五月的时候带我去见甄家的老太太,那时候嫌弃我太胖,圆滚滚的好像是一头肥嘟嘟的小猪,给她老人家丢脸了,让我赶紧着多锻炼,让身子瘦一些,我听她的吩咐,时不时去骑骑马,又练练射箭,好不容易把这膘肉都消了不少,如今倒是好,又要我多吃点了?”

杨枝吩咐燕儿和鹤儿一起给薛蟠摆饭桌,又把一捧淡紫色的荷花并碧绿的荷叶,放在了青玉方壶里头,用清水养着,“太太的意思叫你动一动,把身子变的壮壮的,却不是叫你和姑娘家一样,瘦成个竹竿子,如今再怎么瘦下去,到了冬天里头,这厚褂子什么出毛的袄子,可挡不住冷风!”

“那里就这么娇气了,”薛蟠笑道,“我的身子壮实的很,殷天正十分夸奖我的武艺,说我这鹰爪手,”薛蟠手哼哈哼哈的挥来挥去,“在江南武林足可以排上前十!”

鹤儿和燕儿双眼冒星星的看着薛蟠,露出崇拜的表情,“大爷您就别吹牛了,”杨枝撇了撇嘴,“殷天正那是尊敬您是大爷,才捧着您呢,就靠着您那三脚猫的功夫,大约在我们这些丫头里头,能排上前十!”

鹤儿和燕儿在边上捂嘴轻笑,薛蟠怫然不悦,“你这死丫头,如今天下太平,你大爷我才用不上这上等的功夫,若是日后上阵杀敌,你且看着我这功夫会不会大放异彩!”

杨枝翻着白眼,悄悄的说道,“若是要大爷上阵,您还不如赶紧着投降罢了,大爷胃口好,指不定还可以把敌军的粮食都吃穷了。”

正在斗嘴的时候,厨房的人把午饭送来了,杨枝得了薛王氏的旨意,已经去厨房吩咐了,于是这一日的菜除了好之外,厨房更是多了许多营养的东西,山参须枸杞茯苓炖的鸽子汤,山药和枣泥蒸的羊肉,莼菜火丝汤,蜜汁樱桃肉,菠菜炒的碧绿,还有一份扬州名菜,大煮干丝,这样摆了一桌子。

杨枝给薛蟠布菜,薛蟠让几个丫头也一起吃,杨枝说道,“这些小丫头,嘴馋的很,若是把大爷的菜都抢了,大爷没的吃就不好了,您先吃,等吃了再派给她们就是。”

杨枝站着布菜,不一会薛蟠吃好了,问:“你们的菜在那里?也一并拿过来吃就是。”

丫头们的菜是连着腿的小半只板鸭,咸菜炒鸡蛋,并两样蔬菜,鸿儿把食盒拿上来,四个人一起吃了,又把桌子收拾了,杨枝提醒薛蟠,“晚间的时候,王家的三舅太太要来,太太吩咐你,可别出去了,就在家里头等着。”

薛蟠皱眉,“她又来做什么?成日介的来,正事儿没有,就在太太那里打秋风。”

王家的三舅太太,就是薛王氏的母家,王家的一个唤作是王理政的同辈远方堂哥的妻子,这真是已经很远房很远房了,毕竟王家的嫡系也都居于都中,留在金陵的都是旁系,王理政的妻子李氏,这些日子时常上门来拜见薛王氏,拿着亲戚关系在搞一些有的没的的套路,薛王氏的耳朵根子软的很,一些奉承话说一说,她钱盒子里头的钱,就不知不觉的打开飞出去了。

“大爷怎么说的呢,”杨枝不满的说道,“大爷成日在外头,有三舅太太来和太太聊天,太太高兴极了,怎么就说没正事儿呢。”

“找太太就找太太罢,”薛蟠懒洋洋的靠在炕上,眼睛忍不住的就要闭着想睡觉了,“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叫我留在家里做什么?晚上要去佟家听戏吃饭,不得空。”

“说是要给大爷说亲呢。”杨枝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三舅太太这些日子老是在太太面前说这个,太太今个叫你过去,就是要说这事儿。”

薛蟠原本眼皮已经在打架,马上就要睡着了,不曾想杨枝的话儿一说出来,薛蟠打了一个激灵,翻身站了起来,“什么?说亲?”

“听到说亲就这么高兴,咱们大爷,可真不是一般的迫不及待呢,”杨枝自言自语的说道,“可见真是正中下怀啊。”

薛蟠哭笑不得,“你那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他苦着脸继续说道,“怎么,我今个才十三岁,太太就这么着急要给我说亲事了?”我可还是个孩子啊。

“说亲也不是赶紧着结婚,”杨枝鄙视的说道,“总还要四五年,只不过是先说亲罢了,太太娘家的侄女,大爷的表妹,也只是才说亲,那可是比大爷还小两岁呢,并不是就结亲了,大爷若是想要成婚,如今怕是还没有这么快……大爷是吃不了热豆腐了!”

薛蟠歪在炕上,想了想,“太太这么着急,我才十三岁,论起来,再过个几年再寻亲事也无妨。”

“大爷如今正经有了官身,那里不着急,太太一日都要说八百回,早就想着给大爷寻亲事了,三舅太太的话儿,只不过是刚好说到太太的心事罢了。”

“那寻的是谁?”薛蟠急切的说道,“哪一家的姑娘?”

杨枝面无表情,“这还不知道,大约是要和万岁爷一样,选了许多家的姑娘,请大爷过去翻牌子吧。”

“胡说八道”薛蟠笑骂道,所以怎么说呢,有领导身边的人通风报信就是好事情,起码消息畅通,不至于被人蒙在鼓里,薛蟠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觉得十分的好笑,怎么突然之间要谈起结亲的事儿了,他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晚间我可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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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盐政有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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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复又躺下,在炕上摆出了一个大字的模样,鸿儿过来给薛蟠脱靴子,“我晚间还要去佟家,今个是佟舒的太太寿辰,不去可是失了礼数了。”

杨枝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心下放心了许多,笑着问道,“这是何等道理?太太点名儿要你留在家里头,特意要和你商议这事儿呢。大爷反而要巴巴的出去?”

“我如今才几岁,”薛蟠打着哈欠,“怎么就到了说亲的事儿上?那个三舅太太我看着为人畏缩,贪财好名的紧,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必她要介绍的,也好不到那里去,那我自然就不去浪费时间了,有什么好的人,太太想必也是会和我商量的,总不会不问我的意思定下来,”当然了薛蟠如此认为,但也有可能薛王氏被奉承的头脑一热,就把婚事定下来,到时候好的人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的人,薛蟠真是地方都没地方找哭的去。

于是他想了想,又吩咐杨枝:“晚上你就回去伺候着,等到舅太太走了,你再回来,若是太太问你我怎么不来,你就把我这话儿回去就是了,对了,”薛蟠突然想到了什么,“老爷才过身,我还在孝中,若是说亲,不好。如今得了官身,算正经是大官人了,若是一个不好被御史弹劾了,到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枝高兴的应了一声,和鹤儿给薛蟠盖上了被子,又退出了正屋,鹤儿看着杨枝颇为高兴,“杨枝姐姐,大爷晚上出门,不在家里头等着舅太太来结亲,怎么姐姐看着这么高兴呢?”

“你懂什么,”杨枝脸上一红,随即笑骂道,“我问你,大爷成日里头在外头当差,每日就回来吃饭,不是吃饭就是歇息了,问你这些小蹄子们,伺候大爷的时候多不多?”

“自然不多,咱们素日里头都空的很,”鹤儿说道,“大爷房里头的差事,空的很。”

“这不就是了?”杨枝笑道,“大爷只要出门,咱们在屋里头就是最舒服了,想打盹就打盹,想偷懒就偷懒,可若是大爷这多了一位大奶奶,到了大爷院子里,她不出门每天就叫咱们办这个办那个的,主子的话儿,咱们能不听命吗?自然是要听的,每天叫着咱们立规矩,那时候咱们的苦日子就到了!”

鹤儿恍然大悟,“杨枝姐姐说的极是,是这个理儿,日后家里头有人,咱们就不能像现在这么空了,阿弥陀佛,保佑咱们大爷日后就别成婚结亲是了!”

薛蟠美滋滋的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张管家就进来禀告差事,不一会,燕儿来报:“外头有客,贾先生请大爷出去见客呢?”

“谁啊?”

“金陵府的同知老爷。”

金陵府的亏空一事,已经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了,本朝圣上亲政不少日子,接下去必然就要对着各地的官员调整一番,金陵府乃是省会之地,做得好,自然升官,做不好,平调其他之处,总是不能够继续在本地呆着的,若是换了官儿,这查账出来,金陵府上下未免要吃不了兜着走,故此金陵府这些日子很是着急,同知已经来过好几次了,特意为了盐课一事,这一日又来。

薛蟠换好了衣服,到了前头正厅,贾雨村已经在陪着了,同知是五品的官儿,相差三品之内,无需磕头请安,只要作揖行礼问好,高位者受了礼后回拜一下即可,来不及薛蟠行礼问好,同知就站了起来,先朝着薛蟠一拜,“薛大人在此,可真是要救一救金陵府上下啊,就算大人不愿意施之援手,也要请看在故去的薛老大人面上,提携帮衬金陵府一把。”

薛定算起来,是如今的金陵知府的师兄,当然这个关系不算太亲近,若是亲近的话,也不至于昔日不见金陵知府出手相助,现在嘛,当然是要谈利益了,“大人何须如此,快请坐下,”薛蟠不过是拿着吊胃口,这是商场上讨价还价的套路,“前些日子我刚接手家里头的事儿,这乱糟糟的,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把这事儿都理顺了,如今才想到要和大府谈论着此事儿,没想到大人就来了,可见这生意,尽可做得。”

同知大喜,薛蟠却是又哭艰难了,“大府答应这金陵府地面上的盐都可以从我这里进,这真真是天大的机缘和恩惠,等闲是不能够做到如此的,但是我却还有麻烦的事儿,薛家虽然在金陵府还有点势力,可到了扬州,不是我小看大府,只怕是我和大府加起来的面子也是不好使,这扬州没人认识啊,怎么办盐课?”

薛蟠洋洋得意的说完了这么一番话,他的原意是想要再杀一杀价,免得到时候赚到的钱都给了金陵府拿大头,那岂不是都给官府打工了?所以才说这样地面不熟的话,当然了,薛蟠这也是实话,他的确是不知道扬州那边有什么认识的亲朋故交。

说完了这话,不免有些得意,但是薛蟠迅速的看到了坐在对面同知下首的贾雨村用杀鸡似的眼神对着自己做眼色,薛蟠呆了呆,随即听到了同知轻柔的笑声,“薛大人惯会开玩笑,这金陵的护官符里头,贾史王薛四大家,可不是吃素的,贵府家中的关系不止在京中,更是在金陵省里头也是根深蒂固,别的不说,如今的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可不就是贵府上的亲眷吗?这是正经的亲眷,那里算是没人认识呢?”

“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薛蟠有些不着头脑,看了看笑的有些揶揄的同知,又看了看有些无奈的贾雨村,“这一位是?”

“是林如海,”贾雨村无奈的说道,薛家的这位大爷,有时候激灵极了,可有些时候,实在是懵懂之极,林如海此人都不记得,“算起来,和贵府是亲眷,当然,”他还要为薛蟠缓颊,“不算太亲厚。” 一百四十五、盐政有关系呢

一百四十六、去扬州

红楼大官人 一百四十六、去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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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突然之间想了起来,“林如海!”他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是,是,是,”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哪一位林如海?”

“自然是了,这天下那里来的两位林如海,”同知笑道,“就是贵府的亲戚。”

“委实对不住,”薛蟠爽快的道歉道,“这时候我却真想不起来,林如海是和咱们家亲戚,以前没听说过,只怕是这一位林如海大人到任不多久吧?”

“是,”贾雨村说道,“还是去岁点的盐政,到任不到一年,”贾雨村介绍着林如海的情况:“林海,表字如海,这林家之祖,曾袭过前朝的列侯,今到了如海,已经五世,本朝的爵位,从未有世1袭罔1替者,原本这列侯只能三代,因当今隆恩深德,远远超过了历朝历代,额外加恩,到这林如海的父亲处,又承袭了一代,林如海科第出身,先是点了探花,随即到了兰台寺当御史,后来升了兰台寺大夫,昨岁才点了盐政。”

薛蟠双眼发直,“林大人之妻,可是我那姨夫的妹妹?”

“正是,”贾雨村说道,“贾夫人就是出自贵亲荣府之家。”

“这么算起来,”薛蟠喃喃说道,“是亲戚不假了。”

当然这个亲戚还是看着薛王氏的姐姐王夫人嫁入荣国府,成为了贾夫人的嫂嫂,这才和林如海算是有了点亲戚,这个亲戚其实有些勉强,不是血亲,而是姻亲。

不过这个时代,只要是亲戚,就不能够不认,所以同知也这样说道,“只可惜林大人家里头人丁不旺,子孙有限,虽然有几门,只是和林大人都是堂族而已,没什么亲支嫡派的。若是薛大人和这御史府上有了联系,林大人想必是极为看重贵府这一门亲戚的。”

“好的很啊,”薛蟠低着头想了想,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对此事来了兴趣,简直是有些摩拳擦掌起来,“既然是亲戚,又在左近不远,是应该要好生打打交道,不能够失了礼数,同知大人,这事儿我答应下了,请雨村先生和大人商议一番,今个咱们就敲定细节,把这事儿赶紧的办下来。”

薛蟠答应的颇为爽快,此事,薛蟠和贾雨村已经商议许久,差不多到时候,也可以定下来了,薛蟠在边上喝着茶眉飞色舞的想着什么事儿,贾雨村和金陵府同知商议了一会,把其余的事儿都定下来,于是同知就告辞了,贾雨村见到薛蟠高兴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世兄怎么如此高兴?”

“自然是高兴,”薛蟠笑道,“今个咱们又得了一个好生意,这生意出息大得很,若是能够和先父一样,不求太多,只办个几年,咱们也有了实惠,吃穿不愁了。”

“世兄说的简单,”贾雨村摇头说道,“这盐政,怕是不好办。”

“不好办却是不着急,我的性子最急,但是这当差做生意,却是不着急,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

贾雨村见着薛蟠如此自信满满,只是觉得盐政的事儿好办,他不免暗暗摇头,士林华选之家,又是勋亲出身的子弟,怕是看不上薛家这样的商人之家,若是看在亲戚的面上,能够分润一二,这样是最好,但若是不看在这拐弯抹角的亲情情分上,只怕是这事儿,也只是金陵知府的一厢情愿罢了。

但是年轻人年少气盛,这些话多半是听不进去的,何况如今薛蟠翻云覆雨,把薛家整治的井井有条,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劝谏的话更是难说,于是按下不讲,只谈这次图谋之事,“世兄何不修书一封,前往扬州给林大人请安问好?”

“这是自然,”薛蟠连连点头,“既然是有求于人,我这又是晚辈,正经应该客气些,先修书过去,派上礼物,请林大人收下。这事儿请先生办吧。”

薛蟠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这会子是午睡也不睡了,歪在炕上一会子笑,一会子自言自语的,杨枝下午是不在这里伺候的,何况又听了薛蟠的话儿,要赶紧去薛王氏的院子里杵着盯那位三舅太太的梢,只有三个小丫头在廊下打盹,听到薛蟠这样的行为,燕儿悄声说道,“咱们这大爷,可是怎么了?这么一会哭一会笑的,倒是比外头的疯子还要疯癫一些!”

也不知道薛蟠在房间里头翻箱倒柜寻了什么,这样闹腾了半个下午,薛蟠让小丫头给自己换衣裳,出门套了车,朝着佟舒的家里头去,今个是佟舒的母亲寿诞之日,因为不是整寿,故此只是邀了亲朋好友几个热闹热闹,一番吃酒看戏不提,到了晚间九点多的时候,薛蟠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听杨柳说薛王氏还未睡觉,于是又来请安,薛王氏见到薛蟠的脸上红扑扑的,埋怨道:“出去喝酒也不知道数,现在你的年纪还小,不能够喝醉了。”

“不相干,就喝了三五杯罢了,知道太太会挂念,所以不敢多喝,”薛蟠笑道,他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杨枝,“我听说三舅太太来了,和太太说了什么话儿?”

杨枝给薛蟠倒了一杯温的蜂蜜水,薛王氏说道,“你舅太太想着要给你张罗亲事,没想到杨枝把你的话儿传过来,我这一听,也是有道理的,就歇了这个心思,如今你先忙着外头的事儿也好,结亲的事儿,日后再说。”

“太太说的极是,”薛蟠笑道,“如今正经儿要趁着好时候把家里头的事儿,多办好了,虽然是不差银子使,但薛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是要等着吃穿用度的,家里人跟着咱们这么久,也不好就委屈了他们。”

“我的儿,也难为你的这一片心了!”薛王氏听到薛蟠这样考虑周全,不由得连连点头。

“这不,又要预备着开新的差事了,”薛蟠说道,“和金陵大府商议好了,接下去想要办盐课的差事儿,儿子想着,亲自去扬州一趟!” 一百四十六、去扬州

一百四十七、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红楼大官人 一百四十七、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作者:因顾惜朝分类:

“这是从何说起呢?”薛王氏突然之间听到薛蟠要去扬州,颇有些奇怪,“好端端去扬州做什么?”

“和大府商议好,要办盐差,这事儿筹谋的差不多了,扬州盐政衙门那里,还是要去接洽一番的,”薛蟠笑道,“所以要出一趟远门——其实也算不得很远,镇江府过去就到了扬州了。”

听到薛蟠要出远门,薛王氏那里舍得,连忙大摇其头,“这过去有好些路呢,你一个人出门,为娘如何放下的心?你的性子,最喜欢惹是生非了,那里忍得住不去生事儿,素来你老爷以前做生意,也没有说是都自己个出门去的。”

薛王氏当然不舍得薛蟠出门去的,“这年头,外头不太平,若是遇到了劫匪,专门图财的也就罢了,可若是遇到了害人性命的,我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我和你妹妹日后还依靠着谁?”

薛蟠不免得哑然失笑,“这太平盛世,那里来的那么多劫匪?且不说咱们这金陵省乃是天下繁华安稳之地,绝不会有什么贼人的,我这去扬州府,可绝不是自己玩的,今个金陵同知来,就是商议此事,贾雨村也是在前头一同陪客听的,太太若是怕我自己个私自出去贪玩,请贾雨村来一问就可。”

无论怎么说,薛王氏只是不肯,“这事儿,交给贾先生去办也成,不一定要自己个去。”

“贾雨村去原本也可以,只是这林御史,算起来是姨太太那边论起来的亲戚,”薛蟠笑道,“既然是亲戚,若是自己个不去,未免是不恭敬,再者,”薛蟠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了一个理由,“林御史去岁才从京中出来,大约也知道一些舅舅和姨妈那边的事儿,舅舅都不愿意说自己个不如意的事儿,虽然我没什么用,但若是知道舅舅的近况,也好回来说给太太您知道呀。”

论起哄骗母亲的本事来,谁都是无师自通,炉火纯青的,薛蟠没有把自己的本意说出来,只是谈及自己的舅舅姨妈,薛王氏一下子就被说的犹豫起来了,“说起来也是,你舅妈偶尔还和我来信说一说琐碎的事儿,可你舅舅性子刚强,素来不和我们说一些不高兴的事儿,从来是报喜不报忧……”

这时候薛宝钗进来请安,见到两个人还坐着,笑道:“妈和哥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安置呢?”

薛蟠连忙把自己个要去扬州的事儿,和薛宝钗这么一说,又猛使眼色,薛宝钗心领神会,对着薛王氏劝道,“太太何必担心哥哥出门不妥当?家里头的老人,还有这么多的护院,哥哥若是出门,必然是都要跟着去的,还怕照顾不周呢?臻儿虽然不敢劝咱们这位大爷,张管家等,都是伺候老爷出来的,哥哥不敢不听。”

大户人家里头,伺候过长辈的下人,比年轻主子还要有体面些,比如张管家和李青这种三代前就用的老人,薛蟠是半点脸色都不敢给的,反而要好生对待着,口中尊称“张爷爷,李爷爷”,不然就是失了礼数,至于王嬷嬷这种把自己奶大的……薛蟠更是不敢炸翅了。

“何况哥哥现在在办差事,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万里路自然是远了些,可去左近的扬州,想必无妨,多见见市面,对着爷们也是好的,哦何况又是去办正经事儿。”

薛宝钗这么一劝,薛王氏也就完全同意了此事儿,“你们两个都这么说,也就罢了,”薛王氏叹道,“也不怪我对着你哥哥看的这么紧,你想想看,这在灵前就打了自己的叔叔,又为了一个梅姨娘出门砸了你八叔的庄子,我可真是胆战心惊的,最好你哥哥就别出门!”

薛蟠苦笑,自己这名声可实在是不好听啊,似乎在自己老娘的嘴里就是会闹事儿的,不过无妨,“这可不能赖我,若是他们不找事儿来我头上,我才懒得理会他们的。”

“看看,你还顶嘴呢!”

薛宝钗请薛王氏分派人跟着薛蟠,免得自己个不放心,薛王氏吩咐,“就让你奶妈跟着去,别的人,怕是劝不动你这个牛脾气,外头再派几个老成稳重的小子,再让殷天正亲自带着人去,你自己去安置吧,我自然会吩咐他们,不许他们一味着都顺着你的意乱来。”

薛蟠唯唯诺诺的和薛宝钗一起出了薛王氏的正屋,这才高兴的差点要蹦跶起来,他拉住了薛宝钗的臂膀,“真真是我的好妹妹!没有在太太面前说这几句话,娘只怕还不让我出门去呢,这下可是好了,”薛蟠摩拳擦掌,“可以去扬州了!”

“哥哥别得意,”薛宝钗笑道,“所谓皇帝也不差饿兵,我这给你缓颊说项,无论如何,你也该送我点什么,以表谢意。”

“妹妹要什么,只管说就是,”薛蟠笑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要摘下来给你。”

“不要月亮,”薛宝钗说道,“哥哥既然去扬州,想必这琼花,可以一见的,我在金陵这么多年了,一直未见,也是颇为遗憾,帮我见一见琼花,若是便宜,带一枝回来给我插瓶就是。”

“这个简单,”薛蟠拍胸脯承诺道,“妹妹喜欢的东西可都是如此雅致,我还预备着在扬州买些玉器给妹妹呢,扬州的玉器用的乃是南宗刻玉之法,手法细腻,且不落俗套,最是配的上妹妹了。”

“我要那些玉器做什么,素日里头的摆着一柜子了,”薛宝钗笑道,“哥哥若是有心,去那些市井之地,拿些有趣的玩意带回来就是。”

薛蟠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薛宝钗,“你们姑娘家,都喜欢什么物件?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哦不对,”他看到了薛宝钗脸上揶揄的笑容,“这些太俗套了。”

“哥哥的问题好生奇怪,”薛宝钗笑道,“难不成你这去扬州,是要见什么姑娘不成?若是有心,千里送鹅毛,在妹妹看来,什么礼物倒是不重要。”

第一卷《王谢堂前》完结,第二卷《骑鹤上扬州》敬请期待。 一百四十七、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一、准备出发

红楼大官人 一、准备出发

历史军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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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江左天气就渐渐凉了起来,石头城受长江之风影响颇大,秋风起的时候,金陵城之中就极凉快了,这一日薛蟠起了一个大早,不过又不是自己个起身的,还是被杨枝叫醒。

“大爷,大爷,”杨枝毫不客气的把帷幔拉了起来,耀眼的阳光有些刺眼,薛蟠揉了揉眼睛,翻身起来,“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早上七点了,”杨枝把一把铜水壶朝着木胎的银脸盆里头倒了热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随即把毛巾放在里头,又预备好洗牙的青盐,转过头来看着薛蟠还赖在床上,不由得又说道,“大爷若是再不起来,码头上的船可是不候着您了!”

“他敢不候着,”薛蟠懒洋洋的说道,他打着哈欠起身,燕儿和鹤儿给薛蟠穿衣服,鸿儿在地上给薛蟠穿靴子,“那可是我们自己家里头的船,这样的专机不候着我,还候着谁呢?”

薛蟠抖了抖袖子,用毛巾洗了脸,又刷了牙,神清气爽的坐在了饭桌前,燕儿给薛蟠打了一碗桂圆奶粥,又敲了一个高邮的双黄咸鸭蛋给薛蟠,杨枝从捧盒里头拿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蒸笼出来,献给薛蟠,“今个有牛肉嫩姜大葱汤包,蟹粉的小饺子,还有豆腐皮青菜的盒子,大爷赶紧趁热吃吧。”

薛蟠大快朵颐,又吩咐杨枝,“我这出门去,家里头的事儿,要办好,太太姑娘哪里,一切都要照顾着,这院子日常打扫就够了,其余的不用多干,多伺候着太太和姑娘,明白吗?”

杨枝应了一声,却又是嘀咕的说着悄悄话,“我在家里头伺候老爷太太姑娘们这么多年了,倒是还要你来教。”

薛蟠就假装没听见,把勺子里头的牛肉汤包蘸了醋吃了下去,用毛巾擦了擦嘴角,“我说杨枝,大爷我这一次出门了,没带着你去,不知道你这心里头,难受不难受呢?”

“那里会难受,大爷以为我会难受?”杨枝反问道。

“当然了,我带着臻儿出门,不带你去,”薛蟠喜滋滋的说道,“这可是少了很多的大世面可以看的。”

杨枝不屑的撇了撇嘴,“大爷出去了,我日后就在这院子里是猴子称大王了,过的不要太舒坦,没人管着,也不用早起预备着伺候大爷了,大家伙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空的时候和丫头们说说话,忙的时候姐妹们一起绣花,自在悠闲的不得了,那里会难受?”

薛蟠听得恨得牙痒痒的,手就朝着杨枝摸去,杨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避开了,随即还出言继续讽刺,“我到时候怕是大爷你要难受了?”

“奇怪了,”薛蟠笑的风轻云淡,“我出门享受这扬州繁华,怎么会难受呢?此话不通。”

“臻儿这个小子,毛手毛脚的,别说是我了,就连燕儿他们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到时候伺候不好大爷,这水不热,被子不暖和,吃的东西不舒心,到时候难受的就是大爷你了。”

鹤儿燕儿在边上捂嘴轻笑,听着大爷和杨枝姐姐斗嘴,可真有意思!

薛蟠脸上一板,“我才不用担心这个,去扬州府顺风顺水,用不了半天就到了,就算他伺候不好,也不过是这么一会子,到了扬州,还怕没有好地方可以伺候着?”薛蟠嘿嘿嘿的淫笑起来,“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几个扬州瘦马回来!怎么样?”

几个人都是家里头的丫鬟,那里知道这扬州瘦马,可绝不是马,“咱们家又没有什么马场,”杨枝只是觉得薛蟠的笑容很不对劲,就好像是每次来偷偷摸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笑容,“买什么瘦马呢,大爷若是有心,应该给太太和姑娘多买一点扬州的土仪回来。”

“这是自然,”薛蟠起身,让燕儿给自己穿上外头的衣裳,“既然杨枝不放心臻儿当差,不然你就跟着大爷我去是了,横竖也去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的。”

“我可不出门,”杨枝得意的朝着薛蟠抬了抬下巴,一脸把薛蟠的阴谋诡计识破的样子,她可一直很警惕薛蟠想要叫她当屋里人的事儿,怎么可能被薛蟠带出去,在外头可没有太太和姑娘护着自己个了,当然了,如今大爷恶迹不彰,那是因为太太这尊如来佛压着,不然的话早就是逃不了,“太太吩咐了,说我们这些丫头都是可怜家家的,出门奔波不合适,太太的命儿,大爷还是老老实实听吩咐吧。”

薛蟠悻悻然,这可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了,见到这杨枝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是拿着她没办法了,“且不着急,”薛蟠笑眯眯的说道,“等我回来,就问太太把杨枝你讨了,当屋里人。”

杨枝显然已经在薛蟠的调戏之下淡定自若了,换成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杨枝这会子早就跺脚不肯了,如今只是风轻云淡的用鸡毛掸子扫长条的桌子,又把花架弹了弹,“大爷就别说废话了,赶紧着上路吧,你还要去太太那里,别到时候误了吉时!”

薛蟠穿上了花青色玄缎的大氅,接过了燕儿拿着的折扇,一摇一摆的出了院子,又吩咐杨枝,“过些日子阳澄湖进来的大螃蟹,预备着做好蟹膏蟹油,卤起来,我是要回来吃的。”

“知道了,大爷,”杨枝笑眯眯的福了福,好么,终于把这惹事精送走了,说不得能够松快一些日子,“一定准办好。”

薛蟠到了薛王氏的屋里,薛王氏才起身,坐在梳妆台前让杨柳给自己梳头,薛宝钗在边上捧着几朵菊花预备着让薛王氏插头,“妈,”薛蟠朝着薛宝钗点点头,又对着薛王氏笑道,“今个的日子好,我就出门去了。”

“东西都预备好了?”薛王氏转过头来,“没什么拉下吧?” 一、准备出发

二、护法神王嬷嬷

红楼大官人 二、护法神王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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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王氏想来想去,总是还不放心,“你这第一次出门,我可真是担心的很,要不还是算了,”薛王氏看了一眼薛宝钗,又对着薛蟠说道,“我的儿,你长这么大,可还从未离开过为娘这边半步呢,我想着你一个人去总是不妥当,我若是跟你去,也是不好,不如,这事儿,就让家里人去?让张管家就得了。”

薛蟠抹了抹冷汗,“这可从哪里说起的?这是官面上的事儿,怎么好叫家里人去?我是尊敬张爷爷,外头的人可不见得认识他,派家里人去,别人还以为你不尊敬他们,事儿办砸了不说,只怕还要结怨。”

“只可惜我没几个长辈能够帮着,”薛蟠叹道,“我也去请过三叔出来,把药业的事儿还给他,请他出来帮衬着我,只是三叔执意不肯,其余的人,嘿嘿,五和八,那是决不能给他们办了,六叔在京中当官,有劲儿使不上,家里头还是要我自己办,这可真是艰难啊,”薛蟠委屈的说道,“我这好几个月都没睡好觉了,娘是知道的,我最喜就是睡懒觉,如今倒是起的比那鸡还要早一些。”

薛蟠在卖惨,薛王氏听着也是不忍,“我的儿,原本是你以前太顽皮了,想着若是你上进肯办事当差了,我是一万个愿意,可如今呢,你倒是太上进了,忙成这么瘦的样子,我这心里头是高兴极了,可又难过极了,”薛王氏红了眼睛,薛宝钗连忙劝着不提,“叫你才这么几岁,就要担起这薛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吃喝嚼用的责任了。”

“儿子看着读书是没什么进展的,”薛蟠笑道,“看来做生意还算是有点用,太太也无需担心,这不是我自己个高兴吗?太太若是真的不放心,不如和儿子一起去好了,把妹妹也带去,咱们见一见扬州的繁华热闹,也是好的。”

还好这薛王氏也知道轻重,不会说想着和薛蟠一起去,这带着老娘出差,算是什么事儿呢……薛蟠见到薛王氏十分焦虑,于是又安道:“不管事儿办的妥当不妥当,儿子一个月必然回来,家里头的事儿,我怕妹妹不能够帮上太太得忙啊,这可怎么办啊?”

薛蟠显得十分担心老娘,薛王氏倒是被薛蟠的话开了,“家里头没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迎来送往,天气冷了,往来的亲眷官属都不算很好,我能够办的下来,再不成,还有你几个婶婶呢。”

“那我就在外头放心了,听说扬州的许多好东西,这漆器,和玉器都不错,到时候我带个几箱子回来,让太太赏人。”

外头王嬷嬷来通传,“车子已经预备好,可以出发。”

薛蟠跪在地上拜了拜,起告别,想着薛王氏已经没话交代了,不曾想又被叫住,“我派个人给你伺候着,臻儿到底年轻,就你一个人,可不妥当。”

“派谁?”

王嬷嬷笑眯眯的站了出来,薛蟠这才注意到王嬷嬷的手臂上,放着一个袱,“就是我,哥儿,咱们赶紧着出发吧。”

“什,什么?”薛蟠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王妈妈你要给我去扬州?”

“是,太太说了,让我出门伺候着哥儿,”王嬷嬷拉起了薛蟠,拖着他朝外头走去,“管保太太在家里头安安心心的,一点都不操心。”

“哎呀,”薛蟠剧烈的挣扎着,原本柔顺如同一道澄碧水的大氅好像斗败的鸡羽毛一般丢了气神,“王妈妈你干什么呢,赶紧的别拉着我!”

薛蟠说起来到底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原本这个子呢,戏戏,吃一吃丫鬟的豆腐,也没多少人会在意,到底是小孩子嘛,和孩子厮混,算不得什么,这算是穿越来的优势了,可这个优势在人高马大的王嬷嬷面前可就不好使了,王嬷嬷拎小鸡一样的把薛蟠拎出了正,这才把薛蟠放下来,“放手!”

薛蟠这江南武林前十的鹰爪功完全使不上用场,他抖了抖大氅,“我如今正经是大爷,又是大人,怎么也不能这样老是拎着我,”薛蟠气的直哼哼,“在家里人面前,我哪里来的面子?”

王嬷嬷不屑一顾,“哥儿是我大的,怎么滴,我就这样拎一拎,就算我训哥儿,然是太太也没有驳回的道理。赶紧着吧,大爷,”她特意加重了大爷的这个称呼,“时候不早了。”

薛蟠哼哼的甩袖子出了门,马车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还是这几个跟惯了薛蟠的人,马三豪、蔡文英,并车把李章,九品把总殷天正,还有一个臻儿,这几个人都跟着薛蟠出门,另外家中以前用过的老人,一个四十多岁看上去十分明的管事,唤作齐大壮者,是以前跟着薛蟠的老爸办过盐差的,后来到了江边办家里头滩涂的差事,这一次也被薛蟠特意选了出来,预备着去扬州接洽,再加上一个王嬷嬷,算起来不多不少,刚好是七男一,八个人。

“好么,”薛蟠摇摇头,“可真是八仙过海了,殷天正,你手下的那些小弟们呢?”

“大爷!”殷天正笑嘻嘻的说道,“都在码头候着了,预备着送大爷去扬州呢。”

一行人到了江边的码头,只见天地之间茫茫然一片水,浩浩,横无际涯,就朝着东北方向去,码头上早就预备好了一艘大船,薛蟠登上了码头,齐大壮禀告,东西都检验齐全,没有遗漏的,薛蟠吩咐起锚,顺风顺水,薛蟠站在船头,只觉得那船如同飞驰一般,就远离了码头,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小,好像是蚂蚁一般,薛蟠站在船头,带飞舞,好像凌空就要升起,见到宽阔无垠的江面,不由得诗兴大发,诵道:“腰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大爷这诗不对,”王嬷嬷在边上指出了薛蟠的缺点,“咱们陵在南边,扬州府在北边,咱们应该是上扬州才是。”

“咳咳……上就上吧,”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咱们去上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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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热闹的长江口

红楼大官人 三、热闹的长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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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作者:因顾惜朝

书名: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昔日姜夔这扬州慢,三句词,就道尽了,扬州繁华名满国中的盛景,只是那时候金兵南下,生灵,故此荞麦青青,十分凄凉,不过国人求生十分顽强,犹如青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昔日这扬州以北淮海一带陈兵百万,两方对垒,大越太祖从北方起兵,淮扬一带把前朝哀宗的精锐之兵尽数剿灭,从此天命垂青本朝,这一番大战,将维扬一带百年积蓄几乎消磨殆尽,所幸,这么七八十年的休养生息以来,二十四桥的繁荣景象复又得见。

从镇江府的长江水域再朝着东北方向行了过去,只见天地水茫茫的一片之间,有两岸青青,一个喇叭形的河口之中,船只往来不绝,此地乃是大运河和长江的通道,通济渠的南端,不仅仅是薛蟠这种插着官府旗帜的大船,小船舢板独木舟往来不绝,有不少就在长江之中捕获了许多青虾紫蟹金鲤鱼的渔翁,桨子甩的飞快,牢牢的追住官船们,“官爷,官爷!有上好的下酒菜!”

几个人团团把薛蟠的官船围住,随波而行,只是威慑于薛蟠的座船上插着“金陵织造府”的大旗,故不敢放肆,薛蟠四处张望,十分感兴趣,于是叫人:“买下来,大家伙都尝尝鲜,这长江上刚捕的好东西,可是比家里头的好吃些。”

众人也不劝,横竖原本可以在江都驿用饭的,只是这水路上的驿站,如何比得上这长江水鲜,大爷发话,自然高乐,就有人连忙放下软梯,就把那些河鲜一样样的都拿上来,那紫蟹十分大只,简直比薛蟠的圆脸还要大些,于是连忙拿下去整制,青虾只是用沸水烫熟,用酱油醋剁了姜末蘸着吃,紫蟹用烧酒呛了,剁成八块,加海盐拌了,咸鲜有滋味,鲤鱼就腌笃菜煮熟,如此简简单单,又是十分美味,薛蟠开了一坛绍兴黄酒,自斟自饮,倒是十分惬意。

偶有莺歌燕语响起,薛蟠大为感兴趣,伸着长长的头看着江面上,只见到不少风帆涂成了嫣红色的模样,有不少涂脂抹粉的女子依靠着桅杆,朝着薛蟠这里不停的抛媚眼,挥着鲜艳的手帕,薛蟠停箸不食,站了起来,“哟,这些姑娘家可真是新鲜啊,怎么这么活泼呢?”

他不由得把身子朝着外头靠去,仔仔细细的盯着那些粉红色的船只,边上的殷天正嘿嘿笑道:“大爷,这些可是运河上最受欢迎的姐儿,身子绵软的很,就在船上,如果借着水势,一下高一下低的,可是比在云雾之中,还要爽快几分呢。”

薛蟠听闻不由得心里的小恶魔顿时蠢蠢欲动起来,“这可真是要见识几分……”

后头十分及时的响起了王嬷嬷的咳嗽声,“殷护院,”王嬷嬷威严的说道,“不许你和大爷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儿,”殷天正连忙弯腰悄悄的逃到了边上去,王嬷嬷又对着薛蟠说道,“我记得哥儿和太太禀告说的,可是来扬州办差事的。”

薛蟠干笑,“自然是办差事的,嬷嬷你别担心,我这不是娱乐娱乐吗?自然了,”薛蟠佯装清正廉明无比,“殷天正此人十分不像话,居然还想着把我带坏了,真是该死,我等会子就罚他用鹰爪功下长江里头给我抓几头猪婆龙来。”

殷天正愁眉苦脸,“那猪婆龙力大无穷,小的虽然会一点把式,可也不是神物,还不如大爷请梦里头的老神仙来罢了,说不定给大爷一根钓竿,那猪婆龙就愿者上钩了。”

薛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面上的风声之中突然响起了隐隐约约的嘈杂声,还在逗笑的殷天正脸色一紧,对着薛蟠说道,“这是长江水师的哨声!”

几个人连忙朝着江面上望去,只见到刚才还在各大官船周围尽力招揽生意的粉红色船只们,听到远处传来的哨声,好似惊弓之鸟,纷纷从江心飞射出去,预备着靠近江边,变得被大船冲撞,这些船只是粉红色的火烈鸟一般散开,除却是几家有着官身的船只巍然不动外,其余的商船货船都忙不迭的避让,只是这乱糟糟的,一时间就算是扬州的长江口广阔的紧,也乱成了一锅粥。

薛蟠奇道,“是长江水师的哨子声?就是哨子声就让大家伙这么乱?这水师官兵也太霸道了吧?”

“倒不是他们霸道,”殷天正解释着说道,“这是长江水师缉拿要犯和办军务的哨子声,听到这样的哨声,无关船只都是要避让的。”

哨声越来越近,只见到长江下游的地方上升起了不少颜色鲜明的旗帜,显然,长江水师就要到了,长江口的船只越发混乱,有几个舢板不小心碰到了薛蟠的座船,有的侧翻,有就进水了,好一顿忙乱,薛蟠皱眉道:“咱们这里太平,那里要办什么军务。”

“这军务算起来,也是和外头的事儿有关的,”殷天正又说道,“如今各国的船只虽然是通商无碍,可绝不能是不在港口纳税就私自进来出售货物的,别说是扬州这了,金陵那里都有许多私洋商,长江水师最要紧的军务,就是这个。”

薛蟠恍然大悟,“是缉私啊,”能赚钱的差事,大家伙对着水师这么惊惧很正常,“难怪大家伙都这么紧张,想必是这些船只里头,有不少是洋人们自己个私自进来的。”

殷天正又吩咐护院们,“眼力见给我放着点!咱们也正经是官身,别叫人小瞧了,但也不能惹是生非!若是有问话的,赶紧回话,免得遭了人讹诈!”又对着薛蟠说道,“长江上他们最厉害,咱们是过江龙,就不必和他们争什么长短了。”

薛蟠点点头,“你说的是,若是要让,也就让一让无妨,我看戏得了,咱们这里自然是没有什么洋人,恩?我的酒呢?”

“哥儿已经喝了好几盅了,不能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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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看了一眼

红楼大官人 四、看了一眼

正文

薛蟠回过头来,还想着继续喝酒高乐,却不曾想见到那桌子上的银酒壶已经找不到了,“我的酒壶呢?”

“哥儿已经喝了不少了,江上风波大,”王嬷嬷笑眯眯的拿着酒壶,“若是等下酒劲上来,这晕船可是要吐的,吐了就损身子了,哥儿还是赶紧着吃了饭去吧。”

薛蟠郁闷的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发泄似的拿起一只螃腿嚼了起来,这时候江面上似乎还响起了阵阵羽箭之声,殷天正可是有些惊讶了,他用手搭着凉棚,朝着江面上看了看,“大爷,这一次水师好像不是来缉私的)私是不用射箭的!”

薛蟠站了起来,看了看外头,只见到在半空之中有不少黑点飞起,噗嗤噗嗤,有的射在江面水上,有的射到了一个如同飞鱼一般在江面上激射的小船,一个浑身肌肉,**着上身,双手把桨架的飞快,薛蟠看着,一双手已经在水面上舞出了八只手的虚影了,他也不管不顾后头的箭镞,只是拼命划船,后头水师的大船上面哨子声又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上头有锦衣武士刷刷刷架起圆弓,就朝着那划船的勇士射箭而来。

下一秒只见到那人险些要被射臣刺猬,只见到红光一闪,有一个窈窕身姿从船舱之中一跃而出,好像是一只红色的仙鹤,轻盈的飘落在船尾,那大汉的背后,也不知道怎么变得戏法,手上突然多了一个马尾的拂尘出来,手上这么刷刷刷的几下,那原本要射中划桨大汉的漫天箭雨犹如好像被抽去了力道一般,纷纷掉落江中,自然就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不仅薛蟠看的惊心动魄,就连殷天正也不免啧啧称奇,“这个人,手上的有些功夫的,挡下这些羽箭算不得什么,可若是这样的举重若轻,我是办不到的。”

两个人还在旁观好戏,薛蟠只是觉得这时候没有美酒助兴,实在是太遗憾,接下去马上就不遗憾了,那艘小船,左拐右拐,在杂乱无章的许多船只之中,不知道为,居然看中了薛蟠所坐的大船,也不见他调转船头,那船就好像在江面上半空之中飞起,就直直的朝着薛蟠这边冲来。

殷天正大惊,“不好!长江水师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来缉拿这几个人,必然是要犯,咱们可犯不着和他们这些人碰面!”

于是连忙吩咐船夫转弯,可薛蟠所乘的乃是大船,不够灵活,不能迅速掉头,于是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艘小船就要朝着自己这边撞来,殷天正无法,只好吩咐护院,“都看好了,不许让这些贼人,撞坏了咱们的船!”

后头狼烟四起,喊杀声一片,薛蟠是边胆战心惊,边躲在桅杆边上看着不童着自己冲过来的小船,兴致勃勃打量着,这原本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这警匪之间真刀明枪的干起来,是很难得的场面,所以薛蟠虽然心里担心极了,也还强忍着惊惧,王嬷嬷要薛蟠进去躲着,薛蟠不肯,王嬷嬷没法子,只好护法神一样的站在薛蟠边上,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样的守着薛蟠。

既然是想看,自然是有特别的,薛蟠这双眼睛是亮的很,见到了船尾上的那抹倩影,早就是挪不开脚,眼巴巴的盯着挪不开眼睛,小船如同闪电般的靠近,那个身影见击退了飞箭,转了过来,朝着这边看去,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这样互相看到了一起。

薛蟠看清楚了正脸,不由得心里暗地大呼实在可惜,只见到那大红色披风的倩影面上带了一个黑色的面纱,头上戴着观音兜,把这脸挡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眼眸,说是秋水,未免是太客气,实际上薛蟠这么和这人一对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冰雪冻结了。

薛蟠下意识的长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那飞驰而来的小船,如此鲜艳的大红色衣裳,却配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实在是有些反差。

那女的瞥了薛蟠一眼,眼中露出不屑的眼神,只是傲然挺立小船之尾,那小船绕着薛蟠的大船就朝着后头去了,薛蟠眼颈勾勾的望着后头,“真是美人啊。”他不由得喃喃。

“哥儿若是再看,只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王嬷嬷鄙夷的说道,“你又没有见过她的真容,怎么知道这是美人?指不定比嬷嬷我还要长得丑些。”

“气质,这是一种气质,”薛蟠踮起脚,朝着后头看去,这时候他莫名的有些怅然,听到王嬷嬷这样说,他呆呆的说道,“有这样清冷绝艳的气质,绝不会长的丑到哪里去。”

“再好看那也是贼!”王嬷嬷啐了一口,“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水师追着他们呢?”

两个人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后头的各船只大哗,殷天正游走船上到锤挥,听到后头声音,去看了一番,回来禀告:“那两个人弃了小船,已经跳入江中了!”

殷天正话音刚落,四处江面上就到处响起了呜呜呜的号角声,殷天正侧耳听了听“可真是厉害,这四面埋伏,小的想想,真真是无处可逃,没想到这样厉害,居然是想到了钻进水里头,这长江口可真是大海一般,水师的船只再厉害,也我找不到了。”

果然,水师士兵气急败坏的朝着两个人跳江的地方来回巡弋,又不死心的用雄在水里来回检查,只是长江之上风浪甚大,纵然有一些蛛丝马迹,也已经被水波风浪吹到不知道何处了。

这两个人显然是极为重要的人物,水师的舰队见无法找到要犯,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将长江口的这些船只一一都喝令嘴查起来,这年头,谁没有违法犯禁的事儿呢?不免又是哭喊一片,鸡飞狗跳的。

便有小船过来,和薛蟠这里交接,殷天正来传:“水师的一个徐带了四五个人靠过来,说话很客气,说是来给大爷请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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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红梅大盗

红楼大官人 五、红梅大盗

作者:因顾惜朝分类:

薛蟠也不是一味着蛮横无理的人,谁都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且不说扬州此地,乃是运河和长江交叉的重镇,水师的重要性,在来往的商旅看来,大约比盐运使的盐丁们还要厉害许多,更别说,金陵那里,也是长江水师的辖地,没有什么日常的来往?那自然是大错特错,薛蟠虽然没有亲自打交道,可这原本二房管着的海商船业,都是要从长江口运进来的,若是没有打点好长江水师的关系,只怕是日常的盘诘巡查,就要了薛蟠的老命,不,是小孩子命。

来人客气,薛蟠自然也不能够不给面子,有时候面子是互相给的,他并不是愣头青,十分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有这么一位小旗来请安,不是直接搜查,就已经很是给面子了,自然薛蟠这一次是来拓展业务的,自然不会有什么违禁之物。

小旗上了甲板,他是一个黑黢黢矮小的三十多岁留着,对着依靠着栏杆看风景的薛蟠爽快利索的打了个千,“小的马得禄给大人请安!”

薛蟠点点头,笑道,“起来吧,这位军爷姓马?现在是在哪一位大人手下当差啊?”

“不敢,”马得禄笑眯眯的垂着手回道,“小的如今在扬州水师都指挥使李大人麾下当差。还未贺过大人承袭了织造府提督的好位置,我前些日子从金陵的同袍那里听到此事,可实在是高兴。”

小旗算是最底层的军官了,他说的扬州水师都指挥使李大人乃是长江水师节度使麾下的爱将,一等一的心腹,不然不会镇守扬州要地,薛蟠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又请马得禄坐下喝茶,马得禄连忙说道,“不敢当,薛大人的茶原本不敢推辞,只是今个有要紧的军务,不能够耽误,故此只好谢罪了。”

“我瞧着你们这么急匆匆的,又大张旗鼓的出来,”薛蟠问道,“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怎么劳动了你们长江水师。”

殷天正连忙对着薛蟠使眼色,这是军务,等闲的人是不好过问的,你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他若是回答你了,就是泄露军务,不回答你,也失了礼数,殷天正心里暗叹,薛家的这位大爷,什么都好,为人豪爽,又有决断,也不贪财,只是有时候有些令人摸不著头脑。

没想到马得禄丝毫不为难,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一位,乃是横行江左的大盗,就是刚才那位穿红披风的,因为素来都喜欢穿红披风,所以江湖上的人给了一个外号,唤作‘红梅花’,边上那个大汉,就趁势叫做‘绿叶子’。”

“红梅花,”薛蟠喃喃,“倒是一个别致的名字,果然是清冷之极的人。”

“这两个人在江南有不小的声势,倒也不打别的人,只是寻一些官府中人,榨取钱财,上个月把晋江都司老爷的宝贝小儿子给打了,还拿了他随身带着的几千两银票,都司老爷大发雷霆,请我们李大人出手,布下天罗地网,好不容易寻到这两个人,只是今个又被他们逃脱了。”小旗起身,“小的还要再去寻一寻,不然不能交差,就此告退。”

薛蟠还在仔细回味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小旗起身也不打招呼,还是王嬷嬷咳嗽了一声,薛蟠才惊醒过来,“我还以为你要搜一搜我这船。”

“瞧大人说的,我是什么身份,那里敢搜大人的船?”马得禄连忙说道,“恰好遇到大人,故此来请安,这登上船就是看过了,大人也是朝廷的命官,我若是敢搜您的船,岂不是就说大人和这些江洋大盗混在一块了,我这么没眼力界,只怕是李大人即刻就要打死我的。”

薛蟠哈哈一笑,“你这个人说话倒是妙,殷天正,”他摆了摆手,殷天正拿了一个封儿递给马得禄,“这点请你和你的兄弟们喝茶,我去了扬州,只怕接下去还要你们水师衙门的照应,到时候可千万不能当做不认识我啊。”

马得禄小旗连道不敢,又再三请安谢恩,这才下了甲板,到了舢板上,马得禄见左右都是自己的心腹手下,这才打开了那封儿,只见到里头有一张十两的银票,“这位薛大人,出手可真是阔绰,一出手就是上等封儿,咱们兄弟们今个这趟才是来的痛快了,”马得禄也不知道如何,高兴了一会,又感叹起来:“且不瞒着你们说,世家子弟,你小马爷也见过了不少,可像薛家这位大爷礼贤下士的,可真是没有。”

“大哥,他无非出手爽快些,那里就让你这样高看了。”

“你懂什么!”马得禄呵斥了一句,“我这在长江上多少达官贵人见多了,可像薛家大爷这位的眼神,我可还未见过,哎,算了算了,”马得禄只见到属下们都是糙汉子,不懂这些,无奈的感叹世间缺乏知音,“和你们说也不懂,等会咱们随便巡逻巡逻,差不多就回去得了!”

“大哥,咱们不再抓那红梅花大盗了?”

“糊涂东西,这长江那么大,他们若不是淹死,就是早不知道游到那里去了,那里还等着咱们守株待兔呢?咱们李军门,无非是却不过晋江都司的情面,帮着找一找查一查罢了,还真的自己的事儿不干,做这越权之事儿?咱们装腔作势一番也就够了。”

马得禄嘿嘿冷笑,“要我说,这晋江都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小儿子,随身居然带了几千两的银票,还做那些欺男霸女的事儿,活该被梅花大盗揍一顿。逗乐儿,咱们随意看一看,回去复命就是了。”

薛蟠想了想事儿,“这红梅花,是什么路数,殷天正你是江湖中人,可是知道这个人?”

殷天正摇摇头,“小的从未听说过,这江湖上,会武艺的女的不多,数来数去,都是三四十的妇人了,没有像这一位姑娘家的。何况江湖上虽然有几家算称得上是武林世家,但家教严的紧,轻易不许出门乱走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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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叶公好龙

红楼大官人 六、叶公好龙

作者:因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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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说,薛蟠也打消了想要知道这梅花大盗来头的想法,仔细想想的确如此,寻常人焉能知道她的跟脚?薛蟠显然是非常遗憾的,遗憾到自己那亲爱的奶妈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也视而不见,长吁短叹了一番,这才回过神来,“诶,臻儿这个小子去那里了?他不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吗?”

“哥儿这会子还记得臻儿呢?”王嬷嬷说道,“他刚才偷偷喝了点酒,吐得七荤八素的,这会子怕是早就在房里头挺尸呢。”

“这不是喝酒的料,怎么就偷喝上了?”薛蟠摇摇头,“倒是好,我还没躺下,他倒是躺着了。”

殷天正见水路恢复了正常,各艘船只已经开始正常航行,除却一些被水师扣住船只要罚款的倒霉鬼,于是请薛蟠进去稍作休息,“江都水驿只怕还要几个时辰,到了站,再请大爷出来。”

薛蟠点点头,下了甲板,进了船舱到了自己住的房间,见到臻儿脸色苍白,躺在床铺上,惊恐的看着薛蟠,薛蟠笑骂道:“你这个小子,不能喝酒还逞强!这会好了,假借晕船就躺着不服侍我是吧?得了,今个我来,”薛蟠看着臻儿那便秘一般的表情,“我来服侍你,如何?要茶还是要水啊?”

臻儿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大爷,”他的上下牙床不停的颤抖着,“你赶紧,赶紧……”

“赶紧什么?”薛蟠奇道,“你这个呆子不过是晕船,又不是打摆子(疟疾),浑身哆嗦做什么?难不成冷?若是冷,我给你拿一床被子来。”

“大爷,你赶紧逃!”臻儿挣扎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薛蟠只觉得脑后的汗毛顿时竖起,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响起,身后突然有一阵轻风吹过,薛蟠猛地回过头来,只见到一件红色披风湿哒哒的站在自己面前,整艘船的人薛蟠都清楚,不会有人这么骚包的用红色的披风,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真是一下子就清楚了,薛蟠连忙用手挡住脸,跌坐在臻儿的床上,“别别!别打脸!”

他倒也不怕旁人笑话他是叶公好龙,“谁要打你的脸了?”一个清冷孤傲的声音响起,水滴声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板上,“我问你,刚才这个小子说,你们要去扬州,是也不是?”

薛蟠悄悄的把手放了下来,见到那个红披风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冷冷的望着自己,这偷看的行为被看到了,薛蟠有些悻悻然,他不回答女子的问题,反问道:“你就是水师口中的红梅大盗?”

“你知道我是谁?”那个女子躲在暗处,薛蟠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觉得她那一双眼睛犹如寒星一般清冷明亮,“既然知道了,不怕我杀你们灭口吗?”

薛蟠揣度了一番自己逃出门口又要叫来殷天正需要多少秒,果断的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又听到这女子如此说,干笑了一声,“刚才我听到了女侠的事迹,真是佩服的很了,怎么会是乱杀无辜之人呢?”就算要一些钱财,也是大不了的。

那女的冷哼了一声,却不言语,薛蟠暗地里掐了臻儿一下,这个死孩子,怎么话都说不清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江洋大盗怎么可以交往的,特别是这样自己完全没有武力的情况下。

臻儿虽然晕船,可知觉还是在的,被薛蟠这么一掐,哎哟喊出了声,薛蟠连忙说道,“我这位书童,得了重病,请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不如让我把他带出去好生治疗,这个房间就留给尊驾了。”

“他不过是晕船,”女子冷冷的说道,“哪里是什么重病了,我若是让你出去,岂不是就露了踪迹?是不是想要让长江水师来剿我啊?”

话说到这里,大家自然就知道这一位躲在阴影之中的女子,就是被长江水师围剿,刚才在江面上蔑视薛蟠一眼的红梅大盗了,也不知道为何,居然悄悄的摸上了薛蟠的大船,躲在了薛蟠的房内,薛蟠连忙摇头,“哪里敢,我对着尊驾这种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高举,实在是钦佩的很,听说那晋江都司的小子被尊驾拿住了好生教训了一番,我心里是最痛快不过了,我这个人,最是见不得年少气盛趾高气昂又借着家里头有权有势,为非作歹的,”不对,这些形容词似乎是形容自己的,他连忙换话题,“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几百两的银票,也请女侠拿去,一并笑纳。”

那个女子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你别拿这些东西糊弄我,我也不是什么银子都要的,今个我来你这里,只是要借你的船,进扬州罢了,并不是要问你勒索钱财,你也无需,”显然早就看穿了薛蟠的用意,“拿这些钱来糊弄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呆着,别乱叫,我自然不会对你如何,若是露了我的踪迹……嘿嘿。”

“绝不敢,”薛蟠连忙说道,“这去江都水驿,尊驾还是要进扬州城?要不要安排车马?”

“江都水驿即可,”那女子说道,“到了驿站,我自然离去,无需你相送,你不要想着来查我的蛛丝马迹。”

薛蟠摸了摸鼻子,这房内光线不算太亮,今天原本也是阴天,更是看不清楚人影,那个女子一直躲在暗处,隐隐有水滴滴下,既然是知道她不会乱杀无辜,薛蟠倒是放下了心,还听到水滴声,想必是刚才跳江浑身都湿透了,他关切的问道:“尊驾可是要换衣服?”他边说着,还往前走了一步,“我这里有不少衣服,可以换,秋天天气凉了,不宜着凉。”

那个女的一挥手,铮的一下子,薛蟠的脚下就出现了一根银簪子,插在地板上颤颤巍巍的,“你若是再近一步,”那个女子冷冷的说道,“那下一次就要插在你的腿上了。”

薛蟠连忙举起手,朝着后头退了几步,又坐在了臻儿的床铺上,“得,得,我不动,坚决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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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油嘴滑舌的人死的都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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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也算是胆子大的很了,这时候不是顾念自己个身家性命,倒是想要窥探这梅花大盗的真容,结果却被那“红梅花”随手扬出的暗器给震慑住了,灰溜溜的窝在了臻儿的床铺上,这时候被她这一吓,薛蟠的头上冒出了许多的冷汗,不知道怎么地,似乎就一半的酒气就被汗水排出去了,“若是不换衣裳,不如我让家人带点吃食进来,如何?”薛蟠小心翼翼的说道,“想必你这奔波了半日,就已经饿坏了吧?”

那女子沉默不语,薛蟠又锲而不舍的喋喋不休,“我这家里头的鱼汤,烧的极好,热热的上来,再加葱姜,最是驱寒不过。”

“不必献殷勤,”女子原本颇有些意动,但是不知道怎地,又突然冷了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厮,想着对我做什么?”

我当然不是大盗,那么可能也就是奸了,薛蟠心里默默的想道,“不敢,只是想着这百年修得同船渡,是极为难得的缘分,”薛蟠洒脱一笑,“既然是来了我船上,就是在下的客人,岂有招待不周的道理。”

“不必费心,等到了江都,我们就各自分开,绝不会要你招待的意思,”那女子慢悠悠的说道,只是薛蟠这么一说,她到底是态度软和了一些,不再和之前那样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难以接触,“我也不饿,不用你这位大官人招待了。”

有戏,薛蟠笑道,“那也不必如此,”薛蟠坐在床边,朝着边上的圆桌指了指,“那边上有茶点几样,也有茶水,姑娘若是不嫌弃,请拿着吃一些。”

那女子说道,“姑娘?谁告诉你,我是姑娘?”

“我私心想着,尊驾的声音如此悦耳动人,那里不是姑娘家?所谓雨后黄鹂,树上好音,说的就是姑娘的嗓子了。”

这显然是瞎话,若是要比,这也是千年冰山,风雪吹过的声音,只是薛蟠觉得女孩子都喜欢听好话,但梅花大盗却是不上当,她冷哼一声,“油腔滑调,你可知这些油腔滑调的人,将来都是怎么死的?”

“不敢问姑娘……”

“都是啰嗦的让人受不了,然后被打死的,”那女子悠然说道,“你若是再啰嗦下去,也是这样的下场。”

好么,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薛蟠连忙噤声,这些江湖儿女,可真是难伺候,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那女子又继续说道,“我们出门在外的,素来是不乱吃人家的东西的,什么时候着了道也是难说,多谢你的好意,你还是闭上嘴巴,老老实实的呆着,自然不会没有你的好处。”

既然这么说,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来,薛蟠就很是头疼了,所幸他也不是想要和红梅大盗套什么近乎,只是防着她暴起伤人罢了,这样有了保证,他也就放心了,于是老老实实的靠在臻儿的边上,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只听到后头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薛蟠转过头一看,差点被气得半死,臻儿已经呼呼大睡起来了,真是……自己还在这里殚精竭虑的避敌,这个小子倒是睡得真香。

外头响起了脚步身,殷天正来请安,“大爷,大爷,”他轻声的喊道,“前头有水师的关卡,您要不要出来见一见?”

不用薛蟠多说,都知道这个时候船舱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他虽然看不清,但也觉察到阴影处的那女子全身似乎犹如猎豹一般的紧绷起来,薛蟠连忙咳嗽一下说道,“这还要见什么?”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前头不是来打秋风过了?这会子要什么过路的费用,你叫人直接打发了就是,我喝了点酒,还在睡午觉,有事儿没事儿,别来吵我,等到了江都再叫我就是了。”

殷天正听命离开,船舱内的气氛这才是有了些缓和的迹象,薛蟠咳嗽一声,“请尊驾放心,既然是说好带你去江都,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你不过是怕我杀了你吧,那女子心里默默无语,表面功夫做的真好,好像自己个是守信的君子一般,薛蟠见到那女子不说话,也只好停下了嘴,闭目养神起来,不一会,也不知道是如何,薛蟠头一歪,也倒在了臻儿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见到薛蟠也沉沉睡去,那女子悄悄的动了动,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到底是水里头出来的,披风和里头的衣服早就湿透了,窗外有微光透进来,照在了那女子窈窕凹凸有致曼妙的身材上,这么一直浑身湿透着也不是办法,她想了想,轻轻的走到了边上的衣柜里,翻了翻,都是一些男人的衣物,不免有些不快,自己个云英未嫁,怎么好穿男子的衣物,但是转念想想,江湖儿女何须如此矫情,于是捡了一件崭新的箭袖,靠在帘子内,悄无声的就换了衣裳。

所幸自己身材不算太高挑,那男子的衣裳还可以穿,等到换了衣裳出来,只还见到那个男子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免有些好笑,“此人的胆子还真是大的很,想我红梅花,在武林之中也算是有些辣手之名,这个人不知道是无知还是真的胆子大,居然在我的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睡着,实在是可恼。”于是伸出手想要给薛蟠一个爆栗子,转念又想,“这个人油腔滑调的,不过本性倒也不坏,还守着下人,唤作其余的人,早就把自己的书童丢出去了,何况今个占了大便宜,居然能顺风顺水的到江都,这是极大的人情,不好轻易折辱。”

于是才作罢,只是到底坐在了圆桌子边上,用手背探了探茶壶里头的水,已经冰冷,这代表已经沏茶很久了,很久之前自己还没有出现在这长江口,于是自然放心喝了一杯茶,又吃了几口茶点,随即运气,将头上脚下的水汽一概都逼出,运气几个周天后,方才神清气爽的回过神来,偷看外头景物,江都水驿差不多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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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小插曲和个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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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突然之间被外头纤夫的号子声惊醒,揉揉眼,这才想到自己的房间内还有一尊大菩萨在,这样睡着了怠慢了可真是不好,他惊出了一头冷汗,抬起头来只看到船舱的窗户已经大开,江风徐徐吹入船舱,又带来了外头的号子声,薛蟠猛地左右摇头,只见到船舱之中悄无声息,再也没有什么人影,外头殷天正禀告:“大爷!江都到了!”

薛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个煞星给送走了,他是半点都不想和这些人发生关系的,这红梅花居然能够劳动水师出马围剿,绝不是一般的盗贼,绝对是大盗了,这样的人,这样诡异的前来,又顺当的离开,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儿了。

他见到臻儿还在呼呼大睡,不免气上心头,一脚就把臻儿给踢醒了,“无用的杀才!”薛蟠大骂,“叫你干活的时候,不见踪影,要你出力的时候,倒是睡着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咱们险些要被人干了!”

臻儿也被薛蟠惊醒,哭丧着脸,“我这不是让大爷赶紧着走嘛,怎么还怪我了。”

薛蟠气的直哼哼,又叫殷天正进来,“刚才红梅花来过了!”薛蟠很是不高兴,“差一点我就死在她的里头!”

殷天正大惊,仔细的看了看船舱内的水渍等物,见到了那一件红色的披风丢在角落里,知道薛蟠所言不虚,惊的魂飞魄散,连忙跪下请罪,“小的办事不利!”

“不算你的过错,”薛蟠摇摇头,他把臻儿踢到床下去,“不晕船了,把这房间收拾好!她居然想出了瞒天过海的法子,躲过了水师的监视,还搭上了咱们织造府的船,若是传出去,将来必然是麻烦的事儿,这事儿就当做没发生过,”薛蟠当立断的说道,“守住嘴巴,一个字儿都不能说出去!”

其实薛蟠也怕说出去丢脸,被人挟持,算不得丢脸之事,但是这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言谈举止,居然被这梅花大盗贬低的一无是处,“油嘴滑舌……”这评语真是不能忍啊。

殷天正说要加强防务,务必要把薛蟠保护好,薛蟠也不欲太过责罚,摇摇头,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不必了,咱们这是来扬州拜客的,若是太严,倒是被人看轻了,说咱们小家子气,现在红梅花已经到了江都,横竖接下去她要做什么,就和咱们没干系了,咱们赶紧进水驿,这倒霉船,”薛蟠虽然是不迷信,可也不想继续呆在船上了,“我可是不愿意再呆着了。”

薛蟠走出了船舱,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半边天都被红霞染红了,江面上波光粼粼,金光闪耀,江都县乃是扬州府内下辖的县,乃是进入扬州的门户,薛蟠走到船舷边上,只见到后头的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许多船只都等在此地过关,薛蟠的船已经进关了,沿着大运河朝着北边行了十来里的水路,就见到一排排无数的码头空的船位等,织造府的船停泊在了一处码头上,这里的码头,就是给薛家专门使用了,水驿就是给各大小船只停泊补给休息的,薛家的这个码头不算坏,左右都空着,岸边还有杨柳垂垂,青石铺就的码头十分干净整洁。

岸上早就候着了几辆马车,边上垂着等候了两排的人,薛家在扬州自然也是有生意的,只是到底不比在金陵人多势大,薛蟠踏上了码头,几个人连忙请安,薛蟠一一寒暄问过话,于是大家请薛蟠上车,马车辚辚,一路风光无限,这和金陵不同,江北风光优雅之余,又多了一丝豪迈奔放的气质,亭台轩阁,兼江南江北两家之长,十分秀丽壮观。

行到一处园林,薛蟠下了马车,见到白粉墙屋檐一排楼墙,上头书“个园”,门口青石漫地,门口有两个大柳树,细柳千条垂下,扬州此处的管事从后头马车赶上来,迎着薛蟠到了此处,扬州的巨商们,应了那么句古话,“盛衰无常”,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里的商场厮杀尤为激烈,就算是盐商,也不是万世不坠的,故此扬州的园林极多闲置,当然了薛蟠还没有这么闲钱去买园林,如今他只恨得自己身上要再多几百万两银子才好使,怎么会舍得买园林。

但是扬州的园林极多,每日挂出售卖的也不少,故此有一些人专门就做园林的生意,趁着商人们破产要出售园林的时候,低价购入,平时租给需要在扬州长时间居住却又不屑去住旅店的豪门望族们,这些豪门子弟或者是来往的官宦,住的舒坦,对着园子满意,那说不定又会买下,这是两头的生意了。

扬州的管事还不知道薛蟠性子如何,只是租了这个园子请薛蟠住下,薛蟠到了园子里,只见到此地到处遍植竹子,有佛肚竹大肚便便,有金光竹青色之中带着淡金色,阳光一照十分耀眼,墨竹竹竿和竹枝漆黑,湘妃竹浑身黑褐色的斑点,风姿绰约,又有方竹若干,那竹竿都和其余的原型竹竿不同,都是棱角见方的,见薛蟠十分感兴趣,扬州的管事李如邦解释道:“这是从福建移植来的,在我们江北可是难种极了,扬州就唯此一家。”

薛蟠点点头,“这是可是稀罕极了,难怪叫个园,说的就是这竹子叶如同个字一般,”又有细细龙吟森森凤尾竹,竹竿上有一层白粉的白竹,还有名贵之极的紫竹,薛蟠大开眼界,又见假山森然,青石流泉,叮咚作响,微风徐徐吹过,只觉得脑门上,神识中,都被这泠泠冷风吹过,神清气爽起来。

又看到楼台轩榭等,都和寻常其他园子的灰色,或者是青色涂就楼台不同,竹子已经素雅之极,若是再配青色的楼台,未免太过素净,故此此地的楼阁都用了朱红色的漆,他很是满意,“这园子,不俗,有点意思。” 八、小插曲和个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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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对个园十分满意,李如邦却还要请罪,“这园子还不是最好的,之前有菊石园,那里的菊花开的最好,这个时节也对,只是被青州布政使的太太用去了,咱们没赶上。”

“无妨,苏东坡说,不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薛蟠说道,“这地方可真是雅致极了,不求太热闹,我这里住着,风景也好,招待客人,也无需去找其他地方了,你办的不错。”

他隐隐只觉得自己不知道漏了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想不起来也就罢了,到了“蓼风轩”里头,只见四周都用竹木雕就的窗棂,大开之后清风徐徐,好不宜人,等到薛蟠坐下,又喝过了茶,于是就问扬州此地的生意如何,李如邦一一答复了,薛蟠又问:“这一次我来扬州,要做什么,只怕你也清楚,那就是要办盐业,扬州这里,情况如何?”

这个情况如何,未免问的有些笼统,但李如邦还是仔细回答道:“扬州此地,大小盐商不计其数,有四大天王,八大金刚,三百罗汉,都是盐商里头的翘楚,其余的中等规模盐商,更是不计其数,靠着盐业讨生活的,那是数不清了。”

这么仔细分说了一番,又说起盐运使和巡盐御史两位,“盐运使在扬州城里头,可是一等一阔绰之人,论起权柄来,只怕是漕运总督都不及这一位才三品的官,真是称得上是权柄滔天,去岁巡盐御史到了之后,两个人似乎起了一些龃龉,所幸不知道为何,突然又是雷霆之怒,化作和风细雨了。”

本朝体制,和明清的官制颇像,有正三品的盐运使负责调度两淮盐业,另外设正五品的巡盐御史来监察盐业,长芦、两淮、两浙、西川各设一名盐运使和一名巡盐御史,算起来,盐运使乃是本地盐业的主官,又经常兼任一省的参政,巡盐御史品级又低,一般来说,盐运使的权力更大些,可巡盐御史乃是皇帝钦点,称之为“盐差政”,若不是最信任的人,是不会把他派到这个地方的。这样来说,巡盐御史反而带着监察的责任,隐隐就有了凌驾在盐运使之上的意思,何况这巡查盐业,不顺眼的都可以过问,却事事都没有什么责任承担,又有密奏之权,盐运使是十分忌惮的,若是两人交好,那也就罢了,若是两人相处不好,一般来说,这盐运使都是呆不长久的。

古时候国家最赚钱的一项收入,那就是盐铁,自从汉武帝以来,盐铁就是政府转卖,但是政府是不可能垄断所有的上下游行业的,故此要委托盐商来代办,交出多少银子,多少的盐就可以随便你自己运送,故此只要打通盐运使和巡盐御史这两个衙门之中的任何一个的关节,那么基本上,事儿就办成了。

有这好关系放着不用,那是蠢人所为,薛蟠问上一次的拜帖,“可送到御史林大人那里了?”

“送了过去,可这七夕和八月中秋的节礼,林大人还是吩咐人给退回来了,我们都是家里人,自然没资格拜见林大人,林大人的管家很是客气,只是说若是大爷来了,就请直接相会好了,都是亲眷,无需客套。”

薛蟠听了十分高兴,“既然是亲眷,这可怎么称呼?不能用官面上的大人,自然要从亲戚蒸上来谈了,我那宝玉表弟,应该唤林如海大人为姑丈,我应该怎么称呼?”

你们两位根本就没什么亲戚好么,齐大壮有些无语,不曾想自家大爷居然对着拜见林如海这样的上心,薛蟠又问齐大壮,“礼物预备下了吗?”

“在金陵就已经预备妥当,”齐大壮说道,“只是会不会太简陋了?”

“寻常的节礼不收,这一位林大人,想必是极为爱惜羽毛的人,那若是再送金贵之物,就更不会收了,不如就预备着这些土仪才妥当,”薛蟠笑道,“这样也显得咱们是亲戚不是吗?嘿嘿嘿……”

一夜无话,原本薛蟠想带着臻儿一起微服私访,去见识见识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的风采,只是被王嬷嬷拦住了,就连殷天正也不赞成,“这梅花大盗还在扬州城中,只怕又要图谋什么,咱们不是地方官,自然没职责在身,但是也要警惕一二。”

薛蟠没法子也只好悻悻然熄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念头,一夜无话,到了次日,薛蟠起了大早,就使人去御史衙门投拜帖,去的是扬州这边的管事李如邦,李如邦过了一会回来禀告:“林大人说,下午三点的时候见大爷。”

那么这一日上午又是空了,但既然是来办差事的,自然也不能闲着,薛蟠去了自家的店面,玄缎在扬州此地,极为受这些盐商土豪们欢迎,故此地的铺子极大,往来人络绎不绝,有抬头挺胸的豪门健仆,有大腹便便满身绮罗的富贵商人,十分热闹。

薛家进贡洛阳的玄缎等贡品,和海外商船都要经过扬州,故此除了玄缎之外,还有专门的货栈以供存放货品,自然也有零售海外珍品的地方,此地好生热闹,几家店铺尽然占了半条街,所以算起来,薛家各方的营生都是分不开的,这玄缎的铺子要四房来经营,而货栈里头的货物,又都要二房的海船运进来,甚至进贡的玄缎,也都要专门的船只送到洛阳去,所以薛家的生意,之前各方分管到底不是事儿,现在一统在薛蟠手下,倒是比以往少了许多推诿扯皮。

薛蟠随意看了看,也不要做什么特别的指示,旧有之规,不一定是不好的,薛蟠上任薛氏集团总裁之后,对于家里头的事儿,算是仔仔细细的调研过,许多不合之法,许多不恰当的人,都一一清除,尸位素餐的人都客气的请离开,有中饱私囊太过分的,也效仿薛蟠对叔叔的招数,抄家,对着忠心耿耿能力突出的,提拔并且加薪,如今的薛家,虽然银子赚的还不多,可到底和昔日险些要分崩离析的凄惨局面,是不一样了。 九、两淮盐政/感谢书友“萨福克郡”的第一张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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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看了看,又去刘海钓蟾楼吃了午饭,刘海钓蟾楼是扬州此地的名楼,扬州的特色菜,大煮干丝,兔炒鸡丝,天仙配,蟹粉狮子头,三套鸭,都做的极好,且此地的菜和苏州的酸甜不同,多了咸鲜之味,特别那蟹粉狮子头,咸鲜醇厚,蟹粉细腻,狮子头剁的很碎,却还带着筋肉,又有嚼劲,薛蟠吃的简直要把舌头吞了下去。

有这护法神王嬷嬷在边上虎视眈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艳遇或者出门去见识本地风情的机会了,于是薛蟠老老实实的回个园睡了一个午觉,再起身换了衣服,就出门去御史衙门。

御史衙门离着倒也不算远,不过是半个时辰,就到了,薛蟠下了马车,只见到三间朱红色的大门,两边白墙耸立,飞檐斗角,又有两个朱红色的大灯笼挂在半空之中,上面写得“巡盐御史”四个黑体大字,门口各自有两排穿着鸳鸯褂的。

两边各自都摆了不少的马车,显然都是一一等着求见林如海的,薛蟠下了马车,看了看怀表里头的时辰,刚刚好两点三刻,时候正好,于是就抬脚走到了正门口,李如邦前去交涉,之前下了拜帖,门子自然是不会拦着,对着薛蟠打了个千,薛蟠连忙虚扶,又要齐大壮给封儿赏他,这个门子坚辞不受,“我们府上没有这个规矩,请您进来就是。”

薛蟠就要抬脚进御史府,不曾想这时候有人横着拦过来,“且慢,”来人拦住了薛蟠,“这位兄台请了。”

来人散漫的拱了拱手,薛蟠看着来人,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脸上带着许多不屑一顾的表情,脸色白净,却一脸的倨傲,衣着也十分华贵,一袭暗紫色的绸缎道袍,头顶镶嵌着一块羊脂美玉的网巾,衣服袖子和道袍的下摆都用金线绣的滚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薛蟠也拱手回礼,“兄台请了。”

两个人就在大门檐下站住了,那个门子转过来,见到这年轻人,脸色一变,“桑公子,请不要拦了我们的贵客。”

“这是贵府的贵客?”那个被称之为桑公子的人,睨了门子一眼,“本公子在这里排了这么大半天了,都未见老大人召唤,此人是谁,为何能如此无礼,后来先到,反而把我们这些人,”桑公子朝着身后一指,坐在门房也有不少人,老少不一,看着薛蟠和桑公子,这脸色都不算太好看,“都抛在了后头,我想着兰台大人,不至于会如此厚此薄彼,故此,我也不得不来和兄台打个交道了。”

薛蟠不免有些郁闷,一个上午巡视产业都没有任何变故,这么看来,大约自己这个“易招惹麻烦体质”应该会消停了,毕竟昨个才被那个梅花大盗挟持了好几个时辰,今日想着总不会有什么风波,林如海大约是看在姻亲的份上,对着自己很客气,不管这盐差办的好办不好,起码这脸面上总是不会走了大褶子,这么小心提防的心儿刚放下来,这里就又闹了一番变故出来。

面前这位趾高气昂的桑公子,单单看着衣服装饰,就绝非是等闲人家,而且敢在巡盐御史府门前如此嚣张,也一定有所仰仗。

薛蟠看了一眼林府的门子,只见他有些无可奈何,略带着歉意看着自己个,“哦,桑公子是来盘我的道了,”薛蟠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你要如何和我打交道?”

“兰台老大人面前,咱们自然不能放肆,”桑公子微微抬起了下巴,睨视薛蟠,“我也不问你是何等人家,也不说我是何等人家,咱们都是斯文人,自然不能搞那些见血的东西,就比一比文人的玩意好了。”

“不比不比,”薛蟠摇头犹如拨浪鼓,“我又非文人,如何能比这文人的东西?兄台高看我了,且我为何要比,老大人原本传召的就是我,而非兄台,我已经占尽优势,若还是和兄台平辈比较,岂不是原本的便宜都白占了?”

桑公子一声冷笑,“这却由不得你了,你若是今个退却,不愿比?那也可以,只要你乖乖的退到后头去,说一声我认输了,老老实实的排队候着,大家先来先到,才是寻常之理。”

门子劝道,“桑公子,何须如此,这一位的确是我们老爷的亲眷。”

“贵府老爷乃是苏州人士,独房独户,没有什么近派亲眷,”桑公子说道,“若是有一些亲眷,也不是至亲,既然不是至亲,那么当然比不上我们这里的这些人,我们这里,”桑公子很明显也会团结群众,营造出多少对阵少数的局面来,“都是有要紧的事儿请兰台大人做主的,你若是私事儿,自然比不上我们这些人的公事。”

原本这加塞是很寻常的事情,主人家会根据亲近与否来选择见的人,在门房内坐着等候的人,有些不以为然,显然识破了桑公子的用心,但也有些人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对着薛蟠此人是有些不满起来了,大家伙都不出声,也未有人前来劝解,可见桑公子这一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李如邦见到门子称呼此人为桑,不由得脸色一变,伏在薛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薛蟠点点头,眼中一亮,“桑公子原来是地头蛇,那我倒也不得不奉陪着了,”薛蟠刷的一下,把折扇打开,潇洒的挥了挥,“你且说,要我怎么比?”

薛蟠爽快的答应比,这桑公子却又有些狐疑了起来,“你既然说不是文化人,为何又答应了文比?”

“这过江龙不能压了地头蛇,桑公子乃是扬州巨富之家,寻常人都要退避三舍,若是往日,我自然比不过你,可今个乃蒙老大人召唤,却不能因为礼让桑公子而乱了秩序,故此只好谢罪,虽然不是文化人,但若是输在了桑公子的手里头,将来老大人怪罪,想必也不会怪在我这里。”请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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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寒三友之诗

红楼大官人 十一、岁寒三友之诗

作者:因顾惜朝分类:

薛蟠没安好心,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若是自己输了,将来林如海必然是要怪罪你的,指望着桑公子退步,桑公子却不上当,“你若是输了,只能怪你才疏学浅,老大人必然是不会怪我身上的。”

一个十多岁的小屁孩还想在自己面前玩什么心眼,可真是可笑,桑公子不屑一顾,他甚至都不想去过问薛蟠是何人,门子劝了劝,见薛蟠不动脚步也只好罢了,又请人悄悄的进去通传了。

“那好,桑公子,”薛蟠见他不上钩也只好罢了,“咱们比什么?不过有言在先,我可绝不是什么读书人,若是要四书五经的来压我,那我只好认输投降。”

“四书五经乃是国家应试必会之物,如何不能比较之?”桑公子微微一笑,同样拿了一把泥金的唐寅绘玉堂富贵美人折扇出来扇风,“不过既然是兄台这么说,我也不好用这个来压你,咱们就比别的。”

他潇洒的在地上来回踱步,风姿绰约,十分从容,薛蟠看的不免要翻白眼,“咱们都是斯文人,自然不能够打打杀杀的,咱们就来点雅的,就指物作诗是了。”

怎么又是作诗……薛蟠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作诗如何可比?须知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喜欢婉约清丽的,而兄台若是喜欢豪迈雄浑的,自然看不上我这,可我也未必喜欢你的,这不妥当,无法比。”

薛蟠不肯比试,桑公子却不放过他,“如何不能比较?公道自在人心,且我也不是仗势欺人之人,若是你真做了好诗出来,我只有诚心服你的,绝不会再做胡搅蛮缠之事。”

你现在就是在胡搅蛮缠……薛蟠有些无奈,看来自己要加强锻炼,增加营养,自己现在十几岁的身子,很容易就被人看轻了去,若是快些长大,起码不敢有人会如此的肆无忌惮打压自己,当然了,这文比,作诗会友比赛,算起来也是风雅之事,可若是自己败了,那就是成了别人扬名的垫脚石了,薛蟠无奈,“那就依兄台之言,只是我还有一事,这出题人是谁?考官是谁?若是都桑公子自己担着,不妥当吧?”

“就请在座的出题评判,”桑公子朝着众人拱手,“请各位临时出一题即可,再给我们两人评判。”

显然这等在门房的人,大家伙都认识桑公子,有人暗暗嘀咕,“怎么又来这一套……”

也有人劝:“桑公子何须如此?这位哥儿才多大岁数,那里是你的敌手?既然是外地来的,可不能如此,若是被人觉得咱们这些人家都喜欢欺负外地人,可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桑公子不为所动,“既然是这位兄台也同意了,自然是要比的,今日我若是侥幸胜了这位兄台,明日我就前去登门拜访谢罪,决不让人有诋毁咱们这些人的可能。”

“好吧,”薛蟠只好硬着头皮上阵了,“就请各位出题是了,不过请不必太难,若是太难的,我委实不会。”

候在门房的人非富即贵,看上去都是极为的体面尊荣,大家伙一合计,一个花白胡子的穿着蓝色团寿长袍的员外模样的中年男子说道,“大家伙的意思,平淡才见真滋味,越寻常见的东西,若是能够咏出新意,那更是厉害之极,故此大家选了岁寒三友,”他朝着门房上挂着的三幅画一指,“请两位选这岁寒三友的一幅画,作诗即可,绝句律诗都成,不限韵。”

在座的有一位乃是海门县的县尉,正经是举人出身,于是大家伙公推此人为评诗之官。

岁寒三友?薛蟠的耳朵一动,朝着桑公子看去,桑公子点点头,“这三者都是极为寻常之物,历朝历代的咏松竹梅三者的诗,最为繁盛,但若是要推陈出新,是最难的,我不免要好生斟酌一番。”

薛蟠这时候倒是放松了下来,原本紧张的捏着折扇全是冷汗僵硬的手,这时候也挥洒自若了起来,他来回看了看,又见到桑公子低着头来回踱步苦苦思索,他轻笑一声,“兄台,我已经得了。”

桑公子脸色一变,复又徐徐回复镇定:“你可不要胡闹着玩,曹子建七步成诗,你才过了这么一会,就得了诗句了?难不成是打油诗?”

“自然不是打油诗,”薛蟠挥着扇子仔细看挂在墙上的岁寒三友,只见那青松被大雪掩盖,却不失挺拔之意,“桑公子请听我这诗:

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门房等候的几个人都是有点文化的,听到薛蟠此诗,不免轰然一下,窃窃私语了起来,“这诗句,乍然一听,极为平淡,可回味无穷啊,大雪掩盖青松,青松仍然挺拔无比,大家伙都是瞧得见的,可青松的高洁,却要等着雪化了的时候,才能够得知一二。”

“难不成,这哥儿拿着桑公子比作是大雪吗?大雪倾轧青松,青松仍然傲然不屈,真有那铮铮铁骨君子之姿啊!”

“今个可真是不虚此行啊。”

“是极,是极,想不到这兰台大人为人风雅,亲眷也是如此风雅之极,难不成是神都中的世家子弟?不然绝不会有如此出色的文采啊。”

海门县的县尉心里早就大声鼓掌叫好了,桑公子脸上青白一片,他震惊的看着薛蟠,又低着头苦思了一番,最后才无奈的沮丧说道,“兄台这诗,委实是好,在下输了。”

“不敢当,不敢当,”薛蟠心里乐开了花,小样,要你和我比试?我心里头可是存了不少后世之中的好诗句,就等着一群不长眼的人上前来挑衅,我可以啪啪啪的打脸呢,不过既然是得胜了,就无需再在别人脸上打巴掌了,何况抛开家室不论,就看着桑公子咄咄逼人,也不尽然把人糟蹋到何等地步,也不仗势欺人,总体来说,还是以理服人的,且特别的讲道理,尊重文化,恩,这一点很好。 十一、岁寒三友之诗

十二、林如海

红楼大官人 十二、林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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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弟孟浪了,”薛蟠拱手行礼,“若非我这提早把得了的诗句说出来,兄台必然能够做出佳句的。”

桑公子虽然是认输服气,脸上却是表情不好看,拱拱手,就坐下低头喝茶闷声不说话了,那个海门县的县尉起身,朝着薛蟠拱手,“不敢问这位哥儿台甫如何?”

“在下金陵织造府薛蟠,表字文龙,”薛蟠笑道,“今个前来拜访林老大人,家母和林家乃是亲眷。”

“原来是薛大人!”那县尉听到是织造府薛蟠,身子猛地一抖,就要跪下请安问好,却被薛蟠拦住了,“哎,今个咱们都是客人,何须如此,请免礼,请免礼!”薛蟠见到此处,没有什么事儿,于是朝着四方团团作揖,潇洒的转身和门子离开了。

“这位大人,”刚才出题的那位花白胡子的穿着蓝色团寿长袍的员外问海门县的县尉道,“你怎么称呼这位哥儿是大人?我瞧着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吧?怎么就当了大人了?”

“老员外,你还不知道这一位?”海门县尉挑了挑眉毛说道,“金陵四大家,贾史王薛!这可听说过了吧?”

“的确听说这四大家,乃是金陵一等一的人家,怎么,这薛蟠,就是那薛家的后生吗?”

海门县尉有些鄙视此人,这样的孤陋寡闻,只怕是日后的生意做不长久了,邸报都不看,不知道国中最近发生的要事,怎么做生意?须知这生意和官场是一样的,最要紧的就是消息灵通,听到薛蟠这两个字,其余的人惊呼,“我想起来了,这薛蟠就是进献给万岁爷避瘟丹,得了嘉奖,还袭了紫薇舍人的爵位,是此人不?”

“就是此人,员外,你说他是后生人,却也不假,可人家早就是袭了紫薇舍人的爵位,当了家,如今早就正经是织造府正六品的提督印把子在手上了!又十分的忠勇体国,这避瘟丹,听说还是海上仙人传授的仙方,这都赶紧的献出来,提供西南前线所用,咱们朝廷的大军在西南前线可是势如破竹啊,早就逼迫的那萨拉嘛王上表称臣,把香格里拉国并入我天朝之地,接下去凯歌还朝,只怕这一位少年提督大人,又要得彩头了。”

“是极,我还听说,这一位少年提督,虽然年轻,可十分心狠手辣,刚刚得势,就把自己的两房叔叔家里头全抄了!”坐在桑公子边上的一个男的悄悄的说道,“只怕是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又把几房叔叔手里头的差事尽数都逼迫了出来,统统抓在自己手里,不许别人插手,端的是厉害非常。”

“这也是一报还一报,”海门县尉摇头叹道,“年轻人年轻气盛些,原本就是寻常之事,何况这昔日薛大人还受了大委屈,这隐忍不少日子,报复回来,自然是惨烈极了,”他把灵前逼位这一些事儿一说,大家不免惊讶无比,这和刚才那个和和气气的小胖子可是同一个人吗?

花白胡子的穿着蓝色团寿长袍的员外对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桑公子笑道,“桑公子不用担心,这一位,饶是在金陵府折腾的如何,也管不到我们扬州的这些盐商们,凭着你家四大金刚之一的身份,不比他薛家差,何况这一位薛大人说的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

桑公子冷哼一声,有些不悦,“我这划下道来,愿赌服输,不怕他来找我麻烦。”

薛蟠得意洋洋的跟着门子到了御史府内,这个时代的衙门都是前衙后院,前头是衙门办公的地方,后头就是供官员以及家眷们居住的宅院。巡盐御史乃是扬州一等一富得流油的衙门,自然到处修缮的十分气派,特别是那太湖石叠就的假山,薛蟠后世之中去过苏州的狮子林,只觉得这假山虽然没有狮子林那样规模浩大,但已经层峦叠嶂,此起彼伏,十分的炫目了。

到了待客的花厅,老管家迎过薛蟠,请薛蟠到花厅内奉茶,“老爷还在后头整理书房,请稍等片刻。”

薛蟠喝了一口茶,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只见到这花厅中摆着两排紫檀木的交椅,上头有长条紫檀木的大桌子一件,两边有镶明月石紫檀木大官帽椅,上头摆着云母冰清梅花纹的插屏,两边各有周盘商鼎等摆件,中堂上有一副“松下问童子”图,笔迹老练,绢纸泛黄,画风不似本朝样式,童子憨然可爱,边上有白鹤站在松树上展翅欲飞,访客两人一人穿红色长袍,一人戴着围帽,脸上稍微露出遗憾之色,边上的题跋写着“摩诘”两字,居然是王维所画。

两边的对联是“野山闲水真性情,半花残月虚空明”字迹挺拔俊秀,有王羲之的风骨,并无题跋,只有一枚小印,隔得远了些,看不真,大约是主人自己所书了。

薛蟠正在四处打量,突然听到了后头响起了一声咳嗽声,他连忙站了起来,垂着手等着,只见照壁之后,有一位中年男子转身出来,薛蟠连忙跪下请安——既然是用亲戚的名义来拜见,就要行见长辈之礼,若是官场上的礼节来说,刨去两个人权力极为不对等的现实,六品官见五品官,倒无需跪下来请安,“侄儿薛蟠拜见姑丈。”

此间的主人,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如海,连忙拉起薛蟠,听到薛蟠的称呼自己为“姑丈”,不由得有些好笑,“贵生如何这样的称呼?我却是不敢当了。”

薛蟠抬起头这才看到林如海,见到林如海的相貌,不由得暗赞了一下,林如海长着一张甲字脸,脸颊微微凹陷,长眉入鬓,颔下留着五柳长须,皮肤白皙,双眼犹如悬胆,炯炯有神,顾盼生姿,方口挺鼻梁,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道袍,腰间缠着玉带,身材消瘦,头上只是用网巾兜了头发,端的是十分英俊,且意态潇洒,别有出尘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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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献上土仪

红楼大官人 十三、献上土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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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穿越到这个世界,所见之人,皮囊来说,自然是甄宝玉最为上佳,可甄宝玉到底还是嫩鸡一只,比不得这林如海家世渊源,自己又学问深厚,高中探花。

看起来是要多读书,必然能够有林如海这样的风姿。

美男子一个,薛蟠下了判断之语,这样的美男子,怎么适合在兰台寺当御史呢?应该当翰林才是。薛蟠就着林如海的手臂起身,听到林如海如此说,开口解释道:“小子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老大人,想着这既然用亲眷的身份前来叨扰,那就只能是就着我那表弟宝玉,一样来称呼老大人为姑丈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他捻须点头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只是贵生如今到底是有官身了,却是不敢受你这称呼。”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姑丈不必如此。”

林如海执意不肯,于是薛蟠称呼林如海为“世伯”,林如海称呼薛蟠为“世侄”,如此才主宾落座,管家又给两人添了茶上来,“我听说刚才外头那桑公子来为难你了?”

薛蟠摸不著林如海和那桑公子是什么关系,但是想着既然能够在门房等着,应该关系差不到那里去,不好在林如海面前糟践他,于是说道:“算不得为难,只是年轻人之间的切磋罢了,承蒙桑公子让了侄儿一手,不然只怕这会子我还老老实实在外头排队等着世伯召见呢。”

“这个桑公子,”林如海有些无奈,头疼的说道,“我不好却他的人情,也不好责骂于他,故此也只好委屈你了。”

薛蟠眼神一闪,却不说话,林如海的态度,很正常,因为这桑公子,乃是盐商里头最为出众的“四大金刚”,里头的桑家子弟,桑家既然是号称四大金刚,就是盐商里头最为出众的四家之一(奇怪,为什么大家伙都要选四个人出来……),刚才李如邦已经把这桑家的事儿都说清楚了,桑家和其余的人家不同,寻常的盐商赚到钱大部分拿来挥霍,剩下的作为结交官府和结交读书人,支援这些人,可以为自己代言发话,算是官商勾结的一种形式了。

可桑家是都培养自己的读书人,把自己家的读书人都培养出来,算是又富有又有文化的家族,家里头老少爷们所有的妻子都迎诗书之家而来,这样的话,基因可以遗传一部分,家教又可以学到一部分,桑家的族学是扬州城里头最好的,家族的规矩也严格的很,继承家业的,务必是要诸房之中,最为优秀之人,这个最为优秀的评价标准,就是看子弟们在十八岁之前科举的名次和等级,十八岁后看做生意如何,两者结合起来最好的人,才可以继承桑家的亿万家产。

听到这话薛蟠不由得十分庆幸,还好自己穿越,没有穿越到这桑家的地狱模式,如果是这样,薛蟠早就被淘汰了,那里还能在薛家这样继承家业?

所以桑家自己家的读书人就极多,进士就有不少,更别说举人秀才等了,这一位拦道的桑公子乃是桑家家主第三子,虽然只有一个举人的身份在身上,但已经是盐商里头一等一的文化之人了,会出诗词歌赋考校薛蟠也是他自负的一点,桑公子在扬州城里头,文名是很厉害的。却不曾想被薛蟠这样乳臭未干的人拉下马了。

既然是下一任桑家的家主人选,林如海也不好十分严厉的驳斥,这一点,薛蟠是明白的。

“无妨,桑公子倒是个妙人,”薛蟠笑道,“不玩那仗势欺人的一套,以文会友,是风雅之士。”、

“他是有些才情在身上的,寻常人被他拦住了,说不得要闹得灰头土脸,”林如海捻须笑道,“不知道世侄是做出了什么题目才把这拦路虎给却了?”

薛蟠连忙把青松诗献上,林如海闭目沉思了一番,骤然睁开眼睛,眼中一亮,“好诗啊,好诗,世侄的诗风,虽然不如唐人诗句恢弘华丽,但清淡之中有隽永哲理,也有铮铮不屈之志,倒是有宋人杨万里或是东坡遗风。”

“不敢不敢,”薛蟠心里暗笑,这可是后世陈毅大将的名诗,如何不好?面上却还是谦逊的很,“不敢当世伯如此厚赞。”

林如海英俊潇洒,家室出身好,加之风采风流,故此被贾府青眼,选为乘龙快婿,他是最看重这些有文采之人的,“世侄执掌织造府,我也在邸报之中见闻,听闻世侄有济世为民之心怀,把避瘟丹献出,解决了西南的时疫,功劳甚大,又有这样的玲珑七巧心思,做的一手好诗,这经济之道和诗词都是极好,实在是难得。”

“若论诗词,实在是不敢在世伯面前班门弄斧,”薛蟠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笑着奉承道,“昔日兰台寺第一支笔,一诗既出,洛阳纸贵,天下人纷纷传唱,这才是第一等的好手呢,小子不过是偶得词句罢了,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你又何须过谦,”林如海复又和薛蟠兴致勃勃的谈论起来诗词歌赋来,所幸这么半多年来,贾雨村对着薛蟠集训了一番,薛宝钗偶尔也会和薛蟠讨论,这么几句话谈下来,他对答如流,倒是未见窘色,加上他有后世的经验,对着许多诗都有许多见解,这见解在后世不算稀奇,可在这时候,都是振聋发聩之金玉良言了。

一番交谈,林如海十分满意,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位姻亲不过是蠢犊之流,家里头只是有钱而已,如今看来十分不尽然,外界传闻此人蛮横无理,且虐待族人,看来谣言也是不足为信,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时候已经不早,于是林如海安排晚饭,薛蟠从袖子里拿了礼单出来,献给林如海,林如海却是推脱不已,“世侄何须麻烦,我这府中素来是不收礼的。”

“不敢拿阿堵物来污了世伯的清雅,都是一些土仪,”薛蟠笑道,“金陵的土产罢了。”

沪ICP备13035584号 十三、献上土仪

十四、掌上明珠

红楼大官人 十四、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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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因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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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接过礼单,见到上头写着四样礼物:太湖银鱼一篓,玄缎二匹,桂花蜜两罐,洞庭山秋茶一壶。

这实在是太简慢了,不过林如海十分满意,这里头大约也就是玄缎稍微珍贵了些,其余的都是家常的东西,可见薛蟠非常知道礼数,知道这第一次见面,不应该也不能送特别贵重的东西。

既然是薛蟠识趣,林如海也不好推却,只好收了下来,“拙荆这些日子身体不佳,就不能来见客了。”

林如海说的“拙荆”应该就是贾政的妹妹,贾宝云的姑妈,贾敏了,正经儿的侯门贵女,“不防不防,”薛蟠连忙说道,“姑太太身子不好,就请好生歇息,日后什么时候见都无妨。”

林如海又对着管家说道,“请小姐来。”

薛蟠的心,这下子,可真是扑通扑通的要跳出来了,妈呀,这会子居然要见到金陵十二钗之首,“世外仙姝寂寞林”!

自己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薛蟠不由得激动极了,林如海也看出来了薛蟠的兴奋模样,不由得有些奇怪,“小女黛玉,今年七岁,世侄之前可有见过?”

“不曾见过,”薛蟠连忙定了定心神,不可以这样不矜持,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说久仰大名也不对,“我想着家里的舍妹也是这样大小,世伯这样说起世妹,我倒是有些想念舍妹了。”

林如海释然,“出门在外便是如此,我虽然籍贯乃是姑苏人士,可常年都是累居京中,只是旧岁守孝,在姑苏住了好几年,算起来,还是更怀念京中风物。想念家人也是应该的,可恨我在这红尘官场之中肆扰,家里头的亲眷都顾不得了,拙荆十分想念岳母,只是身子不好,又不得空回京中探视,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贾敏似乎就是病逝在扬州城的,薛蟠记得此节,不由得开口说道,“姑太太千金之体,可是要好生保重的,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请好大夫来瞧一瞧,正经吃一些药才是,寒舍家中有几位供奉,针脉都极高明的,若是世伯不嫌弃,我即刻请他们过来给姑太太瞧一瞧。”

林如海摇摇头,唏嘘几声,脸上原本的潇洒之意顿时换做了愁容,“拙荆的是心病,旧年有了一个哥儿,可到了三岁,又夭折了,拙荆心里一直难受的很。”

说到这不痛快的事儿,薛蟠不免有些尴尬,于是起身请罪,“实在是无礼,说起这些事儿,让世伯伤心了。”

“不妨,不妨,”林如海摆摆手,他是极为洒脱之人,“留不住麟儿,显然是我林家没福气,他投胎到别的地方,也是好的,就不提这些了,拙荆的身子,也只能是靠着我们慢慢劝慰着,才可能会好些,所幸小女黛玉,聪明伶俐,养在膝下,聊可以解慰。”

薛蟠见到林如海这样洒脱又从容,十分满足自己现在处境的人,不免有些不忍,如今幼子去世,林如海却还如此坚强乐观,可再过几年,夫人贾敏去世,自己也不幸染病身亡,林黛玉孤苦无依只能北上投靠外祖家,谁知道,这才是一个家庭不幸的开始呢?

任何人以为,自己面对承受了许多的苦难,不过没关系,自我安慰,说明自己已经跌到谷底了,应该很快就会触底反弹,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但是有些时候,这灾难才是刚刚开始,开始的痛苦,只是一种开胃菜。

薛蟠倒是有些心情不好了,他大约可以感受到这种痛苦,他显然有些沮丧,不过很快的调整过来,反而和林如海谈笑风生起来,世界已经发生了转变,自己的加入,改变了薛家的命运,改变了薛家分崩离析的命运,那么,自己这么来到扬州,想必说不定此地也有转机。

两个人正在说话,管家来报,脸色有些奇怪,“姑娘说身子不舒服,就不出来见客了。”

“胡说,”林如海微微一怔,有些不悦,“方才我陪世侄之前,还和书房和她一起读书,那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又不舒服了?可见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管家看了薛蟠一眼,林如海只是要他说,管家有些好笑,又怕林如海生气,脸上故意做出很死板的模样:“姑娘说刚才老爷把这论语里头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才说了一半,就把她丢下出来见客了,这是大大的不该。”

林如海哑然失笑,“小女都已经被我宠坏了,实在是不应该,还望世侄恕罪。”

“岂敢岂敢,”薛蟠说道,“承蒙世伯不弃,把小子看做是自己人,世妹既然是生气了,还是请世伯快去劝慰才好,横竖这个时候,也还没到用饭的时候。”

林如海必然是疼爱林黛玉视如珍宝,不然不会听到薛蟠这样子说,他就站了起来,“请世侄稍坐,我即刻就来。”

他又吩咐边上的管家,“薛哥儿第一次来,你带着他这里四处逛逛,我这里的假山,乃是前几任这么一点点的置办起来的,园子不算甚大,但是风景与他处不一样,请世侄随意逛一逛,我这里的事儿完了,就来寻你。”

薛蟠站了起来,垂手称是,管家又问:“外头的那些人,今个老爷可还要见。”

“不见了,日日俗务缠身,今日恰好世侄过来,姑娘也在家里头,偷得浮生半日闲,且怠慢他们一次,让他们好生回去,过些日子再来吧。”

巡盐御史就有这样把四大金刚的接班人拒之门外的底气,林如海转身到了后头,薛蟠在管家的带领下随意逛了逛,花厅的两厢抄手游廊外,种了几本美人蕉,和西府海棠,那海棠花虽然是在中秋时节,可开的极艳,红白相间的花朵累若珊瑚,密密麻麻的开在半空之中,宛若云霞,异香扑鼻,薛蟠到处走走停停,管家也纷纷介绍,这一路行来,走马观花,倒也热闹。 十四、掌上明珠

十五、林黛玉!!!

红楼大官人 十五、林黛玉!!!

管家见薛蟠没有吩咐,于是告罪出去告诉守在门口的人,薛蟠示意无妨,背着手到处乱转,他当然是知道内外有别的,花厅之后,他是绝不会再进去的,虽然林如海态度温和,可这乱闯内宅,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他就在花厅左右转转,看了西府海棠,又到了花厅边上的西跨院,这边倒是素净极了,只有几杆修竹,迎风婆娑,漫石涌地,各样色彩的石头在地上填出了不少的花纹,有金鱼,有花篮,还有猫咪等,薛蟠还在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纹,不防后头传来了几声犬吠声,他转过头,见到一只黄白相间的狮子狗正朝着自己呲牙咧嘴,薛蟠见到左右无人,这狗必然是林家自己所养的,不过是才到自己膝盖处的小哈巴狗,居然对着自己呲牙,做出虎视眈眈的声音,薛蟠倒是来了兴致,大步上前,双臂挣开,就想着去活捉那狮子狗。

但凡犬类,从来都是欺软怕硬的,那狮子狗原本想着把薛蟠这个陌生人吓跑,不曾想薛蟠胆子大的很,居然要上前活捉自己,这可如何了得,那狮子狗哀嚎了一声,夹着尾巴就从宝瓶样式的拱门之内逃走了,这时候左右无人,薛蟠也露了一点小孩子的心性,蹭蹭蹭跟了上去,“我今个可非捉了你不可。”

那狮子狗极为灵动,一路穿花拂柳,绕来绕去,虽然薛蟠见得到,可这手一直捉不到,这么一来,倒是把薛蟠的玩心给激发出来了,也不顾着狮子狗去了哪里,径直一味着的跟上去。

到了一处花园地方,那狗跑的没力了,躲在桂花树下的一个草丛之中,虚张声势的朝着薛蟠吐着舌头继续呲牙,薛蟠也累的气喘吁吁,蹲了下来,右手一晃,一下子躲开那狗的撕咬,拿着狮子狗的后颈,就提溜了起来,朝着狮子狗的鼻子点了点,笑道,“你这个呆狗,还想着逃开我的魔爪呢,不能够,你给我老实呆着,”薛蟠捋了捋狮子狗的下巴和肚子,狮子狗嘴里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咕噜声音,一下子化敌为友,和薛蟠黏糊了起来,“我就说嘛,”薛蟠摸了摸狮子狗的肚子,“你这小玩意,还真是通人性。”

“兀那人,”薛蟠正在桂花树下逗狗,不防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你把我的狗儿作甚了?”

薛蟠停下了手,猛地把头抬了起来,只见到假山下,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假山后头探头探脑,略带好奇的看着自己。

这一位,难道是!

薛蟠身子一怔,慢慢的站直,仔细的端详起不远处的小姑娘起来,只见她身量还小,却已经生落的美人胚子的模样,头上梳了一个双鸦髻,带着红宝石的抹额,鬓边插着一支亮银累珠的凤钗,除此之外,珠翠全无,十分简洁。

脸色很苍白,血色有些少,薛蟠心里这样想着,双眼大而明亮,天真无邪之中,又带着一种狡黠的意思,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歪着头,只露出了半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臂膀,就这样好奇的看着薛蟠。

一时间,似乎此处花园吹过的风都停止了,时间停止了,风也停止了,风声,犬吠声,远处的花开声,树叶的婆娑声,画眉鸟在林间清脆的鸣叫声,都全部消失了,整个世界十分的安静,只剩下了两个对视的人。

和脚下那一只在呜咽的狮子狗。

但是,似乎又有风,风把薛蟠的衣襟慢慢的吹飘了起来,把对面小姑娘的云鬓吹得有些散乱,把满树的桂花慢慢的吹了起来,漫天飞下了桂花雨,宛如这个世界之中,下起了一阵香雪。

风动了,把人心也吹动了。

“你是何人?”那个小姑娘见到薛蟠呆在原地,不免有些奇怪,“为何拿了我的狗儿?问你话呢!”

原本在薛蟠的魔爪下十分享受的狮子狗听到这小姑娘的话语声,刷的翻身起来,哧溜一下,躲到了小姑娘的身后,依旧对着薛蟠呲牙,薛蟠似乎才刚从那样莫名的状态之内惊醒过来,见到那个女孩子还躲在假山后头正狐疑的看着自己,用手堵住嘴,咳嗽了一声,“我是贵府老爷请来的客人,姓薛名蟠,刚才和这狗儿玩闹,却不知道路径,就乱闯到了此处,实在是对不住,不敢问姑娘,可是黛玉姑娘?”

那小姑娘见到薛蟠说起黛玉二字,不免皱眉,“哼,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的名儿?”

果然是林黛玉,现在的林黛玉,看起来还是小萝莉一个嘛,薛蟠笑眯眯的看着林黛玉,只是在林黛玉看来,这笑容委实可不算什么正派人物该笑的,“这就对了,我是你的亲戚。”薛蟠温柔的笑道。

只是林黛玉却不买账,“我这家中可不知道有什么姓薛的亲戚,实在是对不住,”她抱起了那狮子狗,朝着假山后又退了退,只露出半张脸来,“这是我家里头的花园,尊驾若是方便,还是请去外头吧。”

薛蟠解释道,“林姑娘的舅妈,和我的母亲,乃是嫡亲的姐妹,姑娘你说咱们是不是亲眷呢?”

林黛玉歪着头想了想,乌溜溜眼珠转了转,“我却不曾见过我舅妈,何况我舅妈有两位,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这不是你在的地儿,你赶紧离开,”小姑娘皱起了鼻子,有些不高兴了,“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薛蟠是最喜欢调戏小姑娘……不不不,是最喜欢和姑娘们开玩笑了,林黛玉这个小萝莉这么说,他反而上前一步,笑眯眯的看着林黛玉,“姐儿可是怕了?是不是怕我是个拐子,要偷偷的把你抢走了卖了?”

林黛玉有些害怕,抱起了那狮子狗朝着后头缩了缩,“你胆子很大,花生!”她低头喊着自己怀里头的狮子狗,“你去咬他!”

狮子狗跳在了地上,朝着薛蟠绕了两圈,朝着薛蟠拼命的摇着尾巴献媚不已,薛蟠得意洋洋,俯下身子摸了摸狮子狗的头,“瞧见了没,它和我可好着呢。” 十五、林黛玉!!!

十六、班门弄斧

红楼大官人 十六、班门弄斧

原来林黛玉养的这只狮子狗叫做“花生”,这名儿倒是别致的很,薛蟠洋洋得意的摸了摸花生,对着林黛玉说道,“瞧见没,这花生和我好着呢。”

林黛玉的眼睛慢慢的湿润了起来,虽然知道面前此人不至于是拐子,但见到花生这样居然投降了敌人,把自己这位素日里头最宠爱它的主人倒是抛在了一边,她嘴巴一瘪,眼中充满了泪水,就看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山洪暴发了。

薛蟠见到林黛玉那鹅黄色的衣裳一闪,人就不见了踪影,只听到了假山后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那狮子狗哀鸣一下,连忙摇着尾巴也到了假山后头。

美人一哭,只觉得花柳都溅泪,薛蟠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好端端的,”薛蟠手脚不知道放在何处,搓了搓手,“怎么就哭了呢,我这无非只是逗你玩罢了。”

薛蟠悄悄的走到了假山后头,见林黛玉只是坐在太湖石上默默垂泪,肩膀一抖一抖的,时不时的抽泣一番,花生摇着尾巴在林黛玉的裙下趴着,哀声看着林黛玉,薛蟠咳嗽一声,林黛玉又偏过了身子,“这原本就是我的不是了,”薛蟠苦笑道,“我这原本和姑娘开个玩笑,绝不是什么拐子,我追着花生,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到了这里,我正找不到出去的路呢!”

林黛玉泪眼婆娑,抬起头看着薛蟠,眼角红红的,薛蟠又连忙说道,“姑娘若是大发善心,不如请姑娘带路,我必然是有重谢的。”

“我这里什么都有,你有什么可谢的,”林黛玉骄傲的哼了一声,用手绢抹了抹眼泪,“我不稀罕!”

这是名门贵女的骄傲,自然看不上什么小玩意。

“想着贵府家里头必然是什么都有的,只是我倒是还可以有什么土仪可以给姑娘留着把玩的,”薛蟠抓耳挠腮,突然想到了什么,难怪,难怪在个园里头,看着一片竹林,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了。

“林姑娘虽然看着很年轻,”当然了,这不是废话嘛,才七岁的小姑娘,“可我刚才听世伯说,你这已经通读了四书?”、

“是读了一些,”听薛蟠说起了这事儿,林黛玉倒是有些奇怪了,“怎么,你要问这个作甚?”假山下,桂花雨之中,林黛玉鬓边的几丝头发慢慢的被风吹起,深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薛蟠,“难不成你要和我比一比这四书吗?”

“万万不敢,嘿!”薛蟠连忙摇手,“我那里懂这些,只是想着姑娘才学高深,听世伯说,你又很是冰雪聪明,我倒是要问问林姑娘你,这岁寒三友里头,最喜欢是那一个啊?”

“你这样絮絮叨叨的,可是为了何事?”林黛玉见到薛蟠穿着一袭柳绿色的箭袖,罩着一件银鼠坎肩,头上带着银冠,脸若银盆,明眸皓齿,长眉入鬓,色若秋花,笑若……贼兮兮的,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好人,从太湖石上稍微靠后了一些,“若是要出去,我带你出去就是,不用你的答谢。”

“要答谢,要答谢,一定要答谢,”薛蟠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位小萝莉,“让我猜猜,林姑娘是不是最喜欢岁寒三友里头的竹君?”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了?”林黛玉瞪大了眼睛,砸吧砸吧的看着薛蟠,“我确实是爱那一细尾森森,满室悠凉,且品格宁折不弯,也是我喜欢的。”

薛蟠得意洋洋的把折扇打开,上头就是绘着几竿修竹,边上还有一块大石头,画技老道,且多用连笔、枯笔、断笔,只见那修竹虽然是极为弱小纤细的一点点,却仍有不屈之意,“林姑娘,”薛蟠得意洋洋的献宝道,“这是前朝郑板桥的真迹,他最有名的‘竹石’诗就题在边上,也是他的墨宝哦。”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林黛玉吟诵了起来,对着薛蟠的扇子只是瞧了一眼,随即也就不屑一顾的转开了头,“这诗的寓意不错,可是意境不佳,是有一股子刚强之意,但是却少了一点柔软坚韧的意思在里头,他的书法和竹子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我不能要你的。”

“这有什么不能要的?”薛蟠奇道,他把扇子合了起来,递给了林黛玉,林黛玉却是不接,“扇子是不能乱给的,你若是大家子弟,怎么不知道这规矩?”

薛蟠还真不知道,他干笑两声,“这有什么,咱们是亲眷,”他特意加重了,“既然是自家人,什么规矩倒是也不必提。”

林黛玉这时候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大约是觉得面前这个微微有些胖的哥儿,还算是有趣,说话有趣,且很是幽默,“你既然拿了郑燮的扇子出来,我且问你,”林黛玉骄傲的抬起头,“郑板桥号称什么?”

“这一问,可是问对了,”薛蟠笑道,“扬州八怪,可是没错?”他看到了林黛玉脸上揶揄的表情,似乎顿时明白了什么,“额……姑娘的意思是?”

“郑板桥昔日就在扬州卖画为生,”林黛玉说道,“又葬在扬州,他的字画,你说,是不是扬州最多?”

薛蟠苦涩的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我爹爹的书房里头,就不知道存了多少,”林黛玉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你这扇面是真的不假,却是他晚年所作,虽然是画技老练,可手劲儿不成了,故此有些散乱,要他在四五十岁盛年的时候做的才好呢。”

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讲,当然这盛年做的竹石画儿,巡盐御史府里头自然是少不了的,薛蟠只觉得自己有点班门弄斧,这尴尬滑稽,可真是有些大了……

林黛玉看到了薛蟠的窘迫样子,只觉得好笑极了,刚才的伤心这会子一下子就被冲淡了,噗嗤一下,林黛玉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十六、班门弄斧

十七、微微一笑很倾城

红楼大官人 十七、微微一笑很倾城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曹公的这句诗,说的就是林黛玉,只见她泪水之中带着笑容,宛如芙蓉带露,清丽脱俗,薛蟠原本是尴尬极了,只是见到林黛玉这样的笑容,只觉得风顿时慢了下来,桂雨也渐渐的停了下来,米粒般的桂花在半空之中飞旋着,飘摇着,林黛玉笑了起来,时间似乎都已经停止了。

林黛玉笑了一下,见到薛蟠的脸上露出了痴呆的表情,不由得心里想道,“这人怎么会如此?老是一副发呆的样子,可真是有趣。”

两个人这样说话了一会,其实过了才不过十分钟的样子,林黛玉的奶妈就赶了过来,先是把林黛玉扶起来拉在自己的身后,狐疑的看着薛蟠,薛蟠心里懊恼的很,这和小萝莉独处的好时光,才没多少会,就被人打断了,他又解释了一番,林黛玉的奶妈王嬷嬷半信半疑,拉着林黛玉仔细的看了看,“姐儿怎么又哭了?这迎风哭,日后年纪大了,只怕是见风就要流泪的。”

林黛玉说道,“我这心里头不舒服,自然是要哭一哭,嬷嬷管的也忒多了。”

王嬷嬷也不以为意,显然是习惯林黛玉如此说话了,“我知道姐儿的心情不好,你是有孝心的,担心太太,只是不能随便哭,被人瞧见告诉太太去,太太只怕越难过了。”

“嬷嬷说的是,”林黛玉听说到了自己的母亲,也不犟嘴,乖巧的点点头,“我听嬷嬷的,这一位,薛家的哥儿,”她朝着薛蟠说道,“追着花生迷了路,嬷嬷赶紧带他出去罢,只怕爹爹这时候要找人了。”

话音刚落,一群仆妇就到了这边来,见到林黛玉才放心下来,“老爷寻了姑娘好久,谁知道姑娘在这里头,赶紧跟着嬷嬷一起走罢,老爷担心极了。”

又见到薛蟠,于是把薛蟠也带了出去,林如海的管家眼错不见就丢了薛蟠,真是急的要死,所幸这会子都一起见了,林如海见到薛蟠和林黛玉一起出来,倒也不甚在意,他性格随和,素来不把这些俗礼拘在心中,“这是小女黛玉,你是见过了,”林如海温和的说道,又摸了摸黛玉的头,“这是你薛家哥哥,可要懂礼貌哦。”于是通传了两人的姓名,算起来,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了。

林黛玉这时候可是端庄极了,双手叠在一起,放在右腰,端端正正的朝着薛蟠蹲了膝,行了福礼,薛蟠也正容,朝着林黛玉作揖回礼。

晚饭已经摆好了,三个人一起坐下来吃饭,林黛玉算是陪客,坐在林如海的右手,薛蟠坐在林如海的左手,原本林如海请薛蟠上座,他怎么会肯,只是做在下手。林如海又问薛蟠如何到了后院,薛蟠颇有些不好意思:“适才闲逛,见到世妹的狮子狗,就和它玩乐了起来,不曾想就追到了后院,惊了世妹的大驾,实在是罪过罪过。”

林如海何等聪明,岂不知林黛玉必然又是哭鼻子了,见到自家的女儿如此娇弱,他是又心疼又是怜爱,对着黛玉叹道,“你这孩子,如此的爱哭,日后却不知道到什么境地呢?父母亲疼你是自然的,只是人到底要长大些,不刚强一些,只怕是不成啊,小事就容易伤心,这身子怎么好的起来?”

林黛玉低着头说了一声是,薛蟠有些不忍,于是岔开话题,“我刚才在世妹面前倒是丢了脸,”他笑道,“还巴巴的拿着郑板桥的扇子说赠给世妹作为惊驾的赔罪,不曾想世妹看不上眼,所幸还有赔罪的地方,我如今住在个园,那里的竹子最好,听家里人说,是扬州之冠,虽然是客居,但还可以勉强坐一个东道,世伯若是得空,不如带着世妹一起过来游玩一番,也是我赔罪的一点心意了。”

薛蟠居心叵测,还言明了要林如海带着林黛玉一起来玩,林黛玉自然是还没识破他的险恶用心,只是觉得这个人倒还不错,知书不知道,达理倒是可以的。算起来是自己个无理取闹,却不曾想此人性子倒也温和,还想着邀请父亲和自己去玩,她来扬州不久,这扬州的许多景致自然没去,只是听说着扬州城里头,若是论起竹子,最好的自然是在个园。黛玉素喜青竹,若是能够得去个园一览,也是极好的消遣。

知女莫若父,林如海抬起头看到了林黛玉,就知道她有所意动了,南边的风气,和京中不同,姑娘家虽然要顾忌着些,但也无需说要十分忌讳着不能见外人,何况林如海对着薛蟠的第一印象极好,于是说道:“我事务繁忙,平日里头都不得闲,今日世侄你前来,我已经是却了外头好多事儿,只是小女素日在家里,我也怕她闷坏了,不如等着世侄你空了,就让她来你那里乐呵乐呵好了。”

薛蟠自然是欢天喜地没什么不愿意的,他巴不得林如海不来,就让林黛玉一个人来就是了,林黛玉低着头不说话,这时候抬起头说道,“薛家哥哥很是和气,我虽然不能要他的扇子,可爹爹书房里头的好东西,倒是可以给薛家哥哥一件。”

林如海摇摇头,宠溺的说道,“你倒是好,帮着别人来赚我的好东西。”

林黛玉调皮的一笑,林如海对着薛蟠说道,“你们年轻一辈的,算起来,除却拙荆家里头的姑娘哥儿们,我这林府就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了,你既然来了,就在扬州多呆一些日子,一来可以得空的时候和我谈天,二来也算是陪小女一回,你来扬州要办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金陵府知府算是我的师兄,昔日在都中就是老相识,原本我是不能够托辞的,只是如今还有几个大关节要去处置,我有言在先,大事儿不用你操心,只是一些硬骨头,要你自己个去办。”

既然是林如海心里有了数,薛蟠自然就不提了,凡是亲眷关系确定了,再谈什么银子的事儿,就太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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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十七、微微一笑很倾城

十八、盐政往事

红楼大官人 十八、盐政往事

类别: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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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晚饭,薛蟠就起身告辞,林如海留了留,见薛蟠执意要走,于是也就罢了,亲自送到了二门,薛蟠又连忙推却,于是林如海请管家代为相送,薛蟠走出了林府,高兴的甩了甩手,外头管事齐大壮和李如邦已经等候多时,把薛蟠迎上了马车,当然了,按照薛蟠的品级来说,够资格坐轿子了,可这里到底是扬州不应该太过招摇。风云阅读网于是依旧坐马车,薛蟠上了马车,显得十分的高兴,齐大壮不免要问:“大爷,林大人那里,事儿已经办妥了。”

“事儿不算难,”薛蟠十分高兴,且很是自信,“响鼓不用重锤,林大人知道我的来意,我在林府里头,可是一句话都没谈过着盐政的事儿,他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这,”薛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摸了摸下巴,“听意思,还有几个不好的硬骨头要啃下去,我若是这些硬骨头啃下来了,那自然他那里就不会有什么妨碍。”

说到这里,薛蟠不免有些疑惑,“可这大人物说话,未免有些吞吞吐吐的,什么硬骨头也未曾明言,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去找?这硬骨头是在哪里?盐运使,还是这些四大金刚,还是那些人,这倒是有些难了。”

李如邦在扬州已经当差十年,很是清楚扬州地面上的事情,有件事儿,他犹豫再三还是要说一说,“咱们大越朝扬州府盐政的体制,倒是和别处不同,盐政一共发出三十万九千六百十九张盐引,可这些盐引,并不是永远不变的。”

“这话的意思,”薛蟠有些惊奇,他自然是知道盐政是聚宝盆,却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是如此,自然,自己来到这里,想要的无非就是盐引了。“这三十多万张盐引,难不成十年要全部换一次?”

“也不是尽数换了,”李如邦解释道,“大约要换了三分之一,也就是大约是在十万张的数目,这里头的学问,可就是大了。”

既然不是都换,自然也就是有人可以不用交出盐引的专属经营权,也有人可能会减少手中的盐引数,更有人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盐引的持有权,从一代豪门变成普通富商,不要小看这个,盐铁专卖里头,最赚钱的还是这个盐。

既然有增有减,又有可能丢掉聚宝盆的危险,这里头的关键窍门,真就是大了,也难怪这四大金刚的桑家下一任的家主,桑公子居然降尊纡贵(这个词儿似乎用的不妥)坐在林府的门房里头的吃闭门羹也不舍得离开。

事关银子,谁又怎么会顾忌脸皮呢?薛蟠说道,“我这来扬州可是低调的很,不想着和他们抢夺什么,这三十万张盐引,我可没什么野心也要当什么四大金刚,得个几百张就是了。”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咱们要虎口夺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齐大壮很是清楚盐政里头的事儿,毕竟薛家祖上算是代管过巡盐御史,对于这里头的门道,齐大壮这个老人知道的十分详细,“每一次到要换着这三分之一的盐引数,扬州城都是腥风血雨,这暗斗也就罢了,可这明争实在是……不少盐商人家破人亡,都是因为有更厉害的人看中了他们手上的盐引,要把他手里头的盐引抢走。”

“不仅要盐引,因为还要提防着这些失势的人死灰复燃,故此,斩草除根都是寻常的事儿。”

李如邦如此细细的说给薛蟠听,恰好外头不知道为何突然卷起了一阵夜风,把马车的布帘子都吹开了,夜风凉透了,吹到薛蟠身上,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连忙止住李如邦,“大晚上的,可别说这个了。”

说到这里,薛蟠又不免有些疑惑,“这三十万的盐引,若是十年一轮,咱们家以前也是管过的,怎么感觉,”好像薛家也并不是很富有啊……若是这里头要收钱的话,何止百万之巨,可薛家很明显拿着代管两淮盐政的差事赚来的银子,又投到别的地方去,发家致富后,再把接驾的亏空给还了的,“怎么,祖父代管巡盐御史,莫非有人拦着咱们?”拦着咱们收银子?

薛蟠推测不假,“老太爷代管盐政的时候,那时候盐运使乃是胡中堂……他是一等一的财神爷,把这两淮盐政之事,办的红红火火的,之前两淮的盐是运不到西北去的,西北草原里头最要紧最缺的就是这盐,原本也没有这么的盐引,因为生意好了,自然就多了盐引,大家伙都很是佩服胡中堂,老太爷代管,人又在金陵,许多话儿,咳咳……盐商们未必听。”

这话虽然有为尊者讳的意思在里头,但薛蟠也听明白了,自己的太公不过是仗着昔日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情谊,才得到了金陵织造府的位置,但官场上有一句话叫做人走茶凉,是十分形象的,这昔日从龙之功,就算是再深,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淡薄去了,自己的祖父那时候仗着还有一点点的情面,在太宗皇帝夺嫡的时候不乱站位,只是老老实实当差——当然这也有点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成分在,一个远在金陵的小小织造府提督,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夺嫡决定性的力量。

忠厚老实的当差,总是要犒赏的,何况这个亏空也是接驾的缘故,所谓父债子还,也是天经地义之理,所以太宗皇帝赏了薛蟠的祖父五年的巡盐御史,让他可以从里头赚一点,用一点,然后顺便把历年来的亏空还一点。所幸薛蟠的父亲极为有头脑,赚到了银子,就及时收手,又劝谏父亲:“咱们不过是客卿,圣上给了咱们这天大的福气,何须和人家争长短?老老实实把银子收来就是了。”故此也不和盐运使别苗头,老老实实的呆在金陵,只是一年几次定期去扬州巡视罢了,所谓的巡视也是敷衍居多,一来收了银子不好多管闲事,二来薛家自己也办了一点盐引,赚一点就是了。 十八、盐政往事

十九、有客堵门

红楼大官人 十九、有客堵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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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那个时候,圣后已经得宠于太宗,自己当然也要安排人马酬功之用,胡中堂乃是做生意的第一把好手,安排在盐运使,差不多转运了天下所有的盐业事务,不仅把盐在国内做好,更是把盐送到了玉门关外,作为拿捏塞上部族的手段,用经济手段来影响军事,这是极为厉害的一招,故此世人都称之为“盐神”,如此如日中天,自然不好抗衡,且胡中堂为人虽然贪弊,可当差办事十分了得,也颇为大权独揽,薛蟠的祖父,说不上什么话儿,而且他也很清楚,儿子说的很对,皇帝给自己安排在这个位置上,是让自己填补亏空的,不是用来分权的。

后来薛蟠的祖父交卸了巡盐御史,自然就不好再在盐业插手,所幸就趁着改派的时候,把手里头的盐引一起交出去了。

所以当然不会有很多的银子收入,不过这也是薛蟠以常理度人罢了,虽然没有账本,可薛家重新复兴,靠的就是这代管两淮盐业监察御史的时候赚来的银子。

官场上素来就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情况,昔日胡中堂在扬州发迹,得而以一白丁商人之身,盐运使后,又巡视地方为一方封疆大吏,在广东办理海运事务,广州一跃成为天下巨富之首,赋税占据天南一半,藉此大功,胡中堂径直入京,一举就担任户部尚书,后又入直政务院,成为真真正正的宰相,机遇之奇,虽然有贵人扶持青眼,可也足以啧啧称奇了。

不过胡中堂主政扬州,也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儿了,昔日他一家独大的架势,必然也不复存在,毕竟不用多说,还是说这人走茶凉的事儿,圣后已经归政圣上,她的人马,当然也要渐渐隐退了,盐运使想要大权独揽盐政,把巡盐御史撇开,是必然不可能的事儿,但林如海这一位新科盐政,有多大的力气,还需要再看一看观察一二,薛蟠打定了主意,“咱们这在扬州情况不清楚,要好生看一看,问一问,再做定夺,我想着林大人没有和我明说,大约也存了考校的意思。”

若是什么事儿都不懂,径直就来问给多少盐引合适,这是必然不妥的,薛蟠也是误打误撞,他原本是没什么耐心的,若是今日不是把兴趣都放在林黛玉的身上,那里还有空顾左右而言他,早就忍不住来说盐引的事儿了,可林如海也是如此语焉不详,想必是这里头,还有一道关卡要闯过去,若是自己个没法子找到,那就是白来扬州了,这一趟的差事必然是办不成。

这样想就有了定夺,薛蟠吩咐下去,这些日子多去外头打听打听,到底有什么事儿,要拦在这里头,若是能够自己个知道,妥妥的把这难关过了,到了林如海那里,弄几张盐引办办,岂不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儿了?是林如海的一句话而已。

薛蟠要求不高,并不想着成为什么四大金刚、八大天王、三千罗汉这些里头的人物,只要小小的有一点出息是了,想着金陵府能够有多少亏空,只要把金陵府的亏空添上,自己顺带着赚一点银子,这就是极好了。

可惜啊,这人生在世,就没有十全十美,或者说都是顺心如意的,薛蟠还在喜滋滋的想着事儿,“李如邦,”他吩咐这扬州的管事,“我瞧着个园不错,又清净又雅致,是一个好地方,你问一问租园子的人,愿不愿意出售,若是愿意卖,只管着买下来就是了。”

薛蟠如今有钱,买园子这种事儿,听他的语气简直就像菜市场买菜一般轻松写意,真是豪气大发极了,李如邦连忙称是,言明此事不难,“这园子是唐家的产业,他们拿着出租园子,就是存了出售的意思。”

“有了这个园子,”薛蟠嘿嘿奸笑,“可不怕迎不来金凤凰。”

齐大壮和李如邦不明所以,只是相互看了看,不明白薛蟠为何如此发笑,“我预备着在这里住一段日子,”薛蟠吩咐道,“园子里头一应的物件都要置办好了。”

“大爷这里还差几个服侍的人,可是要买几个丫头来?”李如邦奉承的说道,“没人伺候着只怕不成。”

薛蟠当然是很想要娇俏可爱的丫头伺候着了,在扬州算是天高皇帝远了,可惜啊,他叹息的摇摇头,还有一位钦差大臣在自己边上牢牢的盯着,“罢了,家里头有王嬷嬷,有着她老人家照顾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一会个园就到了,薛蟠今日见到了这些日子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兴致极高,下马车之前就吩咐人要给自己再预备好酒菜,和这两位管事一起再喝几盅,边喝边谈,不曾想刚下了马车,只见到个园前头的石板路上长巷之中,没隔着十步就点了一盏紫金死气风琉璃灯,都由这仆役拿着站在长巷两边,蜿蜒数百米,好似两条玉龙横贯在个园前头,远处又有一辆用织光锦做帷幔的马车,在灯光和月光之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薛蟠有些莫名其妙,突然之间,这是那里来的阵仗?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小碎步走到薛蟠的面前,先是打了千,又双手献上一张拜帖,“小的马三,给薛大人请安,这是小的主上的拜帖。”

薛蟠接过了那帖子,却不打开,用折扇指了指这满街的仆役和散着柔光的琉璃灯,“这是贵府迎客的排场吗?可若是我万一不愿意去,那你们不是白摆了这架势了?”

马山温顺的回道:“这是我们主上的意思,我们少爷说了,薛大人乃是贵客,若不是用大场面迎接,只怕不仅薛大人要怪罪,更是要大大损了我们马家的名声,这是绝不能容许的。”

“马家?”薛蟠眉心微微一皱,会摆出,又敢摆出如此大的排场,在扬州府头,大概也只有一位了,“可是徽州马家?”

“正是。” 十九、有客堵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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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有钱的官,或者的商人,就算是不缺银子,富可敌国都不会如此高调张扬,而扬州的盐商,也不知道如何,铺张浪费已经是他们最常见的事儿了,这样叫上几百号仆役深夜提着灯笼来迎接一个可能会拒绝的客人,而且薛蟠想着,自己大约在金陵府还有点面子和地位,可不到扬州,不知道自己钱少,到了扬州之后,自己可就算不上什么上台面的人物了,应该不值当,这八大天王里头的“徽州马天王”家里头的人来这样高调对待自己个。

“马天王的盛名,在下在金陵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到底缘分未到,缘悭一面,今日我刚从兰台大人的府中出来,身子乏的很了,若是贸然前往,只怕是对着贵主人不恭,还请管事你回去复命,若是得空,我再在个园里头,请贵主人一会就是了。”

薛蟠存了拒绝之意,开玩笑,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贸然前去,万一闹什么幺蛾子,只怕是自己应付不来,以前在公司里头上班,那是只要听着老板吩咐就是了,按部就班的做去,就不会有问题,可如今自己大小也算是薛氏家族企业的ceo兼董事长,可谓是薛家所有的事务都要自己一言而决,稍有不慎,自己当然是衣食无忧,不怕没银子使,可多少要为底下依附着薛家几百上千人着想嘛。

所以当然要谨言慎行,特别是这马家,乃是八大天王里头最出众的人物,素日在扬州官面商道上的诨名就是“马王爷”,这样奢遮的人物,礼贤下士,必有所求,薛蟠是想求别人,却不想被别人求的,故此只好拒绝了。

马三也不生气,脸上丝毫未见其余世家豪仆的倨傲之色,只是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我们少爷已经在二十四桥预备下了美酒佳肴,离着此处不远,今个又是极好的晚上,虽然不是中秋满月,这可下弦月如钩,也是极为有意思的,瘦西湖边上,这样风雅的地方,原是配不上任何人的,少爷说了,只有薛大人这样的江左俊才才可以匹配一二。”

奉承话听的开心,但是薛蟠还没喝醉,不会这么一点迷魂药就上当,他欲准备再拒绝一次,不曾想,马三又说了一段话儿“我们少爷说了,薛大人想要做的事儿,马家一定可以帮忙。”

这样的话,一般来说算是比较正式的承诺了,薛蟠耳朵一动,看了一眼齐大壮,微笑道,“马王爷难不成是神仙?我这来扬州,只不过是看一看旧年的账本,再在扬州玩一玩罢了,那里要做什么事儿?”

办盐政,想要拿盐引,也就是拿正式卖盐的执照,实在是在虎口夺食,薛蟠才不会说自己想要当过江龙强压地头蛇,在盐业之中分一杯羹的,可马家为何就这样猜透了自己的用意?可真是奇怪,自己不过是在林家盘桓了一个下午罢了,论起来,也不是为了盐业的事儿。

马三笑而不语,只是又请薛蟠成行,薛蟠倒是被勾引来了兴趣,只觉得这深夜之中,明月之下的扬州城,神秘极了。“贵府如此客气,又这样摆了许多架势来,我倒是不能不去了,”薛蟠把拜帖丢给了齐大壮,命两人:“你们在家里头候着,就让臻儿跟着去。”

扬州城的事儿,横竖他们知道的,薛蟠也都知道了,倒也无需再带管事的前去,既然说了是月下邀约的雅事,生意场上的人,当然不适宜去了。

薛蟠上了马车,只见到这沉沉夜色之中,马车依然是光芒四射,马车原本都是用厚棉布或者是毡布围成的,可这马家的马车,都是用浮光锦围成。《杜阳杂编》:“唐敬宗室历元年(公元825年),高昌国献浮光锦裘,浮光锦丝,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也,以五采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上衣之以猎北苑,为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上亦不为之贵。一日驰马从禽,忽值暴雨,而浮光锦裘略无沾润,上方叹为异物也。”这原本是高昌国的贡品,后来龚州地方绣工仿造出差不多的质地,也号之为“浮光锦”,只是到底不如高昌国的原版,薛蟠家里头还存了几匹,不过看着颜色,还不如这马家用来围马车的料子轻密光滑,想必是重金买来的高昌国正版,可见马家豪富之巨,到了什么可惜罪过都顾不得的地步了。

薛蟠还在暗暗可惜,薛家虽然也不差钱,但是薛蟠的意思,从来都不是铺张浪费的,这大约是前世没钱穷怕了的缘故……虽说偶尔有几匹浮光锦放在家里头,薛蟠还想着要给母亲妹妹做衣裳呢,怎么舍得用来围马车。

拉车的是十分温顺漂亮的大白马,也不用人当车把式,等到薛蟠上了马车,四足抬起,慢慢的朝着前头行去,外头的仆人们悄没声的提着琉璃灯夹在马车两边,隔着帘布看出去,那些琉璃灯犹如一点点明亮璀璨的星光,散布在了夜色之中,薛蟠端坐在马车上,左边有一个小小的茶盘,上头放着天青色钧窑墨梅花窑变盖碗,隐隐有热气升腾,显然是刚泡了茶预备着请薛蟠喝,右手边有一个螺旋洋钿攒心盒,里面有各色蜜饯果干等,手碰得到的地方有几本书放着,薛蟠看了看,无非都是一些太真合德外传的书,当然了,别人或许会稀奇,可薛蟠倒是见怪不怪了。

马车上的位置十分绵软,薛蟠坐在上头都要险些睡去,只是还心里存着事儿,故此强打着精神,在想着,马家要做什么?

自己当然是无名小卒,值不当这些天王金刚罗汉等人惦记着自己,俗话说,别人吃肉,自己喝汤就足够,算起来,那桑公子还可以说是无心之失,只是凑巧拦住自己,可这一位马家来人,那就不是凑巧了,而是刻意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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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了想,薛蟠还是不得其解,于是也就罢了,只是心里想想,什么时候要办一些情报系统出来,起码不预备着造反还是怎么地,而是对着任何局势心知肚明最好,免得到了一处,两眼一抹黑,成了瞎子和聋子。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于是薛蟠翘着二郎腿,打开车帘子,看着沿途的风景,月华如水,加上明亮的琉璃灯,外头看的倒也颇为清楚,虽然是已经入夜,可大街小巷,水路纵横,吴音软语,熙熙攘攘,酒肆茶楼,丝竹之声响彻扬州城,真是扬州自古繁华,热闹是其他地方未曾见过的,薛蟠穿越以来,只是在金陵城里头,金陵浑厚古朴,沉稳大气,六朝古都的底蕴是其他地方无法比较的,可扬州繁华热闹,却又是在金陵之上了。

薛蟠似乎对着红尘俗事特别感兴趣,到出了扬州城,行到瘦西湖边上,这里就没什么游人了,就连瘦西湖上的画舫都不见踪影,马车辚辚,不一会,管事马三来报,说是二十四桥到了。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首诗已流传了一千多年,可谓妇孺皆知。诗因桥而咏出,桥因诗而闻名。

二十四桥为何物,唐朝至今,何止千年,早就泯灭不可考了,有说是一座桥唤作是“二十四桥”的,有说是瘦西湖上的一共二十四座桥,据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唐时扬州城内水道纵横,有茶园桥、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作坊桥、洗马桥、南桥、阿师桥、周家桥、小市桥、广济桥、新桥、开明桥、顾家桥、通泗桥、太平桥、利园桥、万岁桥、青园桥、参佐桥、山光桥等二十四座桥,后水道逐渐淤没。宋元佑时仅存小市、广济、开明、通泗、太平、万岁诸桥。现今仅有开明桥、通泗桥的地名,桥已不存在。

不过这些年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扬州最不缺的就是有钱又有闲的人,几个名流富商们一合计,就又捐资将二十四座桥都一一根据古画典籍的描述记载恢复了起来,算起来,这样扬州城里头又有了好去处。

最大的一座桥也叫“廿四桥”,就是今日的目的地,马三扶着薛蟠下了马车,一路介绍着各处的经典,左近的桥都已经用琉璃灯点亮,天上的弯月不见光华,倒是这几座单孔桥,有琉璃灯的映衬,在平静的瘦西湖水面之中,倒映出几团白色的光晕,像极了明月。

廿四桥边上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头已经摆好了一个小桌子,边上温热着一个火炉,又有一小童在扇风温酒,原本还有一个白衣翩翩之男子,背着手看着夜色之中的瘦西湖,听到后头的脚步声,连忙转过身来,迎着走出了亭子,朝着学薛蟠行礼作揖,又随即要掀开袍服下摆,做出要跪下来请安的架势,薛蟠连忙拦住,“使不得,使不得,我当不起尊驾这大礼!”

等到薛蟠抬起头来,见到这白衣男子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的,二十多年的年纪,长了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高挺鼻梁,顾盼神飞,豪情勃发。

身上穿着浮光锦的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青玉带,脸上虽然刮胡子刮的极为干净,但是颔下乌青一片,看来若是养胡子,必然是络腮胡的大汉。

这样的人似乎更适合出现在角斗场里头,而并非出现在这诗情画意之中,来人自报家门:“薛大人,在下乃是徽州马家马嵩。”

这一位马嵩,乃是马家年轻人里头最出众的,别小看这些世代为盐商家中的子弟,绝不是电视剧或者里面不可一世,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二世主,各个算不上的人中龙凤,起码也是精明无比,待人接物寻不出一点错处来,他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居然会愿意先对着薛蟠作揖,又作势要跪下来请安,可见礼数周全。

可薛蟠也不是傻子,礼贤下士比有所求,或者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薛蟠若是大喇喇的受了这礼数,就是不好了,他连忙拦住马嵩,“世兄年纪比我大,怎么可称呼我为大人?薛某这官位,也只是哄一哄那些乡下土财主,在真佛面前是决计不敢装什么大头蒜的。若是马兄承蒙不弃,就称呼我表字文龙即可。”

马嵩于是改口称薛蟠为“文龙贤弟”,马嵩表字如岳,于是薛蟠称呼其为”如岳兄”,两个人虽然乃是第一次见面,却似乎已经十分热络。马嵩又连忙赔不是,“知道贤弟才从老大人府中出来,加上昨日才到了金陵,必然是舟车劳顿,身心俱乏,应该要好生休息才是,奈何我今日见到这瘦西湖凉风有信,风月无边,虽然是过了中秋,仍然是赏月的好时候,故此厚着脸皮把贤弟强请了过来,陪愚兄一起,见这山水风景,岂不没美哉?还请贤弟一定要恕罪才好。”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薛蟠笑道,“如岳兄搞出这么大阵仗来,我岂有不敢来的道理?何况这些多陪着护送,冉冉琉璃灯摆成长龙,也是给足了弟的面子了。”

薛蟠暗刺了一下马嵩为人霸道,的确有强请之意,不过也是点到为止,马嵩自然是听明白了,“等会我先干三杯,给贤弟赔罪。”

于是两人入座,马嵩坐在下首,薛蟠不肯,只是左右分坐,坐下之后,薛蟠先看廿四桥,马嵩在边上介绍,廿四桥为单孔拱桥,汉白玉栏杆,如玉带飘逸,似霓虹卧波。洁白栏板上彩云追月的浮雕,桥与水衔接处巧云状湖石堆叠,周围遍植馥郁丹桂,使人随时看到云、水、花、月,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杜牧的千古名句。

说完这一番话,马嵩才说道,“这廿四桥可还入贤弟法眼?”

“自然是好的,”薛蟠笑道,“扬州的桥,是天下闻名的,不过就看这桥,似乎太无聊了些。” 二十一、马嵩这个人,不简单

二十二、二十四桥

红楼大官人 二十二、二十四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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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的话,马嵩是听明白了,于是笑道,“贤弟乃是江左第一等的人物,我怎么敢拿着这些死板的风月之光来敷衍着?只是比如去杭州,自然要看西湖,来了扬州,瘦西湖这里的二十四桥自然也要瞧一瞧,不然岂不是就白来一趟?”

马嵩一拍手,做了发号施令,仆人连忙下去传令,桌上佳肴俱全,携着薛蟠的手一同入座,边上的童子举起酒杯,给薛蟠倒酒,薛蟠笑道:“家母管的甚严,出门在外不能喝夜酒,”话音刚落,只听到不远丹桂树下有箫声呜咽骤然响起,初闻细若蚊鸣,似断非断,薛蟠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听,洞箫原本十分呜咽,且颇为感伤,吹奏的一般为《明妃怨》《潇湘云水》等幽怨之曲,但这一来献奏之人,必然是箫中国手,只觉得清幽凄婉之中又带着一股子的喜悦高兴之情,让人听了不免嘴角油然勾起一抹微笑,此情此景,中秋圆月之后,秋月原本多了凄凉之感,倒是被这喜悦的箫声给驱除了,不一会,天边的云彩似乎也被这箫声感染,渐渐的靠拢在月亮的边上,月如钩,云如裳,此情此景,又有二十四桥在侧,的确是脱俗非凡。

不一会,箫声渐渐低沉,渐渐消失不闻,薛蟠凝神听了一会,叹道,“这云,这月,这桥,这箫声,可谓是不俗,我方才还说就见瞧未免太单调,可这里头洞箫一出,就是极为畅快悠远淋漓尽致的舒服在里头了。”

马嵩此人,看上去的样子倒是像是武林的豪杰,可能摆出这么多风雅之事,除了财大气粗之外,本人的才情倒也不可小觑,马嵩笑道,“贤弟喜欢,那就是一等一的好了。”

于是又请薛蟠喝酒,薛蟠推却,他不过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小少年,酒精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个会严重影响到判断的东西,素日里头在家里喝一点倒也没事,可今个马嵩邀请自己来,也绝不是说单纯的请客吃饭,必然是有要事相商的,既然要谈正事,这酒自然是能少喝就少喝。

见薛蟠执意不喝,马嵩也不好勉强,只是脸上露出了遗憾之色,“松江的泥螺,要配上合欢花浸的黄酒热热的吃,才是最得滋味,贤弟若是不喝酒,未免是不得全味了。”

“如岳兄请我来此,见这美景,足感盛情,”薛蟠笑道,“兄若是有何差遣,请直说就是。”

“咱们神仙一般的人物,何须说什么俗事,来,”马嵩却不肯回答,转开话题笑道,“还请贤弟继续看下去。”

随即不远处有一艘五彩辉煌用彩绸点缀着的画舫徐徐从瘦西湖上开来,只见到上头有丽人八九个,都倚着栏杆朝着这边微笑着,薛蟠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画舫,马嵩见到薛蟠似乎很好此道,心里也不免得意:饶是你奸似鬼,不免也要上钩来。

先是有一穿着浅绿色裙子的丽人清唱了一段游园惊梦,后头又有一丽人不着珠翠,跳了一段长袖舞,又有弹琵琶,又有唱苏州评弹的,那画舫就停靠在二十四桥边上,离着亭子一箭之地,不算太远,但是要想在夜色之中,看的清楚,这是不能够了。

薛蟠不由得把脖子伸的长长的,直勾勾的看着那画舫上的丽人,水波倒影,人也有些光怪陆离起来,分辨的不清楚,不一会节目演出完毕,丽人们福了福,就退回到船舱去,薛蟠还是有些恋恋不舍,马嵩笑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今个这些丽人,可还算是入贤弟的法眼吗?”

“扬州的船娘,”薛蟠点点头,“果然是好极了。”

说道这里,不免薛蟠又要响起了在扬州长江口上的那个船娘——红梅大盗,姥姥的,扬州的船娘可真是不错极了……薛蟠不由想起那一日的囧事,脸上色眯眯的表情顿时消失了,马嵩又殷勤劝酒,薛蟠笑道:“如岳兄,今个咱们是第一次见面,虽然是一见如故,可这里头有多少大事儿,才能够让兄台这样大阵仗的摆出来请我喝酒赏玉人,还把这瘦西湖的画舫都清空了,委实是大手笔,弟足感盛情,可这事儿不说清楚,弟怎么敢喝酒?若是喝醉了,胡乱答应了什么,我这异乡人,来这里,可就要认栽了。”

薛蟠摆出一副你不说清楚,我是绝不会喝酒的架势,一定要马嵩说出到底是为何,原本素日的时候,薛蟠性子极好,你不说就是,我自己喝酒取乐子,还有人吹箫伺候,真是不亦乐乎,可今天他在林府呆了许多,林如海虽然客气,但也还需要自己小心谨慎的应对着,应酬,素来是最辛苦的,薛蟠这会子已经困的眼皮打架了,若不是这瘦西湖景色优美,马嵩安排的节目又这样的精彩,这才耐心看了如此许久,只是他不想浪费时间,这会子虽然看着外头的景色,可心里一心念念的却不在此处。

马嵩放下梨花白的汝窑高脚酒盏,笑道:“贤弟是个爽快的性子,我若是再这么遮遮掩掩的,未免是太过于矫情了,有一件事儿,要请贤弟出面襄助,我想着吃人家的嘴软,这老话说的应该不算错,故此硬拉着贤弟来此饮宴。”

马嵩倒是说话爽快直接,我请你吃饭就是要你帮忙的。

“还请名言。”

“这盐引改派之事,我想着请贤弟帮我马家,”马嵩原本脸上是淡定自若,潇洒之极,说到正事,他也改成了一脸的正色,“提携一把,把这改派的关口好生过了。”

“如岳兄,”薛蟠一挑眉,“不是小弟无礼,可你未免是拜错了庙门,问错了菩萨,”他一摊手,“我不过是金陵一个皇商而已,过了长江,就不是我的地盘了,何况我在金陵,也只是做生意而已,虽然侥幸皇恩浩荡得了一个官位,那也不是正途官儿,算的是什么人物不成?”请百度一下“扔书网”感谢亲们的支持!请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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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盐引改派之事

红楼大官人 二十三、盐引改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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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作者:起点因顾惜朝书名:

“弟虽然是孤陋寡闻,可也知道如岳兄的马家乃是八大天王之首,在扬州是一等一的人家,怎么还求我这小人物来了?”薛蟠连忙摇脑袋,“您是存心取笑我来了。”

马嵩摇摇头,“却不是出言戏谑来的,实在是要请贤弟帮忙。”

“我听说以前扬州城有谚语:‘刘与马,半天下’说的就是盐商里头,刘家和马家是最厉害的,话是这么说的,可刘家又分成了琅琊刘家和临清刘家两户盐商,说是刘家刘家,却不是一起,互不统属的,这么说起来,乃是马家才是厉害的。”薛蟠夹了一根福建金笋细细的吃了,对着马嵩笑道,“如岳兄家底如此丰厚,虽然只是马王爷,可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只眼睛了,不比那四大金刚差,又怎么会把在这盐引改派里头闹出什么风波?”

“你说的不错,这一切我都认了,的确是扬州父老的抬爱,才有马家昔日的声势,”马嵩苦笑着说道,“这也是仰仗着亲戚的余威罢了,贤弟必然是知道的,我们马家如何起势,就是仰仗着昔日胡中堂在扬州办盐政才这么兴旺发达起来的,只可惜,如今……胡中堂许多话儿怕是不管用了。”

薛蟠眼神一闪,喝了一口温热的桂圆蜜汤,低头思索着马嵩的话,胡光墉在担任盐运使的时候,功勋卓著,本朝风气,倒是有些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意思在里头,放牛的奴仆担任部堂级高官的也有,胡光墉虽然是商人出身,但是才干了得,于是就地提拔,去安徽当了一任的布政使,安徽省近在京畿,虽然是淮河水患时不时的常有,但是胡光墉主政安徽,安徽一片生机欣欣向荣,近在京畿,又简在帝心,自然是飞黄腾达,成就不可限量。

素来担任布政使者,都是要两任之后才可能回转京中任尚书或者是为钦差某省大臣,成为一省首脑,奈何他在安徽,大运河漕运的事儿办的极好,一下子就升为漕运总督,复又驻扎在扬州,原本唐宋以降,中原产量不足,都要仰仗东南湖广输送,胡光墉办理漕运妥当,五年任期内从未出现京中粮草不足之事,故此昔日垂帘听政的圣后更是有理由提拔,任满之后随即让他入京代替之前摄政王的心腹铁杆当户部尚书,旋即入阁成为政务院大臣,后又加了吉华院总裁,是正正经经的“胡中堂”了。

胡光墉既然在扬州当官许久,办理盐政,又操持漕运,没有理由不留下来自己的人马来分润这里的荣华富贵,这马家就是如此,马嵩的爷爷昔日在胡光墉生意失败亏本落魄的时候,巨眼识英雄,赠了三百两银子以助他复兴产业,故此胡光墉得势之后,十分感激,特别从盐政盐引之中拿了很大的一部分,托给马家,以报效昔日之恩德,理国事而不治小家,那是圣贤所为,胡光墉绝不是圣贤之人,自然不免要让鸡犬一起升天。

这是市面上都打听得到的,马家一下子从扬州乡下的小财主,一跃成为扬州城里头有数的人家,虽然不是最大的盐商,可马家的气焰,就算是四大金刚,也不敢轻易掠其锋锐。大家纷纷赞扬马嵩的爷爷眼光毒辣,可以和昔日吕不韦以整个天下为生意的经商之道相比较了。

马嵩继续解释道,“贤弟是知道的,万岁爷亲政,对着以前圣后用的人都不是很乐意,诸部里头,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户部尚书,是绝不能让别人把着的,胡中堂来信言明,他这个户部尚书当不了许久了。”

“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薛蟠说道,“胡中堂以政务院宰相之尊,管理户部已经有十年了,自然也可以换一换,不过我想着胡中堂继续照拂马家,应该不是问题吧?毕竟扬州之地,又不是在京中。”

薛蟠的意思你马家算不得什么厉害人家,盐业在大佬们看来,也只是有钱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约都不会惦记你这个人物,就算要削减胡光墉的势力,可你马家只怕是连党羽都算不上,再者说了,一个宰相想继续罩着你,难不成还罩不住?

“这原本是没事儿的,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鬼躲的远远的,”马嵩摇头说道,“和咱们不相干,只是这秋风未起,落叶已掉,一叶而知秋,胡中堂还没有卸任户部尚书,就有人想着对我马家下手了。”

薛蟠连忙拦住马嵩继续说下去,“我说如岳兄,您说的这些,和我有关系?请恕罪,我说话是直接了先,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日后就不会有矛盾,您说的这些,似乎和我无关,这朝中的局势,我可还不如如岳兄知道的清楚,您说的这位胡中堂,我更是没有拜见过,您该不会以为我可以左右一位部堂高管的任免吧?”

马嵩此人,委实不俗,可见这些盐商人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居然知道这一叶知秋的道理,还打听到了朝中的局势,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是太寻常之事,大家都懂,可若是自己个成为了哪些被换下的人,那么谁都是不乐意的。

“贤弟说笑了,”马嵩说道,“这样的玩笑我是不敢开的,只是有一句话,叫做县官不如现管,如今刚好盐引改派,有人想着把我们踢出去,给其余的人办,我们虽然有胡中堂庇佑,可别人,也一样有人在背后。”

所以这就是现状,从未有商人独立成事的,古今中外无不如此,特别是盐业这种垄断性的行业,如果说其余的差事,就比如薛家的织造,有许多独步海内的织造技术,而盐业,那根本就是守着金山过日子的好差事,把官府喂饱了,白盐就是白银。

“贤弟和兰台老大人乃是亲眷,想必也是说得上话的,”马嵩目光炯炯的看着薛蟠,“兰台大人就是主持这一次改派的事儿。”

推荐朋友司马白衫的官文《大城时代》,起点两年来惟一签约的官文,写一个一穷二白的小乡镇发展成国际化大都市,挺好看的,都看看吧。 二十三、盐引改派之事

二十四、请开始你拙劣的表演

红楼大官人 二十四、请开始你拙劣的表演

原来如此,薛蟠恍然大悟,三分之一的盐引要改派,这足够决定一个家族灭亡或者兴盛的命运,因为无论是四大金刚还是八大天王,手里掌握着的盐引都不可能超过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家族都有可能在这一次承受退出盐业的灭顶之灾,而被踢出盐商的队伍,日后想要再重新插进来,那就是可远远比现在避免这种悲惨命运,困难不知道多少倍,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震惊之余,薛蟠不免有些奇怪,“这事儿,我怎么不知?”

“是今个早上得到的消息,”马嵩说道,“贤弟刚到扬州,消息没有我们这些死命盯着政事堂的人灵通,也是正常。”

难怪,难怪,薛蟠有些明白了,难怪林如海说,有大关节,他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要薛蟠自己去办好,这三分之一的盐引改派,天下不知道多少人会盯着林如海,林如海就算不明确政事堂的命令,但肯定心中有数,不然不会如此说。

盐引改派,盐运使办可以,巡盐御史办也可以,没有一定之规,昔日胡光墉当盐运使的时候从来都是他办的,薛蟠的爷爷插不上手,如今却改给了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可见林如海也是皇帝的心腹啊,薛蟠站了起来,在亭子之中来回踱步,想了一会,马嵩也不出言提醒,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问马嵩:“如岳兄要我怎么帮?”

薛蟠如此爽快,不免让马嵩眼前一亮,“请贤弟居中筹划,为我和兰台大人穿针引线,若是得到了兰台大人的青眼,马家自然绝不会有任何风波。”

薛蟠哈哈一笑,摇摇头,“如岳兄高看我了,今日我也是第一次和兰台大人见面,虽然是有一点的亲戚情分在里头,到底算不得什么,公私分明,这是必然要做到的,我又何克敢当,为如岳兄引荐呢?只怕我下一次能够进御史府,都不能了。”

听到此言,马嵩奇怪的看着薛蟠,好像薛蟠脸上粘了一颗米粒一样,“贤弟这话,未免就太把我看轻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你还没出御史府,兰台大人就已经发话下来,”马嵩看了薛蟠一眼,认为薛蟠是在自己面前开始了拙劣的表演,“对外头言明,这一次盐引改派,就让贤弟你来协同办理。”

“什么?!?!?!?”薛蟠惊讶的刷的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说什么?我要协办盐引改派之事?”

“是,故此愚兄才敢趁着今日大家伙还在观望的时候,就厚颜来拦截贤弟,”马嵩目光炯炯的看着薛蟠,那眼神炽热的几乎要把薛蟠给点燃起来,“因为是知道,只怕过了今夜,日后想要再这么简单的拜见贤弟,只怕是不能够了。”

“马兄,”薛蟠干笑,“此事必然有误会,你看着我这胖胖的,可我还不过十三岁,仰仗着天恩,当了一个六品的官儿,算起来,自家的差事都没料理清楚,若不是家里头有忠心的老家人,只怕就要丢丑,这一次我来扬州,一是游览这维扬风物,二是探望亲眷,三是和金陵府有些业务要这边办理。可绝不是来想着要协办盐引改派之事的,我这小身板,如何敢担当如此大任?”

马嵩是对着薛蟠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信,“真佛面前不烧假香,老大人若是未和贤弟商量就说明此改派之事,更是显示对贤弟的器重了,贤弟若是还有什么担心,我在这里就可以先保证,”他连忙说道,“愚兄知道贤弟来扬州,只是为了要办盐引,若是马家在这一次改派之中不减份额,我愿意拿出十分之一的盐引交给贤弟办理,再把马家运到金陵府发售的盐一概退出,金陵府的地面,都交给贤弟办。”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薛蟠被砸的有些晕头晕脑了,他差不多就想当机立断的答应了下来,这可是难得的机遇,但是随即又冷静下来,无功不受禄,这样泼天的银子,拿着可是烫手极了。

马嵩此言,却还不知道真假,薛蟠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坐了下来,心里砰砰砰狂跳,脸上却是丝毫不露,“这事儿我还未得兰台大人准信,只怕谣言也是不准,如岳兄,不怕这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绝不会,”马嵩笑道,“贤弟这样的人物,不过十三岁就如此出众,算起来,愚兄十三岁的时候,还窝在内宅里头和丫头们顽呢,那里知道什么经济之道,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如今这盐政在手,只怕你的话儿,在盐商里头,比盐运使老大人的话儿还要有用几分,今个我若不拿着真香把你这真佛给摆足了,日后只怕您就不认得我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薛蟠就明白了马嵩如此大阵仗摆出来的原因何在,就是看中了自己手里这据说被林如海赐于的权力,他不免有些失落,还真以为自己是因为才学被马嵩如此看重的,但是又觉庆幸,果然这人世间上,谁都逃不了一个名字,一个利字。

马嵩此人也是果决的很,一下子就拿出了马家十分之一的盐引,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这个巨大的数目和马家的生死存亡来比,又算不得什么了,也是壁虎断尾求生之意,薛蟠这时候心里存了事儿,也不想继续呆下去,要好生回家想一想接下去如何做,于是起身告辞,马嵩见薛蟠似乎真的不知,也只好作罢,又亲自送薛蟠回个园,薛蟠吩咐:“多派几个家丁,若是真如如岳兄所言,只怕我这一个晚上一直被拦着,到天明都回不到个园去。”

一路无话到了个园,虽然路上没人拦着,可个园面前就已经有不少轿子马车在候着了,见到薛蟠从马嵩的马车上下来,一群锦绣华服的人对着马嵩好一顿冷嘲热讽,说这马家,拍马屁的功夫,到底是谁都比不上的。 二十四、请开始你拙劣的表演

二十五、个园奉上

红楼大官人 二十五、个园奉上

类别:作者:因顾惜朝书名:

马嵩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鄙夷扫视众人,自己占据了先机,就是比人家多走了一步,所谓见面三分情,自己和薛蟠有了这么一夜说话吃饭的交情,别人是比不上的,失败者的讽刺,何须放在心上?

大家只是这么一说,随即又围住了薛蟠,一一递给薛蟠名刺拜帖,又七嘴八舌的介绍着自己如何,又说这夜色真好,可以去无味亭左近吃花酒,有几个还没出门的女孩子,最是合适伺候薛大人了。

如此一一不足,薛蟠原本是最爱热闹的,在金陵的时候,只要是那些子弟们请吃饭看戏,从未不到的,可今个是实在不敢再出门应付这些别有用心,看上去要把自己吃掉的宴席,于是落荒而逃,把拜帖收下,躲入个园大门紧闭,再也不敢出来了。

李如邦和齐大壮已经在门房处等候了,薛蟠惊魂未定,对着两个人说道:“外头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可是真的?”

两个人对视看了一样,齐大壮十分高兴,脸上泛出了红光,“恭喜大爷,居然在林大人那里,得了这个协办盐引改派的差事,若是论起来,昔日老太爷代管两淮巡盐御史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大的权柄,小的听说了,外头的人都这么说,错不了,这一次,咱们办盐差,可就简单了!”

“简单?”薛蟠摸了摸脸上的汗珠,“这是简单的事儿吗?今个马嵩请我夜游瘦西湖,就是知道了我要办这个差事,所以先来打交道,这一个马家,身后就是胡中堂,他那样大的人物,”就算是胡中堂再怎么失势,“绝不是我这小身板可以挡得住的!”

“我这来扬州,”薛蟠有些呆滞的看着源源不断送进来的拜帖,那拜帖摞成了半人多高,放在书案上,薛蟠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无非就来办一点点,真的,”薛蟠看着李如邦和齐大壮,“就办一点点的盐引,帮着金陵府弥补亏空,再给自己赚一点零花钱,这就足够了。可如今倒是好,金山银山一起上来了,我这样的小身板,不想赚这么多的银子!我需要的就是小富即安!不想赚大钱!”

薛蟠一阵哀嚎,瘫软在了椅子上,真不知道为何林如海要这么做,这不是帮自己,这摆明了要陷害自己,盐引改派这种事情,是永远不会所有人都满意的,杀人父母,断人财路,这是最让人痛恨的两件事情,断了谁的财路,这都不是可以商量的事情!

李如邦久在扬州,知道这里头问题的严重性,“大爷,小的觉得,您明个还是赶紧过府去请见林大人,问一问究竟才好,不然就这样把大爷放在火上烤总是不妥当的。”

“自然,”薛蟠点点头,“这里头的事儿,我看的还不清楚,明个就让雨村先生来!”他吩咐李如邦,“我这里还差一个出主意的,扬州的水深的很,一个马家就有胡中堂在身后挺着,其余的呢?其余的都难不成是吃素的?说起来,咱们金陵四大家都是同气连枝的,其余的人身后有什么神仙鬼怪照拂着他们,我若是一个不小心,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只怕是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薛家现在的状态,薛蟠这个人来说,对于京中的大佬们来说,只是一个乡下土财主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就算得了皇帝的天语褒奖,可一年到头,皇帝要奖励多少人,只怕皇帝自己个也记不清楚,皇帝日理万机,不需要多久,就会把薛蟠给忘了,大家自然也记不得此人。

可如果薛蟠再胡乱生事,而且是乱生盐政这样的大事,那就是动了贵人的奶酪。暗地里不悦和怒火,这就不是横行金陵的薛蟠可以承担的了。

薛蟠打定了主意,“明个我就去御史府,把这事儿问清楚,赶紧的辞掉,”薛蟠不免又哀嚎不已,“这里头的事儿,我可是半点都不想掺合,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的饭,这一大口塞进去,我饱了是饱了,可我也撑死了!”

一夜忐忑,睡的不算太好,到了次日凌晨才好不容易睡去,只是天明时分就又被王嬷嬷叫醒了,“大爷外头来了许多客人,预备着要见大爷呢,”她手上又拿了一摞的拜帖名刺,“大爷赶紧着起来吧。”

“不见不见,”薛蟠焦躁的翻了个身子,人朝着里头闭上了眼,“拜帖都收下来,什么礼物都不能收,来拜见的人,叫人好生招待,说话好听些,赶紧着都赶走!”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王嬷嬷又来请,说是李如邦管事有要紧事儿来禀告,薛蟠只好起身,梳洗完毕见了李如邦,李如邦把一个盖着鲜红大印的地契献给薛蟠,苦笑道,“大爷,这有一桩大事儿,唐家的管事,把个园的地契送过来了。”

“哦,你办的很快,”薛蟠赞许的说道,“把个园买下来了?花了多少银子?”

李如邦摇摇头,“小的还没和唐家谈买个园的事儿,是唐家的管事今个早上进园子来找小的,把地契丢给咱们的,说是这个园子孝敬给大爷了。”

“唐家……”薛蟠奇道,“莫非也是盐商?”

“是,盐商八大天王之一。”

“好的很,”薛蟠摸了摸鼻子,郁闷的说道,这个园若是拿出去卖,几千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可这唐家,居然一下子就把地契送了过来,这大礼,若是收下去,日后就不好打交道了,薛蟠不准备做铁面无私的清官,甚至说,他根本就不想做盐引改派的事儿,这些厚礼,不是厚礼,而是毒药,吃下去是会死人的。

李如邦等着薛蟠发号施令,如何办这个地契的事儿,“既然拿进来了,就先收着,咱们是租他们的园子,不好太得罪了,”薛蟠叮嘱吩咐道,“不过别人的,不能收礼,这地契日后我也是要退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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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躲着一群热络无比的客人们,逃出了个园,上了马车就连忙要去御史府,到了林府,这里门口依然还有许多人候着,只是未见桑公子,薛蟠强笑着和众人周旋了一番,于是求见林如海,这一次是很简单的进去了,薛蟠连忙到了林如海的书房,见到了正在拿着一卷书看的林如海,行礼之后,不由得顿足埋怨道:“老大人!世伯!你这不声不响的,就给侄儿挖了一个好大的坑!”

上一次见面在花厅,这一次就改在书房了,须知书房是较为隐蔽的地方,等闲的寻常人是无法被主人家邀请至此地的,可见林如海对着薛蟠,较之寻常人不同。

听到薛蟠如此抱怨,林如海放下书卷,捻须一笑,“我前头就对着世侄你说过,这盐引的事儿,不算难,只是有大关节要你自己闯过去,这不就是大关节摆在你面前了?”

“老大人诶!”薛蟠苦笑道,“我这身量板,怎么担得起这样大的重任?这三十多万的盐引,一下子就要换掉十万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不,不是火上,是放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头烤了!我昨个晚上就被马家的马嵩堵住去二十四桥吹了半夜的冷风,今个早上家门口那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我差点都出不来,就要被那些巨贾们一股脑儿都生吞活剥了!我这替着金陵府着想,才来到扬州说求一求世伯给我几张盐引就尽够了,不想做这么大的生意,”他连忙站了起来,朝着林如海长揖到底,“求世伯放过侄儿,这差事我委实是担不起,若是世伯不愿意给侄儿一点子的盐引,二话不说,我即刻就走,明个就离开扬州府,什么盐引我也不要了!”

人生最大的痛苦在于没钱,而最最最大的痛苦在于有一笔巨额财产在你面前,你却是拿不走,吃不下。薛蟠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他原意只是想拿一点点的盐引,可现在,林如海可是把金山般的盐引都交给薛蟠了。

林如海眼神之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世侄说这话儿,倒是晚了一些,今早我已经行文盐运使衙门,说明让你帮办着盐引改派的事儿,现在扬州城都知道了,不日,只怕京中户部等,也都要知道这事儿,世侄是逃不了咯。”

“这却是为何,”薛蟠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老大人何须如此?”他不免叹道,“侄儿如今才十三岁,都还未弱冠,织造府的提督自己关起门来称大王,没人管着,倒也罢了,如今到了维扬地面上,办这泼天的差事,我如何担当的下来,”他掀起袍服下摆,跪在了书房里头,“还请世伯心疼侄儿,务必要收回成命才好。”

薛蟠又连连磕头,可是林如海丝毫不理会,站起来想要扶着薛蟠起来,薛蟠却是赖皮,“世伯大人若是不允诺了侄儿,侄儿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虽然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这扬州城就靠着长江运河,地上最是潮湿不过,世侄若是乐意以后得了风湿病,跪在地上倒也凉快。”

这可是横的遇到楞的了,薛蟠哑口无言,林如海施施然的坐了回去,端起了盖碗,喝了一口茶,叹道,“你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居然这金山银山放在面前,都忍得住不出手,可见你实在是为人老成,绝非一般年轻人可以比较之。”

“人有多大胆,就吃多少饭,”薛蟠苦笑道,“我若是这扬州四大金刚的人家,若是世伯这样给我脸面,二话不说,是绝不会错过的,可我这身量小的很,实在是担不起这金山银山。”

“老夫祖上虽然也是承袭过列侯之职,可到了我父亲那一代,先祖的余荫也已经用完了,”林如海悠悠说起了前程往事,“本朝不是前朝,爵位都是递减的,虽然如今看着爵位高,可指不定过几代就没有了,若是自己个不争气,还撑着以前的场面,只怕是穷困潦倒就这面前,侥幸我中了进士,点了探花,又这这兰台寺当差,如今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只是我这一身富贵荣华,都是天恩所赐,自然不敢不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薛蟠见到林如海似乎十分不在意自己的卖惨,于是刷的站了起来,拍拍袖子坐了下来,“老大人说的极是,可这些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林如海笑道,“你前些日子进献了避瘟丹,是不是?”

“是,”薛蟠点头说道,“这是我们薛家德芝林的生意。”

“甄老大人,可是对着世侄你很是推崇啊,”林如海说道,“郑伯克段于焉,用借势的手法对付争夺家产的各房各支,这个手法妙的很,赚了不少里子。”

“我也是无法,有着亲戚的情分,不好乱来,”薛蟠谨慎的说道,一般领导夸奖你,要不提拔你,要不就是要你去送死堵枪眼,现在林如海已经提拔自己了,算起来,自己如果排在盐政的第三位,没人敢说不是,那么接下去……就是要自己堵枪眼了。“这是天恩浩荡……”

薛蟠习惯性的歌功颂德,没想到被林如海抓个正好,“既然是天恩浩荡,你然要为天子分忧了,所谓能者多劳嘛,世侄在金陵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避瘟丹,办的是红红火火,财源滚滚啊,只是那避瘟丹,远远不如盐业来的更赚钱。”

“避瘟丹,你送到前线去,所谓何事?”

薛蟠坦言:“一来解我之困,二来为国效力,我乃大越之人,自然是希望捷报频传,三来自己赚一点银子过生活。”

“君子不耻于言利,世侄你说的通彻,”林如海点头赞许,“若是这差事能够公私兼顾,那么就是最好了。你送上避瘟丹,圣心自然大悦,挂在心头的烦心事儿,就少了一件,只是还有一件烦心事儿,却是要落在盐引之上,这事儿你觉得,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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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陈年旧事

红楼大官人 二十七、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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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因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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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还有一件烦心事儿,要落在盐引上,”林如海笑着对薛蟠说道,“你觉得是何事?”

薛蟠苦涩的说道,“是银子,是不是?”

“什么银子?”

“朝中缺银子了是不是?”薛蟠似乎明白了什么,“户部没银子了?”

“何以见得?”林如海反问。

“万岁爷大婚,内务府的出息用不了多少,”薛蟠说道,“可是对着西南用兵,这里头的开销就大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没有几百万的银子,休想逼得西南那藩王认输投降,打仗最要花的就是银子,单单这一项支出,就是额外的支出,若是小打小闹倒也无法,可既然是连绵半年多之久都未曾解决,只怕是户部那里支出去的军费,每日都以万计了,其余的开支,小的不清楚,却也不好置喙了。”

“何况老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就算不主动要银子,这些人的春秋孝敬,三节两日的礼节,老大人就不差银子用了,还要这样大阵仗的办这事儿,想必是另有图谋。”

林如海欣赏的看着薛蟠,“的确如此,甄老大人说你聪慧无比,只是素日不显,今个一瞧,甄老大人说的没错。”

“不错,万岁爷是刚亲政,按理来说,银子是尽够了,可之前圣后秉政,花钱也不少,特别是三年前,圣后六旬大寿之年,和扶桑用兵,折损了十几万士兵,就连兵部尚书东三省总督都折在了里头,后头自然是赢了,可这一仗赢的惨烈极了,不仅仅是死伤无数,咱们的兵就死了十来万,还有水师等,都是要大银子发出去了,后头好不容易提刀扬鞭跨马东京,赢了这一仗,但是因为英吉利国怕咱们大越朝藉此龙腾九天,他无法压制,故此联合了诸国干涉,横加阻拦,本来割让北海道和四国两道,后来三国干涉还四国,咱们没法子克复全功,把扶桑灭国,只是割让了几个岛屿过来,原本说是有一个银山岛,可以割让给我国,结果那银山早就在百余年前开采完毕,纵然还有一点出息,也是不够军费之用的。”

“按理来说,既然扶桑认输投降,他们也应该要赔款才是,”薛蟠奇道,“纵然不够收支平衡,多少也是能补贴一二的,怎么,这笔款子呢?”

林如海有些无奈,“圣后都一概拿到国子监翰林院并各处学堂使用了,都花在了教育上。”

“这是好事儿啊,”薛蟠说道,“哦,”他看着林如海的表情,不免有些明白了什么,圣后把这笔银子都花出去,自然是不想留给今上用了。

圣后和今上不是亲生母子的关系,不用别人挑拨,两个人的关系都不会好到那里去,皇帝又不是幼年登基,若是幼年登基,那么圣后悉心调教,起码有一个养育之恩,可皇帝从藩王入继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对着名义上的嫡母有什么亲近之意。圣后藉对扶桑大胜之势,无人敢提撤帘归政之事,拖了三年后,才算是不情不愿的归政于皇帝,那么我这前朝留下来的遗产,当然我要把银子花出去,做好人,是绝不会留给别人做的。

这一招很是有用,民间和士林之间,对着圣后太尊敬敬仰了,特别是士林,用银子大量的放在教育上,成绩好的寒门子弟几乎不用花银子就可以读书,中了科举之后就算不依附在圣后的党羽之下,也绝不会对着圣后有什么不好的言辞。

这一节,林如海倒是不必明说,只是他乃是皇帝钦点的盐政,立场不同,自然也要竞争一二,“用兵这是一项,其余的还要整顿吏治,这用不上什么钱,但是其余的,还要再花银子,胡光墉虽然有通天之能,他也变不出银子。想要赶紧着找银子,所以还是要落在这盐引上。”

其余的钱都有一定之规,不用说,今年的秋税要做什么,海关的银子要做什么,其余的厘金等要拿到哪里去用,都是早就安排下了,战争作为突发情况的事件,银子是不能少的,所以薛蟠就知道这西南战事打了许久,就知道朝廷大约是没钱了,前些日子说好是在中秋之前就要凯歌还朝的,到了今日西南前线,一点大胜的消息都没有,可见,银子短缺,造成的后果很大。

战争打到最后就是打的后勤,打的国力的战争,薛蟠点点头,“世伯的意思,就是要借着盐引改派的事儿,多拿一些银子?”

“不错,这里头我想着总要给圣上分忧一二才是,”林如海点头承认了下来,“其余地方出息不算太大,海关原本赚的银子不少,但是英吉利国这些年到处生事,出口的东西一直都不算太好,那边若是要急切的加关税,是绝无可能之事,今个恰好盐引改派,我想着把这些人的身上多少要敲多点银子下来,说句实话,我这家里头也是勋贵之家,可算起来,是他们脚趾头都比不上,什么罪过可惜都顾不得了,只是一味的奢侈浪费,这银子若是交到朝廷去,该有多好。”

这话倒是没错,扬州盐商的奢侈已经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就不说什么茯苓猪,珍珠鸡之类的典故了,就说这扬州城里头大家盐商们互相攀比互相斗富就数不可数,太多了,看看昨日,马嵩清空了瘦西湖,把所有的画舫都包下来,不许闲杂人等乱了自己和薛蟠的饮宴,这里的开销是多少,薛蟠是不敢去想的,还有这唐家,知道薛蟠客居在个园,即刻就将个园的地契送来,魄力是需要雄厚的实力垫着的。

“难怪这胡中堂没有发话保住马家,”薛蟠喃喃,”是不是知道,万岁爷要在扬州这里要银子?”

“是,胡中堂管理户部多年,圣上虽然没有觉得他干的不好,只是到底不好使唤,就已经预备着要换下他了。”显然,皇帝要换户部尚书,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看清爽的就到顶点. 二十七、陈年旧事

二十八、大任难当却推不了

红楼大官人 二十八、大任难当却推不了

正文

作者:因顾惜朝

更新:2017062509:08

字数:2140

这么说起来就是通达多了,胡光墉虽然是以宰相之尊兼任户部尚书,但是他也不可能阻拦皇帝要拿银子,何况这又不是用在挥霍上,而是要用在战事上,胡光墉若是敢阻拦,皇帝只怕即刻就要问他要银子,毕竟皇帝自己想法子筹银子,算起来是给户部分担工作了。

这皇帝要在扬州要银子就要银子好了,和自己有什么想干,薛蟠郁闷的想道,他这时候对着皇家还没有什么深刻的影响,自然感觉不到什么威严,“这盐引改派素来都是由两个衙门联合主持的,不过当然有主次之分,但,算起来,这银子两个衙门的主官要拿大头,这是旧例,当然了,”薛蟠看着林如海脸色不悦,连忙继续说道,“世伯自然不会随波逐流,可若是把这银子都进献上去,这地方上的盐政衙门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如果地下的人因为自己利益受损,集体抵制,或者说是消极的不配合,那这事儿就办不下去,别太过于高看皇帝,特别是有一个巨大的掣肘在身边的皇帝,想要做出变革,是很艰难的事情,所以林如海点头说道,“老夫这里的银子自然是不能要的,为政之道,在于循序渐进,这虽然是临时起意要在盐政赚银子,却不宜大动干戈,的确,我虽然独醒,”林如海喟然叹道,“却不能拦着别人继续醉着,所以除了寻常的孝敬银子不能少,咱们要另外想法子。”

“咱们……”薛蟠默然无语,“这另外想要再找几百万的银子,怕是难啊,”薛蟠苦笑着说道,“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盐业素来如此,那银子就好像是大风刮来似的。”

“可叫人家从口袋里头掏出来,就是难了。”

“所以想着世侄出马了,”林如海捻须微笑,“看一看世侄的力气如何,不是今个就听说,唐家把整个个园送给世侄了?这礼物可是不轻了。”

薛蟠汗颜,看来这林如海也绝对是消息灵通之辈,如此手段了得又十分精明的官员,是最难打交道的,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之前,要准备好要付出许多东西,薛蟠很是无奈,叹道,“老大人,你主政巡盐,手下能人千万,足供您驱使,何况只要你愿意,扬州任何一家盐商都要听你的吩咐,怎么找到了小子呢,须知我这再厉害也是过江龙,压不过地头蛇的。”

“世侄何须过谦,”林如海笑道,“避瘟丹这种又得名又得利的事儿,我已经是很多年没见到了,世侄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如此,不然不会就凭借十三岁的年纪得了织造府提督的官位,又恩准世袭了紫薇舍人,少年得意却又如此谦虚,是难得的人品了。”

得蒙林如海夸奖,薛蟠不免有些熏熏然了,林如海继续说道,“世侄你是过江龙,我又何尝不是,在这扬州人,咱们都是外人,世侄想要办盐政,拿盐引,这个好办,我在这里头说清楚了,这改派的事儿办好,能够帮着朝廷筹集到银子,那么你那一点的盐引,自己去办就是了,谅是谁都不会多嘴过问一句,你这个协办盐引改派的人,自己该有多少盐引。”

白盐就是等于白银,这句话是没错的,林如海给了一个泼天的担子,今个又给了一座巨大的银山给自己,林如海本来深觉在扬州孤立无援,但又不知道有谁人可以信任,他原本和甄应嘉关系不赖,甄应嘉虽然为金陵省首脑,但却不好插手扬州事务,毕竟算起来,盐业是直接归属中枢户部管辖的,听闻甄应嘉有关于薛蟠的事情,原本就对着薛蟠颇为感兴趣,又在昨天面试谈了一番,只觉得薛蟠虽然年轻,倒也老成的很,林如海也是足智多谋之辈,听薛蟠在外头和桑公子起了冲突,于是就灵机一动,想要用薛蟠这个年轻人,来搅动原本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扬州商业圈。

“这事儿,我今个早上已经奏请折子到京中了,”林如海笑道,“没法子改变了,世侄如何?这迎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就应下来,好生办此事如何?”

薛蟠咬咬牙,见木已成舟,没法子改变,这已经送了奏折到京中,林如海先斩后奏,谁都没法子,办好了差事倒也罢了,若是还不管事儿,这雷霆之怒,只怕须臾之间就会降下,皇帝拿捏不了别人,拿捏一个薛蟠,那还是简简单单的。“罢了罢了,”薛蟠叹道,“世伯既然如此看得起我,我又有求于世伯,说不得要趟一趟这浑水了。”

“那世侄有何良策可以教我?”林如海大喜,追问道,“如今已经是满城风雨,不宜再拖延下去了。”

“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更没有决策权。”薛蟠说道,“侄儿如今两眼一抹黑,这扬州城的盐商都认的不清楚,如何能办好此事儿?世伯也说了,这些人背后都有神仙站着,轻易不好得罪,但若是都找着软柿子捏,却又失了朝廷的体面,只是说咱们不敢碰硬的。又要大家伙高兴,又要朝廷赚银子,这原本就是极难的事儿,我若是现在有良策三千,那也必然是敷衍世伯而已,这些日子我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调查调查,看看在那里可以赚银子。”

这么说来,林如海又高看了薛蟠几分,素来书生好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所出的主意不免脱离实际,不能用上,而薛蟠这样谨慎,倒是合了林如海的脾气,更觉得自己这近乎胡闹的举荐奏折,只怕可以出到骑兵的作用,“世侄所言甚是,那你还需要何等条件,请直接说出来就是,但凡我只要做得到,必然准了。”

“这且也不忙,”薛蟠摇摇头,“公事之外,且还有私交,就算看在亲眷的份上,也要帮衬着世伯大人的,不敢提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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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给点兵丁壮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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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见事情已经成为定局,薛蟠索性也就光棍一点,复又起了什么刚才他根本不想提的亲戚情谊来,“侄儿和世伯乃是世交,这点事儿,怎么敢提条件?老大人把这事儿也交给我办,我自然是高兴极了,绝不敢提什么要求或者是条件的。”

林如海微微一笑,他却是不信薛蟠是吃素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了,我想着世侄年少有为,这些关节自己明白。”

薛蟠现在听到最头疼的一句话,就是这“年少有为”,的顺口无比,可实在也是切合实际,薛蟠苦笑,“我今个是没法子,被世伯老大人套住,不得不上了这贼船,只希望日后别太得罪了人,就连金陵都回不去了。”

“我也知道这事儿难,”林如海鼓励着薛蟠,“要想大家伙又乐意出钱,又把盐引的事儿办好,两全其美是最难的,盐运使那里……我不预备要给他办这事儿,权柄不可分出去。”

显然这位盐运使也要和昔日薛蟠的祖父一样,看着这分蛋糕的盛宴干瞪眼了,当然,或许他可以躲过这一次落下十年之内都会沾染上的骂名。

林如海这时候还有许多话没,他预备着先等着薛蟠想出主意先,“我还要预备和长芦、两浙盐运打官司,这里头,先看你的章程。”

既然无法改变,薛蟠的性子是颇为光棍的,所以也就坦诚承接下来,他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个园既然是唐家已经送出来了,我也就不预备着还回去了,世伯大人若是不得空,还请世妹什么时候得空,过来玩一玩。”

林如海微微一笑,“世侄似乎对着女颇为看重。”

薛蟠心里微微一惊,随即笑道,“见到世妹就响起了我家里头的妹妹,我妹妹和世妹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不在扬州,若是在一处,必然是极好的,我瞧着世妹身子不太好,成日介的闷在家里头,总是不太好,不如多出来走走,见见外头的风景,想必心情好了,身子就要大好了。”

林如海摇摇头,“女的身子一直不太好,三岁的时候有僧道前来化缘,只有舍了父母家人入空门,身子才能好起来,我这膝下只有一女,如何舍得?想着找几个替身代着出家,那僧道却又不要,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只是言明,若是想要这一辈子平安度过,不许见父母之外的亲戚,更不许轻易见哭声。这些荒诞话,倒也没人理会,不过起来,的确是多灾多难的。”林如海叹道,“旧年这哥儿夭折,我对黛玉更是看顾的严些。”

“这却是无妨,”薛蟠听着一惊,姥姥的,怎么这僧道到处出现,来过自己家,居然又来了林府,而且都在时候就想让这些人出家?难不成这个世界还真有这宿命玄学之?林黛玉的命运的确是因为到了亲戚家里头住着,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是完全没错的。

还有自己的妹妹,需要用冷香丸,这海上仙方镇压娘胎里头带来的热毒。这冷香丸,也是僧道给的。

贾雨村人生之中的第一位大恩人,甄士隐,也是被僧道带着出家去云游四海去了,可见这个时代之中,神神叨叨的东西且不去他,但是僧道这种宗教的力量,在红楼梦这个异世里头,是不容觑的,不然林如海只是觉得自己不舍得林黛玉出家,而是要去怀疑这些云游的僧道是否存了不轨之心。

薛蟠从来是不信鬼神之的,可自己穿越了,这种违背常理的事儿都能发生,对着虚无缥缈鬼神,倒是不敢不信了。

这是另外的事儿,倒不必在这个关键口上仔细追究,“侄儿昔日时候也是身体不好,但是坚持着多骑马射箭,或者是和家里头的护院玩闹玩闹,这身子骨就好了许多,可见这身子要多锻炼锻炼,世妹自然是不能做粗鲁的事儿,但是多走动走动,身子必然是会好起来的。”

这里就不再了,林如海意味深长的看了薛蟠一眼,薛蟠尴尬的露出了笑容,随即起了别的事儿:“世伯既然要侄儿办这事儿,别的要好生慢慢的查访,不着急,眼下有最着急的,那就是赶紧着给我派一队人马,保住着我,不然侄儿出了这个门,就要被外头的盐商们都撕碎了。”

薛蟠告辞离去,林如海捻须看着薛蟠的背影笑而不语,边上的管家见到林如海如此高兴,不免有些忧心忡忡,“老爷,这薛家公子手段是不错,看着也老成,年轻是年轻,但是滑头的很,如今这扬州好似热闹非凡,可内里是一点动摇松动的迹象都不曾有,老爷需要是一个急先锋张翼德,而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贾文和。”

“你的不算错,但也不算对,”林如海摇摇头道,“这里的确是铁板一块,就算是马家,看上去好像病急乱投医,却也未曾把最要紧的东西都拿出来,大家看着闹纷纷的,心里其实还存着要和我这里头扳手腕的心思,哎,这个差事,不好做啊。”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他站了起来,背着手看着百子连绵玉堂春的窗棂外的几杆修竹,青翠的竹叶被风一吹,簌簌作响,“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何况我来扬州,就是为了报效圣上的知遇之恩,把扬州这里的铁板多少要敲下一块来。”

“薛蟠的确是年少老成,也不愿意当急先锋,看着他今日不愿意接这差事就知道,寻常的年轻人,听到这样大权在握,又是海一样的银子可以过手,那里忍得住还如此推辞不已?他却是看出来了这里头难为的事儿,我若不是昨日先发出了消息,把这事儿定下来,只怕他还不愿意哩。”

“就算不是急先锋,但是若能够出谋划策,也是极好的,圣上刚刚亲政,许多事儿,不好大张旗鼓的做,只好让我们来做一做,扬州此地,”林如海眼神微微眯了起来,“盐政,我是一定要办好的。” 二十九、给点兵丁壮声势

三十、缩头乌龟

红楼大官人 三十、缩头乌龟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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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不是盐商这里头的人,但是昔日又和盐政有许多关系,如今又想着重新办盐政,这样的人,我不用怎么可能?”林如海微微一笑,“那王子腾昔日在毓庆宫,就屡次三番和我为难,到底是年轻,大家伙意气用事,算不得什么,只是我却要把他的外甥拉过来,做我的臂力才好。”

“京中交代的时间……怕是不够多了。”

林如海背着手叹了一声,“走一步,是一步,我这里若是能够为圣上多承担一些,那么,圣上在其余的地方,多少就宽裕一点,我是为君上不惜此身,只求可以解除这眼下的困境。”

“老爷是苏州人士,”管家劝道,“本就是金陵省里头的人,若是这边的人得罪尽了,将来只怕这乡党里头的名声不好听。”

林如海脸上露出了刚毅之色,“我身为巡盐御史,不好做那些暗通款曲的事情,要杀要罚我来做便是,这红脸好人就让他去做,他得名,朝廷得利,我背负些许骂名,倒也无妨。”

见林如海如此坚定,管家暗自叹了一口气,不好再劝,林如海又问:“你觉得薛蟠此人,如何?”

“倒也是极不错的人物,只是外头说他对着自家叔叔们苛刻的紧,算起来,不是很仁厚。”

“仁厚……”林如海不知道如何,想到了声,叹了一口气,“仁厚的人,从来都是难长久的,比如说前头哪一位……”林如海咳嗽一声,止住了怅然之色,“不说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了,叫人拿拜帖,我要去拜见盐运使,这里头的事儿,虽然请他不要插手,不过起码的礼数是要到的,薛蟠想必也不会不懂这个,该是他那一份的,少不了要给他。”

薛蟠出了御史府,果然外面的盐商们夹道欢迎,一定要拉着薛蟠去他们各自的园子里喝酒作乐套近乎,薛蟠这么一百多斤的肉,几乎就要被众人撕碎,所幸巡盐御史的盐丁小队长,带了一个小队的士兵杀过来,这才解了薛蟠的围,薛蟠感激不尽,于是连忙回到了个园,杜门不出,原本说要去见识见识瘦西湖的风景,现在也不敢出门了,只是躲在个园里头,写些什么,过了两日,盐运使衙门那里对着林如海任命薛蟠为协办盐引改派差事没有意见,户部的文书也很快就送了下来,这第一是上半年嘉奖薛蟠的圣旨,现在的效力还没有过去,户部见林如海举荐,落一个顺水人情就是,此外薛蟠进的有关于卫生避除瘟疫之法,也是为户部省了不少的银子,户部也很是承薛蟠的情,这种协办盐引改派的差事是临时性的,薛蟠又不是要接林如海巡盐御史的班,故此只要户部报备即可,不需要经过吏部任命。

大家伙就明白,林如海这绝不是无稽之举,是一定要做出什么和以往而来不同的东西了,凡是既得利益者,最害怕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改变。坐拥亿万财富的盐商们,生怕自己这多年存下来的金山银山被改变,被抢走,虽然内心里头纹丝不动,但是情绪上已经十分的焦躁不安了,林如海为人虽然谦和,但是从来都是十分有原则,不是节庆的礼数,是绝不会收的,何况他如今要当恶人,更是不会见这些盐商们了,大家伙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个园之中的薛蟠,几日之间,个园原本十分幽静的外面长巷,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薛蟠也不出门,只是在个园内枯坐,如此过了两日,薛家的商船将贾雨村接过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自己一个人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的,何况虽然林如海看上去很器重自己,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倒是大功告成,把自己这个马前卒拿出去泄愤,这也是惯有之意,不可不提防着。

贾雨村此人,做事毫不留情,但是对着这些机遇之事,却是十分的看重,他认为这是一件极为难得的好事儿,若是差过这一次,只怕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世兄,这盐引十年一换,到了十年后不知道换成什么样,如今既然这林府乃是府上贵亲,什么事儿,若是有什么差池,托着亲戚情面倒也不怕;此外有兰台大人照看,若是操作得当,世兄这一房,可以彻底压倒各房,薛家也不会仅仅在金陵府,在金陵省,乃至两淮地面,都可以说上话了。”

贾雨村是从功利的角度来分析的,的确,这是插手盐政的好时机,比以前薛蟠的祖父当这个巡盐御史,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插手了,素来盐政,在平时就是一等一的富庶差事,点盐政,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抢破头,若不是十分厉害的人物,或者是背景极为深厚的人,或者是皇帝最看重的亲信,是不可能点盐政的。

说到这里,有一个例子倒是可以说一说,前朝太祖的第三子前废帝即位的时候,曾经对着彼时还身为藩王的太宗妻子圣后的亲信李某某十分不满,先是划去了他放一省布政使的任命,对着左右内侍说道:“我在位一日,此人绝不能提拔。”谁知道到了第三日,吏部上报的选官折子又把此人放在了两浙盐运使的位置上,倒是比前头的布政使更有钱途,前废帝默然许久,不得不朱笔圈定此人,放了两浙盐政。

这是极为个别的例子,但也可以说明,若非有通天的关系,这盐政是放不下来的,但是放下来了,那就不用担心,此人能不能办好盐政,贾雨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兰台大人办此事,必然可以得到万岁爷的支持,世兄说朝廷缺银子,那么既然是万岁爷都准了,其余的人就算有什么怨言,也不敢有什么可乱来的。”

贾雨村的意思,薛蟠很明白,无非就是敢怒不敢言嘛,但是他还有一点疑虑,要问一问贾雨村:“先生以为,这事儿,圣后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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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不要白不要

红楼大官人 三十一、不要白不要

贾雨村微微一晒,“世兄年少老成是极好的,只是这做事儿瞻前顾后,少了一点冲劲儿,过的如同小老头一般,这就是不好了,世兄过虑了,圣后是什么样的人物,放眼着都是天下大势,这个天下大势可不仅仅就指的咱们大越朝,而是这整个世界,和各国之间的争霸之事,昔日圣后垂帘,议政王总理朝政,她老人家对着国内的事儿,只管新军和工部,其余的一概不管,只是对着外头各国的事儿,十分关心,后来万岁爷要亲政,一段时间内,都是他自己个管理内政,有大事儿不决的再请圣后的懿旨。对于圣后来说,扬州的事儿,是小事,算不得什么,只怕她是不会看这样的小事儿的,万岁若不是想要银子,也不会关心扬州的事儿。”

你不过是一个内务府挂名的皇商,小小的品级六品,算什么大飞鸟都不是,只是蚊子一样的官儿,圣后是根本不会注意到你的,话说本朝定律也是如此,皇帝是不会见四品以下的官的,皇太后虽然挟扶桑大胜之威继续秉政垂帘,但是他也不好太过于插手政务,不给皇帝学习的机会,故此在皇帝亲政之前,只有从二品以上的大员任命才会拜见圣后,其余的她也是一概不管了。

贾雨村的意思就是请薛蟠不要自视甚高,这不过是一个地方的某一个差事罢了,圣后何等人物,怎么会注意到扬州,何况如今朝廷最大的事情就是在于西南的战事,国家机器高速的转动着,天下人的眼光都看着西南三关处,薛蟠这里,除非利益攸关之人,其余的人根本不会花精力关注,更何况圣后乎。

薛蟠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话倒也没错,何况朝廷要银子,圣后也应该不会阻拦,“先生说的不错,胡中堂乃是圣后的心腹,既然胡中堂对着马家的事儿,都没有意思说出来,那么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人会特意关照什么了。”

“这些人身后有人站着,世兄身后也不是没有人,”贾雨村笑道,“这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在金陵就无人敢小觑,何况还在京中呢,此外,兰台大人身后有万岁爷这尊大佛,什么小鬼都不敢放肆的,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得了实惠,还不落人埋怨。”

薛蟠摇摇头,眼中神采飞扬,他有一点好处,就是决定了的事儿,毫不犹豫不再徘徊不前,而是一心一意的办好了,“不,今个这事儿,是难,但是还不算太难,总是要人人夸赞我,我又要得了实惠才好!”

贾雨村来了兴趣,“世兄计将安出?”

“暂时还却不能说,总是要等着去看看大家伙的意思,再来办此事,”薛蟠从容的挥了挥扇子,“不问过大家伙的意思,就独断的办,这是不好的,”薛蟠很是宅心仁厚,“差事总是要听一听大家的意思的。”

打定了主意,又商议好了这边的事儿,薛蟠也不问金陵家里如何,才出来四五天,能够什么事儿可发生的,家里头的事儿,薛蟠先是托了甄宝玉,当然了,这个公子哥只是一个吓唬人的纸老虎,有什么大事儿,只怕是帮不上忙,不过佟舒此人还不错,又是巡检家的,武力来说还是可以的,多少可以帮衬一二。

贾雨村原本请他在家中坐镇,可这里头的盐政之事更为重要,所以请贾雨村来此地出谋划策,参赞一二。且根据分析,只怕是薛蟠赚小钱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不过大约还可以搬一座金山回家,这是意外之惊喜,薛蟠既然答应了下来就要好生想一想,怎么办好此事了。

薛蟠施施然的走到了抱山楼,此地乃是一座七楹长楼,横跨一夏秋两山之间,两山东西依楼而掇,有多条山径直通楼上,抱山楼在空间上连接两山,楼前长廊环绕两山于胸前,这是抱山楼得名的由来。在抱山楼长廊上可共赏夏秋两景,个园之中有竹林最为出名,而此地的假山也是极为出色,有春夏秋冬之假山,分属四处,此地最为开阔,但是不知如何,抱山楼因着树木山石的掩映竟让人感觉有些缥缈,不过楼前的匾额上“壶天自春”四个大字还是清晰可见的。“壶天自春”是取《个园记》中“以其目营心构之所得,不出户而壶天自春,尘马皆息。”其意是个园空间虽不及名山大川,但其景为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之意。

薛蟠登上了抱山楼,漫步在抱山楼上凭栏赏景,可见宜雨轩的屋面坡度平缓,但出檐深远,翼角柔顺,比北方舒展,较南方低平,这就是扬州本地建筑风格形式之一。贾雨村陪在一边,看着抱山楼上俯瞰个园之美景,不由得叹道:“个园结合大江南北的特色,自成一格,雄伟中寓明秀,得雅健之致,借用这书法上的一句话来说,真所谓“健笔写柔情”了。”

薛蟠点点头,“果然是极妙,这里不错,”薛蟠看着长长的一道一字型走廊,走廊上头倒是可以摆放几张宴席,借着湖光山色饮酒,极为不错,他对着地下伺候的李如邦说道,“今个外头有多少人?”

“今个陆陆续续来了几十家了,”李如邦说道,“加上前几天的人,名刺拜帖都在,小的算了算,扬州出众的盐商基本上都来拜会过了,也有不少北边来的商人,虽然和盐业无关,但也赶来给大爷请安问好。”

“哦?”薛蟠一挑眉,“怎么,这些人也想分一杯羹?不过既然来了,都是客人,他们喜欢把这潭浑水搅混了,我倒是不好拦着,大家伙既然拜帖都到了,就不好不见了,都请进来吧。”

李如邦领命而去,薛蟠对着贾雨村说道,“先生你就在此地候着,等到我把人都迎进来,你探一探他们的意思,等会咱们再一起喝喝茶,说说话。”

“世兄既然要见这些客人,那么礼单,可是要收下?”

“自然收下,”薛蟠大大咧咧的说道,“不要白不要。” 三十一、不要白不要

三十二、盐商众生相

红楼大官人 三十二、盐商众生相

作者:因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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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倒是十分谦逊,到了垂花门前迎候众人,今个来的人不少,不好一一盘桓,所以一概请到抱山楼喝茶,这里有贾雨村招待,他原本就是八面玲珑之人,礼节上不用担心。

一传十十传百,原本还不知道有此事的人,听说薛蟠开门纳客,也纷纷赶来,不过是小半个时辰,抱山楼就被塞满了,抱山楼原本十分宽敞,但是这来了百余人,就拥挤的不得了了,薛蟠不免瞠目结舌,又请一部分人到别的地方休息,这些人第一次见薛蟠,不肯就这样别居他处,开玩笑,若是这个时候离开,万一这些人私底下和薛蟠达成了什么协议,把自己个抛开,这盐引就这么点,若是这些人得了,其余的人就少了,这少的就是命根子啊。

故此就算这十分拥挤,有几个胖子热的已经满头油汗,却还是强忍着不肯出去,抱山楼七间的大楼,中间又没有阻断,但是这满满当当的百多号人,却也是人头攒动,十分热闹了,薛蟠苦笑连连,没想到自己个的魅力这么大,居然有这么多人捧场。

所幸个园一切东西都准备齐全,倒也不虞每个来人没有茶水可以喝,薛蟠等到众人坐定,起来团团做了一个揖,开口说道,“诸位大贤今个驾临,招待不周,只有清茶一杯,罪过罪过。”

唐家来的人乃是唐家老爷的三弟,号称“今之唐伯虎”的唐亦宋,他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胖子,手上挥着一把唐伯虎真迹“春树秋霜”折扇,听到薛蟠这样说话,他第一个就开口接话道:“薛大人如何客气,大家伙能够在这极为雅致之地,得赐一杯清茶,就已经忘却了外头的俗事了,可见薛大人的茶,绝非是俗世之茶,而是清心之茶,有这一杯茶,只怕可以三个月不闻肉味了。”

在座的其他商人心里不免大骂唐三胖子太过无耻,这话说的,到底是这一杯茶让你三个月不闻肉味,还是被削减了盐引你们日后吃不起茶了?有的人只是微微冷笑,有的人却是忍不住开口了,“三老爷这话说的,可就是不对了,薛大人居于此地,自然是雅致极了,可这个园乃是你唐家的地方,你们唐家办盐差,有什么雅的?和咱们都是俗人一个,要我说,你还不如请罪罢了,免得铜臭味把咱们薛大人给熏到了。”

唐亦宋哈哈一笑,倒也不生气,他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原本我唐家的地方,自然俗气的很,可我前些日子早就把这个园献给了薛大人,如今正经是薛大人的园子了,那又怎么会俗气呢。”

听到唐亦宋这样说,满室哗然,“好一个唐老三!”有人冷冷的说道,“居然近水楼台先得月,靠这样的东西偷偷的给我们来这一下子!”

也有人朝着薛蟠打千问好,“薛大人不用看他的这个,我家的园子也有极好的,比个园还要大几倍,个园虽然竹子不算差,但是到底一年四季一样的风景,扬州此地,最有名的花就是琼花,鄙家的何园里头,琼花最好,且比这个个园大多了,个园狭小,配不上薛大人的身份,若是大人不嫌弃,何园的琼花,只归属大人一个人把玩了。”

其余的看不惯唐家的嚣张气焰,也有给唐家起哄的,纷纷叫好:“说的极是啊,何兄家里头的何园,那琼花一开,真是漫天香雪海,十分动人,比这竹子好看多了!”

何家乃是八大天王里头的一家,算起来,只是比唐家稍微次了一些,自然不用惧怕什么,何况今个乃是两淮盐业大洗牌的时候,若是何家拔了头筹,把唐家从四大金刚这第一等的盐商挤下来,那么唐家日后就算不得什么了。

唐三胖子不由得脸色僵硬了一下,这些该死的东西,什么身份也敢在自己面前叫嚣,若是以前的时候,直接打死也就完了,可今个要改派盐引,却不好如此嚣张霸道,还不知道面前这一位年少官儿是什么脾性,若是那种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少年包青天类型的人,可不好办了,于是唐三胖子只是阴冷的扫视了大家伙一眼,却也不搭腔,倒是让大家伙都落了一个空。

大家伙纷纷奉承着薛蟠,有一个老者坐在唐三胖子的上首,咳嗽了一声,厅中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一些,那个老者穿着一袭蓝色的冰绸袍子,这冰绸不算太好的料子,但乃是高丽国国王专门用的绸布,等闲的人就是想要拿银子买都是买不到的,这一位老者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神态随和,看上去十分温和可亲,但不过是这样咳嗽一声,花厅之内,就顿时少了许多声音,薛蟠心里不免微微一凛,看声势,看座次,就知道此人必然是扬州盐商四大金刚之首的刘家。

李如邦久在扬州当差,齐大壮昔日跟过薛蟠的爷爷办过盐政,虽然薛家在扬州没什么势力,但是这里的情况也算是十分清楚,这四大金刚之首的刘家,来历十分惊人,等闲的公侯伯这些都不敢招惹,为何如此?全因为刘家乃是太祖的同村之人。

太祖幼年家中颇为富裕,乃是耕读之家,只是到了太祖父亲这一辈,家道中落,家里头十分贫穷,太祖之父又早亡,幸好有邻居刘家先祖心善,且觉得太祖可怜,屡次救济,之后太祖成为前朝藩王,割据一方,起兵造反之时,连累同村这些人,尽数遭到前朝哀宗诛杀,刘家全部被诛杀殆尽,只留下了在外读书的一个子嗣,他投奔太祖,太祖肝胆俱裂,席卷天下之后,问这刘家少年要何等赏赐,刘家书生只求“世代富裕”不求“公侯万年”,故此太祖将两淮的第一份盐引给了刘家,刘家这么多年来,在扬州扎根藉此发达了起来,有太祖同村,又昔日对着太祖有扶养之恩的这么一层关系,就算是盐运使也不好随意得罪了刘家,这才足够称之为盐商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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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两淮第一家

红楼大官人 三十三、两淮第一家

类别: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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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这七八十年来,刘家在扬州可谓是长盛不衰,屹立不倒,其余的盐商换了一拨又一拨,比如这马家,不过是在这十多年之间崛起的,从来没有盐商的资格老的过刘家的。全文字阅读所以,他才是坐在第一个位置上。

和其余盐商派了其余的人来不同,刘家来的乃是家主,刘炳德,字少璞,今年五十七岁,论起来是那一位刘家书生的孙子,他身材不算高大,气势也很是谦和,丝毫看不出来这是盐商第一家的领袖,他咳嗽一声,对着薛蟠笑道:“这些园子都在城中,虽然精致小巧可爱,却少了浑厚大气之风,拘泥于细处,却忘了我们这扬州园林乃是南北交融,精细之余还要见大气磅礴才是,鄙人家里头的平山堂,乃是昔日宋欧阳文忠公修建的,就在扬州城外,衔远山,望长江,颇有极目江天舒之感,园林斐然,更是处处匠心独运,若是薛大人不嫌弃,请移驾此处,细细观赏,方得扬州园林之妙,雅致之处还需雅人来住。”

薛蟠大为惊讶,这平山堂可是赫赫有名的,位于扬州城西北郊蜀岗中峰大明寺左近,的确乃是扬州风景绝佳之地,宋仁宗庆历八年,当时任扬州知府的欧阳修,极为欣赏此地的清幽古朴,于此筑堂,坐此堂上,江南诸山,历历在目,似与堂平,平山堂就因此得名,薛蟠就算是再不懂历史,欧阳修的事迹还是知道一二的,这平山堂可算是扬州第一名胜之地了,和瘦西湖不相上下。

刘炳德如此大礼,却是比这个园何园等,更是多了好几倍,实在是谦和极了,谦和的过分刘家这样的人物,算起来,不用太过于担心这盐引改派之事,何况算起来,薛家和刘家,也不是没有交情,薛蟠笑道:“刘老何须如此客气,小子实在是不敢生受如此大礼,算起来,我家薛祖昔日和贵府祖上都在太祖驾前为臣,薛祖料理后勤,贵府祖上为太祖皇帝的书记,彼此也都有交情,算起来”薛蟠环视众人,把大家伙的表情一一尽收眼底,“不是外人。”

唐三胖子微露失望之色,随即消隐无踪,马嵩和身边的人不住的交谈,坐在唐三胖子对面的桑公子,倒是十分淡定,只是挥着折扇,也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四大金刚盐商之家,却只是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空位在刘炳德对面空着,薛蟠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来,只是和刘炳德谈笑风生,刘炳德却十分谦虚,连忙道不敢:“虽然是世交,但是小老儿却不敢倚老卖老,今个大人来办盐引改派的事儿,我刘家在此和大家伙说清楚,”刘炳德义正言辞,环视众人,“大人怎么说,我们刘家就怎么做,和大人为难,就是和我刘家为难,和我刘家为难的人,走不出这扬州城!”

大家沉默不语,但也有许多人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特别那桑公子,折扇一合,冷笑连连,“咱们扬州的盐商,都是忠君爱国之辈,绝不会有什么阻拦朝廷大计的小人,刘翁无需如此,大家伙虽然各有竞争,但是国在家前,这一个大义,是绝不敢忘却的。”

这话说的皮里阳秋,摆明了不给刘炳德面子,桑家来势汹汹,这些年生意做的好生大势,差不多要和刘家并驾齐驱了,自然无需再看刘家的面子,桑公子站了起来,朝着薛蟠长长作揖倒地,“薛大人,那一日在兰台大人府上,不知道是真佛在面前,冲撞了贵客,愧不敢当,今个前来赔罪。”

作揖完了又要掀开袍服跪下,薛蟠连忙站起来拦住,将桑公子拉着按回到位置上,“哈哈桑公子何须如此?”薛蟠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容挂满了,“那一日咱们可都是文雅的比试,若不是桑公子拦着,我只怕素日里头,怎么样都做不出那样的诗。”

“是极是极,”那一日和桑公子一起在林如海门房处等候的花白头发老头子这时候连忙接话道,刚才通传,此人乃是八大天王之中的上官家家主上官云飞,他连连赞叹:“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此等佳句,已经是许多年没有见到了,”看起来他也是附庸风雅之人,“本朝文风鼎盛,文人雅士层出不穷,唯独这诗词上,不仅无法超越唐宋,就连前朝也比不过的,如今薛大人这青松诗一出,可谓是一篇诗冠绝当今了!”

这样的话,虽然听着好听,可时间久了,也委实听着有些腻歪,薛蟠这样被大家伙灌了好久的**汤,不免有些熏熏然了,只是还强忍着清醒头脑,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大家伙今个来,实在是给在下面子,我虽然年轻不懂事,却也知道这礼数上是最少周全的,大家伙这么给我面子,这里是先谢过了。”

大家又道不敢,薛蟠想了想,斟酌着说道,“我刚才也和我家的先生说过,这盐引改派的事儿,我原本是不想接的,只是奈何兰台老大人青眼,没法子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接下来这事儿。今个原本是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谈正经事儿,奈何我呢,是一个急性子,若是大家伙这好生礼遇,却不说自己个的意思,这些礼数我可是受之有愧了。两淮的盐业,大家伙都比我懂,若是有什么想办的,就请直接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恩,商议着办。”

这个“商议着办”说明薛蟠是不愿意自己独断专行的,这么说来,倒是简单一些,薛蟠此人看来很上道啊,大家伙心里纷纷点头不已,年轻人不年轻气盛,是最难得的事儿了。

可要大家伙说意见,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横竖就是尽量保住自己的盐引,若是能更多些,那么自然是多多益善了,最好这些什么金刚天王罗汉都死绝了,自己一门独大,占据两淮盐引,才是最称心如意的事儿了。 三十三、两淮第一家

三十四、晋商和徽商

红楼大官人 三十四、晋商和徽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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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面面相觑之下,根本就没人做什么冤大头要把这些中等和小盐商都赶尽杀绝,大家私底下如何的男盗女娼,面上总是要保持一团和气的。

不过大家伙都是盐商,算起来,不会摆在明面上窝里斗,可对着别的人,就不怎么友善了,唐三胖子捂着嘴咳嗽一声,他身后就有一个红脸的华服汉子站了起来,这是八大天王的李家子弟,“大人说的极是,咱们这些扬州的盐商,都听着大人的吩咐,绝不敢有什么贰心,只是今个在座的,有一些和咱们这盐政无关的,还请大人先把这些人,都打发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怎么办,都好说的很。”

“说的极是,”人群之中许多人纷纷附和,“这里头有不少人都不是咱们的,请大人把这些人请出去,不是这个圈子里头,不懂盐政,怎么当差?反而耽误事儿!”

后头起来了一个雄赳赳的高壮汉子,气愤的说道,“提督大人招呼我们进来,你等是什么东西,敢在提督大人面前吆三喝四的!”

“就是!”几个人面色不善的站了起来,“我们都敬仰薛大人的威名,故此前来伺候,怎么地,你们要把我们都赶出去了?还是觉得你们几个能给薛大人做主?”

自然是不能够替薛蟠做主的,这话不好接,但是不代表其余的人不会说话,听到这话顿时就有人冷笑连连:“你们这些老西儿,在北边赚的银子还不够?怎么还朝着南边来抢我们的饭碗了?你们可是要仔细,断人财路,杀人父母,这是一样的大仇,轻易没人肯把饭碗让出来的。”

原来这些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晋商,北边有晋商,金陵此地有徽商,南边两广之处还有粤商,算得上是天下最出众的做生意之人了,那高壮汉子乃是平谷乔家的主事人,乔致越,看上去大大咧咧,十分豪爽,话却说的十分圆滑,他嘿嘿一笑,“话却是不能这么说,银子是谁都不愿意多拿着,还有人嫌钱多不成?我们这些北方人,当然也不能老是和那些草原上的蛮人做什么皮草羊毛的生意,这赚钱的生意,谁都想做,我们这些晋商,自然也想,何况扬州此地,算甚南边?大家伙都是徽商居多,算起来,都还是北边的人呢,论起来,大家伙不如把盐业交出去给南方人得了!”

又有人冷笑,“你们晋商惯会看风头啊,昔日胡阁老在这里主政的时候,你们可是不敢南下的,怎么地,今个倒是知道了这今日不同往日了?巴巴的居然敢南下了!”

马嵩皱眉的看了一眼那话里头暗含挑拨离间之意的人,“再怎么着,也不能够和外人勾结着,”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暗算自己人!做出这种混淆华夷大防的事儿来!”

这又是昔日的一点旧恩怨了,胡光墉未主政扬州,还是商人的时候,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出口的货物之权,很是和晋商斗法了好一阵子,晋商联合了几家洋人们的商行,又在京中寻了大人物来要给胡光墉好看,那时候胡光墉的生意险些遭受灭顶之灾,所幸圣后巡视江南,督战南洋,知道胡光墉此人才干了得,施以援手,这才躲过一劫,胡光墉虽然是胜了一局,却对着晋商们十分痛恨,在扬州时候不许晋商南下染指盐政一分,至此,胡光墉和晋商势如水火,入主户部之后,更是借用手中大权,将晋商的票号打击的不成样子,几个人说的,就是这陈年往事。

其余的人脸上不免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神色,但是这乔致越却十分的不在乎,他哈哈一笑,“想我这些山西人,和胡阁老么,算起来,没有什么私仇,昔日对战,无非就是为了银钱罢了,所以这形势比人强,我们愿赌服输,也算不得什么,可,”乔致越施施然的坐了下来,煞有其事的喝了一口茶,“可胡阁老的这些老乡们,都是徽商,怎么不见你们帮忙呢?这作壁上观的功夫委实可是厉害极了,若是大家伙这么崇拜胡阁老,怎么还要请圣后娘娘出手呢?”

几个人似乎被茶水呛住,不免连连咳嗽,胡光墉乃是一等一小鸡肚肠睚眦必报的人,昔日他落难时,这些徽商们出于嫉妒都不愿帮助,还有不少落井下石者,故此他到了扬州担任盐运使的时候,搞死了不少昔日得罪自己太深的徽商盐商,乔致越讽刺这些人,我多少算是敌人,认输就罢了,你们这些所谓的老乡,也是一丘之貉,何须乌鸦笑猪黑。

所以马家也是胡光墉竖立起来的典型,以德报德的典型,这些事情,在座的人都知道,特别这刘炳德,最是清楚,胡光墉那时候根基不稳,不宜太过于折损刘家,只是不轻不重的罚没了一点盐引,后来入主中枢,就把这扬州一隅的人都忘了,些许小事不觉得太过于挂心,刘炳德微微一笑,“乔掌柜在北边发财,何须来南边蹚浑水呢?如今扬州的局势,乱的很,大家伙在这里还没想出什么章程,若是乔掌柜不嫌弃,那么等薛大人把这里的章程办好了,再请您过来,看看,要不要掺一份子,如何?”

乔致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刘老就别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子唬了,等到各位大财主把事儿章程定下来了,怎么还有我们这些山西人办盐引的份呢?”

“原本就没有你的份儿!”有人喊道,“你们懂什么盐业!”

“可不能这么说,”乔致越微微一笑,“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山西的池盐也是极好的,”他朝着薛蟠微微欠身,“只要提督大人一声令下,把盐引派给我们,多少的盐引,我们就发到那里去,不怕是关外还是塞上。”

“好大的口气!我且告诉你,这是扬州,不是关外也不是塞上!”

“就是!到了长江边,到了扬州城,就应该听我们的规矩办!”请百度一下“扔书网”感谢亲们的支持! 三十四、晋商和徽商

三十五、怕什么

红楼大官人 三十五、怕什么

“两淮的盐业,素来就是这几家办的,其余的人根本没资格!”

“长芦的盐场,还不够你们分呢?我告诉你,乔掌柜,老话说的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吞了象,可是要撑死的!”

这些既得利益者,自己内部无论如何勾心斗角,对着外人总是同仇敌忾的,见到晋商想要染指两淮盐业,纷纷就要一致对外起来,开玩笑,就这么点盐引,自己个都不够分,还给外人拿去?

马嵩许久没有说话,他自觉乃是政事堂宰相胡光墉在此地的代言人,十分不愿意见到晋商南下侵蚀徽商们的地盘,但是徽商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胡光墉若不是位极人臣,眼界放开了许多,知道乡党之重要作用,故此留了这些人,作为在经济界自己的助力,不然早就一股脑的都打发了。≤三≤江阁≤小≤说,.e他想了想,转过头看着薛蟠,只见到薛蟠端坐在位置上,歪着头,双眼半合,似乎正在打盹。

马嵩很是惊讶,推了推边上预备要站起来和乔致越吵架的上官云飞,指了指薛蟠,大家吵成一锅粥,但是未见薛蟠喝止,转过头来,才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薛蟠居然坐在位置上打盹了。

大家伙纷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原本在边上老神在在的贾雨村,故意咳嗽了一声,“大人,”他喊着薛蟠,“大家伙都听你的话儿了。”

薛蟠惊醒,揉了揉眼,尴尬的一笑,“哈哈,这屋里头,委实是闷热了些,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倒是有些乏了,实在是罪过罪过。”

刘炳德笑道:“这个园的确是小了些,这些日子的菊花开的极好,平山堂那里,观山见水,登高赏菊,是最好的时候,若是大人不嫌弃,明个小老儿做东,请在座的各位一起去平山堂喝酒,请大人万万要赏脸光临。”

“这喝酒观景倒也不急,多谢刘老盛情,”薛蟠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今个请大家来,一来是见见面,大家伙认识认识,谁知道来了这么多人,我倒是有些分不清楚了,二来呢,也说一说我的意思,兰台大人赏识的很,我也不好推却,但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大家伙都是爱国的商人,朝廷的大小事儿,都是抢着办,绝没有什么推脱的道理,我到底是年轻,什么事儿,还是要请盐政老爷做主,我不过是敲边鼓的。”

马嵩说道,“大人就不必谦逊了,御史大人是拿总的人,凡事都是你主持,办一个章程出来,想着若是办好了,御史大人是必然不会驳回的,大人想要怎么办,大家伙都在,听着大人吩咐就是了。”

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大家伙都是这么觉得?”

“正是此理,只要大人吩咐,绝不敢不尊的。”

这话是假的恶心了,薛蟠若是贪财的人,这时候指不定就要将十万多张盐引一股脑儿的都给自己办,但是只要是触动了大家伙的奶酪,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跳出来反对了。

他才不会做这个冤大头,薛蟠笑道,“我初来乍到,虽然家里头也当过盐政,但已经许多年不知道了,这里头的事儿,我还真不了解,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今日见过面,过些日子,我先看一看地方,你们家里头,到处去一去,这些事儿都知道了,明白了,心里有数了,再和大家商议着办,我为人年轻,别的不知道,就知道一句话,不妨先说给大家听。”

众人纷纷称是,请薛蟠训话,“丑话说在前头,总是无妨,这盐引改派,若是想要和以前一样,这是必然不能够的,但是把大家的饭碗都砸了,我这也很难交代的过去,所以这两句话,大家伙听明白了,就是了。”

马嵩急切的说道,“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极了。”

薛蟠微微一笑,端起了盖碗,这是送客的意思了,大家起身纷纷告辞,这样闹哄哄的闹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黄昏的时候,几大盐商自持身份,不和寻常人一般,只是留到最后,说要给薛蟠接风洗尘,前几日马嵩招待的瘦西湖晚宴,薛蟠算是吹够了冷风,不愿意再出门和这些人应酬,无论前世或者今生,吃饭最厌烦的就是应酬,吃不了多少好吃的,反而要不停地应付说话,实在是累得慌,薛蟠婉拒,“如今还不到时候,等到重阳节的时候,我再请大家伙一聚好了。”

几个人见到薛蟠执意不肯,于是也只好告辞离去,马嵩和桑公子都是年轻人,算起来关系不算太差,马嵩请桑公子上了自己个的马车一叙,“如岳兄,”桑公子叹服道,“算起来,还是你拔得头筹,得了薛大人的赏识了。”

“算不得什么,论起来,还是这唐家最是乖觉,一下子把个园送出去了,个园不算多少钱,可这心思,真真是难得极了,”马嵩摇摇头,“咱们只怕都比不过唐家。”

“唐家的野心不小,”桑三公子点头说道,“那三胖子也不是好惹的人物。”

“三公子,”马嵩问道,“你觉得那薛大人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桑三公子微微冷笑,“无非就是为了银子罢了!和以前一样是不能够的,这话的意思盐引是必然要改的,但是也不能砸了饭碗,就是说,也不会把咱们往着绝路上逼罢了都是些废话,”他有些不屑一顾,“他一个年轻人,一点子锐气都没有,真真是叫我看轻了。”

“他这也是谨慎啊,”马嵩叹道,“我那一日许下重利,都未见他动心,此人谨慎之余,只怕是胃口极大,我在金陵府的家人说,薛家也想着染指盐引,这才来到了扬州,他自己想要办盐引,咱们的事儿,怕是他不会太尽心。”

“这也不用担心,”桑三公子说道,“咱们都是同气连枝的,不怕他捣鬼,再者说了,贵府背后有胡阁老,还怕什么?他老人家拔一根汗毛都比我们的腰还粗。”“一笔阁”,看最新最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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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因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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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马嵩叹了一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三公子不会不懂,我原本想着仗着祖父辈的余荫,能够混吃等死就罢了,可惜家里头还有这么多人养着,不得不要强支撑着出来办好盐引。若是比势力,咱们可比得过刘家?那可是保育太祖皇帝的大恩,可今个,刘炳德那老儿不也亲自来了?他今个一到,反而衬托着咱们这几家不懂礼数,都是一些年轻人在,家主不来了。”

桑三公子是有点瞧不起马家的,特别是马嵩此人,酷爱戏曲,养了戈阳腔、昆山腔、秦腔、川戏等班子七八个,都是私班,仅供自己家里头消遣的,每次唱堂会,必然是要七天七夜不停休,就算盐商都是大手大脚惯了,马家的奢侈也是格外之上的,桑三公子暗暗腹诽,家里人多,若是把这些戏班子都遣了,必然可以宽裕许多年了,只是打脸的话儿不好当面说,三公子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咱们这几家,不能够改,”桑三公子说道,“这些盐引都是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无论如何,不能从咱们手里头丢出去,薛蟠想要拿咱们的银子,可以,这原本是题中之意,可若是想要拿咱们的盐引,这就不能够同意的事儿了。”

马嵩心里冷笑连连,你就这样强硬有何作用,面上淡淡的说道,“本朝虽然商人不算太差,可比起来,还是斗不过官家的,薛蟠此人又是商人,又是官家,他懂这些生意里头的事儿,又有官威,不是这么一句话,就可以打发的。”

“我的意思,倒是和三公子的意思一般,”马嵩继续说道,“不如选一些和咱们没什么关系的盐商丢出去,他们手里的盐引多多少少都有几十张,凑一凑,总是能到三分之一的。”

“这若是能成,就是最好的了,”桑三公子点点头,“不能损了咱们的就成,若是有损,那么我也只好入京去告状了。”

马嵩不以为然,桑家的依靠无非就是一介藩王罢了,本朝的藩王算起来,和前明养猪一样的宗室相比,能够出将入相当差办事,权柄已然大了许多,但是相比较之下,却也算不得什么,何况那藩王还在地方上当着钦差大臣,治理一省,算起来,胡光墉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何况薛蟠和林如海身后的皇帝呢?

这样骄横,也要让人杀一杀他的锐气才好,马嵩心里暗暗思量,若是趁着这次机会一股脑儿把其余的大盐商都打倒了,何须去对付那些三百罗汉这些小虾米呢?

刘炳德上了轿子,这些年西洋的物件颇为流行起来,年轻人爱时髦喜欢风潮的,都用上了高头大马拉着的西洋马车,而刘炳德却还喜欢坐轿子,他认为坐马车,不如轿子稳当,轿子稳稳当当的,人力抬着,有一定的幅度前进,摇摇晃晃,倒是有些助睡眠。

只是这一次,到底是睡不着的,刘炳德的管家搀扶着他上了轿子,自己就在轿子里头伺候,说是轿子,只怕有一个暖阁那么大,里头罗汉床小几子一应俱全,管家给刘炳德倒了一杯茶,“老爷,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刘炳德摇摇头,“在个园里头喝的够多了。”

管家已经跟了刘炳德许多年,又是伺候过他父亲的,是一等一的亲近之人,对着刘炳德的习性十分清楚,听他这淡淡的语气,就知道这一次的拜访不算太成功,“那黄口小儿,难不成,不给老爷这么面子吗?”

“是太给面子了,”刘炳德微微一叹,“为人客气谦逊,说话滴水不漏,云里雾里说的好大一番话,人人满意,仔细一听,似乎又没有什么,他什么承诺都未说,这样的人,根本不像是一个少年得志之人该有的态度,而是一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我看了看,寻常的人家之中的年轻人,没有比的上他的。”

“老爷何须这样说别人,咱们家的大爷们,都是极好的。”

“他们?”刘炳德摇摇头,“不是我不言自己儿子多少优秀,实在是他们不成器,算不得什么守成之君,更谈不上要开拓进取了。”

“老爷严重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刘炳德叹了一口气,语气萧索,“太祖皇帝的福荫,这么三代下来,用的也已经差不多了,如今的万岁爷乃是太祖皇帝的孙子辈了,那里还记得昔日咱们对着太祖皇帝的恩情呢,再者说了,这恩情虽然是有一点,可这么多年下来,让咱们在扬州生发了这七八十年,多大的恩情也都还清了。可你说的那些大爷们,每天高乐也就罢了,还一天到晚的把这恩情挂在嘴边,这是能经常说的事儿吗?真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了。”

这一位老者一直在为自己的家族前途担心着,“别人大约可以被咱们家的招牌唬住,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会退让一二,可知道内里的人,就很清楚,太宗皇帝对着太祖皇帝的余荫,不是很重视了,圣后更是如此,只是看在孝道的份上,才有了一点轻轻放过的意思,加上咱们家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这才容忍至今,万岁爷既然是派了林如海来办盐政,就不会对着咱们有什么额外体恤之心,家里头那些起子,还胡乱嚼舌头,却不知道若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就是一样大罪状!单单瞧瞧马家就是了,胡阁老这样大的声势,不也不得不要退让吗!有些人还以为可以躺在祖宗的福气上吃喝受用一辈子呢!”

刘炳德语气不悦,管家也不敢插嘴了,“这盐商第一家,是一个金字招牌,却也是一个天大的累赘,什么摊派,什么捐助,都是咱们要第一多份额的,逃也逃不了,不过这也是寻常之理,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真是叫人看不穿啊。”

“马家似乎也和这薛蟠有了干系,咱们要抓紧了!”

看清爽的就到顶点. 三十六、鲶鱼效应

三十七、天北一柱石,鲸海李阁老

红楼大官人 三十七、天北一柱石,鲸海李阁老

“盐商们都朝着这一位小薛大人送礼,咱们家要送什么礼?”

“送什么礼,合不合心意,不算太重要,”刘炳德摇摇头,“要的就是最贵重的东西,唐家送了个园去,想必这一位大人,喜欢的是园子,论起园子,整个扬州城,没有咱们家的平山堂最好的,回去把地契找出来,蜀岗一带的,全部都送给薛大人去。”

“老爷,这一带的出息可是极好的啊,”管家有些舍不得,“算起来,平山堂的景色,就连老爷素日时不时都去观赏,这心头好,如何可舍得拿出去?”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刘炳德摇摇头,“不拿着好东西打动了别人,别人就不会尽心帮你办事儿,咱们所谓盐商第一家,也没有那么多的盐引可以全部拿出去改派的,我如今就想着咱们家的盐引能够少一些,不至于太削弱了咱们家的根本,这就是足够了,我现在就担心,哎,有些人,”刘炳德望着窗外的景色担忧不已,“就好像是鲨鱼一般,闻到了血腥,就要上来赶尽杀绝了。”

刘炳德似乎有些杞人忧天,管家却是不以为然,“无非就是一些山西佬罢了,老爷不必担心,扬州这里,都是安徽人的天下,他们这些人,人生地不熟,做不好盐业的生意的。”

“什么安徽人,”刘炳德淡然说道,“咱们刘家就不是安徽人,不也占据了扬州城一个角落?指望着那些最会窝里斗的人抵御外敌?纯粹是做梦。”

本地的盐商们都陆续离开了,只有一群山西人还候在此地,这算是很厚的脸皮了,因为薛蟠端茶送客,意味着今日的这一场接待已经结束,但是乔致越此人还是硬留了下来,等到众人散尽,掀开袍子,跪了下来请安,“小的给薛大人请安。”

“这是做什么,”薛蟠请乔致越起来,“我这个大人,只是唬弄人的,当不得什么真儿,我自己没当回事儿,你们怎么都把我当回事儿了?”

贾雨村起身,搀扶起乔致越,虽然薛蟠客气,可乔致越他和身后的那些晋商们都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方起来垂着手站在薛蟠面前,“论理儿,今个乃是第一次拜见大人,不应该乱说什么话儿,只是我们这些人,却不是为自己来的。”

“哦?”薛蟠自然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能来的,开玩笑,什么时候商人可以独立于政治外存在了?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这些人若是没有仰仗,怎么敢来扬州城惹是生非?还一来就要拿着最有钱的盐商们作伐子,若是没有仰仗,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那是为了何人而来啊?”薛蟠问道,乔致越看了一眼边上的贾雨村,“雨村先生乃是我最为信任之人,想着你带来的这些人,也应是最为可信之人,若是有什么事儿,请直接说就是。”

薛蟠说的和蔼可亲,乔致越也不会藉此托大,“这一次我们几个来,想要盐引,一来呢,自然是为了自己家里头的生意,二来却是要奉承公事。”

薛蟠不知道他要办什么公事,于是看了贾雨村一眼,贾雨村捻须一笑,“乔掌柜,要办的是鲸海的公事吧?”

“先生高明之极,”乔致越点头说道,“鲸海李阁老那里,要一大笔银子办船政,抵御罗刹鬼子,思来想去,除却我们这些山西人的票号和天津的商号之外,也只能在扬州这里想一想出路,筹集银子了。”

李阁老就是昔日主持东洋战事,督战北洋鲸海黄海战事,平定扶桑,剿灭东夷的大功臣,李章铜,昔日还有一位大功臣,和李阁老并驾齐驱,只是哪一位运气不甚太好,在前线被扶桑忍者袭击身亡,圣后十分伤心,追封王爵,可无论这死后哀荣无论如何,到底不及人功劳在身,又健在来的更有权柄一些,李阁老原本就已经是正一品的文德院总裁,加兵部尚书,统管辽宁、宁古塔、黑龙江、燕京、山东五省军备,可谓是权柄滔天,有军功立身,在官场上却又十分的圆滑,除却有几个皇帝跟前的师傅不太欣赏李阁老之外,官场上没人不交好的,本朝体制,文官要员战事统帅军队,等到战事结束,就即刻交出虎符,军队归属中枢管辖,不虞有藩镇割据之患。

按照他的大功,原本早就该入朝拜为相,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却一再推脱,上表说,东洋还未平靖,北边罗刹人虎视眈眈,不好不防守着,只是愿意继续在燕京为官,圣后十分看重,于是也就准了他的折子,早就任了政事堂参知政事的职位,又赐了王牌令箭,让其节制东北几省军务,出将入相,端的是东北王,在北边说一不二,威风了得。

这样的大人物,不得不要小心谨慎,薛蟠连忙站了起来,“李阁老有什么话儿,就请直接来吩咐是了,我那里有敢不尊敬的——别的不说,就看着这攻灭扶桑,逼得扶桑天皇俯首称臣的大功,为国征战,我可实在是敬仰的很。”

贾雨村虽然昔日也是低级官员,但是他到底是官场中人,又是在大名府当官,大名府乃是北都,归着燕京省管辖,算是知道这一位李阁老的本事和行事风格,不过他倒是有些疑惑,“若是要办船政,何须李阁老自己筹银子?须知道这两洋水师,乃是兵部用重金办下来的,虽然这历年来需要增添,但也不需要如此多的银子……这里头,”贾雨村暗暗提醒着薛蟠,作为谋士,提醒东家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是本分,“怕还是有别的缘故吧。”

“雨村先生高明之极,这里头的事儿,说出来倒也是没什么可不能说的,朝中的许多翰林詹事,都深觉这既然战胜扶桑,东海平靖,自然无需再用银子继续砸下去,把两洋水师再办着,已经有不少人商议着要把兵部的拨款先减了一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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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三十七、天北一柱石,鲸海李阁老

三十八、飞黄腾达的机会

红楼大官人 三十八、飞黄腾达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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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朝中的大事儿,薛蟠是不想听的,毕竟若是要这么仔细倾听大家伙的苦衷,那么谁都可以说出一箩筐的事儿来,可李阁老的确是极为厉害之人,别的事儿不清楚,但是昔日他和胡光墉阁老相争,几乎将江南之地搞的天翻地覆,叫胡光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不是有圣后出面调停,只怕是胡光墉早就完蛋了,可见其厉害之处。所以李章铜派的人来,不得不小心听一听他的话。

“这若是减了拨款,鲸海那边就不得不先筹谋着,我们这些老西儿跟着李阁老办事当差,自然是赚了不少银子的,可这要办船政,银子是金山银山才够用,思来想去,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来扬州寻一寻门道了。”

“这事儿,李阁老径直和皇上说,想必万岁爷不会不准,”薛蟠笑道,“要知道李阁老可是万岁爷的老丈人,怎么这点面子都不会给?何况办的还是公事儿!”

李章铜的小女儿被皇帝看中,选为妃子养在宫中,听说很是受宠,这一节也是李章铜不愿意入京为相的缘故,素来这后戚把持国政,起码名声上不太好听,薛蟠这么说,乔致越却是说道,“阁老也是不愿让万岁爷分心,现在西北战事正炽,若是还要担心这一头,圣心不安,实在是难为。”

薛蟠大赞李章铜为国分忧之意,“那李阁老是什么意思?强龙不压地头蛇,两淮的盐商厉害的很,若是想要虎口夺食,只怕是不容易吧?”

“所以还请薛大人提携一二才好,”乔致越笑眯眯的说道,他虽然姿态十分谦卑,但是话里头却不算很多的恭顺之意,算起来,李阁老乃是疆臣第一,又是椒房贵眷,原本无需要对着一介六品芝麻小官太客气,只是县官不如现管,这时候有求于薛蟠,不得不礼贤下士罢了,“李阁老说了,只要办好此事儿,李阁老必然会上本保举薛大人,并且在皇上面前再当面举荐。”

得到李章铜亲自保举,这是很难得的机会,贾雨村艳羡的看着薛蟠,目光炯炯,差点要把薛蟠的脸上烫出几个大洞来,薛蟠不过是十三岁,就得到了李章铜的青眼,再加上他自己的底蕴,飞黄腾达这根本不是事儿,指不定什么时候,有李章铜这样的贵人提携,二十岁之前,就大概可以转为正式的官场中人,脱离内务府的官员系统,这可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诱惑,薛蟠也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光芒,但是随即消失不见,脸上复又出现了从容的神色。

“哦?”薛蟠微微一笑,“那这面子,可是大的很呐。”

薛蟠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贾雨村,贾雨村早就和薛蟠配合默契,一眼就知道薛蟠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说道:“李阁老的钧旨,咱们可不得不听啊,大人。”

“说的不错,”薛蟠点头说道,“只是凡事还要从长计较,今个大家伙都在此地,算是见过面了,扬州的大富人家要把你们晋商赶出去,我是不赞成的,这大家伙一起办,事儿才办的好,不是吗?何况远来是客,理应该好生招待才是,那些人说话不好听,过江龙?我也算是过江龙。”

“大人说的极是,”乔致越连忙说道,“这些人算起来都是安徽人士,都不是金陵省的人,算起来,薛大人才是地头蛇,谁也不能够越过大人去。”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事儿,第一个我做不得主,第二个,如今,如何改派的法子,还没想出来,要想好了之后再商议着办,今个就到这儿吧,”薛蟠淡淡的说道,“有什么事儿,日后再说。”

乔致越原本还想着再说几句,见到薛蟠脸上淡淡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地,心内一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打了千就和一群晋商都退下来了。

等到这些人出去,贾雨村对着薛蟠笑道:“这些人当面扯谎,倒是把世兄当做傻子了。”

“先生何出此言?”

“这办船政多大的事儿,难道来扬州来,就能把银子筹齐了?想那李阁老在燕京,多少衙门的银子都从他手里头过,只要他说一句要办船政,那个衙门敢不给?就如世兄所说,为了公事儿,到那里都是理直气壮的。”

薛蟠点点头,“至于这个保举,嘿嘿,更是无稽之谈,除非我把扬州的盐政一股脑儿都交给晋商,这才有可能换来一个保举,不过我如果敢这么做,嘿嘿,只怕是活着出不了扬州城了。不过说起来这有些奇怪,”薛蟠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如果这些晋商来,的确是奉了李阁老的意思,那么,到底是要办船政,还是要为了西南的战事?这两个事儿,可是不能一起花钱啊。翁婿两人的意思,怎么是反着来?”

贾雨村也有些搞不清楚,他从知县的任上被贬,还算不得是官场中的高级人士,所见所闻,还不算很开阔,“更或者是这些人狐假虎威,也是有的。”

“谁知道呢。”

“世兄是什么意思?”贾雨村追问道,“事儿还没开始办,什么牛鬼蛇神就都出来了。”

“我的意思?”薛蟠笑道,他挥了挥扇子,十分从容不迫,“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多搞一些银子,林大人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只要银子交上去,盐政谁办都成,我知道先生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若是硬着来,免不得要得罪人,我想明白了,办事当差是不可能不得罪人的,当然,可以要少得罪一些,尽量不得罪才是最好的。”

这意思就是要认钱不认人了,贾雨村点头赞许道,“世兄又不是要当盐政官儿,只不过临时帮衬一二,就算是竭泽而渔,日后的事儿,也无需世兄来操心了。”

“就是这个意思,”薛蟠笑道,“我先想个好法子,请示林大人办不办,先生你安排一下,明个咱们一起去御史府打秋风。”请百度一下“扔书网”感谢亲们的支持! 三十八、飞黄腾达的机会

三十九、找世妹顽

红楼大官人 三十九、找世妹顽

类别: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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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__

“世兄的意思是?”贾雨村有些激动,他可是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谋士可以和薛蟠一起去拜见林如海,且不说林如海的家世如何,单单说这皇帝驾前红人,主管两淮盐政,算起来,是金陵省长江北第一有权势之人了。阅读

“你久在我幕中,应该多接触接触这些正经的宦场人物,”薛蟠笑道,“我料定只要西南战事平定,又有万岁爷大婚之喜,必然有大大赦天下之举,那时候先生起复总是指日可待,现在应该多认识认识这些官员们,多少有个交情,日后为官为宰,是有臂助的。”

贾雨村自然是感恩戴德不已,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清晨,李章等人套了马车,把薛蟠和贾雨村送到了位于小鱼巷里头的御史府,这里头依旧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马车在巷子口排成长队,锦衣华服之人三五成群的站在一块交谈着什么,有人见过薛蟠的马车,一声发喊:“薛大人来了!”

于是大家伙纷纷围住了薛蟠的马车,若不是盐丁护卫着薛蟠的马车,只怕薛蟠都无法进入小鱼巷,薛蟠笑眯眯的下了马车,朝着外头的人群潇洒的拱拱手,也不和大家伙说话吗,抬步就进了御史府。

管家迎了上来,奉入花厅喝茶,薛蟠毫不客气,“上次听世伯说,府上的苏州糕点做的最好,管家您也别小气,赶紧着拿点出来给我们尝尝,这一位贾先生,也是金陵人士,是一等一的识货之人,让他也尝一尝,这苏州糕点做的正宗不正宗。”

管家领命而去,一会儿就端了四样茶点上来,一样是苏州小方糕,用的是薄荷桂花的流沙糖馅儿。一样是清水玫瑰月饼,选用了色泽鲜艳的清水玫瑰花用梅卤腌制,不渗入梅子泥或其它植物、松子仁,因此具有真正的玫瑰花香和天然的松子仁清香,轻轻咬一口,制品剖面鲜红的玫瑰花清晰可见,均匀地分布在馅料中。一样是文饺,乃是用鲜肉馅儿的煎饺,造形小巧,形似眉毛,又称为眉毛饺,三面煎烙,色泽美观,内含馅卤,香嫩鲜美。还有一个是菊花酥,用面粉反复敲打,形成须状的糕点模样。薛蟠边吃边点头,“到底是世伯府上的,味道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啊。”

贾雨村有些无语,你可是在家里头用过了早饭了,怎么还在这里大快朵颐,似乎是饿死鬼投胎一般,这可是有些不成体统,他咳嗽了几声,正欲出言提醒薛蟠,后头就传来几声脚步响,一位中年文人走了出来。衣襟飘飘,高冠华服,英俊潇洒,显然是巡盐御史林如海了。

贾雨村连忙起身行礼,薛蟠也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浮皮潦草的作了一个揖,“世伯安好。”

贾雨村怕林如海对着薛蟠的礼仪很不满意,于是连忙给薛蟠一个助力,“薛大人昨日应酬盐商们到了半夜,十分的劳累,今个真是失仪了。”

林如海却是笑眯眯的摇摇头,“不碍事,不碍事,老夫却是想到了,我这里的门难进,世侄这里的门,必然是要围着去进的,我还不知道应酬是最累人的事儿,世侄帮着我分担压力,委实辛苦了,我怎么会怪罪?”

薛蟠大大咧咧的点点头,“世伯这么一句话,我就算吃再多的苦头也不要紧,毕竟这士为知己者死嘛,得了,”他站了起来,摇了摇扇子,“今个贾先生来,我帮着我说话的,我到底年轻不懂事儿,许多官面上的情况搞不太清楚,若是在这里和世伯饶舌,又回去要再说一遍,未免是太累了些,所幸我把贾先生请过来,帮着我谈一谈,把盐引改派的事儿办好了就是。”

贾雨村来此商议此事,算不得什么稀奇,毕竟谁都养了一些清客谋士等,帮着东主来出谋划策并办一些主人不方面做的事情,但是林如海看到薛蟠抬脚准备走出花厅去,这倒是有些奇怪了,“世侄这是要去哪里?”

“哦,我去找世妹顽,”薛蟠很是自然的说道,“昨个得了不少好礼物,我想着世妹或许喜欢着,借花献佛一番,把礼物都拿给世妹瞧一瞧,若是有看中的的,就给世妹了,这里就留着世伯和先生商议着吧,横竖我什么意思,贾先生是竟都知道了,我倒是不必在这里杵着。”

居然这样毫无脸皮大大咧咧说出要去见别人的内眷……贾雨村有些无语,陪着小心看着林如海,林如海微微一笑,对着薛蟠的失礼不以为忤,“赶紧去吧,黛玉前几日还说起,说世侄你怎么不来?说你还算有趣。”

还算有趣,这个评价不算太差,薛蟠来了精神,笑眯眯的说道,“世妹的这句评语,也算是一语中的了,我这个人,自然是极为有趣的。”

他拱拱手,在管家的陪伴下走了出去,贾雨村略微有些尴尬,干笑道:“我们这位世兄,素来就是有魏晋名仕风流,不拘小节的,兰台老大人,切勿见怪才好。”

“这没什么,年少时候,总是不拘一些,我昔日也是文武样样耍的,”林如海捻须笑道,“小女远离家乡,除却拙荆,并无其余的亲眷在此,他若是能够多来走动走动,我倒也高兴。”

林如海不怪罪,贾雨村于是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是薛蟠,仗着亲戚的名分可以不尊重一些,林如海的力量和官位,他是十分清楚的,知道今天的话题不友好,特意又要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大人宽厚,世兄也是仗着,世兄委了我在此地,就是要和大人谈一谈,这盐引改派的头等难办之事。”

“这头等难办之事?是哪一件?”林如海倒是有些好奇了,“不敢请问时飞兄。”

时飞是贾雨村的字,贾雨村连忙说不敢,“世兄的意思,要请老大人做主,这头等大事儿,倒不是说赚多少银子,他心里头有了主见,若是操作得当,银子是不愁的。” 三十九、找世妹顽

四十、长治久安之策

红楼大官人 四十、长治久安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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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微微挑眉,感兴趣的看着贾雨村,“哦?我那世侄居然是如此厉害,不过是短短几天,就想出了法子?那筹集银子不难,什么事儿是难事?”

在林如海看来,筹银子是最难的事儿,其余的倒是不太难,贾雨村点头说道,“最难的,还是要改派那些人的盐引。”

“这一节”林如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算起来,若是他去办,自然是难的,谁富可敌国都不愿意把盐引交出来。”

“所以只要这一节最难过的关过了,世兄他说了,后头筹银子的事儿,就好办了。”

贾雨村的意思,林如海听明白了,“我这位世侄,办事妥帖,且圆滑的很,这得罪人的事儿,不轻易做,这倒也不错,我之前就言明,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总有一个人是要得罪人的,他被我硬拉着来,自然不能让他做这个恶人,这事儿还是我要担着的,只是要怎么改派,这一关节还要好生商议着。”

“若是出发点不同,自然做法也就不同,世兄的意思,却不知道有没有和老大人说过,盐业乃是国家大事,按照他的意思,不能够太阿倒持,把这些大盐商都养起来。”

“这话里头的意思是”

“店大欺客,若是这些四大金刚八大天王的盐商手里的盐引越发多了起来,只怕将来这老百姓吃盐,就不是自己个说了算了,而这盐的价格,也就不是朝廷说了算了,若是太平盛世自然不虞担心什么,可若是将来有什么突变之事,盐的价格就容易出问题了。”

林如海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若是要改派盐引顺顺利利,不顾及将来之事,只需要照拂好这些巨头们就是,他们稳住了,把小盐商的盐引都拿出来就是。可若是要顾及国朝的长治久安,却不能够把这些小盐商们都给拿下。”

林如海慢慢地站了起来,仔细思索着贾雨村转述薛蟠的话,他捻须思考了许久,贾雨村也不好打扰,只是这么默默等候着,林如海这时候想的的确是很多,过了许久,他才点点头,“群龙无首,天下大吉。周易此文,乃是至理名言。”

“世兄的性子,却不知道老大人是否知道,他是不愿意朝着这个火坑去跳的,这事儿,只看老大人的,”贾雨村喝着茶,隔着盖碗窥着观察林如海的表情,“无论老大人如何做,世兄都听老大人的安排。”

林如海的眉心剧烈的抖动着,想必是心内在反复思索挣扎,过了好一会,他脸色平静了下来,复又到了翩翩贵公子,世家子弟从容不迫的样子来,“饮鸩止渴,是不成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贾雨村就知道林如海的决心了,林如海继续说道,“既然要办,就好好的办,若是能求一个几十年不易之事,何须舍得我这身呢?”

薛蟠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花厅,上一次误闯后花园,这一次再进到后宅去,就不是很适合了,管家领着到了一处小厅里头,给薛蟠奉茶,进去通传之后,管家脸色古怪的走了出来,身边还陪着一位嬷嬷,那嬷嬷行了礼,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薛蟠好几眼,才对着薛蟠说道,“姑娘说,哥儿若是想要见她,倒也可以,只是要您办一件事儿。”

薛蟠裂了裂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不知道姑娘要叫我办什么事儿?若是要去游园,今个就很是方便,”薛蟠现在是财大气粗的很,昨天夜里刘炳德连夜将平山堂的地契送了过来,一夜之间,扬州最有名的园林,也归属到了薛蟠的名下,“天气正好,可以去瘦西湖玩一玩。”

“姑娘说,不用去游园,听说哥儿作诗不错,今个若是能做出一首好诗来,姑娘喜欢了,就必然会出来见哥儿了。”

薛蟠一摊手,苦恼的说道,“我这又不是考状元,怎么还要作诗了?”

那嬷嬷陪着笑脸,她也知道自家姑娘这要求是有些荒诞不羁,对着客人不能如此,虽然自家老爷甚是宠爱姑娘,但若是在外客面前如此,外客不悦,只怕老爷也是要怪罪的,“姑娘是竟知道哥儿是最擅长诗书的,自己当面却不好意思求诗,故此叫我来卖个老脸,请哥儿好歹做一首。”

这既然是要来求诗,薛蟠笑道,“自然没有不尊的道理,只是我这打油诗,只怕要被世妹笑话,不过既然是自家人,就不怕丢丑,那就请嬷嬷你划下道来吧。”

经过这一段时间贾雨村的集训,薛蟠可是不算太怕这些吟诗作对的事儿了,再者,就算自己不会做,还有后世之中的许多诗句可以抄袭穿越者,不抄袭诗,那还叫穿越者吗嘛。

“哥儿最是爽快不过了,”嬷嬷笑道,“姑娘听说城外的平山堂风景极好,但是却一直没有去过,若是哥儿能将这平山堂的景色作一首诗来,姑娘见了喜欢,就和真正瞧见平山堂一般了。”

这个刁钻伶俐的林黛玉,薛蟠无奈的摇摇头,平山堂自己都还未来得及去过,怎么知道那里的风景如何,不过既然是出题在此,那么当然也必须要完成了,“我若是做了诗,世妹还不喜欢的话,那该如何?我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决计不会,”这嬷嬷显然是得了林黛玉的吩咐,薛蟠怎么说话,她都有对应的词儿回复过来,“只要是哥儿把诗做出来,姑娘必然就会出来了。”

那好么,也就是不需要追求什么质量了,薛蟠摇了摇扇子,站在当庭想了想,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微微一笑,“有了。”

“春江春水绿如油,

两岸青山送客舟。

明秀渐多奇险少,

分明山色近扬州。”

薛蟠吟诵完了此诗,那嬷嬷没说话,只是抿着嘴微笑着退到了一边,后头照壁转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对薛蟠微微一福,笑道,“这诗却是有些不对。” 四十、长治久安之策

四十一、薛文龙闯关入林府,林黛玉论诗起游意

红楼大官人 四十一、薛文龙闯关入林府,林黛玉论诗起游意

四十一、薛文龙闯关入林府,林黛玉论诗起游意

四十一、薛文龙闯关入林府,林黛玉论诗起游意

见到有人转了出来,薛蟠吃了一惊,随即看到了林黛玉对着自己微微行福礼,“世兄这诗未免有些不对。”

薛蟠还礼,并笑道,“世妹原来是躲在此地听壁角呢?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原本不是君子,”林黛玉狡黠的笑道,“我乃是小人,又是女子,夫子说,唯乃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我这两样都占全了,听一会壁角,自然是无妨的,世兄,应该也不会怪罪吧?”

“自然不怪罪,”嬷嬷扶着黛玉坐下,两个人分主宾坐下,管家叫小丫头奉了茶上来,“不过咱们这世妹世兄叫着,叫人听着倒是有些生疏了,”薛蟠说道,“还是改一改称呼的才好。”

林黛玉有些疑惑,“这却是要如何改法?”

薛蟠用拳头捂住嘴,假意咳嗽了一下,“不如我就叫你林妹妹是了,这家里头,我都是这么喊妹妹的,我想着咱们这原本是亲眷,称呼妹妹,想必是无妨的。”

这自然是无妨,林黛玉称是,“那我该称呼世兄为什么?”

薛蟠十分高兴,“就喊蟠哥哥是了。”

“蟠哥哥,”林黛玉点点头,清脆的喊了一声,只是见到薛蟠那喜不自胜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不过是一个称呼,怎么蟠哥哥如此的高兴?手舞足蹈的样子,倒是又像是一只马猴。”

边上的教养嬷嬷连忙开口拦着,“姑娘,这话儿不礼貌,不能说的。”

“无妨,”薛蟠这时候得意非凡,怎么会在乎这小小的调笑,林黛玉本来就是极为聪明伶俐之人,“刚才林妹妹说,我这诗不对,这我倒是有些不服气了,我虽然作诗不好比不上妹妹,若是说不通,倒也罢了,说是不对,这又是从何说起呢?我今个倒是要请教请教了。”

“我让嬷嬷来给蟠哥哥出题,问的是平山堂的景色,蟠哥哥你这首诗里头,写的确是长江之景,现如今已经是秋天,这写的也还是春日景色,时候不对,景物不对,这诗怎么会对呢?”

薛蟠笑道:“林妹妹又没有要我用秋日来限题,我用了旧日春天之时,也是可以的。”

“可又未见平山堂。”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堂自然不是堂,”薛蟠说道,“平山堂之景,我虽然未曾去过,但也知道,此地乃是看山看江的第一胜地,那若是要我描绘平山堂,自然是不成,但是长江和扬州群山之景,我是尽知了,我这拟在平山堂上居高临下,一览山河,这才是最美的景色啊,如此标致的诗,怎么会不对呢。”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林黛玉眼中一亮,喃喃复述薛蟠的话儿,“蟠哥哥的话儿,好生精妙,这两句话,倒是有一点佛家的禅味在里头。”

“什么禅味,只不过是我随性所说罢了,”薛蟠笑道,“平山堂上,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的还是自己个的心情,若是心情好了,山水自然增色,若是心情不好,自然山水黯淡毫无光辉,昔日杜甫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就是这个意思了。”

“蟠哥哥这样解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故人说性灵则诗灵,却不知这诗里头,却还是见自己的心情罢了。”

“所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还是看自己个的心情,这是一节,但若是心有一点不愉快的地方,出门看看美景,心情就能通畅许多了,”薛蟠说道,“前些日子心情十分不佳,去雨花台山水之间玩了两天,吃了些好吃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

林黛玉点点头,眼中露出了几分雀跃的表情,“若真能如此,我倒是也想出去见一见风景,每日窝在家里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儿,这园子虽好,可日日见,倒也是有些腻烦了,什么时候出去顽一次才好。”

“个园不算太远,林妹妹若是得空,还是请来一趟,苏东坡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你哥哥我原本是一介俗人,居住在个园里头,觉得自己个风雅了许多了。”

黛玉抿嘴笑道,“只可惜郑板桥不在此地,若是在此地,必然和蟠哥哥极为说得来了。”

薛蟠摆摆手,“惭愧惭愧,这关公面前耍大刀,我也算是蠢的极为出众了。”

林黛玉显然今个十分高兴,也不知道是否是薛蟠说话幽默风趣的缘故,边上的仆妇们抬了一个小箱子来,薛蟠叫打开,站了起来对着林黛玉笑道,“也不知道林妹妹喜欢什么物件,就从金陵带来的东西里头,寻了一些新鲜别致的东西,不值几个钱,就让妹妹留着寻个乐趣吧。”

那小箱子打造的十分精巧,银包角,黄花梨的料子,黛玉走到前,见到里头有如多宝格一般的架子上下放着,上头密密麻麻的放着各式各样的玩意,有晶莹剔透五彩斑斓的雨花石,十分圆润透滑,有柳枝编的小马,泥塑的小鼎,薄如蝉翼的银片打的风车,又有多宝镜,万花筒并一些小玩意,满满当当的放了一个箱子,黛玉虽然聪慧,可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娇生惯养,可外头这些新鲜别致的东西,是极少见过的,这时候见到了这许多的好东西,眼前一亮,只是还顾忌着有薛蟠在场,不好上前一一检视,于是只行礼如仪,“多谢蟠哥哥。”

“不用这么客气,”薛蟠复又坐了下来,“妹妹得空了,就来个园,若是不怕路程太远,平山堂也可以去得,我虽然俗气的很,可这几处地方,倒也清净雅致。”

黛玉摇了摇头,“多谢蟠哥哥,只是这些日子,不好随便出门,家母的身子不算太好,我虽然不懂事儿,但也是时时请安奉药的。”

虽然是在外客面前,黛玉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我这能出来见客,已经很是不易了。”

“姑太太的身子不算太好,还是要请人来瞧一瞧的,”薛蟠见到林黛玉娇花微雨,十分心疼,“扬州的大夫难道都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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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贾夫人

红楼大官人 四十二、贾夫人

正文

“我家里头有几个供奉,手上的功夫都还算不错,”薛蟠说道,“过了些日子我就把他们请来,给姑太太瞧一瞧。”

林黛玉点点头,又曳,“多谢好意,只是,哎,”林黛玉哀婉的叹了一口气,“我生怕什么时候”

边上的嬷嬷也叹了一口气,薛蟠见此嘲,自然也不好再提什么出游之事,复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儿出来,说起金陵风俗和江南景色,林黛玉听着倒是有些向往,刚才的忧伤被冲散了不少:“旧年北上的时候,倒也经过金陵府,只是没有进城,却不知道这六朝古都,是如何繁华之地。”

“姑苏软糯,金陵俊美,且又多了一丝浑厚之意,日后得空了,也可以去金陵我家中一趟,我有一妹,唤作宝钗,比林妹妹大两岁,也是喜欢读书的,你们若是见面,必然是一见如故,每日读书写字,是会成为好朋友的。”

“宝钗姐姐,”黛玉笑道,“也和蟠哥哥这样胖吗?”

薛蟠大窘,“我这是心宽体胖,自然发福了些,不过也算不得胖吧?倒是妹妹,看着倒是要风一吹就倒了,这可不成,还不如和我一般,壮实些才好,妹妹若是和我一样,每顿饭都吃上两碗饭,什么布好了。”

薛蟠见林黛玉清丽脱俗,却有一股子的风流之态,就知道她身子不佳,且又有林如海说明,所以这才说要黛玉吃多些的饭,黛玉笑道:“我吃不了这许饭,倒是能吃这么多的药丸。”

黛玉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有僧道说,不许我见自家父母外的亲眷,这身子就会好起来,可如今我见了蟠哥哥,只怕这身子好不了。”

“呸呸呸,乌鸦嘴,”薛蟠笑道,“你若是和蟠哥哥多走动走动,身子必然好起来,多吃饭,多走走,少想心事,身子自然康健。”

这里说了一会的话儿,黛玉的乳母王嬷嬷来请黛玉,并请薛蟠到后头去,“太太说是薛家的哥儿来了,不能不见,请哥儿和姐儿一起进去。”

薛蟠连忙起身,收敛起笑容来,黛玉也改了刚才说笑的面容,端庄的和薛蟠一起进去,仆妇簇拥之下,两个人穿过之前薛蟠见到过的那大棵西府耗,到了内院之中,只见到苍石簇拥之间,有文彩辉煌五间大屋,正屋之前有几个仆妇和丫鬟,见到薛蟠等人过来,笑道,“薛家少爷来了。”

又纷纷抢着给薛蟠和黛玉掀帘子,进到正堂,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暖暖的药香,中秋节刚过,屋内就生起了火炉了,几个丫鬟让着薛蟠到了内室的里间,只见到靠山炕上有一位妇人坐着,薛蟠知道此妇人必然是荣国公贾代善史夫人之女,贾赦贾政之妹,国公府的千金大秀,如今林如海之妻贾敏。

薛蟠连忙跪下请安问好,贾夫人连忙命人拉起,见到薛蟠白净裤,十分招人喜欢,于是就朝着薛蟠招手,薛蟠温顺上前,贾夫人拉着薛蟠就靠着她自己坐着,上下打量着薛蟠,贾夫人虽然是在残,可脸色不差,只是稍微苍白了些,头上戴着一根紫红色镶祖母绿的抹额,穿着一袭翠绿色的绸衫,容貌动人,端庄荣华,眉目之间和林黛玉十分相似,她上下打量了薛蟠一番,对着黛玉笑道,“你薛家哥哥,可是比你长得好看多了。”

黛玉撇嘴,薛蟠正被贾夫人上下打量的十分不舒服,听到这话笑道,“林妹妹可是神仙般的人物,我无非是一个富贵闲人吃好穿好,所以看上去还不算差,姑太太可不可如此谬赞。”

贾夫人笑眯眯的说道:“林妹妹?姑太太?”她打量了薛蟠一眼,薛蟠只觉得额头上就要冒汗了,所幸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请薛蟠坐在自己个的对面,薛蟠不肯,“这如何敢当。”

贾夫人笑道:“你是客人,原用上座,只是我如今走动困难,也不能出门迎接,只好就这样含混着请你坐着罢。”薛蟠于是坐下,仆妇又端了一张几子给黛玉,贾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薛蟠家中情况如何,薛蟠一一回答,他也不说和林如海之间有关盐政的事儿,横竖内岙中也不用谈外事,只是用一些亲戚故交的话儿来敷衍,贾夫人点点头,“既然是亲戚就多走动,你林妹妹可怜见的,这么大了,还只是一个人过的,素来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一起玩,倒是养了一个孤僻冷傲的性子,这可是不好的。”

黛玉上前拉住了贾夫人的袖子,牛皮糖似的扭字夫人,撒娇不依,“我那里来的孤僻性子,母亲就是乱说。”

贾夫人无奈曳,“好了,我如今的身子,还能让你这样的邑,原是我说错了。”

黛玉这才罢休,却不坐回去,而是依靠着贾夫人,迸贾夫人的脖子不肯撒手,贾夫人用手拍了拍黛玉的背,曳,叹了一口气,对着薛蟠说道,“你妹妹是被我宠坏了。”

“谁家里都是这样娇生惯养起来的,”薛蟠看着眼前的母女两人,不免心内一暖,倒是有些想念自己的母亲了,或者是自己个心内后世成年人的缘故,和薛王氏其实不算太亲昵,当然了,孝顺是孝顺的,只是似乎少了一些亲近感,正在出神之际,听到贾夫人如此说,于是说道,“那里的话,我那妹妹虽然是极为懂事的,可在家母跟前,也是一般的撒娇,这是女孩子的天性,并不是宠坏了。”

林黛玉在贾夫人怀中调皮的朝着薛蟠点点头,贾夫人点点头,“你这话说的不错,谁家里头不是娇生惯养的呢?你妹妹现在还有我疼着,若是什么时候我不在了,却不知道你妹妹将来如何呢。”

此言大为不吉利,黛玉原本就十分担忧母亲的身体,见到贾夫人这样似乎没有什么求生的想法,眼眶一红,珠泪就滚滚而下,“母亲,这话又是如何说起呢?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不是说了,身子好了就带着女儿回外祖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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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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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将来身子大好了,就带我回神都,见外祖母。说是外祖母是最疼爱母亲,必然也会疼爱玉儿的,可若是母亲不陪着女儿去,”黛玉泣泪,“那玉儿一个人去神都,还有什么劲儿?”

贾夫人虽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见到幼女如此哀伤,不免也微微红了眼圈,“痴儿,”贾夫人搂着黛玉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命中注定的事儿,又岂是人力可以扭转的,我自己个的身子自己清楚的很,只还惦念着你,故此还有一口气在罢了。”

“可若是女儿没有了母亲,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味?”黛玉哭道,“神都虽好,可也不是和母亲住一起的家了。”

贾夫人叹息几下,闭目不言,显然是累极了,过了一会,才睁开眼对着薛蟠说道,“外客在此,我们娘俩这样放肆,可真是失了礼数了。”

贾夫人温柔可亲,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一席话自嘲之余又十分妥帖,薛蟠说道,“绝不会,姑太太和林妹妹母女情深,我看了也十分动容,见林妹妹如此,也想到了自己家的母亲,想我也是失了父亲,所幸母亲还在,一心照顾着侄儿和舍妹,这家里头才算维持了下来,若是没有母亲,我也和林妹妹一样,只觉得这天就要塌下来了。”

林黛玉抹了抹眼泪,对着薛蟠的话儿感同身受,这时候丫鬟端了药上来,请贾夫人服药,贾夫人摇摇头,“苦的很,搁着吧。”

“太太,大夫说了这药,要热热的吃了才好。”

贾夫人摇摇头,薛蟠见状又说道,“姑太太的身子不好,就算为了妹妹,也请吃药才是。”

林黛玉又再三劝,贾夫人这才点点头,“罢了,玉儿你陪着薛家哥哥去外头随处逛一逛,等过一会我吃了药,再进来说话。”

黛玉起身,和薛蟠一起走了出去,走到紫藤花的垂花门外,薛蟠见到黛玉的眼圈犹自红红的,鬓边绒发微乱,十分可怜,于是想了想开口笑道,“那海上仙人,说妹妹日后不许见亲眷,也不许闻见哭声,怎么今个又哭了?再这么哭,自己伤了身子不好,还把姑太太的泪勾出来,就更不好了。”

“蟠哥哥说看山不是山,我这时候是尽都懂了,”林黛玉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哭泣,稍微有些害羞,她别过身子,用手绢拭泪,“这满园风华,我往日只觉得哀鸿遍野,无一处不透着悲凉之意,有时候想想,园子精致,风景也好,怎么会自己都看不顺眼,今个听了蟠哥哥这样说,才知道还是自己的心境作怪。”

薛蟠笑道:“就是如此,我虽然和妹妹才见了两次面,咳咳……也算是一见如故了,有些话儿我虽然交浅言深,倒是要说几句,姑太太原本身子就不好,妹妹若是常常在姑太太面前有戚色,姑太太只怕更要伤心了,妹妹最是聪明伶俐不过,应该知道我这话儿不虚。”

黛玉忧伤的点点头,“哥哥的话儿,我岂有不知的道理,只是我见到母亲,我心里难免伤怀,自然而然就要哭泣了。”

“这原也是寻常,”薛蟠叹道,“你到底还小,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姑太太的身子不好,你也不能够这样的继续伤她的心,只能是学一学外头那些演戏的角儿。”

“唱戏的有什么可学的?”林黛玉摇头不以为然,不过却有了一点兴趣,“若是别人这么说我,叫我学戏子,我必然生气,只是蟠哥哥说的话,都是标新立异,出其不意的,我倒是要听一听你有何等话说,说得好,我自然就不生气了,说的不好,那么我可是又要哭了。”

“妹妹说自己要哭,必然是不会哭的,”薛蟠摇了摇了折扇,刚才在贾夫人的正房内可是闷热坏了,他是最怕热的,额头上早就是汗津津一片了,“你那花生,叫的这样的凶,可不会咬人呢。”

林黛玉啐了一口,“先叫我学戏子,又说我和花生一般,真是把我比作什么了?今个你若是不说出个是非好歹来,可不能轻易绕过了你!”

“我且问妹妹,你说这戏班里头的人,可是饱读诗书的?”

“我虽然不知,但是他们既然以唱戏为业,术业专攻,必然不会在读书上。”

“可他们演才子佳人也是满肚经纶,演帝王将相,也是威风凛凛,演老人就是老人,演儿童就是儿童,这是为何?”薛蟠摇着扇子,和黛玉随处逛逛,一会又到了那一大株西府海棠之下,没几日的功夫,秋风秋雨敲打之下,海棠花也已经憔悴了许多,落花阵阵,薛蟠对黛玉说道,“无非就是会演戏罢了,有人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演技?”黛玉有些懵懂。

“在姑太太面前,自然是要忍着心绪,开心一些,让姑太太看到妹妹高兴,她心里头舒畅了,指不定身子就会好起来,这身子啊,原本是药效三分,心情七分,心情好了,比什么都强。”

“所以为了姑太太的身子,妹妹也不能够在她老人家面前哭了,反而要学会掩饰自己个的心情,笑脸对着姑太太,”薛蟠看着黛玉,不免唏嘘,“妹妹是最聪明的,我这一说,应该也知道其中的道理了。”

林黛玉在贾府之中,虽然大的礼数很是到位,倒是许多需要会做人的时候,都不够掩饰自己的心绪,时间久了,众口铄金,就不会有太多的好话了,小心眼,讲怪话,不容人,这些都是容易被大家纷纷传扬的小问题,久了,就是大问题。

林黛玉若有所思,站在西府海棠下想了好一会,薛蟠也不阻拦,这个时候狮子狗“花生”不知道从何处窜了出来,绕过了跟在后头的嬷嬷和丫鬟们,对着薛蟠摇着尾巴献媚,薛蟠俯下身子,花生刷的一下露出了肚皮,吐着舌头,薛蟠摸了摸花生黄白相间的肚子,花生呼噜呼噜的发出了舒服的低吟声,微风吹过,花雨阵阵,一人逗狗,一人呆立,原本十分和谐宁静,却又被人突然打破了。

“姑娘,外头的那人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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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秦晋之好?

红楼大官人 四十四、秦晋之好?

作者:因顾惜朝分类:

美好宁静的时候永远是短暂的,两个人如此安逸祥和的氛围不过是过了一小会,外头有一个丫头就赶了上来,几声言语就把这安静的时刻给打破了,“姑娘,外头那人又来了。”

“什么人儿来了?”黛玉奇道,“外头的谁来了,我都不见,只是在家里头自己顽,有什么人,你禀告老爷太太就完了。”

那个丫头连忙摇头,“老爷已经在外头接待了,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人,是哪一位,”丫头焦急的说道,“侯家来人了!”

黛玉还在苦苦思索薛蟠的话儿,丝毫不在意什么侯家不侯家,“什么侯家马家,好端端的和我扯这些做什么?”她娇嗔道,“和我不相干,你们也别拿这些事儿来烦我。”

那个丫鬟看上去是黛玉贴心的丫鬟,年岁比黛玉要大些,见到薛蟠在侧,欲言又止,于是就凑在林黛玉的耳边仔细的说了几句话,黛玉原本有些恍然,突然之间听懂了什么,脸色绯红,宛若天边的晚霞,她跺了跺脚,“真是,这样的人怎么又来了!老爷还见他了?”

“是呢,姑娘,我赶紧给姑娘来报信。”

黛玉脸上露出了又羞又恨的表情,“哼,真真是猪油蒙了心!还想着来我这呢,”她虽然很震惊,但是一时之间眼神却又是散乱无助起来。薛蟠在边上奇道:“这是怎么了?妹妹有什么不想见的人吗?”

黛玉见到了薛蟠,似乎找到了一个救生木来,“是,有一个人,实在算是恶客,老爷推托不开,不得不见,我却不好意思让老爷应付这样的恶客,蟠哥哥,”黛玉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不如咱们去后头听着,你得空了把老爷给救出来?免得他心里烦躁的很,却又不得不应付着人。”

“这话到也没错,”薛蟠笑眯眯的说道,“这良辰美景,原不能够把人拘在家里,只是我这没头没脑的,又要去听世伯的壁角,只怕等会子世伯发现了,一定要重重的处罚我,林妹妹这样的掌上明珠,自然不忍心责罚的,到时候什么都要我担着了。”他摇摇头,抱了抱手里的花生,“我还是在这里头逗花生是了,才不去凑那个热闹呢。”

黛玉却是不依,拉住了薛蟠的袖子,“蟠哥哥,太太刚才都说了,要你多照拂我,怎么,今个还不是我的事儿,只是我爹爹的事儿,你都不愿意代劳,那还说什么一口一个世伯的叫着?这就罢了,将来我若是有什么危难的时候儿,”黛玉脸上露出了恳求的表情,眼睛乌溜溜的看着薛蟠,一口吴音软糯无比,“那我怎么还能指望蟠哥哥你呢?蟠哥哥”

薛蟠被这拖着长音的“蟠哥哥”喊得是骨头都酥了,他把花生放在地上,花生兴奋的摇着尾巴,绕着林薛二人绕着八字,“行,行,行,我今日就老夫聊发少年狂,陪妹妹去偷听偷听。”

“什么老夫,”黛玉笑道,“蟠哥哥不过是比我大了几岁而已,那里就称得上是老夫了?”

两个人计较着,黛玉的乳母只觉得不妥,劝了劝,黛玉说道“我们就在后头绝不会进去扰了老爷就是,嬷嬷你就放心着吧。”

于是命丫鬟把花生抱走,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就到了待客的花厅后头,照壁的后头有可供小憩的罗汉床并官帽椅几件,前头响起了说话声,显然是林如海已经在待客了,只是两个人躲在这里,到底听着不真,黛玉侧耳听了听,隐隐约约只听到了几个字,越发的好奇起来,她转头看了看,拉住薛蟠的袖子,到了西侧的一间小小的暖阁里头,拉着薛蟠上了炕,就靠在壁边听了起来。

这里果然听得清楚的很,黛玉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薛蟠原本十分无赖,自己个刚穿越来就是听壁角,没想到这混了好一阵子,怎么还是做听壁角的事儿。

还好这时候有人陪着,林黛玉跪坐在榻上,神情紧张的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神色十分严肃,却带着一股忐忑不安的表情,薛蟠暗笑,这小姑娘怎么这时候如此焦急?倒是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鬼灵精怪的林黛玉居然也有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候,薛蟠歪着头,对着外头的交谈不感兴趣,只是对着黛玉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日光透过穿窗棂,光芒斜斜的散射进暖阁,光斑散落在各处,把暖阁照耀的光怪陆离,黛玉的脸上微微有一些绒毛,肌肤透明,宛如美玉,眼睫毛长极了,在眼下留下了一片的阴影,衣服穿着不算太华丽,但是这阳光一照,整个人似乎散发着温和的柔光,宛如云端神仙,又似素女嫦娥,隐隐的有些不真实起来。

薛蟠仔细的看着黛玉,一时间没有听外头的话,但黛玉突然之间脸上原本的严肃神情,猛地一变,露出了戚容,双眼一红,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她转过头,眼泪婆娑的看了薛蟠一眼,低头不语,薛蟠这才定定神,听起了外头的对话来,这一听不要紧,险些薛蟠就要当场拍桌子了。

这时候话已经说到关键之处了,也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林如海不悦的回道:“侯公子,此话慎言,这不是你一个年轻人可以来和老夫谈的,小女的事儿,老夫自己个有定夺,无需侯公子操心了。”

哪一位被称之为侯公子的人声音响起,听起来倒是十分的温和,倒是一个彬彬有礼之人,“世伯老大人,请恕侄儿多言,这事儿,原本应该是要家里头的长辈说话才是的,只是我家里的规矩,想必是世伯也知道一二,自己个的事儿,自己拿主意,若是我定了的事儿,家里头的长辈断断没有阻拦的道理,所以还是自己个的意思顶重要,请世伯老大人恕罪之外,还要请世伯老大人答应侄儿。”

“答应你什么?”林如海冷淡的说道。

“答应我和世妹的婚事,侯林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四十四、秦晋之好?

四十五、手眼通天

红楼大官人 四十五、手眼通天

薛蟠一听,险些就要跳了起来,心里着实是恼怒,盛怒之余不免觉得很是蹊跷,这一位“侯公子”是谁,林如海官位虽然不甚高,但是权柄实在是大极了,号令两淮盐商,这一拨人可算是天下最有钱的人了,等闲人等,根本不敢掠其锋,君不见想着胡中堂如此跋扈,李阁老如此权柄滔天,他们那些麾下的商人们,也还是要求到林如海的面前,还不敢直接来骚扰林如海,只是来聒噪薛蟠,盐商们对着薛蟠特别的客气,那么可想而知,在林如海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出了,而此人,虽然语气十分温和,但是话里头的意思,那就是十分的不客气了!

居然想要提亲!

有这样的胆子的人,绝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且一定有很强大的实力支撑着,不然没人敢在林如海面前如此说话,他不免提高了警惕,身子微微前倾,侧耳听着前头,果不其然,林如海微微冷哼,声音提高了几分,“侯公子,我敬重你家累世缨观,又是勋贵出来的,也和老夫家里头一般,亦是读书人,不愿意用晚生辈的礼数来拘着你,侯家自己厉害的紧,自然无需对我客气尊敬。↑一笔阁,.e”

“晚生绝不敢有此意,”那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稍微拦住了林如海接下去要发作出来的怒气,“只是实在是这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俱伤,世伯老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故此晚生想着侯林联姻,是最好的。”

“你一个晚辈,自己亲自来提亲,委实不妥,不过你既然这样不妥的事儿说出来了,”林如海不知道为何,忍着怒气,没有当即发作出来,“那我也只好无礼的回绝了,小女如今还只八岁,尚且年幼,无论如何,都谈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何况老夫膝下只有此一女,还想着多留她几年,享一享天伦之乐,侯公子之请,请恕我不能答应。”

“我侯家如今虽然是在盐商的位置上,但是家里头的人,的确如世伯老大人所言,读书为官的居多,晚辈今个来,第一个是我自己个的意思,世妹聪慧伶俐,家世深厚,可堪良配。”

“够了!”林如海呵斥道,“非礼勿言,这是君子之道,侯公子难不成不知道这一节?”

可是他显然无法阻止这一位侯公子继续说下去,“另外,这也是家母奉了义忠亲王老千岁王妃之旨,特意让晚生来提亲的。”

侯公子自说自话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言语了,花厅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林如海这时候不怒反笑,“侯公子的意思,是拿着义忠老亲王的钧旨来压老夫了?”

“不敢,只是这事儿,不仅是晚生一心念念,更是王府的钧旨,可见是天作之合,再对也没有了。”

所以,盐商四大金刚里面,最神秘最低调的侯家,终于出现了,而且这个出现的场合,对于薛蟠来说,又多了一层深层次的感官,那一日抱山楼盐商大会议事,唯独这侯家没有派人前来,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侯家何德何能,居然敢在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的面前,用盐商的身份强提亲?当面自己当事人提亲,这是大大的失礼,薛蟠虽然不太精通大越礼数,却也知道这是绝不能够并且是裸打脸的事儿,林如海是绝不能容许此人如此无礼的。

但是林如海如此气愤,也不许他继续说下去,侯公子却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又言明,是“义忠老亲王王妃之命”,这个义忠老亲王嘛……

前头花厅陷入了沉寂,薛蟠神色凝重,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大越朝如今的政治局势十分的诡异,说起来,这还是因为今上无子的缘故。

如今的皇帝,年号“永和”,外头都称之为永和皇帝,永和皇帝已经年过四旬,膝下唯独只有一女,却没有子嗣,没有儿子,自然就没有东宫太子了,国本未定,那么诸王自然纷纷窥探神器,这是谁都阻拦不了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唐朝有玄武门之变,宋有烛光斧影,明有夺宫之变,这都是历代先贤的好榜样,难道本朝就可以脱离这些实际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越太宗原本乃是太祖之弟,随着太祖秣马厉兵,打下这一番大好江山,封为蜀王,奈何太祖本性阴戾,十分多疑,昔日定鼎中原后,就大肆屠杀功臣,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视线转向这些手足同胞们,太宗就已经知道这飞鸟尽走狗烹的道理,先称病不朝,后来又一概缴械了军政大权,每日只是在京畿左近耕作养花读书,聊以自娱,绝不结交任何朝臣和军队将领,以表自己绝没有任何夺权之心,更是对着太祖所立的太子十分赞扬,并且对着太子行君臣之礼,谦卑到了如此,太祖还是不愿意轻易放过太宗,特别是太祖中宫,妖后平氏,几次三番中伤太宗:“陛下春秋鼎盛,自然不担心压服蜀王,可万一陛下龙御上宾,诸子年幼,如何能够抵抗蜀王?”

于是太祖寻了许多由头,将太宗的王爵一降再降,又将他迁出洛阳,发配到山西上党,命有司严加看管,出京之时,大家都为太宗不平,太宗倒是洒脱,并且十分快速的收拾好了行礼,乖乖的出京去了。

后来太祖驾崩,妖后平氏弄权,意图颠覆大越天下,太子即天子位,但过于懦弱仁善,权柄尽数被平氏夺走,太子无法,只好听从一干老臣周勃曹参等人的劝谏,将太宗请回洛阳主持政事来抵抗皇太后平氏之权,太宗返朝,蛰伏三个月,一举政变,诛杀平氏等党羽四百人,尽数夺大权于自己之身,太子依旧被架空,比之前还不堪,太子这时候成了太宗砧板上的鱼肉,这才后悔之极,知道妖后平氏被赐死之前对自己所言的:“痴儿,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的母亲,怎么样争权夺利,这还是太祖的天下,如今你引狼入室,这就不再是太祖的子孙可以坐江山了。”此言非虚。“一笔阁”,看最新最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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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作者:因顾惜朝

就算是后悔不已,也没有办法挽回了,果不其然,太子仁善之极,过了几个月,就因为痛哭哀悼太祖伤心去世了,平章军国事、政务院总理大臣、军机处总裁蜀王殿下十分伤心,命群臣进谥号“仁宗”,又命太祖第二子即位,可没多久,因为行事无端,又被太宗代兄下诏,废去帝位,贬为海昏侯,发配地方严加看管。太宗即位后,有司言明海昏侯有造反之心,于是赐毒酒,毙后称之为“前废帝”。

如此天下无主,太祖第三子辽王乃是痴呆,自然无法继承帝位,一干老臣本来就对着太祖屠杀功臣十分不满,太宗为人隐忍果决,又有天日之姿,昔日就有同袍之泽,于是纷纷劝进,这时候太宗已经娶了继后叶氏,就是如今的圣后,太宗自己有决断,叶氏又有筹谋,一起相互扶持,就这样登上了帝后之位。

太祖晚年和仁宗朝“妖后乱政”,后面又有前废帝糜烂朝纲,大越虽然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和诸强争霸已经是提不上力气了,太宗虽然对着太祖的子嗣十分严苛,但是与民休息,宽政简政,一时间休养生息,国力提高了不少。

可政变,却一直从未停下来过,桀骜不驯的血脉存留着,太宗这么好的例子在,谁都会学的,就像是李唐一般,李世民开了一个好头,接下去武后、玄宗、肃宗等等有样学样。大越朝也是如此,太宗十分不喜自己所立之太子,认为其人偏向外藩,有混乱中原之恶,且性格乖张,于是在晚年,不顾群臣劝谏,又给废之。

这时候却没有再立太子,太宗病重,只是命皇后叶氏垂帘听政,叶氏十分精通政事,世人有人这么说,太宗的皇位,要有一半功劳算在叶氏头上。废太子并非叶氏所出,叶氏所出的幼子自然成为了太子的不二人选。

太宗病重的时候,朝政就已经不稳,只是叶氏到底顾念夫妻情深,原本的聪明机智都化成了一团伤心之泪,无暇顾及外头的局势,就在太宗过世后第三天,皇太后叶氏之子登基为皇帝,奈何叶氏之子身子羸弱,虽然登基皇位,却一直从未下床过,只是卧床静养,一概事务都由皇太后叶氏处置。

太宗庶出第二子临川王有样学样,会同裕王、肃王两个太祖的远方宗亲,趁着皇帝病重起兵围困皇帝所居的太极宫,意图用兵谏让皇帝传位自己,奈何叶氏知道消息后,携带太宗遗留之印玺,改成宫女服饰,从太极宫逃出去。

临川王称帝,可这得意日子没过多久,叶氏到洛水大营,连同两位大将起兵反攻太极宫,等到宫破之时,叶氏之子早就因为受了惊吓,又被灌了毒药,一命呜呼了。

皇太后叶氏哀恸不绝,追封谥号“英宗”,并诛杀临川王和裕王、肃王三族,临川王称之为“后废帝”。

之前太宗的废太子已经被圈禁至死,算起来,这时候,太宗的血脉又断绝了,叶氏却又不想重新立太祖子弟为皇帝,如此没有办法,于是在太祖和太宗的弟弟,真的是一向与世无争的秦王仁美这房里头,选了仁美的第三子,胶东侯入继大统,继承英宗的法统。

这里头是有个问题的,因为胶东侯和英宗算起来是堂兄弟,兄终弟及,这在法统上说不过去的,但是叶氏一言而决,言明永和皇帝为承袭英宗皇帝大统,认太宗为父,所诞下的龙子,再入继到英宗皇帝膝下。这样的话,起码英宗皇帝有血脉留存,不会成为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这也算是爱子之心了,大家伙都明白此意,无非是一个名分,皇太后既然要这样做,没有人有意见,于是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被砸的晕乎乎的胶东侯被迎入太极宫,成为了大越朝正式的第五位皇帝,算起来,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胶东侯就是如今的永和皇帝,可也不知道为何,永和皇帝已经四十多岁,嫔妃内宠也颇多,就是未见诞下龙子。不仅皇帝十分烦闷,就连圣后也十分的着急,早早就给皇帝预备下了大礼包。

若是换做其余的皇太后,比如之前的妖后平氏,要为皇帝着想,无非是多纳美女充入后宫,广种薄收,总有一点动静的。而圣后叶氏却是不同,到底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她一下子就敕封了好几位太宗太祖的子孙们为王爵,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伙都清楚,若是皇帝再诞育不下龙子,只怕是又要提前立储了。这些人,就是东宫太子的人选。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就是言明这一位侯公子嘴里所提的义忠老亲王,就是圣后叶氏在撤帘归政之前,立下的几位王爵,此人来头极大,乃是太祖第三子辽王之子,辽王痴呆无法继承帝位,反而太太平平的活到了现在,所有有时候有福之人,未必是最聪明之人。

辽王痴呆,但是义忠王却是十分聪颖,幼年就才学满京华,文武皆精通之极,按照本朝爵位制度,从来都是要递减承袭爵位的,辽王之后,应该称之为郡王,不过圣后十分看重此子,加封了亲王爵位,号“义忠”。

所以他不仅是一位亲王,更是东宫的备位热门人选,外界已经有传位,若是永和皇帝在五十岁的时候还没有龙子养成,就要被圣后逼退帝位,传位于义忠亲王。所以林如海身后的皇帝,只是现在时,而侯公子身后的义忠亲王,才是明日冉冉升起的朝阳,势不可挡。

难怪侯公子敢如此说话,薛蟠默然点了点头,也难怪他有这样的底气在林如海面前这样,却是不知道林如海是如何答复?是否就此低头。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侯家是和义忠亲王府有联系了,李如邦早就言明,义忠王妃和侯家家主之妻乃是同胞姐妹,这一位侯公子,是义忠亲王正经的外甥了。 四十六、国朝旧事

四十七、织工?盐丁?

红楼大官人 四十七、织工?盐丁?

类别:作者:因顾惜朝书名:

所以算起来,盐商的背景各有不同,马家和刘家已经是过去式,而侯家也会和义忠亲王一样,在盐商之中如同朝阳边上的彩云冉冉升起。燃文书库

“不劳义忠亲王妃挂心,”林如海冷漠的说道,“所谓亲事,自然是两情相悦,侯家门第太高,我林如海高攀不上,实在是不敢存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来。别说是义忠老亲王妃,就是义忠老亲王当面,我也是这样一般的说话。”

“老大人何须如此,晚生绝不敢是说什么强迫之意,”侯公子不急不忙,声音依旧是温润如玉,“王妃的意思,也是叫晚生多求一求老大人,若是大人觉得晚生不够成器,这也是寻常之理,那么晚生再寻法子就是了,王妃也言明,若是要请圣后老人家出面赐婚,那也是可以的。”

“圣后老人家,不会管你这样的小事的吧?”

“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不会管呢?”侯公子轻笑了一声,说道。

薛蟠心里暗叹,想着林如海如此在扬州一言九鼎,不曾想居然在这暗室之中,被人顶成了这幅模样,侯公子又说道:“侯林联姻,必然有裨益于盐政,大人的事儿,日后是成了一家人了,晚辈和侯家一定是鼎力襄助。”

不知道那里突然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特别是这时候如此安静的情况下,听得分外的清楚,薛蟠转过头来,看见林黛玉的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慢慢的滴了下来,滴在了炕上的银丝灯芯草席上,露珠一般的飞溅在席上,薛蟠于心不忍,从袖子里头拿了一方帕子出来,递给了黛玉,黛玉摇摇头,却不肯接过,薛蟠硬把帕子塞在黛玉的手里,凑在黛玉的耳边轻轻的问:“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

黛玉拿起了帕子在眼边拭泪,点了点头,薛蟠又问,“妹妹想不想嫁给他?”

黛玉又摇了摇头,哽咽的说道,“什么混账行子,我是绝不会嫁的!”语气低微,险些听不清楚。

“妹妹不想嫁就好,”薛蟠嘻嘻一笑,“你先别哭了,在后头听着我怎么把这个讨厌鬼给打发了。”

薛蟠整了整袖子衣裳,走到了屏风后头,咳嗽一声,施施然的走出了花厅,“世伯原来在此地,”他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朝着林如海拱手,“姑太太那里说预备了上好的枫露茶,请世伯过去品一品呢。”

林如海有些呆呆的看着薛蟠,这个小子怎么突然从这里出来了?不是在内宅玩去了?不过他是最聪明的人,看到了薛蟠的表情,顿时就知道了这究竟,有时候面对无法解决的难题时,逃避也不失为一种方式,他点点头,“话说起来,我倒是忘了,还好侄儿你提醒我,侯公子,”他对着坐在下首的侯公子说道,“今个事儿匆忙,正经事儿不宜谈,有什么事儿日后再说吧。”

趁着林如海说话的时候,薛蟠仔细的打量了面前的“侯公子”,侯公子鹅蛋脸,星眸剑眉,身材高挑,衣着华贵,十分潇洒从容,堪堪是飘飘贵公子一位,看的薛蟠十分嫉妒暗恨不已。

侯公子却不放林如海走,他煞有其事的喝了一口茶,朝着林如海微微点头,温和的说道,“老大人,晚生做事,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今个我来,就是请老大人同意此事的。”

薛蟠转过了脸,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侯公子,微微一笑,大摇大摆的坐到了侯公子的对面,“我说这位侯公子,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话糙理不糙,您也应该很清楚,世伯他老人家没有和侯家联姻的意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天经地义的过程,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可从未见过,有这样自己本人来硬提亲的,”

说到对着自己有利的时候,薛蟠顿时化身封建制度的卫道士,指责侯公子不懂礼数,做一些霸王硬上弓之事,侯公子不以为然,喝了一口茶,瞥了薛蟠一眼,“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从我之后,日后自然是有的,你是何人?我今个是来林府提亲,和其他人无关,这位仁兄,若是没事儿了,你可以退下,不要打扰我们交谈。”

林如海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是我的世侄,乃是我自家人,怎么不能说的?”

薛蟠对着侯公子目下无尘,不正眼看自己的骄傲态度不以为然,“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薛蟠嗤笑的看着侯公子,“世伯老大人已经言明,不要再谈婚嫁之事,你的脸皮怎么会如此的厚?还死皮赖脸的赖在这里,怎么,还想学程门立雪,效仿千古佳话吗?”

侯公子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这才隐隐有了一丝羞愧之意,他原本是以为林如海绝不会口出恶言,所以能够厚颜呆在此地,可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死胖子,说话如此粗俗,有些时候,大部分的时候,只有**裸的真话才是最难听的,“你是何人?还谈及自己是读书人?实在是辱没斯文!”

薛蟠一摇扇子,“在下金陵薛蟠薛文龙,见过侯公子了。不敢请问侯公子台甫?”

侯公子双眼微微收缩,盯住了薛蟠,“你就是薛蟠?”他微微嗤笑,“原来是金陵来的织工啊。”

这话是讽刺薛蟠家里头是织造起家的,“织工再怎么样,也比你这样的煮盐盐丁要强,”薛蟠反唇相讥,“承蒙老大人不弃,委任了我这协办盐引改派之事,我这个织工,正经管着盐丁了,怎么地,你看到小爷我,还不大礼参拜吗?”

论起斗嘴,薛蟠自诩是不输任何人,侯公子猝不及防,脸上铁青一片,“就凭你也要我大礼参拜?”侯公子傲然起立,背着手睨视薛蟠,矫然如同华茂春松,“我在义忠亲王面前也只是作揖,见甄总裁不过是问好而已,见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还要大礼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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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女儿的面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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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总裁远在金陵府,义忠老亲王更是远在天边,甄老大人乃是一省首脑,不会和寻常的人计较,何况义忠老亲王乃是侯公子你的亲眷,亲眷之间,失一些礼数,长辈嘛,总是不会计较小孩子的,”薛蟠摇了摇扇子,神态自若,“这些人没有可比性。”

侯公子冷哼一声,对着林如海说道,“世伯老大人和我说话,这闲杂人等,还是请世伯打发了才好。”

“什么闲杂人等?”薛蟠不屑一顾,“我虽然是比你年轻一些,可如今我可是户部正经任命的协办盐引改派的大员,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刚好管到你,不过你既然是没礼数惯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

薛蟠反而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来,侯公子不怒反笑,他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很好,这么多年了,鲜少有人如此在我面前说话。世伯老大人,”他也不去看薛蟠,只是盯住林如海,“我就问世伯老大人一句话,侯林联姻之事,世伯老大人,是不是就不愿意应允了?”

这几乎是最后通牒了,林如海摇摇头,站了起来直视侯公子,“的确如此,恕难从命,侯公子请回吧。”

薛蟠也站了起来,摇了摇扇子,“嗨嗨嗨,我说这位侯公子,世伯老大人话说的这么清楚,你还没听明白?杵在这里做什么?麻利点的请走吧您哪!”

原本若是两人暗室相商,不出第三人的耳朵,无损任何人的面子,就是林如海被逼迫到角落里,或者是如何痛骂侯公子,都不甚想干,但有薛蟠这个外人在场,彼此的颜面就有些问题了,侯公子脸色通红,他哼了一声,“世伯老大人既然如此顽固,那侄儿也没办法,只能是把世伯的意思告诉义忠老亲王妃了。”

“还有你这小子,”侯公子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不敢对着林如海十分放肆,而是找上了边上杵着的薛蟠,他上前两步,盯着薛蟠说道,“别以为你有了世伯老大人的照拂,就想在扬州惹是生非,到时候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想要掀起波涛,别一朵浪花都没有。”

“人贵有自知之明,”薛蟠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他的身材还太矮,不过气势很足,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直视侯公子,“我这人微言轻的,知道自己几两重,我只怕有人仗着家里头家世好,乱来罢了,丢了面子不要紧,怕是将来丢了里子,哭都没地方去哭了。”

“就冲着你这句话,两淮盐政改派盐引的事儿,侯家不会出一张盐引,”侯公子觉得和一个小孩闹什么,有些丢份,他背着手,也不看林如海,只是说道,“世伯老大人居然派了这个一个小孩子来协办盐引改派,实在是极为失策,若是为盐政的大计着想,还是免了此人才好,不然有此人在协办此事,侯家是绝不会出一份力的。”

“你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家,居然有这样大胆的口气,”薛蟠可以不计较侯公子无礼的态度,但是居然这样**裸的讽刺自己年纪小不懂事,这是绝不能够的,想我薛家小郎君,虽然是年纪小了些,可金陵哪一个人家,不说自己是少年老成,年少有为的?就比如这甄应嘉,金陵省的一把手,都盛赞自己十分识大体,忠勇体国,到了扬州这里,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鄙视成这样,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怎么,还想着用自己手里的盐引来逼迫巡盐御史衙门吗?可别说我年纪小,乱说话,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只怕是算得上违抗官府,可以当做谋逆造反来论处了吧?”

“小儿就是小儿,就知道乱放阙词,”侯公子摇摇头,言尽于此,自然也无需再说什么了,“世伯老大人,这一次改派盐引,恕侯家不能帮衬了。”

“悉听尊便,”林如海脸色阴沉,“我林家虽然不争气,可到底也不会是需要用联姻来当差办事的,管家,送客。”

侯公子淡然看了薛蟠一眼,薛蟠只觉得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一般,后颈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随即他也不再说话,恢复了从容不迫贵公子样子,退了出去。

薛蟠这时候才佩服的看向了林如海,“想不到侯家这样的背景,世伯居然还能顶住压力,对着侯公子说了不字。”

林如海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虽然在宦海沉浮,可还是有些读书人的风骨的,哼,侯家以势压我,我岂能从了他们的意?恩,不对,”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薛蟠怎么突然来了此地,“世侄你怎么突然来了此地?”

薛蟠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额……”

他还没来得及说,黛玉就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扑在了林如海的怀里,“爹爹!”黛玉哭着说道,“玉儿刚才实在害怕极了!就怕就怕……”黛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

“就怕爹爹把玉儿许配给侯公子是不是?”林如海吃了一惊,随即摇头笑道,“你这个孩子,又躲在后头听壁角了是不是?自己瞎胡闹不说,还带了你薛家哥哥来瞎胡闹,真是该打!”

“玉儿不怕爹爹责罚,”黛玉在林如海的怀中露出了半张芙蓉泣露的脸蛋,“就怕爹爹把我这个可怜的人儿丢给侯公子那个混账行子去!”

薛蟠笑道:“世伯刚才的话,妹妹还没听清楚呢?你这一颗掌上明珠,世伯大人怎么舍得把你丢出去?”

黛玉感激的朝着薛蟠点了点头,伏在林如海的怀里不肯起来,“你的面子真不算小了,”林如海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审视的眼光给薛蟠全身上下做了一个x光,“你薛家哥哥之前我要派他当差,他可是一概不愿意的,居然你这么一使唤,他就出来,得罪了侯公子。”

“女儿这又非公事,蟠哥哥他愿意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爹爹外头的公事多忙啊,蟠哥哥才多大的年纪,自然是不愿意太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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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 四十八、女儿的面子大

四十九、好得很!

红楼大官人 四十九、好得很!

正文

作者:因顾惜朝

更新:2017070515:13

字数:2162

林黛玉天真烂漫,却是不知道这里头的险恶,也不知道得罪了这一位侯公子,薛蟠只怕不仅在扬州寸步难行,出了金陵省,更是要面临处处窘境,林如海暗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林黛玉的背脊,“你这孩子,倒是把你薛家哥哥拖进浑水里头了,还不快些起来,谢过?”

黛玉隐隐觉得不对,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薛蟠,薛蟠吐了舌头,对着黛玉做了一个鬼脸,“妹妹出来这么一会,想必姑太太要惦记着,赶紧进去,我和世伯再说几句话,再进来找你就是。”

黛玉依言温顺的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福了福,“多谢蟠哥哥。”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绯红,宛若晚霞,横了薛蟠一眼,被乳母嬷嬷丫鬟等人给带了下去了。

黛玉的乳母王嬷嬷搀扶着黛玉,嘴里不住的念佛,“我的小祖宗,你的胆子也忒大了!一个眼错不见,就自己个溜出去,还好没有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若是被太太知道了,只怕又要生气了。怎么就听了丫头的话儿,不管不顾的到前头去了?”

黛玉一撅嘴巴,“哼,我又没出去,你们别在太太那里嚼舌头根子就是了,那个侯公子来了好几次了,我又不是傻子,那里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是好人!今个算是看出来,还好佛主保佑,有人帮着我呢。嬷嬷就别担心了,还好有丫头报信,不然我今个怕是要哭到晚上去了。”

“姑娘若是知道哭太多了,”王嬷嬷说道,“那就别哭了,太太瞧见了,只怕心里又不痛快了。”

黛玉又回敬了嬷嬷,“不当事儿,我等会子先去洗个脸就好了。嬷嬷您可别穿帮就好。”

王嬷嬷见说不过黛玉,也只好罢了,几个人朝着贾夫人的上房而来,贾夫人何等机敏,早就看到了黛玉那微红的眼眶,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听到林如海和薛蟠在前头说话,于是让黛玉下去休息,王嬷嬷把前头的事儿这么一回,原本病的有些昏昏沉沉的贾夫人突然之间回过神来,原本散漫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这个侯家,果然是打了这个心思!”贾夫人拍了下炕桌,此地虽然为南边,但是都依据北方风俗,家中布炕。她这么一拍,顿时觉得又头晕了起来,王嬷嬷和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扶住,“奴婢多嘴,还把这些事儿乱在太太面前说什么呢,太太还是安心将养罢!”

贾夫人只觉得胸腹之间隐隐作痛,摇摇头,“外头这么乱糟糟的,我怎么还有心思能将养,”王嬷嬷在贾夫人背后塞了一个织金八角软锦棉花枕头,让她靠着更舒服一些,“侯家的心思,我最清楚了,”贾夫人微微冷笑,“无非就是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他们早就想要把这两淮的盐商都纳入囊中,只是没有好机会罢了,老爷的性子刚强,但却也不是不会变通之人,若是侯公子此人,娶了玉儿,那么这巡盐御史的女婿,难不成,不应该是两淮第一家吗?”

“以前看着还客气,没想到今日就居然敢闹出这样不知礼数不知道廉耻的事儿来,”贾夫人眼中闪着点点怒火,任何一个母亲,面对自己的女儿被强着逼上门来要结亲,都是极为愤怒的,何况侯公子作为世家子弟,名声要是很好听,那是必然不会的。

王嬷嬷只是黛玉的乳母,实在是不懂外头的这些事儿,只是拿着话儿应对着:“今个还好薛家哥儿在,不然真是无法收拾了。”

“薛家的哥儿?”贾夫人微微一笑,摸了摸手里的紫金捧手暖炉,“阿姐你是我从家里头带出来的,”她对着王嬷嬷笑道,“知道我和那二嫂子是不怎么合得来的,昔日若不是有母亲偏疼着我,我只怕没什么落好的,按理说,父债子还,长辈的不满,我自然可以带到下一辈来,只是我到底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这薛家哥儿,对着玉儿极好,虽然老爷要叫他帮衬着盐引改派之事,但是他犯不着把自己个搭进来,我不能不承这个情,昔日在荣府里头的些许小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说起昔日的龃龉,王嬷嬷倒是不敢再接话了,贾夫人复又叹道:“老爷要办事业,我不能拦着,这是妇道人家的本分,但是玉儿,却不能够随便被人折辱了去,”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厉色,“侯家,侯家,嘿嘿,好的很!”

林如海见到黛玉离开,叹了一口气,疲惫的看着薛蟠,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又高兴又有些羞愧的表情,“没想到,今日这局面还是被你打破的,没有世侄你在这么出来打岔一番,只怕今日就不好收场了。只是,哎!”林如海说道,“原本这恶人原本是老夫来做的,让世侄去做恶人,没想到今个却是把侯家的人得罪了。此人一去,世侄这好人是当不了。”

“世伯何须介意这样的人,”薛蟠挥了挥扇子,“但凡是要用心当差的,就不可能不得罪人,何况世伯老大人预备着要改盐引,给朝廷赚银子,这是要大大得罪人的事儿,古来能吏,也不是人人称颂的,世伯无需太计较,至于侯公子,”薛蟠哼哼出声,“这样跋扈,且又无礼,根本不把世伯放在眼里,大喇喇的就来厚颜无耻的求亲,可见,丝毫没有惧怕之心,若是没有惧怕之心,如何会尊重世伯?”

“至于侄儿,也无需担心什么,”薛蟠心里头是有些后怕的,只是在别人面前,总是要装的若无其事才好,打肿脸充胖子才对嘛,“横竖已经接下了这个差事,也不怕被蚊子多咬一口了。”

“侯家,看起来,似乎丝毫不惧怕这一次盐引改派,”薛蟠也是知道轻重的,有些事儿,外头传闻不够可信,还是要官场上的内情人来说明才知道一些真实的情况,“难不成是真的仰仗了义忠亲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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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侯家的仰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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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因顾惜朝分类: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就是有些奇怪了,怎么又摇头又点头的?这个时候天气渐渐的暗了下来,林府到处点起了灯笼,华灯初上,倒是映衬着花厅前头的修竹芭蕉隐隐约约的,“义忠老亲王,对着侯家……只怕是看不太上的,”林如海说道:“义忠亲王,以前还没发迹的时候,只不过是闲散宗室,算不得特别显赫,故此才会和侯家成了连襟,义忠亲王为人高傲,才能出众,瞧不起这些庶务,自然就不会觉得经商的侯家如何,侯家若是借几分义忠亲王的名分求一些银子,义忠亲王是不会多管这里的事儿的。”

“但这不是侯家的仰仗,”林如海这时候十分看重薛蟠,许多官场上的事儿,一一的和薛蟠分析着,“侯家和西南用兵的大军副帅剑阁节度使,关系极好,昔日西南之战开打的时候,侯家就捐了十万两白银,作为军需发到剑阁节度使军前,这事儿,又得了皇上的表彰,所以……这才是他最大的仰仗。”

原来是有军中的关系,薛蟠恍然大悟,所以到这里自然接下去的话儿就不必再多太过于惊讶了:“我原本的意思,还想着借着和义忠亲王昔日见面的一点点情面,能够让侯家帮衬着完成这一次盐引改派之事,如今看来,倒是我书生意气,少了一点人情世故了。”

“这人情还是意气,本来就是难两全的,”薛蟠笑道,“世伯想要怎么选?”

“我?”林如海微微一呆,反问薛蟠:“世侄如何选?”

薛蟠沉思了一番,这话题似乎有点难回答,但他想了想,随即微微一笑,“我这个人是最随性不过了,想着还是要自己个念头通达罢了,其余的人情世故,若是能顾及到,两全其美那是最好,若是顾及不到,还是紧着先自己个吧。”

这一句话说出来,林如海不免暗地里大摇其头,看起来,这一位十分出众的少年,更多追求是自身的舒坦,大约是不愿意走仕途这条路了,不过看着好像是“不上进”的主儿,应该林如海很痛心疾首才对,但是林如海的确是很高兴,“世侄这话,深得我之心,若是内心通达做不到,如何办事当差呢?我林如海虽然不肖,但也绝不会用自己的女儿去换些什么能够办成差事的助力。”

林如海傲然如此说,薛蟠也很是佩服,又是恭维了一番,林如海继续说道:“贾雨村所言,我已经尽数知道了,若是寻常时候,我自然还要再三思索,亦或者更进一步,还要请万岁的旨意,如今是顾不得了,西南的天气,虽然不是塞外那样的苦寒,但是若是入了冬,也不好再拖延,大军所费,必须要马上拿出来!”

于是又叫来贾雨村,三个人在花厅之内密议一番,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才告辞出来,林如海也不留薛蟠,送着薛蟠到了垂花门前,薛蟠行礼,“事儿既然定下,过几日就可以筹办起来了。”

林如海点头,“那就赶紧着,我处理好了两浙和长芦的事务,就一同会办此事。”

薛蟠称是,和贾雨村一起出门上了马车,刚才贾雨村一言不发,这时候才忍不住开言:“世兄,侯家,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我当然知道侯家不好得罪,”薛蟠摇摇头,“只是要办这事儿,倒是不能不得罪人,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原本想着,能躲就躲,可今个一看,这侯公子,算的甚东西?不过是仗着父辈们的余荫罢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密室之中,薛蟠也就不装什么温厚老实了,连连冷笑,“居然敢瞧不起我,先生,你说那些之前瞧不起我的人,都干嘛去了。”

“都已经被世兄给打发了,”贾雨村笑眯眯的说道,“世兄的手段端的是了得,素来是喜欢不声不响偷袭别人。”

“哈哈,先生谬赞了。”

“可今个,世兄怎么如此浮躁?”贾雨村说了一句,见到薛蟠脸色平静,于是连忙说道,“自然,年少意气风发,对着这些起子的小人,无需假意颜色。”

“这原本倒也没算什么,”薛蟠大大咧咧的说道,“只是先生到底也说过,凡事瞻前顾后,深思熟虑太多了,只怕是过犹不及,既然要办这个事儿,想要大家伙都老老实实的听我的命令,先生,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自然是枪打出头鸟,杀鸡儆猴了。”

“诚哉斯言,”薛蟠把扇子一收,用湘妃竹的扇骨子敲了敲左手手掌心,“枪打出头鸟,杀鸡儆猴,咱们这老祖宗留下来的话儿,可是半点都没错,既然要杀鸡,为什么不挑一只最肥最大最漂亮的鸡来杀呢?侯家,就从侯公子的品行来看,就应该要杀一杀他的威风才是,杀鸡儆猴?哦,真是不好意思,今个看来要杀猴了。”

薛蟠微微一笑,“先生可是听说过‘天凉王破’这个词吗?”

贾雨村摇摇头,“学生未曾听过。”

“好想有那样的声势哦,”薛蟠伸了伸懒腰,“现在只怕不行,不过呢,拿着侯家做筏子,想必还是成的。劳动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可他这样当面讽刺我是织工,这就不好玩了,人生在世,活着无非就是一张脸面,他这样子又不给我脸面,又不给林大人脸面,也难怪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义忠亲王和剑阁节度使乃是侯家的仰仗,世兄若是要动手,还需注意尺度,”贾雨村提醒道,“若是损了这些人的颜面,只怕是到时候难以收场。”

“这自然是有道理的,可倒也不必太过于担心,”薛蟠十分自信,“我既然知道这侯家的底子,自然么,就知道了,侯家就算吃了大亏,那些他身后的人,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此事乃是林大人办的,我不过是协办,算不得是主谋,当然了,要改派的主意和章程,是我出的没错,可我这样的谦虚,怎么会把这个功劳算在自己的头上呢?” 五十、侯家的仰仗

五十一、不足挂齿

红楼大官人 五十一、不足挂齿

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功劳自然是林大人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想我不过是仗着父祖辈的余荫混口饭吃的,那里能够想出好法子来帮助林大人呢?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薛蟠还在假意推脱,贾雨村却是忍不住要喷饭,在外人面前的确看上去薛蟠的确是一个混吃等死运气还算不错,能够得到海上仙方的少年,算起来,应该自己是没什么本事的,但是其他人不知道,贾雨村时常要和薛蟠出谋划策,岂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少东家,鬼主意是最多不过了,这一次的盐引改派,最有可能成功,并且给朝廷拿到海量银子的,也就是薛蟠预备下的这个法子了。(比奇屋逼qiu的拼音)

不过听薛蟠的意思,想要把这个方案放在林如海的头上,薛蟠解释道:“我要敲打侯家,其余的事儿,都要放下一边,嘿嘿,居然敢在我薛霸王面前这样的放肆,这苦头是一定要给他吃吃的。”

薛蟠好像有点蜜汁自信,贾雨村有些不解,对他来说,别说是义忠亲王,就是剑阁节度使也是他必须要仰望的存在,虽然面上还留了一些文人的骨气,但是内里其实是十分忌惮的,若不是有林如海这一个实权人物在当前,贾雨村是绝对要力劝薛蟠抽身走人绝不可趟这趟浑水的。但是薛蟠,似乎毫不惧怕,又十分的跃跃欲试,没有把侯家放在眼里,似乎前几天的忐忑不安不复存在了。

薛蟠看穿了贾雨村的疑惑,微微一笑,“原本我是想着难,人人都有后台,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苦衷,可先生是知道的,这当差办事,就不可能不得罪人,我还在想要去拿谁作伐子,现在看来,侯家,最合适不过了。”

“先生担忧的,无非是侯家的背景显赫,但是在我看来,侯家算不得什么,”薛蟠大言不惭的说着大话,“不需要这样的严肃对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贾雨村见薛蟠看穿了自己,也不避讳什么,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侯家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身后的那两位,必然是很厉害的。”

“是厉害,可远远比不上别人厉害,我且问你,人人都说义忠亲王是储君人选,”薛蟠意态安然,“储君是什么?”

“世兄的意思是?”

“储君是什么意思?这个储是什么意思?”

“储君乃是未来之君。”

“那么就对了,既然是未来之君?现在就需要敬畏着?”

贾雨村似有所悟,之前他一直劝着薛蟠要大胆一些,无需和小老头一样谨慎思虑过多,如今倒是换了一个个儿,换成贾雨村十分谨慎,而薛蟠十分冒进大胆了,“何况圣后立了这么好些个亲王,不过是拿着一起比较着,好里头选最优秀的,作以后的备选罢了,又不是已经入主重华宫了,那里就定下来是义忠亲王了?”

这话说的不错,太宗夺权,先就是摄了政务院副总裁大臣的位置,故此从太宗以降,政务院副总裁差不多就是空悬,作为储君的加衔,现在谁都没有到这个位置上,当然了,副总裁大臣是有其人,只不是宗室,自然不是储君,此外本朝东宫都居住在重华宫内,如今重华宫内一个鬼影都没有,自然,也就是国本未定的意思。

“世兄的意思,我明白了,”薛蟠这么一提点,贾雨村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义忠亲王不足为惧,是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无需惧怕侯家罢了,侯家是义忠亲王的姻亲不假,可到底也不算什么上台面的人,自然,有钱有势是必然的,可我这跟着林大人一起当差,还能错到那里去?若是到时候顶不住,我拍拍屁股回金陵就是了,我就不信,他们乐意得罪了金陵四大家。”

薛蟠暴露出来了无赖的本性,贾雨村不免苦笑,“世兄玩笑了。”

“至于剑阁节度使,算起来……也不用太担心,”薛蟠摸了摸下巴,一脸智珠在握的样子,“剑阁节度使,先生以为,他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是万一我让侯家不爽他来找我的麻烦,还是我给他准备好银子,粮草预备好,在边陲让他立一些实实在在的军功更好?须知本朝可是军功最贵的,只有军功,才有可能会给子子孙孙赚下爵位。”

“啊,啊!世兄所言甚是,”贾雨村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薛蟠从那里来的这样包天的胆气,“只要把前线所需的银子办好了,谁都不敢对着世兄如何。”

“是,所以剑阁节度使那里,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因为前线若是败了,这些节度使们第一个就没有好果子吃,之前平倭之战,有将领从高丽败退回辽宁,那些人是怎么处置的?”

“阵前斩首,以儆效尤。”

“就是这个意思了,”薛蟠点头说道,“我这是给他好助力,而不是给他们拖后腿的,事儿办好了,前线的将士们总是有感激的,就算有什么不快,想必也不会在意吧?”

薛蟠得意的摇了摇折扇,也就是还年轻,若是年岁再大一些,倒是可以办诸葛武侯了,“还有这义忠亲王,还不是储君呢,只是储君的人选之一罢了,他的手,应该不会伸的这么长吧?须知道,林大人可是万岁爷的得意臣子,”薛蟠得意洋洋喜滋滋的说道,“圣后把这些活靶子立起来,可都是万岁爷的眼中钉,义忠亲王他就不怕在这里搅合什么,犯了皇上的忌讳,又碍了大义的名分吗?”

犯了皇上的忌讳,那就是自然有一点,不应该过分的在政务上伸手,臣子要有臣子的样子,不可能在皇帝没有准许的情况下培养自己的班底,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忍受的事情,何况,义忠亲王又不是皇帝的亲子,隔阂自然更是不会没有了。

碍了大义的名分,那就更好理解了,为什么要办盐政,为了前线,前线是为了什么,打败外藩,为大越朝争光,你想要在盐政改派里头捣鬼,居心叵测,是不是想要颠覆我大越政权? 五十一、不足挂齿

五十二、夜袭

红楼大官人 五十二、夜袭

作者:因顾惜朝分类:

所以薛蟠很笃定,义忠亲王不会干涉现在盐引改派的事务,任何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都不会这样作为,阻碍任何一个让政敌可以抓住把柄攻击自己的大事情。须知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有意储君之位,想要登上大宝的人,可真不知道凡几了。

贾雨村头上冒了许多冷汗,直勾勾的盯着薛蟠,之前他还对着薛蟠有一点轻视,薛蟠是一个极为不错的东主,待人真诚可靠,又十分的大度,只是似乎有一些妇人之仁,不愿意做一些决绝之事,起初还以为是本性纯良,如今把侯家的背景这么一分析,可见这一位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人,无论是本性如何纯良天真,论起朝政起来,永远是一套一套的,言之有理,十分可信,这么一分析,侯家也不过是可以吓唬吓唬人的纸老虎罢了,贾雨村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这么说来,侯家倒是不足为惧?”

“万岁爷春秋鼎盛,怎么就知道不会有龙子诞下?”薛蟠又说了这么一句,结束了这一次的话题,当然了,他还是有些尴尬的,要为自己的这一次冲动和年少轻狂找一些借口,“得罪我薛大少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哼哼,侯家,死定了。”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响起了喧哗声,盐丁兵小头目高声喝问,“什么人!”

有人拦自己的车驾?薛蟠停下话,这可是真有意思了,他正准备侧耳听什么,只是突然之间听到了尖锐之物破空的风声,外头又响起了痛苦的叫喊声,“哎哟哎哟!”

“有刺客!”

“快快!护住大人!”

“哎哟!不好,贼人有弩箭!”

薛蟠又惊又怒,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有会刺客?“好大的胆子!”他奋力而起,就要掀开马车帘子出去看个究竟,却被臻儿死命拉住,“大爷,咱们老实在里头呆着!”贾雨村也吓得脸色发白,但是还强忍着惊恐按住了薛蟠,“世兄咱们待在马车上就是了!”

外头一阵嘈杂混乱之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何处突然响起了喊打喊杀之声,又有箭镞叮叮叮的连续射在马车边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骑士们的马匹也不住的嘶鸣,薛蟠的脸上冒出了热腾腾的油汗,他也是惊住,怎么会这样?

盐丁兵的队正来禀告,他的语气十分焦急惊恐:“大人!有贼人趁着夜色来袭,他们点子硬,有弩箭!”

薛蟠深深吸了一口气,“伤亡如何?”

“有几个兄弟中了箭,其余的人无事!”

“围成一团,”薛蟠果断下令,“熄灭灯笼,叫敌人看不清楚咱们,慢慢挪着往前走,大声疾呼,此地还在扬州城内,我就不信,有这样大胆子的人,居然敢袭官,叫人护住马匹,别让马受了夜惊!”

薛蟠沉稳无比,“把兄弟们都带上,汤药费一概都由我出,若是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家里头老小都我照顾着养老送终!”

队正连忙下去传令,大家伙都听到了薛蟠的声音,沉稳有力,丝毫不担心,顿时心里头有主心骨,熄掉了灯笼,又大声疾呼,本朝体制,城中都部署有兵马司巡逻队伍,只有有任何异常之事,都可以迅速赶来,所以只要躲过了这么暴风雨的一次性袭击,必然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臻儿连忙吹灭了车厢之中的琉璃灯,这时候是乌漆墨黑瞧不清任何事物了,果不其然,等到盐丁们一起鼓噪呼救,不一会,暗夜之中袭来的刺客们来无影去无踪,一下子就丢下了不少兵器逃之夭夭了。

薛蟠正准备下车查看,却又被贾雨村拦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世兄如此尊贵,岂能身陷险地?若是这些人拿着佯攻又反击的计划来,岂不是被他们料中?”

薛蟠正准备下车,听到贾雨村这话原本也有道理,于是也就端坐马车上,等候兵马司的人来,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分,一群人在深夜之中呆了如此久,兵马司的人,却还未到来,薛蟠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贾雨村只听到夜色之中薛蟠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些兵马司的人,只怕是和今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巡盐御史府出来到此地不算远,夜间也是繁华的很,不一会,这里的变故就被发现,过了好一阵子,等到薛蟠派人在巡盐御史府请来了两百人的盐丁兵之后,兵马司的人才姗姗来迟,面对着薛蟠一行人,贾雨村的怒喝和斥责点头哈腰,带头的人虽然是请安谢罪,但是薛蟠怎么看,总是看出一副皮里阳秋,阳奉阴违的意思在里头,他左右看了看,竹树环合,靠着夫子庙的酒肆歌院,边上嘈杂无比,此地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难怪敢在热闹无比的扬州城里头行刺杀之事,“这一处,倒算是埋骨之所,也不差了,”薛蟠淡然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理会兵马司的人,径直上了马车,到了马车里头,贾雨村递上了一支箭头,薛蟠接过一看,只见到箭头上有小小的两个字,“武甘”。

“世兄,这是外头的贼人用的箭头。”

“武甘?”薛蟠问贾雨村,“这是何意?”

“估摸着是哪一个军械厂的编号,”贾雨村揣度道,“武昌军械厂极大,汉阳的好钢就地就可以用,只怕是武昌出产的,若是如此,倒是不知道那里根底,毕竟,武昌的箭镞,太多了。”

薛蟠点点头,贾雨村又说道,“此外,还有武策军,也是武字开头的。”

这么说来,也就不知道那里去查了,武策军,远在洛阳,不是薛蟠可以去调查什么的。只是,到底有端倪可查。

“还有弩箭?”

“有,但是不知道为何,只是射了一轮,伤了几个盐丁兵就罢了,学生估计,大约是弩箭难得,毕竟弓箭不禁,但是弩箭,朝廷是一直管理的极严格的。”

薛蟠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五十二、夜袭

五十三、退却一二

红楼大官人 五十三、退却一二

作品:

作者:因顾惜朝

贾雨村还未问薛蟠知道了什么事儿,薛蟠就连忙让自己的奶妈如此如此要把什么物件预备起来,王嬷嬷原本大怒,要马上递名刺到扬州府去报案,被薛蟠拦住了,“报官是最没用的,今个那些兵马司的人过来打酱油,我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警察永远是最后到的,嬷嬷你且等着,有让你出气的时候,”说到这里,薛蟠不免对着自己这位暴脾气身材高挑的奶妈来历很是怀疑,“嬷嬷你怎么老是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话说嬷嬷以前是做什么的?”

王嬷嬷对于薛蟠的疑问充耳不闻,只是把薛蟠犹如猪仔一样的翻来覆去的检查,看到的确没有受伤,这才拎起臻儿的耳朵把他丢出去,“好你个小兔崽子,我叫你好生守住大爷,居然又闹了这么一出出来!”

臻儿抱头鼠窜,哀声大叫,“大爷还想着要出去看一看是那些贼子呢,我是好不容易和先生一起死命按住了大爷,嬷嬷这时候还来打我,应该要好生赏一赏我才是呢!”

这女人……薛蟠满脸黑线,好不容易劝住了王嬷嬷,又躺了下来,叫人拿了被子盖上,不一会,齐如邦来报,说是林如海的使者老管家到了,薛蟠连忙躺在床上,哼哧哼哧的哀声叹气,臻儿又拿了毛巾敷在薛蟠的额头,他躺在床上,林府管家险些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说的?”管家哆哆嗦嗦的对着贾雨村说道,显得紧张极了,“底下的人来报,说不过是虚惊一场,没什么人受伤,一些不开眼的贼人,打发了就是,只是老爷到底不放心,还叫我来瞧一瞧,可怎么瞧着薛家大爷的样子,倒是受了大惊吓??叫大夫瞧过了没有?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贾雨村瞥见了薛蟠那乌溜溜正打转的眼珠子,不免咳嗽一声,掩饰了差点要笑出来的声音,“无妨,已经请家里头的供奉瞧过了,世兄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吃点药,休息休息也就是了。”

薛蟠面若淡金,气喘吁吁的对着老管家说道,“这大半夜的,朗朗乾坤,居然有人企图行刺我,恩,企图行刺朝廷命官,要知道我可是正六品的织造府提督!杀官就是想要造反,这扬州城还是不是我们大越朝的天下?还是不是我们中华的土地?”

薛蟠满脸悲愤,老管家连忙劝慰,“咳咳,管家你且回去告诉世伯老大人,盐引的事儿,我这小身板,怕是办不了了,”薛蟠面如死灰,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许多人怕我断了他们的财路,先来断了我的生路了,我虽然愿意当差办事,可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身家折在这里头,我如今才十三岁,还未曾娶媳妇呢!”

贾雨村无奈的摇摇头,王嬷嬷在旁翻了一个大白眼,在外人面前,王嬷嬷还是很给薛蟠面子的,只是忍住翻白眼的想法,垂着手候在边上不言语,倒是臻儿被王嬷嬷打了一顿,这时候眼泪汪汪的在一边抹着眼泪,倒是坐实了薛蟠受了大惊吓的实情。

管家自然是不好在这公务上头有什么自己的意见发表的,见到薛蟠被吓倒,于是连忙回御史府复命,林如海听到薛蟠被吓的病倒在床,又想推了盐引改派的事儿,微微一笑,“他既然如此,也就罢了。”

不过是后半夜的功夫,外头就把薛蟠遇袭惊吓过度卧床不起的事情传遍了,一时间扬州城里头波谲云诡,各种说法都起来了,不过这一个晚上的事儿,算起用章回本的格式来说,倒是可以题做:“薛文龙诤言退侯公子,薛文龙受惊吓思退心。”

到了第二日早上,外头的人都知道了薛蟠想要辞了盐引改派的差事,又恰好知道了薛蟠得罪侯公子的事情,那么,围在个园门口的车水马龙就顿时少了一大半,到了下午,更是只是小猫两三只了,人情冷暖如此,饶是贾雨村这种在官场上历练过世态炎凉的人,也不免唏嘘不已。

薛蟠也不知道为何,和贾雨村商议到了后半夜五更天的时候才躺下睡觉,这么一觉可就睡到了午后时分,王嬷嬷知道薛蟠劳累了一个晚上,不欲叫人吵他,这么美滋滋的睡到了晌午,日头高照,薛蟠毫无形象的大字型躺在罗汉床上,只觉得鼻孔之间很痒,似乎有苍蝇或者是羽毛是不是的拂过,薛蟠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是有些起床气的,正准备叫臻儿过来把烦人的苍蝇赶走,不曾想睁开眼一看,就看到了带着天青色兜帽的林黛玉笑盈盈的坐在自己面前,拿着一个手帕放在鼻尖逗自己的。

“林妹妹怎么来了?”薛蟠支起了身子,大喜过望,他一咕噜盘腿坐了起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我这做梦做的正香呢,倒是被你给打扰了。”

林黛玉用帕子捂住嘴轻笑,“蟠哥哥做了什么好梦?莫非是饿了不成?怎么我就光听到你在梦里头净说些什么,开水白菜,九转大肠,马蹄糕什么的。若是做梦,也必然是大吃大喝的梦儿!”

薛蟠哈哈一笑,“这可真是猜对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么闹了大半夜的,回来到头就睡,早饭午饭都不曾用过,梦里头都只顾着吃了,这肚子啊还是咕噜咕噜的会叫呢。妹妹吃过了不成?若是没吃,陪我一起吃些,”他抬起头连忙叫臻儿,“赶紧的把咱们最好的吃食都拿出来,给林姑娘尝一尝,”臻儿应了就下去传令,薛蟠转过头对着黛玉笑道,“世伯府里头的苏式糕点做的真好,妹妹是吃惯了,也来吃吃这金陵的糕点怎么样,多少指点一二,你可是大家呀。”

林黛玉微笑道:“蟠哥哥居然还吃得下金陵的糕点,想必昨个晚上也不过是虚惊一场,我还巴巴的赶来瞧你,真是多此一举了。” 五十三、退却一二

五十四、比孝顺

红楼大官人 五十四、比孝顺

正文

作者:因顾惜朝

更新:2017070809:17

字数:2161

一听黛玉如此说,薛蟠连忙说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何况林妹妹这样的情深意重,玉趾驾临寒微,真是蓬荜生辉啊。”

薛蟠盘着腿,用手托着脑袋,歪着头看着黛玉,黛玉笑道:“爹爹说蟠哥哥你受了大惊吓,管家又说脸色都白了,让我来赶紧瞧一瞧,今个过来看,睡的那么好,断不是受了惊吓的样子,看来我倒也不必来了。”

“原本是饿极了,吃不下什么,见到妹妹来,顿时觉得一点都不饿了。”薛蟠笑道。

林黛玉到底还年幼,听不懂这里头的调戏意思,边上伺候的王嬷嬷不满的瞪了薛蟠一眼,对着黛玉说道,“姑娘先请去喝茶,大爷洗漱好了再说话吧。”

“对,对,”薛蟠点头,他连忙翻身起来,及着拖鞋一溜烟的到了内室,奶妈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真是失礼,还请妹妹等一会子,我即刻就出来陪着。”

黛玉被丫鬟扶着出去,黛玉的丫鬟唤作梅子,比黛玉大上几岁,上一次侯公子前来,也是她来禀告的,主仆二人并黛玉的奶妈王嬷嬷一起到了内厅奉茶,薛蟠的奶妈王嬷嬷,对,这有两个王嬷嬷,在边上作陪,黛玉奶妈见到薛蟠的奶妈眼神很是尖锐的盯着自己姑娘,微微上前挡住了高大王嬷嬷的审视,黛玉却也是不知道为何薛蟠的奶妈会如此盯着自己,拉住了梅子的手,有些胆怯的样子,黛玉奶妈,娇小王嬷嬷开口说道,“薛家哥儿,如今几岁了?十三岁?怎么还看上去身材不怎么高啊?”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高大王嬷嬷心里微微冷笑,脸上却十分温和:“哪一家的哥儿素来都是如此的,先是长肉,后头再抽条子。别看这哥儿现在身量不高,可将来必定是身材高挑,我这奶妈子都这么高了,奶的孩子能不高吗?”

说完还略带着鄙视的眼神看了黛玉的乳母,娇小王嬷嬷,这还了得,“可这身高将来如何还是不知道的,如今看来,高不高的不打紧,还是要瞧才学的,我们家的姑娘,可是扬州城一等一的才女,四书五经没有不通的,薛家哥儿,如今学到什么呢?诗经可是读完了?”

读书不算好,这可算是高大王嬷嬷的痛处了,她心里大怒,脸上却还是笑容满面,“读书好有什么用?姑娘家只需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是了,算起来,这一户人家里头,最要紧的还是孝心,想我那个哥儿,成日里头忙着外头的事儿,也没忘了我,知道我这奶大的恩情,是怎么地都把我当做太太一样的尊敬,凡事没有不和我商量的,虽然是当着下人,可是和太太差不离,地下还有几个小厮丫鬟伺候着,真是阿弥陀佛,我我说这越了规矩,实在是使不得,他却是不让,这不,来扬州城还巴巴的带着我,说要陪我去瘦西湖逛一逛,领略一番维扬的风光。”

“是,就是这么个意思,哥儿姐儿尊敬着,是最好不过了,我们家的姑娘就比不得薛家哥儿了,姐儿不比哥儿,没有这样子散漫拿着公中的银钱去讨好人的,我们姑娘从来都是尊敬极了,从来不会乱走乱动,也不会说做一些冒失的事儿,我们家姑娘是最有孝心的……”

如此你来我往说的十分热闹,黛玉瞪大了眼睛,和梅子一起左右转着头看着两人唇枪舌战,过了一会,两人心里暗暗警惕,对手十分难缠,只能是下一次再分胜负了,恰好薛蟠这时候换了衣服进来,见到场内剑拔弩张,不免有些奇怪,“嬷嬷你们两个在聊什么,怎么说的如此热闹?”

两人哈哈一笑,就此不再提起,正主儿来了,闲杂人等却也不散开,高大的王嬷嬷还虎视眈眈的在压阵,薛蟠坐了下来,见到王嬷嬷还不走,奇道:“嬷嬷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下去,帮着厨房盯着,今个林妹妹来,吃的东西要一应俱全,不能有什么闪失,还有,咱们家里头带来的好缎子,请拿出来,给林妹妹看看,丢在那个库房里了?叫人带去找一找。”

娇小的王嬷嬷抿嘴微笑,看了高大的王嬷嬷一眼,笑而不语,王嬷嬷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薛蟠面子的,不好发作什么,只是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声,“对了,也拿几匹出来,请林姑娘的嬷嬷丫头他们做几身衣裳,嬷嬷自己个也做几身,咱们在这里,估摸着总要冬天才回了,秋衣要赶紧着做。”

高大的王嬷嬷高兴的应了下来,这才趾高气昂的走了出去,薛蟠有些奇怪,“怎么高兴成这样?”

黛玉笑道:“怎么我一来,蟠哥哥就要给我吃好吃的,还要给我做衣裳?倒是我来你们家店里头买东西似的,倒不像是来看你的。”

“一举两得,两全其美,最好不过了,”薛蟠笑道,“看来我日后需要多生病,这样林妹妹就可以多来瞧一瞧我了。”

“真真是胡说,”黛玉道,“总是身子康健才是最好。”

两个人还在叙谈,不一会,王嬷嬷来报,说是茶点已经得了,这时候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吃饭是不合适的,但是用点点心最好,两个人起身,薛蟠请黛玉出门,有两个仆妇带路,绕过一片牡丹花,穿过两个亭子,就到了一片假山旁,这里的假山颜色很是奇怪,居然片片都是淡黄色,峥嵘巍峨,虽然不算甚高,但颇有高洁之意,边上还有两株丹枫,时候正好,枫叶丹赤,犹如一团火悬浮在半空之中,这就是个园里头大名鼎鼎的秋山了。

秋景是黄石假山,在园中东北角,用粗犷的黄石叠成。山顶建四方亭,山隙古柏斜伸,倚伴嶙峋山石。山上有三条磴道,一条两折之后仍回原地,一条可行两转,逢绝壁而返。惟有中间一路,可以深入群峰之间或下至山腹的幽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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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秋山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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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被一大堆的婆子丫头簇拥着,边说边笑,从秋山之中,觅得一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小道,拾阶而上,不一会就到了秋山之上的“揽秋”亭,这里头已经预备好了垫子和各样的褥子,预备着薛林二人赏秋景,秋日虽然是天高云淡,可倒是又有一番萧索之意,黛玉环视揽秋亭四周,“人生在世,也如同草木一般,到了秋日,秋风肃杀,慢慢的枯黄了,自然接下去,这冬日的绝寂就到了,人的一生也就完了。”

黛玉原本天性烂漫,虽然冰雪聪明,可到底不会如此的伤感,话语之中还带着一种萧索无趣的意味,也是因为这些日子贾夫人身子不爽快,渐渐有了一些下世的预兆,她聪明极了,自然知道母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惊恐之余,不知道和谁说起,乳母只会安慰自己,又埋怨自己多想,“想这么多岂不是咒太太?”

而父亲林如海,忙于政事,许多时候不得空,若是得了空,和母亲相处之时,黛玉又不好去打扰,且黛玉也知父母伉俪情深,若是用这些事儿,再去给父亲添堵,总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该做的事儿。

家中又没什么嫡亲的姐妹兄弟,除却乳母丫鬟外,偌大的林府,几乎没有可以交谈的人,故此许多的委屈和辛酸也只好是自己独自咽下,也是薛蟠白白胖胖的,长相讨喜,又对着林黛玉特意的讨好,这才是入了林黛玉的法眼,今日在个园之中登高望远,秋风飒飒,黛玉衣襟翩翩,好像凌空欲飞,心旷神怡之中油然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薛蟠看着黛玉的背影,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妹妹,是不是在想,姑太太的病情?”

“蟠哥哥,”黛玉转了过来,眼眶微红,“你家里头是办药业的,之前我也听爹爹说过,说你在梦中得授仙人传仙方,制成避瘟丹救济天下疾苦,你说,我妈妈的病,能好吗?”

薛蟠看着黛玉,脸色不忍,但还是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妹妹,我不知道,我虽然有了这个方子,但我自己个是不懂药的。”

黛玉转过身子,走到了薛蟠的跟前,“可你在梦里头得了海上仙人的方子,这就是天大的机缘,”她那琥珀色的眼珠之中带着恳求的神色,“这样的事儿,我从未听说过,若是蟠哥哥你能够再睡一觉,再梦到那白胡子的仙人,你能不能帮着我问一问仙人,我母亲的这病有没有得救?”

薛蟠苦笑,这海上仙方本是自己杜撰来哄骗世人的,只是想着让自己那后世记得的药方合法化正常化,那里还能够梦见那白胡子的仙人,况且,根据薛蟠的判断,贾夫人所得的,只怕是癌症。

癌症在后世之中就是无药可救,何况这个时代?薛蟠也问过自己府中给贾夫人诊断过的供奉,贾夫人日渐消瘦,胸腹之间却异常的鼓起,且又食欲不振,脸色蜡黄,综合判断,只是是得了肝腹水,或者是更严重的情况是:肝癌。

肝癌,又是癌症之中最为难治愈的,盖因肝脏乃是解毒的器官,若是在肝脏这里,毒素无法排除出体内,那么毒素日积月累,可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事儿了。

可是薛蟠又不能如此直白的说,贾夫人已经是药石无救,只好先劝慰黛玉,“下一次若是再梦见,一定帮着妹妹问一下,姑太太为人宽和,待人极好,这好人福寿长久,绝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的,现在是秋天,秋风寒冷,对着身体必然是无益处的,只要安心养着,到了开春的时候,万物复苏,姑太太的身子骨必然就会好起来的。”

黛玉奶妈那娇小的王嬷嬷听闻此言,不免脸色黯然,这话的意思,其实她已经听清楚了,大夫们也是如此说的,但是黛玉到底还是年幼,听到薛蟠如此安慰,眼中一亮,“蟠哥哥懂得医道,想必必然是如此的。”

正在说话间,两个仆妇拎了两个圆筒填漆食盒上来,薛蟠借美食之名,预备着把黛玉的心思全都引开,故此还特意多用了心思,丫鬟拿了一碟玫瑰四喜蒸饺上来,这蒸饺的皮是用鲤鱼肉和红萝卜揉碎了一起压扁做的,透着一股淡红色,颜色十分娇俏,馅儿倒也简单,用的是嫩豆腐,混元一块,入口即化,不用葱蒜,只靠着鲤鱼肉和萝卜提鲜,清淡之余又显滋味,“四喜之名何来?”黛玉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见到如此美食,一时间倒是把刚才的烦恼抛置于脑后了,见到花朵一样的玫瑰四喜蒸饺,笑着对薛蟠说道,“只有萝卜,豆腐,鱼肉三样,若是四喜,到还差一样,蟠哥哥这里头还有什么说法不成?就别藏着了。”

“妹妹真是厉害,”薛蟠朝着黛玉竖起了大拇指,接过后头人递上来的筷子,把那蒸饺翻开,只见到蒸饺地下还垫了一个月牙形的小垫子,“这是松茸,垫在下头,这是最后一喜了。”

味道自然是极好的,松茸爽脆,萝卜和鲤鱼的皮韧劲十足,豆腐馅儿滑嫩,味道鲜美,有菌菇,又有河鲜,也有萝卜蔬菜,豆腐是豆制品,营养也均衡,黛玉的胃口不算太好,但也吃了两个,此外有牛乳八宝羹,合欢汤并几样金陵风味的糕点,黛玉见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笑道,“这还是茶点呢?比我的晚饭还要多些了。”

薛蟠给黛玉夹了一个香菇包,那香菇包做成了香菇的样子,棕色的伞盖,白色的柄,内里的馅儿,却是火腿豆丁的,“妹妹第一次来,我不能不好生招待着,想来想去,妹妹什么没见过?也就是这些他乡的吃食还算可以,权当尝一尝鲜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倒是解了黛玉不少烦恼,吃了茶点后,黛玉就要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爹爹最近极忙,母亲没人陪着,我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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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太太身子会好起来的,”薛蟠点头说道,又问边上的王嬷嬷,“给林姑娘预备的东西得了吗?”

王嬷嬷说已经得了,外头的马车也已经套好,黛玉又和薛蟠说了几句话,言明重阳节将至,请薛蟠过府一起吃酒,薛蟠答应了下来,亲自将黛玉送出二门,又叮嘱赶车的小厮,“慢着点,稳稳的开!”

薛蟠目送黛玉的马车离开,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又预备着再睡一觉,王嬷嬷跟在薛蟠后头大摇其头,显然对着自家哥儿如此堕落很不满意,“再过一会,就要掌灯了,哥儿若是现在睡,后半夜又闹腾的不用睡了。”

“后半夜睡不着,如此最好,”薛蟠懒洋洋的说道,“刚好可以清清静静的把接下去的事儿给商定好。”

王嬷嬷有些困惑,“哥儿夜里头的时候不是说要回金陵了吗?还有什么接下去的事儿要办?”

薛蟠笑而不语,吩咐王嬷嬷,“给林姑娘预备好的玄缎放哪里了?把梅姨娘绣的最好的那些,拿几匹出来,等会差人送到林府去。”

“已经叫人预备好一起陪着林姑娘拿走了,不需要大爷你操心了,”王嬷嬷虽然不知道薛蟠为何对着林府如此优待另眼相看的意思,但是这种趋势她是必须要正言弹压的,

这里说这话,又回到寝居,准备躺下再睡一会的时候,齐如邦来报:“马家公子来拜。”

薛蟠有些惊讶,“今个我这里门口可算是门可罗雀了,怎么马嵩还来烧我这个冷灶?”

齐如邦说道,“小的要不回了他?”

“这人情冷暖,我今个算是见识到了,”薛蟠笑道,他是穿越客,职场之上见多了这样的捧红踩黑之事,自然不会因为今日门可罗雀而有所郁闷,但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马嵩居然这时候来此,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真的是来安慰自己的。

薛蟠眼珠子转了转,“来者是客,自然不能拒之门外,请进来吧,刚好换了衣裳,倒也不必再换了。”

马嵩进了抱山堂,齐如邦奉茶,不一会,薛蟠从后头转了出来,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马嵩原本还真只是存了一个烧冷灶的心思,可一见面前这白胖子脸上十分平静,顿时知道这一来,是来对了。

两人各分主宾坐下,马嵩连忙问昨夜之事,听毕不免唏嘘,“这可真是古往今来,这扬州城里头最吓人的事儿了,怎么会如此?居然有人胆敢对着大人行刺!真真是无法无天,大人请勿担心,只要大人一声令下,马家的所有人马都归属大人所用,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混账的贼人给抓出来。”

“有马家这样对着扬州知根知底的人帮助,自然是极好的,可我要你的人马作什么,”薛蟠摇摇手,“又不是要攻打扬州城,马兄的好意,弟心领了。”

“我已经预备着修书一封,告诉胡阁老,这扬州到底还是不是大越朝的天下了?真真是奇怪之极!小的还听闻,说那侯家的侯琳,居然敢在大人面前不尊敬,实在是该死,这扬州城搞的好像是化外之国,不受朝廷调度?”

“侯琳?可就是那侯公子,怎么,”薛蟠奇道,“外头的人都知道我和侯公子起冲突了?”

“咳咳……”马嵩似乎被茶水呛住了,连连咳嗽不已,“是,外头的人都说侯公子和大人在林府,在兰台老大人的面前,因为一些不可说的事儿,起了纷争,故此侯公子怒气冲冲,拂袖离开了御史府。”

薛蟠满脸黑线,他看到了马嵩脸上既是揶揄,又带着一股子“两个人在林如海面前争风吃醋实在是太厉害”的钦佩之情,好么这下子,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薛蟠干笑“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儿,我是瞧不得侯家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薛蟠低头喝了一口茶,瞥了马嵩一眼,“侯家看上去可是厉害急了,真不愧是四大金刚里头手眼通天的人物,论起来,刘家还不如侯家吧?”

刘家的仰仗是太祖,太祖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侯家的仰仗,乃是义忠亲王,这是未来式,一个日薄西山,一个朝阳初升,先辈的余荫总有一天要用完的,不消人说,大家都明白,两淮第一家,接下去就要换人了。

“这是自然,”马嵩点头说道,“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无礼,在兰台老大人面前丝毫不尊敬世兄,咳咳……世兄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倒也无妨,”他脸上的尴尬之色消隐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愤怒,“这也就罢了,可他居然敢派人行刺世兄,实在是罪过大了!”

“这?”薛蟠目瞪口呆,“这是从何说起的?”

“外头的人都传遍了,说侯琳对着大人不尊敬,却被大人喝退,于是怀恨在心,召集了一伙子的亡命之徒,意图对着大人不轨,所幸大人洪福齐天,不至于被宵小所趁。”

“这是外头的谣言???”

“正是,扬州城都传遍了。”马嵩点点头,“在下刚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也和大人一般惊讶,只是回过头来想想,也只有侯家在扬州城根深蒂固,和左近的节度使都十分交好,才能够如此招来许多江湖人士吧?”

薛蟠正想说这只是一种谣言罢了,当然了,他也不知道侯家行事风格如何,世家子弟虽然跋扈,但应该不至于到如此草菅人命的地步,基于自己优秀的品德,薛蟠是不愿意乱猜测什么的,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嘿嘿”冷笑连连,一拍桌子,“真是好过分!我只是和他吵架一番,他居然想要我的性命,实在是可恶极了!马兄,”薛蟠背着手傲然挺立,胖胖的身材看上去十分的高大,“谢你来传递此事,侯家,侯公子,嘿嘿,我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不敢当大人谢,”马嵩说道,“只是大人如今不当盐引的差事了,怎么才能治侯家?”请百度一下“扔书网”感谢亲们的支持! 五十六、争风吃醋要不得

五十七、侯景

红楼大官人 五十七、侯景

作品:

作者:因顾惜朝

薛蟠笑而不语,马嵩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也就不再追问什么,“请马兄好生看着吧,”薛蟠施施然的转身离开,末了留下这么一句,“扬州城的大戏,如今才刚开始呢。”

马嵩看着薛蟠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得了薛蟠的承诺,这一下可是比什么都要强。

观音巷,侯府。

一位华服花白头发的老人坐在花厅之中,用力的拍着桌子,一叠声的叫人,“来人!拿绳子来!拿板子来,”他一叠声的叫着,脸涨得通红,颇有怒发冲冠之意,“把这个不知道轻重,不知道进退的奴才给绑起来,就地打死!打死!”

昨夜温润如玉翩翩贵公子侯琳,这时候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面对着如此暴跳如雷的父亲,丝毫不敢露出昨夜不可一世的表情来,老者左右四五个的清客拦着,“世翁息怒息怒,世兄不过是见不得薛家那小子小人得志,故此出言讥讽罢了,那里就值当老大人如此生气的?”

“正是如此,”边上的人也如此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有这过江龙一来就压咱们侯家的道理,世兄年少气盛,说了那么一两句,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这根本不是事儿!”那个老者又用力的拍着桌子,“年轻人斗气几句,算不得什么,咱们侯家,这点面子是有的,但是这个奴才,”他显然生气极了,手掌拍的通红,其余的人不敢劝,只能是拦着老者的手,他伸出手戟指跪在地上的侯琳,“这个奴才,居然敢带着人去惊扰那薛家的人,实在是该死!”

“奴才,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侯家家主说话极为有水平,就算是在自己家中,极为私密的场所,但还不会和外人一样,说什么“截杀”,而只是说“惊扰”。那么这个惊扰,就可大可小了,性质和截杀完全不同。

“世兄也只是鲁莽了一些……”清客解释道。

“老爷,”侯琳膝行几步,抬起头来脸色恳切,当然,右脸颊上那红红的巴掌印不是很好看,“我是对着那个金陵小儿看不上眼,什么样的东西,上不了台面,居然来扬州吆五喝六的,故此没有给他脸,但是儿子知道轻重,绝不敢在城中做出这样派人刺杀的事儿,儿子再怎么年轻不懂事,也知道薛家的小子,身上带着官身,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拿捏的。”

“事到如此,你还狡辩?!”侯家家主勃然大怒,站了起来,就要冲上前给侯琳狠狠来一脚,却又被清客们拦住,侯琳显然十分惧怕父亲,连连磕头,又再三诅咒发誓,侯家家主这才半信半疑起来,于是叫人来问,管家来报:“家中所有护院家丁昨夜护送大爷回来,就没有再出去。”

侯家家主这才确定自己的儿子并没有做出如此犯忌讳之事,他来回在厅内踱步,所以的人大气不敢出,侯琳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过了好一会,侯家家主猛地顿足,双眼凝视虚空,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不对!有人暗算我们侯家!”

“难不成有人借着世兄和薛家那小子起了龃龉的时候,趁机来给他一棒子,然后嫁祸给咱们家不成?”侯家家主边上留着两撇老鼠须的青衣秀才模样微微沉思,他摸了摸胡子,“难怪外头的人,就连世翁也觉得是世兄所为!”

“好大的胆子!”侯家家主满脸通红,发须皆张,“成日打雁,今个倒是被大雁啄了眼睛,”他显然也是觉得如此,“该死的奴才刚和薛家小子起了冲突,夜里头就有人派了人马去惊扰薛家小子的驾,明摆着想把这屎盆子扣在我们侯家头上,别叫我知道了是谁,若是知道了,必然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若非咱们家里头办的,”老鼠须的清客出谋划策道,“世翁还是赶紧着撇清此事,学生的意思,还需赶紧去个园慰问探视,言明此事绝非自己所为。”

“薛家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们去探视?”侯琳傲然挺立,“侯家不需要对他解释任何东西。”

侯家家主正端起了盖碗,听闻此言,重重的将那汝窑的水墨梅花填枝盖碗掼在地上,刺啦一声,碎玉满地,“薛家是什么东西?咱们侯家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生发了几年,你就这样子翘着尾巴骄傲起来了!满招损,谦受益,老话儿是半点没错,都是寻常的商人之家,薛家还得了万岁爷的嘉奖,如今正经有一个六品的官身,他在林府说的话可半点没错,你若是知道礼数,应该就要跪下来请安,你是甚么东西,居然还在人家门口摆脸色!”

侯琳被自己父亲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却也不敢辩驳甚么,清客们连忙转圜:“薛家的小子算起来,比世兄还年轻几岁,那个官身也只是内务府的官儿,在外头谁还认呢?比不得世翁家里头。”

“话虽如此,可如今闹了这样的事儿,不妥善处理,只怕是后患无穷!”

“老爷,”侯琳连忙插话,“薛蟠那小子,胆小如鼠,昨夜就连夜辞了盐引改派的差事,这事儿错有错招,若是他们觉得是咱们侯家做的,免不了要高看我们一眼,”侯家家主剑眉倒竖,又要发怒,侯琳连忙说道,“薛家的小子既然已经辞了盐引改派的差事,那么此人在扬州已经无足轻重,老爷大人有大量,无需和他计较什么,但也无需给他如此大的面子,何须劳动老爷去个园?须知道在王爷面前,王爷还尊称老爷为‘姨夫’呢,对着那小子低头赔礼道歉,岂不是丢了王爷的脸面?先生出的主意不通。”

侯家家主唤作侯景,乃是义忠亲王妃的姐夫,算起来,侯琳正经应该唤义忠亲王为“姨爹”,这样的关系,加上义忠亲王乃是下一届皇帝,现在的储君夺冠大热门,侯家隐隐在扬州城里头,就连漕运总督都不好随便轻视之。 五十七、侯景

五十八、大局为重

红楼大官人 五十八、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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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因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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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听自己儿子如此说,倒是点点头,“你虽然混账,今个的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薛家的小子,算起来还是后辈,我自然是不能够去赔礼道歉的,”他目视侯琳,“自然你这无用的杀才去。”

侯琳十分不忿,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沮丧的低着头,“不过不是现在,”侯景倏然起身,“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去林如海府中。”

“世翁的意思是?”

“犬子虽然不肖,但是侯家想和林家联姻,乃是老夫首肯的,不然犬子不敢如此大喇喇的到林府去提出此事,”侯景背着手双眼微闭,心中有了计较,“不过林大人看起来,十分不给犬子面子,那么赶跑了小的,自然要来老的,不中用的畜生!”侯景喝道,“赶紧起来,随着为父去林府赔罪!”

也不知道如何,侯琳虽然是极为嚣张,但是多少还是保留着世家子弟温润如玉的做派,可其父侯景看上去威风凛凛,且说话带了一股子的江湖气,较之侯琳,差别甚大,可在座的清客门人包括侯琳,都习以为常,可见侯景的性子就是如此,那个老鼠须的清客嘿嘿奸笑,“世翁这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御史大人必然会听从世翁的意思的。”

显然,侯景的用意,绝不是去登门道歉的,而是存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是想促成侯林联姻,侯景哈哈一笑,“犬子和林府千金实乃是天作之合,十分妥帖,我侯家乃是从事盐业,兰台大人又是管着盐政,这两厢是最好的,老夫可以帮着林大人办好这一次的盐政,侯家也可以借助东风在两淮此地更好的站稳脚跟。”至于还有其他的说法,就不适合在这些门人清客面前继续袒露了,侯琳脸色难看:“昨夜我已经在林如海面前言明,此次盐引改派,侯家不会出力,一张盐引都不会拿出去……”

“小孩子说话,什么时候当真了?自然是你在未来岳父面前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的,”侯景冷冷的瞪了侯琳一眼,侯琳打了一个寒噤,“等会老夫自然会言明,只要是林家千金和你这个奴才定了婚约,两淮的盐政,那就自然要帮着御史大人一起办了。”

清客只觉得不妥,侯琳自己个去,外头说起来,大可以用年轻人不懂事搪塞过去,但是侯景自己出马,这就是十分难堪的局面了,按照侯景强势的性格,两个人起了冲突,只怕是泰山崩于面前,再也无法挽回了,清客小心翼翼的提了个建议,“老大人不妨请一位有分量的人去当佳使,这样的话,有人帮衬,林大人也不会贸然拒绝。”

“如此甚好,”侯景点点头,“按照你的意思,扬州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算太多,但是找一个帮衬着想必也是成的。”

老鼠须的清客绿豆眼转了转,“不如就请盐运使大人如何?”

“盐运使?”侯景点头说道,“这一位也是大人物了,只是这些日子估摸着被林如海压制了一番,鲜少出来说话办事,请他来,那岂不是林如海更不会愿意了?”

“世翁要办盐引改派之事,”老鼠须清客得意的摇了摇头,“学生说句实在话,和林府是否联姻并不重要,如今义忠亲王如日中天,和世兄昔日又有一起长大的情分,算起来,世兄的亲事应该请老亲王做主才是,这样的话,林家的门第也低了一些,林如海若是不愿意联姻,那么有盐运使当面,他总不好意思再一味着把改派的差事攥在手心里吧?”

“这话说的没错,”侯景冷哼一声,“找了一个黄毛小儿协办盐引,大家伙可都是笑掉大牙了,你的意思是,请盐运使出面,若是压服林如海那是最好,若是他还是倔驴一般的不肯,那么就要他起码着,把改派的差事分出来做一做?”

“学生就是这个意思,”老鼠须清客奸笑道,“盐运使当面,又有世翁这样的四大金刚在这里,京中有义忠亲王照拂,还有剑阁节度使撑腰,还怕一个林如海不成?咱们也不是要什么杀官造反,只是要请林大人不要如此大权独揽罢了,官场之道,素来都是分权和制衡一起的,咱们也是会办好差事的,林大人应该不至于不会不相信世翁,难道不是吗?”

侯景长声一笑,“真是老夫的子房先生也!这办法不错,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只是盐运使出马,只怕还不够,恩,”他想了想,“拿我的帖子去,请扬州知府来,恩,再请兵马司的总管提辖一并前来。”

兵马司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管着扬州城的一切治安事宜,端的是权柄极大的职位,管家一一应了下来,侯景这才看着跪在地上的侯琳,“你这个奴才,起来吧,今个就先不办你了,若是接下去这事儿办不好,看我不即刻打死你才算完!”

“世兄只是被薛家的那小胖子激了几下,故此有些口不择言,那里值当世翁这样生气的,说起来,该怪那小子,世翁若是要去登门拜访,学生倒是觉得不必了,正如世兄所言,那小子吓破了胆,辞了盐引改派的差事了,在扬州城之中已经无足轻重,何须值得老大人如此折节下交?世翁不惩治他不懂礼数,胡乱得罪人,已经是他天大的运气了!”

侯景点点头,“这话也算没错,在扬州城,还没人敢对着我们侯家如此无礼,就算是什么金陵四大家,也是不成,嘿嘿,这老牌的勋贵,太宗圣后不知道杀了多少,算不得什么,这几户人家也就是王家如今还瞧着不错,其余的就算了,薛家也是以前有点银子,抱了太祖的大腿罢了,且把这事儿办好了,再好好炮制他,不宜在这关键的时候闹出别的幺蛾子,免得破坏大局,”侯景阴鸷的一笑,“先让他在个园里头担惊受怕几天,再去找他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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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感觉在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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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琳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他踉踉跄跄的走到父亲边上,“老爷,昨天晚上偷袭薛家小子,今日又散布谣言说是我企图刺杀于他,这幕后的黑手,决不可放过他!”

“这还需要你说?”侯景瞪了他一眼,“居然敢对着咱们动手,这口气是决忍不下的,只是还不能够轻举妄动,有兵马司的总管提辖这一层关系在,想必很快就查出是谁,许多年没有下狠手,大家伙或许以为我们侯家真的是软柿子不成?”

“啊嘁!”薛蟠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下来,“这是谁在念叨我了?”臻儿连忙递了手帕给薛蟠,薛蟠擦了脸,“怎么好端端打喷嚏了。”

“许是太太在家里头念叨大爷您了,”臻儿说道,“咱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这里的差事办完了,按小的说,咱们就早些回是了。”

那里很久……只是因为作者君写了很久而已……薛蟠无语,“这重阳节都还没到,怎么算久,不过是十来日的功夫,事儿没办好呢,办好了才能回去,前些日子叫齐管事出去采购的东西,可都得了?”

“得了,就等着大爷过目呢,”臻儿请齐大壮进来,齐大壮从袖子里拿了一个片子,一一告诉薛蟠:“什锦雕花填漆楠木架子一个,象牙雕历朝仕女织金沉香扇十把,白玉观音一尊,子岗款各式古人玉牌十二个,都已经预备妥当,就等着大爷看了就发回金陵去。”

“已经很是妥帖,”这是孝敬老娘的重阳节礼,用了扬州本地最有名的漆器和玉器,薛蟠看过了礼单,“也不用看了,马上就发回去吧,告诉家里人,说我这里头有事儿耽误了,总是还要几天,等事儿办好了,我一准就回。”

“是,”齐大壮又说道,“扬州此地的银鱼、宝蟹、秋天的葡萄和紫梅,都是最好,底下的人凑了份子钱,整治了几篓土仪,孝敬太太和姑娘。”

“这如何叫你们破费?”薛蟠笑道,“你们都是拿例银的,自己不宽裕,回头记公中的账上就是。”

“这等孝敬还是张罗的起,”齐大壮笑道,“太太和姑娘若是喜欢,也是这些东西的福气了。”

一会扬州本地的管事李如邦来报,说是今个早上预备的东西,已经办好了,就等着薛蟠定时间,薛蟠想了想,“事不宜迟,明个就发出消息,快刀斩乱麻,我这样的小人物,若是长时间和他们这些巨商们磨,只怕他们还没磨破皮,我自己个的小身板就磨没了,明个就发动,晚上你去请马嵩过来,其余的人,也都请一请,上一次来拜的人,都可以请一请,什么?他们若是不来?”薛蟠嘿嘿奸笑,“那他们就错过了一次大好的机会,我也要瞧一瞧,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不看好我的。”

薛蟠又想起了一件事,“也预备好一份重阳节礼,恩,叫嬷嬷送到林府去。”

这边外头的事儿办好了,管事们一一退下,王嬷嬷走了进来,听到要去林府送礼,就有些不乐意,“林府那里,日日去,有什么可去的?要我说,哥儿还不如把我派回到金陵去给太太姑娘们送节礼呢。”

“送节礼是外头的事儿,”薛蟠笑道,“妈妈是最忠心不过的,这样等闲的小事,我怎么敢派妈妈去办呢?”他掏了一份信出来,“把这信儿务必亲自交给林如海大人。”

王嬷嬷有些奇怪的接过了书信,“哥儿自己去林府说不就是了?左右也不算远,怎么还巴巴的送一封信去?”

“我昨个晚上才遭了袭,说是吓破胆了,既然是吓破胆了,怎么又好自己个大喇喇的去林府呢?”

王嬷嬷撇了撇嘴,“哥儿的胆子是最大的,我实在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吓破你的胆,不过既然有贼人来,要我说,咱们还是早些回金陵罢,我还没和太太说呢,说有人意图不轨,若是说了,你瞧太太不亲自到扬州来,拎着你的耳朵要你回去呆着?”

“那只是有惊无险,算不得什么的,”薛蟠满脸黑线的说道,“嬷嬷你可是不能乱传话,咱们在外头的,还叫家人担心,岂不是罪过?我答应你,事儿办好了,一准马上就回,事儿办得好不好,还要瞧嬷嬷的,这封书信送过去,林大人知道了前因后果,差事就能马上办好了。”

王嬷嬷这才退了下去,薛蟠闭目养神了一番,眼皮还是忍不住微微跳动,昨夜那样的场景,可算是这辈子加上上辈子第一次遇见的场景,若薛蟠还真是十三岁的少年,只怕早就吓得丢了魂魄,还好薛蟠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至于真的吓破胆,但是昨夜之事,到底是心里有一个疙瘩,他想了想,吩咐臻儿,“叫殷天正!”

殷天正进来先是打千问好,又忙不迭的请罪,“昨夜没有跟着护送大爷出去,实在是罪该万死。所幸老天保佑,大爷毫发无伤,只是有几个盐丁兵受了轻伤,最严重的,胸口中了一箭,幸好也没什么大碍,用了金疮药,竟都好了。”

“这也是算不到的事儿,”薛蟠说道,“我是不太懂这些行伍的规矩,但是总觉得昨夜的偷袭,”他犹豫的摇了摇头,“好像……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

“大爷的意思?”

“或许不是来要我的姓名的,似乎只是给我一个警告,一个下马威罢了,如此一来,侯家,嘿嘿,他们的嫌疑很大啊。”薛蟠对着殷天正说道,“你今个有什么收获?江湖上的兄弟们怎么说的?”

“打听过了,这几天江湖上的兄弟,大部分的都不在扬州城里头,都去了金坛县,那边说有一个武林大会,大家伙都去瞧热闹了。在扬州的兄弟们也很是迷糊,昨夜的事儿,应该不是江湖上的人所为。”

“偶尔有几个似乎知道内情的,但是忌讳莫深,知道小的在薛府当差,半句话也不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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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折梅会

红楼大官人 六十、折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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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有人参与了此事,”薛蟠摇了摇扇子,“殷天正,不拘你用什么法子,多少要套出到底是谁办的这事儿,你且告诉他,若是敢对我这样出手的,也不会是寻常人家,都是一样的人家,不用担心我们打的血流成河,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下手来阴我的,若是有什么担心的,径直告诉你,什么事儿,你都应下来就是。”

殷天正答应了下来,这事儿急不得,只能是缓缓图之,薛蟠是最喜欢热闹的,殷天正说金坛县有武林大会,他倒是来了兴致,“怎么突然还有了武林大会?是做什么,推选盟主吗?”

殷天正笑道:“只不过是左近的泥腿子一起热闹热闹罢了,那里敢选什么盟主,朝廷对着武林人士素日里是不管的,也随便他们闹腾,但是若是聚众选什么盟主,就是死路一条了,朝廷的兵马司一定会围剿的,这一次倒是也有个名头,说是要一起剿灭红梅大盗,务必要把朝廷的这个心腹大患抓住了才是,有这么一层忠君爱国的意思在里头,不仅仅是镇江府十分高兴,金坛县也特意帮衬着办了这个大会。”

金坛县就在镇江府,镇江府和扬州府本在左近,算起来不远,薛蟠倒是有了些好奇心,“自古以来,江湖人士都很是团结的,虽然如今太平盛世,不至于联合起来对抗朝廷,但彼此同气连枝,讲究的是一个义气,红梅大盗,”薛蟠想到了那一日冰冷的双眸,“自然是江湖人士,怎么好像大家伙都排斥的很,还要共襄义举,想要除了红梅花?”

“红梅花倒是这几天新冒出来的,”殷天正耐心的解释道,“师承如何,那里人士,大家伙是一概不知,一概不晓,江湖人士讲究的是一个传承有序,她这样冷不丁的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盘不出她的道,这是其一,第二么,咳咳……”殷天正有些不好意思,“凡是武林世家,都是地方上的土豪霸主,行事自然是放诞无羁些,欺男霸女的事儿,真不算少,红梅花也不知道为何,对着这些行事不端的江湖子弟,惩处起来毫不手软,不顾及世家们的面子,江南地面上不少人折在他的手里,又劫了几次花石纲……”

“等等,”薛蟠听得满头大汗,这红梅花,怎么感觉好像是替天行道的梁山泊好汉一样?我穿越的可是红楼梦世界,而不是什么梁山泊好么,“什么花石纲?这是什么玩意?”

“就是金陵省的武林人士,”殷天正笑道,“自己凑了份子钱,送到兵部武备司的孝敬,只是求着地面安宁,不至于对着武林人士太过于苛刻罢了。算起来,京中管着兵事的人都有的份,一来呢花钱买平安,二来呢,日后若是再有什么征召,轮得到好的位置,这才是最好的。”

大越朝对着武林人士,是不禁止的,且对于武林人士,有一定身体基础和搏杀技能的,这些人若是愿意参军,一概都是高官厚禄,立马就用起来,战场厮杀几年,搏一个出身,比一般的读书人都要强,现如今的武林世家基本上都是这么来的,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武艺再高也只是杀人快速些,想要多一条性命是不可能的,嵩山少林寺十八罗汉穿大红袈裟陪同太祖皇帝马上夺得天下,那样武艺高超的高手,末了死的死,残的残,最后太祖在少室山大封武将功臣的时候,十八罗汉里头,也只剩下了三位而已。

所以这个花石纲,也是想要避免死伤太多的缘故,昔日平扶桑之战,浙闽等地海上列强一概征召,回来的人虽然是一掷千金,公侯在身,死的人也不算少了,武林世家,更讲究代代传承,比如什么十八代单传的点穴手,死在了战场上,这对于世家是致命的损失,所以这些金陵豪强们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花点银子打点一二,若是要上战场,也不是不行,选一些保护后勤通道,或者是护卫节度使这样的美差,总比去战场上用人命填无底洞要来的强。

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找了个由头,进献到京中去办花石纲,红梅花不仅出手狠辣,更是劫了好几次的花石纲,这是绝不能容忍的,从侯公子侯琳的做派看得出来,所谓这些不上不下的世家子弟,但凡是嫡系,从来都是最跋扈的,比如薛蟠自己个,咳咳,比起薛蝌等人来,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红梅花所整治的都是江左武林世家的嫡派子弟,这些人,要不就是预备着去新军之中历练,当武官,要不就是继承家业的,轻易不好折辱,可这些人一旦折在红梅花手里头,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一命呜呼,这是绝不能忍的,故此这一次红梅花算的犯了众怒,要召开这一次的大会,对着外头还有一个雅称,唤作‘折梅会’。”

“怎么我上次见面,也觉得此人倒也不算坏,”薛蟠响起了那一日在长江口船上的初见,红梅花虽然来了船中,制服了自己和臻儿,可倒也没有乱杀无辜,也没拿自己个的银子,只是拿了一件箭袖去,说话虽然冰冷,可也不算是太过于霸道,之后更是悄然离去,没有给自己惹麻烦,怎么在外头人看来,是如此的辣手无情?“外头的人把她看的如此之低?”

“也有人说是北边来的过江龙,不知道是哪一个隐居不出的人家养出来的泼辣人物,丝毫不顾及什么江湖规矩。”

“这么说来,”薛蟠喃喃,“倒是有点像玉娇龙一般的亦正亦邪,只靠着自己喜恶行事的人物了。”

“大爷说的玉娇龙,是何许人也?”

“是一个里头的人物,算不得什么,”薛蟠笑道,“那这下子红梅花惨了,上一次水师围剿她,也是因为得罪了什么晋江都司?黑白两道都得罪了,只怕是要没好下场了。” 六十、折梅会

六十一、准备发射

红楼大官人 六十一、准备发射

历史

晋江乃是福晋一土司,算起来在闽人里头,是一等一的土皇帝,“晋江都司的小儿子实在是太荒唐了,仗着自己家在晋江是土皇帝,”殷天正笑道,“欺男霸女自然是不必多说了,这一次入京朝见,还在丹阳左近,闹得不成样子,拉了好些良家妇女要行……咳咳,行一些不轨之事,恰好就被红梅花遇到,倒也没有要他的性命,不过是断了他的子孙根……”

殷天正说的轻描淡写,薛蟠听着倒是胯下一凉,他呲牙咧嘴,“红梅花这下手太狠了。”

“谁说不是呢,”殷天正说道,“这事儿惊动了理藩院,下命令要金陵省抓捕红梅花归案,要我说这些江湖人士,觉悟也是极高的,这瞎张罗的要办折梅会,无非是就拍上头的马屁了。”

没想到殷天正居然把这局面也看着如此的透彻,薛蟠倒是有些小瞧面前这小小个双手肌肉隆起的中年男子了,见到薛蟠有些惊讶,殷天正讪笑,“小的如今算起来也是有品级的武官了,许多事儿,自己站在官面上去想一想,倒是也能想得通。”

“不错啊,老殷,”薛蟠点头赞许,“这种政治觉悟,日后怕是了不得,江湖中人,大部分的人都愿意去军中效力,你怎么不去?”

“小人怕死,”殷天正老老实实的说道,“军中效力,死的人太多了,小人虽然会一点点的武艺,可这武艺到了阵前,那也只是比别人强上一点点,大军阵前,须臾之间,死伤无数,小人家里头三代单传,就我这么一根独苗,不愿意去军前效力,加上小人的鹰爪功,还不算太厉害。”

薛蟠点头听着,听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了,“不对,你可是说你手上的功夫在江南武林是排的上前三的,怎么这时候又说不算太厉害了,你给我回来!”

殷天正抱头鼠窜而去,薛蟠怎么叫都叫不住,红梅花的事儿,薛蟠也就是听了这么一耳朵,听过就算,最要紧的还是办盐引改派的事儿,现如今,薛蟠已经认命,盐引改派的事儿,不干也得干了。

到了晚间,个园外头乌漆墨黑的,不见灯光,不少人暗夜而来,又趁着夜色而去,几乎没有人知道,就在这混乱之极的两三日之内,就定下来了几十年内两淮盐政,乃至于天下盐政,新的一个格局。

马嵩应约而来,听到薛蟠的计划,眼神之中惊喜和惧怕混杂着,十分复杂,“大人,这事儿,太大了,”绕是马嵩胆大妄为惯了,“我却是不知道大人居然有这样大的胆魄来办盐引!”

“自然是大的,我想来想去,怎么样不得罪人,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薛蟠笑道,“大家伙各凭本事,我也不耽误时间,趁热打铁,这一两日就办好此事儿,如何?”

马嵩还在犹豫,薛蟠却是开口蛊惑了,“我瞧着马兄为人坦荡,又第一个结交于我,所以我也乐意先让马家来帮衬着办此事,如果马兄觉得为难,倒也罢了,扬州城里头,想要搏一搏前途身家的盐商,应该不在少数吧?”

薛蟠看着马嵩的样子,对着自己个的抱病辞退盐引改派之事丝毫不惊讶,就知道自己演的这一出戏,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是演砸了,不过骗骗不明就里的陌生人,大约是可行的,马嵩起身,长长作揖在地,“马家上下,一切都听大人吩咐。”

“哦?”薛蟠眉毛一挑,“如岳兄,你可以代表马家说话?可以确定这一点?那么明个的事儿,令尊会亲自前来吗?”

马嵩苦笑,“家父要去盐运使衙门点卯,只怕是来不了。”

“那么看来,贵府也是存了脚踏两只船的心思了?”薛蟠笑道,他从容的挥了挥折扇,“两头下注,到时候无论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那里都落不下空。”

马嵩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之色,他搓着手解释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这些人,也不怕大人嗤笑,一心念念的只是为了这么一份家当,不要败在自己的手里,别做出愧对祖宗的事儿来,其余的事儿,什么面子,什么尊严,一概都管不上了,这也是一种执念,倒是让大人笑话了。”

“这也没什么可笑话的,人都是有执念的,何况你们做生意的人都明白一点,那就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薛蟠倒是不以为意,这种两边下注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多的不稀罕,想那诸葛家族,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在东吴为官,堂弟诸葛诞在曹魏为官,兄弟三个,世人称之为“龙虎狗”,分属三国,这也是同样的道理,所谓世家子弟,或者是商人子弟,从来都是这样德行,风朝着那边用力点吹,他们就匍匐在地上不起来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马嵩眼睛一亮,“大人此言,虽然浅显,却大有深意啊。”

“不过很明显,你父亲的眼光不如你了,”薛蟠笑道,“如岳兄,选择了我,日后这家里头继承家业的机会可就大了。”

“大人这倒是说的不对,”马嵩说道,“家父就小人一个儿子,不给小人继承,还能给谁?不比桑家或者是唐家,枝繁叶茂,子嗣众多。”

薛蟠伸出大拇指,“那也可以赶紧着让马老爷退休就是,自家少爷如此有眼光,还赖在那个位置做什么?如岳兄选择了我,是必然成功的。”

“还请大人示下,要我做什么?”

“三件事儿,”薛蟠笑道,“一是场地,二是招呼到人,三是准备好银子。如岳兄知道这扬州城的底细,要办这个事儿,先就是要找好场地,场地找好了,我当着大家伙的面,就把要办的差事儿说清楚,那么接下去,你们乐意不乐意听我的话,拿银子出来,那么就大家伙走着瞧了。”找本站搜索"CM"或输入网址: 六十一、准备发射

六十二、你想要什么

红楼大官人 六十二、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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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人嘛,我叫了一些,也传出去了一些,可那些人愿意来,有多少人愿意来,我可是没数了,或许大家伙都不卖我的面子,也是寻常的。”薛蟠笑道。

“这倒是不会,我说句话怕大人不高兴——别人我不敢擅自揣度,但是我却是万万不敢把大人看做是一个年轻人,”马嵩听到了薛蟠的计划,不免十分佩服,“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跟着大人一起做了。”

“如岳兄在昔日就先邀请我在二十四桥赏月,这个恩情可是不可能忘的,”薛蟠笑眯眯的看着马嵩,“要不要把这事儿办好,如岳兄,应该想清楚了吧?”

“马家办此事怕是要得罪无数盐商。”

“得罪同行算什么?自古同行就是冤家,得罪了也就得罪了,”薛蟠似乎在蛊惑马嵩,“可办好了这事儿,马家可还是依旧大富大贵了,这其中的利弊,自然不用我再多说,响鼓不用重锤,如岳兄不是傻子,自然是清楚的,还有这收益,我曾经听泰西一位智者说过:如果给资本家……咳咳,就是你们做生意的商人,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商人就会愿意上断头台。当然了,你就听听过就是,无需太计较这位智者姓名是谁,盐业本来就赚钱,如岳兄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要比别人还要发财些了。”

马嵩微微一笑,十分自信,“我还预备着在大人这里哭穷卖惨,没想到反而被大人给打回去了,大人说的极是,这事儿,我马家,哦不,”他看到了薛蟠揶揄的笑容,又连忙改口,“我马嵩一定承担,只是到底,这泼天的大事,我一个人办不下来,还要再拉一些个别的人家来。”

马嵩看了看薛蟠的脸色,“那桑公子,在御史大人府邸中得罪了大人您,这事儿,桑家必然是不成的。”

“此事不尽然,那不过是不打不相识罢了,”薛蟠显然十分大度,不把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放在眼里,额,好像算上桑公子和侯公子两人,已经是两次争风吃醋了,再加上昨夜遇袭的事情,这可就有三次了,再加上红梅花的事情,那就是四次了,看来自己的确是易招惹是非体质……薛蟠这样无奈的想,两个人的交谈还在继续进行,“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儿,这一次要另外新派,那么只能是要把大家伙都叫起来。”

“我的意思,还要请晋商一并来谈,”薛蟠继续说道,“扬州此地的人,怕是和我同心的不多,既然同心的不多,自然要选一些喜欢和我一起干事的人,俗话说,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嘛,如果他们有兴趣和我一起干事儿,那么自然,就会相信我,不至于疑神疑鬼的。”

马嵩自然无不可,单单靠着马家,无法吃下薛蟠所绘制的大饼,那么引入乔致越等人,来分担一些火力,甚至若是将来事有不谐,可以把他们一股脑儿的都丢出去当替罪羊,事情已经谈好,马嵩起身告辞,末了薛蟠又来了一句,“昨个侯公子说不愿意帮着兰台老大人办理盐引改派之事,侯家置身事外,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儿了,只是我还不知道他们暗地里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对付着我,对付着兰台老大人呢。”

“薛大人无需担心,”马嵩信誓旦旦,“侯公子不得人心,居然敢派人行刺大人,这不仅犯了众怒,更是坏了盐商的名誉,我们绝不会和他们这些人同流合污的。”

“如此甚好,”薛蟠笑眯眯的别有意味的看了马嵩一眼,端起茶送客,“明日早上我就要见大家伙,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接下去,就看着明日有多少人来了,我不得不说,明日没来的,只怕是要错过这一辈子最珍贵的大好时。”

马嵩告辞离去,薛蟠煞有其事的正在品茶,臻儿进来倒开水,打着哈欠,“大爷,咱们可以安置了吗?这都深更半夜了。”

“安置?”薛蟠笑道,“还有客人在呢,客人还没走,咱们怎么就能睡了?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他扬扬脸,“桑兄,在后头听了这么久,还请出来吧。”

后头过堂之中,应声而出一位白净面孔的二十多岁少年,他原本之前和薛蟠在林府门房处约架的倨傲脸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微笑,显然,谁也不是只会得罪人的二百五,原来此人就是和薛蟠在林如海门房处有过一面之缘,还和薛蟠邀战,要求比斗诗,被薛蟠一刀斩的桑公子——桑弘羊,也不知道为何,居然这个时候早早就躲在薛蟠背后偷听二人说话,他朝着薛蟠拱施礼,“马嵩此人的话,不可信。”

“哦,为何不可信?”

“因为马家父子是一体的,”桑弘羊笑道,“马家家主膝下艰难,就此一个儿子,无论马嵩如何闹腾,马家日后总是他来继承的,故此,两面三刀,或者是佛口蛇心,说的就是他。”

“而我却是不同,家里头还有两个哥哥,后头还有不少弟弟,我们桑家立继承人的规矩,大人是明白的,从来只看是否贤能,只要选好了后继人选,其余的人都只能是领几亩薄田去过苦日子,我锦衣华服,玉粒金莼习惯了,不想去过苦日子,”桑弘羊说的很是直接,“所以,可以这么说,家里头的哥哥弟弟,包括我的父亲大人,都是我的敌人。”

薛蟠默然,“你这话说的很是诛心。”

“所以我在大人面前才是说的真心话,”桑弘羊坐在了马嵩的位置上,挥着扇子笑道,“马嵩可以随时掉头就走,只要是见着大人此地不妥当,而我只要站在大人身边,自己个的力气倒是不算太大,只是呢,可以全心全意给大人帮衬着,不会脑有反骨。”

“说的有道理,”薛蟠笑道,“我倒是有些心动了,可人都是有想法的,你想要的是什么?。” 六十二、你想要什么

六十三、侯家是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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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太大的东西,那就请免开尊口,一来我的力气小,办不到,二来呢,我也只是一个小鬼,算不得什么大菩萨,若是开口许愿太多了,将来是要遭报应的,”薛蟠笑眯眯的袖着说道,边上的臻儿一看自家大爷这样贼兮兮的表情,就暗地里鄙夷,大爷又想着坑人去了。“所以请桑公子明说就是,我呢,也带了一点江湖气,喜欢痛痛快快的。”

“我要侯家的十分之一盐引,”桑弘羊干脆的说道,“仅此一个要求。”

“侯家乃是四大金刚里头最强势的人物,我虽然不知道他这盐引具体多少,可这十分之一的银子,只怕就要超过扬州府一年的赋税收入吧?”薛蟠说道,“桑公子胃口这么大,不怕噎到?”

“这算不得什么,”桑弘羊摇头说道,“大人已经瞧着侯家不爽了,侯家就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是也要脱一层皮,少几斤肉,那么我们趁势拿一点,补一补家底,也是好的。”

薛蟠却是笑而不语,显然他是不觉得桑家有这个会的,桑弘羊眼神一闪,“好了,真真是真佛面前烧不得假香,小人的这点伎俩瞒不过大人,我这以退为进,也没法子在大人面前故弄玄虚了,我的要求比这个简单,大人一定知道。”

“三公子,难不成想要我帮着你继承家业?这可是不成啊,”薛蟠磕了磕盖碗的盖子,“要知道,不得干涉他国内政,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是不好插的。”

“无需大人插,”桑弘羊笑道,他显然知道了薛蟠这样推三阻四的态度,也不生气,只是解释道,“只要我跟随着大人,把这事儿办好,其余的事儿,自然是水到渠成了,不是吗?”

“你看的透彻,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成功?”薛蟠反问,“我自己个倒是还没有你这样相信我自己个了。”

“昔日大人在金陵的故事,我有所耳闻,此外,前些日子我虽然得罪了大人,可也从松江佟安兔那里打听到了大人的事迹,这样绝地反击,仅仅靠着自己的一己之力,重又夺回家产,这种事儿,我是瞧着佩服极了,第一次才知道,居然还有原本的事迹比传言还精彩数倍的事情在。”原来桑弘羊和佟舒乃是好友,这厢一打听,才知道薛蟠身份才干都十分了得。

“很惭愧,”薛蟠笑道,“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今个的局面可是比那时候宽裕多了,我就不信大人办不好此事,”桑弘羊笑道,“故此只要跟着大人把这事儿办成了,桑家的下一个家主,绝对会对大人保持绝对的忠诚。”

好么,这有没有一种熟悉之感?好像有些像蒋光头的“借兵剿匪”的感觉,勾结外人谋取内部政权,这算起来,自己的人设似乎不太对劲啊,不过还好薛蟠对着桑家没什么兴趣,或许也是桑弘羊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大胆邀请薛蟠涉足桑家内政。

bsp;“如此我倒是可以帮着一二,不过我有言在先,此事我只是帮着打打边鼓,盐引改派才是我要办的。”

“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桑弘羊笑道,“这一次盐引改派,诸家都心里戚戚,折损生意不必多说,只求不要伤了根本就好,大人只要任意施为,他们绝不会敢不尊的,侯家得罪了大人,他们应该要割肉出来,让大人满意。”

所以这就是狗咬狗,大家彼此心里存了计较,都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侯家大约也是跋扈极了,马家和桑家两个年轻人,都对着侯家很不待见,“我刚才所言侯家十分之一盐引,小的愿意出面咬下来,再交给大人管理,还请大人笑纳。”

薛蟠推脱,“如此怎么可好。”

桑弘羊一味再劝,薛蟠只是不肯,“他虽然派人来惊扰我,但是总没伤到我,无需这样大张旗鼓的惩治,免得好像我眼里容不得人一般。”

“大人,您可真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桑弘羊笑道,“侯家虽然跋扈,可在扬州城里头,他们不敢如此擅自动用刀兵,只是有人想要把这冤大头的帽子戴在侯家罢了,大人心里清楚的很,那里还在说什么侯家呢?”

听闻此言,薛蟠心里微微一惊,随即释然,这原本也是在自己的猜测之中,毕竟那一夜的刺杀行动,显然不过是有人意图给自己下马威,也只是要给自己一点点颜色看,而不是要真的刺杀自己,毕竟在扬州城里头,薛蟠人生地不熟,有心算无心的话,只怕……结果很是难堪。

按照薛蟠自己个乡下土财主的想法,睚眦必报,六月债,还得快,这是寻常之理,可按照这些有钱人打人不打脸的法子,不至于这样急哄哄的要马上报复,所以侯家,或许也有可能不会是那一夜的行为人。

“桑公子,”薛蟠慢悠悠的说道,“你莫非知道什么内情?”他牢牢的看住桑弘羊,“无风不起浪,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有些来兴趣了。”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内情,可也必然知道,此事不是侯公子所为,”桑弘羊笑道,他在薛蟠的凝视之下,脸色寻常如旧没有任何波澜,“昨夜我和侯公子一起在寿王庙喝酒听曲子,只觉得他神色寻常,倒也没有把大人的事儿放在心上。”

“这原本也不过是小事而已,若是侯公子做了这么一件想教训我的事儿,就会惶恐不安,那我会小看他的。”薛蟠笑道。“桑公子知道什么内幕?我倒是好奇的很,谁还来警告我不成?”

“只是有人想要薛兄下定决心罢了,”桑弘羊起身告辞,他也不说清楚,倒是让薛蟠好奇死了,“我如今只是知道一点点的眉目,若是浑说,乱了薛兄的思路,这就是不好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确定一点,此事只怕不是侯家所为。”

薛蟠微微一笑,桑弘羊只是在卖关子。 六十三、侯家是冤大头

六十四、发挥“长”处

红楼大官人 六十四、发挥“长”处

正文

薛蟠点点头,也不再追问,桑弘羊见薛蟠不问,略微有些失望的离开了,只留下薛蟠一人,薛蟠在慢慢的喝着茶,这一夜用没有客人在了,但是,不妨后头又转出了一个人,原来是贾雨村,贾雨村对着薛蟠说道,“学生倒是不信此人不知道内情,只是在待价而沽。”

“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薛蟠笑道,“他等着我出价呢,不过我却是不着急,我躲在个园里头,想着什么人都不会再来动手了。”

“林大人,又特意派了人马过来守护世兄,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来骚扰了。”

“先生以为,昨夜之事,会是谁干的?”

“谁都有嫌疑,这是说不准的事儿,两淮的盐商,晋商,都有这个可能,有人想要大人赶紧别办这事儿,有的人想要大人赶紧办这事儿,”贾雨村刚才听到的交谈已经足够多了,这么一分析,就大约知道了一些内情,“这两种人,都想用这一种法子来试探世兄,只大家不知道世兄的性子,若是世兄性子懦弱,凡事存了退让之心,指不定昨夜之事就吓退了;若是世兄的性子要强,反而会激起世兄的斗志,有些人原本没有机会在里头得利的,指不定也能浑水摸鱼,火中弱。”

“那我可不是什么懦弱之人,”薛蟠笑道,“起码有一拨人是要失望了。”

“还有一位,大约也是有嫌疑的,”贾雨村说道,“世兄以为,林大人,会不会如此做?”

薛蟠乍听此言,脖子上的汗毛倒竖起来,他惊道:“这,只怕是不会吧?”

“按理说不会,只是林大人若是存了想要世兄再加一点力气办盐引的事儿,也是可以如此做的,”贾雨村闲闲的说道,“须知,才出御史府不远,就遭遇了此事,若是论起嫌疑来,兰台大人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自然,这只是学生的一点愚见,还是要世兄自己个想才是。”

薛蟠陷入了沉思,他慢慢的站了起来,在厅内来回踱步,这是他思考问题的方式,贾雨村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站在一边,薛蟠想了想,觉得有些想不通,也就罢了,“罢了,我横竖也想不出什么,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这倒不是我偷懒,只是如今在扬州,不比在金陵什么事儿,我都可以有所了解,可以掌控的到,在这里,随机应变是最要紧的,那么消息的灵通还是最要紧的,我已经让齐大壮李如邦都出去打听消息了,殷天正也没闲着,要他去找江湖上的那些人,打听一下,到底昨夜是谁捣的鬼,林大人那边,叫李章等人来回传递消息,决不能把重要的事儿耽误了,安排妥当,现在就等着各方有什么情况,反映到咱们这来,才能够做决断不是吗?”

他打了一个哈欠,对着贾雨村摆摆手,“夜深了,我先去睡一觉,先生劳累些,守一守书房,外头有什么消息,径直再来告诉我就是了,新么,您自己个决断就是。”

贾雨村苦笑着答应下来,想来薛蟠也是心大,如此大的事儿,居然也睡得着,自己早就是激动的不成,最近是夜夜难入睡了,需知这一件事儿办好了,名声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最要紧的还是能够协同办理此事,成功立业的成就感和获得感,那才是最令人愉悦到极致的东西。

贾雨村在前面安排运筹且不讲,薛蟠和臻儿一起到了后院,王嬷嬷已经预备好了洗漱的热水,问薛蟠:“已经预备了宵夜,大爷要不要用一些?”

薛蟠点头,于是王嬷嬷下去,带着一位仆妇提了食盒上来,已经是九月初的时候,夜间微凉,点心吃食都用厚厚的大红填漆食盒装着,打开一看,有热气腾腾的红豆汤和两个翡翠马鲛鱼肉馅,芝麻香油炸的饺子,都是热乎乎的,薛蟠皱眉,“大晚上的,怎么还吃这些热的,有凉的绿豆汤了没?”

“已经到了秋天,再吃冰凉的东西,对着身子不好,何况已经是夜里,若是吃坏了肚子,可如何是好,”王嬷嬷又把食盒里头的镇江陈醋拿出来,嘴里碎碎念,“年轻时候贪凉怕热,到了老了可就不得了了。”

薛蟠摸了摸鼻子,“我听说长命百岁的秘诀就是抽烟喝酒吃肥肉,哪里要和嬷嬷这样的心谨慎。”

薛蟠体热,故此特别喜欢凉快的东西,凡是在夏天,冰镇的西瓜茶水甜汤是一概少不了的,王嬷嬷可不理会薛蟠,放下了东西,又和臻儿一起给薛蟠铺床,“大爷明个可要去林府?”王嬷嬷试探的问道,“若是要去,预备好外出的衣服。”

奇怪了,为什么最近王嬷嬷这么关心起自己的行踪,薛蟠奇怪的问道:“我这遭人暗算,正在家里好生休养呢,无缘无故去林府做什么?明个我要出门,有要紧事儿办,只不去林府。”

薛蟠又想起了什么,“嬷嬷明个去林府一趟。”

“我去做什么?”

“明个呢,我不在家,但是也有事儿,要和林府联系着,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在那边帮衬着看一看,”薛蟠笑道,“嬷嬷的泼辣劲我是领会过的,那侯公子若是再敢来,你径直再拿着擀面杖把他打成猪头,都不要紧。”

“我一个下人,”王嬷嬷原本有些不乐意去林府站着和那个娇小的王嬷嬷干瞪眼,原本还要开口拒绝,但是一听薛蟠在夸奖自己,倒是有些害羞不好意思了,“怎么好和外头的哥儿姐儿闹纠纷呢。”

“这是你的长处嘛,我是记得很清楚的,昔日若不是你护着太太和妹妹,只怕是那些起子就要进来抢账本钥匙了,若真的如此,咱们家可真是一败涂地了。”薛蟠有些唏嘘的想起了往事,“那个时候,只怕比五房和八房更惨,对了,他们几个最近在干什么?”薛蟠突然想起了这些失败者,问王嬷嬷,“倒是许久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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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王嬷嬷发现了什么

红楼大官人 六十五,王嬷嬷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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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人倒是都呆在家里头混吃混喝的,太太真真是菩萨心肠,还把那些黑心肠种子留在族学里头免费给吃给读书的,这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我说,大可不必,一起赶出金陵城就是了,八房老爷,从来都是沾花惹草不着调的,这些日子更是混账到了极点,”王嬷嬷义愤填膺,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每次就躲在秦楼楚馆不肯出来了,八房太太每日哭的和泪人一般,又时常朝着太太这里来哭诉,太太佛爷一样的,见到她这样可怜,心肠一软,又免不了要帮衬一二,一来二去不知道多少体己银子拿出去了。”

王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的事儿,薛蟠笑道,“这也没什么,你在边上时常做一做恶人就是了,太太要给银子,你多少回一点掉,打个折,给一点就给一点,算不得什么,读书嘛,这是族里头的福利,他们虽然混账,可哥儿姐儿如今还瞧不出什么不好来,若是因为长辈们的过错,就把他们都打死了,也是不好。”

入学,的确按照贾雨村所说,把这些弟弟妹妹都放到族学里去,也是为了避免将来有什么太过于疏远的事情,此外,自然也是为了间接的控制已经在夺嫡大战之中失败的五房和八房,免得他们一败涂地之后又对着赶紧杀绝,他们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至于有人说会担心弟妹们过于出众,而导致东风压倒西风,薛蟠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像自己这样十三岁就掌握一家商业大权,这样年少有为,英俊多金的,可真是不多了。

薛蟠喜滋滋的这么想着,又听着他们说话,“得得得,”王嬷嬷说道,“大爷也是散财童子,横竖家里头就我一个恶人了!”

臻儿在边上插话,“五老爷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出远门了?”薛蟠放下盛着红豆汤的龙泉哥窑梅花冰裂纹瓷碗,“去哪里了?”

算起来,像是八房薛守那样的有勇无谋之辈,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薛蟠最忌惮的还是这个十分阴险的五房薛宽,王嬷嬷继续说道,“听说去广州访友了,要我说,赶紧走的远远的最好,就别回来最好,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想着图谋咱们长房的家产,要我说,还有什么脸面留在金陵呢,眼不见为净。”

这话却是不能如此说的,薛蟠点点头,吩咐臻儿,“叫李如邦写信回金陵,打听清楚他去哪里了,和谁在一块。”

这里铺好了床,两个人给薛蟠换衣服,臻儿或许是累坏了,到底是凌晨时分,睡眼稀松的来把薛蟠的犀牛皮玳瑁扣子的腰带解开,可怎么样都解不开,用力了一些,险些把薛蟠拉的跌倒,王嬷嬷喝道:“成日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的狗东西,这么点小事儿也办不好!”

“别怪他了,这些日子,别说是他了,我都累坏了,”薛蟠打着哈欠,“赶紧让臻儿也去睡觉,我也安置了。”

“这可不成,他去睡了,晚上谁伺候大爷?”王嬷嬷说道,她冲着臻儿呵斥道,“赶紧着,把铺盖拿来,铺在大爷床前,晚上警醒着些,别睡的死死的!”

这里忙毕,王嬷嬷准备退了出去,薛蟠躺在被窝里,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喊住王嬷嬷,“明个去林府,嬷嬷总不能空手去吧?家里头有什么好吃的?”

“有重阳节预备下的屠苏酒和茱萸糕,”王嬷嬷说道,“还有菊花酥。”

“选几个好的,送给林姑娘,就说我明个不得空,过些日子再来看她,若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我,我给她去置办。”

王嬷嬷答应了一声,走出了薛蟠的卧室,把手里的银脸盆交给了仆妇,嘴里喃喃自语,“哥儿可是有些不对劲,我可是从未见过他对着人,除了太太和姑娘之外,对着外头的人如此上心的,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这难不成?”王嬷嬷虽然鲁直了些,却也不是笨蛋,她的眼睛一亮,“真是……莫非?这事儿,赶紧要告诉太太她去!”

王嬷嬷喜滋滋的下去,预备着抓个人来写封书信,告诉家里头,当然了,自己是非常尊重大爷的,所以昨夜那遇袭的事件,既然会让家里人担心,那就不必写了,可这事儿,算起来不是坏事,太太旧年就老是絮叨要给哥儿张罗着……这一次的事儿,那么若是太太知道了,必然喜欢,在家里也不会担心大爷会不会在外面惹是生非了,王嬷嬷打定主意,先去瞧一瞧林家姑娘,当然了,样貌是没的说的,只是其余的性格脾气还不知道,今个去,就探一探。

再把接下去要和那林姑娘的奶妈说什么话,怎么回,都要好生想想,别到了那个时候,两个人斗嘴起来,自己落了下风,王嬷嬷这么想着心里头的事儿,于是就抛下薛蟠这里头,自己去合计事情了。

如此一夜无话,只是到了凌晨的时候,薛蟠被外头的敲门声和喊声吵醒,他人是醒了,脑子还是一塌糊涂,抬起头,看到地上的臻儿四肢睁开,睡得正香甜,叫了几下,毫无反应,于是用织金的枕头丢到臻儿的头上,“你这个睡神!”薛蟠揉揉眼,打了个哈欠,“我都听到了,你还睡得和猪一样,赶紧着起来,外头有人叫了!”

臻儿被砸醒,连忙起身给外头的人开门,齐大壮进了来,来不及行礼,“贾先生有要紧的事儿回大爷,请大爷赶紧着出去。”

薛蟠看了看自鸣钟,不过是早上五点多一点,这么一夜之中,必然有很多人情往来,贾雨村都是一力承担下来,也就是说,早上必然是有最要紧的事儿突然发生了,薛蟠来不及换衣服,只是批了一件绿绸布的长袍,穿着拖鞋走出卧室,到了前头书房,贾雨村脸色凝重,“刚才马嵩派人来报,说是马家家主陪着侯景等人一起去了御史府!” 六十五,王嬷嬷发现了什么

六十六、项庄舞剑

红楼大官人 六十六、项庄舞剑

薛蟠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神顿时清醒过来,“侯景?和马家一起去御史府,他们要做什么?”他随即想清楚了一点,不以为然的伸了伸懒腰,“这些人,御史的大门都进不去,只能是在门房等着,林大人想见就见,不想见就请他们吃闭门羹,何况今个有要紧的事儿要办,林大人是来咱们这边的,怎么会理会他们?侯景是侯家家主又能怎么样?无需太过担心。”

“绝不是如此简单的,世兄,”贾雨村焦急的说道,“马嵩来报,说是盐运使一同出发了!”

“一同出发……”薛蟠懒洋洋的说了一遍这四个字,随即明白了什么,冷汗淋漓,瞌睡虫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先生你的意思是?侯家他们是和盐运使一起去的?”

“是的,”贾雨村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单单一群商贾,就算是富可敌国,兰台大人也无需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若加上了盐运使,林大人就不得不见了。”

薛蟠倏然而起,湖绿色的长袍流水般的抖动了起来,“他们去御史府做什么?”这下可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分沉重的压迫感,“一群人一起去,一个盐运使,再加上一群盐商,想要干什么?”

薛蟠和贾雨村对视一眼,都发觉了对方的脸色十分凝重,事有反常,必为妖,盐运使虽然薛蟠没有拜见过,但是在扬州城里头,自从林如海到任,盐运使的存在感就一直非常低了,怎么这一次突然就跳了出来要去见林如海?林如海之前也在话语里提及他和盐运使有过纠纷斗法,只是不知道如何,盐运使服软不再干涉盐引改派之事,可这一次突然来这么一招,于情于理都是不通的,须知国朝体制,从未有什么上官去拜见下官的道理。

这是要闹幺蛾子了,薛蟠又问贾雨村,可有什么别的消息传递过来,贾雨村言明马嵩只是派人来说了这么两句话,“就两句话?”薛蟠恼火的说道,“他人呢?!”

“学生也问来人,来人只是说,马嵩还需要去联系一些人,到时候直接在百花厅等候大人。”

薛蟠无声无息的骂了三个字,马嵩这样的表态,只怕是的确让桑弘羊说中了就是想要有限度的支持自己,而不会全力帮助自己,风吹两面倒,说的就是马嵩,百花厅就是今日预备着议事的地方,马嵩在那里等着自己,但是问题是,今天百花厅,还能议事吗?

“马上换衣服,”薛蟠当机立断,对着臻儿喝道,“换衣服,我即刻要到林府去!”

不一会就换好了衣服,薛蟠急匆匆的给自己戴好了金冠,齐如邦又来报,“桑公子来了!”

“快请!”桑弘羊居然来了,薛蟠连忙走出花厅,到了前厅照壁之后,桑弘羊已经跨步入院,薛蟠一把牢牢拉住了桑弘羊,“桑兄,我问你一句话,你可是愿意帮着我?”

“薛兄怎么这么说?”桑弘羊有些奇怪的说道,“我若是不愿意帮着您,只怕是不会来这里,而是跟着家父去御史府了。”

“桑老爷,和侯景那一帮子人一块,跟着盐运使,去林府做什么?”现在最关键的要问清楚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按照自己所预测的那样,局势朝着不利的境地滑去,那么今日百花厅的聚会,只怕是要成为一个笑话。

“我使人打听了,”桑弘羊显得十分镇定,他是知道内情了,“侯琳也约了我同去,说是要群起而攻之,让盐运使做媒,两淮盐商作保,促成侯林两家联姻。”

“侯家的脸皮是比扬州城的城墙还要厚,”薛蟠冷冷的说道,“这事儿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却不是在此。”

他和桑弘羊对视一眼,同时说出,“是为了盐引改派之事!”

拿着联姻的幌子来压迫林如海,不管林如海是否答应,有盐运使在,都不能够和上次一样轻易躲了过去,按照薛蟠这些日子和林如海相处的印象,林如海有谋略有手段,只是少了一些临场随机应变的决断,若是这么一些人气势汹汹的到了林府,林如海重压之下,局面就难控制了。

“林大人对着林妹妹爱若珍宝,必然是不会同意和侯家联姻的,何况这也是侯家,嘿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根本不是为了想要联姻,只不过是想着要夺权罢了,若是林大人把盐引改派的差事交出去,那么,侯家才不会想要和林家联姻。”

“走!”薛蟠说道,“林府那边我放心不下,需要即刻就去瞧瞧!”

“慢,”这时候倒是站在一边的贾雨村说话了,“学生以为,世兄这个时候还是别去林府才好。”

薛蟠顿足,“为何如此说?”

“世兄一个人去,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学生说句放肆的话,世兄在那些人面前,面子还不够大,特别是盐运使,乃是林大人的正经上官,世兄和林大人是交情好,自然盐运使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贾雨村说道,“世兄去了林府,不说话还好,若是想要帮衬着林大人,说一些话儿,只怕要自取其辱——世兄见谅,学生说话孟浪了。”

薛蟠摇摇头,“诚哉斯言,大实话虽然难听,可我也并非是听不进去话的人,你说的不错,”他冷静了一些,“可我若是不能够帮上忙,岂不是白干了!”

“决计不会,”贾雨村冷静的说道,“他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世兄为何不能围魏救赵?世兄不好为林大人说一些话帮衬着,可还是可以为林大人办一些事儿起来的。”

“你的意思是……”薛蟠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的是百花厅那里头?”

“侯家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头把盐引的事儿搞砸,起码不能让兰台大人插手,既然邀了盐运使,那么必然,今日是不分一个胜负出来不会善罢甘休的,学生的意思,比如围棋,若是一角被围困,其余的地方只要胜了,那整盘棋,就是胜了!” 六十六、项庄舞剑

六十七、意在沛公

红楼大官人 六十七、意在沛公

正文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因顾惜朝书名:

贾雨村出谋划策,“兵法有云,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攻敌之必救,逼迫敌人放弃原本的计划和目标,这一战才能打胜。世兄这样火急火燎的去林府,除了心里焦躁之外,帮不上什么忙。”

贾雨村的意思薛蟠听得很清楚,那就是自己个在林如海的面前,一来是仗着亲眷的情分,二来是林如海欲用薛蟠为改派盐引的急先锋,故此薛蟠在林府可以肆无忌惮一些,可如今既然侯家已经出手,又有盐运使在边上襄助——当然了,此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侯家还是盐运使为主角,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那就是在这些人面前,薛蟠只怕是连说话的份都没有。

薛家算是有钱,可不能够压服扬州此地的地头蛇,昔日胡中堂在自家的票号外摆下银山,煊赫自己财力雄厚富可敌国,不还是被盐商们联合起来,闹得一个灰头土脸,薛蟠自持有钱,却也还没到胡阁老那么的有钱。

再加上前天夜里,薛蟠已经推却了协办盐引改派的事务,县官不如现管,眼下表面上来看薛蟠这唯一能够管到盐商们的权柄也推却了,别说是这些家主大佬们了,只怕是寻常的盐商少年子弟都不见得会搭理薛蟠。

何况眼下,只怕还有人其余的想法,两人交谈,丝毫不避开边上的桑弘羊,桑弘羊眼神一闪,“贾先生说的极是,咱们这些人都知道大人是还要办此事的,可其余的人不知道,未免到时候小瞧了大人,反而不能继续顺顺利利的办改派的事儿了,何况,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儿,若是他们存了心思要去逼迫林大人,林大人若是交了权,世兄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办盐引改派的事儿了。更加是无需担忧。”

薛蟠急的来回踱步,过了一会,连连深吸气,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不错,我现在不能去林府,咱们应该去百花厅!”

“是极,”贾雨村说道,“百花厅那里若是闹出一番动静下来,学生就怕那些人坐不住了,若是在林府坐不住,林大人那边的境况必然不差。”

“有道理,”薛蟠点头,“只是不能不去报信儿!”他连忙让臻儿叫王嬷嬷,王嬷嬷须臾就至,见到薛蟠的脸色不太好看,奇道:“大爷这是怎么了?我已经预备好了要送到林府的东西,等会就出门了,耽误不了事儿。”

“吃的东西是要送去,”薛蟠深吸一口气,“我还要叫你送个信儿去。”

桑弘羊有些担忧,“这些人大张旗鼓的去,不会把林府上下都封死不让出入吧?”

“这倒是多虑了,”贾雨村说道,“他们又不是要造反,怎么敢封闭当朝大员的宅邸?至多暗暗的将关键人物排斥开,比如世兄若是去了,极有可能被拦在外头,不得入内,但是寻常家人,必然无妨。”

薛蟠想要写一封信,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现在差不多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若是要说起给林如海几个锦囊,见招拆招,这根本就是神话,薛蟠只是一个富二代小纨绔,绝非诸葛武侯,桑弘羊贾雨村等都在静静等着薛蟠,薛蟠思来想去,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是定下决心,“信儿就不必写了,你前去告诉林大人,恩,先见林姑娘,再带着去见林大人,就告诉他一句话。”

“是什么话?”

“请他务必坚持住,”薛蟠一挑眉毛,坚定的说道,“坚持到我这边事儿办成了!”

九月的天气,秋风渐起,气候慢慢的凉了起来,早起的时候,贾夫人一顿急咳,林如海连忙命人请医生来,贾夫人拦住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只不过是着了风罢了,那里又要请大夫了,兴师动众的,可是不好。”

林如海见贾夫人脸色红润,精神尚可,于是也就不再要家人去请大夫,只是命人去煮银耳雪梨羹来给贾夫人润喉,“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夫人送给都中岳母家中的节礼,却不知道到了没有。”

“算算日子,这几日就到了,”贾夫人挣扎着被丫鬟扶了起来,坐在林如海的身边,丫鬟们在布筷预备着吃早饭的桌子,她对着林如海笑道,“今年原本想着陪老爷一起入京拜见母亲大人并两位哥哥,只是我这身子不好,倒是害得老爷也无法入京了。”

“我算不得什么,只是让你没法子回去,夫人必然是极为想念岳母大人的。”

“母女之情,自然是想念,”贾夫人点头说道,“我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原本想着要入京见母亲最后一面,只是如今无法行动,只怕这要成我终身憾事。”

林如海心里默默叹了几声,嘴上却是说道,“无妨,等到冬天过了,夫人的身子好了,咱们和玉儿一起入京。”

“是,”贾夫人笑道,“玉儿长这么大了,昔日也只是在襁褓之中,老祖宗见过她一面,旧年书信来往,说起来,总是想要见一见玉儿这位外孙女,我昔日在闺中的时候,老祖宗就是最疼爱我的,玉儿又是这样的冰雪聪明,老祖宗一定也是喜欢的。”

说起昔日都中少女时候的日子,贾夫人不免露出了微笑,随即有些伤感,只是贾夫人何等聪明,岂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药石无救,只是见到丈夫如此宽慰自己,她也不好露出戚色来,只是眼角微红,“我这长时间的病着,老爷也是忙着政事儿,玉儿只怕是疏忽了管教,咱们这样的人家,别的到都罢了,只是性子要和顺,知书达理自然是不必说了,若是性子不好,日后也是祸事一桩,我有心无力,见到玉儿疼都来不及,若是明年我身子好了,就进京把玉儿托付给老祖宗去管教照料,老祖宗的家教是最严的,必然能把玉儿调教的好好的。”

“这事儿原本可办,只是我到底怕让岳母大人劳累,夫人若是舍得玉儿远赴京城,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如今还不能,总是要让玉儿多陪陪夫人的。” 六十七、意在沛公

六十八、其乐融融

红楼大官人 六十八、其乐融融

“等到过些日子,我再延请一位老师来,好生的给玉儿授课,腹有诗书气自华,若是把诗书都学好了,再好生的让她去都中跟着岳母大人学规矩,这就错不了,”林如海显然是对着黛玉有着很深切的厚望,“哥儿夭折后,我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玉儿的身上了。”

林如海所言之哥儿,乃是旧年夭折的儿子,贾夫人脸色黯淡,“我实在无能,不能为老爷保育子嗣,好生的哥儿养到三岁,却又夭折了。”

“无妨,无妨,我林如海若是命中无有,再怎么强求也是强求不来的,夫人别太过在意此事,”林如海似乎对着这些子嗣看的不是很重,只是到底自己的儿子养了三岁多,却又突然夭折,怎么说,都是难以忘怀的。

“家里头的姨娘若是不好,还是再纳几个起来。”

“夫人和我伉俪情深,如何还说这些话,”林如海微微摇头,温和的看着坐在炕上沐浴着阳光下的贾夫人,“这些事儿都不必谈了,我只是求夫人身子好起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一起过日子,其余的都不多想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外头的婆子打着门帘,说道姑娘来了,黛玉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裙子,上头穿着一件月牙青的坎肩,里头罩着百蝶闹春的玫红色烫金苏绣衣裳,脸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梳着双丫髻,头上带着几根通草,并一根金凤点翠白玉簪子,脑后带着一朵凤仪花,进来之后先给父母亲行礼,随即靠在贾夫人身边问昨夜睡的可好,今日起来肚子可还疼,如此絮絮叨叨,贾夫人也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林如海捻须含笑看着拥在一起的母女两人,这一日的早上,十分恬淡静谧。

贾夫人拍了拍怀里的黛玉,“我听说你去瞧了那薛家哥儿,他的身子怎么样了?”

黛玉笑道:“他的身子好的很,有什么要紧的?我去的时候还躺着呼呼大睡呢,我到了个园,轱辘起来就陪着女儿逛了逛园子,还和女儿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儿,送了一车子的东西过来,”她连忙叫丫鬟,“把那些上好的玄缎拿进来,给太太瞧一瞧。我瞧着都是挺好的东西,请太太收起来。”

“我的儿,既然是他送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就好了,”贾夫人微微一笑,“我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她吩咐王嬷嬷,“把姐儿的东西都收好了。”

“蟠哥哥说了,他若是再梦见那白胡子的仙人,就一定帮着妈问一问,身子如何,有什么方子能治病,”黛玉期翼的说道,“若是再得一个海上仙方,妈妈的身子一定能好起来的。”

“如此就是最好了,”贾夫人吻了吻黛玉的额头,“且不用求,我今个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了许多,玉儿你也不必每日都去佛前祷祝,恩?”

“玉儿在佛前祷祝,妈妈的身子才好起来的,怎么就不去了呢,”黛玉说道,“这是玉儿的心意,不可以不去的。”

“罢了,夫人,”林如海捻须笑道,“玉儿一片孝心,你是不好拦着她的。”

“是极是极,”黛玉说道,“蟠哥哥也说,心诚则灵,只要玉儿好好的对着佛祖许愿,佛祖一定会保佑娘的。”

黛玉又提起了薛蟠,贾夫人看了林如海一眼,低头问道:“这薛家哥儿,为人如何?”

黛玉歪着头想了想,“娘不是也见过吗?怎么又来问我了。”

“我是见过,只是不及你见得多,”贾夫人笑道,“何况对着长辈,素来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是十分恭顺有礼貌的,这是基本的礼数,可对着自己同辈的年轻人,那么大约就可以看出一点真性情了,我若是说薛蟠此人,为人和善,待人谦逊,又十分有利,玉儿你绝不会和我都是一样的感觉。”

“娘说的极是,”黛玉说道,“蟠哥哥生性诙谐,颇爱讲笑话,说起话来,有时候只觉得浅白的紧,但仔细想想,又似乎十分的有意思,绝非是一个少年说的出来的,我倒是觉得他说话有时候老气横秋,倒不像是个小孩子。”

“玉儿只觉得有时候和他这么说说话,哈哈一笑,倒是开心的紧。”

林如海和贾夫人相视一笑,“等到盐政的差事办好,”林如海点头说道,“玉儿就和太太一起去金陵玩一玩,横竖也不算太远,既然是自家亲戚,要多走动才好。”

一家人正在说着话,丫鬟来报,早饭已经得了,林如海说道,“就摆在炕上罢了。”

林家讲究的是食不语,故此只有碗筷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之外,并无其他声音,一顿早饭还未用完,管家就来报,“老爷,盐运使老爷下了帖子,说是即刻就到,老爷赶紧迎接吧。”

贾夫人微微皱眉,放下了筷子,对着林如海说道,“盐运使来找老爷做什么?须知道体制不同,彼此衙门互不统属,不应该这样互相串门的,何况,他乃是上官。”

贾夫人乃是豪门贵女,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清楚的很,巡盐御史属于监察系统,是兰台寺御史序列,盐运使乃是行业主管,算起来,是户部节制的官员,两者互不统属,互相管不到,加上巡盐御史有监察盐运使的职能,两者不应该太过亲密。

何况盐运使是正三品的官员,居然亲自来正五品的巡盐御史府中,这事儿,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异气氛,难怪贾夫人有此一问。

林如海也十分诧异,“他来做什么?”他问老管家,“可是说了什么事儿没有?”

“并没有说什么。”

“这倒是稀奇了,”林如海捻须点头说道,“事有反常,必然为妖,需小心应对,预备好官服,我先出去见一见,”他对着贾夫人和黛玉说道,“你们在里头好生休息,没有什么事儿,就不必出来了。”

林如海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这时候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 六十八、其乐融融

六十九、危险

红楼大官人 六十九、危险

类别:作者:因顾惜朝书名:

林如海换好了官服,就预备在中厅,他不是笨蛋,大约知道今日会有一场风波,盐运使原本和自己不谐,这是没办法的,素来想要办事,就必须要和别人争权,不然盐运使名正言顺的指挥盐政事务,给林如海明里暗里不需要使绊子,只要稍微露出一丝一毫对林如海不满的话语,盐商们联合起来,就可以让林如海寸步难行。燃文书库故此就算林如海是谦谦君子,却也不得不要争权,把盐引改派的事儿,抢在自己的手里。

今个这样大张旗鼓的来,盐运使若是来喝茶的,那是必然不可能,也不会是来示弱的,若是示弱绝不会做出有违官场体统的事情来,若是盐运使登门示弱,如此丢份子的事儿也做出来,那么他大约也就不想在官场上进步了。

林如海心里暗暗揣度,盐运使来,大约是示威,或者是再来呵斥自己的,这不新鲜,去年自己甫一到任,就和他起了冲突,无非是两个人权责都有相交,却又互不统属罢了,林如海要给朝廷找银子,也不得不得罪盐运使了。

不一会静街锣蹦蹦蹦就敲了起来,由远及近,一下子就到了林府大门前,林如海乃是下官,必须要出中门迎接,只见中门大开,林如海守在门口,边上有几个清客在帮衬着照应,当头浩浩荡荡仪仗对牌过后,有一大红猩猩毡金顶八人大轿在数十人的亲兵护送下,大摇大摆的而来,就在林府大门前停轿,有一位穿着大红色官服胸口绣着一只锦鸡官员低着头下了轿子,他一抬起头,只见盐运使面如冠玉,五柳长须,满面红光,身材中等,长得颇为健壮,看上去不太像是文官的模样。

林如海连忙上前拜见,作揖到底,“下官林如海拜见盐道老大人。”

盐运使杨贝伦笑眯眯的看了林如海一眼,心里是不舒服的,国朝体制,相差三品的官员拜见上级的时候必须跪拜,可如今拍马屁的人多起来……不,是尊重礼数的人多起来了,凡是遇到比自己品级高的,一概跪拜,林如海居然如此倨傲,只是作揖,不曾跪拜,必须要好生教训一番,杨贝伦想着原本在此地当场发作,只是想到今日所图甚大,不宜在这小节上发难,让林如海起了警惕之心就不好了。

杨贝伦哈哈一笑,拉住了林如海的双手,“兰台大人何须客气,请!”

两个人携手一同进了花厅,林如海请杨贝伦上座,自己在下首作陪,小厮奉茶上来,如此寒暄了一会,杨贝伦也不说来意,林如海的涵养原本极佳,性子也缓和的紧,只是不知道如何,最近他厌烦政务,只是想和自己的家里人多在一块说说话喝喝茶,倒是不喜欢见外头的这些人,何况盐运使也不是一个值得可以交谈的人物,故此林如海见杨贝伦不说来意,他倒是有些着急了,于是发问:“盐道老大人玉趾驾临寒微,不知道是所谓何事?若是有什么事儿要下官办的,请大人明示,下官一准照办。”

杨贝伦不慌不忙,用着他那四川口音的官话慢悠悠的说道,“急啥子,不用着急,我今个是有要紧事儿和兰台大人你商议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等会还有人一块来,咱们若是现在就说了,等会又要重新说起,未免太过于浪费口水的嗦。”

不一会,林府老管家就来禀告:“盐商侯家、马家等人求见大人。”

“今个盐道老大人在此,什么人都不见。”

“且慢,”杨贝伦笑眯眯的说道,他放下了盖碗,“这些人是和本官一起来的,兰台大人,还是见一见的才好。”

且不说林如海出门去见客,只是说内宅处,贾夫人和黛玉用了早饭,两个人围坐在窗棂下做着针线活,贾夫人体力不济,拿着一个手帕没绣几针,就累的气喘吁吁了,黛玉连忙接过,贾夫人于是只在边上比着丝线,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黛玉绣了几针,只见手帕上的蝴蝶,顿时活灵活现了起来,丫鬟梅子在一边帮衬着,见到黛玉绣了不少,于是说道,“姑娘且歇息一下,手出了汗,绣花针就难握了。”

不一会丫鬟来报,说是薛家送东西来了,贾夫人连忙请,薛蟠的奶妈,人高马大的王嬷嬷雄赳赳的走了进来,礼数周全的朝着贾夫人和黛玉行礼,黛玉下炕,微微一福,还了一礼,黛玉上次在个园就见过了王嬷嬷,当然了,那一次见面的感觉不甚太愉快,不过起码基本的礼数还是要顾及的,她对着王嬷嬷笑道:“嬷嬷怎么亲自来了?赶紧请坐下喝一杯茶吧。”

她又转过头对着贾夫人解释说道,“这是蟠哥哥的奶妈。”

“嬷嬷好,”贾夫人歪在炕上,笑道,“请坐吧,我的身子不太好,告罪就不起身相迎了。”

黛玉请王嬷嬷炕上坐,王嬷嬷十分不肯,于是贾夫人叫人拿了一个小凳子来,王嬷嬷就坐在地上,对着贾夫人说道,“我们家大爷给姑太太请安,命我送了重阳节的吃食过来,一样是屠苏酒,避风驱邪的,一样是茱萸糕,用是丹阳的茱萸,那里的茱萸是金陵省最好的,还有一样是菊花酥,借了菊花的造型,内里用的是薄荷和玫瑰还有芝麻馅,一样是一袋今年新收的御田碧粳米,熬粥是最好的,也不知道姑太太喜欢不喜欢,就径直送过来了。”

贾夫人笑道,“薛家哥儿还是客居扬州,居然就这么想着我们,还送了好东西来,昨个小女回来,就说她蟠哥哥,已经送了一大车的东西了,这就是十分的足感盛情了,今天还特意劳烦嬷嬷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呢。东西好的很,我最喜欢不过了,这些日子正在想着吃碧粳米呢,自从出了神都,碧粳米的粥就没喝过了,还是托了薛家哥儿的福,今日居然得了这好东西。”

相邻: 六十九、危险

七十、再次提亲

红楼大官人 七十、再次提亲

“不敢当姑太太这样的夸奖,”王嬷嬷是直肠子的人,见到有人赞美自己的大少爷,特别的高兴,原本还想着刺猬一样来挑刺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了,“我们家大爷说了,姑太太是要孝敬的,思来想去,姑太太家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呢?所以就拿一些自家吃的东西,请姑太太不要嫌弃才好。”

如此说了几句话,贾夫人神情倦怠,王嬷嬷很是识趣,知道自家大爷要传递的话,大约是不适合和病人说的,于是站起来就要告辞,贾夫人说道,“既然来了,就不能够这样走的道理,玉儿你陪着王嬷嬷出去歇息歇息,再喝口茶,再走也不迟。”

黛玉点头称是,于是带着王嬷嬷并几个仆妇丫鬟到了外头起居之所,这里有三间小小的抱厦,黛玉还未开口请王嬷嬷喝茶,王嬷嬷就赶紧着把薛蟠早上交代的事儿和黛玉说道,“姑娘,我们家大爷说,有要紧的事儿,赶紧告诉姑老爷。”

黛玉奇道,“什么样的事儿,蟠哥哥他自己来说不就完了?还巴巴的请嬷嬷来传信。”

“大爷有要紧的事儿办,说也是和姑老爷的差事有干系的,那边脱不开身,且又说什么,他来必然被拦住,只有我这样的家人才能够进林府,姑娘赶紧带着我去罢了。”

黛玉眉心一皱,“如此的话……我原本应该带着嬷嬷去的,只是家父吩咐过,叮嘱我们要在后头,不能去前头惊扰了他。”

“哎哟我的姑娘,这是很急迫的事儿,”王嬷嬷自然是不知道薛蟠为何如此吩咐,但是她有一点好,那就是把薛蟠的命令当做比天大,“那里还能顾忌着这些人,对了,大爷吩咐过,若是姑老爷在见外客的,只怕是不好!”

黛玉用力的捏着帕子捂在胸口,揪心问道,“这是从何说起?怎么就不好呢?”

“我也不懂外头的事儿,只是说这句话务必要传到的,”王嬷嬷摇头说道,“若是传到了,外头的事儿才能办得好。”

黛玉最是敬爱自己父亲,听到这话如何能坐得住,她环视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连忙叫梅子,“嬷嬷呢?赶紧请她过来。”

黛玉的奶妈王嬷嬷须臾就到,见到薛蟠的奶妈王嬷嬷,眼神微微眯了起来,两个人皮笑肉不笑的互相行礼,黛玉问王嬷嬷,说了此事,“咱们该怎么到前头去?”

去前头林如海待客的地方不难,但是如何能够名正言顺的打扰林如海,把这事儿告诉林如海是最难的,黛玉愿意询问自己的奶妈,就知道这一位娇小的王嬷嬷颇为有主意,她低着头想了想,“若是姑娘自己个去,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客面前抛头露面,必然不合适,清客老爷们,分量不够,出去也不敢和老爷嘀咕什么。恩……那么,也只好让咱们这些老货出去了,”娇小的王嬷嬷对着高大的王嬷嬷说道,“姐姐和我,咱们两个出去倒茶斟水,混一混那个场子,指不定就和老爷说上话了。”

黛玉看了看高大的王嬷嬷,王嬷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难不成还要我也出去?”

“自然是要姐姐去的,”娇小的王嬷嬷促狭的一笑,“事儿是姐姐来穿口信的,不请姐姐亲自出马,还能派谁?”

“哦?”林如海听闻这些人是和杨贝伦一起来的,挑眉说道,“杨大人,侯家这些人是您带来的吗?”

“也不算是我带来的,我们的一起来的,”杨贝伦笑道,“还请林大人把他们请进来,请进来之后,咱们一起说话。”

杨贝伦闭目养神,也不说话,林如海见到杨贝伦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吩咐管家把外头的那些不速之客请进来,进来行礼拜见,林如海眼神微微一凝,“四大金刚”里头,除却刘家,桑家、唐家、侯家家主均是亲至,“八大天王”这八个,差不多也都到齐,还有不少三百罗汉的人物,乌压压的跪了一地,这是扬州城里头最厉害的盐商都在此地了。

大家伙行礼如仪,都行了跪拜之礼,侯家打头越于众人之前,率先跪拜,显然是这一次的头脑人物了,林如海点点头,“都起来吧,都请坐,”林如海的对面原本是空着的,这左昭右穆的位置,是平等的位置,两个人地位差不多,官位品级差不多,才可以对坐,林如海虽然不归着盐运使杨贝伦管辖,却也没有和杨贝伦这样左昭右穆的坐在上首,没想到侯景虽然行礼恭顺,这时候却是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林如海的对面,大家伙原本有不少人是来看戏的,没想到一见到侯景如此放肆,心里不免倒抽冷气,侯景未免太大胆了。

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林如海身上,林如海微微一笑,似乎没有见到侯景无礼的举动,他转过头,对着闭目养神的杨贝伦说道,“盐道大人,该等的人都到了,大人有什么示下,就请吩咐下官罢,如今我掌管盐引改派之事,算起来,”他犹如利箭一般的眼神扫视坐在位置上的盐商,盐商们纷纷低头不敢和林如海直视,“这些人,都应该是归着下官来管,我行事处置,总还有些分量在的。”

“这事儿且不忙,”杨贝伦笑眯眯的说道,他一只手拂须,一只手扶着腰间的玉带,“今个来,大家伙是要做一个见证的,我也只是观礼罢了。”

“观礼,观什么礼?”林如海追问道。

杨贝伦目视侯景,侯景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原本就很是高大,又长着一副十分漂亮的长须,红光满脸,外头人都尊称其为“美髯公”,他一站起来,气势雄赳赳,顿时又看上去厉害了几分,满室的目光都凝结在侯景的身上,他先是朝着杨贝伦潇洒的拱手,这才转过身来,朝着林如海作揖到底,“小老儿厚颜,要为犬子向着林大人纳娶贵府千金!” 七十、再次提亲

七十一、交出差事

红楼大官人 七十一、交出差事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群情骚动起来,怎么回事,这个侯老儿,怎么又故调重弹,又谈这种事情起来了?须知前天的事情,也不是没人不知道的,你家的儿子来提亲不成,怎么,老子就出来再来这么一次?

林如海脸色不变,淡然自若,只是眼中露出了几丝恼怒,“小女顽劣不堪,难配鸳鸯,侯翁,此事贵公子已经提及,我已经回绝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侯景哈哈一笑,丝毫不为林如海的冷淡有所改变脸上的笑容,“那是犬子实在不争气,居然敢背对着小老儿来行此无礼之举……”

“既然是无礼之举,那就不必再提了,我也不会和晚辈一样的见识。”

这些人来家中,摆明了是要给自己难堪,林如海见招拆招,要把这些人的幻想全部打破,那么必然有些防微杜渐的话儿,就不许他们说下去,他出言打断了侯景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既然你要客套,那么客套话,我就当真了。

侯景却不听林如海,只是继续说下去:“小老儿思来想去,这事儿是好事儿,为什么林大人不同意,无非是少年郎年轻气盛,把事儿办砸了,故此我今个特意请来了杨大人,”他朝着杨贝伦弯腰行礼,喜滋滋的说道,“请杨大人做媒,小老儿亲自来提亲,”侯景转过脸,朝着林如海鞠躬,“大人府上的千金,乃是天上谪仙人,侯家仰慕之极,就连义忠老亲王妃也时常听闻林家千金的聪慧,等闲人是高攀不上的,不过我们侯家世代读书,又有财产千万,足堪良配……请大人务必要成全才是!”

林如海怒极反笑,“好啊,真是好,”他摇头冷笑道,他也不去看侯景那得意洋洋的脸,只是看着高踞上座的杨贝伦,“杨大人,看来您今个来是做媒来了?”

“做媒的事儿,的确是本官答应下来了,”杨贝伦笑眯眯的点头承认了下来,“林大人,贵女如此出众,侯家少爷起了君子之思,兰台大人为何不成全了他?咱们国朝虽然不流行娃娃亲,不过也不是不可的,若是林大人心疼女儿,大可再留贵女几年,如今若是先定下来婚姻,换了庚帖,终身大事定了下来,林大人日后也有半子女婿可靠,岂不美哉?”

林如海脸色刚毅,嘴角抿着紧紧的,他环视众人,“那这些人,来此地作甚?难不成也是保媒?”

侯景点头承认道,“这些同道,都是小老儿请来观礼的朋友。”

“是要靠着人多势众压服本官了?”

“决计不敢,”侯景低着头,显得十分恭顺,“只是求大人看在大家伙的份上,给小老儿一个脸面。”

杨贝伦见到林如海脸色难看,不免心里大为痛快,林如海以皇帝亲信的身份,空降巡盐御史的位置上,不肯听自己这位上官的话,如今更是嚣张,把盐引改派的职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不肯分润他人,之前因为有其他的缘故,不得不忍下,可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侯景又来恳求此事,刚好一并发作,解了自己的怒气才好。

“林大人,这满扬州城,数得上号的盐商都到了,本官又亲自贵府做媒,”杨贝伦轻轻抚须,悠然自得,“这门婚事,可还成啊?”

林如海慢慢的站了起来,朝着杨贝伦微微拱手,看也不看边上的侯景,“小女顽劣,绝非侯家良配,虽然有大人作保,可儿女婚事,乃是父母做主,我今日把话说明,各位请听:小女,是不会和侯家联姻的。”

林如海说的虽然温和,但是十分的坚决,大家伙失望之余不免也心里暗暗艳羡,在盐运使这样的高官面前和侯景这样的富豪面前,林如海居然可以如此不卑不亢的拒绝,可见其风骨。

侯景哈哈一笑,也不失望,他朝着杨贝伦拱手,“大人,既然林大人不愿意,可见侯家没有福分和林大人家里做亲戚,倒是劳动大人白跑一趟,实在是小老儿的罪过。”

“嘿,”杨贝伦摇摇头,“这算不得什么正经事儿。无需如此客气。”

大家不免有些失望,这样郑重其事的提出来,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几句话混过去就完了?只是杨贝伦还没把话说完:“林大人十分不愿意,也就罢了,算起来,这到底是小事儿,也是私事,关系到侯林两家的事儿,可别的事儿,干系就大了。”

大家心里一动,今个的戏肉到了!

“大人的意思,今个特意前来,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侯景故意发问道。

“不错,我今个来,一来是给侯琳那个孩子提亲,二来也是为了天下人而来!”

杨贝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容,“盐引的事儿,事关天下人,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盐,谁都吃不下饭,所以在座的各位,”杨贝伦扫视众人,“不要以为自己手里头的盐引只是赚钱的手段,盐引更是兼济天下的好东西,天下之盐,两淮过半,两淮的盐,大部分就都在咱们这扬州府里头了,咱们这里的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么不敢说天下人都吃不起盐,起码这两江湖广,包括直隶省,都要闹出饥荒来!”

侯景连忙起身,带着身后的一群盐商一起鞠躬行礼,“大人教诲,小人等绝不敢忘。”

“都坐下,都坐下,”杨贝伦点头道,“都是自家人,无需这样的客气,我今个说这么一番话,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的差事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不可小看了。”

他话题一转,又说起了盐引改派的事情,“林大人,盐引改派的事儿,之前都是您自己个抓的,我原本是没什么意见,可你自己办也就罢了,却又委任了一个黄毛小儿来协办这样泼天的大事,我却是不准了,今个来贵府,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盐引改派的事儿,林大人继续办下去,不妥当,还请交出来吧。” 七十一、交出差事

七十二、天意民意

红楼大官人 七十二、天意民意

作者:因顾惜朝

更新:2017071715:07

字数:2182

杨贝伦图穷匕见,今个的真正目的就是此事,要林如海交出盐引改派的大权!

满室死寂一片,大家伙大气也不敢出,有的人低着头不敢看,有的人到处看,神色各异,侯景淡然自若,坐在位置上捻须含笑的看着林如海,不少不知道内里只是跟着来打酱油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侯家的本意,根本不是什么联姻,而是要想着盐引改派的巧宗儿!

侯家算是新贵,是最近十来年才生发起来的,之前在盐商里头只能算是中等人家,这几年能够一飞冲天,靠的就是义忠亲王备位储君的优势,又有剑阁节度使帮衬,等闲之人不敢掠其锋芒,故此一步步的到了四大天王的位置,这一次的盐引改派,大家伙都很是担心,只要是改,那么必然,就有人吃亏,有人赚便宜,那若是自己赚便宜,把手里的盐引更多起来,这就是最好的,可若是万一自己成了减少盐引的那一拨人,或者说,若是这万贯家财被拿走了,只怕是不仅要跳楼,原本积累下的财富根本就不能够长时间的维持挥霍的,故此大家伙都朝着薛蟠这个毛头小孩献媚奉承也就是不奇怪了。

其余的人,不过是想着自己如何减少损失罢了,而侯家却是更厉害,居然想着撺掇盐运使杨贝伦把盐引改派的事儿给争过来,若是盐运使把盐引改派的权柄拿在手上,那么别人还不知道,可侯家,可是就真的是要独步天下了!

侯家和盐运使的关系必然极好,不然不会愿意为了一个小子的婚事特意前来做媒,何况途径图穷匕见大家看的很清楚,侯家和杨贝伦,早就是勾结上了!

一直没有发言的唐家来人,还是哪一位白白胖胖的唐亦宋唐三爷,他一直原本是闭目养神不发一言,听到这话之后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侯景,“这个老小子,”唐亦宋心里暗骂,“居然存了把我们这一网打尽的心思!实在是毒辣!”

且不说众人脸色各异,林如海听到杨贝伦这样的话,脸上露出了怒容,“杨大人慎言,盐引改派之事,乃是圣上钦定,是必须要做的,户部的文书也说的很清楚,此事交由本官办理,若是大人想要办理盐引改派之事,不如奏请圣上,言明此事本官办的不妥当,卸了职权,若是如此,本官也无话可说,自然交权。”

既然杨贝伦要夺自己的权,林如海也毫不客气,不再称呼自己为下官。

林如海给杨贝伦下了一个套,说此事要换办理的人也不是没关系,只是你自己上奏和永和皇帝说明就是,若是皇帝准许,他自己自然无话可说,可林如海乃是毓庆宫侍读出身,乃是皇帝最为亲近的一拨人之一,盐运使如何敢上这个折子?杨贝伦也不上当,“此事无需请圣上下旨,圣上只是说要办盐引改派之事,却没有御口亲言要林大人你自己个亲自办,何况户部的文书是不假,可林大人你又非户部的官儿,按照道理,此事既然是户部下派,那么自然,应该由我这个户部的官儿来办。”

“此事乃是圣上所定,我出京的时候,圣上亲口御眼,言明两淮盐政闹得不成样子,奢侈者无度,有德者无一,两淮盐政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少,可市面上的盐价是一年比一年高,这必然是两淮盐道衙门的人办事不尽心的缘故,只怕还有蛇鼠一窝的可能在里头!”林如海说道,“故此让本官前来扬州,不管如何,要把盐政的银子先给收起来。”

林如海转过脸看着杨贝伦,“杨大人,本官的意思如何,你应该听得很清楚了吧?圣上正是因为对着盐运衙门的当差十分不满,故此才让我点了盐政,督察两淮盐业,又委了盐引改派之权。”

“你!”杨贝伦脸上白一块红一块,这是**裸的打脸!林如海的意思说的很清楚,那就是因为皇帝对着两淮盐业的事务十分不满意,也就是对着杨贝伦十分不满,故此才会派了自己的嫡系林如海来修正盐业,“大胆!”

杨贝伦色厉内荏,脸上十分的恼怒,心里却是存了退却之心,如果皇帝真的是对自己这种看法的话,那么自己的前途是很受影响的,而且根据林如海的话语,和自己在都中的眼线回报,都说明,皇帝对着自己很是不满了,但是如果现在又跳出来拦住林如海行事,只怕不仅林如海办不好差事要失了圣心,自己更是要被踩在地上,起码在皇帝秉政的时候,永远不可能得到重用。

得不到重用,那么自然是升不了官的,还有很大的风险可能要去海外,本朝对着官员倒是十分宽容,除非谋逆大罪,不然不会轻易贬斥,但是有一招叫做明升暗降,大越朝在海外有许多的领土,有极北之地金州,此地虽然设有总督统管一切军政大权,和土皇帝无异,但是孤悬海外,在极北之地,鲸海过去还有行船一个月,若是得罪了皇帝,给你升一个从一品的总督,把你发配到金州去,那么大约几年之间是不会有人想起这个倒霉鬼的。

此外还有霖州,终年暴雨闷热,有瀛洲,那里都是日本鬼子讲鸟语,时不时还有刺杀大臣的事件发生……这些地方都是厚待很多忠心耿耿老臣的安置好处,想到这些倒霉的后果,杨贝伦心里存了退却之心,脸上却还是勃然大怒,“林如海,你别忘了体统规矩!”

林如海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杨贝伦用户部的大旗,林如海就把皇帝搬出来,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谁还能越过皇帝去?何况林如海的品性,也不会胡乱说话,是个人都知道,两淮盐业办的不好,致使朝廷短了银子使用。、

他已经听出来了杨贝伦话语里的退却之意,正在静静等着杨贝伦见好就收,不再提及此事,这时候侯景出声了,“天意如何,咱们不知道,可民意如何,林大人还是要瞧一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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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看上去犹如威风之极的将军,但属于是那种外粗细的明人,俗话说:面带猪相,心敞亮。他岂会看不出来杨贝伦虽然看着十分气势汹汹,里却已经因为林如海的一番话,了退堂鼓,预备着就此撤不干?故此他要趁着杨贝伦还没有出声之前,拦住杨贝伦,并且给他一定的支持和信心!

他不急不忙的站了起来,朝着杨贝伦拱手,转过子直视林如海:“林大人,恕小老儿说一句不妥当的话,天意从来高难问。这天意如何,也不是林大人自己说了算的,煌煌旨意若是在此,必然说的清楚,可如今并没有旨意,盐政事业原本就该是盐运使大人的职责,林大人为巡盐史,所谓史,大人应该明白,只是有监督之权,而没有治事之责,此为越矩。”

“自然,”他看着林如海开口就要反驳,于是连忙结束了这个话题,“官场上的事儿,小老儿知道的不多,也不太懂这些,不过,这天意我不清楚,民意却就在大人面前。”

他背过头,扫视后的那一群盐商,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大家伙都站了起来,一起朝着林如海并杨贝伦两人弯腰鞠躬行礼,“小人等恭请杨大人主持盐改派之事!”

“小人等恭请杨大人主持盐改派之事!”

盐商们异口同声,声震顶,声音虽然不是十分响亮,但是似乎震动的林如海脸都了,侯景抬起头来,脸平静的盯着林如海,眼中掩饰不住得意之,“两淮盐商大大小小均已经到齐,今日就请林大人把盐改派之权交出来,还给杨大人!”

“这就是民意,民意如此,”侯景说道,“林大人可敢违背乎?”

薛蟠到了百厅,马嵩等人已经在候着了,虽然马嵩在场,但是似乎人稀稀拉拉,没多少人,四大天王,八大刚的家族一概不见,倒是三百罗汉的家里人有些在,薛蟠不免脸一沉,今日的盐商,不在此,必然就在林如海府中,自己这里人越少,林如海那边的压力就越大。

马嵩上前迎接,薛蟠脸淡淡的,挥了挥扇子看了马嵩一眼,“如岳兄家里头的事儿这么忙,怎么还有空来此地?”

“算不得忙,”马嵩点头说道,“今日之事乃是大人交办我做的,小人必然要做好,绝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桑弘羊微微一笑,出言讽刺道:“马兄颇有智慧,知道两边下注。”

“不是我有智慧,而是家族就是如此,”马嵩坦诚极了,倒是叫人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只是我更愿意和大人交道,而不愿意和侯家那些黑心人一起混着。”

这话的意SI,马家是必须如此行事的,而马嵩自己个更看好薛蟠这边,不然不会不来了,薛蟠点点头,“你说的如此干脆坦白,我倒是不能怪罪你了,何况今日的故,还要谢你来通风报信。既然是来此地,那么咱们就无需和外头的人一般称呼什么大人了,我不过是未成年人,当不得大人,若是如岳兄不嫌弃,就互相称呼兄弟就是。”

“此事不需言谢,”马嵩好奇的看着薛蟠,“我以为今日文龙兄必然会去史府,不来此地了。”

“君岂不闻围魏救赵乎?”薛蟠镇定了下来,摇了摇扇子,这个时候还有许多的盐商在场,若是自己露出了半点的胆怯害怕之,只怕这些为数不多的人马上就要掉头而走了,“这里才是决定扬州城的两淮盐商接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到一百年的发展的地方,如果今天有些人不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会后悔终生!”

见到薛蟠如此信誓旦旦,有些个心里犯嘀咕的盐商们顿时放心了一些,只是薛蟠自己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大约还怎么见过大忽悠,那些所谓的讲师授安利的方法还闻所未闻。薛蟠斗志昂扬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几个人心里暗暗揣度,只怕今日来的对!

于是大家伙一起进了百厅,这名字听着香的紧,好像是某个秦楚馆的名字,但其实是一正经地方,百厅乃是昔日某一位盐商了三年的时间呕心沥血了无数力置办的园子,此地不在亭台阁上下工夫,也不靠假山水人入胜,而是就用各各样的卉,保证四时有常开不败之鲜,故此得号百厅。

只是有常开不败,但家族总是有没的一天,此盐商过世十五年后,就因为盐改派丢了盐,就此沉,从扬州城顶尖富商的名单里被除名,子孙拿着一点卖百厅的银子回到原籍去做乡下土财主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个好结果。

来此地倒是也有一点育意义了,九月份桂开的极好,百厅似乎被笼在了香雪海之中,可闻沁人的芬芳,百厅的一敞厅外,又开了极好的碧莲,香远益清,也是极佳,其余的盐商都被请到议事的厅堂歇息喝茶,薛蟠和马嵩、桑弘羊并贾雨村、齐大壮、李如邦等管事一并到了此,薛蟠目视马嵩和桑弘羊两人:“两位既然来了此地帮衬着,那么就是自己人,我知道如岳兄,”他对着马嵩说道,“不由己的时候多,不过你既然来了此地,我倒是希望你可以帮上忙,若是不愿意帮忙,也不勉,只是不要泄露了我的消息就是。”

“这是自然,”马嵩点头说道,“马某从不做那吃里扒外之事。”

薛蟠又目视桑弘羊,桑弘羊耸肩,“我今日凌晨和家父力争,请他不要跟随侯家行事,奈何此事是我大兄一力主持,家父已经听了他的意见,若是此事被家父办成,那么我在桑家就再无立足之地,于于私,我都必须要跟着文龙兄,也希文龙兄必须成功。”

“如此就好,”薛蟠目光炯炯,显然斗志昂扬,信心十足,“咱们且商议一下,即就可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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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频道历史穿越恐怖灵异

作者:因顾惜朝书名:类别:历史穿越更新时间:17/07/1809:02:01字数:5466

薛蟠问马嵩,“你说侯家是黑心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需要问嘛,”桑弘羊阴冷一笑,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些不屑,“侯家以前是贩卖私盐起家的,虽然如今看上去十分的礼仪仁德,可内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是最狠心不过的,杀人越货,都是样样来得,且素来不与人为善,不懂得和气生财大家一起发财的道理,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吃独食。我今日早上力劝家父,言明侯家吃人不吐骨头,若是和他一起办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若是他今个想做的事儿真的成了,只怕是两淮盐商里头有名有号的大户都要被他吃的一干二净,他原本就是四大天王里头最厉害的人物了,如今刘家势力保守,他还步步紧逼,若是成了,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我们桑家,可惜家父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一起去了。”

“林大人意图对着大家伙动手,众人都是惴惴不安的时候,若是被侯家煽动起来,也是有的,”马嵩点头承认了这一点,“若是能够不改盐引,大家伙倒是平静。”

“盐引的事儿必须要办,”薛蟠若有所思,慢慢的摇了摇头,“这是万岁爷定下来的事儿,天上神仙怎么打架,咱们没那个命掺合,但是交代下来的事儿,必须要办好。”他看到了马嵩脸上露出了一些失望之色,随即转了口气,“不过怎么改,大家伙还是可以协商的,何况咱们自家兄弟?今日来的必然有大礼包相送,侯家既然是如此霸道,说不准跟着去御史府的有些人心里会犯嘀咕,”薛蟠微微一笑,“两位兄台不如打个赌,打赌看看,只要是咱们这里把声势造起来,那边有多少人会赶到咱们这地方?”

马嵩今日能够过来,并不是说多看好薛蟠今日之事能成,而是因为他看好薛蟠这个人,在金陵的时候就差不多被逼到墙角的时候绝地反击,把五房八房一起打倒在地,又借着他们入祠堂谢罪的时候,抄家两房,这一下子就杜绝了两房东山再起的机会,随后又用读书的名义,把两房子弟都管在自己手中,做事狠辣,却又叫外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可谓是手段一流,也不知道是他们家的谋臣贾雨村的手法,还是薛蟠自己的主意,若是薛蟠自己个的主意……那么怎么样都不能丢了结交此人的机会,毕竟盐引之事不伤薛家根本,薛蟠来此地不过是客卿的身份,若是事有不谐,他拍拍屁股走人就是,谁也压不住他,伤不了他。

他见到薛蟠如此自信,不免笑道:“这百花厅的地契还在唐家手里,若是今日除却挑头的那几家其余的盐商都来了,我就把这地契从唐老三手里抢过来,交给文龙兄,如何?”

“哟,这又是唐家的产业?”薛蟠奇道。

“是,唐家最喜欢张罗的就是这些园子,”桑弘羊笑道,“所以文龙兄今日的谋划倒是有那么几分可能成功,不然唐家也不会和别人一样,两边下注,又租借百花厅给马兄了。”

桑弘羊显然小小的讽刺了一下唐家也和马家一样两边下注,马嵩笑而不语,薛蟠击掌笑道:“如此就好,那么看来,百花厅过了今日又要改姓薛了。”

话音刚落,临时充当门房的齐大壮来报:“平谷乔家乔老爷带着十几位晋商一同来拜见大爷!”

薛蟠耳廓一动,“瞧瞧?”他不免摇头,“看来咱们扬州城这里的人啊,安逸惯了,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不如远道而来的客人聪明,知道今日的百花厅,可是比御史府要重要多了,快,快请!”

薛蟠等人一齐出门迎接,来的人果然是乔家家族之弟乔致越,他见到薛蟠亲自出门迎接,连忙跪下请安,“实在是不敢当大人亲自出迎!”

薛蟠亲自把乔致越拉了起来,把住乔致越的臂膀,温和一笑,“人常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乔老爷能够今日亲来,可见赤诚之心,如何当不得我这来迎?”

乔致越知道这礼贤下士,必有所求,不过他也不怕别人求,做生意的人,最怕别人不求人,若是求人,那么自己就好办了,乔致越就在门口,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厚白纸,纸上面刻着花花绿绿花纹,并盖有一个朱红色印章,展示给大家看,随即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薛蟠,“今日来共襄盛事,无以可以报答薛大人厚恩,乔家并晋商李家王家余家等一共八家,先进献白银两百万两,以供给大人所用!”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百花厅前顿时哗然,这么一张银票居然可兑现两百万两!大家是不会怀疑乔家的声誉的,须知道乔家在北边是一等一的阔绰人家,银票号就是他们的主营业务,这样一下子拿了两百万两出来,可真是一笔天大的礼物!

马嵩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这些山西佬,居然如此看重薛蟠办盐引改派之事!两百万两,这些天王金刚们哪一家都拿得出来,但是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送给薛蟠!这样的表示,难不成,鲸海李阁老,对着薛蟠很感兴趣,或者说,暗地里就支持薛蟠了?

这可不能不仔细观察着,马嵩和桑弘羊两个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同上前迎住了乔致越等人,薛蟠显然也大为震惊,这些山西人,娘的,出手可真是阔绰!

他推却再三,只是说不能受,乔致越轻轻的在薛蟠耳边说道,“大人要办盐引之事,这声势必须要大张旗鼓的起来,不能被那些老奸巨猾的东西小觑了,今日先把这两百万请收下,若是日后大人能够真的把盐引办下来,给我们晋商一点盐引,再从里头扣就是了。”

薛蟠自然也不会贪了这两百万,乔致越如此给自己捧场,这个面子必须要接住的,于是郑重接过那两百万的银票,递给后头的李如邦,一群人又一同进了百花厅,同时,晋商进献给薛蟠两百万银票的事儿,顿时也在扬州城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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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拿出三分之一的盐引,每户

红楼大官人 七十五、拿出三分之一的盐引,每户

作者:因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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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进了百花厅,其余的本地盐商都在此地歇息,等到大家坐定,乔致越一举手,晋商等人又一齐站起朝着薛蟠行礼,“请大人垂帘,给我等晋商一条生路。”

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我知道乔老板你们的来意,也清楚我手里这差事的分量,若是别的时候我是绝不会松口答应什么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能来帮衬着,我就足感盛情了,不消说,你们的意思我全明白,这一次的事儿我要是成了,两淮盐业必然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乔致越等人无不眉开眼笑,乔致越又特意请了一个双安,干净利落的行礼如仪,薛蟠又连忙扶起,他这个时候心里腻歪的很,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顾全着这边的礼数。

乔致越站起坐定,开口说道:“侯家等人不尊天时,不听号令,反而逆潮流而动,必然没有好下场,吾等来此,都愿意听从大人之钧旨,讨伐不顺!”

乔致越会找到薛蟠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两淮盐商水泼不进,针扎不进去,李阁老的确是权柄滔天,可他鞭长莫及,金陵省的事儿,他管不太到,而大家伙,无论是谁,谁会愿意把自己手里头的聚宝盆让出去呢?故此乔致越早就想到了必须要依靠林如海,但是如果林如海要和本地的两淮盐商达成一些协议,那么自然晋商等人的企图都要落空,在他们看来,杨贝伦和侯景一起对着林如海施压,两方闹开,是自己最有可能争取到利益的机会,这个时候,若还不在薛蟠这里下注,只怕是财神爷都会气的下凡来狠狠的给这些山西人抽几个大耳光子了。

薛蟠哈哈一笑,“这话说的不错,讨伐不顺,侯家这些人,我是看不上眼的,今个居然还苍蝇一般围聚起来,想要去林大人府上骚扰,林大人早就安排下了锦囊妙计,知道今日这些宵小必然会跳出来阻拦大计,”他看到有些盐商眼神闪烁,于是又加了一句,“盐引改派,乃是圣上钦定,”他朝着半空之中拱手以表尊敬,“天下大势,可还有人敢违逆圣旨不成?”

自然是有人敢,只是在扬州城里头,眼前的这些人自然是不敢的,薛蟠又下了这么大的安慰药,军心自然稳定,薛蟠那肥肥的身躯在大家看来似乎高大无比,咋,皇帝钦定的东西你都知道?还说的如此信誓旦旦,难不成,这个小子还见过圣旨不成?

若非薛蟠实在年纪太小,又没有进京过,只怕这么一说的情况下,许多人还以为皇帝对其面授机宜,得了什么密旨一般的,薛蟠见到大家伙定了心神,微微一笑,“现在呢,还不是办事的时候,咱们这些人,算起来,还不占两淮盐商的大部分,所以,还要等。”

“大人的意思,”桑弘羊说道,“可是要等兰台大人府里头的那些人?”

“不需要等全部,”薛蟠笑道,“看看有多少人会来,若是大家伙手里头的盐引加起来超过那么一半的话,今个的事儿才是名正言顺。”

有些人却是不信,红口白牙,谁愿意就来这个地方听你安排什么?薛蟠胸有成竹,吩咐贾雨村,“先生把今个咱们的章程拿出来,给大家伙瞧一瞧,如岳兄,”他吩咐马嵩,“记得把今个现在到了的老板们登记起来,先到的,咱们总不能亏待不是吗。”

贾雨村站了起来,朝着四方作揖,许多人不认识贾雨村,不免窃窃私语,“这一位是哪一位?倒是眼生的很。”

“这就是薛大人最为器重的贾雨村贾时飞先生!”乔致越对着边上的一个盐商说道,“凡是御史大人和薛大人定下的大计,都是这位先生谋划的,端的是张良诸葛亮一类的人物!”

贾雨村打开一个封子,薛蟠讲究实在痛快,贾雨村也学到了不少这种风格的处事手段,他开门见山,“盐引改派,一直有所定数,就是改派三分之一,只是这改派的人,从谁那里改派,改派多少,都没有个准数,根据林大人的指示,薛大人的安排,这一次盐引改派,定下来是如此:”

他咳嗽一声,环视四周,见到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不免好笑,利禄两字,真是最最动人心弦了,“凡是到今日为止,持有两淮盐引的每一户,均出手中之三分之一盐引数,缴纳至巡盐御史府。”

在座的人大哗,马嵩和桑弘羊勃然变色,而乔致越脸色凝重,似乎觉得这个方案很不对劲。

其余的人原本十分惊讶,可过了好一会,大家伙纷纷喜笑颜开起来,三分之一,算不得什么,真是算不得什么,按照本朝前面几十年来的惯例,可没有这样平均分摊的时候!从来都是大鱼越吃越肥,小鱼越来越瘦,虾米则是直接死亡,在座的这些,三百罗汉,或者是更小规模的盐商,无一不担心十年一次的大清洗,直接可能导致家族的灭亡,这可不是说玩笑的时候,别的不说,今日聚会的地点,百花厅,就是如此,这一处地方原本的主人,就是在十年一次的盐引改派之中失去了自己原本拥有的三百罗汉地位,就此在盐商队伍之中除名。

如果用最通俗的方法来算,这也绝不会是一种吃亏的买卖,单单就说马嵩愿意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着薛蟠砸下重金,愿意拿出十分之一的盐引交给薛蟠,而他的要求目标,无非是保证自己家的盐引在这一次改派之中不被减少而已。

饶是马家乃八大金刚之首,也忍不住有如此惴惴不安之意,须知任何的风吹草动,如今都是草木皆兵了,任何大人物有对任何一个家族的不满,无需多做什么,只要传个口信,就可以导致一个家族的灭顶之灾,财富来的如此之快,失去也是如此的快,这也难怪盐商们一掷千金,有着及时行乐的心思了。

本站、、、、、、、、、 七十五、拿出三分之一的盐引,每户

七十六、煽风点火薛小卧龙

红楼大官人 七十六、煽风点火薛小卧龙

正文

自己的份额算不得多少,但是那些盐商里头的金刚天王们,所占据的盐引数,若是拿出三分之一来,那可是惊人的数目人开口问道:“不敢请教贾先生,四大家,八大家,都是一体遵照此条陈办理吗?”

“呵,本朝定缎原以来,从来都是讲究公平二字,这盐引改派之事,我刚才已经言明,两淮盐引所有的盐商,自然都是按照此例办理,什么四大家,八大家都是一样的。”

这可是泼天的消息!大家按捺不桩前已经十分激动的心,百花厅内轰的一声,彼此之间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如果这事儿是真的无论那一家都没有特例,能够把盐引都拿出三分之一来,那么这个数目,就是真的太惊人了。

须知以前几次改派,根本就拿不出三分之一的数目,不是这一家有通天的关系,那一家就是盐运使的亲眷,只好拿着一些根基浅薄的盐商,把他们的盐引给逼出来,再改一改,这是到不了三分之一的数的,两淮盐引一共是十一万多张,三分之一的数这里足够就有三四万张!

须知道刘家自本朝开辟以来就盘踞盐业,他们家的盐引数,也没有三四万张是最老牌的盐商了,这么大的数目,如果自己能够分润一二当然了,像是他们巨商们,想要弥补回去三分之一的数是艰难的,但是自己若是按照自己的这个旋目,比如有三百张盐引的家族,拿出一百张去改派,这个改派又不是说自己个没份了,筹谋得当,这个盐引再拿回来一百张,绝不是不可能的,或者说,若是老天爷垂怜不不不,若是薛蟠薛大人垂怜,再多个几百张盐引也不是没可能的!

大家的呼吸顿时沉重了起来,泼天的富贵在面前,谁都忘记了这一次的改派,自己是要先付出三分之一的数目的!

不过这个条陈,目前来说是相当公平的,国人素来都有一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嫉妒心思,见到比自己有钱的人,拿出来的盐引比自己个不知道多多少倍,这就让大家伙都心服口服了,“薛大人高义!”有人忍不淄呼喊起来了,“把大家伙是真的放心里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公正公平的条陈!”

“薛大人真真是自己人!没话说!”

这样的话,如果真的能成此次盐引改派之事,那么掌握着四万盐引的薛蟠将会成为最受关注的人,有人已经在私下嘀咕:“听说薛大人尚未婚配,我家里头还有小妹一位,原应配给薛大人打扫卫生的!”

“得了吧,老潘,你那个小妹,真真是貌比无盐,赛过东施,拿出来若是给薛大人看,只怕是要吓倒了薛大人了!”

“你就得了吧你老刘头,怎么地,我家里头还有小妹,”那个老潘十分不服气,“你家里头什么女儿妹妹都没有!别想着到薛家攀关系了!”

“是不能,”老刘头得意洋洋的挥挥手,“可是我们刘家原本是从金陵迁来的,以前宗夫子庙边上,算起来,薛家以前和我们是邻居,正宗的乡党还需要攀吗?正经的老乡情谊在了!”

“你”老潘气结,“真够无耻的!”

大家也被老潘的话提醒起来了,是啊,少年人原本就是爱婵娟,若是能够把自己的女儿送给薛蟠,让薛蟠满意了,只要薛蟠手里头漏几张盐引过来,这十年内又是不愁吃喝了,若是做梦做的更大一点,万一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薛蟠宠爱,立为夫人,到时候这个善财童子大发善心,一下子就帮着老丈人立家产,如今是四大天王最厉害,可将来呢,说不定还能出几位菩萨呢!

想到这一节,大家的眼顿时红了起来,视线纷纷去找薛蟠,不曾想上座薛蟠的位置上早已空在那里。

“咦,薛大人呢?”

“这是去那里了?”

面对着大家伙探视的目光,贾雨村淡定自若,“这里头的事儿,第一节就已经和大家伙说明白了,薛大人眼下还有别的事儿疵,过一会即刻就来。”

这是正常的,薛蟠若是如此大的权柄在手上,位高权重者时间匆忙,是不屑和普罗大众整日混在一起的,不消贾雨村吩咐,已经有不少的盐商已经喊出来了“贾先生,我家人有要紧的事儿出门一趟,可行否?”

“自然可行,”贾雨村笑道,“百花厅又不是薛大人的私邸。怎么会禁止大家伙出行呢?”

其余的人有些懵懂,这个时候什么家人的事儿要紧到比这个地方的事儿还要要紧,可不少人接连派了贴身的管家出去,就连起码的伺候不用了,大家伙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这些人无非是想着出去通风报信罢了!

于是群起效仿,百花厅内顿时空了不少,贾雨村悠然自得,显然这一切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淡然笑道:“接下去这百花厅只怕是没有如此空了,来人,”他吩咐下人,“快把园子里的椅子都搬来,今个先来的自然有位置,后来的人嘛那就要看运气了,这位置就那么几个。”

这一切似乎都在贾雨村意料之中,但是还在今个早上前往百花厅路上的时候,薛蟠脸色凝重的吩咐:“今日这第一炮一定要打响!不仅要打响,还要打的满城皆知,如果那些四大家八大家不知道此事,咱们就算把在场的形商们的三分之一盐引逼出来,对着大局也毫无用处,若是盐运使在林大人那里逼位成功,我这里的所有筹谋都成了泡影,故此,先生等会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越广越好,越快越好!”

“不过按照我的估计,只要是他们得知了无论大形商,均要吐出三分之一的盐引,不用你催,他们自己个就急的不行,赶紧着要把这惊天动地的事儿给传出去了!”薛蟠笃定的说道,“没有东风,怎么样都烧不了曹操的三十万大军!烧不了赤壁个消息,就是第一阵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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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武侠,网游,,校园等免费网络阅读。 七十六、煽风点火薛小卧龙

七十七、我挟民意而来,你敢不服吗?

红楼大官人 七十七、我挟民意而来,你敢不服吗?

薛蟠看着在外人面前十分的智珠在握,简直就是诸葛卧龙初出茅庐,指点江山,江山尽在我手的感觉,可是独处无人的时候,薛蟠的脸色可就不太好了,他趁着众人都被贾雨村说的方案吸引住的时候,跌跌撞撞的出了百花厅,臻儿连忙扶住,只觉得薛蟠的手又湿又冷,他双眼发直,呐呐自语:“哎哟我的妈呀。(比奇屋逼qiu的拼音)”

臻儿只觉得自家大爷今日脸色不对,“大爷你想太太了吗?”

“别打岔,”薛蟠架住了臻儿的肩膀,这样似乎就可以给自己一点力气,“今个这出戏,可不能演砸了,若是演砸了,接下去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大爷,”臻儿倒是没义气的很,“扬州这里头的事儿不好办,咱们自己拍拍屁股回金陵就是了,算什么!”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这么堂堂的薛大少,在扬州城若是丢了面子,将来还怎么来扬州摆威风?这事儿,现在可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事儿,”薛蟠擦了擦鬓边的冷汗,“关系到林大人的事儿,我既然答应了下来,就不能够让别人这么简简单单的把这事儿给搅黄了,不管怎么难,都要办!”

薛蟠也不知道是为何如此坚持,臻儿是不懂这些的,狗腿子想要献忠心:“小的不懂外头的事儿,只是有一条命,都交给大爷,大爷若是要小的去做什么,小儿皱眉一下,就不是爷们!”

“你倒是忠心的很,”薛蟠哈哈一笑,紧张的情绪倒是少了几分,他拍了拍臻儿的肩膀,站在一树栀子花下,抬着头看着天边的朝阳,“我这里倒是有信心能够把事儿应付下来,可林大人那边……若是一个顶不住的话……那么我这里的戏就要露陷了!”

“这就是民意,民意如此,”侯景说道,“林大人可敢违背乎?”

侯景倏然而起,率领着差不多扬州所有有头有脸的盐商一起朝着林如海发难,你说是皇帝的旨意,不错,我们并没有不改派盐引,可是我们所有两淮盐商都要求请你退位让贤,把这件事交给盐运使来办,这就是民意,我们把民意放在你们面前了,林如海,你若是识相一些,就应该马上退下!

林如海的脑袋嗡的一下,整个头就忍不住抖动了起来,他的手用力的蜷缩在袖子里,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的刺激而不住的抽搐。看到林如海骤然变色,杨贝伦心里忍不住痛快极了,叫你之前如此得势,今日也不是要脆败了?须知道这两淮盐政,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拿下来的。

只是出于官场体统,他还需要呵斥侯景一二,“大胆,”他这个呵斥说的有气无力懒洋洋的,“盐政大业,岂是你们这些商人可以置喙的!”

“小人绝不敢置喙,只是还请大人上奏朝廷,就说我们等都不愿意林大人继续办盐引大业,林大人学问是极高明的,我们都明白,只是这当差办事,和做学问是不一样的,”侯景虽然态度谦卑,但是说话是很不客气的,这摆明了就是要教导林如海如何做事,“做事当差要紧的就是政通人和,林大人如此不得人心,如何能办盐政?何况按照老大人所言,御史并无理事之权,更是不适宜办这件事了。”

“这也不是你们裹挟上官的理由,”杨贝伦慢条斯理的说道,“朝廷如何行事,自然有分寸。”

“分寸?林大人叫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协办盐政,只不过是因为那小子是林大人的姻亲,吃相如此难看,大家伙都很是不忿啊,”侯景连连冷笑,他又朝着杨贝伦拱手,“老大人不要怪我们不忠义,若还是林大人办理盐政,那么说不好,下个月,两淮就不会再出盐了!”

“你你你,”杨贝伦伸出手指头颤抖着点着侯景,“你们居然敢要挟上官!”

侯景连忙跪拜在地,身后的人也呼啦啦一起跪在地上,一群人带着哭腔,大声疾呼:“求老大人怜悯两淮盐商!”

“求老大人怜悯两淮盐商!”

侯景跪着的位置,就靠着林如海坐的位置边上,他偏过头对着林如海轻轻的说道,“林大人,这事儿,你办不成,”他的声音犹如毒蛇一般,嘶嘶作响,“你若是再办下去,两淮这里闹得不可开交,我们没什么损失,而大人您的名声坏了,日后可就是没有前途了,还是请赶紧着,滚蛋吧。”

林如海脸如死灰,他已经想到了这一次盐引改派可能会遇到很大的困难,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大的苦难,难到盐运使和两淮盐商一起登门,逼着自己交出盐引改派之权!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杨贝伦说道,“杨大人是一定要本官交出这改派之权吗?”

“哎呀,林大人莫要误会本座的好意噻,”杨贝伦只觉得这时候局势被侯景翻转过来,心情好似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几百万个毛孔都透着一股子酸爽之意,见到林如海脸色衰败,心里得意的不行,只是他还保持着一些督抚体统,脸上丝毫不露,反而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杨贝伦抚须继续说道,“如今的局势林大人还没看清楚吗?不是本官要夺权,而是这两淮盐商,大家伙都不乐意林大人和薛家那个小子一起办盐引改派之事,当然了,盐引改派,不仅利国,更要利民嘛,大家伙担心林大人砸了他们的金饭碗,想要让老夫这个老成些的人办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何况林大人,吾等宦海沉浮,自己的荣辱得失算不得什么,但是百姓的福祉是咱们最应该挂念的,盐商们不服气,若是盐业出了一点半点的差池,这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不如,让本官暂且代替此事,等到这一阵子风波过去了,大家伙都平静下来,咱们再商议着一起办,如何?侯老乃是盐商里头的翘楚,有他帮衬着,绝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七十七、我挟民意而来,你敢不服吗?

七十八、王嬷嬷和王嬷嬷联手了

红楼大官人 七十八、王嬷嬷和王嬷嬷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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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贝伦这样长篇大论着,倒是把自己个摘开了,林如海这时候骤然受到压力,心乱如麻,他的性子颇为温和,素来也都是做很从容不迫的差事,可以说,随机应变的能力还差了一些,若是单单一个盐运使杨贝伦,他根本不足为据,可以随意潇洒佣,单单一个两淮盐商,也无需担心,大可以用官威压服他们,可这样两厢勾结起来一同对着林如海施压,他一时半会有点承受不住了,若不是顾忌着这是皇帝一心念念要办的事儿,他一准已经退缩了。

杨贝伦见到林如海的表情,便知道火候差不多就到了,于是他挥挥手,让侯景等人入座,这时候火力过大,只怕是又要逼急了林如海,等到侯景等人入座,杨贝伦高踞上座,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色,“林大人,也不是本座不知道轻重,为了一己之私要来强夺盐引改派之权,只是这国事艰难,盐政之事更是难啊,如今西南用兵正炽,后方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什么锐意进取,而是要稳上再稳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生活上的东西,一日不可或缺,这盐业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咱们都是为官的,说一句诛心的话,升斗小民吃不上盐,算不得什么,少吃些盐,死不了!”

“可若是耽误了前方征战大事,咱们的腰板,可是有昔日议政王的腰板硬?议政王也是一撸到底,咱们可不是有丹书铁券可以免死的,说句实在话,咱们死了不打紧,若是耽误了朝廷的大事,西南战事一旦糜烂,咱们就是自杀也是谢罪不了的日诸君都在,我也发一句话,今年的盐引税,比去年的多一成,这样的话,朝廷的银子多少就有了一点着落,这个主意,本座还没和他们说起过,不过,本座一力承担,绝不会让林大人您为难的!”

这样威逼利诱,又有层层压力,林如海脸如死灰,闭目不言许久,他是有一腔忠君报国之心的,不然不会接了如此棘手的差事,可是如今看来,形势比人强,大概是到了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了,他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么”

满室寂静,大家都竖起耳朵,心里砰砰砰的直跳,预备着林如海说着那个以已经注定的必然的决定,如此安静的气氛下,不知道何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咳,”这个咳嗽声十分的刻意,大家伙都知道此人预备着说话,而绝不会是真的受了风寒要咳嗽,大家正在左右看谁要发话的时候,只见后堂之中转出了一群仆妇,低眉顺眼的拿着茶托,上面各自摆着一个盖碗,游鱼一般的飞奔出来,朝着大家伙奉茶而来。

大家起初听到咳嗽声不免一惊,这事儿没定论,若是有什么人突然之间冒出来横插一杠,事儿有了变化就不好了,但等到仆妇们出来,大家心里顿时一松,原来只是端茶的下人罢了。

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大骂,包括是侯景,林家的家教未免也太差了,主子们在议事,下人们居然不听吩咐就自顾自的进来端茶送水,若是在侯家,只怕这些人当即就要打死的。

虚惊一场罢了,大家这个时候也不便挑刺,于是由着林家的下人们送茶过来,侍女仆妇们行走完毕,后头出来了两位嬷嬷服饰的仆妇,一高一低,小个子的仆妇端着茶微微弯腰,把茶盘高举过头顶,献给侯景,侯景抖抖袖子,“久闻林大人府上香茗最佳,邢儿素未喝过,今日可算是喝到了。”

还未等到侯景接过盖碗,那嬷嬷一松手,整碗茶一下子全到倒在了侯景的菱花紫金长袍上,“哎哟,”那嬷嬷吓了一大跳,连忙捡起盖碗,又拿起手帕忙不迭的在侯景衣服上擦拭,“奴婢真是该死,茶盘都托不住了!”

茶水倒是不算太烫,只是到底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好像搞得侯景特别不受林家待见一般,侯景眼中闪过一阵阴鸷,双手暴起,就要朝着那仆妇打去,所幸知道这个诚容不得发脾气,于是深呼吸几口,勉强弄了一个笑脸出来,“无妨,你下去吧!”

“奴婢再给老爷倒一碗来!”

“不喝了!”侯景呵斥道,“赶紧离了这里!”

那个仆妇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唯唯诺诺的后退撤了出去。

大家伙都被侯景这里的变故吸引住了,唐亦宋不免好笑:叫你老猴子如此嚣张,一个仆妇就搞的你发作不得了。

大家都没注意到高高壮壮的仆妇,把盖碗放在了林如海的边上,“老爷喝茶。”如此正常的声音说了一句后,趁着大家伙都注意到了侯景那里,不注意林如海的时候,随即又轻又快地对着林如海说了一句话:“我们薛家大爷请我来告诉大人,请大人坚持住,那边的事儿办成了,大人这就不用担心了!”

林如海原本浑浑噩噩,还不认得自己这面前的仆妇,听到此言,身上打了一个寒噤,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的仆妇根本不是自己府邸的,他疑惑的看了那仆妇一眼,“你的意思是?”

“我是薛蟠大爷派来的,”仆妇说了这么句话就不再言语,只是朝着林如海眨眨眼,随即和厅中的端茶仆妇一起退了下去。

两个王嬷嬷出马,算是把薛蟠交代的任务都完成了,高大的王嬷嬷刚才还镇定的很,到了后头茶房的时候,王嬷嬷才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后怕的说道,“天老爷,这么多老爷在外头,咱们居然还敢做这样的事儿,胆子真真是包天了,不成,我可不能再继续听我们家大爷这样办下去,日后指不定无法无天了!”

娇小的王嬷嬷脸上的冷汗,比高大的王嬷嬷还要多得多,她拍了拍胸口,“那侯老爷发威的样子可真是吓死人,”她一脸后怕,“若是那时候一下不好,只怕是自己要吃棍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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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突然逆转

红楼大官人 七十九、突然逆转

高大的王嬷嬷对着娇小的王嬷嬷佩服的说道,“我可真是佩服姐姐,在这么多老爷面前居然敢耍花招,啧啧啧,把那侯老爷的长袍都给倒茶上了,我这里想着,大庭广众下面,怎么和姑老爷说得上话呢?幸好姐姐这么一下子,”王嬷嬷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故意把茶倒在那个侯老爷衣服上,大家伙都瞧着那边了,倒是把姑老爷这边给忘了看,我才得了空,悄悄的把话儿给回了。若不是姐姐,今个可真不知道怎么办好这事儿了!”

娇小的王嬷嬷苦笑着抹了抹汗,“姐姐就别笑话我了,我那里还有这么深的心思,我这心里想着事儿,脚下却忘了怎么走,也不知道怎么地,看到侯老爷凶巴巴的样子,腿马上就软了,手上不得劲儿,茶盘一下子就掉了,还好老爷没有怪罪,姐姐若是说我厉害,我是万万不敢当的,只不过是胆小鬼一个罢了。”

“横竖咱们的事儿都办完了,大爷交代的事儿,”高大的王嬷嬷笑道,“咱们两个一起办完了,我瞧着外头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这么听了几句话,就知道今日的局面,只怕和昔日薛家灵堂之前的样子差不离多少,“特别是那个什么侯老爷孙老爷的,张牙舞爪的要对付姑老爷,”她这个时候倒是和林家站在一块了,“姐姐给他这么泼下茶汤,依我看,还是轻的,若是昔日落在我手里,”王嬷嬷刷的一下,一挥臂膀,“就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原本颇为针锋相对的人,经过这么一次并肩战斗,倒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情,娇小的王嬷嬷担忧的说道,“薛家哥儿若是能帮上忙是最好的了,可若是帮不上忙,外头的那些起子,只怕又要逼着姑娘嫁到侯家去。”

“有我在,不需如此多的担心,”高大的王嬷嬷拍着胸脯保证,“姐姐你是没见过,昔日我在金陵府家里头的时候,那些小人们想要抢我们长房的账本和钥匙,被我用擀面杖这么一挥,就打他们个鼻青脸肿落花流水的,他们若是敢来,我一个人拦住垂花门,保管叫他们进不来!”

两个人这时候成了好朋友一般无话不谈,拘于见识,两个人以为侯家来求婚乃是林家最大的危机,殊不知,最大的危机并不在此处。这一次也并不是说只要用擀面杖把人打出去,就能成功的。

侯景最爱干净,素来衣服若是脏了,一概即刻丢弃,从不穿旧衣服,今日这长袍被一个无知仆妇弄湿了,若在侯府自己家中,这种人是要即刻拉下去打死的,只是今日到底是在林府,不能够随意的动怒,大局要紧,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就只好忍耐下来了,侯景按捺住性子,等到仆妇们都滚下去了,这才沉声对着林如海说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日林大人这家务事儿都处理不好,恕我直言,外头的公事想要办好,这是绝无可能的。今日大家伙都在,大家伙的意思,林大人听得很清楚了,大家伙一致认为,这一次盐引改派之事,应该请杨大人主持,杨大人既然定下来,要我等体恤朝廷,这自然没话说的,该交的自然会交。”

潜台词就是如果是你林如海主持盐引之事,那么对不起,别说是多缴纳这一成的盐税,之前原本要交的,自然我们可以用各种理由来拖延塞责着,怎么样,难不成为了一个林如海,朝廷会把两淮盐商一网打尽,致使天下泰半之人无盐可吃?

这个大约是做不到的。

侯景语中透着一股威胁,“大人,民意如水,堵不如疏啊,大家伙都是这个意思,大人难道还要逆潮流而动吗?”

林如海脸上原本雪白的脸色,现在不知道为何,居然慢慢的稳定下来,复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样子,他捻须微微一笑,真真是名仕气度,面对着侯景和杨贝伦等人的诘难,毫不畏惧,也毫不在意,犹如清风抚山岗,明月照大江,一派从容淡定之色,真真是翰林华选,雍容大度,他微微一笑,“侯老板,还是管着自己个的事儿吧,本官如何做事,不需要你来教导。”

大家都是在官场商场上厮杀许多年的人精,怎么不知道,突然之间,原本慌乱之级要缴械投降的林如海为何就又恢复了智珠在握,从容不迫的感觉?侯景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难不成是刚才那一献茶,把场内的节奏都给打乱了?

侯景做事,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他这么多年和官员们接触下来,早就摸透了这些官员的脾气,世家列侯出身,高中探花,先入翰林院,又到兰台寺任职,随即外放巡盐御史,这一路顺风顺水,简直是国朝官员羡慕嫉妒恨的第一样板,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挫折,自信心只要一旦把他摧残掉,那么短时间内,林如海根本就不会想到在重压之下如何反击,那么今日的事情就有很大的把握能成功!

但是为何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林如海似乎又恢复了信心?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侯景脑子里迅速的转动着,他咳嗽一声,朝着下首的唐亦宋看了一眼,唐亦宋得了讯息,没法子只好也站了起来,继续朝着林如海进逼:“林大人,形势比人强,如今大家伙都是这个意思,林大人为何不从善如流,把事儿交出来,大家伙一起同舟共济的把这事儿给办好呢?”

“就是这个意思!唐三爷说的好!”地下的人连忙喝彩,“朝廷的难处大家伙是都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把这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一股脑儿的都让人乱来挥霍了!林大人,你也别觉得我们这些粗人说话不好听,若是谁乱动了我的家产,我豁出去,不要老命也要和他拼了!” 七十九、突然逆转

八十、隔绝内外

红楼大官人 八十、隔绝内外

正文

有人气势汹汹的来给侯景帮腔,倒也不是虚张声势,断人财路,杀人父母,是最让人痛恨的两件事情,对于商人们来说,杀人父母,大约还不算太忠言,断了自己的财路,这可是比什么样的伤害都要来的重些。

林如海稳如泰山,“世人皆为虚妄,往往都是听风就是雨。”他捻须说道,“殊不知来的是雷霆还是雨露,本官主政盐引改派之事,乃是圣上钦定,本官也曾固辞,言明我这人缺少历练,又久在台阁,不谙地方庶务,更是不通盐政,本官也不是谦虚,请皇上另请高明吧,奈何皇上说,此事中枢已定,不由你自己疡,又赠我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并要我以此为座右铭。圣上的拳拳之心,本官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一番话,虽然平淡,但是众人皆是听出了里头的决绝之意,侯景只觉得不妙,如此壮烈决绝,可不是一个要投降的人该说的话,他连忙拦住,“大人,若是不从吾等之意,那么吾等只好请杨大人做主了,杨大人若是做不了主,吾等就入京敲登闻鼓,邢儿就不信,这煌煌大越朝,竟找不到一处说理的地方。”

“盐引改派之事,你们还没听闻方案如何,就如此激动?”林如海沉着说道,他这个时候完全无视了侯景的施压,“本官秉持圣意,主持盐引改派之事,就算是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后退,本次盐引改派之事,本官已经考虑周全,”他眼睛横扫众人,“一言既出,再无更改,本次改派,持有两淮盐引的任何一家,不管你是天王还是金刚,还是三百罗汉,每一户,都拿出三分之一数的盐引,以供改派之选!”

“可笑!”侯景又惊又怒,他转过头看了看大家伙的脸色,无人不勃然变色,“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两淮盐商绝不同意此方案!”

薛蟠和臻儿说了一会玩笑话,原本砰砰砰直跳的心这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有时候耍遂皮子,说说玩笑话,人原本绷紧的神经就可以慢慢的松弛下来,虽然适度的紧张可以更好的让自己的脑神经发动起来,但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最关键的决战时刻,不能够太累了。

他在外头等了等,一来是透透气,二来也是等人,不一会,李如邦从外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薛蟠连忙问道:“林府那边可有消息了?”

李如邦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大爷,小的刚才去林府,居然寸步不得进门!”

“什么?”薛蟠大惊失色,他连忙追问道,“那些人把门都拦住了?”

“是,小的一时糊涂,坐了咱们家的马车过去,不妨被盐运使的兵镀见,是薛家的马车,于是就把小的拦在了外头,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说里头几位大人在商议重要事务,不好轻易打扰了,若有什么事儿,请在外头等候,我想着没法子,想从角门进去,却也发现,早就被拦住了!”

“好大的狗胆,”薛蟠又惊又怒,脸上涨得通红,“居然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围困一位朝廷命官的府邸,盐运使他是疯了吗?以为自己是宣礼处还是兰台寺?!?!?!”

“眼下如何是好?”李如邦忧心忡忡,“如今林府等于是内外隔绝,消息传不出来,大爷的计划,接下去原本是要让林大人出马,来此地宣布,若是林大人来不了,,一道手书传来,一样奏效,可若是这样林大人被拦在了御史府里头,两厢联系不起来,这可是不妙了!”

薛蟠来回踱步,用力的挥着扇子,饶是九月的天气,他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巨大的汗珠,这时候他才是正面认识到了盐运使,或者是侯景等人的坚定用心,“隔绝内外,也就是说,他们是铁了心要让林大人把盐引改派的事儿交出来了!”

“大爷,若是他们再这么隔绝住,咱们该怎么办?”李如邦是家里头的老人了,不是只会惊慌失措的人,他出主意:“要不咱们下帖子请扬州府的人过来?若是官面上的人请得动,这僵局或许能破。”

“咱们是外地人,怕是使唤不动扬州府的人,”薛蟠摇了曳,否决了这个建议,“何况扬州府不过是五品黄堂,敢对着正三品的盐运使呲牙?这是觉不可能的事情,且这并非地方庶务。”

薛蟠这时候恨不得即刻带着人马冲到林家去解围,这才符合自己小霸王的风格嘛,李如邦这种老家人,眼睛是最毒辣的,知道自家大爷对着林家十分的关心,于是又说道:“这些人巍了林府,姑太太她们怕被惊扰啊。”

薛蟠曳,“场面上的人,这一点倒是不至于,起码不会做出要挟家眷的事儿来,起码的脸面还是要的,不会如此无耻,”别人这么担忧,他倒是不会担心这个了,“若是有人敢这么说,日后我保证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边主仆正在说话,那里马嵩和桑弘羊联袂急奔而出,四处张望之后看到了薛蟠在此处,薛蟠不欲叫人得知林府近况,于是吩咐李如邦,“你赶紧出去,如此如此叫人把外头的风声给传起来!”

李如邦领命而去,到了门厅的地方,他也不出门,只是在门厅纳凉,门子十分乖觉,知道此人是薛蟠心腹管事,于是对着其余盐商们随从介绍起来,大家自然热络无比,对着李如邦接二连三的请安问好,李如邦很是客气,丝毫不觉得自己重要,拦住了大家伙,等到大家坐定,他又打了一个四方安,“各位爷真是瞧得起我,还给我请安,是我要给大家伙请安才是呢!”

“李爷说的哪里的话儿,”有人笑道,其余的人连媒和,“您是薛大人面前的红人,管着我们的衣食父母,不尊敬您,那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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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武侠,网游,,校园等免费网络阅读。 八十、隔绝内外

八十一、散布谣言

红楼大官人 八十一、散布谣言

“这话您可就说错了,”李如邦听到大家伙的奉承,却不露倨傲之色,只是笑眯眯的说道,“今个各位爷伺候着来的家里老爷,日后可是扬州城里顶呱呱的人物了,我李如邦还要靠着大家伙吃饭呢!”

“李爷这话的意思是?”

“莫非各位老爷还没和大家伙说不成?”李如邦奇道,“若是没说,我倒是不方便说闲话了。”

“李爷,您高明!”有人连忙说道,李如邦的话里头说的有点奇怪的意思在里头,凡是重要人物,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吃饭了没有这样无聊的废话,必然是有的放矢,有所含义的,“咱们这些个人都是大老粗,要不就是不认识字儿的废物,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您若是有什么指教的,就请告诉咱们,咱们这些人,虽然不成器,但是只要李爷吩咐,就没有不听从的道理,哥几个是不是这个意思?”

“没的说,就是这个意思!”

“听李爷的话儿,能吃饱饭!”

大家这么应声附和,怂恿着李如邦赶紧说出来,李如邦本来就是要把消息传递出去,这么一退让,也就差不多火候了,他神神秘秘,带着一种艳羡和嫉妒的口气说道:“大家伙的福气啊,还是从自家老爷来的,我们大爷说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个的局面虽然不算是雪中送炭,但各家大老板都来捧场了,大爷很是感这份情谊,所以盐引改派,各家各户要出三分之一,是这么个说法不是?”

大家面面相觑,却又跃跃欲试,“是这个理儿!薛大人高义,”在门房的各家管家随从纷纷竖大拇指,“不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看轻了,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把我们当做替罪羊了,这四大天王,八大金刚,都是一样的出盐引,他们出的可比我们多了!薛大人有这样的仁心,日后必然是出将入相的!”

“什么出将入相,明明是公侯万代!”

“是极,是极,就是这个理儿!”

“可是这盐引,”李如邦捻须笑道,他这么一说话,满室原本的喧嚣顿时就被静音了,“三四万的盐引,总不是要交到巡盐御史衙门这里官办的。”

有人试探着问道:“若是都交给薛大人办,咱们大家倒也放心……”

李如邦矜持一笑,“我们家大爷志不在扬州,所以,他是不会拿这几万的盐引的,这几万的盐引收回来,总是还要再放出去,那么,”他环视众人,神秘的说道,“大家伙说,这些盐引该给谁呢?”

说完这话,李如邦煞有其事的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儿,“哎哟,我这猪脑子,大爷还吩咐我事儿呢,对不住,我要去忙了。”

大家还没听到戏肉,怎么肯罢休,几个人拉住了李如邦,又有几个人连忙请双安,“李爷,您送佛送到西,怎么样也要把这事儿说明白咯,大家伙来这里,说难听的,自然是为了自家的差事,但是来了这里,不去盐运使那边,岂不是就是说大家都喜欢跟着薛大人赚钱不是?跟着薛大人,总不会是碍了朝廷的大事儿,李爷把话儿说清楚了,大家伙有个准数儿,也好跟着薛大人风里雨里一起去闯不是吗?”

这一位乔家的管事在此,一番话真是说的清清爽爽,大家都是纷纷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还请李爷解惑啊。”

“罢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再藏着掖着,就不厚道了,我就说一句,这三四万的盐引,今个都要交出去!”

“一,一天?”乔家的管事刚才还侃侃而谈,这会子倒是震惊的结巴了,“一天之内就交出去?”

“是,大爷说了,今个先到的,”李如邦笑道,“大家先买这些盐引。”

说完了这句话,无论大家是怎么追问,李如邦再也不肯说什么了,只是抱拳离去,等到他出了个园,上了薛家的马车,齐大壮早就在车内等候,见到李如邦急切的问道:“怎么样?那些人心动了吗?”

“绝不可能不心动!”李如邦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大爷这么一招,可是金山银山一下子全部砸出去,就算他是佛祖,也要忍不住睁开眼来瞧一瞧这里的荣华富贵!这会子,不消说,个园里头的这些商人听到要不要疯,外头的人,但凡只要听到了消息,口袋里有一些钱的,必到!”

“大爷真是太狠了,”齐大壮咂舌,“这么三四万的盐引,一概不要,一概推出去,这样的魄力,也是无人可比的,算起来,金山银山就这样散掉,咱们大爷可算是第一败家子了,咦,老李,你怎么额头上全是汗!”

“大壮啊,你到底还年轻,”李如邦吩咐车夫马上驶出个园,苦笑着对着齐大壮说道,“你就看到这金山银山,没有看到咱们大爷是慷他人之慨?那些盐引是谁的?又不是咱们大爷的,全是那些八大家四大家的!他们手里的盐引,大爷这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他们手里的命根子全部拿出去!你说,他们肯吗?”

齐大壮悚然而惊,“这……大爷这是在玩火!”

“是在玩火!所以我担心啊,”李如邦摇摇头,“这一时半会把人凑起来,简单,可怎么样从别的地方找出这三四万的盐引,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齐大壮定定神,“这就不是我们能做的,咱们能办的,大爷都吩咐了,我去找这边相熟的商家,告诉他们盐引改派只是,也请他们同来参详,李大哥你要去何处?”

“大爷叫我去预备好钱庄里头的钱,”李如邦说道,“这个时候,不防多印一些银票起来。”

“恩?”

“接下去如果运作得当,就是大家伙砸钱的时候了!”李如邦盘算着说道,“市面上想要拿出几百万的现银,那是难的,只能是看银票了!”

“是,咱们在个园帮不上忙,”齐大壮说道,“大爷和贾先生,还有两个臭皮匠,也是有主意的,咱们办好自己个的差事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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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借花献佛肆意挥霍

红楼大官人 八十二、借花献佛肆意挥霍

作者:因顾惜朝分类:

齐大壮所说的两个臭皮匠,自然指的就是马嵩和桑弘羊二人,薛蟠打发了李如邦离去,转过身子就看到马嵩和桑弘羊二人气势汹汹的大步走了过来,哦,是马嵩气势汹汹,而桑弘羊的脸上却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马嵩这时候丝毫不尊敬薛蟠了,他走到薛帕的边上,双手高举,“文龙兄!我敬重您的为人,故此原本要随着家父对抗文龙兄的盐引改派之事,也不管了,反而来此地帮衬着你,可你这样的方略……这这这,”人高马大的马嵩这时候急的就结巴了,“每家每户都交出三分之一的盐引,若是真的如此,我马家从此万劫不复了!”

三分之一盐引少了,且不说别的,马嵩原本冠绝扬州城奢华第一的名号,那是绝对保不住了,至于家里头那些汉剧、戈阳、南戏、婺剧的戏班子,说不得也要裁撤掉三分之一,而且大家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马太效应,但也明白,钱可通神,钱少了,神仙就不一定庇佑你了。

难怪马嵩刚才听闻此事,就不由得勃然变色,少了三分之一如此多的盐引,马家别说还想观望奢求四大天王的位置,只怕是现在这八大金刚也维持不住,要跌到三百罗汉的境地。

“此事,不仅是在下,”马嵩满脸阴郁,“家父也不会同意的。”

“得了吧,”桑弘羊在边上讽刺道,“若是马老爷同意,能不来此地?”

“桑老二!”马嵩喝道,“你别忘了,你自家里头,可还有不少盐引要割出去呢!”

桑弘羊阴冷一笑,“那是我家里头,却又不是我的,我和如岳兄不同,我的性子要强的很,若是桑家不是我继承,几千几万的盐引,和我有什么相关?可我只要把这里的事儿办成了,把我家里头的人都甩开,丢了三分之一的盐引又如何?桑家还是我执掌,这才是最大的利益。如岳兄我的性子就是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桑弘羊倒是把这样借师助剿的事儿说的十分伟光正,“不比你了。”

马嵩此时心情极差,“你,”他为之气结,双眼通红,鼻翼怒张,显然下一刻就要发作了,“好了好了,”薛蟠懒洋洋的说道,“如岳兄,我原本觉得那一夜,你在二十四桥堵住我,是想着捷足先登,上次看起来,如岳兄应该是一位十分考虑周全的人才,今日此事这么一见,怎么好像比我还小几岁,毛头小子一般?”

薛蟠慢慢的摇着扇子,这面前的两个臭皮匠,可是要安抚好了,一个桑弘羊,一个马嵩在此地,外人不明白就里,还以为这两家是跟着薛蟠混了,这是一个很好的金字招牌,还有今日的地点,是唐家提供的,自然也是有点影响力的,这且不说,薛蟠继续说道,“今个的事儿,算起来有三件,每家每户交出三分之一的盐引,原是第一件,如岳兄这么激动,是看到了自己少去的东西,可接下去的事儿,就是要看,大家伙能不能多点东西了。”

马嵩平静了下来,和桑弘羊一起静听薛蟠有何高见,“一共是十一万多的盐引,交出三分之一,大约是四万左右,这四万,归谁?谁想要?”

“这……”马嵩高大的身子抖了一下,“文龙兄的意思?”

“朝廷不想要大家家破人亡,林大人的意思,也只不过是想要赚点银子补贴国用罢了,不存在对着两淮盐商的敌视,这一点大家伙务必要明白。”

薛蟠的话透着一股官僚的语气和腔调,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免有些恶心,但是两个人都仔细听着,“这四万的盐引,”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两位仁兄,你们觉得如何处置?”

“马家愿意一力承担!”马嵩剑眉星目,正气凛然,义无反顾的对朝廷表忠心,“只要这四万的盐引有一部分给马家,弟现在就亲去把家父请过来,就算是绑也要绑过来,绝不会让他继续糊涂下去,和侯家那些小人们厮混在一块!”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原本一直文质彬彬有些阴冷有些文艺气息的桑弘羊骂了粗口,“你马家是狗胆包天了,还想着吃下这四万盐引,就凭着你的小身板,不怕噎死?文龙兄,薛大爷,薛大人!”桑弘羊朝着薛蟠急切的说道,“看在安兔兄的份上,咱们原本是一家人,只要大人有命,在下无所不从,何况我桑弘羊,决意和家里头闹翻来此地,就是投奔大人的……大人一定要垂怜小的!”

薛蟠哈哈一笑,得意的看到了两个人露出了自己所意料到的反应,“桑兄的话说的不错,这四万的盐引,你们两个吃不下,我也不准备让你们两个都吃下,”两个人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见者有份,钱多者得。”

“见者有份,钱多者得?”

“放心,”薛蟠扳过两个人的身子,拉住了两人的肩膀,左右看了看,笑道,“你们两个今日过来帮衬,比那些晋商还要早一些,算得上是自己人了,不管怎么样,一点私人的份子我会给你们两位留好了,”马嵩还预备着说什么,却被薛蟠拦住了,“好了,如岳兄,你别叫小弟为难,马家老爷还在林府和侯景那一帮子人一块闹事呢,现在什么事儿我都不能答应你。”

如此也就无法了,三个人还没回到议事的花厅,就见到外头人来人往,花厅之内人声鼎沸,乔致越等人早就在议事厅外等候了,见到薛蟠来此,纷纷上前,好像见到了财神爷赵公明下凡了一般,看着薛蟠的眼中都特别冒着金星,“大人,刚才家人来报,说今日就要定下这各家各户交出来的盐引,可是真的?”

“是真的,”薛蟠点头承认了下来,“今日就把这四万的盐引,尽数发出去,交给愿意要的人!” 八十二、借花献佛肆意挥霍

八十三、招投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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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业是坐地生钱的产业,谁会拒绝这永远不过时会源源不断生钱的产业呢?和洋人们交道赚钱,海上风浪大,风险极大,现如今,种田产粮食,已经是不新鲜了,大家伙都看不上那点子收益,其余的产业,都有各自盘踞的商人们做了,浙江的人做茶叶,陵省江南一带,做丝绸,福建做海上贸易,两广做洋货做钢铁煤业,湖广专门产粮食供给天下,西北做羊绒……如此种种,想要找一个稳定且收益极好的生意,是最难的,盐业这里头,无数人见过无数人的发家致富一掷千挥霍无度,都清楚盐业是来钱最快的,谁不愿意要银子生银子呢?

乔致越连忙说道:“今日来的晋商,都是想办盐业的,若是大人垂怜,能够分润一些盐给我等,乔家上下,和晋商,都听从大人派遣。”

“这是不敢当的,我如何敢派遣各位,”薛蟠朝着前面一伸手,“咱们都在外头说话不像样,都进去就是了。”

薛蟠进了议事厅,见到原本每一个商人都带了当几个,这个时候厅之中空了许多,薛蟠心里暗笑,这明显是出去通风报信了,今日这些来的人里头,也不尽然都是想着和盐商豪门对着干的,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哪一家大户没有依靠着生存的小商人呢?所以自然有人出去通风报信给那些在林府里头的人了,还有些自然是去告诉自己相的人,或者是观望不动的人物,比如这刘家,薛蟠刚才已经问过桑弘羊,四大天王之首的刘家家主,刘炳德昨感染风寒,卧不起,当然就没有去林府和侯景等人一齐闹事了。

薛蟠倒是真佩服这刘家刘炳德,俩个不得罪,但谁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说不定两边都想拉拢着他来给自己添势,刘家不在林府和侯景一起闹,薛蟠倒是又多了一点把握……他请大家伙坐下,大家执意不肯,只是等到薛蟠座后,大家才纷纷坐下,小厮复又送上茶来,薛蟠喝了一口,慢慢说道:“盐的事儿,接下去的事儿好办,不过这第一关,要先理好,大家伙对着此事,就是每一家交出三分之一的盐,就算是天王老子在此,也要一概交出三分之一的盐,这事儿,不是我自己个的意SI,更是林大人的意SI,林大人主持这一次盐改派,更是万岁爷钦定的,那么自然也是万岁爷的意SI,故此,此事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大家伙手里头有多少盐,谁都是清楚的,不担心我们捣鬼,那么这头一件事儿,大家伙可有意见?”

在座的都是小盐商,原本就担心薛蟠和往常几次改派一下,做出什么赶尽杀绝的事儿来,加上原本年轻人做事就不留面,还怕薛蟠今日就要把这些小盐商们一网尽,没想到他的法子倒是平的很,无论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

大家伙手里的盐是都清楚的,盐运使衙门的账本一查便知,小盐商们以为自己要死,结果发现,诶,薛蟠然只是拿了一点点而已,算不得什么,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那里还有不准的道理,于是连连出声同意此事。

大家伙又都看着马嵩和桑弘羊,桑弘羊干净利索的站了起来,“桑家亦是同意此方案。”

马嵩虽然脸不好看,但也点着头同意了,薛蟠见大家伙没意见,于是朝着站在一边的贾雨村点头道:“把文书拿出来,请大家伙签字画押罢。”

等到要签字,许多人又犹豫了,贾雨村又解释道:“此次盐改派,没有什么人可以开的,就算是不签字,人不在,一样要抽出盐,今日这签字画押,不过是为了做一个见证罢了。”

“见证?”

大家又问贾雨村,贾雨村朝着薛蟠一看,薛蟠点点头,贾雨村才说道,“定下位置,今日来的人颇多,若是到了午后,不知道那些人先到,签字画押有了见证,那么自然是区别对待,和那些逆而动的人,自然有所优待了。”

这话的意SI是……

“古人云:间不疏亲。”薛蟠说道,“今日先来的,都是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和外头的人自然是两样看待,上午的时候不算多,午时过后,开始办盐的事儿,上午来的各位,不能亏待了,先预备着登记,下午优先办盐吧。”

“大人,”乔致越连忙问道,“上午这定下来的四万盐,下午怎么分?”

这才是最关键的事!大家伙的耳朵都树了起来,仔细的听着薛蟠说道,薛蟠笑道:“这事儿重要吗?倒也不算重要,先到先得,钱多者得。大家伙预备好银子吧,”薛蟠下了逐Ke令,“今个午饭我就不招待了,人多,乱的很,到了晚间事儿办成了,大家伙再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说到这里,薛蟠就又退了出去,不再言语,今个是最要紧的一天,什么时候吃饭都没事,今天少吃一顿,想必也是死不了,可这薛蟠到底是盐怎么分,都还没有说清楚,于是大家伙又团团围住贾雨村,“贾先生,下午是怎么个章程,您老还是要赐的。”

“这是头一次办的章程,我也只能是说个大概,”贾雨村也不遮遮掩掩的,“四万的盐,会分批次派出来,到时候大家伙竞标。”

“竞标?”

“就是每一家可以写一个价码在单子上,然后价高者得,这是最平不过的,谁都可以来试一试。”

听到贾雨村如此说,大家伙顿时轰然,“这可是真的?”乔致越大喜过望,摩拳擦掌,跃跃试,“若是真的,我等晋商有福了!”

论起有钱来,晋商和徽商差不离,可论起节约来,那么两淮盐商可是连晋商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了,故此若是能够看哪一家把银子大量的砸出来,那么必然只能是这些山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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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空手套白狼

红楼大官人 八十四、空手套白狼

见到山西人如此嚣张,张扬自己多少有钱,本地的盐商们自然不忿,且徽商和晋商很不对路,见到敌人如此嚣张,这时候虽然是都在薛蟠手下讨生活,但也不是同心协力,什么事儿都要和和气气的办的,桑弘羊微微冷笑,“这事儿,你们想要多少的出息,怕是不能够的,这些盐引原本就是我们两淮盐商拿出来的,你们想要分润一二,咱也不是小气的人儿,自然也是成的,可你们难不成还存了包圆的心思?且不说你们和薛大人交情好不好,就说我们几个在此,也不容许你们如此嚣张,你们有钱,难不成我们就缺银子了吗?”

“就是如此,”有人在边上跺脚喊道,“桑公子和马公子可都是薛大人的好朋友,薛大人说了,是不会亏待好朋友的。”

乔致越哈哈一笑,“桑公子何须动怒,我这不过是想得美罢了,我们晋商在扬州不中用些,可,”他低着头转了转手上的红翡翠扳指,意态闲暇的说道,“几百万两的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何况薛大人今日办大事儿,我可是先进献两百万白银,这是铁打的东西放在这里,错不了,各位自然是薛大人的好朋友,可是大家伙我是没瞧到有什么表忠心的东西?咱们都是商人,口惠而实不至,这一套就免了吧?”

他得意洋洋地带着晋商一群人先签字画押,随即离开,末了还加了这么一番话:“薛大人说了,价高者得,先到先得,各位,这时候我就不奉陪了!咱们下午见真章!”

“好一个山西佬,吃铜钱的貔貅!”马嵩冷然说道,“居然欺负在咱们头上了!若是他们把大笔大笔的银子砸过来,只怕是就靠着咱们这些人,抵挡不住!”

“别担心,”桑弘羊摇头道,“咱们人不少,不信他们可以一家独大,文龙兄也有定夺,不会让他们都吃下去的。”

“不成,”马嵩跺脚说道,“家父还在林府陪着侯家那一些人胡闹,却不知道百花厅此地已经是风起云涌,再躲在小楼里,只怕出来的时候,城头大王旗已经变换了!不成,我这是要即刻去面见家父,要让他赶紧来此地主持大局,盐引改派,若是四大家八大家不出面,扛不住这些来势汹汹的北佬!”

马嵩匆匆离去,桑弘羊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却没抬腿,一些小门小户的盐商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了一番,对着贾雨村问道:“若是一家力有不逮,可几家联合起来办否?”

“自然是成的,”贾雨村刚才只是冷眼瞧着这些人在彼此争论,见到有人来问,才施施然的捻须笑道,“按照薛大人的意思,无论是谁,哦,自然,是今个先到的这批人,可以先得一部分的盐引,大家伙若是银钱不够,自然可以联合起来,一起吃下一些盐引。”

这么说大家就放心了,若是要自己个出,许多小盐商是没有多少资本可以和八大家四大家这些大财主抗衡的,但是若可以联合起来,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从虎口夺食,夺下几份可以传承给后代衣食无忧的盐引,这才是好结果,若是运作得当,又有银钱作保证,只怕一夜之间,鲤鱼化龙,成为扬州城里有名号的大户人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乔致越等人如此干脆利落的离去,无非是去凑银钱了,大家伙问清楚了这一个最要紧的关节,于是争先恐后的签字画押,随即纷纷出门,呼朋唤友,预备着筹集银钱。

桑弘羊也不离去,瞧着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于是和贾雨村一起,到了后头找薛蟠,薛蟠已经准备在吃午饭了,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喝着茶,得意的哼着小曲儿,桑弘羊脸色不太好看,对着薛蟠说道:“文龙兄这一番操作,我实在是佩服的很,只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外头的人有没有发现,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若是此事不解决,今个的事儿只怕是一场笑话!”

薛蟠看到两人点点头,“都来了?那就一起坐下吃饭吧。”他听到桑弘羊如此说,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臻儿在布置碗筷,薛蟠看到桑弘羊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桑兄是否觉得我在空手套白狼,唱一出空城计呢?”

“文龙兄,”桑弘羊坐在了薛蟠的对面,急切的说道,“您今个要让出去的四万盐引,都是别人的心头肉!怎么舍得就这么一句话都拿出来呢,若是这些四大家,八大家都在,倒也罢了,现场交割,大家伙瞧得清楚,也就愿意咬着牙砸钱了,可如今这些人都不在,到时候万一这事儿不成,文龙兄你可如何收场是好啊。”

“这不是有如岳兄和桑兄在嘛,”薛蟠一脸的无所谓,“足可以代表四大天王和八大金刚了。”

“我说句实在话,若今日我为桑家家族,我是绝不会同意这样的方案的,只是我有求于文龙兄,也不得不出此下策,”桑弘羊恳切的说道,“马嵩更不可靠,他是不能够和大人同心的,他已经去延请马家家主,我实在是担心,这边的消息传到了那边,更是要霹雳雷火,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说的不错,”薛蟠请贾雨村和桑弘羊入座,一时间饭菜已经摆放整齐,薛蟠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入口中,赞许的点头,“这也樱桃肉酥而不烂,烧的可是比咱们家的厨子要好多了。”

贾雨村笑道:“樱桃肉原本就是扬州菜,金陵的厨子烧的不好,也是正常。”

“菜式各有不同,厨子烧法也是不同,来此地当然要吃扬州菜,桑兄,”薛蟠请桑弘羊坐下,“戏法人人会变,可这戏法,要变好,变出新意是最难的,不错,你说我现在是空手套白狼,是对也不对,若是纯粹的口惠而实不至,是没人听我的话的,我现在是在和盐运使、侯家他们熬呢!” 八十四、空手套白狼

八十五、火候到了

红楼大官人 八十五、火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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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

“熬着看看,什么时候谁忍不住投降,”臻儿倒了一碗鸡皮酸笋鱼丸汤给薛蟠,薛蟠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若是今个我自己个在这里瞎牛,你以为会有这么多人来陪着我发疯?乔致越会一口气就先给我两百万两银子?商人逐利,从来是不做亏本的生意的,我自诩脸大,但也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足够大到值两百万两银子,我秉持林大人的意SI,办理此事,若非今日侯家拦道,事儿早就成了。”

“有时候需要的是一点大义的名头,说句厚颜的话儿,林大人是我的仰仗,圣上更是我的仰仗,不然桑兄你以为,会有这么多人陪着我瞎胡闹吗?”

“那文龙兄的意SI,”桑弘羊探究的目光看着薛蟠,“是要等着林府那边的动静?”

“不错,”薛蟠点头承认道,“撒下香饵钓鳌,我这里拿出四万的盐,虽然是各家各户割肉出来的,可谁都不会觉得,自己拿不回去,指不定还能多拿一些。”

“可林府那边,只怕是消息断绝了吧?”桑弘羊皱眉道,“我虽然未曾派人听过,但侯家的行事风格,素来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的,那里面,若是……”他掩口不言不好的结果,“没有林大人的命令,只怕这事儿,不好办。”

“是不好办,故此我要办的好好的,办的轰轰烈烈,世人皆知,林大人才得空啊,”薛蟠毫不讳的说道,“我这里声势起来,林大人哪里的压力就少了,单单靠着一个不得圣心的盐运使,一个逆而动的侯家,也想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就不需要林大人出手了,我一个毛头小子,足够可以把他们掀翻。”

“至于断绝消息,”薛蟠笑道,“所幸桑兄及时传递消息过来,我已经派了我的妈去传话了,可别小看我这一位妈,在我家中的地位,和贾先生一般,犹如卧龙凤雏彼此敌体,有她在,我一切放心。”

贾雨村憋住笑淡然自若的低头吃饭,这时候总是不好拆东家的台的,桑弘羊听到这事儿,才稍微放心了一二,“若是如此,可真是好极了,可为何林府那边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薛蟠说道,“若是林大人认输了,这时候为什么盐运使还不亲来此地?就是因为降服不了林大人,故此僵持在哪里,只要我这里再加一把火,哪里的人肯定坐不住的,啊,”薛蟠嘴里啧啧称奇,“今个的汤,火候到了!”

桑弘羊见到薛蟠如此自信,想必事已经完全安排妥当,却不知道薛蟠这时候的忐忑不安,绝对要比桑弘羊来的更多,“这事儿先不谈,就看午后有多少人愿意来,刘炳德此人最是乖觉,若是盐运使能成事儿,他必然是不会不去林府和侯景他们一起胡闹的,只是呢,如今大约还要看看,我这后生晚辈能不能做出一点事儿来,还在观望,不过这不着急。”

刘家从太祖朝起势,挣下这么大的一副家产,靠着是前辈恩荫不假,可能够在这六七十年之前,政争、党争、夺嫡、兵轮番上演的况下依然是屹立不倒,更多的是他十分的谨慎低,一般的事务都不掺合,故此能够保全到现在,生意做的越来越大。

至于那些做慈善,修LU铺桥的好事儿,自然不用多说了,刘大善人的美名扬州城都知道的,“他们不着急,桑兄是要着急一些了,”薛蟠放下了汤碗,对着桑弘羊说道,“桑兄来帮忙,我自然感激,若是你做主桑家,这三分之一盐自然是要还给你的,或许,”薛蟠看了一眼贾雨村,“还可以还的更多。”

“大人的意SI是?”

“你是明白人,知道朝廷无非是为了银子罢了,这三分之一的盐点钱拿回去,在朝廷这里就是过了明LU了。起码十年之间,没人会找你们的麻烦。这点钱,桑兄不会舍不得吧。”

“绝无可能,”桑弘羊急切的说道,“这等于是保全桑家,论理,也该有人整治一二,扬州城里头奢华无度的不成样子,若是能够那些钱进献给朝廷,也是我等义民报效家的拳拳之心。”

“只是我到底还不是家主……”桑弘羊犹豫的说道,“现如今家父还在林府那边和大人作对。”

“我自然会帮着桑兄的,桑兄如此知天时,识时务,如何当不得桑家家主,史府和我已经决定了,就由你来当这个家主,什么诗也不需念,只需要给我办好一件事儿,这个家主我管是你的!”

薛蟠的蛊利之言,让桑弘羊听得十分心动,就连贾雨村在边上也不由得暗叹,名利二字,真是最动人不过了,“大人说的是何事?”桑弘羊连忙说到,“请大人明示。”

“办事当差,自然不会皆大喜,如今看来,自然有人要为围住林大人府邸如此忤逆犯上的事儿负责,这个责任,谁来负比较好?”

“自然是侯家!”桑弘羊立刻说道,“侯家该重重的罚。”

“罚是不错,可若是没人出头来号召,我一个正主持盐改派的人,是不合适说话的,”薛蟠对着桑弘羊眨眨眼,“桑兄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好,赶紧吃饭吧,吃了饭你就出门去,该干嘛就干嘛,最好是去筹银子,下午的竞拍,只怕是银子少的人,最吃亏。”

等到桑弘羊食不知味的吃了午饭,走出了百厅,外头市面上早就是人头耸动,人心不安了,这里头的事儿,然真的要这样办!而且还要大张旗鼓的办!四万张的盐,三四十年来,是从未有过的数量。消息犹如病毒一样的,就算林如海这边,关防再紧,消息封锁再严密,总是不可免的要将这个消息泄露了进去。

且不说薛蟠此地如何运作,单单讲林如海说出这么一番要每家每户交出三分之一盐的方案的事,大家顿时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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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镇神头

红楼大官人 八十六、镇神头

“荒唐!”直坐在位置上,进来之后从未说过话的桑家家主听到这样要人命的消息,顿时忍不住就跳了起来,厉声喝道,他也不在乎什么上官体统,瞪大了眼睛狠狠怒视着林如海,“林大人,盐引改派之事推行这么多年来,就算是昔日的胡阁老也不会如此大刀阔斧的要人命!每家每户都拿三分之的盐引出来,这岂不是要了人性命?若是如此,我们两淮盐商概不同意,请林大人还是按照盐运使大人的吩咐,把差事交出来吧!”

大家伙的低声细语之声从未停下来过,除却大的几家十分愤怒之外,其余的些普通盐商脸上神色奇怪的很,混杂着害怕、期待、兴奋的表情。特别是唐亦宋,脸上红白片,似哭非笑,奇怪极了。

侯景有些不明所以,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大家伙起高声呵斥此方案不通吗?为何似乎大家伙并不十分的义愤填膺?他转过头看了看大家伙的脸色,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三分之的盐引说起来大家伙是样的份额,可具体到每家来,最痛苦的无非是这些巨商了!

他深吸口气,也不理会林如海,对着杨贝伦鞠躬道:“林大人这方案绝不通!我等绝不同意此事!”

“本官知道你们的想法,”林如海抢先说道,“无非是存了仗势欺人的想法,自己家里头富贵的,势力大的,就不愿意出盐引的份子,想着把地下的小人物的盐引都股脑儿的搜刮出来,然后自己再想法子吞进去,好做饱私囊之事儿。”

事已至此,林如海知道对面的这些人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自然没什么客气的,于是也就直接说出出来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本官和薛蟠想出来的这个法子,最是公平不过,每人每户都是样的份额,如此来,就少了纷争。大家伙觉得如何?”

“可笑!”侯景连忙驳斥,“我等大户盐商,三分之的盐引就足够几百家小户所用,如此来,我等损失严重!绝不可能如此做!”

林如海不理会侯景,转过头看着后头那些沉默不语脸色各异的普通盐商,这个法子最大的效果,和最大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是让这些天王金刚们和普通的盐商区分来,“若是大人想要用己之力来打破牢不可破的两淮盐商地盘,我是绝不会掺合的,”林如海很清楚的记得上次说起此事的时候,薛蟠坦白讲的番话,“古来不顾及自身的改革者,素来结果很是悲惨,比如商鞅车裂,王安石放逐,张居正身败名裂,都没有好下场,唯的法子,只能是借力打力,寻找出他们内部的弱点来,寻找到了,击毙命,这才有可能成功做好此事。”

“内部的弱点在何处?”

“无非是小盐商们担忧着这些大家们,存了借着盐引改派之事侵吞他们盐引的担忧,这个担忧目前面上不显,可内里早就暗潮汹涌了。侄儿思来想去,唯的法子只能从这里出发,只要大人能够把碗水端平,无论贵贱,无论家产如何,无论背景如何,概平等交出盐引,此事,地下的人必然不反对,大部分的盐商不反对,就算是四大家,大家,也不能阻拦这个大势,不阻拦大势,接下去的第二步棋才能下的痛快,下的镇神头,下的淋漓尽致!”

不把这些人同仇敌忾的心思打灭了,就算是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事儿大约也办不好,朝廷想要的银子还是拿不到手!林如海反复思量,又想着刚才那不知名的仆妇如此低声告诉薛蟠的打算,他心里是有了准数的,见到这些人急了,林如海反而轻松下来,“侯老板,你还不是两淮盐政官员,怎么办,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说些什么,何况,这两淮盐引如此多家,你个人可都能代表了全部人员?”

侯景顿时语塞,他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如此嚣张说自己敢代表两淮几千盐商!历朝历代,想要拉帮结派的人,从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能够代表两淮盐商的只有朝廷,这点,本官请大家伙不要忘了,”林如海继续说道,“盐引改派无所改变,本官今日在此再多说句话,”他转过头朝着杨贝伦沉声说道,半是和杨贝伦示威,半是自己个表明心迹,以示决绝之意,“杨大人,若是您今日请来圣旨,我自然无所不从,都听大人的,可今日没有旨意在此,那就恕本官不恭了,事儿,还是我来办!”

林如海话语声不响,可听在杨贝伦耳朵里,似乎就如同炸雷般震天响,杨贝伦如此被红果果的无视,就算他是泥人的性子,也不免火冒三丈,他冷笑连连,“林大人办事当差的心,是好的,可是也要识时务,本座今日瞧着林大人,似乎是四面楚歌啊,怎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林大人还能抛了在座的各位,自己自说自话的办盐引改派吗?”

“须知这两淮的盐商也不仅仅是在座的各位,”林如海拿起盖碗,喝着早已冷却的茶水,“今日在百花厅还有场聚会,预备着大召诸位,共同参议盐引改派之事,只不过杨大人和侯老板等人当了不速之客,劳累本官在此陪着,不过也无妨,薛大人已经在那边办起来了。想必……消息什么时候就到了。”

林如海故作神秘,却又不说这接下去大家交出去的三分之盐引该怎么派,大家伙都是精明人,明白若是林如海想要打尽,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两淮的盐业办不好,他自己个还要丢乌纱帽,必然是不会如此蠢的,但是这关键是,如何处置空闲的四万盐引,才是最关键的!

可到了这个关键时候,林如海偏偏又不说了!侯景冷笑连连,“凭他是谁,也越不过咱们这几家!”他给有些动摇的军心打气,“若是我们这几家不愿意,谁都别想闹出什么幺蛾子!” 八十六、镇神头

八十七、有人倒戈了

红楼大官人 八十七、有人倒戈了

作品:

作者:因顾惜朝

林如海微微一哂,也不接话,两方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侯景的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在侯景的耳边急切的说了好几句话,侯景脸色巨变,用手用力的抓住官帽椅的扶手,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外头此起彼伏的跑进类了各类管事随从等,在自家老爷的耳边窃窃私语,就连杨贝伦身边也有一位清客前来连忙禀告着什么,“什么?”唐亦宋号称今之唐伯虎,素来是嬉笑怒骂诙谐幽默,甚少有失态的时候,可他凑在唐家家主的身边,听到了管事的来禀告的事情,忍不住失声惊呼,可这个时候无人顾及他的反应,因为大家伙都惊呆了,甚至杨贝伦也呆坐在位置上,他对着侯景大声喝道,丝毫不顾及面上起码表示不会和侯家沆瀣一气:“侯老!”

侯景被刚才的消息震惊的惊呆了,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这时候被杨贝伦一喝,顿时就醒了起来,他勃然大怒,大怒之中还带着一种惴惴不安的惶恐,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在里头,“林大人,你居然让薛蟠那个毛头小子把大家伙让出来的盐引一股脑儿,下午尽数发卖!是谁给他的胆子!是谁给他的这个权柄!”

“是本官给的。”

“就算他有这样的权力,敢问林大人,这些盐引都是我们各家的产业,他有何等资格,将我们的盐引拿出去发卖!”

“这事儿,原本是要和各位商议的,”林如海施施然的说道,林府的管家趁着这个空档上前抓紧禀告了现如今的情况,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佛陀尚且有怒火,何况林如海虽然是读书人,却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只是大家在此地胡搅蛮缠,本官倒是忘了这一件事儿,不过说到资格,我倒是要问侯老板,”他怒视侯景,“你有何等资格,断绝本官府中和外头的联系,你难不成要杀官造反?”

侯景原本嚣张的气势为之一夺,他可不敢说这是杨贝伦下的令,不然他一个商人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如此明面上围困一个当朝大员的府邸,只是这时候不能够分辨,也不好甩黑锅给杨贝伦,只好咬着盐引改派的事儿不放,“未曾商议此事,林大人就自作主张,此事决不可为!”

林如海见到厅内神色各异之人,知道这局势已经开始转变了,朝着自己有利的一方开始转变,于是心里原本悬着的大石头稍微放下了一些,他也不说话,只是高深莫测的看着众人,如此一来,有些心思浮动的人,更是有了许多的想法。

外头又来报,说是马嵩到了,马家家主奇怪的很,他的原意是让儿子去薛蟠那边看着,到底结一个善缘,免得得罪死别人,日后难相见,并不指望他能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办,可怎么突然来了此地?马嵩到了花厅之中,来不及和众人见过礼,又拉住父亲到了花厅一角咬了一会耳朵,马家家主的脸色一下子红一下子白一下子黄一下子灰,听完了话忍不住就朝着身后仰去,被马嵩连忙拉住,他反手拉住马嵩的手,马嵩只觉得自己的父亲手心又冷又湿,“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马嵩急切的说道,“眼下除了咱们这里头还和别人瞎胡闹的人之外,满扬州城的有钱人都朝着百花厅去了!老爷,我今个在薛蟠那里拔了一个头筹,算是好机会,若是去的迟了,只怕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马家乃是八大金刚之首,的确是有其眼界独到之处,马家家主不过是沉思了几分钟的时间,就下定了决心,排开意图问询的众人,朝着林如海磕了三个头,又朝着杨贝伦拱手行礼——这样一下子就看出他的态度了,“林大人,今个贸然来叨扰,实在是不该,可今个突然想起,家里头还有要紧的事儿,实在是耽误不得,只好先告退,日后再来谢罪请安!”

他说完这么一番话,也不管花厅之中众人如何大哗,只是带着马嵩等一般人,并几个依附在马家身边的三百罗汉人物一同退出去了此处闹哄哄的花厅。

侯景连续几声喝止,都未见马家家主回头,这个时候大家伙都知道了,盐引改派,这四万的盐引,怎能派?价高者得,谁都能拿下!这对着大家伙都是一样的,许多家里头不仅做盐引的生意,其余的生意加一加,拿出海量的银子来也不是难事,这时候大家伙都清楚了,马家,这是要见风转舵,改头换面了!

到底是老牌人家,知道两边下注!众人艳羡不已,知道了马家如何作为,自然也是要仿效的,如此,有不少原本对着侯家十分不满的人——这也是寻常,侯家势力强大,逼迫之下,不得不来伺候应承,可今日明摆着,和林如海对着干没有好处,谁还愿意和侯家绑在一块?侯家家大业大,不差得罪人,可其余的人就没有这样的胆气了,没瞧见马家家主磕了头服了软,还要说日后来赔罪?这时候不走,什么时候走?还留着当林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呼啦啦一下子走了三分之一左右的人,大约总有五六十号人,侯琳在边上再三拦阻,却总是拦不住,侯景喝道:“不用拦了!这些人心怀鬼胎,人在操营心在汉,怎么拦都拦不住,横竖没有我们几个人,这些人就算去了,也别想拿到我们家的盐引,”他沉声对着对面的林如海说道,“林大人,我把话儿放在这儿,若是今日的事儿,我没同意,谁也别想在我这儿拿走一张盐引!”

这是要决一死战了,林如海鄙夷的瞥了正在手忙脚乱拦住离去众人的侯琳,侯景这一番狠话,顿时起了作用,四大家里头,桑家家主纹丝未动,唐家家主原本有些犹豫,听闻此言,复又镇定了下来,除却刘家未来,其余三家不动,不少还在看风头的小盐商们也顿时不好再告辞离去了。 八十七、有人倒戈了

八十八、抓住机会赶紧上!

红楼大官人 八十八、抓住机会赶紧上!

因顾惜朝:、、、、、、、、、

饶是如此,室内之人也少了三分之一的左右,只是到底算起来,关键人物都还在此处,薛蟠和林如海谋划的计策,尚未尽全功,侯景到底是有些号召力的,一下子把人都给镇住了,只不过林如海看着大家伙的眼神闪烁不已,就知道众人心中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马家家主和马嵩疾步走出了林府,外头侯家的家丁眼力界不足,还不依不饶的要拦住人不许出入,马家家主这时候心内如焚,不由自主的大声喝道:“拉下去!拉下去!谁敢再拦着我,一概打死!”

马家素来是很尊敬侯家的领袖地位的,没想到这一次,原本看上去十分和善的马家家主暴跳如雷,一叠声的要家人把拦路的侯家下人拉下去,边上的人也帮着,“拉下去,拉下去!谁敢拦着马王爷的驾,真不知道是马王爷有几只眼睛!”

一拨人出门走的突然,这会子马车还在别处,一时间没赶过来,马家家主这时候心里头乱极了,又再三追问马嵩:“薛家那小子,可真的把四万的盐引尽数拿出来了?下午就一定全部出去?”

“绝错不了!”马嵩说道,“又言明价高者得,这时候那些山西佬已经出门筹银子去了,他们端的是财大气粗,一进门就给了薛蟠两百万两的银票,为了就是博一个出头之日,薛蟠已经应诺,这四万的盐引,必然有晋商的一部分!”

边上有人听到此话,不由得惊恐起来:“这些山西人,素来是各自各做自己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们的手这么伸过来,咱们可吃不到什么肉了!”

“四万的盐引,谁都吃不下!”马家家主低声说道,他的语气又急又快,显然是激动极了,“咱们也吃不下,那些山西佬也吃不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大家各凭本事,看看能不能要到多一些的盐引,晋商来了,不妨碍大局!我原本想着,这一次跟着侯家一起混,大约是要割下一块肉了,可如今一看,薛家这位小子,可真是厉害,把我的馋虫都勾起来了,这样大好的机会在手,谁真的觉得,会在这里会有损失呢?”

如此一算,大约盐引不减反增!只要你有银子可以砸下来!马家家主对着马嵩满意的点点头,“你办的好差事,今日若非你来传递消息,为父是绝不相信薛蟠有如此大的动作,”他深觉自己十分英明,提前就让马嵩在薛蟠边上帮衬,这样果然两边都可以权衡比较,薛蟠的方案诱惑更大!“薛蟠哪里已经签字画押了?”

“是,这是头等优惠,文龙兄已经言明,先到者,优先受盐引!”

“好,好,好!”马家家主平时雍容大度,颇不轻易赞许人,今日连续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是对着自己的儿子当机立断满意极了,“你办的好,这一签字,如此一来,咱们马家就占了先机!”

“世兄的确办的好,”边上又有人犹豫不决,“可咱们这走出来,万一侯家这边,又动什么幺蛾子的话……”

“不碍事,”马家家主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侯景那老小子,没有迅压服林如海大人,只怕就是没戏了,这时机就如同秃子头上的头,没抓住,那就永远抓不住了,本次盐引改派,我心里原本就担心的很,也不瞒各位,胡阁老的来信,隐隐有劝我要勤俭持家,不要再过度铺张浪费了,”马嵩听到这话不免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原本就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如今看来,起码还能争一个维持现状!”这时候马车来了,马家家主扶着马嵩的手,预备着上车,“嵩儿你先去百花厅,为父再去找一些人来,务必要在这一次盐引改派之中,占得先机,更要大占便宜!”

“老爷难不成要去找刘家?”马嵩问道。

马家家主对着马嵩的反应十分满意,看来自己是可以考虑交接班的事情了,“不错,无刘不成盐,没有刘家,咱们这些人去也办不成事儿,现在为父已经和侯家闹翻,若没有找到联合的人一起办,日后侯家报复起来,我也是难支,估摸着刘家也知道这消息了,我登门拜访,刘炳德那个老头最是奸猾不过,自己去对付着侯家是决计不敢的,但有老夫打头,他必然会跟上来!”

马车迅的离开了,马嵩留在林府的门口,边上依附着马家的小盐商们围着马嵩“世兄,我们这些人敢怎么办?”

“赶紧筹钱!”马嵩说道,“今日大家伙都预备着筹钱了,还困在御史府里头的人,大约没动静,今日扬州城必然是最缺银子!赶紧把银子筹集好了,即刻就到百花厅,今日能够拿到多少的盐引,看的就是大家伙的福分了!也无需太过担心,有我马家在这里,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林府花厅之中。

侯景如此叫嚣,其余的人倒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林如海微微一笑,闭目养神不提,侯家了一阵子怒,又请杨贝伦决断,“请大人即刻免了林如海的差事,拨乱反正,吾等都听从大人派遣!”

杨贝伦也知道此时骑虎难下,不得不了,于是咬咬牙,对着林如海说道:“林大人可见到大家伙的意思了,你还是赶紧把差事叫出来,免得日后闹起来,彼此脸上不好看!”

“杨大人今日围住我御史府,不仅是针对本官一人,更是打了兰台寺的脸,还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今日之事,本官不会就此算数,明日就上本弹劾于你!”

话音刚落,林府的老管家又进来禀告林如海:“老爷,太太突然晕过去了!”

“什么?”林如海方才还十分镇定,听闻此言,大惊失色,“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了?”

他站了起来,预备着朝着后头走去,却又被拦住了,“林大人,今日之事不解决了,您还是留在这里吧!”杨贝伦也不管不顾了,这事儿不办好,只怕日后真的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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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第三招!

红楼大官人 八十九、第三招!

林如海转过脸来,脸上全是怒容,“怎么,杨大人,你除了把我这御史府团团围住之外,还预备着要把本官软禁不成?”

这时候已经撕破脸,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杨贝伦已经做了小人,自然不怕再多加一点阴险,“不敢,只是本座要提醒林大人,公事私事,还是要公事为重,贾夫人身子不好,自然有大夫照看,”杨贝伦吩咐亲随,“把扬州府最好的医官叫过来,预备着给贾夫人诊脉!”

“林大人你又非大夫,到了贾夫人身边,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在此地,”杨贝伦阴阴的一笑,“把事儿都解决了,”他一挥手,边上一直站立不动的彪悍将领模样的人大步一跨,拦住了朝着后头的通道,“若是林大人能够感悟大局之变,本座自然可以让你料理私事。(比奇屋逼qiu的拼音)”

林如海紧咬牙关,一动也不动的瞪着杨贝伦,腮边的肌肉忍不住剧烈的抽搐着,他看着拦住门的两个大汉,紧闭双眼,无奈的摇摇头,吩咐管家:“赶紧派人请大夫来!”

随即转过身子落座,只是闭目不言,侯景再三发难,林如海只是冷冷发笑不语,侯景见林如海没有什么新招数出来,于是对着杨贝伦笑道:“盐运使大人,林大人看来是已经不愿意再处理盐引改派的事儿了,就请大人您直接下令吧。”

这是釜底抽薪之意了,横竖林如海的命令也传不出去,只有在座的人才知道林如海并未屈服,可也不能一直陪着他在这里耗着,于是侯景当机立断,就要请杨贝伦发号施令,“先把姓薛的小子抓起来,处他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既然是争执不下的表现,那么杨贝伦也不会和林如海客气,他现在的确是骑虎难下了,如果能够顺顺利利的把盐引的事儿,给接下来,给办好,那么皇帝或许看在木已成舟盐业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暂且忍下自己,大越朝的官员何止百万,杨贝伦相信只要度过这一段时间,忙于政务的皇帝或许就会干脆忘了自己个,或者是求一求圣后,让皇帝宽宥自己个,也不算难事。

可若是得罪了林如海,再把盐业的事儿办砸了,那么不仅从私人感情上或者是公事公办上,都要死的很难看,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后悔是自己搞成了这个局面,任何都会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侯景如此说要把薛蟠抓起来,杨贝伦点点头,“侯老所言极是,来人!”他高声喝道,“带一帮人,去百花厅把薛蟠给我抓起来!”

“放肆!”林如海忍不住睁开眼喝道,薛蟠是帮着自己办事的,若是这薛蟠都护不住,盐引的事儿自然做不起来,你信任的人已经被打倒在地,“侯景你是何等人?居然敢这样嚣张,出言抓捕一位朝廷命官,杨大人我且告诉你,或许你忘了体统规矩,未经兰台寺调查,刑部下文,谁都不能够抓捕一名朝廷命官,何况薛蟠乃是正六品织造府提督!你敢去抓他?”

“事急从权,”杨贝伦不理会林如海,“薛蟠今日之行事,绝非做他的织造之事,他已经越权了,我自然可以从权,来人!”

外头跑进来了不仅仅是盐运使衙门的盐兵,更有一群争先恐后进来通风报信的管家管事们,桑家的管事就很是惊恐的对着桑家家主大声说道,他这个时候也不顾及什么礼数了,“老爷!老爷!”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桑家家主被吓得一大跳,不悦的说道,“不成体统!”

桑家的管事还未说话,边上唐家的管事就结结巴巴的把这个十分不好的消息给说出来了:“百、百……花厅,百花厅……”

“百花厅怎么了?”唐亦宋吓得脸上的肥肉忍不住连续的抖动着,今个受到的惊吓可是远远比今年过去这段日子加起来还要多,他这时候不免对着听到任何百花厅的消息都心惊胆战的,虽然说起来,百花厅还是唐家的产业,那个管家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唐亦宋一拍桌子,“快说!”

这时候还是侯琳从外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面如死灰,且带着一种死了人的语气说道:“薛蟠那小子,又增设了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一张盐引,作为今日改派竞拍的大礼!”

顿时之间,林府的花厅陷入了死寂,似乎过了很久之后,场面上议论的嗡嗡声怎么样都压不住了,声浪骤然高起,似乎火山就到了隐隐要喷薄的时候,侯景这个老狐狸脸上终于露出了慌乱之色,若是之前薛蟠的手段还是在他的预料之内,这一万张盐引,就不知道是从那里云端劈下来的闪电,把侯景原本的不败金身给劈破了,他忍不住大喝道:“薛蟠那里来的一万多张盐引,两淮盐引,从国朝定鼎以来就是这点份额,绝不会突然之间多出来的!”

他喘着粗气,瞪大了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林如海,“林大人,你敢让薛蟠假冒盐引一万张,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林如海不屑一顾的藐视侯景,“侯老板,本官倒是觉得你可以静静心了,怎么今日里头一直在说什么胡话,伪造盐引,素来是你这种盐商干的事情,薛蟠和本官都是一心为了朝廷效力的,可能会做犯法之事吗?真是愚蠢!”

“那你说,那里变出来了一万多张盐引!”侯景大声喝道,“两淮盐引若是贸然增加,无论是谁,都会受损!”

“自然不是用在两淮此地了,”林如海说出了这一日之中,算起来是和薛蟠一起做出来的最为隐蔽之事,“西南剑阁用兵,西北西海拓边,两地都缺盐使用,诸藩已经朝着朝廷哭诉了,奈何呢,西川的井盐、北边的池盐都已经渐渐枯竭,不能够支付本地所用,更别说要支应两地了,本官上折子言明两淮盐商报国拳拳之心,”他朝着半空之中微微拱手,以表尊敬之意,“圣恩浩荡,已经密旨下达,要我再增设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一张盐引,给两淮盐商西南和西北两地贩盐之用,如此,可有什么不妥的吗?” 八十九、第三招!

九十、崩溃

红楼大官人 九十、崩溃

林如海的声音不大,可听在大家伙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圣上知道两淮盐商的忠心,故此,这个差事一概不派长芦和两浙盐运,单单派给了咱们两淮盐商,怎么,大家伙,”他环视众人,故作惊奇道,“莫非大家伙觉得自己手里的盐引已经难办了?若是如此,我再请旨回了也就是了。”

满室的喧嚣声顿时消隐无踪,无需林如海再说什么,大家都必须面临到一个选择的问题了,林如海回复了镇定,只是叫人来上茶,侯景面如死灰的瘫坐在位置上,看着上座的杨贝伦,杨贝伦已经是脸色蜡黄,满脸大汗淋漓,之前三分之一的盐引,共计四万,或许在许多人的眼里,诱惑还比不上这西南和西北的一万多张盐引!

八大金刚里头的李家家主和上官云飞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同站起来,也一如马家家主一般,先朝着林如海磕了头,上官云飞说道:“大人为两淮盐商筹谋如此,实在是小人等的福气,小人等无话可说,只能先去百花厅伺候薛大人料理盐引改派之事,再来给大人请罪!”

这两个人当机立断的站起来宣示自己退出这里头围攻林如海的活动,众人纷纷附和,这样一下子就站起了二三十号的人,一同跪拜行礼,“小人家中还有要紧事儿,先告退了!”这还是会给自己立牌坊的,许多人也和李家上官家一样,直截了当的对着林如海请罪,并表示要去百花厅伺候薛蟠薛大官人料理盐引事,丝毫不顾及侯景和杨贝伦的面子,唐亦宋也陪同唐家家主一起出去了,“我就说了!”唐亦宋大声说道,“就知道薛大人能成事儿,不然唐家也不会把百花厅借给薛大人用!”

“不是借!是请薛大人笑纳!”唐家家主纠正了唐亦宋的说话,“薛大人一来就住在个园,可见和我们唐家缘分最深!”

唐家离开,照样带了一拨盐商离开。剩下还有一拨人犹豫不决,可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刘老和马家家主一齐去百花厅了!”

刘炳德果然挑着最好的时机,前去了他认为利润最大的地方,如此一来,还有一拨人再怎么的冥顽不灵,也知道侯景和杨贝伦意图逼迫林如海交出盐引改派差事的图谋已经没戏了,于是纷纷离席而去,商人从来都是如此,重利而已。

刚才还是宾客满堂,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满堂宾客已经剩下了寥寥数人在场而已,不过是伺候茶水的下人,并林如海、杨贝伦、侯景父子几个了,管家又来报:“老爷,太太还是昏着,没醒!”

“大夫来了不曾?”

“大夫说情况不好,已经熬下参汤了,”管家带着哭腔说道,“姑娘哭的不行了。”

林如海原本是挂念自己的妻子五内俱焚了,只不过是为了大局着想,又被杨贝伦形同软禁,故此不得不在此地,如今看着大局已定,那里还忍得住,连忙站起来,朝着后头走去,不再理会还留在场内的这几个人。

杨贝伦瘫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侯景双眼发直,只觉得这么片刻之间老了许多岁,侯琳吓坏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父亲露出了如此凄惨的表情,素日里只觉得父亲犹如大英雄一般无所不敌,素来都是最坚强伟大的,不曾想见到父亲如此,侯琳有些吓坏了,跪在地上,对着侯景说道:“老爷,您的身子要紧啊!”

“我的身子?”侯景有些呆呆的看着侯琳,“我的身子还有什么要紧的,咱们侯家,眼下只怕要完了!”

“还没有完,”侯琳咬牙说道,他用力的摇着侯景的臂膀,似乎要把父亲赶紧摇醒一般,“薛蟠那小子定下如此毒辣的计谋,却不能伤我们的根本,无非是三分之一的盐引,算不得什么,就是全都丢出去了,咱们侯家还是盐商的翘楚!何况咱们家也不是没钱,薛蟠那小子说价高者得,难不成就不能去百花厅把原来的盐引给夺回来吗!”

侯景有些悲哀,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过于天真幼稚,若是真如薛蟠宣称的如此简单,怎么可能?须知道这时候已经彻底得罪了林如海,林如海若是说不准,绝不可能有侯家翻身的机会!不过侯琳的话不算错,侯景强打起精神,“不错,薛家小子宣称的这个方案,我却不能忍了他,万一他再做什么幺蛾子的事儿来,咱们不在场,只怕要更吃亏,起码不能超过老夫的底线!”他扬了扬眉毛,“走!去百花厅!”

侯景也不再看瘫软在地上的杨贝伦,拂袖离去,在他看来,这个临时的联盟已经破裂,且杨贝伦如此无能,不能够配合着自己把林如海的差事给逼着交出来,他这个时候已经尽数明白,百花厅薛蟠那里不过是占着一个出其不意的法子,又趁着盐商豪门们不在场,而小盐商们无力反对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样办盐引的规矩立了起来,木已成舟,侯景此去也不过是防着自己个的利益太过于被侵害罢了。

杨贝伦瘫软在上座上,左右只剩下几个还站着的清客,清客看到自家东翁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都被翻盘,嘴里虽然全劝慰不已,可心里不由得觉得此人运道已失,看来自己要另外再找东席做了。

林如海大步走到正院,这里头已经哭成了一片,仆妇丫鬟等人无不哭成泪人,林如海的心顿时坠落到了谷底,眼前一黑,只觉得气透不过来,身子也摇摇欲坠,管家连忙在边上扶住,林如海连忙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

这是贾夫人的正经内院,男仆是不能进内院的,只是这时候情况危急,管家也顾不得了,扶着林如海进了内院,又叫伺候贾夫人的嬷嬷来,“太太怎么样了?”

“太太还昏着,嘴里不停的念叨老爷和姑娘的名字,只是,”嬷嬷哭着说道,“醒不来!”

林如海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二,原本坠入谷底的心又回来了一些。 九十、崩溃

九十一、慌乱

红楼大官人 九十一、慌乱

刚才从花厅到正院短短的百余步路程,林如海只觉得好像走了许久一样,听到嬷嬷说是昏倒了,他到底是放心了一些,毕竟贾夫人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算起来,不算是太严重的情况,“姑娘呢?”

嬷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有人甩了帘子走出了正房,对着站在眼下抹眼泪低声哭着的丫头嬷嬷不耐烦的喝道:“这是什么时候?怎么还有空在这哭呢!眼下还不到哭的时候,赶紧着,吩咐人给大夫预备好房子,这几日怕是要大夫在这伺候着了,不能够怠慢了,其余的人,赶紧散开,别在这里杵着,我看着心烦,姑太太看见了也必然心烦的很!”

她说话很不客气,“赶紧着,来两个人,把姑娘扶着到边上歇息去!姑娘哭晕过去了,这时候才醒来,天气热,只怕是有些中暑,叫厨房烧香薷汤来给姑娘喝!”

原本有些杂乱的仆妇丫头顿时收起了眼泪,各司其职,各做各的事儿来了,有个仆妇只觉得有脸,于是在说话人的面前有些骄傲不逊,“姐姐这可不是您家,林家的事儿我们自己个会办,不劳操心。”

林如海一看,原来就是刚才那一位借着送茶之名来通风报信的仆妇,薛家的某一个嬷嬷,那么自然是薛蟠的奶妈王嬷嬷了,只见她听到这样的话,忍不住用手叉在腰上,居高临下的瞪着那个觉得王嬷嬷越俎代庖的仆妇,“这不是我家不假,可也是姑太太家里头,姑太太身子不好,姑老爷又在外头忙着正经事儿,家里头你们这么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我且告诉你,家里头今个客人多的很,若是你们办不好差事,乱糟糟的,丢了林家的脸面,可是和我无关的!”

“赶紧着,别废话了,我再告诉你们一句,姑太太身子还好着呢,没事儿,大家伙就在这里哭,岂不是咒姑太太,赶紧着,散了吧!”

王嬷嬷说了话,又甩着帘子进正房里头去了,地下的人面面相觑,这个王嬷嬷虽然是有些粗鲁,可说的话还不算错,于是各自纷纷散去,做自己个的事儿了。

林如海点点头,吩咐管家:“预备好上好的封儿,赏这一位嬷嬷,家里头的事儿,今个若不是她来通传,只怕我这时候已经一败涂地了!”

管家答应了下来,扶着林如海到了正房前,给林如海掀开了帘子,林如海进了正房,只觉得内里人参的苦味四处弥散,隔间里头奶妈王嬷嬷正打横抱着黛玉坐在炕上,高大的王嬷嬷正对着娇小王嬷嬷说着话。

“姐姐赶紧带着姑娘下去歇息一会,”高大的王嬷嬷看了看里间的动静,“这还不到时候,姑太太我瞧着还平稳的很,若是这时候姑娘就伤心坏了,日后怎么得了?”

“是啊,也是地下的人不懂事儿,”娇小的王嬷嬷叹道,“好端端的,太太原本今日精神头极好,可听到下人们通传,说了老爷前头的事儿,不知道怎么的就脸色大变,坐在炕上许久不说话,过了一会丫头请茶,就发现太太已经满头大汗昏了过去了。”

林如海如何不知道,必然是贾夫人明白,今日这会客之事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情,她担忧自己的处境,故此惊惧过度,原本羸弱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林如海心里又感激又悲伤,他咳嗽一声,原本还在交谈的两个人抬起头见到林如海,连忙行礼,林如海拦着,见到王嬷嬷怀里的黛玉脸上全是泪痕,许是哭着累了,已经昏昏沉沉的睡去,这时候来了两个丫鬟,轻轻的把黛玉抱了出去,林如海对着高大王嬷嬷感激的点了点头,“今日的事儿,可多亏了你来通风报信,不然林某今日可是无法收场了。”

“姑老爷的事儿,就是我们家大爷的事儿,自然也是奴婢的事儿,”王嬷嬷说的很是客气,“分内之事,当不得姑老爷赞赏。”

这里客气了一番,接下去的话儿可就是不怎么客气了,“姑老爷请恕奴婢多嘴絮叨,姑太太的身子……怕是好不起来了,有些该预备的事儿,要预备下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林如海惊道:“怎么突然又好不起来了?刚才听你的话,不是说还尚可吗?”

王嬷嬷摇了摇头,“这不过是奴婢安慰下头的话儿,姑老爷进去瞧一瞧就知。”

“那照你的意思,要先预备些什么?”

“外头的事儿,奴婢不懂,”王嬷嬷说道,“只是家里头的尺头、布匹,这些要先预备着,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时候……可以马上换了衣裳,把布给挂起来,此外,姑太太的衣裳预备好了吗?”

林如海如何得知,也还好黛玉的奶妈还在边上,她接话说道,“太太自己个早就预备下了,就在后头库房的第三个箱子里头,拿出来就是,只是,姐姐,需要这么着急着办吗?”

“未雨绸缪总是不错的,”高大王嬷嬷拉着娇小王嬷嬷的手叹道,“何况这也是一种冲喜的意思在里头,先预备着,”她对着林如海说道,“这么一冲喜,估摸着姑太太兴许能好起来。”

“哎,哎!”林如海跺脚叹道,“也只好如此了,嬷嬷今个就先留在此地,帮衬着,家里头的人都是性子宽和的,没有你这个性子的人,只怕是镇不住,我已经心烦意乱,没什么主意,只能是劳烦你,帮衬着一二了。”

林如海的话很是客气,王嬷嬷说着不敢当,却也答应了下来,又说道:“家里头的事儿,我还能帮衬着,可外头的事儿,姑老爷还是叫稳妥的人来办才是,不然若是外头乱糟糟的,也不成样子,刚才大夫来过了,参汤预备下,只是还没喝,姑太太刚才吃了一点别的药,这会子稍微好了些,等会估摸着就要醒了,姑老爷先进去瞧一瞧吧。”说完了话轻轻地拉了拉另外一个王嬷嬷的手,两个人一同退了出去,将此地留给了林如海。 九十一、慌乱

九十二、一把手薛蟠

红楼大官人 九十二、一把手薛蟠

林如海到了内间,只见到有两个丫鬟给林夫人擦脸并盖被子,见到林如海进来又行礼,林如海挥挥手命两人退下,低下头看了看贾夫人,贾夫人的脸色蜡黄蜡黄,似乎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又透着一股黑气,眉头紧皱,显然是痛苦极了,林如海坐在了床边,拉起了贾夫人的手,只觉得冰凉无比,他连忙双手摩擦,想着让她的手暖和一些,没想到贾夫人的手一用劲,反手拉住了林如海,林如海大喜,还以为贾夫人醒过来了,只是看了看神色,不见醒过来的迹象,贾夫人的手慢慢的没劲复又软了下去,林如海见到妻子如此,一时之间不免悲从心来,伉俪情深多年,奈何如今身子不好,险些因为外头人的阻拦,不能见一面!

想着两人成亲以来,感情极深,只是昔日自己还未外派,在都中为官,日子虽然不能说过的很清贫,但总是颇为局促,如今刚过上一些好日子,可贾夫人身子又如此了!林如海轻轻的喊了几声,“夫人,夫人!”

未见贾夫人有所回应,他又喊道:“敏儿!敏儿!”

贾夫人依旧没有回应,须知这是夫妻两人独处之时,林如海对着贾夫人的昵称,想着昔日深情,一时之间林如海只觉得眼前渐渐的模糊了,不知道为何,眼眶渐红,眼中就滴下来泪来。(比奇屋逼qiu的拼音)

林如海在床前拉着贾夫人的手默默垂泪,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么许多年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要面临天人永隔之事,可惜奈何寿数不永!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如海心绪杂乱,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丫头进来禀告:“老爷,薛家大爷差人来报,说百花厅那边预备妥当,请老爷过去瞧一瞧。”

林如海犹豫再三,摇了摇头,“我这边脱不开身,告诉来人,我就不去了,一切都由薛家大爷办,他自己个拿主意就是,无需再来问我的意思。”又命管家进来,吩咐他把签押房里头的御史大印拿出来,送到薛蟠那里去,“一概都听薛家大爷的,有什么要用印的,先用了,我日后再画押不迟,如此可以稳定人心。”

林府管家携了林如海的命令前往百花厅,到了百花厅外,只觉得人头攒动,犹如扬州城里头所有的人都挤在了此处,简直就是水泄不通,所幸林府是最有特权的,盐丁出来开道,将林管家一起迎入了百花厅,百花厅外无数的人喊住了林管家:“林大爷!刚才我还在贵府上叨扰喝了一杯茶,您老人家还记得我不曾?”

这些都是晚到了无法进入百花厅的那些盐商,起码在林管家眼中,这些人都是惊扰自家主母的下贱胚子,故此他理也不理,抬头挺胸进了百花厅,李如邦带着林管家,去见了薛蟠,薛蟠这时候知道大计已成,脸上不由得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来,见到林管家,薛蟠笑道:“怎么,林大人还不愿意来此地看一看那些小人们的嘴脸吗?”

“太太的身子不好,”林管家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悲戚,“老爷在府里头陪着太太,”他手里捧着放着巡盐御史大印的盒子,跪着献给了薛蟠,“老爷有令,让您来主持此间的事务。”

薛蟠正色接过了御史的大印,命边上的李如邦捧好,又连忙问,“姑太太的身子怎么样?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外头那些混账行子逼迫老爷的事儿,传到里头去,太太就晕过去了,”林老管家忍不住抹泪,“实在是太担忧老爷了。”

薛帕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有没有大碍?”

其实不用林管家说,薛蟠也知道贾夫人的时日无多了,这种肿瘤病人,在这个时代不能开刀不能化疗的情况下,只能是静养,然后若是心情愉快,或许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可贾夫人一看就十分聪明的人,聪明的人素来都是多思,何况像是贾夫人如此玲珑之人,今日受了如此大的刺激,这道坎怕是难过了。

林老管家抹泪不已,薛蟠站在地上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桑弘羊来报:“文龙兄,前头人已经快压不住了,请您赶紧出门去,咦,这是怎么了?”

“无事,林妹妹哭了吧?哎,”薛蟠咬咬牙,“外头的人都到了?侯家到了没有?”

薛蟠的语气阴冷之极,让桑弘羊都有些忍不住打寒噤了,“侯家还在门外面。”

“拦的好,”薛蟠一收折扇,“我换了衣裳,如邦,拿着御史大人的印,咱们一同出去!”

百花厅,今日可真算是百花齐放了,人多的险些花厅都挤不下了,这还是百花厅之中为了观赏四时花卉,可以四边大开的“无花馆”。饶是无花馆极为宽敞,这个时候也已经挤满人了。

臻儿趾高气昂的从绣着孔雀百花争艳之图案的织锦紫檀木插屏后转了出来,朝着大家伙高声喝道,“薛大人到!”

“众人行礼!”

薛蟠从后头转了出来,朝着四方随意拱手行礼,无花馆四面门窗大开,就是为了在厅中,可以四周观赏到四时不同的风景,无花馆的无花,今日是九月初六,恰好可以看秋花,无花馆的西边种着菊花,恰好开的最好,又有洁白的太湖石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各色菊花争相斗艳,薛蟠的位置就设在此处,他慢慢的朝着四周拱手,慢慢的走到了那一次高台处,众人拜伏,“小人拜见薛大人!”

薛蟠不动声色,他今日没有穿官服,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箭袖,石青色的长裤,宝蓝色梅花斑点绣万寿不断如意纹的坎肩,脚穿皂底官靴,头戴双龙抢珠紫金朝天冠,手里拿着一把范宽夏日溪行山水画折扇,风采辉煌又十分华丽,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这里已经摆了一张金丝楠木的交椅,前面还放了一张矮矮的几子,他坐了下来,环视众人,微微一笑,“都起来吧。”

因顾惜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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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位置很重要

红楼大官人 九十三、位置很重要

《》

这时候虽然要庄重一些,可到底也不能目中无人,薛蟠朝着左右看了看,微微矜持一笑,“今日倒不是拜我,小子年轻,当不起各位大老板的跪拜,只是兰台老大人将此事交代给我,又特意拿了大印过来,让我随意盖,”李如邦就站在边上,手里捧着雕刻山海祥云神龙出水的红木盒子,“这样的盛德,我是不能一人独享的,故此也说不得要生受你们这一礼了,都起来,请坐下。”

“算起来我虽然主持盐引改派之事,可到底是年轻,怕是许多事儿不能够把握的好,依我的意思,”薛蟠说道,“还是请各位素日里在扬州城里头说的上话的,一起来帮衬着办,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马家家主和刘炳德对坐,就坐在薛蟠的下首,桑弘羊还有贾雨村,一左一右,靠着薛蟠而坐,面对众人,马家家主看了一眼刘炳德,站了起来,朝着薛蟠请安问好,也亏得他虽然是五十多岁的人,打千问好是干净利落无比,薛蟠奇道,“马老爷何须如此客气,从如岳兄这边论起来,您还是我的长辈呢,快起来,快起来。”

马家家主暗暗腹诽,在座的哪一位不比你年纪大,可是谁也不敢在你面前炸翅,如今命门被你按在手里头,只好低头服软,心里暗暗咒骂不已,脸上却是笑的十分谦卑,他朝着薛蟠说道:“大人太谦虚了,如今大家伙都在这里,小老儿敢保证,无人敢质疑大人的公正性,”一来就拿着四大家八大家一起开刀,论起胆气来,就算昔日再无法无天的胡阁老也未曾敢如此大胆,如今偏偏这样的壮举,被一个翰林学士,一个不学无术的衙内联合着一起办成了!

这也不得不说,实在是际遇之奇,马家家主想起了刚才在马车上和马嵩的一番话,说来可笑,有些事情还不如自己的儿子看得清楚,“凡是非常之人,必然成就非常之事,昔日谁也瞧不起胡阁老,以为这一介商人,不足成事,可他偏偏就成了,还把这两淮盐业当做踏板,一步冲天!盐业的事儿,若是想要赚钱,可真真是赚够了,几辈子吃穿不愁是不成问题的,若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只要是成了事业,那就是惊动天下,一举成名,从此鲤鱼化龙,再也没人拦得住了,起码咱们家这些商人是决计拦不住了,儿子所幸没有得罪薛蟠,还和他结下善缘,马家若是想要换一换位置,也只能趁着这个好时候了!”

“大家伙都是最信任大人的,绝不会有什么不准的地方,”马家家主朝着薛蟠拱手,笑眯眯的说道,“大人已经言明,价高者得,如此一来,最是妥帖不过,大家伙都在这,那里还有什么意见!”

薛蟠又请刘炳德帮衬着办,刘炳德最是滑不留手,岂不知这章程已经定下来了,自己若是贸然掺合进去,好处没多少,到末了骂名还要带一些,故此也就一力推辞,到了最后,坐在马家家主下首的乔致越提议,“请大人自己独断就是,大家伙都在此地,绝不会有什么二话,再者,若是谁不服,请先问过我老乔,再试试看外头那些兵丁的拳头硬不硬!”

薛蟠投桃报李,乔致越如此帮忙,不能不给体面,故此,给了他第三个的位置,刘炳德原本置身事外,随后又在马家家主的劝说下,倒向,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也不强求,哈哈一笑,“如此就好,只是还未开场之前,还要再把有些事儿料理清楚。”

“既然要改派盐引,大家伙就请把盐引拿出来吧,”薛蟠对着李如邦说道,“都拿来了不曾?先收上来,放在桌子上吧。”

已经有不少人已经交了盐引出来,这会子齐大壮指挥着两个小厮,抬了一个黄梨木的箱子来,里头一样样的拿出一个个的牛皮纸袋子,齐大壮唱名,李如邦撰写,林管家检验名单,贾雨村检查复合,众人合力,将众人交出来的盐引,齐齐整整的码在了薛蟠面前的桌子上,盐引并不是都面值一张的,有的可能是五十张一起,或者是一百张一起,并无定数,所以虽然一共有四万左右的盐引,一个桌子倒是也摆得下,一时间大家伙寂静无言,只是听着这几个人在料理此事。

齐大壮得了薛蟠的号令,特意将侯家的事,放在了最后说:“大爷,侯家家主已经在园子外头等着了,他侯家一共有盐引七千八百六十二张,应出两千六百三十张,只是他特意言明,若是大人不能让他进百花厅,这个盐引是不会交出来的。”

“哦?”薛蟠一挑眉,“俗话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侯家一意孤行,悖逆巡盐御史衙门,我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居然敢如此在我面前还摆什么谱?出去告诉他,”薛蟠不屑一顾,“没了他侯屠户,我薛大官人也不会吃混毛猪的,他若是不交出盐引,今日就不必进来了。横竖这样的眼力界,进来也是等死的料!”

桑弘羊瞧了薛蟠一样,眉心一动,在今日之事中,自己的倒霉父亲成了仅次于侯家最晚出来的那一拨人,这个时候虽然进了百花厅,可这议事的无花馆,是不得进入,只能是在偏厅奉茶,唐家是进了,可位置远远在原本就在此地的许多盐商之后,位置的安排是最有深意的,今日之后,只怕这扬州城就要变天了,看到了没有,侯家还被挡在门外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百感交集,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情况了,有这样四大天王的人物被拦在门外不得入内的情况了!

“除了侯家之外,其余的人都到齐了没有?”薛蟠喝了一口茶,问林管家,“林爷爷,你查的如何了?”

“还有一家,恩,是洪林巷石家,未曾前来,也未曾交出盐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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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杀鸡儆猴

红楼大官人 九十四、杀鸡儆猴

忠诚度分析中,请等候....

“诸位盐商都已经到齐,只有洪林巷石家还未交出盐。”林管家回道。

李如邦翻了翻册子,大声说道:“洪林巷石家,有三百六十张盐,该交一百二十张盐。”

“为何不来?”薛蟠问道,“上午可是去了林府?”

人群之中有人井下石,亦或者是想看看薛蟠是如何置的,幸灾乐祸的说道,“回薛大人的话,石家和侯家是关系最好的,今日就去林府叨扰了,喊声最大,对着林大人最不尊敬的就是他了!大人必须重重的责罚于他!”

薛蟠点点头,也不生气,“好大的胆子啊,现如今两淮盐改派,乃是咱们盐商一等一重要的事儿,只有这个石家不愿意前来协商办理,显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一个小人物,不放在眼里也无妨,”薛蟠扫视众人,许多人心里心惊肉跳,也有更多的人不以为然,这种表露了出来,“可今日乃是林大人主持,不给林大人面子倒也没事,可然不把朝廷法度规矩放在眼里,那就是活该了,却是怪不得我,”薛蟠闭目想了想,吩咐贾雨村,“我来说,时飞先生写,洪林巷石家违背朝廷命令,不尊号令,目无朝廷,拒不缴纳盐,罪不可赦,今奉巡盐史之命,即刻抄家。”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查抄出三百六十张盐之后,就把人撤回来,若是查抄不到么,那就直接全部抄家即可,不用留什么面了!”

大家轰然一声,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薛蟠然敢如此放肆,一下子就要抄家!他有什么权力?

细想想,他就是有这个权力!一来是协办盐改派,刚好办这个事儿,名正言顺,二来林如海也不知道如何脑袋发热,然把等同于自己亲自发号施令一样作用的大印交给了薛蟠,薛蟠现在对着两淮盐商,简直就是皇帝一般,拥有着一般的置权,当然了,杀人是不成的,但是以不听命令的名义封锁住一家盐商,查抄出盐来,是绝对可以办得到的。

许多人的额头上忍不住冷汗淋漓,论起来,不少人上午就是在林府逼迫林如海的,若是算起来,不尊号令的人,在座的泰半要抓起来抄家,所幸薛蟠也未曾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抓人,只是对付了一个不开眼的石家。

林管家带来的不仅仅是大印和林府贾夫人的消息,更是带来了一千巡盐兵,薛蟠一声令下,贾雨村瞬息书就,李如邦盖上了大印,这就发了下去,那么等于两淮盐商里头,除却侯家的两千六百三十张之外,还有石家的一百二十张,哦不对,还有三十六十张,“石家如此愚蠢,被人用作子来用,那就怪不得我杀一杀他的威风了,从此石家,在两淮盐商里头除名,不准他再做这个行当的生意!”

石家的举动绝不会是他自己个的意SI,大约还是侯家拿出来试探薛蟠所用的,看看薛蟠到底会不会硬到底,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招是失败了,薛蟠显然吃软不吃硬,你给我甩脸子,我就彻底给你没脸,解决了石家,是小意SI,可到底还有最后一个拦LU虎在后头等着,大家伙都要看看薛蟠怎么解决侯家的难题,侯景已经服软,他不过是要求缴纳盐之后可以进来百厅而已,这个要求不过分,毕竟被拦在外头的人里面,侯家是最有脸面的,可他虽然服软却又没有完全跪下来,还是要摆一摆资格,要提什么条件,薛蟠却是不答应,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煞有其事的喝茶,和边上的人谈笑风生,过了一盏茶的时候,一位雄赳赳的将官模样的将领全铠甲,腰间系着宝,杀气腾腾的进了无馆,半跪在薛蟠面前,双手拿出几张薄纸张,高举过头,低头禀告:“薛大人,石家已经抄了,三百六十张盐已经尽数取得!”

“好的很!且退下,此间事了,即刻犒赏!”薛蟠意极了,让齐大壮接过盐,放在了那矮桌上,“此去石家,可有什么折吗?”

“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丁还挡了一二,末将没有留,杀了几个人,他们家里头才老实了。”

众人不倒吸几口凉气,然杀人了!薛蟠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胆敢阻拦务,格杀勿论!杀的好。”

于是那么自然要再办侯家的事儿了,这事再难,薛蟠也要面对,不然无法服众,一直坐在薛蟠边上今个下午不发一言的桑弘羊站了起来,走到中厅,朝着薛蟠拱手,“大人,小人有一事禀告。”

“桑兄有话请直说。”

“有关于大人那一日在林府外袭之事,小人今日得到准确的消息,乃是侯家侯琳指使江洋大盗绿叶子和红梅一起,意图刺杀薛大人,阻拦盐改派之事!”

“什么!”薛蟠大惊失,手里的盖碗险些丢在地上,他惊恐的说道,“桑兄,此事可是真的?”

“桑某敢用命担保,就是侯琳所为!”桑弘羊斩钉截铁的说道,“此人小人之心,阻拦盐改派大计,用心险恶,请大人速速下令,置此人!”

“好的很啊!”薛蟠怒气冲冲的拍了拍扶手,“我想着大家伙都是讲道理的人,没有这样动不动就刺杀的事出来,或许是有人认错了,故此来刺杀我,却不曾想,我办了这个差事,还有命之忧,这个侯琳,在林府折辱本官不说,还要来拿我的命!我容不得他!”

“贾先生!”薛蟠喝道,“写,侯琳意图刺杀本官,即刻收押,押入盐道大牢,待我仔细审问!”

贾雨村片刻书就,还没发出去,这个时候马嵩也走了出来,他原本就坐在马家家主后,第二排的位置,也不算差,他朝着薛蟠行礼,又添了一把柴火:“小人请薛大人即刻抓捕在史府对着林大人并贾夫人大不敬的侯家家主,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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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侯家要死了?

红楼大官人 九十五、侯家要死了?

马嵩跳出来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满室大哗,这马家的意思,是要把侯家彻底打倒,踩在地上吗?这时候薛蟠倒是不信了,奇道:“这事儿可是真的?我想着侯家虽然跋扈,可到底不敢在明面上对着官家如此不敬的!”

“千真万确,”马家家主站起来回道,他把在林府之中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又复述了一遍,当然,那个时候在现场充当着沉默的帮凶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这说话是可以颠倒黑白的,马家家主这么一说,把大家伙的罪名都给减轻了,说都是被侯景胁迫而去的,最大的罪过就是在侯景身上,薛蟠听了之后更是恼火不堪,“好大的胆子!未经兰台寺侦查,大理寺下文,谁敢限制一位大员的自由,还想着要把本官逮捕?好的很,这会子真是六月帐,还的快,贾先生,发下逮捕侯景的文书,罪名是扰乱盐引改派,即刻用印!”

两张盖着紫红色巡盐御史大印的文书顿时就放在了薛蟠面前,他问李如邦,“侯家父子就在外头?”

“就在百花厅外。”

“拿出去,”薛蟠把文书丢了下来,“先给他两父子看看,既然是人在此地了,我也给一点面子于侯家,他们见到文书,请他们自缚请罪,如此算是自首,可以罪减一等!”

薛蟠难不成真的想要至侯家于死地?大家的脑袋在迅速的转动着,侯家是有势力,可这些势力只能作为背景,不能够直接了当的给侯景直接转化为强硬的武力或者是政治压力来用,如果薛蟠这个愣头青觉得石家覆灭的威慑力还不够,再要让侯家也死一死,那么今日这几个时辰之内,没人可以帮得上侯家,侯家覆灭,就在眼前。

就算他身后的那些神仙想要动手,也必须要日后了,还要考虑林如海的影响力,无论如何,唐亦宋转了转眼珠子,谁也不会怪罪到在座的盐商上,那些神仙最多怪罪薛林二人罢了,他刷的站了起来,朝着薛蟠拱手,“请大人速速将此两人抓获归案!小人一概听从大人,除此邪恶!”

唐家不是最手段高超,八面玲珑的人吗?怎么会跳出来要侯家灭亡?无利不起早,大家伙想了想,终于有人想通了,说到底还是在盐引上!

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唐老三这个人想做什么?”

“这您还瞧不出来?都想着盐引那巧宗儿呢,石家把盐引都交出来了,若是侯家犯倔,咱们面前的这位霸王,一恼火起来,把侯家所有的盐引都搜罗出来,再改派给大家伙,这里有多少张?他可是有快八千张盐引了!”

“厉害,厉害之极!”

大家都想明白了,若是侯家的这八千张盐引都交出来,那么给大家伙分的可就是更多了!于是众人纷纷落井下石,大骂侯家狼子野心,以一白丁之身来压迫御史大人,真是罪该万死!

桑弘羊面带惊恐的看着薛蟠那胖胖的身影,此人,真的太可怕了,若是侯家真的倒下,在座的人都是受益人,侯家跌倒,大家吃饱,绝不是一句空话,就算日后有人想着要清算,也要再想一想,揣度一二,所有盐商背后的所有照拂者的压力怎么样抵抗。

薛蟠点点头,严肃的说道,“大家伙能够如此,本官心里甚是宽慰,看来这扬州城还是在朝廷的管理之下,不是什么化外之地!”

正在说话之间,李如邦来报,脸上喜气洋洋,手里捧着一叠的纸张,“大人!侯家已经交出了这两千多张盐引!”

满室大哗,嗡嗡声再也按捺不住,直欲冲破房顶,薛蟠倒是毫不惊讶,一脸的从容,“哦?侯景如此深明大义了?”

“是,小人拿了逮捕的文书给他瞧,侯景顿时就痛快的把文书交出来了,言明,一切事务都由大人操持,任何决定都一概支持,绝无二话!”

薛蟠哈哈一笑,挥了挥扇子,示意李如邦把侯家交上来的那两千六百三十张盐引一起放在矮桌上,“如此一来,两淮盐引尽数到齐!也算是归位了!”

大家十分激动,一是心疼自己个三分之一的聚宝盆被薛蟠搜刮走了,二是对着这些马上要拿回来的盐引有着红果果的欲望,说不得这一次,自己的产业还可以膨胀一些,大家伙纷纷起身,一起拜服在地,“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要恭喜的是你们诸位啊,接下去完璧归赵还是小事儿,”薛蟠笑眯眯的扫视众人,“锦上添花才是喜上加喜呢!本官在这里先预祝各位老板了。”

众人起身,以为就要开始竞标了,不过薛蟠还有话说,“有些丑话,我倒是要先说在前头,今日早上百花厅之会,许多人未来,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世人都喜欢朝着高处走,盐运使那里衙门大,官位大,愿意跟着他,我也没法子,只是呢,”乔致越脸上听到这时候,就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亲疏还是要分一分的,今个早上来的,我已经有了备案,”薛蟠招招手,齐大壮拿出了上午的文书,“一共二百三十六位,算是第一时间就跟着我的人了,这不能不封赏着,按照我的意思,这三万九千四百八十六张盐引里头,除掉三万的整数,剩下的九千多张,先由今日早上就到的盐商们竞拍,大家意下如何?”

上午就在此地的人不由得大喜,不是大喜是狂喜!须知道上午除却几家大户之外,其余的都是几百张,甚至几十张的小盐商,只是侯景瞧不上这些小人物故此不愿意带着他们去林府,他们没法子,只好是存了投机取巧的心思才来薛蟠这里碰一碰运气的,没想到薛蟠居然是这样的信人!真的就给了自己这些最先投效的人一份厚礼!

不少人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朝着薛蟠山呼大恩大德,他们不仅看到了厚厚的一叠盐引,更是看到了家族从此走向繁荣富强的希望! 九十五、侯家要死了?

九十六、桑家新家主

红楼大官人 九十六、桑家新家主

场面上行乱糟糟的,许多人有侯家石家做筏子,他们不敢站起来胡乱说什么,只能是看着那些为首的巨商,唐家来的不算早,已经安排在很后面的位置,他也没法子,理亏在先,毕竟唐亦宋也在林府上蹿下跳的,故此理不直气不壮,几家欢乐几家愁,许多人高兴到快要疯癫,这少了无数巨商的竞争,这些盐引拿到自己家里头的机会可大多了!可许多人也十分不满,给这些下贱小门小户的盐商这样的大礼,叫这些巨头们如何噎的下这口气?

刘斌德刷的站了起来,“大人!此事不妥!”

刘斌德素来温和,没想到率先发难的是他,原本陷入狂喜的人不由得这时候好像被扑了冷水一般,清醒了过来,若是刘家反对,自己个的指望怕是要落空!

“大人说了价高者得,可若是让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办,那里出的了高价?”刘炳德说道,“倒也不是小老儿小看他们,只是这不合规矩。”

“刘老您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薛蟠也不生气,点点头,觉得刘炳德说的不错,“今日你两不相帮,有时候也是给小子少了点阻险,只是我有言在先,不得不如此做,为人在世,最要紧的就是信字,小子年轻不懂许多客套,大家伙如今愿意在这里听我瞎胡闹,无非是觉得我可信罢了,若是我不可信,寸步难行,”他环视众人,许多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许多人围着林府和侯家一起对着林大人发难,我不能不惩处,得罪了林大人,一如得罪了本官!”

他的话语转为尖利,变声期的声音十分刺耳,在无花馆里头来回飘荡,“只是我这暂且代掌盐引事务,不好多加刻薄之事,有一个石家在这里做例子,就足够了,可若是还有人唧唧歪歪,那我就不得不给他好果子吃了!”

这个好果子绝不会是多少好吃的,去林府助纣为虐的人纷纷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薛蟠,“刘老,请你暂且退下,”薛蟠冷冰冰的说道,“这九千多张盐引给办好了,再全员一体进来竞拍剩下的。”

大家预备着刘炳德要和薛蟠掐起来,没想到刘炳德脸上露出了心悦诚服的表情,拱手谢罪,“小老儿不懂得规矩,实在是该死,这就退下,这就退下,请大人在此地办理就是!”

“如此就好,”薛蟠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大家伙请下去奉茶,对了,谁去叫侯家的人进门来吧,既然是侯老爷如此知道抬举本官,我也不好意思还要赶尽杀绝,叫人把侯老爷请进来,再倒一杯茶请他放松放松,等到此间事儿了了,咱们再办接下去三万张盐引的事儿!哦对了,林大人说过,还有西北和西南的一万多张盐引,今个也一同办了,大家伙还没预备好的,赶紧筹钱去吧!”

大家伙看着那些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的人,眼中露出了通红嫉妒的眼光,竞争人少,必然是价格低些,这样的话这些人家里头真是要生发起来了。

马家家主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他转过头满意的朝着马嵩点了点头,若非马嵩看重薛蟠,提早就在此地筹备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占据到如此好的位置,算起来这一次四大天王,八大金刚里头,真正能坐在这里竞拍第一次九千多张盐引的,就只有马家自己!就算是刘炳德及时来投效,也没有这个机会!

不,不对,还有一家,那就是……马家家主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薛蟠身边的那个桑弘羊直直看去,还有桑家在此!

薛蟠显然也知道桑弘羊在此,他喝了一口茶,“桑兄,你如今还不是桑家家主?”

“正是,”桑弘羊苦涩笑道,“我虽然能在此参与竞拍,可我并无本钱。”

“那你现在出去,告诉你父亲,”薛蟠放下盖碗,轻描淡写的说道,“如果他现在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你,钥匙账本都交给你,那么,你自然就有钱了。不然的话桑家就要等到下一次竞拍了。”

桑弘羊倏然站起,涨红了脸看着薛蟠的侧脸,“大人的意思是……”

“桑家家主既然如此不懂得风向,也不要占着位置了,应该给年轻人让路嘛,你也不必谦虚了,不必念诗,这事儿我定下来了,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出去告诉你父亲,成就桑家参与第一批竞拍,不成,那就是只能下一场了。”

桑弘羊感激涕零,“大恩不言谢,请大人看小人的。”

他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再起身出门去逼自己父亲退位让贤了。

这边上的人,也只有马家家主一位是超级盐商,其余的三百罗汉有十来位,剩下的全是无名小卒,这时候大家纷纷离席,各自相熟的围成一团,薛蟠早就言明,若是一家力有不逮,可以几家联合起来,大家一起发财,这个时候大家伙不免就有了互相拉帮结派的心思,原本还想着来薛蟠面前奉承什么,只是见到薛蟠闭目养神,于是也不好打扰,马家家主看着薛蟠若有所思,他对着马嵩说道,“咱们等会,先不出手,给他们热闹热闹!”

“老爷的意思是?”

“如此大才,咱们马家的收益,绝不会就看在眼前的这九千多张,只要帮衬他办好了此事,日后的收益必然更多,他的意思我大约明白,不许我们这些人吃相太难看,所以等会,先不出手,让这些资本小的,拿一点盐引!”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分,桑弘羊就飞奔进来,朝着薛蟠深深作揖到底,“大人,小的现在已经是桑家家主了!”

薛蟠睁开眼,对着桑弘羊笑道,“令尊也是识时务了,好了,你的事儿办好了,就等着你一个人,现在,九千四百八十六张盐引,可以开始竞拍了,”他又开始闭目养神,“林管家监票,李如邦唱票,贾先生分派盐引,这一轮竞拍,用的是暗拍。” 九十六、桑家新家主

九十七、第一轮竞拍

暗拍是何意?且不说无花馆里头的人摸不著头脑,外头的人也是一头雾水,马嵩特意出来说明,“发给每家一张纸,写上姓名,在中间用印,分别书写两道价格,每一户都瞧不见其余人的出价,如此一来,等收上去后,再一一公布价码,出价最高者得。”

这倒是稀奇的事儿,别的地方有没有发生,大家伙不晓得,可在扬州城,大家是没有见过这一套的,也不知道成效如何,站在外面的人彼此面面相觑,花白头发的上官云飞趋前,到了刘炳德面前,“刘老,您看,薛大人这一套,能成吗?”

刘炳德丝毫未见刚才在厅内被薛蟠驳斥的窘迫之色,只是十分淡然的喝着茶,见到上官云飞有些担忧,他也不解释什么,“你急什么呢?这事儿成不成,一会就瞧见了,横竖就是九千多张盐引罢了,大家一起分分,拿不到多少张。”

“可是我怕这里头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啊。”

上官云飞关心则乱,刘炳德摇摇头,“你还是不清楚如今的局势,薛大人不想要谁的身家性命,你说这石家,他自己个不上道,那就是活该作死,没人能救他,可饶是如此,也不过是缴了盐引罢了,薛大人的意思很是清楚,无非是要银子罢了,咱们盐商缺银子吗?”

“自然是不缺,可这……”

“不缺还有什么可说的,”刘炳德闭上眼来,懒得和上官云飞废话,径直了当的说道,“朝廷要银子,咱们原本担心薛蟠乱来,如今可好,价高者得,简洁明了,谁也不会多嘴说什么,这样的话,把银子交上去,盐引那还能回来,岂不是大好事儿?何况这个银子花在明面上,谁花了大笔的银子买多些盐引,没人会指摘什么,朝廷反而会觉得你忠心耿耿,可是比送什么节礼更高兴,更有效的!这一节,你别理会错了,理会错了,今个行事就有错处了!别的不说,侯家还在外头呢,哦,进来了?那也好,等会咱们也要瞧瞧侯家的忠心不是?”

一群人就在外头候着,李如邦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也不和大家伙打招呼,走出了门口,吩咐驾车的马九英,“赶紧去林府瞧一瞧,问问王嬷嬷,姑太太的身子如何了?大爷急着要知道!”

“是,我这就去,”马九英连忙说道,“大爷的意思,要什么消息马上就通传?”

“是,那边的消息最要紧!”

李如邦吩咐好了,于是又转身过来,穿越过人群到了无花馆前,却又有人拦住了李如邦,“李管事,”侯景笑盈盈的拦住了李如邦,“小老儿要面谢薛大人,不知道薛大人能否让小老儿见一见?”

“这时候却是不好,”李如邦知道侯景此人的轻重,不好随意乱说话,于是说的很是客气,“我们家大爷正在分派第一批盐引的竞拍之事,等到第二批开始的时候,侯老再和众人一同进去就是。”

李如邦话音刚落,无花馆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轰然之声,有人出来通传,对着无花馆外的众人高兴的说道,“第一份三百张的盐引,归属马腾路赵家所有,出价十八万九千四百五十两!”

第一份盐引就拍出了接近十九万两的银子,这个价格……听起来十分的吓人,但是实际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须知这样算起来,每一张盐引不过是六百多两银子罢了,而且这六百两银子还要分摊到十年来算的话,每一年不过是六十两银子而已,对于一本万利的盐业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大家在揣度着各自的出价,觉得有些不对劲,桑家和马家在场内,应该不至于让这样低的价格就把这三百张盐引给轻易拿走了,于是又连忙围住李如邦,李如邦笑道,“两位家主体恤小盐商,言明,这开始的几次,不竞价,让大家伙自己办!”

嚯,这可真是仁义极了!大家伙纷纷赞颂不已,给了小门小户的人这么大的体面,马腾路赵家无名无姓,没什么名气的小盐商居然抢到了三百张盐引,那么成为盐商里头知名的人物,也不在话下了。

这第一份盐引不过还是试探的价格,到了后来,价格连连飙升,一张盐引的均价,从六百多,到了七百多,再到了九百多,然后再到了后头,直接破了一千!九千多张的盐引里头,最高价格出现了,这是拍卖第九次,四百五十张盐引的时候,被桑家抢得:“六十七万五千两!”

暗标对于薛蟠的优势在于,相比较于场面上的竞拍,无人知道是谁出的价更高,而且对于价高者得后,下一轮的竞拍,大家就必须要衡量,再出之前低价的价格,只怕是拿不到了,只能是再高于上一轮的竞拍价,不然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故此价格节节攀高,到了桑家这一轮,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两一张盐引的均价,不过随后就没有再超过这个价格的,次轮有人用八百两的价格博得了五十张盐引,花费四万,倒也不算很贵。

九千多张的盐引须臾就拍卖完毕,李如邦将这一轮中标之人贴了出来,大家毫不顾忌体统的围住观看,马家和桑家平分秋色,一共各自得到了一千多张的盐引,其余的都归属在座的小盐商平分,小盐商成了大赢家,不过马家和桑家也没亏,一下子就把之前交出去的盐引,差不多都补回来了。

还有乔家,乔家一下子抢到了五百六十张盐引,这是本朝开天辟地的第一件事情,标志着盐商里头,开始有了山西人的身影。

这里头的竞标价就超过了九百万的价格,这不过仅仅是小部分的盐引,大头还未出场,八大金刚里头许多人忍不住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今日的架势,只怕不是一点点小银子就可以以小博大,把家族保持不坠或者是更上一层楼的可能。

一百九十九、我要发兵!(加更求月票)

“政务院的命令是让我敕封之后,即刻北上返回,”张大人说道,“薛大人虽然要盛情款待,下官却是不能够再多呆了,休整一两日,就要归国的,毕竟这会子总理衙门和英国大使,还有英国的外交部闹得不可开交,下官到底是官面上的人,不好再在这里久留。”

至于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如何斗法,又如何能够将占西国的地位合法化,这一节薛蟠毫不关心,毕竟自己用不上力,对于自己来说,这事儿也未免太遥远了些,而且自己不是政事堂的宰相,何须去操着这个心,薛蟠点点头,“张大人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官面上的人实在是不合适留在天竺,那张大人要走,说不得,本座要送一送了。”

薛蟠转过头来,隔着努克丽对着张大人说道,“我已经和女王殿下商议妥当,如今占西国各地太平无事,我们咸安宫乙班的官学生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不能够一直在这里躲懒,占西国虽然已经解救,但这其余各地的天竺老百姓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本座身为义军之首实在是不愿意见到这百姓如此困顿受煎熬,故此,”薛蟠把玩着手里头精致的银杯,“本座已经决定,过几日就兵发新德里!”

“发兵新德里!!!!”

张大人还似乎没有发觉薛蟠说了什么了不得内容,只是含笑听着,只是他突然之间觉得好像觉得现场的气氛完全变得不一样,原本端坐于位置上的武将贵族等刷的站了起来,亦或者弯腰亦或者单膝跪地,朝着薛蟠嗷嗷叫,张大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思索了一下薛蟠刚才说的话,这才震惊的忍不住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不顾及之前的端庄丰仪,脸色惊恐,“薛大人,您在说什么?您,您要发兵新德里?”

“不错!”薛蟠点点头,“天竺最大的敌人,就是英国人,新德里之中的那印度总督乃是压迫天竺老百姓的头号罪犯,既然中枢不愿意让我们归国,那么在天竺也不能说干吃饭不干活不是?中枢的命令怎么说的,曹委员?”

“要求我们捉拿马德里思汗,”曹成幽幽说道,“若是没有办成,不许归国。”

“这就是一举两得了,”薛蟠很是满意张大人那震惊的样子,从容不迫的说道,“马德里思汗和马布里总督都是闹腾香国叛变,害得西南之地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如今两人都在新德里,刚好搂草打兔子,一概都剿灭了,不仅能完成中枢之交付任务,更能一泄我心头之恨。”

这心头之恨虽然是说的夸张了些,但对这中枢薛蟠说没有怨言,那可是太假了。

“发兵新德里,活捉马德里思汗!”

“活捉马布里!”

张大人听到了薛蟠如此说,又感受到了底下群臣的汹涌浪潮,不由得勃然变色,“薛大人,这事儿还要三思吧?”

“何必三思?”薛蟠不以为然,“如今横竖天竺大陆上,无可一战之兵,虽然新德里城高险峻,却也不是说攻打不下的,他们内里头没有什么兵力,我只要率领我这义军和占西国的士兵一起,不用多,只要两万人马,围住新德里半个月,新德里必降,张大人,你可信否?必然能成此大功!”

薛蟠再偏过头目视努克丽,“女王殿下新登基不久,本座无以为贺,只能是用新德里这座城来献给女王殿下。”

努克丽脸上泛出了红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一边服侍的宫女们连连娇呼,难道努克丽殿下钟情于这个中国男子,算起来,天竺或者是占西,那里还有人比这个中国男子更豪迈,居然说要将整个印度最为雄伟最为繁华富裕的新德里城献给自己的喜爱之人作为礼物!

张大人十分的无奈,他来占西时间不久,却也多次听到这一位女王和薛蟠私底下的关系了,心里头不由得大骂这明显就是为了自己的女人江山永固而想出永绝后患的法子,如果真的能够按照他的想法,把新德里拿下,新德里只要拿下,其余的各地必然造反起来,占西国说不得可以在诸侯们的拥护下一统天竺,这样的话,英国人必然会和大越不死不休,而不是现在这种有限的对抗,大越没有想过和英国全面开战,也就是说,张大人所知道中枢的意思,可以在这里小范围的和英国人捣乱,却不能够为了天竺这里的地方和英国人正面全面开战,这是大越所不能够容许出现的事情,而且其实对于英国人来说,他的战略目光面向整个世界,也不愿意为了天竺一地或者是香国正面和大越闹翻。

“薛大人,”张大人只觉得自己这么一来天竺受的刺激已经够大了,没想到更刺激的在这后头,若是薛蟠乱行事,他身后有大佛照拂,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自己乃是理藩院的小虾米,到时候朝堂上的诸公,说不得就要拿自己的前途来发泄怒火,故此他按捺住那砰砰砰直跳的心脏,勉强对着薛蟠笑道,“这事儿,还是要问过朝廷的意思吧?毕竟捉拿马德里思汗是没错,可攻打新德里,这事关天竺的稳定,也容易造成外交上的非议,只怕到时候英国人又要絮叨了。”

“我也就奇怪了,”李少普插话儿说道,“张大人你到底是当那个衙门的官儿,是英国人的官儿,还是我们大越的?怎么处处还朝着英国人着想呢?若是咱们大越的官儿,那么你可是理藩院的,却也不是总理衙门的官儿,如今乃是占西国开国声势凶猛的时候,不趁着现在的好气势攻打新德里,壮大藩属国之国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张大人身为理藩院的官儿,应该是乐见藩属国壮大,如何反而阻拦?真是有些让人怀疑,你居心叵测呢!”

李少普说话向来难听,这话说的,简直这张大人好像就是奸细一般。

二百、邀请你随军

张大人被气得半死,倒不是说李少普说话难听,这话只能算是一般的难听,以前那些外藩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可比这个难听多了,他气的是自己如此统筹兼顾,不仅仅从自身的情况出发,更是从全局的角度着手来看待问题,从藩属外交和政务通畅这些角度分析给薛蟠听,倒是被李少普明里暗里的讽刺自己有些不安分守己并且多管闲事,张大人强笑道,

“李大人误解我了,我却没有这个意思,毕竟诸位在这里,并不是说要帮占西国攻打什么地方,最要紧的还是要自己个太平无事,不是吗?”

“张大人此言谬矣!”李曼笑道,

“兵法有云,先思败,再图胜。如今虽然胜了,可也要预备着防范英人反扑,我们班首薛大人时常告诉我们,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现在天竺大陆上没有可用之兵,除了这新德里,所以只要我们围住新德里,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拿下此地,如果实在是怕影响两国邦交的话,我们可以先围而不攻,言明只是为求马德里思汗而来,我咸安宫义军在天竺信誉极佳,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并非诚信君子,只要他们交出了马德里思汗,我们自然也不会对新德里如何,至于如何攻打,或者是攻打不下新德里,张大人这就不必多虑了,我们义军在天竺无所不克,而且班首大人足智多谋,今日大家伙都是好朋友,自然我说一些重要的事儿也无妨,”李曼得意洋洋,

“新德里城中我们早就安排了眼线和人手,,只要我们攻到新德里,新德里须臾可下,而现在,”李曼左顾右盼,雄姿英发,

“谁还能怀疑我们到不了新德里呢?”川军等人在薛蟠的管理之下自然是言听计从,吴磊顿时跳了出来要求请战:“龟儿子的英国鬼子,不要薛大官人亲自出马,我这小小的川军就可以,请大官人下令,我连夜带着我们的兄弟伙们,千里奔袭,就把新德里城拿下了,不消大官人操半点子心。”还有那些占西国的贵族们,没想到不仅恢复了占西故土,现在居然还有可能打下新德里,他们的思维有些夜郎自大,认为杀死新德里总督,说不定占西国就可以一同印度,那个时候土体人口财富都不是现在一个小小王国可以相提并论的,利益熏心自然就也纷纷请战,要求薛蟠也带着他们一起,要捍卫占西国的荣誉,和重振莫卧儿帝国的荣光,努克丽这个身份,最适合一统天竺了难道不是吗?

张大人只听得心惊肉跳,这些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他有些后悔接了这个差事来,虽然在入天竺之时拜见了那些素日里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大人物,但到了天竺,到了杜瓦那城才知道,这趟差事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这个时候薛蟠却又来火上添油了,他对着张大人笑道,

“英人不识天时,该有此劫,张大人乃是理藩院的官儿,最适宜陪伴我们一起以占西国之名义攻打新德里了,本座厚颜,要请张大人一起随军振奋人心,如何?”

二百零一、活捉二马

“请下官随军?”张大人结结巴巴的说道,“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英国人不知道天朝上国的厉害,这一次张大人来敕封占西,实在是天竺之荣耀,各地百姓都应该一体同沐恩德,共享盛世之光,”薛蟠满嘴跑火车,“如今我义军军威正盛,恰好可以剑指新德里,一统天竺,扬我中华天威,只是奈何各地土著贵族等不懂大势,只怕是有阻拦之忧,坏我大计,故此还请张大人一起去如何?一来可以送张大人北上归国,二来也可以顺带着将新德里打下,给占西国一个万世不拔之基业,实在是两全其美,没有比这个更妥当的法子了。本座建议,让张大人担任我们义军的副统帅,一起打到新德里去!”

“极是!打到新德里,活捉二马!”

“活捉二马?”

“活捉马布里总督和马德里思汗啊,这二马一拿下,天竺大局可定!”

“没错!打下新德里,活捉二马!”

张大人内心惊恐,他才不愿意当这个什么新军的副统帅!自己和薛蟠等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自己是有官位在身上的,不比薛蟠这些人,总理衙门和英国人吵架的时候还可以分辨说这些只是一些头脑发热的学生擅自行动,可自己若是在天竺这样光明正大的担任起什么副统帅来,这就是意味着中国的官方力量开始插手天竺事务,而这个攻打新德里的举动,说明中国人胃口很大,想要整个天竺领土,这样原本要让英国人知道自己只是小打小闹威胁而已的想法,就破产了,英国人一定以为,中国人准备和自己起码在天竺要全面开战了,这个严重的政治后果是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无法担起的,破坏了这样安定祥和大好局面,到时候中枢撕了自己的心只怕都有。

张大人来不及分辨薛蟠的话到底是真的假的,他只知道自己若是被这样拖住上了战车,可就是什么都完了,“薛大人厚爱,原本我不敢辞才是,只是理藩院事务繁忙,实在是不能够再在天竺耽搁,大人若是要挥军北上,自然是要心无旁骛才好,”他干笑着说道,“岂能又分心来照顾我等?且我来乃是嘉义县男大人护送的,也应该让他再送着我回去。”

如此推辞再三,薛蟠也不强求,“罢了,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是让大人自己个走了,不过我倒是要多嘴说一句,应弘此人运道不佳,经常无故连累身边之人,若是到时候霉运传给了大人您,出了事儿,只怕就是来不及了。”

张大人苦笑,现在只怕已经是来不及了,寻常人看来白天的大典很是热闹,但这有人托付的最要紧的授封使之职位,活生生就他的眼前被薛蟠抢走,而且努克丽摆明了就是不吃你这一套,她就是和薛蟠亲近,不要说理藩院日后说不得在占西国的事务上要多请薛蟠帮忙,就是没完成任务,这事儿政务院的大佬必然是要怪罪自己当差不利,说不得倒霉就在眼前了。

他想到这里不免心里头自怨自艾,于是多喝了几杯闷酒,就忍不住醉倒,薛蟠忙叫人扶着下去休息,努克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说头疼要早些休息,这时候还早,薛蟠点点头,“殿下请自便,我这边商议一些军务,也就散了。”

“我有从波斯国得来了一件稀世珍宝,”努克丽对着薛蟠害羞的说道,“还要请薛大人一起赏玩。”

薛蟠点点头,“那等我这边结束了自然来找你。”

盛大的宴会还在继续,不过薛蟠等人起身,到了边上无人的房间内开始了短会,还有些人不太清楚薛蟠的计划,马致远忙问道:“班首,那张大人所言虽然是危言耸听了些,可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咱们如今在天竺,中枢的命令倒也不必理会,但新德里若下,要凭借咱们这些人抵抗英国派来的大军,只怕是不能够的。出兵新德里之事,还需谨慎啊。”

“是这个意思,不过咱们班首说什么,就做什么是了,”李少普大大咧咧的说道,“老马你何须担忧?若是到了新德里城下,说不得那马布里总督一个忍不住,就真的把马德里思汗交出来了,别的我不知道,但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如果咱们就呆在占西这里,马德里思汗是不会自己跑来杜瓦那城的。”

“少普委员的话说的不错,若是不行动,马德里思汗是不会来的,”薛蟠点点头,“所以趁着现在占西国新立,大家伙心气劲儿最盛的时候,前往新德里是最好的了。”

众人从热情之中冷静了下来,脸上隐隐有些忧色,薛蟠知道大家伙的顾虑,微微一笑,“说明了也无妨,这不过是佯攻,并不是真的要攻下新德里,帮着占西国一统天竺,我虽然年轻不懂事,却也是知道轻重的,朝廷虽然在这件事儿上对着咱们不怎么样,大局还是要照顾周全的。”

说是佯攻,大家伙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是很惊讶,毕竟薛蟠在这些耍花招上面实在是招数太多了,“佯攻?”金宁皱眉,“马布里此人老奸巨猾,佯攻只怕是吓不出来他。”

那一夜深夜来访的贵客,还真的是没人知道,这些人一概都是不知,薛蟠在事情没办好之前,绝对是不会吐露半分的,他神秘一笑,环视众人,“我可是有大神通,有预知未来的法术,咱们打赌试试看,恩,定一个时间来,恩,大约一个月之内,新德里就会乖乖的交出马德里思汗,你们信不信?”

众人当然是不信的,李少普心里头嘀咕,如果能够预知未来,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几个人都被发配到天竺来?可见是吹牛,不过李少普时常因为在薛蟠身边唠叨而被薛蟠借着由头责罚,故此也就学乖了不说出来,众人的眼神都看的出来,薛蟠也不在意,他心里头有了定计,“不信?”

二百零二、前途不定(加更求月票)

“三国时曹操灭河北袁绍,二子逃往辽东,他原本要追击到底,但被郭嘉所谏,说不宜追击,免得袁氏二子和公孙氏同流合污,曹操纳谏。果然没过了多久,公孙渊就将袁氏二子的人头送来了,班首虽然说是佯攻,但只怕那马布里总督不知,如此一来,若是反而将他们紧紧联合起来。”

李曼提着这个旧故事,薛蟠摇摇头,“你说的是不错,只是曹操可以等,咱们可是等不起了,除非你愿意留在天竺一辈子,不然的话,只要咱们还在天竺,马德里思汗必然是不敢出新德里城一步的,不过我现在有了法子,只要我们能够出击新德里,英国人必然会把马德里思汗乖乖的献出来。”

薛蟠眉毛微微一挑,看清楚了众人的脸色,“瞧着你们虽然没说出来,却也是知道你们是不信的,不信?无妨,咱们打一个赌如何?”

金宁和薛蟠关系密切些,“班首算了吧,”他开着玩笑,“素来和你打赌的,就没有一个同学是赢过的,没有把全副家当输给你就算是不错了,何须又来变着法子算计同学们的银子?”

“开什么玩笑,”薛蟠拍拍肚子,“谁叫你们不信我来着?不若是如此,我怎么赚回去的路费开销?这占西国可不是什么有钱的地方,咱们行军的粮草银子还不知道那里去打秋风呢。所以你们赶紧着,下注下注,说不得,你们这一次能够翻本。”

“若是真的能让马德里思汗跑出来,”曹成笑道,“这一次我们就算是输了,也还真的是心甘情愿了。”

这里商议不出什么事儿来,薛蟠定下要出兵新德里,虽然只是佯攻,但自己这里却是不能不准备,不然的话,万一中了敌人的埋伏,可就是不得了了,于是这一番也是各自预备起来,众人出了门又被占西本地的这些贵族们拦住,开玩笑,现在谁不知道中国人是最强大的,跟着他们不要说攻下新德里,只要将占西国的疆土,从边境一路延伸到新德里城下,新增的土地就足够有几百里了,谁会舍得错过这个机遇呢,中国人素来不偏私,只要你付出了一些东西,那么他会给你回报,而且回报巨大,现如今占西国不知道多少人因为敕封的事情有了官位,势力更强大了起来。

李曼才不会答应这些人,都说好了是佯攻,那么新德里是不会真的去打下的,而且薛蟠的行军风格不是说要稳扎稳打缓慢推进,这样东一榔头西一锤的行军方式,带着人太多了也是累赘,故此想要拒绝,薛蟠却是点头承诺下来,“咱们这一次就走稳扎稳打的路线,稳步推进,如今咱们才是天竺最厉害的军队,这个时候干嘛和以前穷时候一样,还要闹什么迂回前进的游击战呢?直接推进!大家谁愿意参加的,就都带上,不过一切都要听安排,”薛蟠告诫众人,“跟着我们吃肉没错没问题,但如果不听吩咐坏了我的大事,那么有你们的苦头吃!”

众人都拼命跺脚诅咒发誓不会,薛蟠这才施施然的走开,“听说女王殿下身子不太舒服,我去看一看他们,沙鲁克大人,咱们一起去吧?”

沙鲁克抬头看了看那漆黑的天空,笑眯眯的对着薛蟠说道,脸上露出了慈祥的表情,“我就不去了,尊敬的薛大人。”

众人面面相觑,却十分乐见如此,众人纷纷告辞,簇拥着李曼等人离开,李少普犹自嘟囔着,“咱们班首可真是厉害若不是没有这女王殿下啊,只怕应老四那里还吃不了瘪呢。”

“就别瞎胡说了,”马致远笑道,“凭谁也不能说,占西的事儿,和咱们班首无关,不过呢话说起来,现在努克丽殿下都是女王了,应该也不至于说要和班首一起归国吧?若是归国去,这里的基业,该如何办呢?”

虽然被还是限制在这里,但众人的心思倒也不是很郁闷,这时候都喝了点酒,倒是讨论起八卦来了,李少普摇摇头,“那里会呢,就算是这样子归国的话,班首总还是要娶正妻的,你们别看我啊,我知道这占西女王的确是好,但朝中那里会纳一藩王为妻子的?这尊卑体统怎么顾及?再者说了,也不是咱们大越之人,蛮夷的身份这么一带上,就算是女王,也不好使,必然会对着班首的前途有些影响的。”

“那按照少普你之意,班首会不会说带着她回去?”

“只怕是不会,俗话说人离乡贱,这边可是一等一的女王,回到大越去,还要被理藩院供起来约束着,谁也不喜欢的,”李少普虽然行事无稽了些,但这喜爱自由之意,倒是和努克丽有些相似,“所以大约也就是这么一番露水姻缘吧。”

“我这些日子明里暗里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话儿,”曹成脸色古怪的说道,“占西国的贵族要求我们,也和班首一样,和这边的贵族少女们一起,咳咳,亲近亲近,他们想要做什么?难不成?”

众人心领神会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李少普嘿嘿一笑,“这算什么呢,咱们学着班首就是了,我且不说别的,若是占西女王真的和咱们班首如胶似漆,能够诞下一个孩子的话,这占西国才是真的稳固了,别的不说,班首能看着这里不管吗?”

众人散开各自去寻欢作乐,薛蟠到了占西王宫,一路通行无阻,只是伺候的人太少了些,侍女们不知道都去了何处,薛蟠到了努克丽居住的宫殿时候,只有两个贴身的侍女守在边上,这里也安排了一桌美酒佳肴,努克丽已经换了华贵的衣裳,穿着一袭纯白色的纱布裙子,半露肩膀,见到薛蟠来了,亲自起身,“薛,我们还没有单独的喝过酒,今日我请你喝酒。”

也不知道为什么,薛蟠只觉得有些热,他点点头,“谢谢你,对了,你那什么珍宝呢,给我看看吧。”

二百零三、春宵

“急什么呢?”努克丽白了薛蟠一眼,“叫侍女去拿就是了,我先请你喝酒。”她亲自给薛蟠斟酒,只见到那酒水带着微微的碧色,倒是和普通的葡萄酒不太一样,“这是我们王宫私藏最好的酒,用天竺最好的紫葡萄酿制的,我们叫做‘绿月光之影’,需要在地窖里酿造,然后陈酿二十年才可以拿出来喝,你快尝尝看吧。”

薛蟠只是觉得这个场景莫名其妙,而且还有些熟悉,不过听到有美酒喝,倒是来了兴致,他拿起酒杯,只见到那酒水澄碧,好像是一块翡翠盈盈的装在银杯之中,分外的清新,靠近一闻,除了果香之外,还有橡木的芬芳,隐隐带着一种清凉的气息,他唱了一口,只觉得果然非同凡响,后劲绵长,甜甘之中还带着一丝苦味,真是与众不同,眼中不免一亮,“果然是极好的酒。”

努克丽见到薛蟠喝酒,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薛,你来了占西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有正式的请你吃过饭,今日虽然有大宴会,但人多乱糟糟的,我也没什么机会和你说话,所以我今天特意安排了这一次小小的筵席,请你喝酒,咱们两个,”努克丽的眼中水汪汪的,“单独说说话,不怕别人打扰了。”

“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薛蟠笑道,他朝着努克丽举起杯,“我们一起喝,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你只要说了,我办得到的绝对会办到。”

这似乎还没有让努克丽满意,努克丽微微赌气,“这话是真的吗?薛?你可以保证吗?”

“当然当然,”今日大宴不仅是大获成功,更是宣布要进军新德里,薛蟠得意之余,也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子又喝了这陈年的美酒,倒是有些熏熏然了,“我做得到的肯定做到。”

“那可是要说话算话,”努克丽赌气说道,“今日我说了,如果薛你没把这酒喝完,可是不许走!”

“这还不简单,”薛蟠微微一笑,“我最爱美酒,今日见到这酒,是断然不会轻易走的。”

努克丽这时候倒是笑了起来,她又给薛蟠斟酒一杯,“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有时候那么的凶,似乎所有人都不能够违抗你的意思,有的时候但又十分的好说话,在我们看来都是十分冒犯的话语,你都不是很在乎,随便一笑就过去了,好像是这样的矛盾而又复杂的个体,到底,那一面才是你?”

努克丽就是被薛蟠呵斥过,也被他如此微微一笑宽容过,故此实在有些搞不懂薛蟠,薛蟠笑道:“这两个都是我,你在天竺,必然是知道佛陀拈花微笑,也会怒目金刚,人是不会一个性子了,当然了,我的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若是朝着你发火。倒是还要你见谅,说一声sorry了。”

这话说的尤为客气,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努克丽脸上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薛,你说这话的意思,难道你要走了?”

薛蟠点点头,“是要走了,因为在这里已经太长的时间,我也想念家人,”他喝了一口酒,“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只要我们这边操作得当,应该我们的目标,马德里思汗也会马上出现了,我带领大军在新德里那边得到战利品,就可以直接迅速的北上归国,倒也不必再南下来占西国了。”

薛蟠想起了家中的人事,不免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努克丽也在想着心事,一时间两人对坐无言,“人总是要分开的,”努克丽微微一叹,复又给薛蟠斟酒,她原本有些伤感的表情变得沉静下来,也有些坚定,“我想我什么时候应该会来看你。”

“好的,我就在洛阳,”薛蟠笑着点点头,“你若是来,我必然出城十里迎接,扫榻相迎。”

两个人一个人若有所思,一个别有心思,就这样对坐喝着闷酒,那酒虽然是入口香甜,可酒劲极大,两个人喝了一会,不由得就有些醉了,薛蟠摇摇头,站了起来,只觉得头有些晕,见到对面的努克丽,在红烛掩映下分外的可爱美颜,不免喉咙一干,他咳嗽一声,“时辰不早了,我先告退。”

努克丽站了起来,她也脸色通红,“我来送一送你。”

只是她到底是喝的有些醉了,且不知道为何脸上露出了可疑的潮红色,薛蟠也有这样的症状,头晕目眩之余,反而身上越发的热了起来,他还无暇想什么,努克丽走到薛蟠身边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就要摔倒,薛蟠连忙拉住,只是这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力气,于是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所幸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并没有摔伤,薛蟠低着头,见到努克丽公主长长的睫毛下眼神迷离,鼻翼上露出了晶莹可爱的汗珠,他不由觉得喉咙一紧,身体上某个部位也隐隐有了抬头的苗头,“殿下,你快起来,没有摔伤吧?”

努克丽迷离的望着这眼前的男人,摇摇头,她只觉得小腹处有一团炽热的火苗在不断的燃烧,素日里头的大胆不过是自己一个女孩子要独立支撑一个国家的伪装,在喝了酒之后,两人独处,之前的伪装都被卸下,内心之中的努克丽还是一个温柔的姑娘,而这个时候,她原本有些害羞的思绪,却又被抛开了,薛蟠要扶起来,她一把拉住了薛蟠的脖子,扣住了薛蟠,整个身子就黏住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是两条从未见过河水在污泥之中干涸的鲤鱼,遇到了清澈的河水,就跳了进去,一直在水中不愿意分开。

宫殿内的红烛在继续发着光,纱帐之间两个人抱在了一块,满室春光,殿外的月亮似乎也有些害羞了,害羞于见到这些灵与肉的交融,偷偷的躲入了云层之中,整个占西国的宫殿静悄悄的,带着一种温柔而又艳丽的光芒。

二百零四、得意

杜瓦那城突然下起了雨来,是大雨,却没有倾盆而下,只是洋洋洒洒,柔柔绵绵,不停地落下,水好像一直在升腾,天气炎热,雨刚落下来,就化作了白色的水汽,复又缓慢的升到了天空之中,天空之中的云朵温温柔柔的,却坚定的将这些水汽纳入到体内之后,再坚决的吐纳出来,重新让他们降临在大地上,许久没有下雨了,大地上充满了到处雨水的痕迹,雨滴在干涸的大地上飞溅出乳白色的泥水,泥水到处横流,很快的,渗入到了大地之中,大地和雨水彻底融合在了一起,天地之间散发出和谐的芳香,天空的乌云渐渐的散去,雨渐渐的停了下来,大地上生长的植物焕发出勃勃生机起来,花朵静静的开放着,突然之间啪嗒一下,到达了盛开的状态,娇艳的花瓣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娇艳脱俗,不可方物。

占西王宫之内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吩咐,侍女们都躲在宫殿外头等候着,饶是旭日初升,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侍女们也没有去打搅应该起床的占西国女王殿下,而是挤鼻子弄眼的互相使着鬼脸,没有发出声响的胡闹着。

过了好一会,殿内才传出一点声音,一个男子的惊呼声响起,随即过了一会,努克丽突然笑了起来,薛蟠穿着衣服,衣衫不整的走出了这里的宫殿,侍女们都带着揶揄的笑容忙不迭的行礼问好,薛蟠脸上带着气急败坏的表情,见到这些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抬着头做出一个大大方方的样子来,“女王殿下就在殿内,你们赶紧去照顾她吧。”

“遵命,尊敬的薛大人,”侍女们笑嘻嘻的说道,她们可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薛大人你要梳洗一下吗?”

“不用了不用了,”薛蟠干笑着摆摆手,“我这就出宫去,对了,”他还颇具威严的命令众人,“不许将昨夜的事情说出去,听明白了吗?”

“是的,薛大人。”

薛蟠鬼鬼祟祟的出了占西王宫,回到了边上的总督府,这不过是几百步的路程,薛蟠倒是走了好些时候,堪堪到了自己的起居室,臻儿也不在家里头,薛蟠坐了下来,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夜不归宿似乎没有人发觉。

这才刚浮起这个心思,臻儿的大饼脸就出现在了薛蟠的眼帘之中,薛蟠还好没有喝茶,不然的话肯定会被呛到,薛蟠惊道,“你这小子是在做什么呢?”

臻儿幽幽哀怨的望着薛蟠,“大爷昨个晚上去哪里了?怎么没见着你回来?”

薛蟠干笑,“昨个和同学们一起喝酒,就有些醉了,胡乱就睡在了别的同学那里,倒是叫你担心了?这会子还没洗脸呢,赶紧着给我倒水洗漱吧。”

臻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望着薛蟠,这个摸下巴的动作,还是从薛蟠那里学来的,“小的昨个担忧大爷,所以连夜就出去寻找了,找了各处大爷那里都说没有见过大爷,大爷是睡在那里了,该不会是,”臻儿乌溜溜的绿豆眼睛转了转,“不会是住在王宫里面了吧?”

“胡说八道!”薛蟠威严的说道,“乱说什么话儿,小心女王宫里头听见了,要打你板子了!赶紧着,端热水来让我洗脸,恩,也洗个澡,麻利儿的,我还要吃早饭,等会又有要紧的事儿商议,不许这么八卦问我的事情。”

臻儿撇撇嘴,自己家这位大爷可真是烫死的鸭子嘴硬的很,他嘟囔着也不说话,手上还迅速的给薛蟠倒水洗脸刷牙,这边预备着,先还给薛蟠倒了一碗茶,“忙活了这大半夜的,”臻儿的话里头有潜台词,“大爷赶紧着喝茶润润嗓子吧。”

薛蟠不疑有他,笑眯眯的接过了盖碗,喜滋滋的喝起了茶,还边喝茶边翘着二郎腿来,在家里头他是万万不敢如此的,薛姨妈絮叨的很,若是瞧见他这样贱骨头,只怕是啰嗦也要啰嗦死薛蟠,不过出门在外,如今可是没人约束着他,而且昨夜实在是人生第一大得意之事儿发生了,这时候默然回想起来,真真是十分有意思,薛蟠这时候想的出神,简直就要呆笑出声了。

他这边嘿嘿奸笑,臻儿听得不寒而栗,还没预备着说什么,房外有人一下子就推了房门进来,来人见到了臻儿,于是连忙喊道:“好小子,你们家大爷在外头,你倒是躲在家里偷乐呢!”

来人竟然是李少普,早起的时候室内还比较昏暗,他一时之间没发现薛蟠坐在沙发上,只顾着对着在门边上倒热水的臻儿喊道,“你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预备着给大爷倒洗脸水呢,李大爷你这是怎么了?”臻儿奇怪的说道,他瞧见李少普兴高采烈的样子,“这一大早的,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呢?”

“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啊,你还不知道呢?”李少普笑道,“你们家大爷,平日里头不说话也不多做什么坏事儿,可这一到了关键的时候,真真是不声响的人办了大好事儿出来,你还不知道呢,你们家大爷昨个可是睡在努克丽女王那里呢,这龙床凤榻,别的人瞧都没资格瞧一眼的,咱们班首,你们家大爷,可实在是厉害的紧,说睡就睡呢,昨个这样大好的日子,占西国开国,他倒是好,也成了你们家班首的成亲好日子了!说起来还真是厉害,别人都捞不着呢。这天竺之花,到底还是被咱们班首给抢走了。”

“咳咳,”臻儿脸色古怪有些忍不住笑的说道,“这事儿外头大家伙都知道了?”

“那里能不知道?”李少普说道,“不过才是半夜的时候,沙鲁克就巴巴的来通知大家伙,把这喜事儿都告诉了,我说呢,这会子来到你这里,果不其然,还春宵苦短不愿早起呢。咦,臻儿你的眼角怎么了?怎么抽筋了?”

“李少普,”薛蟠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可以去死了!”

二百零五、天下皆知

李少普打了一个激灵,他转过身子来,果然见到坐在沙发上的薛蟠脸色不佳的望着自己,“哎哟,班首,”李少普的声音高亢的不像普通声调,这是一种极端心虚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声音,“这大清早的,您都起来了?怎么这会子就起了?时辰还早,您应该多休息才是。”

薛蟠板着脸,鼻子险些气歪了,“你在这里絮叨什么呢,什么好事儿在你这里头一说,这感觉就变了味了,什么喜事,什么春宵苦短?”

李少普陪着笑,“班首您昨个晚上小登科,可是千万不好生气的,大家伙都传开了,都说您昨夜睡在女王殿下的房内的,原本还不知道,臻儿到处这么一找,大家伙可就是全知道了,这是喜事儿啊,怎么班首还不高兴了呢?哦哦?”李少普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了然于胸的微笑,“必然是昨夜操劳太甚,今日起来精神头有些不济,这也无妨,赶紧着再躺下来休息休息,今个早上横竖没什么事儿,大家伙收拾东西也不需要班首来过问了,班首为了我们咸安宫的学生,这么辛苦操劳了一夜,算得上是为国捐躯了。哦哦,”他见到薛蟠的脸色铁青发红,整个人朝着后头退去,“您就且休息吧,我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他一溜烟的躲了出去,倒是留下薛蟠气得半死,他这个生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在里头,“怎么这一夜之间什么都传开了,”薛蟠一声哀嚎,“这下子我还怎么做人,对了,”他这时候必须要找人发泄一下,他虎视眈眈的朝着臻儿走去,“你这个大嘴巴,找不到我倒是到处乱嚷嚷,倒是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臻儿也连忙逃了出去,“素日里头怪我伺候人不精心,这会子没瞧见你,我巴巴的半夜冒着雨去到处找您,您倒是这会子得了便宜,又来骂我了,好了好了,小的可不敢伺候了,您自己个洗脸安置吧!”

薛蟠这会子有些恼羞成怒,见到臻儿逃走,不由得跺脚,但是又突然之间想到了昨夜的事儿,心里头微微一乐,仰面躺在了床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如此休整了一日,讨伐新德里马布里总督的檄文已经发了出去,李少普做了很不错的一片檄文,开篇痛斥马布里总督居心叵测,将天竺人民的福祉抛在脑后不顾,只是知道杀伐压榨天竺人民,占西国的反抗是反抗不道德残暴马布里总督的统治,被迫才独立建国,还有咸安宫的义军,也是为了捉拿罪魁祸首马德里思汗,檄文敏锐的指出,就是因为马布里和马德里思汗的同流合污,所以不仅仅让香格里拉国的老百姓受尽了战乱的苦楚,而且还让天竺百姓也尝到了因为野心家和阴谋家所带来的痛苦,现在占西国和大越义军,将会联合起来,出击新德里,一定要将这两个搅乱天竺大陆安宁的罪魁祸首拿下!

檄文做的有些奇怪,并没有将英国政府或者是英国女王拉扯进来,按照薛蟠之前的意思,如果要闹个天翻地覆,起码就是要让所有的英国人都赶出去才对,但这一次的檄文里头,倒是仅仅把这马布里总督给拎出来,说他是破坏天竺安定祥和的罪魁祸首,大有如果马布里总督下台,再把马德里思汗叫出来,咱们今个兴师动众出击新德里的军事行动就算了的潜台词在里面,李少普听到薛蟠这么说,也有些疑惑不解,还以为薛蟠又要故意让自己写这样漏洞百出的檄文借此来给自己算账,还好薛蟠说的很明确,他虽然有些狐疑,到也就写了。

檄文的末端,还写明了,希望各地的有识之士一起参与到进击新德里的军事活动中来,欢迎大家在各自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来反抗马布里,这个天竺动乱幕后最大黑手。

不用说,这么一篇檄文传了出去,四方之内,简直就是沸腾,天竺大陆可以预见的范围内不可预见的爆发出了无数的星星之火,第一日还在这里乐呵呵参加占西国开国大典的各路豪强们,在昨夜就听到了薛蟠这样的话语,今日一早就要和众人一齐谈如何共同出兵,或者是相互呼应的事情,不一会,声势浩荡的结盟运动就开始了,这时候薛蟠只要一声令下,反马布里总督三十六路诸侯瞬间就可以直达新德里城下,将新德里围个水泄不通。

薛蟠这几日筹划这些事务,又预备着归国,将许多东西都要打发着包起来运回去,占西此地有非常好的红宝石还有钻石,都中之人,对着钻石不甚感冒,但是对着红宝石蓝宝石这种硬度高的宝石还是十分喜欢的,故此要准备充分一些带回去发卖,此外本地的土产这个时候不趁着有人帮着运货,不带一些真是傻瓜了。薛蟠在喜滋滋的忙着自己的生意,这倒是让卢连山有些头疼,“班首,咱们这是去行军打仗的,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他小心翼翼的提着建议,“若是英人偷偷来袭,只怕是要阻拦咱们的队伍了,班首你之前行军不是都说要瞬息万变一日千里吗?这样臃肿的带着货物,只怕是快不起来罢。”

“都说了,咱们只要行军到新德里城下,那马德里思汗必然是就会被献出,跪在咱们阵前,你不信?肯定是如此的,我已经计划好了,至于咱们这一次的行军,这么多联盟的盟友一起着,自然要大张旗鼓的办,要肆无忌惮的宣告出去,咱们这声势极大,要把势头给办出来,自然不能快速行军,慢慢的来,越慢越好。”

如此整顿了两日,薛蟠也不挑什么黄道吉日,径直出发了,这一日到了城墙处,只见到满城贵族老百姓都来相送,唯独是努克丽不见踪影,李少普问臻儿,“这些日子女王和你们家大爷可见面了?”

二百零六、离去

“可没有呢,”臻儿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几日大爷忙着这边的事儿,宫里头是一次都没去,说来奇怪,女王也没有出门。”

“该不会是吵架了吧?”李少普望着众人簇拥之下光彩照人的薛蟠,狐疑的说道,“可那天没听说吵架了啊?”

沙鲁克率领文武百官一起在城门外恭送薛蟠等人,薛蟠已经言明,这一次必然不会再回占西国,故此众人都十分郑重其事的来送行,沙鲁克泪流满脸,却不知道是演戏还是带着一些真心,“东方来的大人,帮助我们占西国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该是我们报答的时候了,可偏偏薛大人你又要走了。”

“人生在世,总是聚少离多,沙鲁克大人无须挂怀,”薛蟠穿着一身素色锦袍,头戴亮银双龙戏珠冠,腰间系着玉带,整个人文采飞扬望之脱俗,在漫天花雨之中更是犹如谪仙下凡,叫人不免自惭形愧,“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占西国接下去诸多事务,就交给众位了,日后若是得空有缘时候,请入洛阳来,我必然扫榻相迎,可若是有人,”他宛如星星一样亮着光芒的眼神扫视众人,“敢在这里做什么背叛和别有用心的事情,我是绝对饶不了他的!”

“占西国,不仅仅是你们的占西国,更是努克丽女王的占西国!更是我们大越咸安宫乙班义军的占西国,这样的乐土,大家只能是守护着,而不是想着办法来捣乱,天竺和大越距离的不远,谁要是让我知道了,有人敢仗着什么别的自觉厉害的东西,敢对着努克丽女王不敬,那么就是和咸安宫作对,就是和大越作对,我若是得空,必然会再来此处为女王撑腰,你们都听明白了?”

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见到薛蟠说的如此厉害心里头一凛,原本可能借着如此这样显赫的环境,努克丽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出息,沙鲁克虽然忠心,可到底也老了,过了些日子说不得自己还可以攫取到更大的权力,但薛蟠这么说,众人都是凛然,的确,如今的占西国,可不是孤立无援了,有了大越的撑腰这本来算不得什么,中国人只需要占西国的臣服,却不会去管谁才是占西国主,可如今薛蟠这么说,薛蟠是谁,可是占西女王的入幕之宾,咳咳,这样的人关心自己女人的基业,完全正常,而且完全会盯的比较近。

众人都弯腰鞠躬,“完全听从薛大人的命令,我们必然会听从努克丽女王殿下的一切命令。”

薛蟠点点头,现在的占西国一切步入正轨,努克丽有一干贵族们辅佐,原本还比较怕君臣颠倒,但如今又引入了香教,一个宗教势力一个贵族势力,都不是薛蟠满意的势力,但这两伙人互相制衡,倒是可以让努克丽稳坐王位,今日这么一番警示,多少可以让他们稍微不那么过分些。如果能够看在薛蟠的恐吓下稍微做事警醒一些,不至于太过于放肆,那么薛蟠今日这一番话的作用就达到了。

不过众人倒是不会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薛蟠这么说,大家伙都是相信的,这是自己女人这里的基业,就算为了自家女人,也要说这么一番话,再者说了,大越朝的男人都明白,什么叫做外室,虽然努克丽不会跟着薛蟠回京,但这里头就是薛蟠给她置办下的家业,唤作是谁也不许外人侵夺自己的家业的。

众人凛然听命,薛蟠又宣布了几项有利于占西国的政策实行,比如这通商贸易,薛家的商行准备开辟这么一道有关于宝石贸易的通道,自然到了那个时候,偶尔时不时在大越运来的丝绸和瓷器里面夹带一些武器设备,想必也是没人会查的那么清楚。

只要有通商,那么就会产生源源不断的财富,这一点,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通商的途径也掌握在薛蟠的手里,现在这么一下,可以说,占西国的赋税税收也有在薛蟠的影响之下了,不能够说是掌控,但薛蟠的确可以对其产生实际性的影响了。

沙鲁克等人置酒送别薛蟠,薛蟠磨蹭了些时间,只是等不到努克丽来,左右等人又来催促,金宁言道:“班首,时辰不早,是时候该出发了,若是再拖延,今日只怕没有地方住下了。”

“是时候了,”薛蟠不停的回头望,有些怅然的说道,他点点头,“出发吧。别耽误了时辰。”

“文龙兄,”金宁甚少对着薛蟠聒噪,素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不会提出什么疑问,这个时候他倒是说了,“若是文龙兄想着努克丽殿下,为何不带她入大越?”

“她是不会走的,”薛蟠懒洋洋的拉着马缰,骏马慢慢的驶出了杜瓦那城,“这里有她的子民也有她的国家,大越对她来说就是太遥远了,根本就不能够碰得到的,她就是天竺此地生长出来的花朵,若是到了大越的地面上,一定会憔悴枯萎的,所以我没说,提都没提过,她就算要跟着我去,如果将来的日子她过的不开心,我也不会让她去了,故此,她也没有说起过这事儿。”

金宁十分佩服,“文龙兄才是真正惜花之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薛蟠笑道,“如此相逢也是够了,怎么会有什么难受的意思呢?”

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薛蟠说着不怅然,但心里头怎么可能会舒服呢,就这么一路沿着城外的大河行进,臻儿一不小心回过头,就拉住了薛蟠,“大爷,大爷!快看,看城墙上,那是谁?”

薛蟠猛地回头,见到杜瓦那城墙上有白衣胜雪,姿态翩然,望着自己这边,虽然看不清楚站着人的眉目,但薛蟠知道,这一定是努克丽了,薛蟠回过头,在人群之中呆呆望着城墙上的努克丽不发一言,他挥了挥手,转过身子,毫不犹豫的去了。

二百零七、诸葛武侯转世

努克丽站在城墙上,身上的纱丽被晨曦之中的微风慢慢的吹起来,整个人好像已经飞在了半空之中,她多想这样变成一朵轻柔的云朵,慢慢的却又坚定的追上那个在人群之中还是皎洁像明月一样发光的男子,但是,她却又是做不到。

微风听了下来,原本要飞走的努克丽也停了下来,沙鲁克站在她的身边,一脸慈祥的望着努克丽,这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女儿一样的少女,“殿下,为什么不去试着挽留他呢?让他永远的留在天竺。”

“他不会的,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带我走,说过要让我和他一起回国一样,因为他知道中国不是我呆的地方,就如我知道,天竺,占西,不是他这样的人呆的地方,”努克丽摇摇头,“所以我们两个都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们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她那美丽的大眼睛之中慢慢的涌上了泪水,远处那个皎洁如白月亮一样的男子转过身去,不再看着他,一行人浩浩荡荡了无尘烟的离去了,“他很懂我,明白知道我离不开占西国,离不开这里的子民,离不开这里的一切。”

但是努克丽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如果他提出来,要带我走,我会答应吗?我会抛弃一切不顾一切的跟他走吗?如果他说喜欢我,喜欢和我在一起,如果这样的话,我会跟他走吗?”

或许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这个努克丽心里头所想的只是她的一个设想,或许永远不会问出口来。薛蟠表面上洒脱心里头却是郁闷的很,这么一路行来,除却必要的事务要商议吩咐外,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过问,原本心情极佳的他还会和众人说笑聊天,出了杜瓦那城后,什么话儿也不多说了,除却行军,就是闷头睡觉,众人都知道薛蟠为何如此,所以有些时候也尽量躲着薛蟠,李少普和众人啧啧称奇,“我以为咱们班首是花丛之中过,片片花儿不沾身,没想到居然是情痴,露水姻缘也能如此念念不忘。”

众人都道你赶紧就闭嘴吧,不然被听到你又吃不了什么好果子了,天气渐渐转凉,路上行军倒也不算是太辛苦,一路过去,所到之处,望风投降,英人迅速的撤退,只留下这些本地的土人投靠,队伍越发的壮大起来,不过是出城十天左右,参加攻打新德里的人,就增加了三四千人。

这样的话越发行军缓慢,但薛蟠似乎也不是很着急,他反而将行军的速度给再降低,时间也减少了,原本大家以为他会直扑新德里,但是没想到,薛蟠又命攻打柯布城,这座可怜的城市已经是第三次落入了薛蟠的手中。

城内的大户和老百姓们显然已经适应了这个节奏,众人早就将能发卖的东西都捡了出来要卖给薛蟠,薛蟠下令,在柯布城休整三日,过了一日,这边还在和本地商户们商议购买粮食的卢连山和李曼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迅速就放下了手里头的生意,喝退了那些还要上前纠缠的富商们,迅速的到了薛蟠这边,薛蟠正在和李少普学琴,琴道讲究舒缓,可薛蟠是急性子,故此这练琴练的不算太好,只是一些激昂些的曲子,还可以试试看,这时候两人正在树下对坐,薛蟠叮叮咚咚的抚琴,曹成在一边挥着扇子听着两人练琴,李曼和卢连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班首,”李曼走的急了些,这时候气喘吁吁的,“班首,新德里那边有情报,说是,说是……”

“说什么了?”薛蟠低着头抚琴,这些日子稍微心情好了些,他回复了一些素日的爱说爱笑,“什么消息让你这个大委员急成这样了,是不是那马布里总督被免职了?”

“班首如何得知?”卢连山望着薛蟠,只觉得后背上汗毛都倒竖起来,浑身冒着冷汗,这个薛蟠,到底是人是鬼?怎么会知道这个事情,“马布里总督因为个人的原因,辞去了印度总督的职位。”

“好啊,”薛蟠笑眯眯的说道,“那么咱们的任务可就达成一半了。”

“班首怎么知道的?”李曼惊恐的追问,“我们适才才知道的,你不可能比我们还早知道,”就算是宣礼处的信息也不可能提早这么久!

“我都说了,我早就知道这事儿会发生,你们偏生不信,”薛蟠微微挑眉,左手一抚琴,“如今可是应验了?什么由于个人的原因辞去,无非就是外面听起来好听些罢了,他在天竺办坏了这么多的事情,香国之事失败,占西叛乱无法平息,还让咱们在腹心之地坐大,将天竺成建制的军事力量都丢了,这样丢脸的行动这么多了,他还能坐的稳当吗?”

“但班首这一次大张旗鼓的来要攻打新德里,指名道姓要马布里难看,是不是提前就安排好的?”卢连山沉稳说道,他现在也历练出来了,凡事儿都会多想一二,如果说这些人里面能够看穿薛蟠的,只怕就是只有他一人。

“胡说八道,”薛蟠笑骂道,“我何德何能,还能去指挥英国的内阁不成?印度总督的地位很是重大,我们这些外国人是影响不了他的,马布里总督被免职,可不是我的事儿。”

“继任者是谁,班首知道吗?”李曼抢着说道,“您若是说得出来,我就真佩服您了!”

“是孟加拉总督盖茨比,是不是?”薛蟠笑道,小样儿这还能难得倒我吗?

李少普望着李曼,见到他那呆如木鸡的表情就知道薛蟠说中了,“班首,你到底是怎么一个脑子?”李少普吃惊的说道,“这都猜得中?”

“简单,”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盖茨比起码在甲班那里打了胜仗,算起来还是有些军事才能的,应该可以维持住天竺的局势,再者,他的资格也够了,我想想应该是他,是他吧?”

“没错,”李曼叹服道,“班首你再说自己不是诸葛武侯转世,我都不信了。”

二百零九、神秘来客

别的倒也罢了,横竖都有这么多人帮衬着,而且还有许多人帮着提建议提供参考,薛蟠明锐的在层层迷雾之中看清了事情的本质,这多少还有迹可循,众人佩服之余,也能学一点法子起来,可如今这羚羊挂角,天外飞仙似的推断,实在是叫人不得不信,这世界上实在有才智超群之人,“班首,你又是如何推断出来呢?”

“这我就暂时保密了,”薛蟠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若是什么都被你们学去,我还怎么样能够当你们的班首?你们还没听过猫为虎师,百技尽数传授,单单这爬树没有传授吗?我多少也要留一手的。”

众人都是不信,薛蟠此人行事颇为光明磊落,有时候独断专行了些,不过素来行事都有章法,也愿意将自己的思路和为何如此的筹谋告诉大家,故此只要在薛蟠身边,众人都是学到了不少东西,金宁学到行军打仗要出其不意,但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卢连山统筹后勤之事,凡事安排计划,统筹兼顾,这些是薛蟠言传身教的;李曼参谋军务,自然收获更是极大,知道怎么样来规划设计作战方案;曹成自然更不必多说,情报分析整理,薛蟠传授颇多;马致远根据薛蟠的监督办法来实行,义军和乙班纪律井井有条;就连李少普也学到了如何煽动百姓鼓舞士气,这些都是众人从薛蟠处所学得来,众人有时候暗暗怀疑,就算是诸葛亮也不能懂得如此之多,每人只是学到了薛蟠所知的一部分内容,就足够现在或者说是日后进入官场后所用了。

“班首不愿意说也就罢了,还用这样的法子搪塞咱们呢?”李少普笑道,“那之前的打赌都不必再做的,难道明明知道送死,还要上赶着不成?这么说,那马德里思汗,是不是马上就要看得到了?”

“马上就要送到咱们帐前了?”李少普说道这里,自己都有些吓坏了,他走到了薛蟠面前,“班首,你若是真的能办成这事儿,我李少普真的服气,这一辈子都愿意马首是瞻!”

“别说这样的大话哦,”薛蟠伸出手摇了摇,“一辈子你这样的话儿也敢说,真是不怕一辈子都套牢了?”

“不怕,不怕,”李少普渴望的望着薛蟠,“若是马德里思汗能够擒拿,咱们就可以马上返回大越了!这鬼地方我是半刻都不想呆了,原本都预备着在天竺娶妻生子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如今能够赶紧着回去,谢天谢地都来不及,就算是一辈子听班首的又如何?横竖我也不吃亏嘛。”

众人都笑,“李委员这话虽浅白了些,可道理真不错。”

“这可是你说的,”薛蟠笑道,“那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

“马德里思汗的好消息啊,”薛蟠笑吟吟的说道,“活捉二马,可不是白说说的口号,两人关系的确是密切,这是我从咱们抓的文书官处问来的消息,他当着马布里总督的机要秘书,很多事情的内幕他都十分清楚,我前些日子杜瓦那守城之战大胜后,闲暇的时候没有做别的事情,就是去盘问他了。”

这个关系密切不是说私交多少好,而是说明两个人,包括香国的叛变,就是马布里一手策划的,他不满足保守管理天竺大陆,企图让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大越之中去,所以怂恿资助马德里思汗叛变,而在马德里思汗失败之后还愿意将此人接到天竺来,意图用这个人的号召力,继续在大越边陲的事务之中指手画脚,而马德里思汗也想着借助马布里总督的力量,奢望可以借兵来反攻香国复辟,这充分证实了薛蟠之前的猜想,两个人在政治上,的确是相互依靠的。

“马德里思汗想要被抓住,那么,马布里肯定要去职,这一点毫无以为,如果马布里还把持天竺的政局,就算是我们上天下海,也是捉不到马德里思汗的,所以捉马必须要倒马。”

薛蟠双手按住琴弦,缓缓说道,“咱们帮着占西邦立国,这边的事儿好办,至于朝廷怎么样和英国人争斗,和咱们没干系,我才懒得理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英国人是不会容许天竺大乱的,些许小邦,独立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人表露出要整个天竺都驱逐英国势力的话,那英国内阁首相,绝对是坐不住的。”

“这也是班首为何要这样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做出要攻打新德里,一统天竺的架势来?”曹成恍然大悟,“这样来逼迫英国人换掉马布里吗?”

“这法子方向倒是对,只是这英国内阁那边的动向,咱们可实在是难以预测了,”李曼摇摇头,“万一英国人预备着强硬对付咱们呢?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这样的说法,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众人都望着薛蟠,薛蟠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他不由得想到了上一次晦明法师到达杜瓦那城之后,那一夜见的神秘客人,这客人的到来,一下子就让薛蟠马上同意,将晦明的香教立为占西国的香教,因为这来的神秘客人,晦明法师送的见面礼,实在是太大了。

谁也想不到,来的人居然是孟加拉总督盖茨比的特使,也就是他最为亲近信赖的文书官,如果不是他提供了盖茨比的私人印章和亲笔书信,薛蟠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人学习自己的套路,冒充人来了。

不过看过了亲笔信,薛蟠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盖茨比,原本应该敌对的两方,会突然,而且如此主动的来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希望两方可以达成某种默契。

薛蟠在马布里的文书官那里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盖茨比对于策反香国叛变是非常不认可的,他应该是属于典型的鸽派,希望可以采取和平的手段。

二百一十、为什么薛蟠可以如此神通广大

孟加拉总督盖茨比害得商贸减少使得孟加拉赋税锐减的事情十分的不满,他个人的观点是不支持这件事情,并且希望可以和中国人打好关系,互相保持克制理智的态度。这一点在薛蟠通过孟加拉的时候他没有采取什么敌对攻击的行动也是瞧得出来的。

薛蟠到底还是嫩了些,没有这种想着和外国的敌对势力勾结在一起的想法,而盖茨比可以说,抓住了现在他最有可能来把马布里总督取而代之的机会,“我相信薛大人是一位十分睿智的绅士,应该很清楚,单纯靠着占西这些土人的力量,把占西邦重新纳入版图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应该不至于说想要整个天竺吧?这对于大越和薛先生来说,不是一件理智的行为。”

“当然,我只需要马德里思汗,这个香格里拉国国主,”薛蟠从惊讶之中镇定了下来,“如果现在这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马上离开,所有天竺任何事务都不会管,相信我,不管我的朝廷对于天竺领土是否有渴望,我单纯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半点儿也没有想留在这里的想法。”

薛蟠英语流利,两个人沟通起来毫无障碍,“我们可以帮助薛先生,”孟加拉总督的特使笑道,“我们总督个人也十分不赞成两国的边境闹得如此不愉快,可以说,薛先生你们所来,包括你们来了之后在天竺闹出的事件还有那些损失,都是因为香格里拉国国主所带来的,他个人是非常不赞同,我们英国方面插手贵国的内政的。”

“但是可惜啊,”特使转了转眼珠子,“我们总督大人只是孟加拉省的总督,人微言轻,没有多少发言权。”

“这样志同道合的朋友,应该要发挥更大的力量出来,不然的话,不能够来帮助两国的关系走向光明,”薛蟠迅速的说道,“如果我们可以提供帮助,我非常乐意,因为现在来说,我们双方的共同努力方向非常的一致,我们可以抛弃分别分属两国的敌对立场来,共同达成目标,不是吗?”

特使心里头感叹,对面的这个年轻中国人为什么会这么的厉害,他原本还忐忑不安的来到这里,如果不由分说就被处死,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这么一位容易勾搭,哦不,是容易沟通的中国人,许多话儿不需要太清楚的挑明,就可以达成默契,实在是太幸运了,如果他不是中国人,特使甚至认为自己下半辈子最需要结交的就是面前的这一位,“我们会马上前往攻击新德里,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要抓住祸害天竺的罪魁祸首马布里总督,之后我们才会解除武装力量,这样的话,足够了吗?”

特使朝着薛蟠微微欠身,“非常足够了,尊敬的薛先生,我要提前庆祝您,掌握了占西国的武力。”

那时候薛蟠还没有说要全力保住占西国,他在那个时候还是觉得占西国只是自己手里达成目标的一个工具,现在么,咳咳,春宵一夜,自然想法都不同了,但那个时候,薛蟠还笑眯眯的说道,“那么将来占西国,如果盖茨比总督运筹帷幄妥当的话,也是要归属在盖茨比总督的管理之下了,我们这里所有的行动最后还是要看盖茨比总督能不能影响到印度总督的人选更迭,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和爱好和平的人打交道,只要是两国保持友好,我可以帮助天竺做源源不断的商业生意,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这个就是最后的添头了,算不得要紧的大事,现在来说,盖茨比总督要面对的,和薛蟠要面对的都是一样的事情,所以,这也就是李曼为什么想不通英国政局有关于印度总督人选的更换,可以按照薛蟠的思路来,不是说强硬到底,你们中国人要马布里总督难看?我偏生要死保到底。现在是完全按照薛蟠的思路去了,大家伙都不知道的一件事儿,那就是薛蟠和孟加拉省盖茨比总督已经是同流合污一拍即合,共同为了马布里总督的下台里应外合,里通外国,勾搭在一块了。

这事儿自然不能说,饶是薛蟠心里头得意极了,但也绝不能说,勾结外国人的事情,到底不光彩,另外薛蟠也不是那种联盟达成就翻脸无情的人,这样的话,盖茨比就算担任了整个天竺的总督,这时间也长不了,起码现在看来,盖茨比还是对着大越颇为友好的,这样友好的人,应该让他多呆一些日子,至于说他位置决定脑袋,将来从鸽派转为鹰派,那就不是薛蟠考虑的问题了,薛蟠又不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薛蟠率领大军做出威逼统一天竺的架势,孟加拉盖茨比通过自己的途径在内里对印度总督马布里进行施压,成效十分明显,果然马布里在承受如此巨大的失败之后,无法再次承受整个天竺沦陷的风险,只能够灰溜溜的辞职,将这个职位交给了早就准备好的孟加拉总督盖茨比了。

“现在,不要考虑这么多了,”薛蟠放下了瑶琴,施施然的站了起来,“马布里总督去职,说明,咱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接下去,抓的就要是马德里思汗那个老小子了,传令下去,大军就在柯布城安营扎寨,金宁你率领三百骑兵,全副精锐,带上火枪,做好准备。”

金宁领命,“什么时候出发?”

“什么时候盖茨比总督到了新德里,什么时候我们就出发,”薛蟠说道,“他会交出马德里思汗的,如果他不交出马德里思汗,我也不去新德里,调转马头,去孟加拉省,把达卡城给攻下来,我倒是要瞧瞧,他会不会反悔。”

他环视众人,“这一次可就是最后的作战了,我断定,这一次之后就没有什么大战了,马德里思汗狡诈如狐,不好放松警惕,这一次,本座亲自去!”

二百一十一、抚琴堵住去路

新德里城开始出现了以往从未没有过的骚乱,这种骚乱持续了好几天,原因就是因为英国人,那傲视群雄的武力完全失败之后,那些占西的贼人率领大军,明目张胆的告诉整个天竺,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新德里,而且他们采取了十分光明正大的行动来缓慢但又坚定的推进,新德里开始陷入了一种恐慌的状态,这还只是恐慌,大局还是稳定的,但是在三日前,原本牢牢控制新德里的马布里,印度总督宣布因为个人的原因辞去了印度总督的职位,这样的话,原本人心不安的城池爆发了一些难以控制的骚乱,马布里辞去总督之后,马上就骑着快马到了加尔各答去准备坐船回国,新德里的局势越发的难控制起来,别有用心之人开始煽动群众的情绪,然后酝酿着更大的骚乱,在这个时候,新任的印度总督盖茨比勋爵从达卡城出发,迅速的到达了新德里,花费了一些时间,又用一些雷霆的手段,将新德里这里的骚乱都镇压下去了。

白天的喧嚣已经渐渐隐去,而夜晚到来,原本熙熙攘攘的新德里城陷入了沉静,原本晚上的新德里依旧是寻欢作乐的不夜城,但因为预防不可捉摸的变化,新总督到任之后就马上宣布宵禁,不许任何人出入大街小巷,只能是在家里头呆着。

饶是如此,但也禁不住有人要犯规,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百余号人马整齐出动,朝着城墙涌去,守城的士兵原本喝令要这些靠近城墙的人离开,但见到来着的人都是穿着这红色长袍,黄色鸡冠花一样的帽子的人,于是也没有说话,在这样危险的时候,居然还敢擅自打开城门,放着这些人出去了。

这么百余号人悄无声息的出了城去,有几匹白马上也骑着这些穿着红袍之人,簇拥着一张没有顶棚的轿辇,上面张着一张明黄色的黄罗盖,边上骑着马的一个矮胖和尚,拉巴边巴对着高踞轿辇上的马德里思汗说道,“佛主,我们已经出城了。现在我们要去那边?”

原本一直闭目养神面容英俊的马德里思汗张开眼来,眼神之中依旧是风轻云淡,“天竺之大,却没有本汗的容身之处!实在是可悲可叹!”

“请可汗不要担心,那盖茨比总督也不敢对佛爷如何不敬,他只是说我们不适宜再住在新德里,我们可以再选一座好点的城池居住下来,虽然没有新德里这样住着舒服,但完全不会有任何担忧,只有我们这些伺候佛爷的人一直还在,那么就不会让佛爷受委屈,请您放心,我们就算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涅槃重生,也一定会护的可汗周全!”

“现在中国人还没有到来,我们的选择很多,”拉巴边巴迅速的说道,“罗刹人之前也和咱们联系过,如果说佛爷愿意的话,也可以朝着西边北上去阿富汗,罗刹人已经承诺,就是阿富汗总督已经答应了,如果佛爷愿意去,他可以让我们安顿下来。”

“就算去阿富汗,也是这些外国人手里头的棋子,我可不愿意再成为棋子了,”马德里思汗缓慢而又坚定的摇摇头,“我希望我可以成为下棋的人,却不是被别人指挥着怎么下手,现在,我们要去北方!我决定要去廓尔喀!他们那里有些势力我们可以利用,现在我们还没有失败,我们带出来了那么的金银珠宝财富,足够支撑并且在廓尔喀购买成规模的雇佣兵,”他金丝眼镜下面的眼神散发出有些疯狂的光芒,这也是他孤注一掷的想法了,“我们马上反攻,盖茨比总督虽然是把我们赶出来了,但是他也承诺,如果我能够回到香格里拉国站稳脚跟,他就会提供之前马布里总督一样的支援。”

所以一到了不同的位置上,之前的想法就会发生改变,须知道盖茨比是不愿意和中国人起冲突的,那是因为孟加拉毗邻大越,冲突会导致孟加拉不够兴旺发达,但他现在已经统辖了整个天竺,并不需要对孟加拉这么一省之地斤斤计较了,所以他改变了思路,还是会提供帮助,但是前提是马德里思汗需要回到香国之后站稳脚跟。

这样的打算也不算错,拉巴边巴不再言语了,只是殷勤的要倒茶给马德里思汗喝,这么一行人点着火把迤逦着朝着北边方向前进,不一会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拉巴边巴的马因为队伍的停止也顿下了脚步,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拉巴边巴不悦的睁开眼,传令的和尚迅速的上前,“佛爷,尊师!前面有人拦住了我们!”

“是谁这么不开眼?”拉巴边巴窥了一眼边上的马德里思汗,“马上打杀了,我们佛爷前进的道路不许任何人阻拦。”

“好像是大越人!”

马德里思汗睁开了眼睛,“大越人?他们为什么会拦住我们?”

“去,去前面看看!”

拉巴边巴劝谏:“佛爷乃是万金之体,何须和这些邪恶的异教徒见面,卑臣去看一番就是了。”

现在的马德里思汗对于大越的任何人都十分的生气,怒火中烧,是绝对错不了了,故此执意不听,一定要见,于是轿辇缓缓上前,僧徒们潮水般的退开,只见到在前方大路边的一座土丘之上,有一个高冠华服之男子在抚琴,两边站着十来个人,点着火把,将路边照耀的十分清楚,马德里思汗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只听到那男子在抚琴的曲目是《广陵散》,此乃聂政刺韩王之曲,十分的壮烈悲愤,马德里思汗见到有人在此,就知道必然没有什么善罢甘休之事,“你可是薛蟠薛大人?”

“然也!”那人停下了抚琴,将手按在瑶琴之上,对着马德里思汗笑道,“国主可安好?今日我知道国主出城,特此要来见国主一面,想着国主与我在天竺都这么久了,都还未见面,实在是失礼。”

二百一十二、早就被卖了

这就是害得自己不能够安居新德里的贼人,他的舅舅王子腾打破香格里拉国,而他又是这样锲而不舍的追到了天竺来,马德里思汗见到薛蟠,心里头十分痛恨,恨不得这一日就要吃了他,“见我一面做什么?”马德里思汗忍住怒气,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说道,拉巴边巴低声命令众人做好战斗的准备,“却不知道薛大人,是不是想要我把捉拿归国呢?”

“然也!”薛蟠笑道,“国主久不回大越,圣上十分想念,故此特让我来请国主归国,您既然是香国之主,如何还延误在天竺?实在是没有这个道理。”

“哼,我就算是回香国,那也绝不会和你们这些贼子一起归国,”马德里思汗冷哼说道,“你们在此想要捉拿我归国,那是做梦!”他一挥手,命令众人,“马上上前,抓住那个薛蟠贼子,我要将他的人头,做成头骨法器!”

拉巴边巴呼喊着,“为了佛爷,大家冲上去!他们没有多少人,这个愚蠢的中国人,以为靠着这几个人就可以抓住我们吗!”

那薛蟠脸色巨变,见到众人冲上来,想着要即刻转身逃走,但不知道为何,却又强自镇定下来,依旧坐下来抚琴,他放生长笑,“我笑国主你如今还不知道天时,我已经候在此处,还能让你逃脱不成?”

只听到这笑声之中,山丘两边出现了众多的火枪手,朝着扑上来的僧侣们扫射,僧侣们知道自己的人间神就在身后,是决计不敢后退的,但饶是他们悍不畏死的朝着前面冲来,但这些人到底不是真正的金刚菩萨,被火枪射中还是要死的。

后头又听得战马阵阵嘶鸣,一直从容淡定的马德里思汗脸色大变,他才明白自己早就被包围了。

但他还想着要先让薛蟠死,今日也高兴,于是不管不顾后头的骑兵包围厮杀,一定要众人来先杀了在抚琴的薛蟠,他本来就不擅长统兵,饶是这个时候乱指挥,也无法挽回败局,战局一下子就平定了下来,山丘之上的火枪兵,见到僧侣们死伤一地,也不下来追击,只是守住了这边,身后的骑兵慢慢的踩着鲜血和尸体上前来,马德里思汗边上,只有拉巴边巴和几个武艺高超的僧侣簇拥着,死命的守护住马德里思汗,众人脸色苍白,透着一种死灰的丧气,他们明白,这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那个弹琴的薛蟠这才站了起来,可又瘫软在了地上,“哎哟,”想到刚才这漫山遍野冲上来的僧人,这薛蟠还想着有些腿软,“看来班首这空城计可不是一般人玩得动的,我才坚持了这么一会,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边上按剑守卫的吴磊笑道:“李委员也是厉害的很,这演戏演得像,地下那个老和尚还真的以为李委员就是薛大官人,拼了命要冲上来呢,若是真的冲了上来,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李少普哼哼唧唧的说道,“班首算无遗策,我这过过瘾也是爽的,你别说,嘿嘿,这诸葛武侯还当得不赖!”

马德里思汗无奈的闭上眼睛,“若是我驾前四大天王还在,何须要受这样的侮辱!”

“哦?四大天王?”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马德里思汗边上响起,马德里思汗睁开眼来,只见到穿着玄色衣服头戴金冠的少年朝着自己不屑的笑了起来,“国主你就这么信任你的四大天王?来人啊,把四大天王送还给国主。”

几个红木盒子丢在了马德里思汗面前,里面丢出来了面目狰狞几个人头,薛蟠特意将这些人头硝制起来,就是要丢给马德里思汗看的,拉巴边巴惊呼,而马德里思汗根本就不看地上的人头,他死死的盯住了薛蟠,“你才是薛蟠,那边父亲的不是!”

薛蟠微微一笑,策马和骑兵们包围住了马德里思汗,“不错,本座就是薛蟠,马德里思汗,”他才不和马德里思汗废话,这个时候害得自己万里奔袭到天竺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如今插翅难飞,这心里头实在是痛快极了,“你躲在新德里如此之久,还真的素未谋面,不过今日见到了,请你,马上和我归国吧?”

“若不是我贸然出城,你一辈子也抓不到我。”

马德里思汗如此怨怼之语,薛蟠听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动山谷,“国主啊国主,我不得不说,若不是你们香格里拉国是奉行这种愚蠢的转世制度,单纯靠着您的智商,只怕是一辈子也爬不到一国之主的位置上来,你以为是自己个出城的?还是盖茨比叫你出城的?”薛蟠不屑的说道,“是本座要你出城的,所以,你才不得不出城。”

薛蟠鄙夷的望着马德里思汗,这人单纯有个好皮囊罢了,“盖茨比早就把你卖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在此地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呢?”

“盖茨比总督以整个天竺的安宁,以我不再在天竺捣乱的价格,把你卖给了我,所以,国主,你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也不是英国人的对手,既然是上了这个棋盘,就要有被人抛弃的觉悟,马德里思汗,你已经输了。”

薛蟠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双手拉住马缰,再也不去看那个面如死灰的马德里思汗,金宁在侧,“这些僧侣们如何处置?”

“一概都杀了,”薛蟠毫不客气,“这些人都是香国叛变之罪魁祸首,一概都不能留,我们马上要行军归国,带着这些人一来浪费粮食,二来这么多俘虏带着,也是累赘,留两个伺候他们的国主,其余的一概都杀了,不要在此地逗留,”他虽然高兴极了,却也还有一点警惕之心,“说不定那个盖茨比预备着来黄雀在后呢,马上离开,如果等会有人来袭,即刻处死马德里思汗,带着人头回去也是好的!”

薛蟠等人乘风而来,又急速而归,谁也不知道,这一夜之间,马德里思汗已经擒拿到了。

二百一十三、绝食的马德里思汗

趁着夜色众人回到了柯布城,薛蟠半夜奔驰,困倦的要死,到了柯布城还来不及洗漱就迅速的睡下了,睡得真香甜时候,只听到咣当一下,好像几十只鸭子呱呱叫的声音一齐响起,无数只手拉住了薛蟠,“班首!班首!”

薛蟠猛地惊醒,还没发觉身在何处,就已经被一群问题给叽叽喳喳的围住了,“你真的抓来了马德里思汗!”

“不能有假!金宁和我说的时候,我还半分不信,刚刚才去过地牢里头瞧过了,这才信了,班首怎么抓到他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出现在那处!”

“李少普得意洋洋,说昨夜他大展雄风,亲手击毙几个喇嘛,可是真的?”

“实在是太厉害了!那马德里思汗素日里头趾高气昂的,今日也不得不服咱们咸安宫乙班!”

“是极是极!只是我实在佩服班首,没想到啊没想到,那马德里思汗躲了这么些日子,一直躲在新德里之中,居然也就能把他给捉出来了,我还以为,咱们这一辈子,生不能进蒹葭关呢。”

“班首,班首,”又有许多人来推薛蟠,意图要把他摇醒,“你快起来别睡了,大家伙都在外头,要说一起进来谢你呢!快起来,别睡了。”

薛蟠气的要死,他睡得不好的时候素来都有起床气,只是昨夜是带着笑意和高兴入睡的,今日的起床气还没有,所以就算被摇醒,他还是克制着不要发飙,“你们吵死了,”薛蟠伸了个懒腰,“都是读书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大早上的来别人卧室吵闹,事儿,李少普和金宁都知道,怎么还来问我?”

“他们这中途伏击是清楚的,可这为何马德里思汗会乖乖主动跑出新德里,这是谁也不知道的,还指望着班首给咱们解惑呢。”

“我可没什么惑可解的,”薛蟠懒洋洋的说道,“大家伙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那里还有隐瞒的?决计没有的,我不过是运气好,恰逢其会,这才堵住了马德里思汗,若不是运气好,只怕也是不能够。”

众人都是不信,这运气好,还不如薛蟠自己说自己会掐会算呢,但众人一直让薛蟠说真相,薛蟠和盖茨比私底下沟通联系之事,如何能公布于众?咸安宫这些人都是藏不住事儿的,心里头没有个城府,只怕还没回国,天竺各地的人就都知道此事了,现在不是要再得罪盖茨比的时候,无缘无故的树敌是不好的,所以薛蟠咬着牙就是不说。

众人见到薛蟠不愿意说,也只好罢了,但一定要薛蟠起身,说外头同学们都到了,一定要郑重其事的感谢薛蟠,“都是同学,闹这样的花样做什么呢?不必了不必了。”

众人又是不肯,于是薛蟠被强架了起来,曹成笑道,“今日我等来伺候班首洗漱一回如何?”

“不敢当不敢当,”薛蟠笑道,“这样小意的功夫,还是留给你日后的夫人吧,就不必在我这献宝了。”

薛蟠洗漱一番出了门,果然见到外头咸安宫三四十同学都已经整齐站着,几个委员领衔站在前排,见到薛蟠推门而出,众人都是弯腰鞠躬深深行礼,“多谢班首,多谢班首!”

“不是谢我,”薛蟠笑容满面,“是要谢大家伙,”他团团作揖,又让众人起身,众人都不愿意,“若是没有大家伙用命,把这些事儿一概都预备妥当,样样事务照料周全,咱们就算有通天的智慧,也无法逼迫他们,将马德里思汗教出,这一切都是团队的力量,咱们乙班,我现在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就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

他缓缓步下台阶,“如今大家伙都是咸安宫的官学生,说句实在话,还没有当过实务之差事,大家伙来到天竺心里头必然是不乐意的,但知道为了要归国,故此一切都勉励为之,大家伙在这行军之中所习得的一切,我可以很不客气的断定,这一切将会成为诸位日后走向官场十分用的到的技能。”

“马德里思汗已经抓到了,日后咱们这同窗的同学,也必然是要各奔东西的,日后的事儿日后再说,如今咱们可还都是一起的,”薛蟠走在人群之中,见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心里头颇为温暖,温暖之余还有些伤感,马德里思汗已经擒拿到,众人马上就要归国,只怕这分别之日也就马上到了。

不过这时候还不必说这些,薛蟠环视众人,“现在可还没有高兴的时候啊,说不定英国人趁着咱们得意忘形要在后头等着伏击咱们呢,我告诉大家伙,只要一日还没有回到蜀中,咱们就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薛蟠当场安排事务,柯布城北上沿着恒河山谷回到雅鲁藏布大峡谷去,还有颇长的一段旅程,这路上一定要安全安全再安全,现在薛蟠等人可不是赤脚不怕穿鞋的人了,他们现在很怕突然的事故,现在马德里思汗在自己手里,就算英国人不来滋扰,万一那些香国余孽马德里思汗的铁杆死党来偷袭,这些被洗脑的人,发狂起来可是挡不住的,所以还要全心准备,现在不是高兴就放松的时候。

众人都是轰然应诺,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动作,薛蟠这个乙班的架构,他一个班首总领各项事务,下面分别设置七个委员来分块管理某一些事项,然后其余的同学分别划分在各人麾下,如此又有分工又有协作,人数虽然不少,却还没臃肿的机构,运转起来,也很是妥帖,这样高效的方式,倒是让薛蟠很空,可以充分的当甩手掌柜。

只是到底还有烦心事儿,李曼来报,“马德里思汗不愿意吃饭,已经绝食一个晚上了,若是饿死了怎么办?”

薛蟠皱眉,活的马德里思汗和死的马德里思汗相比,当然是活的马德里思汗比死的更有用一些,怎么样处置,是中枢的事情,薛蟠需要把人活生生的交上去。

二百一十四、将计就计

如果马德里思汗要绝食,如果死在路上,这事儿可就是不圆满了,能够做圆满,薛蟠还是希望可以做到的,他微微皱眉,“这样,你告诉那个马德里思汗,死在这里是最不值得的,万一到了国中,皇帝要养着他感召香国老百姓呢?那时候虽然是自由没有了,但说不得还是有锦衣玉食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就是这个道理?”

李曼疑惑的说道,“圣上难道还存了放过此人的道理?”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我说的话,就算是马德里思汗听进去了,日后也是无从对质,他还能来追究我的话?”薛蟠微微一笑,“你且这么去说,横竖他若是不傻,也明白到了大越他才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那么他们就不会舍得自杀,马德里思汗,也是如此。”

李曼这么一告诉马德里思汗,果然到了晚间他就开始进食了,这里不去理会他,众人打点行李装备,歇了一日,大家伙都是归心似箭,那里还坐得住的?于是到了第二日就这样离去了,反二马联盟宣告解散,但薛蟠在这些人之中已经搞好了关系,日后不用说别的,商旅之通道来天竺,肯定是四周都可以通达的。

至于李曼李少普等人如何解释将这个联盟解散,那就和薛蟠无关了,薛蟠承诺,日后若是有苦难时候可以来大越找自己,若是有所求可以帮上忙的,必然会是之援手,如果暂时无法来大越,那么可以先去占西国投靠,那里努克丽女王殿下,和自己是很好的关系,看在自己的面上,努克丽女王必然会收留的。

众人离开柯布城,薛蟠早就命信使飞马报捷,要用最快的战马,和身手最敏捷的江湖大侠,迅速的朝着国内报捷,这可以说是红果果的要打当道诸公的嘴脸了,你们才下令不许众人未完成任务的时候归国,可我花不了多少天,就抓了马德里思汗来,这个时候薛蟠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个打脸的消息传递回去,所以他下令要求要快,不要爱惜马力,迅速的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送到国内去。

人在远赴未知的旅程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因为不明确目的地,也不知道去目的地的道路,而现在踏上回家的路程,是之前就走过的老路,而且众人都明确了目的地,这一路真的飞驰,若不是薛蟠怕英国人来偷袭,特意压了压速度,只怕提早几日就归国了。

到达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前一天,薛蟠在帐篷内安置下来,卢连山走了进来,禀告了这些日子粮草的消耗情况,薛蟠点点头,卢连山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班首,嘉义县男今个早上派了人过来,问我,这马德里思汗是否真的在咱们营中。”

“自然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假的?我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朝中大佬呀,”薛蟠笑道,“不过这应老四问这个做什么?他们难道,”薛蟠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要做什么事儿?”

“他还问什么了?”

“问我们何时到达谷口,”卢连山连忙回道,“只是我推托说还未确定行军的速度,所以,还没有答复。”

“他们想要截胡?”薛蟠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嘉义县男的用意,“难不成,他们要做什么?”他刷的站了起来,“他们想要截胡!”

卢连山不打麻将,不知道这个“截胡”是什么意思,但是见到薛蟠的表情很是凝重,于是他也怕自己心中所担忧之事真的可能会实现,“班首怕甲班之人,要在谷口设伏袭击我们?”

“设伏袭击我们,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胆子,但如果说,他们围住我们,要我们交出马德里思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薛蟠在帐内来回踱步,慢慢思索,“如果是那个时候,咱们落入重围,真的说不定就要交出马德里思汗,”他额头上冷汗忍不住流下来,“好阴险!好毒辣!若是真的如此,咱们在天竺这一番辛苦,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卢连山没想到薛蟠想的这么远,但是薛蟠这么一说,他才觉得这个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极大,不要说卢连山现在和应弘早就不是同心,就算是同心,如今马德里思汗在手,妥妥的已经赢了两班大比,日后归国述职,将来大用是必然的,而且乙班这一次得胜,自己的功劳甚大,许多时候不是缺什么荣华富贵,最缺的还是这种获得感和成就感,纵横天竺,册立占西,捉拿马德里思汗,桩桩件件都是卢连山亲眼所见亲自参与的,他不能够容许这个时候胜利就在眼前的这个时候,功亏一篑。“班首,那咱们如何?要和甲班之人对战吗?咱们纵横天竺难遇敌手,若是和甲班正面对战,未必就会输给他们,且若是咱们这正面对决,他们未必敢真的施压。”

“你也说是未必,这两个未必,其中的变数就说不清楚了,这些人都是千年的狐狸,若是先拿了马德里思汗,再寻着由头打发了咱们,说不得咱们日后哭的地方都没有了,丢了马德里思汗倒也罢了,但我还怕他们铤而走险,会做不择手段的事情,但事后咱们的生命,只怕都不能周全。”

卢连山大惊,“班首的意思未免太吓人了,无论如何,都是同道中人,彼此同学,不至于说下毒手吧?”

“把人朝着坏方向去想,错不了,特别是把敌人这样的想,”薛蟠摇摇头,“咸宁刚入天竺的时候还想火拼咱们,可见这事儿,他不是不会做,如今咱们这得意洋洋归国,若是一不留神,就要中了他的圈套。”

“那咱们是否要绕道走?”

“不绕道,”薛蟠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为什么要绕道,我知道了他们想要干什么,就让他们来试一试,到底谁的计谋更厉害。”

二百一十五、谷口惊变

薛蟠心里头有了决断,这一次是不会让甲班占什么便宜去的,素来只有薛蟠占别人便宜的时候,何曾有人占了他的便宜去?所以这一次他也不准备退让,开玩笑,什么时候薛蟠会朝着别人退让了?能够让薛蟠退让的,目前看来只有姑娘家。

甲班的人有那些王爵在,的确是头疼,但薛蟠素来是瞧不起咸宁的,所以没必要退让,他有了打算,对着卢连山笑道,“连山委员这一次的消息委实重要,但你这消息给了我,那么和应老四那里,就差不多是势如水火了,你要想清楚。”

卢连山微微苦笑,“班首,我自从来了天竺,见识了许多班首的手段,就知道应老四是斗不过您的,既然是斗不过您,我为何要跟着他一起?如今在乙班过活,岂不是痛快百倍?”

卢连山从实际出发,说的是肺腑之言,薛蟠点点头,“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啰嗦了,应老四时常叫你传递消息,如今你不妨也如此如此,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等到日后,咱们到了谷口自然见分晓。”

听得薛蟠的计谋,卢连山倒吸一口凉气,“这事儿,好办吗?若是如此,日后这恩怨结的可就大了。”

薛蟠挑眉,饶有兴趣的打量卢连山,“怎么,连山委员,你还想着首鼠两端吗?日后,或者说是过去如何,我都可以不计较,在未返京之前,咱们可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啊,若是不能团结一起,只怕是这差事完不了,两班大比也赢不了哦,孰重孰轻,你还是自己个想清楚了吧。”

薛蟠知道卢连山是个聪明人,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故此他很放心的去派遣人手运筹帷幄,果不其然,过了一日,卢连山来报:“已经按照班首的意思,把消息放回去了。”

薛蟠骑在马上,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那么就等着接下去瞧好戏了。”

“班首又要动什么鬼脑筋了?”李少普狐疑的说道,“有什么好戏?”他顿时兴奋起来,跟着薛蟠出来,真真是惊吓,哦不,是惊喜不断,“咱们有什么好戏看了?”

“有的很哪,”薛蟠微微一笑,“有人说想要夺了咱们手里头的马德里思汗,少普委员你预备如何啊?”

“谁人如此大胆!”李少普听此话不由得大怒,“咱们历经千辛万苦才把马德里思汗擒拿到了,怎么有人敢这时候来抢咱们的功劳!谁也不能答应的,”他突然想明白了,还能有谁来抢,“是不是甲班的那些人?真是好大的威风!”李少普气的浑身发抖,“他们窝囊废一般的躲在谷口里龟缩不出,反倒是叫我们在这里头厮杀强夺,这会子又来抢咱们的功劳!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你倒是生气了,我还没有问你,”薛蟠笑道,他对着李少普的发怒很是高兴,但脸上却也瞧不出什么紧张的表情来,“你还没回答我,你预备着如何呢?”

李少普想了想,无奈的苦着脸,“想我一介文弱书生,除却写诗作文外,还能作甚?只能是好生写一篇文章来讽刺他们了。”

“倒也不必如此,咱们到底是年轻人,”薛蟠轻飘飘的摇着扇子,“行事干嘛这么畏畏缩缩的,少普委员,你还想要看好戏吗?若是想,”薛蟠合上扇子,“那么咱们再唱上一出,你听我的,准没错!”

除却几个核心的委员外,谁也不知道薛蟠想要做什么,众人行军归心似箭,没几日就到了雅鲁藏布大峡谷,越过此地,就到了廓尔喀,廓尔喀是大越藩属,且对着大越十分的恭顺,到了廓尔喀,可以说人身安全上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众人心情愉悦,纷纷呼朋唤友,要速速进谷口。

山谷之中听得人马嘶鸣,只见山坡之后转出来了不少的兵马,众人起初一惊,还以为英国士兵前来报仇了,可见着服饰都是大越的穿着,于是心里头微微一松,李曼饶是知道了甲班的人可能会在此地拦截,但是实际上见到了这个可能变成事实,也是十分的恼火,他策马上前,喝道:“来者何人?为何无故拦住我等咸安宫乙班义军之去路!”

当首之人哈哈一笑,眼角之中透着些许阴鸷,“李曼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乎?”

“原来是咸宁郡王,”李曼朝着咸宁郡王应无垠微微鞠躬,“盔甲在身,就不多行礼了,却不知道郡王来此是为何?难不成是欢迎我等擒拿马德里思汗归来?若是如此,真的十分感激涕零。”

咸宁郡王森森一笑,“是来迎接,也是来讨要的,你们薛蟠薛班首呢?”他若无其事的将李曼略带讽刺的话儿都抛开了,“请他出阵,本王有话儿和他说。”

“若是有什么事儿,还是和我说也就是了,”李曼不动声色的回道,“我们班首身子不适,正在车上休养呢。”

咸宁郡王身边带着众人,忠顺亲王和义忠亲王都在,还有嘉义县男应弘亦在,他在咸宁边上指了指乙班身后众人簇拥的一座轿辇上,隔着纱布隐隐的确有人端坐于内,咸宁郡王冷然说道,“薛班首好大的架子啊,这时候众王都在,他居然还坐在车上,不愿意下来和众王见面吗?也不来行礼,实在是架子大的很!”

“我们班首因为操劳天竺事务,心力交瘁,”曹成冷冷的说道,“回来的路上业已病倒,故此只能是坐车,素日里骑马也不骑了,外人更是一概不见,倒不是架子大。”

“另外,郡王您乃是甲班班首,我们薛班首亦是班首,如今在咸安宫只是论同学情分,大家都是班首,怎么要叫他来朝着您行礼呢?这未免也太不通了些。”

“好的很哪,”曹成这么一番话说了,咸宁郡王更是笑得阴冷,“乙班的人,跟着薛蟠什么都没学到,倒是这伶牙俐齿都学会了。”

二百一十六、截胡

“乙班的人,伶牙俐齿倒是真了得,好的很,今个本王也不和你们客气客套什么了,”咸宁郡王狠狠的瞥了一眼端坐在轿辇上的人影,抚了抚袖子上的五彩祥云纹路,“听说你们抓了马德里思汗?是也不是?”

“不错,”李曼点点头,“费尽千辛万苦,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终于我们乙班,”他骄傲的抬起头来,“在班首运筹帷幄之下,果然擒拿到了马德里思汗!这一次,”李曼环视甲班众人,“到底是我们乙班拔得头筹!”

忠顺亲王眉心微微一跳,却没有说什么,应弘冷笑一声,“是你们拿了马德里思汗,可是这到底谁胜了,却也还不知道,李曼,既然是薛蟠不愿意出面,就告诉你是了,我们班首,要你把马德里思汗交出来。”

“荒诞!”

“荒唐,可笑!”

乙班除却几个委员之外,其余的人还不知道甲班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这时候猛地一听,不由得都是怒气勃发,纷纷呵斥起来,众人还是有些畏惧咸宁郡王的,但对着昔日的丧家之犬,应弘可就是没有那么客气了,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早就开始骂人了,“应老四,你多少也是乙班出身的,昔日也是这乙班的班首,无论如何,就算你不指望着乙班好,也不该如此,联合着外头的人,一起来坑我们乙班!”

有时候一些小团体或者是排斥外人,也不全然是坏事,众人纷纷呵斥起来,“笑话!你们甲班未免也太欺负人了!自己个躲在这里头享清福,我们乙班在天竺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熬干了多少脑筋,才将马德里思汗一下子擒拿,你们到时候,之前叫你们出力的时候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且问你们甲班,我们在被查理那厮围攻杜瓦那城之中的时候,你们在何处?”

众人熙熙攘攘,叹息痛骂哀恸之色此起彼伏,应弘到底是要些脸面的,这么被人指着鼻子骂,到底有些面红耳赤,“大胆!大胆!我们甲班的人要你们交出马德里思汗,是你们福气!若是识相些,回国之后的折子自然会说你们乙班的功劳,若是不识相,这事儿,就和你们没干系了,你们可是要想清楚了!”

“你们敢颠倒黑白?你们敢抹杀我等之功劳吗?”乙班的学生大喊道,“敢吗?”

“有何不敢?”咸宁郡王应无垠微微冷笑,怪眼一扫,将眼前的这些人的喧嚣一概都压了下来,“旨意是说谁擒拿得马德里思汗返京,谁就赢得两班大比,可没有说是要分辨是谁拿了马德里思汗,你们乙班之人,知道我们甲班的厉害,在归国之前进献我等敌酋,实在是识时务之俊杰也,朝中文武百官,圣上,是不会在意这些事儿的,他只关心结果。”

咸宁郡王的脸皮可是比应弘要厚的许多,他根本不在乎眼前这些人的谩骂,成大事者,必然要受得起各式各样的诋毁和辱骂,眼前这些斯文人的责骂,实在是毛毛雨不痛不痒,应无垠抬头望天,“我且就问你一句,李曼,你们要不要交出马德里思汗?”

“绝无可能,”李曼转过头望了望轿辇上的人影,咬咬牙说道,“这是我乙班擒拿所得,谁也不会将马德里思汗送出去!”

应无垠微微一冷笑,“那可你说了不算,”他一挥手,两侧山谷之中就跃出许多的士兵来,拿着弓箭火枪等物,朝着对面的乙班众人并川军等作出预备射击的样子来,“李曼,这时候薛蟠那小子身子不好,我也不去追究他什么大不敬的事儿,你就下命令吧,若是不想把马德里思汗交出来,只怕你们是进不来雅鲁藏布大峡谷了。”

“应无垠!”李曼喝道,他怒气冲冲,满脸通红,“你好大的胆子,我以为原本这两班相争,无论如何也不会拔刀相向,你倒是好,如今只不过是为了两班大比,你居然对着一起在咸安宫读书的同学举起了屠刀!你预备如何?难不成,我们若是不交出来马德里思汗,你就要将吾等尽数屠灭于此吗!”

“如果你们还是这么不识抬举,那么我也说不得只能如此了,”咸宁郡王慢悠悠的说道,他这时候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残忍的快意,就算你薛蟠再怎么厉害,也逃不了为我做嫁衣的下场,这个时候他见到众人慌乱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儿差不多已经成了,乙班的人再厉害,只怕也没有准备和甲班火并的想法,这个时候胜券在握,自然越发的从容不迫起来,还有闲情雅致要耍弄一番薛蟠,这个昔日自己最讨厌的人,“你若是无法做主,不如就去问那病怏怏的薛蟠,他是生病了,脑子总没有烧坏吧?”

咸宁郡王放生长笑,声震山谷,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李曼平息了怒气,似笑非笑的望着咸宁郡王,“既然如此,且容我禀告班首如何?”

“不要耍花样,”咸宁郡王冷然说道,他盯着纱布之中的人影,“如果耍花样,本王就送你们去死。”

李曼狠狠的望着咸宁郡王一眼,于是一挥手,托着轿辇的民夫将轿辇拉到了两军阵前,若是马德里思汗在此,必然认得出来这是自己的座驾,这时候被鹊巢鸠占了,那纱布隐隐之中端坐一位少年,李曼朝着轿辇微微鞠躬,“班首,甲班咸宁郡王拦住我等,说要拿马德里思汗归他们去,咱们是否要交出,请班首定夺。”

“还定夺什么?自然是不能交了!”纱帐之内的人斩钉截铁的说道,“何况,咱们如今也交不了!”

轿辇上的人拉来了纱帐,露出了一张故作玄虚高深莫测的脸,“马德里思汗都不在此处了,我们还怎么交?”

众人见到那轿辇之上的人,不由得惊呼阵阵,高踞轿辇之上的,根本就不是薛蟠,而是乙班之中另外一个人,乙班文礼委员李少普!

他掀开了纱帐,环视众人,“马德里思汗不在此处,叫我们怎么交?”

二百一十七、暗度陈仓

李少普横空出世,真是惊掉了在场的人所有的下巴,应弘朝着李少普伸出手指头,手指头颤抖着,“李少普,怎么是你!薛蟠呢!”

这金灿灿金碧辉煌装饰以金玉之物的,还是马德里思汗出行的轿辇,被薛蟠缴获之后,居然先是给了李少普用,李少普洋洋得意,这会子他终于一改昔日对着应弘抬不起头的猥琐样子,正儿八经的抬头挺胸来,“应同学,别来无恙,多日不见,应同学风采一如往昔啊,哦,还有各位甲班的同仁,我在轿辇里头打盹呢,不知道外头这些人闹什么,吵成这幅样子,才醒过来,真是该死该死,却忘了来迎接各位。”

说是要迎接拜见,可是坐在轿辇上,李少普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下来见礼的意思,应弘来不及和他扯淡,喝道,“薛蟠呢!他为何架子这样的大,这个时候了,还不出来和同学见过!”

李少普洋洋得意,“班首算无遗策,算到你们今日会来行摘桃之事,早就于三日之前悄悄的从山谷小道出发,带着马德里思汗骑快马到蜀中去了,啊哈哈哈,这会子你们来堵住我们只怕是失算了。”

李少普哈哈大笑,笑声不比适才咸宁郡王得意的笑声轻。曹成笑道:“诸位想要马德里思汗,就请赶紧前去追吧。”

不用多说,这会子谁都明白,咸宁郡王的图谋已经失败了,他气的浑身发抖,“好一个薛蟠,好一个小霸王!”

“应班首,若不是你存心如此,被我们看穿,只怕也不会如此行事,”李曼冷冷的望着咸宁郡王,这会子是什么好感都欠奉,经过这么一次,大家伙,不仅仅是李曼都看清楚了咸宁郡王等人是什么货色,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之人,“你想要和我们班首斗法,不是我瞧不起您,您到底是输了。”

李曼的语气之中带着鄙夷之色,咸宁郡王大怒,马上就想下令将眼前这些人尽数诛灭,却被左右拦住了,义忠亲王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子叹了一口气,“耍心眼,咱们是远远比不过薛蟠的,班首,这一次咱们到底是认栽了。”

“是啊,你再生气也不能够杀眼前这些人,若是马德里思汗在此,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横竖咱们拿了人回来,可这会子,马德里思汗不在此地,”应弘脸色惨然,他这会子还没察觉到是卢连山背叛了自己,只是哀怨自己是不是和薛蟠八字不合,这一辈子只怕都要被他压在身下,“咱们这一次,这一局,到底是输了。”

“谁说我们输了?我们还没有输!”咸宁郡王冷然说道,他调转马头,朝着谷口之内行去,“薛蟠带着马德里思汗,必然是行的不快,他们就带着几个人,能敌得过我们这些大军?传我将令,即刻出发,追击薛蟠!”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咸宁郡王还能如此想办法,于是纷纷催动战马,一起涌上,原本热闹非凡的谷口一时间甲班的人马潮水般的退却,乱糟糟而且带着一些仓皇之色,只不过这时候咸宁郡王等人,信心满满的去追击带着马德里思汗暗度陈仓的薛蟠,一时间,赫然就褪去了那些丧家之犬的样子。

马致远冷冷望着这些人,“没想到这么多年一起在咸安宫读书,换来的尽然是这样的对待。”他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是伤怀还是愤怒,亦或者有一点解脱?或许正如薛蟠前几日商议此事时候所说的,“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有防人之意。你们若是将这同学情谊看的太浅,我自然说你们太过凉薄,但是将这同学情谊看的太重,以为同学之间就不会有什么勾心斗角亦或者是不会陷害你,那么你们也就太天真了。这一次若是能试出来,甲班对着咱们如何,若是还念及同学情谊,这个时候他们就会为我们断后亦或者是策应,同心协力一起将马德里思汗运回国内,只要马德里思汗归国,西南之事可以平定,再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如果他们要逼迫咱们,这一下不就知道真面目了?那么就最好了,咱们可以就将他们真真正正的看穿,不至于说将来还心存什么侥幸之意。”

薛蟠的话历历在目,几个委员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异口同声的叹了一口气,倒是李少普恍然不觉,盘踞在轿辇上洋洋得意,“今个这一出大戏可是瞧得精彩啊,可惜了,可惜了,班首不在此处,若是在再瞧见他们这些人的脸色,实在是叫人拍案叫绝啊。”

甲班之人绝尘而去,乙班的人原本应该要赶紧着跟上去驰援早走的薛蟠,但是他们行的不急不慢,稳稳当当的,到了谷中后,打探得道路安全无恙,到了晚间大家伙却早早就安营扎帐起来,似乎一点也不为那个可能被咸宁郡王等人围攻的悲惨局面,众人安顿下来,却没有早早休息,几个人围着篝火在等候什么,其余的人也不愿意散去,几个素日里跟着金宁作战的武将子弟心里头担忧薛蟠的很,纷纷请缨,“这会子追上去,甲班的人还走不了多少远,咱们的人虽然不多,可若是跟上去,谁也不敢对着班首不敬,想要拿了马德里思汗,还要问我们手里头的刀愿意不愿意。”

其余的人也纷纷要求李曼等人速速派人帮助薛蟠,如今大家伙胜利在望,若是这么一下子被咸宁郡王摘了桃子,谁都受不了,而且若是原本大家伙畏惧咸宁郡王等人的时候,说不得让也就让了,可这么来一下,大家伙似乎一下子就褪去了对于咸宁等人的畏惧感,纷纷表示,绝不能将胜利果实拱手让人。

“不要急,”李曼等人相视一笑,一点也不为薛蟠担心,“班首神机妙算,怎么可能会被抓住?大家等着吧,就坐在这里头等着。”

二百一十八、去加德满都

“等什么?”

“等班首来此地啊,”李少普抚琴笑道,他是最忍不住秘密的,众人还想着保密一二,他忍了这么几天,还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他对着其余不知道内情的同学笑道,“班首神机妙算,既然能料到咸宁郡王会来谷口堵咱们,又怎么会猜不到,他们会飞奔疾驰来想要捉拿落单的自己个呢?”

话音刚落,人群之外就响起了一声长笑,“少普委员,你可是过奖了啊。”

众人抬起头望着声音的来处,只见到帐篷之间缓缓走来了一位穿着锦袍的少年,脸上带着得意之色,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那师兄弟二人,不是薛蟠,又是何人?

众人都是惊讶万分,“班首!你怎么来了此地,委员不是说,你已经提早三日疾驰归国了?怎么这会子又回来了?”

薛蟠哈哈一笑,他走到了人群之中,也围着那火堆坐了下来,天气渐渐转冷,谷口之地分属高原,气候冷的比平原地带更快些,他坐下烤火,“我是骗人的,我又非擅长骑射,又带着这么一个累赘在身边,怎么可能快马加鞭把马德里思汗带回去?这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是我能吃得消的。”

“那班首是躲在咱们后头不成?”

“就是如此!”李少普得意洋洋的说道,“班首定下计谋,又要来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这一次还真的就骗过了咸宁郡王等人!”

几个委员都有份参与,于是七嘴八舌的开始说了前几日的谋划,薛蟠得知应弘询问自己等人的行军轨迹,就猜到甲班可能会行强夺胜利果实之举,他素来是将人性想的很坏的,特别是对着自己的敌人,如果把敌人想的太美好,这完全是自己找死,咸宁郡王居然想知道自己的轨迹,那么就说明,他想要对自己动手动脚。

这个动手动脚的目的,肯定就是想要抢了马德里思汗去,这样的话,就要提前做好准备了,薛蟠在前日就已经悄悄带着几十个人一起押着马德里思汗脱离了大部队,就在后头远远的跟着,他的想法根本就不是提早飞驰归国,而是要看咸宁郡王,要骗咸宁郡王急速归国来捉拿那个神出鬼没的自己,这样的话,乙班就不会因为此事和甲班闹什么纠纷,也不会吃什么亏。

故此,这个暗度陈仓,不过就是幌子而已,只是要把咸宁郡王引开,这也是薛蟠深知他的脾气性格,干脆利索,行事冲动且很少去思考后续周全之事,若是换成了别的老狐狸,一方面派人去追薛蟠,一方面牢牢守住谷口之地,过往人马车辆都要严加排查,那么薛蟠这计谋可就是破产了。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成功了,几个打听消息的大侠刚刚回来复命:“甲班所有的人都已经撤退归国,去追击薛大人了。”

众人纷纷笑道,“班首大才,咸宁郡王也吃瘪了。在您手上讨不了好去。”

“过奖过奖。”

“若是班首要辛苦些,也能够将马德里思汗带回去的,为何又要在后头等着我们一起走呢?”

“咱们乙班是一个团体,对,乃是一体,马德里思汗靠着我一个人是拿不回来的,或许你们又要说这次是我薛蟠一个人擒拿得了马德里思汗,其实不是,”薛蟠的面庞在火光映衬下熠熠生辉,他就是有一种说话能够让所有人都听的魅力,“这是大家伙团队合作得来的成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伙各司其职,才能够把马德里思汗给请回来,我不想自己个独自带着马德里思汗归国献给朝廷,这是咱们一起的功劳,就要一起进献,一起回国才是!”

这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又十分的温暖人心,不少人都有些唏嘘红了眼眶,李少普更是感动的差点落泪,“班首,我起初也觉得您这刚入咸安宫读书就如此跋扈,于是忍不住就跟着应弘他们要来打压于你,如今看来,到底是我小家子气,小鸡肚肠,不敌班首万分之一,就单单说今日这事儿,谁也比不上你的大度和大量。”

是啊,谁都愿意独揽功劳,别人且不说,咸宁不就是这样子来办的?如果他愿意协助自己,薛蟠也愿意将此功劳分润给他,但他预备着独吞,这就是薛蟠受不了无法接受的。

薛蟠的大度和容人雅量的确是叫人折服,李少普这时候道歉起来,薛蟠摆摆手,“你还给我闹这样的东西?都说了,大家伙都是同学,这同学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咱们这一次能够全须全尾的出门,又整整齐齐的回来,也办好了差事,的确是不错了,大家要有始有终嘛。”

众人都点点头,“班首仁义,大家伙自然没的说的。”

“俗话说有三大铁,一是一起扛过枪,二是一起同过窗,如今来天竺,咱们也是并肩战斗的,这扛过枪,自然没话说了。咱们如今这两大铁都占了,自然是关系非比寻常,”薛蟠笑道,“所以一起来,当然一起走!”

“何况我这身子,也不耐烦长途奔波啊,”薛蟠打了个哈欠,笑着对众人说道,“时间不早了,大家伙赶紧睡觉,接下去归国的日子,还要几天呢,大家伙可是要做好准备,最后这几步路,一定要稳妥再稳妥,不要出什么小乱子!”

这样耳提面命,小心谨慎些,大家伙终于走出雅鲁藏布大峡谷,到了廓尔喀附近,那两个师兄弟找到薛蟠,说要履行之前的条件,薛蟠原本想着要速速回京,起码也要速速回蜀中才好,到了自己的地盘才放心,但他们两人要薛蟠带着人去廓尔喀,薛蟠答应下来的事儿原本想着要不耍赖否认算了,但如此已经半个月过去,中枢也得到了马德里思汗被擒拿的消息,传递来了新的旨意,他们要求薛蟠带着马德里思汗在廓尔喀的王都,加德满都候命,等候下一步的旨意。

二百一十九、要见国王?

此外中枢还给了薛蟠一道密旨,薛蟠见了之后没有什么震惊的神色,反而是有些解脱之意,众人要来问薛蟠,薛蟠摆摆手,“既然是密旨,你们还来问什么?多嘴!咱们就去加德满都是了。”

这一次得了中枢的旨意,就是可以光明正大浩浩荡荡的前往加德满都了,这么一路过来倒是没有人敢拦截,而到了加德满都,廓尔喀的官员谦卑的出城迎接,对着薛蟠的态度倒是十分恭敬,薛蟠见到两边仪仗队的骑兵十分的威武雄壮,起码外表看上去极为英俊英武,果然是高原上昔日第一等的强国,不过这些年,冷兵器流行的国家渐渐的衰败,昔日高原第一强国,先是被天竺的英国人打压,又被马德里思汗欺凌,过的日子也是相当悲惨了。

不过如今倒是稍微好了一些,但对着中原,还是颇为忌惮,故此这一日差不多是半幅朝廷官员班子前来迎接,薛蟠笑眯眯的环视众人,彼此见礼完毕,“贵国的国主在何处啊?”薛蟠说道,“上一次路过贵国,一直没有拜见,实在是缺了礼数,今日来此,合该拜见。”

出来相迎的乃是廓尔喀宰相普德,他眼神闪烁,“我们国主这些日子得了疾病,卧床不起,实在是不敢把病气过给了中原来的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这话透着一种不诚实的态度,若是换成是别的藩属国,见到薛蟠如此显赫,剿灭英军的威风,只怕是一只脚都踩进棺材里,都要起身挣扎着来迎接薛蟠,不过薛蟠也很清楚这是为何如此,他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若是如此,那还请安心静养才好,我欲要办一件大事儿,还要请宰相大人行一个方便,给我提供一个宽敞洁净之所。”

“是,这地方有的很,”普德见到薛蟠没有挑刺,倒是比之前来的使节好说话一些,心下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下国有不少庙宇,颇为宽敞,都可以给大人所用。”

廓尔喀亦是信奉佛教,并且和香格里拉国一般都是信奉藏传佛教,边境之民,因为生存条件太艰苦了些,故此将许多的希望寄托在佛陀上,不仅仅是此地,就连香国也要是一样,佛寺修建的又高又大又宏伟,安排薛蟠等人居住,倒是颇为合适,这一日到了此地,薛蟠先回自己的住所瞧了瞧,倒也是干净,虽然简朴了些,却不打紧,臻儿给薛蟠倒了茶,又给薛蟠整理被褥,不一会,在门外的师兄弟二人就进了房内,那师弟瓮声瓮气的说道,“薛大人,我们可是一路护送回来了,咱们师兄弟的差事都办好了,不知道你之前答应的事儿,要不要算数?”

“自然算数,”薛蟠微微一笑,他原本是想着违约的,只是刚好又要到廓尔喀这里办中枢交代下来的差事,所以也只好答应下来,“你们要办什么事儿,可是要先让我知道?”

“就不劳烦大人了,”那师兄冷冰冰的说道,“只不过是我们江湖上的一点小事儿,靠着我们自己个办不成,所以只能来让薛大人帮忙了,薛大人能不能将廓尔喀国王引来此处?”

“这倒是也可以,”薛蟠点点头,“只不过你们要做什么?”他狐疑的盯着面前这两个人,“不要告诉我,你们预备刺杀廓尔喀国主。”

“绝不敢做这样叛逆的事情,”那个干瘦的师兄看了一眼师弟,“告诉大人也无妨,小人的师祖在廓尔喀王宫之中遗失了一样东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不过是师门所命,故此不得不要来取回。”

薛蟠才不信是什么不要紧的东西,这样千里迢迢来廓尔喀,肯定是极为贵重的东西,但是这也是小事儿,薛蟠点点头,“如此好办,今日晚间我就让廓尔喀国主来此地,今日夜里头就是你们好好找的时候了。”

那个师弟原本大喜,但又随即质疑薛蟠,“大官人你有何等法子,居然可以让国主来此地?我却是不信。”

“不信?”薛蟠奸笑几声,“那你们就等着看好了,日后记得要把你那独门的武艺传授给我。”

“我却不和你打赌,”那师弟是见多了薛蟠不知道如何就能大赢特赢的场面如何愿意赌博?“我的武艺乃是师门不传之秘,你乃是外人,不可学习我这武艺,再者你年岁已大,筋骨都已经硬了,更是不能学。”

“那我若是能将廓尔喀国主拉到这个地方,你们怎么报答我?”薛蟠笑道。

师弟看着师兄,那师兄冷冷的点点头,冷冷的说道,“若是真的能引来廓尔喀国主,无论今夜之事能不能成,我们师兄弟都会答应薛大人一件事儿,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江湖上的兄弟就是干脆,”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那你们歇息去就是,到了晚间守在王宫外,见到廓尔喀国王的车驾出来,你们就进去好了,”薛蟠摆摆手,走了出去,“记住,你们师兄弟日后是要为我办一件事儿的。”

那个师弟望着薛蟠的背影,“这个人,倒是花头最多,师兄,咱们只怕还真的要给他办一件事儿了。”

“办也不打紧,谁知道,归国之后他找得到我?”师兄冷冷的说道,“咱们赶紧着去做准备,廓尔喀国主养了不少高手,若是他在宫中咱们还真的不好找,希望薛蟠不是耍嘴皮子,而是真的能把廓尔喀国王引出来。”

薛蟠到了外头,普德宰相已经叫人预备好了满殿丰富的美食,准备召开盛大的宴会,众人都换了衣裳,前来赴宴,正在三三两两的站着交谈,见到薛蟠来此,众人纷纷围上,“廓尔喀国主居然不愿意前来,还假惺惺的用什么生病来推脱,”李少普说道,“有些可恶。”

“大约是怕引火上身吧?”曹成笑道,“廓尔喀也是信奉藏传佛教,马德里思汗在藏传佛教之中地位尊崇,知道马德里思汗被押送在这里,只怕是不愿意接触,免得被信徒怨恨。”

薛蟠笑道,“诸位同学,想要见廓尔喀国王吗?”

二百二十、国王来了

“见国王?见国王做什么?”

“诶你们不是说廓尔喀国王很是怠慢咱们吗?”薛蟠笑道,“咱们可是咸安宫乙班的高材生,如今这一次两班大比可是力压甲班夺魁的,这样的话,为什么国王敢不来?须知道若是得罪了咱们,如今倒也罢了,日后只怕要吃瘪,别的不说,只要哪一位去理藩院任职,只怕就够可以卡一卡他廓尔喀了。”

理藩院是大越管理各藩属国的地方,这些藩王们天不怕地不怕,大越的任何衙门他都可以眼朝天盛气凌人,但是理藩院是绝对不敢的,里面的苏拉都不敢得罪,所以薛蟠才会这样说笑几句,“班首能把这国王的大驾请来不成?”李少普笑道,眼中露出了期待的表情,“班首又要耍什么花样了?”

“你信吗?要不要打赌?”

“信信信,”李少普点头如同鸡啄米,“谁还敢质疑班首如今谁敢呢?你们敢吗?”众人都是摇头笑道,“自然是不敢的。”

“瞧瞧,谁都不敢和您打赌了,反正和你作对的人,通常输得都很惨,何须要打赌什么,”李少普笑道,他是对着薛蟠心悦诚服,且薛蟠这种带着玩世不恭的样子,还真是叫人觉得对胃口,“班首有什么把戏,不如就使出来让大家伙瞧一瞧,到底班首有什么能耐,若是您真的能请那架子大的国王来,别的我不敢说,先自罚三杯,如何?”

“如此就好,等会可是要不醉不归哦,”薛蟠环视殿内,见到不远处普德宰相正在安排事务,于是连忙请他过来,“普德大人,怎么办呢?”薛蟠脸上露出了极为苦恼的表情,“我这里头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儿要禀告你们国王殿下,奈何他身子不好,只怕是没法子见到他了是也不是?”

“是是是,没错,尊敬的上国大人,”普德宰相连忙说道,“什么事儿都可以和我说,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肯定会给大人解决好,不至于让大人还要担忧什么。”

“可是这事儿我怕你办不好,承担不下来啊,不是我小瞧宰相大人,”薛蟠苦恼的说道,“兹事体大,我就算和大人你说了,只怕你也不能办,或者说,”薛蟠不怀好意的眼神瞥了瞥边上的同学们,“我怕宰相大人你听到了都会吓坏的。”

普德有些不相信,但起码还保持着起码的尊敬,“我可以尝试为大人分忧。”

“真的吗?”薛蟠靠近了普德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又回复了正常的声音,“我要在加德满都办的就是这件事情,普德大人,你听清楚了,能帮我做吗?”

普德不敢质疑的瞪大了他那原本隐藏在深深皱纹之中硕大的眼睛,眼神之中尽数都是惊恐之色,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望着笑吟吟的薛蟠,“尊敬的,尊敬的,尊敬的上国大人,您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呢?”

普德有些震惊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儿来了,薛蟠收起脸上的笑容,肃然说道,“我绝不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

“可这事儿,这事儿,和我们廓尔喀无关啊,”普德差点要痛哭出声了,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付自己,“这事,实在不能做啊。薛大人。”

“啧啧啧,你咋就哭了呢?”薛蟠啧啧称奇,摇摇头,“我说了要你不必听的,你偏生要听,若是权当做不知道不就完了?”

薛蟠走到了位置上,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最上头的位置,“大家伙都坐下吧,哦,普德大人,既然国王身子不佳,咱们就开始自己个热闹罢。”

普德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连忙叫人流水般的上菜来,薛蟠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和众人玩闹起来,一会子作诗,一会子作对,一会子又唱曲,几个陪着薛蟠吃饭的廓尔喀文臣听着这中原文采,还未饮酒险些就要醉倒了。

李曼看了看,那宰相普德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班首,宰相大人好像不见了。”

“不去管他,咱们且喝酒,”薛蟠举起了高脚酒杯,“廓尔喀这里的葡萄酒,虽然比不上波斯的,倒也是别具一格,颇有风味,”他朝着众人眨眨眼,“喝酒吃肉,等着看好戏。”

大家觥筹交错,这一次可是彻底放松下来了,不比在天竺的朝不保夕,曹成叹道,“今日可算不是丧家之犬了。”

这一番歌舞升平,众人都是高兴极了,还是薛蟠命众人不许喝醉,说“等下还有要紧事儿要商议呢。”

众人还以为薛蟠说的是要看那廓尔喀国王的糗事,于是也就克制一些不至于说喝多了,“班首说的不错,咱们这到底还在异国他乡,什么东西都不是国内的东西,说起来到底不尽心,不如等着咱们大胜归国之后,再痛痛快快的喝一场如何?”

众人轰然应诺,又说那里景色好,那里地方宽敞,又说要请那些少女们来佐酒,很是热闹,薛蟠含笑望着众人,心里头想着,如今这会子,可算是无忧无虑的乐事了。

众人正在说笑时候,门外突然跌跌撞撞的就窜了一个人影进来,只见到他头顶一个白色圆边的帽子,身上斜斜披着五彩条纹的锦袍,上面绣着各色花卉鸟鱼等物,他抬起头来,众人都见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两撇留在上嘴唇修剪的十分精致的胡子,眉目之间颇为威严,只是神色有些惶恐,他见到了高踞坐在台上的薛蟠,普德在他耳边焦急的说着什么,他疾步走到了薛蟠面前,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礼仪是不是超标了,“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薛蟠面前,“尊敬的中国大人,我实在是有失远迎,是小王的过错,是小王的过错~!”

薛蟠故作惊讶,“你是何人?怎么好端端就跪下了?”

普德在旁边赔笑,“这是我们廓尔喀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怎么朝着我这一介草民下跪了?罪过罪过,”薛蟠迅速的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国王的身边,“快快请起。”

二百二十一、太年轻

“国王殿下乃是一国之主,如何能对我这样的臣子下跪呢?实在是于礼数不合,我也实在是不敢如此受你的礼数,”薛蟠假模假样的站在了廓尔喀国主的身边,要扶起那国王,“若是被理藩院尚书瞧见了,必然要弹劾我一个不尊礼数,敢藐视外藩,要论我一个大不敬,也是有可能的,您赶紧着起来吧。”

那国主却是不肯起来,他拉住了薛蟠的衣袖,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他带着一种哀求的声音对着薛蟠说道,“请天使降罪,一定要宽赦我这不来迎接之罪,一定要恕罪!”

众人都是大惊,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薛蟠要逼得这廓尔喀国王出来,也不至于说,要这样谦卑吧?须知道廓尔喀国乃是最早臣服大越的外藩,加上他的位置紧要,恰好就面对着英国人最前线的地方,太祖皇帝特意要给他亲王的爵位世袭罔替,列为诸藩第二,仅次于高丽国,这样的人物,如果理藩院尚书瞧见了,也是要作揖问好的,那里为什么会这样跪在薛蟠的面前,苦苦的哀求呢?大家伙彼此对视一眼都瞧出了各自眼中的震惊,薛蟠这个人,实在是太吓人了,说让廓尔喀国王出来,就真的出来了,而且还如此跪在薛蟠面前。

“这有什么?我听说国主身子不舒服,于是也就不敢来拜见了,说起来,应该是下官要向着国王请罪呢,这可是有些颠倒了,您赶紧起来,”他看到国王还是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眉头一皱,这国王未免也胆子太小了,居然就吓成这样子,“有事儿咱们好商量。”

国王被薛蟠拉了起来,他挥了挥袖子,命令所有的廓尔喀大臣都全部退出了大殿,就留下了普德宰相,薛蟠要请国王上座,国王不敢,只是和薛蟠左昭右穆的坐起来,“上国大人,”廓尔喀国王露出了惨兮兮的笑容,“外藩只不过是稍微怠慢,没有及时迎接大人,为什么大人要如此害外藩?实在是让外藩伤心啊,须知道外藩一直侍奉大越如父母一般,是半点都不敢不尊敬的。”

“国王侍奉天朝之心,下官是知道的,”薛蟠笑盈盈的说道,“故此路过廓尔喀,严命不许惊扰地方,不知道殿下为何说我要害您呢,这下官委实是不懂了。”

廓尔喀国王见到左右无人,于是咬咬牙,“那为何薛大人要将马德里思汗在加德满都处死呢?”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薛蟠居然要在此地处死马德里思汗,薛蟠不是想着要把他带回国内吗?而且说过,活的马德里思汗和死的来比,珍贵多了的话,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薛蟠点点头,“不错,中枢怕迟则生变,故此要赶紧处死马德里思汗,以防止有别有用心之人兴风作浪,特意选在了此处,”薛蟠朝着廓尔喀国王举起了酒杯,“国王应该高兴才是啊。须知道马德里思汗在香国被称之为文殊菩萨转世,在加德满都涅槃,可实在是无上荣光呢。”

廓尔喀国王摇摇头,“这样的荣耀下国实在是不敢领受,还要请薛大人体谅一二啊。”

薛蟠俊脸一沉,殿内的气氛顿时冷肃下来,他以前可以没有这样的威严,只是到了天竺之后,手下万余人都听他号令,杀伐决断,一言既出,众人听命,如今气势也很足,只不过是这样拉下脸来,廓尔喀国王就有些似乎喘不过气来,“为何不敢领受?这可是中枢的钧旨,”他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卷黄绫出来,掷在廓尔喀国主座前,“你自个瞧去,今日你若是不说出一二三出来,本座是容不下你这样藐视天朝权威的!”

根本就不用看那黄绫,廓尔喀国王就知道马德里思汗这样重要的人物,薛蟠根本不敢撒谎,也不敢私自处死,薛蟠要求国王解释,他没办法,也只好实话实说,“香国之内一直不平静,这一点上国大人必然是知道的,而且这藏传佛教信徒极多,原本若是马德里思汗在天竺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被抓了回来,若是在加德满都被处死,只怕是信徒们不敢去抱怨天朝,却会来找我廓尔喀的麻烦,只怕这样的话,廓尔喀接下去永无宁日了。”

“是啊,”普德宰相在一边补充说道,“我们廓尔喀也是佛教之国,信徒甚多,若是马德里思汗死在加德满都,国王殿下也会失去人心的,现在有一些想要投靠英国人的势力蠢蠢欲动,国王殿下本来镇压他们就比较艰难了,若是上国大人要这样的话,我们廓尔喀国的局势,就很难说了。”

薛蟠挑眉,“普德大人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普德宰相低下了头,“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想起来了,”薛蟠慢慢说道,“之前马德里思汗顺顺利利的逃出天竺,这一件事儿,只怕和你们廓尔喀也逃脱不了干系吧?”

廓尔喀国王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薛蟠心里头雪亮透明,这事儿就算是廓尔喀国王没有私下放行,也必然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存在,不过薛蟠不准备追究这个,何必纠结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又不是理藩院才不去管这个。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薛蟠摇了摇手中银杯之中暗红色的葡萄美酒,“缺少一些人生的经验,我必须要多教导教导你们,殿下我且问你,素来中原之词,唤作是危机的,这危机作何解释?”

“就是危险之中蕴含着机遇,”薛蟠笑道,他也不等别人接话,就这样自顾自的说了出来,“你们就看到了马德里思汗要在此地被处死,是一件极为痛苦之事,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好像对着贵国有些好处啊。”

国王和普德宰相面面相觑,这有什么好处?实在是有些不懂,普德宰相假笑:“愿闻其详。”

二百二十二、涅槃授首

“马德里思汗乃是一国之主,更是文殊菩萨转世,自然了,这我是半点都不信的,”薛蟠说道,“若是马德里思汗被处死,香国之继任者是谁?只怕不是马德里思汗的子嗣吧?”

“大人说笑了,”普德说道,“藏传佛教都是用轮回转世之法,若是马德里思汗涅,继任者会按照他涅时候的异响,再根据方位测算,寻找出转世神童,这样的话,会认定为可汗的转世之身,被推举上王位……这些大人是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

“那你信吗?这个转世的说法,国王殿下?”

廓尔喀国王自然是不信的,这不过是愚民之法,当然他绝不会这样的说出来,“薛大人还请指点迷津。”

“马德里思汗在此地被处死,涅之后,什么异象,什么方位,什么神迹,可都是你们说了算了,我们这些中原来的人对着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不感兴趣,如果说国主错过了这样一次机会,那么我可真的是为国主不值了,别告诉我,廓尔喀国中之人,就不能当这个香国可汗了?”

薛蟠是魔鬼,绝对是魔鬼,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充满诱惑的主意说出来,就算廓尔喀国王是大罗金仙,也要乖乖跳进薛蟠的陷阱里头,这种诱惑,是谁都无法抵抗的,果不其然,那廓尔喀国主听到这话,刷的就站了起来,又朝着薛蟠深深鞠躬行礼,脸上的苦恼之色一扫而空,“实在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不是上国大人的开悟,外藩险些就要错过了这一次天大的机缘!外藩愚钝,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只能是感激涕零,要为上国效死了!”

“不需要效死,只要为朝廷永镇天南,抵御外侮就可以了,”薛蟠哈哈一笑,“再答应我一件小小的要求就是。”

说干就干事不宜迟,这时候夜深人静,恰是办事情的好时候,要处死马德里思汗,可不需要什么良辰吉日的,廓尔喀国主屁颠屁颠的亲自出门要准备这些后续的事务,普德留了下来,要请众人再饮宴,薛蟠摇摇头,“不必了,宰相大人你也去忙你的,这会子虽然没有人知道马德里思汗死期已到,但接下去,你们这里骚乱必然是有的,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普德也听命离去,殿内就剩下了咸安宫乙班和川军的将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突然之间鼓掌起来,殿内掌声雷动,门外伺候的侍女们好奇的探头探脑的,薛蟠哈哈一笑,“怎么样?我说了他会来必然就是会来的!”

“班首有这样的密旨,就算是这会子要廓尔喀国王光着身子绕城跑,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李少普忍不住拍案惊奇,“实在是不知道班首,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办的!”

“这密旨只能让廓尔喀国王惊讶,却不能够让他心悦诚服,我最佩服的还是咱们班首这说话的本事,不过是几句话之间,就能够让廓尔喀国王原本如丧考妣,到了如今兴高采烈的,这绝非等闲人可以办的到的啊。”

“这话可是没错,真是如此!”

“班首可以说是妖人了,”曹成摇头晃脑,“一言兴邦丧邦,只是在只言片语之间,厉害厉害啊。”

“去你的,什么妖人,”薛蟠一笑置之,“好了,这会子酒也喝了,差不多要办正事儿,咱们带着那个马德里思汗,到底是累赘,的确是夜长梦多,路上有什么事儿,咱们可都是控制不住的,中枢体谅咱们,咱们要赶紧着办好,今夜就送马德里思汗上路,大家伙各司其职,”薛蟠脸上严肃了起来,“把这普度寺要围得水泄不通,不许一只苍蝇飞进来!这是最后的时候了,要更加谨慎!”

众人轰然应诺,于是纷纷行动起来,不一会都准备妥当,廓尔喀国王根本就没回宫,而是在外头筹办各种事务,务必要将神迹留在加德满都才好,不一会他也都准备好了,吴磊拿了托盘上来,一样是毒酒,一样是匕首,一样是白绫,这三样东西薛蟠都不是很满意,“这些东西解决马德里思汗,未免真的太便宜他了,有没有更惨烈点的东西,比如什么藏獒之类的?眼镜蛇有没有?”

李曼咳嗽一声,“班首,他到底是一国昔日之主,还是要留一些体面的。”

“什么一国之主就分外高贵了?众生平等。”薛蟠撇撇嘴,“罢了,就这三样吧,”他摆摆手,“送进去!叫他自己选一个。”

几个士兵进了马德里思汗囚禁之所,不一会尴尬的走了出来,“大人,那个国主不愿意死,把毒酒给洒了。”

“不愿意死?”薛蟠挑眉,他对着廓尔喀国主说道,“殿下你看这下怎么办?”

“今日就是他涅的好日子,怎么可以不死呢?”廓尔喀国王痛快的说道,“大人就不必和他客气了,赶紧着动手吧。”

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他吩咐吴磊,“你进去,一刀杀了他,再把他的人头给割下来!”

吴磊听命不一会就办好了差事出来,手里头还拿着一个渗透着血迹的木头盒子,“马德里思汗已经伏法。”

“好的很,把马德里思汗的人头好生保养好,中枢的命令是要传旨九边的,起码这些藩属国的国王都要瞧一瞧敢背叛大越的下场,哦,廓尔喀国王乃是忠心大越的,自然不必看这血淋淋的东西了,将人头带回到蜀中去,有人会负责的。”

薛蟠末了还闲闲的说了一句,“对了听说这头盖骨法器很是不错,我想着万岁爷也应该喜欢,到时候磨了献给皇上罢了。”

这么一番闹哄哄之后,国王也回宫去,薛蟠自己回来睡觉,到了房内,臻儿来报,“那两个江湖上的大侠走了,说日后必然会报答大爷的,”他朝着薛蟠的床上指了指,“我眼错不见,一下子就见到了床上有此物。”

薛蟠见到那床上之物,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床上赫然是放着一支颤颤巍巍花红蕊黄的红梅花。

天竺卷《铁马冰河》完,下一卷《酒意诗情》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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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晨间絮语

大越永和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日。

北地天气,这个时间已经颇为寒冷了,晴雯起身梳洗的时候,瞧见了外头的屋檐上有泛着亮晶晶的寒霜,廊下的几盆菊花也被冻得恹恹的,几个小丫头正在打着哈欠准备打扫,晴雯笑骂道:“小蹄子们!叫你们办点事儿一点也办不好,南边送来的这些话儿,也不知道好生搬到暖房里头去,若是冻坏了明年不得开花,瞧上头怎么罚你们!”

鹤儿笑道:“好姐姐,哪里还有什么上头?您别罚我们就是了。”几个人连忙过来搬花,将那些还未开完的菊花都搬进去了暖房,杨枝也出了门叫鹤儿,“还有好的花儿,折下来送给太太姑娘插花。”

晴雯梳洗完毕,小丫头们又送了早饭上来,预备着要摆在晴雯的房里头,“嘿,可不许你们乱放,”晴雯笑道,“前几天你们在我这里头吃,闹得我这里头脏死了,那油手乱擦乱碰,叫我好生收拾了一顿,今个不许在我房里头吃。走,放在外头吃。”

几个人嬉笑着搬桌子,于是就放在廊下吃饭,三个小丫头和晴雯一起坐定,“咦,杨枝姐姐呢?”鹤儿问道,“怎么不来吃饭?”

“说是去太太房里头了,”鸿儿说道,“许是要在那边吃罢。”

晴雯听闻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我说你们这些榆木脑袋,就不知道学学你杨枝姐姐,知道哪里是高枝,上赶着要去攀,你们若是能学到一丁半点的,这辈子就是受用不尽了!何必还要和现在这样每日打扫屋子做针线活,一点空也不得?”

几个小丫头也不理会晴雯的牢骚,只是自己个自顾自的大吃起来,晴雯说了几句,只见到桌上的肉包被几个丫头们抢完,不由得跺脚,“都是哪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就这样的馋嘴!”

“晴雯姐姐你怕油腻,肉包委实油了些,不如我们都分担了,”鸿儿笑道,“这红米粥极好,请姐姐喝。”

“既然是要我喝,还不赶紧着盛上来?懒骨头似得,一天天过去一点长进也没有,日后怎么伺候大爷呢!”晴雯骂道。

几个丫头连忙给晴雯盛粥,因都是自己个吃,没有薛蟠的份例,故此除了包子外,其余的不过是一些酱菜并红米粥,还颇为简朴,“说起来,”晴雯说起了大爷,几个小丫头就顺着晴雯的话说下去,“大爷也出去许久了,怎么都还没回来?太太那边不知道一天要念叨多少次呢。”

“怎么个也要早些回来,我估摸着也快了。”燕儿说道。

“这就是奇了,你又是如何得知大爷要早些回来了?”

“如今可都是十一月了,”燕儿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过半个月就是腊月了,腊月一到,就是年关,什么差事再怎么忙,也是要过年嘛,咱们家过年也是要花上许多的时间来准备,大爷乃是一家之主,家里头大大小小许多事儿,总是要他来做主的,他若是不回来,可如何开交呢?”

众女都笑:“你这小丫头,虽然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可话儿说的是半点不错。”

“再说了,这府上也还有这么大的喜事儿呢,”鹤儿说道,“大爷也肯定要回来帮忙不是?”

晴雯冷笑道:“人家家里头的事儿,大爷何必上赶着去?又不是自己家里头的事儿。”

“姐姐可是说错了,如今都还住在亲戚家呢,”燕儿笑道,“有喜事哪里有不帮忙的道理呢?”

几个人正在说说笑笑,外头就听到了一个人声音响起,“院子外头就听到你这里头热闹的声音了,晴雯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在这里头玩闹呢!”

众人抬起头来,只见到圆拱门外,只见到贾母的大丫头鸳鸯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自己个都还是个小丫头,倒是在这里摆起大姑娘的谱儿来了。”

“你别浑说,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晴雯笑道,她和众人都不算和睦,倒是和鸳鸯相处的不错,“我们家里头不比你那家里头规矩大,我们这里都是亲如一家人,半点拘礼的地方都没有的。”

“哎哟哟,”丫头们忙给鸳鸯让座,又倒茶上来,鸳鸯捧着茶,“听听听听,不过是来姨妈家里头半年的功夫,就这样你们家,我们家起来了,我且问你,这是那家?我们家,是你和谁的家啊?”

若是别的丫头被这么一说,早就是涨红了脸跺脚不依了,可是晴雯倒是颇为粗神经,一点也不觉得鸳鸯的话儿有些暧昧调笑,“你且少说嘴去,我们和你们,如今可不是一家子了。”晴雯倒是有些唏嘘,“本来还说着咱们小时候就在一块的,日后总要还住在一起,可是如今我到了这边,你还跟着老太太,可见这就不能了。”

“有什么不能的,”鹤儿笑道,“等大爷回来,晴雯姐姐和大爷说,让大爷也把鸳鸯姐姐要来和姐姐一处不就是了?”

晴雯笑骂道:“小蹄子没有眼力劲!就算是那府上所有的丫头来咱们家,你们鸳鸯姐姐都不能来的,老太太离了她,可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鸳鸯姐姐可是万金不换的!”

“听听,人家还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这尖酸刻薄的话儿说起来,还真是厉害,谁能离了谁就过不下去了?”鸳鸯笑道,“不过是老太太抬举罢了,你们倒是当真了。”

“你在那边忙的很,怎么这会子这么早就来了?总不是单单来看我的吧?听说这几日不仅仅是琏二奶奶,就是其余的素日里头都清闲不得了的人都忙了起来,你倒是空的四处晃荡。”

“谁说不是呢,”鸳鸯说道,“为了迎接大姑娘回家省亲,家里头在建园子,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了,如今都已经十一月,一半的园子还没得,谁不忙呢?老爷素来什么事儿不关心,独独这件事儿,上心的很,时不时把琏二爷几个叫过去训斥,务必要办这事儿,老太太虽然不管事,可也偶尔说起来,要什么时候去看看呢。”

二、借银子

“你说的我那里不晓得?梨香院后头就是这新建的园子呢,我得空的时候,也偷偷溜进去看过,好家伙,那么一大片的地方,都拿做了修园子呢,我素日里头在家里就听得后头叮叮咚咚,吵个不停,就没有一日安稳的时候,若不是我还急着是这你们府上的大喜事儿,早就出去骂人了,谁知道这几日,居然就停了下来,每日一丁点儿的声音都没有,我倒是奇怪了,这十停里头不是才修了三停?怎么现在就停了呢?眼下立马就要过年了,若是这会子不弄,听说大姑娘元宵节就要回家省亲,这可还来得及?”

鸳鸯瞧着几个小丫头在收拾碗筷桌椅等,无暇顾忌着这边,于是悄悄的和晴雯说道,“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我也不必瞒着你,不过你倒是不能和别人说,这停下来的缘故,是因为账上没有银子了。”

“这话是从何说起?”晴雯不以为然也不是很相信这样的话,她可还以为鸳鸯是在开玩笑,“府上还能差了银子不成?这成日里头金山银山的花出去,这会子倒是没银子了?你在唬谁呢。”

“我还能骗你?”鸳鸯忙说道,“你小点声,不然的话可就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二奶奶和琏二爷,成日里头不可开交,就是在头疼这事儿的,咱们虽然是好人家不假,可人家也是要见了银子才愿意办差事的,账上没有了银子,人家自然就停工了。”

“你也别不信府上没有银子了,”鸳鸯叹道,“庄上的收成这会子还没收上来,田租的出息也只是够平日里头花的,这省亲可是花大钱的地方,府上虽然银子多,可只是过过手就要花出去的,那里存的下许多的银子?”

“这可真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了!”

“谁说不是呢?偏生这事儿又不能和老爷说,所以这几日二奶奶可是火烧眉毛,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火泡了。”

“那难不成要打咱们鸳鸯姐姐的主意?”晴雯笑道,“咱们鸳鸯姐姐可是管着老太太的私房呢,说不定就要问你来要银子了。”

鸳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说担心这种情况,“没有老太太吩咐,谁也不敢如此。”

“这事儿咱们这些小人物倒也没法子上心,只是你今日又来这里做什么了?”

鸳鸯左右瞧了瞧,拉着晴雯到了另外一边四处无人的地方,“今个和二奶奶一起来的,说是要问你们太太帮衬一把。”

鸳鸯口里头说的你们太太,自然指的就是薛家太太薛姨妈了,“要怎么帮衬?”

“说是要借银子呢。”

凤姐陪着薛姨妈坐在炕上扯了一会子的家常,薛姨妈笑道:“你每日里头忙的很,倒是不见人,今个怎么说了这么久絮叨的话儿,必然是有事儿,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咱们都是自家亲戚,那里什么话儿不能直说的。”

王熙凤笑道:“瞧姨妈这说的,不过是这么几个月了,我成日里头瞎忙活,只是在老太太或是太太那里时常见姨妈,句是没有来姨妈这里头探望,故此这几日得空了,才来找姨妈看看,看看姨妈,还有这宝姑娘,”熙凤瞥了一眼坐在地上椅子上的宝钗,“有没有什么短缺的,有没有什么不便宜的,下人们伺候的好不好,我管着这个家,总是要来问一问的,哎哟,这都来得迟了,没想到就被姨妈抱怨了。”

“我那里会抱怨你的话,”薛姨妈说道,“你这里里外外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委实是忙得很,别说是你们这里没有不好的地方,就算是有那么一点半点的不好,我也不许你大妹妹或者是香菱他们来叨扰,横竖都是自家亲戚,差不多就完了,那里还会说要抱怨呢,这也太没有眼力劲了。”

“姨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外头的人乱嚼舌头说我的坏话我可是半点都不怕,这家里头的人知道我的为难,我的辛苦,也不枉费我这样的花心思了。”

“自然没人敢说,”薛姨妈笑眯眯的说道,“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辛苦吗?你们府上家大业大,人口又极多,不像我们家,这分家出去了,倒是没有那么的琐事儿要办,你那表弟又是冷面冷心肠,等闲的亲戚也不爱来走动,这样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说起这个家大业大,倒是让王熙凤可以顺着这个话儿说下去了,她看了一眼平儿,平儿心领神会,拉住一旁坐着的宝钗,“好姑娘,前些日子我们家奶奶从你们香菱姑娘那里不知道什么帕子瞧见了,心里头念想的很,说是好的很,家里头什么帕子都入不了眼了,香菱说是姑娘特意绣了送给她的,您好歹也要让我瞧瞧这样子如何,我虽然这针线活的手艺差得很,但多少也要学一学才是。”

宝钗笑道:“不值当的事儿,也要平儿姐姐这样说,我家里头别的不说,这刺绣的花样是最多的,我这就带着你去。”

两个人离开后,现在就是谈正事儿的时候了,凤姐愁眉苦脸,“姨妈,这会子,你好歹也要帮一帮外甥女了。”

“你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万万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薛姨妈笑道,“不过能让我们这顶天立地的琏二奶奶有烦心事儿的,还真是破天荒了,你赶紧说给姨妈听听。”

“我自己个那里有什么烦心事儿!”凤姐大吐苦水,“还不是为了这家里头的事儿,老太太器重我,太太呢,又是慈善菩萨,万事不管,如今什么事儿都来找我这里头了,我这小人物那里就能担这么重的担子呢?”

凤姐唠叨了一番,“素日里头我这勉强撑着倒也罢了,可如今家里头这样的大事儿,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话从你凤哥儿嘴里头说出来,还真是有些稀奇了,”薛姨妈点点头,“可见的确有了难处。”

须知道凤姐是最要强不过的,轻易绝不会说什么力不从心这样软弱的话。

三、一万两

就算是薛姨妈乃是王熙凤的亲姨妈,素日里头也不见王熙凤叫苦过,往日那些叫苦,其实大部分的时候炫耀居多,绝不会似今日这般真实,“姨妈心疼我,侄女儿心里头感激,”王熙凤眼中泪光盈盈,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刚辞啊当着大妹妹,我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开口,这会子无人了,有些话,不害臊也只好说出来,如今府上有大喜事,姨妈是必然知道的。”

“我哪里不知道?大姑娘进了贤德妃,凤藻宫尚书,实在是满门荣耀,你太太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了,说起来,我也高兴,虽然是君臣有别,但到底是至亲,有了大姑娘这样的身份,对着家里头都是好的。”薛姨妈说道,“不用说别人,就说琏儿,那就是国舅老爷了!”

“姨妈就别说笑了,正经的国舅老爷是宝玉呢,那里轮得到琏儿,他是十分的不配的,”凤姐说道,“姨妈知道就好,过了七夕宫里头传出来要省亲的旨意,大家伙都高兴,我也高兴,可我这高兴啊,还带着一点的不痛快,省亲是万岁爷给的好体面,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可说句不好听的,万岁爷也没拨银子下来给咱们呀。”

这一下子就说到重点了,“家里头的银子都是一概有用处的,这边短了,那边若是挪过来,那边就是不够用,这省亲盖园子,最是耗费银子,原本只是说,将东府珍大哥哥的会芳园拆了一半挪过来,再加上大老爷所居的荣府旧花园花草树木太湖石等挪移过来,想必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可谁知道这建园子,这投进去的银子可是金山银山都不够,别人不知道,姨妈还能不知道?如今那一家那一户都是如此,面上光鲜,内里头苦,这园子为何停了,说到底还是缺银子闹得,琏儿已经和我闹了好几次的饥荒了,我说外头的事儿我如何得知,怎么反而要问我这家里头的人了,他就刷出那下三滥的嘴脸来,说家里头是你当家,不问你问谁呢,说是外头已经挪腾不开了,若是还能一丝一毫的银子拿出来,也不至于说停了工。”

也就是因为停了工,工人们均是不在,所以晴雯这些不能见外人的丫鬟才能进园子瞧一瞧热闹,“你们家,哎,也是难为了,”薛姨妈叹道,“别说是你了,就是你们太太,也有时会和我说起家里头的事儿,说这些年别的地方她不敢省,自己这里能省一些的都省了,说昔日你们林妹妹的母亲在家里头的时候,是何等的娇生惯养,何等的富丽堂皇,如今你们那几个妹妹,也只是比大户人家的丫头略微强一些。”

“谁说不是呢,姨妈知道就好,”凤姐忙道,“老太太倒是有些压箱底的钱,可这事儿怎么能叫老太太出银子?再者老爷不管这些琐事儿,我们也不敢和他禀告说没银子的事儿,故此只能瞒着,这几日琏儿在老爷那里吃了好些刮落,昨个又被叫去狠狠骂了一顿,说若是还没法子办好,必然是要打板子了。”说到这里,凤姐忍不住就落泪了下来。

“阿弥陀佛,”薛姨妈连忙说道,“这如何能打板子呢?你们老爷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许是也还不知道这当家如何艰难,你宝妹妹的老爷昔日在的时候,我也是管过家的,知道这当家难,可千万不能打琏儿!你也别哭,万事有我呢,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来找姨妈就是了。”

“也只能是在姨妈这里哭一哭了,”凤姐忙拭泪说道,“别人那里我也不敢如此,只求姨妈心疼侄女和侄女婿一些,唤作是别人那里,我也是不敢开口的,因为是嫡亲的姑妈,所以我在姨妈这里哭一哭,说一说心里头的事儿。”

“说起来,这事儿原轮不到我来说,若是老爷不便,也应该是太太来说,只是我仗着亲戚的情面,故此来了求姨妈:请看在亲戚的面上,多少帮衬着一些银钱,太太说了,年下得了庄上的收成,必然是还上的。”

“你来就是最好,何须别人来?你们太太素日里头念佛吃斋,也不管这些事儿,不能去打扰了她,”薛姨妈点点头,“咱们是亲戚,理所应当要相互照应的,这个事儿你不说我还不得知,如今知道了,自然也是要帮衬的,”薛姨妈痛快的说道,她性子随和,生活还颇为节约,但是在这亲戚之间的事儿上,却是从来不小气,她喊着外头的丫头,“把王嬷嬷叫来。”

王嬷嬷须臾就来了,薛姨妈吩咐:“你把我梳妆台下头那个黄花梨木的盒子拿来,再拿了我的私章来。”

王嬷嬷狐疑的望了王熙凤一眼,“太太要做什么呢?”

“你别多管,赶紧拿来。”

薛姨妈对着王熙凤说道,“如今家里头的事儿,都是蟠儿叫人在外头管着,我呢,一个妇道人家,是不管外头的事儿的,故此外头的生意上银子我不能动,另外,也不知道账上有多少银子,所以外头可是没法子了,所幸我还存了一些私房来,可以给你拿去。”

王熙凤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失望,私房钱能有多少,只怕是不能够帮助什么,但是薛姨妈这么说,却也是实在不能说不是的,“是,姨妈心疼我了。”

王嬷嬷拿了盒子和一个荷包进放在了炕桌上,薛姨妈打开了那个红木盒子,从里头数了十张纸来,又拿着自己的私章盖了印,递给王熙凤,“这是一万两银票,你拿出去,到了我们薛家的钱庄上,直接换了现银也可以,直接拿了给他们办事当差的也成。”

王熙凤适才还觉得薛姨妈的私房钱满打满算大约也没有多少现银,可是没想到薛姨妈这么一下子就拿了一万两的私房钱出来,须知道每一位太太的陪嫁私房都不在少数,但那都是金银器皿首饰衣裳等物,像薛姨妈马上可以拿出现银的,还真不是多数。

四、多乎哉不多也

她一下子倒是被薛姨妈的大方和豪富给震惊了,接过了薛姨妈手里头的银票,上面写的分明,“见票兑付关平银壹仟两,汇通票号,薛。”四周绘制着各色花纹,十分精致,“姨妈这一万两银子,就这么直接给了我?”

“我这里头也没有许多,只能帮衬你们这点,”薛姨妈把那黄花梨木的盒子放在了一边,对着王熙凤说道,“你且拿去,这一万两虽然不多,但也有几日可以动手了,老爷那里,总不会再要责罚琏儿了。”

凤姐笑道,“姨妈这么说,真是叫我无地自容了,明日我就叫琏儿那不知死活的东西过来给您磕头,好生谢一谢姨妈的救命大恩。”

凤姐说了一会子的话,这会子事儿办成,称心如意的出去了。王嬷嬷有些不满,“太太胡乱花钱,大爷说了,说不许太太乱花钱的。”

“大爷说了不算,我自己的体己银子怎么了,自己想要怎么花还要问过我儿子不成?”薛姨妈笑道,“再说了,素日里头我呆家里可是什么钱都没花,这一日凤哥儿都求过来了,我能不给吗?”

“那也不必如此多,”王嬷嬷说道,“这可是哥儿孝敬您的私房钱,叫您自己个留着花的,这一下子都拿出去了,日后若是要用银子,我倒是要瞧瞧太太从那里头拿银子。”

这些银子除却薛蟠公中给薛姨妈的分红之外,一次性大额的就是从扬州回来,从盐引事务之中赚来了银子,一次性给了薛姨妈不少。所以王嬷嬷才有这么一说。

“我在家里能用多少钱,且不说这花钱的时候,再说了你觉得这一万两多,我倒是觉得不算多,一万两能做多才物件,建多少房子?我瞧着也是有限的很,何况这一万两实在是不算多,我问你,今日这凤哥儿和谁一起来的?”

“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鸳鸯。”

王嬷嬷有些懵懂,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姐姐是必然知道的,”薛姨妈说的姐姐指的就是王夫人,“那么她自然是愿意来借的,只是不好意思亲自来说,但这鸳鸯来了,我就知道这事儿只怕是老太太也知道,也是有这个意思,谁不知道鸳鸯的意思,多半就是老太太的意思?所以我趁着凤哥儿还没说话,就把这一万两银子拿出来了,这银子是多了些,可也够咱们亲戚情面上过得去了,不至于说咱们住在这府上,一点事儿也不帮忙。”

薛姨妈是宽厚之人,却也不是傻子,知道凤姐请鸳鸯一起来的意思,这个借钱可不是凤姐所说的那样,是她自己个私人借的,而是要薛姨妈看在荣国府,甚至是看在宁荣二府一起的面子上,借一点钱出来,于是她很是识趣,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又言明是私房钱,凤姐就再无二话可说了,“要我说,若是太太计较这个,咱们不如什么时候搬出去是了,”王嬷嬷说道,“何须住这里,咱们自己在洛阳也不是说没有宅子。”

“这人岁数大了,总是念旧,和老姐妹这么多年不见面,如今这岁月从容,能够絮叨闲话,我是已经极为满足了,何况这家里头对着咱们尊敬的很,老太太也成日一口一个姨太太喊着呢,咱们家里头就这么几个人,若是搬出去,可真是冷冷清清的,如今在这里,我去陪三姐姐说说话,或者是陪老太太摸骨牌,都是最有意思的。”

“可这一万两也太多了些,”王嬷嬷还是觉得有些心疼,她是奉了薛蟠的命要帮衬着学薛姨妈的,“若不是瞧见是二奶奶来这里说这个事儿,我是必然要赶了她出去的。”

“不多,不多,”薛姨妈笑道,“你如今不知道,可若是蟠儿在必然是知道这一万两不多。再者说了,这是借的,难不成日后就不还了?”说起薛蟠,薛姨妈有些思念自己儿子了,“也不知道蟠儿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倒是有些想他了。”

“大爷在外头当差呢,那里是自己想回就回的,”王嬷嬷说道,“太太且放宽心。”刚说完了这一句,杨柳就从外头跑了进来,“气急败坏的,”王嬷嬷呵斥了一句,“一点礼数都不懂,什么事儿这么急匆匆的!”

“太太,嬷嬷,”杨柳高兴的说道,“大爷回来了,说已经在风陵渡下船了!”

“什么!”

凤姐也来不及和鸳鸯打招呼,一阵风似的和平儿回到了自己所居的院子里,贾琏正在炕上歪着,闲闲的拿着一本书在瞧,见到凤姐掀帘子进来,连忙起身,“怎么样了?”

“你家二奶奶出马,那里还不能够的?”凤姐眉梢一挑,得意的说道,她也坐上了炕,把袖子里头的银票递给了贾琏看,“瞧一瞧,我那姑妈是多心疼我,一下子就给了一万两的银子!”

贾琏抓过了这一大把银票,仔细的看了看,顿时大喜,“真真是无人能敌的二奶奶,这么一时半会就把事儿办好了,我瞧着日后你也不必在家里管事儿了,直接出去和外头人打交道当差,如何?”

说着话儿还一把抓过了王熙凤,搂住了熙凤在怀里头,王熙凤听到贾琏如此称赞自己,一脸的得色,“我虽然不识字,可若为一男儿身,不比你们贾家的爷们差。”

“自然是如此了,”贾琏双手不住的乱摸,“二奶奶一出马,就一万两银子到手,换做是我,是绝技不成的,”贾琏啧啧说道,“外头那些人就知道惦记着咱们家的酒席和戏,想要叫他们帮衬一二,是万万不能够的,昨个京兆节度使来访,说起这件事儿,我略微提了提要周转银子的事儿,他倒是泥鳅一般,半句话不搭腔,嘿,这人啊,半点也不干脆的。还是咱们姨妈心疼咱们呢,一下子就给了一万两!”

饶是贾琏,也不可能是时常见到这一万两的现金,账面上的银子收进来,转瞬就要花出去,一直流动着,是没有多少存款的。

五、两全其美

故此他对着这薛姨妈能一下子拿出一万两银子,可实在是震惊极了,也实在是感激极了,“好人儿,”贾琏搂住凤姐儿的臂膀,“你快说说,姨妈是从那里挪腾了一万两出来?咱们可是要好生谢一谢人家,我明个就亲自去给姨妈磕头。”

凤姐连连冷笑,“要我说大可不必如此,咱们琏二爷怎么会这样的眼皮子浅薄?不过是一万两就这样上蹿下跳马猴一般了?这不过是姨妈的私房钱,这才巴巴的干脆给了咱们呢!大名鼎鼎的琏二爷,怎么好像是穷酸家里头出身一般的,见到了这一万两银子就乐的忘乎所以了!要我说,咱们家的男人,也实在是见不得许多市面了!”

这话简直就是指着贾琏的鼻子在骂贾琏以及全家的男人都没有什么见识,见到了一万两的银票就大惊小怪,贾琏是属狗脾气的,心情好的时候怎么样骂都无妨,他在凤姐的腰间掏了一把,笑嘻嘻的说道,“咱们贾家的男人不成,怎么二奶奶又嫁过来了?”

凤姐拍开了贾琏的黄油手,“说正经事儿呢,别动手动脚,我且告诉你,这可是咱们姨妈自己个的私房钱,我过去这么一说,她老人家二话不说就掏出来了,我说你眼界小,不是说这一万两少了,而是,”凤姐的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而是这一万两银子对这薛家来说,可实在是毛毛雨了。”

“姨妈自己个的私房钱?就这么多了?”贾琏听清楚了凤姐的意思,心里头大震,“薛家的生意,怎么会这样的大!”

“所以我说你被这一万两就迷了眼,”凤姐伸出芊芊玉手,戳了戳贾琏的额头,“姨妈虽然给钱给的干脆,但也是说的很清楚,外头的生意她可帮不上什么忙,说是家里头的生意都是蟠哥儿管的呢,这么一句话,就把我什么话儿都堵回去了,原本还说让薛家这外头的生意也帮衬帮衬,可是没想到,姨妈这么说,咱们可就拿了这么一万两银子,其余的可就是没有了!”

凤姐这么细细一说,贾琏才有些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姨妈那边可是帮不上别的忙了,”他不免有些沮丧,“若是如此,那么一万两银子也顶不上许久用,没几日,就都花完了,你还不知道那园子可是花钱流水般的用去,没几日只怕就又要停工了,到时候老爷不剥了我的皮才怪。”

见到贾琏如此垂头丧气,凤姐又不免开始有些心疼,她连忙扭了扭身子,“哎哟,咱们这出去威风八面的琏二爷,怎么这会子就泄气了?依我看很不必如此,虽然姨妈不肯松口,可到底也是给了咱们一万两银子了,咱们二爷昨个可是发狠,说再没有银子可就是要出去打劫了,今个叫你去打劫,你怎么不去了?”

“好人儿,我的心肝肉,今个就不必再打趣我了,”贾琏仰面躺在炕上,叹道,“想着有什么法子来度过这难关吧,今个早起我去找了珍大哥,才说了几句,他就把我打发回来了,说这是西府办的喜事儿,东府出人出地儿,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再要银子,那未免也太说不过去,我被他说的满脸通红,倒是也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凤姐显然是有法子的,她得意一笑,转过身子,接过了平儿递过来的盖碗,对着平儿笑道,“瞧瞧咱们家这位爷,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回家里头倒是瘫成烂泥巴了。”

平儿笑道:“谁能和奶奶这样的足智多谋女诸葛呢?您呀就别逗二爷了,赶紧着告诉她吧。”

贾琏听到这话,一下子刷的就坐了起来,“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法子?”

“姨妈这里的一万两银子自然可以用得上,但我瞧了瞧这园子的开支,若是想要建成,只怕是远远不够,”凤姐正色说道,“我一个女人家,若是说出什么经济之道帮衬着赚点银子,那也是不能够,再说了,这么几个月马上就到元宵节,什么赚钱的法子也来不及,要我说,也只能是取巧了。”

贾琏朝着凤姐微微欠身,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什么取巧的法子?”

“我原本也是记不住的,只是适才在姨妈那里,”凤姐的眼神很是得意,“听到姨妈说的这个什么私房银子,我才恍然大悟,咱们家这有私房银子的,可也是有的?”

“你的意思要问老太太要?”贾琏忙摇头,“我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有打老太太私房体己的心思,老太太的东西都多少年了,早就说了日后要留给宝玉的,我那里敢想着那边?何况钥匙都归着鸳鸯管,鸳鸯那个丫头谁不晓得?面上和气,可要紧的事儿半点不让,是外柔内刚的人,一心念念就是伺候老太太,若是想要老太太的私房,这是绝无可能的。”

凤姐气道:“你这蠢材!谁要你去图谋老太太的东西了!老太太对着咱们夫妻大恩大德可是要仔细伺候着才好,你的脑子真不知道怎么长得!”凤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且问你,你今年去了何处?”

“还能何处?无非是京兆府、平安州,还有扬州罢了。”

“扬州去干什么了?”

“给林姑爷办理丧事,并一切家室,把你林妹妹接回来安置,”贾琏懒洋洋的说道,过了一会他突然反应过来,见到了凤姐脸上那得意的笑容,“你的意思,说的是林家的?”

“就是这个意思,”凤姐得意挑眉一笑,“那是林家的银子自然错不了,可如今林妹妹住在咱们家,又是在老太太膝下养着,如今年纪且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阁呢,还有好些年,这笔银子放着也是放着,白白放着也可以了,咱们现在急用钱,先把林家的银子给拿出来用了,日后得宽裕的时候,再把银子慢慢的补上去。这岂不就是两全其美?”

六、绰绰有余

听闻凤姐此言,贾琏眼中一亮,“你这法子……实在是好!”他兴奋的直搓手,“成日里头愁银子的事儿,没想到这金山银山就在眼前,哎呀,”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糊涂样儿,就不知道眼前还有这么一大笔钱,还是我自己个巴巴的跑到扬州去帮衬着料理,把这些东西运回来的,实在是不该,不该!”

“我且问你,”凤姐得意一笑,“这银子够了不曾?”

“绰绰有余,绰绰有余!”贾琏忙道,“实在是没有比这么能挪腾出来的更多的银子了,咱们的二奶奶,”贾琏一把拉住了凤姐,“实在是女中豪杰,换作是旁人,也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想出这法子来。”

“我自然比你强百倍,”凤姐笑道,“这银子有多少,你自己个心里有数,只是还有大关节没法子走通,倒是还要问你了,这银子眼下都是老太太管着,藏在库房里,寻常人根本不得一见,我且问你,怎么样才能从老太太那里得这笔银子?”

“老太太是咱们贾家的大长辈,如今贾家有好事儿要办,她老人家自然不会不肯,嫡亲的孙女现如今成了贤德妃,这可是光宗耀祖的要事情,别说是寻常人了,老太太也必然会帮衬的,”贾琏想通了这银子的来处,自然就有一百种解释的办法出来,“何况如今林妹妹没了父亲,养在老太太的膝下,老太太拿着外孙女的银子周转接济咱们一二,也是理所应当的,林妹妹孝顺懂事,就算知道了也必然是无妨。”

平儿拿着茶托,瞧了凤姐一眼,凤姐白了贾琏一眼,“那就你自己个去和老太太说吧!”

贾琏一听急了,连忙握住了凤姐的柔荑不住的揉搓,“好人儿,你且心疼我一番,老太太驾前我可是没脸的,就连那环儿只怕都比不过,咱们二奶奶才是老太太面前最受宠爱的,这事儿,你不出面帮衬,还能谁来?”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凤姐鲜红的嘴唇微微弯曲,笑骂道,“这事儿是天大的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就算老爷不管事儿,可老祖宗是必然要告诉的,咱们自然也不必告诉太太,这烦心事儿,不必叫上头知道,咱们偷龙转凤这么一下子办好了也就是了。可这样的大事儿,我一个人办不成!”

“你若是办不成,还有谁能办成的?”贾琏急道,“你就别和我这推来推去的了!”

贾琏有些不悦,凤姐笑道,“瞧你这急脾气,那里还像个大爷的样子?我说这事儿我一个人办不成可不是说我不愿意干,老太太那里自然是我去说,可外头的事儿,你自己去办,难不成,我在家里头一点油水也不得见?”

贾琏笑道:“这还用说吗?这事儿好办,你不说,我还能少了咱们二奶奶的份例不成?家里头的事儿你做主,其余的,你若是要那些,我叫外头派给你做如何?”

“你也别觉得是我要强,”凤姐笑道,“你们家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指望着咱们两个人吃饭过日子,别的不说,你那奶妈子赵嬷嬷的两个小子,不是还要求着咱们当差过日子呢?我要这些东西可不是为了我,想要在这府上有些话儿能有人听,靠着打骂,靠着主人的身份,那是远远不够的。”

“自然都依你,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别的不说,大老爷那边的亲眷,大太太的娘家,都上赶着要来请托办差事赚银子呢,稍微回的慢了些,就说咱们当着家呢,什么事儿都不爽利。有钱就好办事儿,不怕人再多的来!”贾琏现在是对着王熙凤百依百顺,解决了大难关,贾琏一扫之前的颓废之气,整个人英姿勃**来,“有了银子,这园子保管建好,还是咱们家二奶奶厉害,”他拍了拍炕桌上的银票,“这银子就先给你派用,家里头什么东西该添置的倒是可以添置一些,免得到时候来不及,这到了十一月,腊月就马上到了。”

他见到凤姐含笑不语,整个人脂粉生春,绫罗带美,不由得心里头火气大盛,他拉住了凤姐,“我的好人,我的活菩萨,那里来的天仙儿下凡,这样救苦救难来了!”

凤姐被贾琏的手摸得浑身发痒,忍不住娇笑,“你放尊重些,这会子青天白日的。”

贾琏只是笑着不说话,平儿见到这样,连忙退了出来,将屋外的丫头婆子都一概遣开,自己个又退出了门外,亲自拿了针线活守在门口,饶是如此,凤姐的笑声还时不时的传出来,不一会周瑞家的走过来,见到平儿在门口坐着,“平姑娘在这里做什么呢?”

平儿摇摇手,让周瑞家的说话轻些,“周姐姐怎么来了?”

“我刚从姨太太那里请安回来,姨太太拿了几支内造的宫花,说要送给这边二奶奶和姐妹们几个,故此我先拿了这边来。”

“可是有几支?”

“姨太太的原话: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

平儿点点头,从周瑞家的手里头盒子拿了四支出来,又叫丫头丰儿,“你送两支到东府珍大奶奶那里,就说是二奶奶送的。”

周瑞家的和平儿说了几句话,于是也就走了,一时间周瑞家的携花至王夫人正房后头来。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如今周瑞家的故顺路先往这里来,只见几个小丫头子都在抱厦内听呼唤呢。迎春的丫鬟司棋与探春的丫鬟待书二人正掀帘子出来,手里都捧着茶钟,周瑞家的便知他们姊妹在一处坐着呢,遂进入内房,只见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围棋。周瑞家的将花送上,说明缘故。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谢,命丫鬟们收了。

七、送宫花

周瑞家的答应了,因说:“四姑娘不在房里,只怕在老太太那边呢。”丫鬟们道:“那屋里不是四姑娘?”周瑞家的听了,便往这边屋里来。只见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一处顽耍呢,见周瑞家的进来,惜春便问他何事。周瑞家的便将花匣打开,说明原故。惜春笑道:“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那里呢?”说着,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了。

周瑞家的便到黛玉房中去了。谁知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顽呢。周瑞家的进了宝玉房内,只见到黛玉和宝玉对坐,黛玉因是父亲刚刚亡故,又是在孝中,故此穿的十分素雅,亮银的簪子,合欢花淡绿蜀锦的坎肩,秋香色的裙子,眉心微皱,两眼含泪,颇为伤感,周瑞家的于是福了福,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原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虽然是假花,但巧夺天工,和真花一般无二,更是用名贵的香料染了绢花,香气扑鼻,娇艳异常。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黛玉将那花看了看,复又掷在桌上,紫鹃在外头听到这话,连忙就走了进来,把那宫花先放起来,对着周瑞家的笑道:“如此还要劳烦周姐姐送过来,实在是过意不起,那里还能劳动你大驾,你可是太太面前伺候的。”

周瑞家的笑道无妨,紫鹃又对着黛玉说道:“姨太太送来的东西,姑娘哪里还有不喜欢的?这会子刚好宝玉在一块,二爷,何不带了姑娘一起去那边谢过呢?”

宝玉摇摇头,“这会子何必去,什么时候在太太屋里见到再道谢也就完了。”

宝玉的意思怕黛玉这会子再闹别扭起来,故此要顺着黛玉的意思,没想到紫鹃这么一番话倒是说动了黛玉,“很该如此,我应该去谢谢姨妈才是,”她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见到宝玉没跟上来,“你不去吗?”

宝玉忙起身,“是,是,自然同去。”

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丫鬟们连忙跟上,紫鹃对着周瑞家的笑道:“我们姑娘刚没了姑老爷,这心里头难免不痛快,周姐姐您大人大量,可千万不能见怪。”

“也是难为你了,”周瑞家的说道,“明明是这府上的,派给了林姑娘,也是这样为她照顾周全,有你这样的好人帮衬着,我还能有什么话呢?自然不必如此,再说了我也只送花儿而来,并不是说要如何的。”

紫鹃说道,“周姐姐这么说自然就是极好。”

两个人一起出了宝玉房,又到了黛玉房内,紫鹃连忙给周瑞家的倒茶,“林姑娘从南边回来,可是万事都安排好了?”

“什么物件包裹箱笼等,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紫鹃笑道,“有琏二爷帮衬着,自然什么事儿都不必操心,姑娘自己个伤心过了度,每日里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的,我可是劝了好些时候,这些日子才好了些,所幸老太太疼爱的很,一切事务都要亲自过问,这才让林姑娘好了些。”

“谁说不是呢。”周瑞家的和紫鹃说了会话,“前些日子舅老爷家里头请堂会,请了老太太去,老太太瞧见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巴巴的说要拿回来给林姑娘吃,连宝玉也说是没有的。”

“那是老太太心疼林姑娘呢,不过再怎么着,也不能越了宝玉去。”紫鹃大方应答,“谁是嫡亲的孙儿,老太太可是知道的。”

两个人说了会话,周瑞家的告辞离去,复又到了王夫人正院,把今日的事儿说给了王夫人,王夫人点点头,也不说话,周瑞家的准备退出来,没想到又被王夫人叫住了:“今个凤丫头去了梨香院了?”

“是,我去的时候,二奶奶才走呢,”周瑞家的回道,“我瞧见那姨太太家的王嬷嬷脸色不太好,不知道说了什么事儿。”

“也不是坏事,但也不是好事,”王夫人捏着佛珠不停地转动着,“凤哥儿去求人了,她却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罢了,横竖没来找我,咱们也不必多事儿,等会你就叫宝玉过来,还有环儿,都一概叫上来。”

“是。”

周瑞家的的先到了赵姨娘的院子里头,见到小丫头喜鹊在廊下料理丝线,见到周瑞家的来了,连忙起身相迎,又朝着屋里头喊:“姨娘,周姐姐来了。”

里头帘子一掀,露出了半张十分漂亮的面容,只是这说话就不算太好听了,“哟哟哟,周姐姐,今日贵脚踏贱地,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您不在太太面前伺候着,来我这里破地方做什么呢?”

周瑞家的是知道赵姨娘的脾气,也不和她计较多说什么,权当做了耳边风,“太太吩咐,说等会要见一见环哥儿,所以我才过来说一声。”

赵姨娘有些奇怪,“怎么这一大早的就要叫环儿?可是有什么事儿吗?”她追问道,“这个丧良心的坏种子,不会又出去乱惹事了吧?”

周瑞家的见赵姨娘说话难听,笑了笑也就走了,赵姨娘见到周瑞家的不搭腔,她反而跳脚,“我这里又没有老虎,难不成要吃了你!若是不愿意来,下次自然不必来,派丫头来说就是了,太太屋里的命令,谁还敢不尊呢?!”

这边跳脚骂了人,又掀开帘子进了屋,把还在睡觉的贾环给扯了起来,“太阳都晒到你屁股上了!每日就知道躲懒偷睡偷吃!”

八、爵位

贾环不明所以,实在是不知道赵姨娘这会子这么早闹自己做什么,“姨娘,这才多早的天呢,”贾环不耐烦的推开了赵姨娘的手,“我这几日读书辛苦了,今个要好生休息休息呢,您就别来闹我了,让我多睡会。”

“扯你娘的臊!”赵姨娘大骂,“成日里头斗鸡遛狗的,没一日安生,还说读书!”她朝着贾环啐了一口,“就别丢了孔夫子的脸了,还读书,那书都读到狗肚子上去了,每日在家里头疯玩,一点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的体面都没有,就知道和那些下三滥的玩,还读书,就别闹笑话了,你若是真的能够读书,亦或者有你姐姐一半的出息,我就是砸锅卖铁,求爷爷告奶奶,亦或者是在佛前每日叩拜,把自己个的身子都舍了出去,那也不是不能的,一点书也不读,脑子又是个狗脑子,读书,读书,都输!”

贾环躲在被子里只是不说话,被骂的狠了,伸出头来回了一句:“您老就算是舍了身子,也是没人要的!”

这么一激,赵姨娘越发跳脚起来,又要上前和贾环厮打,还是丫头彩霞恰巧走了过来,见到赵姨娘又在骂人,于是笑道:“姨娘又在骂环儿了?这是做什么?到底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哥儿,别人不心疼,你自己个也不心疼了?快别骂了,老爷在前头待客呢,若是有人学了嘴出去,老爷又是不高兴了。”

彩霞原本是王夫人的丫头,但和赵姨娘贾环等人交好,赵姨娘别人的话是一概不听一概不从的孤拐性子,别人若是相劝,反而要被她骂几句回去,但她第一个就怕让贾政不舒服,第二个就是最会听彩霞的话儿,于是这么一听说,顿时就泄了火,只是拉住了彩霞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伤心事儿:“别人不尊重我倒也罢了,可这环儿,如今也胆子大起来了,我的话自然是不听了,今个还要被太太叫去,必然是又闯祸,太太要叫他去责罚了。”

“啊呀,姨娘,你这说的什么混话?”彩霞笑道,“哥儿喜欢胡闹些谁又会说什么呢?万万是不会的,再者说了,”她拿着赵姨娘的手捏了捏,“哥儿都是喊太太的,太太又怎么会责罚呢?这一次大概是好事儿,之前不是因为家里头的事儿忙?所以一直都不得空让环儿宝玉一起读书,如今可好了,太太已经答应了下来,说要哥儿们一起读书,环儿也要去。”

贾环在里屋听到彩霞这话,顿时掀开被子,也不说穿衣服,这样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对着彩霞急切的说道,“这事儿可是真的?”

“还能有假?”彩霞笑道,“我适才从太太那里听得这话,所以赶紧着来告诉姨娘和你了。”

赵姨娘连忙双手合十念佛,又骂贾环:“衣衫不整,就出来见客了!半点礼数都没有,”又要彩霞坐下喝茶,彩霞笑道,“太太那边还有差事呢,我不过是来说一句,即刻就要走的,让环哥儿穿戴好了,说不定等会太太就叫了。”

于是贾环这里又是鸡飞狗跳的闹了起来,彩霞出了门,复又回到了王夫人的正院,这时候彩云和彩明都跑了出来正在忙着什么,见到彩霞,忙说道:“你这会子跑哪里去了?”

“我才出去这么一会,你们就念叨我了?”彩霞笑道,“有什么好处想着我呢?”

彩明笑骂道:“什么好处也轮不到我们派给你,就别絮叨了,赶紧着,太太要出门去姨太太那里去。”

“怎么才叫周姐姐去请安问好,这时候又要自己去了?”彩霞奇道,“有什么事儿不成?”

“薛家大爷马上就回来了,这会子所以要去看一看呢。”

“薛家大爷回来了?”贾赦正在炕上带着金丝眼镜在看书,听到地下的人禀告,放下了书,“这个惹祸精,可总算回来了!”

邢夫人在一旁奇道:“老爷,薛家哥儿在外头的事儿,难不成您都知道?”

贾赦摆摆手,让通传的人下去,“倒也不是什么都清楚,”他抚了抚颔下的长须,“只是有一件事儿,那就是咸宁郡王可是对着他十分的生气,咸安宫甲班的人早些回来了,说起来咱们家这位亲戚,可都是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了。倒是王爷,似乎对着他十分的器重看好。”

邢夫人不懂外头的事儿,但知道贾赦一直想要和义忠亲王搭上关系,“那这说起来还是好事儿?”

“是好事儿,咱们不是一直想要结交老亲王嘛,薛家哥儿入他的法眼,可实在是不容易,这位亲王听说是待人豪爽大方,但极少有人被他真正的看重,”贾赦现在还不知道薛蟠是如何得罪了咸宁郡王,又是如何情况下才会被义忠亲王看重的,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是掐死薛蟠的心都有了,“等到他回来,就让他带着我去王府和老亲王他老人家叙一叙。”

“也是老爷自己个生养的哥儿都帮衬着外头的人,”邢夫人抱怨道,她在抱怨贾琏,“自己老子这里头的事儿,也不知道说上心。”

贾赦喝了一口茶,对着邢夫人的抱怨不置可否,“眼下最要紧的是贤德妃省亲的事情,琏儿一天到晚忙乎着这事儿,顾不到家里头也是寻常的,不过这事儿倒也不必多说什么,贤德妃在宫里头的日子过得好了,咱们贾府才能够蒸蒸日上,别的不说,咱们家里头这拜客不就是因为下了旨意,大姑娘进了贤德妃才多起来的?”

说起这个邢夫人倒是稍微平息了一些埋怨,毕竟这客人来可不是空手的,邢夫人收了不少的好东西,自然也就不说了,“还是老爷宽宏大量,儿媳儿媳妇都在别的房当差干活,您也从不计较。”

“计较什么?”贾赦不屑一顾,“这些都是小事儿,不管是其余的人怎么说,怎么看,这荣国府的爵位,还是落在我身上的。”

九、好茶

贾赦其人刚愎自用,素来都是苛待下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唯一的独子贾琏在面前,亦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丝毫不留任何情面,且也十分的小气,他能如此大度,现在不是常态,邢夫人是知道的,所以她抬起头瞧了贾赦一眼,果不其然,见到他眼角的皱纹里头透着一股子的不悦,就知道贾赦的心里头可是没有那么表现出来的高兴的。“将军可是我当的,二弟只是在工部当差,这关节外人看不懂也就算了,可咱们自己家里的人忘了这一节,只怕就是该死的。”

可如今这荣国府的家到底是二房在当着!邢夫人预备着反驳,但又见到了贾赦的表情,不敢多说话,邢夫人连忙低头,假装没有看到贾赦的表情,贾赦长长舒了一口气,把这心里头的郁闷都吐了出来,这会子心绪才稍微平复一些,“咱们在这家里头难呆啊,之前闹了这么一回子的事儿,老太太虽然没说,可外头就言明,不用我去当差了,这么满心踌躇,抱负,也一概抛下,只能是在家里头喝酒,唤作是谁也不乐意不是?如今正经儿这老亲王愿意照顾,知道我这么一个人,想着也是好事情,总不好在家里一直呆着不是?”

邢夫人也赞同这事儿,虽然她对着贾赦姬妾甚多这一件事儿没什么意见,但一直见到贾赦在家里头和姬妾们厮混也是不乐意的,再怎么贤良大度的人,那也不会说是就真的心里头毫无芥蒂么,故此邢夫人笑道:“老爷说的极是,我在家里头什么事儿都不懂,却是帮不到老爷了。”

“你在家里头凡事儿多看一看就是了,”贾赦吩咐道:“二房那里,你凡事都盯紧,有什么事儿不要在老太太面前浑说,只管回来告诉我,另外,梨香院那里,”贾赦喝了一口茶,“你不防也多去去。”

邢夫人有些不满,“梨香院那位也是王家出来的,老爷。”

“糊涂,王家出来的又怎么样?”贾赦怪眼一翻,“我知道你心里头有芥蒂,可这四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王子腾在外头高官当着,十分显赫,你就算让她一头又如何?如今侄女儿又封了贤德妃,这外头声势是极好的,所以我叫你在家里头别混说话,你若是不明白这个理儿,那就真的是糊涂人了!”

邢夫人最怕贾赦不高兴,见到贾赦如此,她也就顿时放弃了自己的主见,忙道:“我都听老爷的。”

“梨香院那位哥儿,是入了老亲王法眼的,这还是要用得到他呢,琏儿不中用,狗肉上不了什么台面,只能是在家里头帮衬当差,外面真正那些贵人,是靠不近身的。”

“这倒是,听说那位哥儿赚钱做生意的本事极大,所以薛家的日子比咱们都好过些,”邢夫人虽然性子不好,可地下也有几个铁杆的,她悄悄的说道,“今个琏儿媳妇去梨香院借银子去了,听说,薛家姨太太一下子就拿了好些钱出来,具体多少大家伙都不知道,但可绝不是在少数呢。”

“他们家世代为商,日子原本就比咱们宽裕些,昔日见着他们投奔入京,还以为日子过得颇为艰难,可后来瞧瞧,却也是不像,这么说来,难道那边就艰难如此了?园子建不下去了?”

“只怕是真的,琏儿媳妇这些日子都在筹谋这事儿,忙活的不可开交,”邢夫人说道,“我就奇怪了,这金山银山般的家业,怎么才没几年,就连一个园子都建不起来了?这家里头的出息,庄子上的收成,这都去了什么地方?”

贾赦避而不言,这些话根本就没有办法扯的明白,而且和一妇人谈论这个,未免也不太光彩,“琏儿自己个有主见,这事儿他们去办就是了,咱们别管了。”

“是。”

鸳鸯和晴雯说了一会子的话,杨花过来告诉鸳鸯,“鸳鸯姐姐还在这里头呢?二奶奶早就走了。”

“走了就走了罢,”鸳鸯和晴雯交换了一个别有所思的眼神,对着杨花笑道,“我们本不是一处来的,何须管他,今日我难得出来得空闲,倒是要在这里头多玩一会。”

晴雯说道,“您这大忙人也得空?罢了,那就坐下来好生喝杯茶吧,我这里头有今年最新的大红袍,还是大爷给我的,我想着,素日里头别人都不配喝,也只有你来了才能给你倒上。”

“你这话未免不通,”鸳鸯笑道,“说起来,大家伙都是丫头,何须摆什么配不配的。”、

晴雯听得此言不免微微冷笑,“这话是不错,大家伙都是丫头,但我这心里头还是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不喜欢的人,自然是不配喝我的茶,就算他是主子爷也是一样!”

杨花笑道,“听听听听,这话说的,越发的得罪人了。”

鸳鸯也说道:“好了,知道你性子傲,你这个性子,倒是有些像林姑娘,只是她却没有你这样嘴巴厉害,赶紧着,既然有好茶要孝敬,那就赶紧滚滚的水倒了斟上来,还等什么呢?”

几个丫鬟都笑了起来,晴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于是晴雯亲自给鸳鸯倒水泡茶,鸳鸯是家生子,家生子的意思就是家里头签了死契的奴仆的子女,也是世世代代为奴仆的,而晴雯却是不是,晴雯是赖嬷嬷在外头买来自己用的,只是市场带进来给贾母请安,被贾母看中了于是留在身边,人在年少时候达成的友谊总是终身难忘,鸳鸯和晴雯小孩子的时候在一起,这交情也算深厚了,两人闲谈,“我瞧着你这边倒是空的很,”鸳鸯喝了口茶说道,“的确是好茶,倒是羡慕你的很,在这边事儿不多。”

“也只是在家里头说说罢了,”晴雯笑道,“事儿是不少的,走的时候给大爷量了衣裳,这些日子做了好些了,也就先放着,我别的事儿一概都不会,也只有做做衣裳了。”

十、好手艺

“知道你手艺好,所以老太太才派了你给薛家大爷,”鸳鸯说道,“只是你走了之后几个人倒是都不如你,老太太可是念叨了好一阵子呢。”

晴雯之前深觉贾母这样将自己送来送去的,很是不痛快,不过她是爆碳脾气,这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子听到了鸳鸯的话儿,倒是有些感动,“老太太挂念我,我倒是有些当不起呢,过些日子就是老太太的千秋寿辰,我早就预备下了绣一双枕头套,也不敢说自己个手艺如何,权当是孝心,”晴雯说着话儿,也就把那枕套给拿来了,递给了鸳鸯看,鸳鸯见到那枕套用的是玄色素锦,再用绒线揉成刺绣而成,绣的是松鹤延年的图案,素锦价贵,寻常不易得,这也就罢了,那绒线刺绣的,较之寻常丝线更加的柔软,松树苍翠,那仙鹤白翅凌空,赫然有出尘之姿,十分逼真,活灵活现,鸳鸯笑道:“的确是好,这料子好,你的手艺更好,只是你若是献了这东西上去,只怕是我们几个又要被老太太絮叨了,说是一点针线活都比不过你。”

“不能这样说话,”晴雯笑道,“倒是要把我放在架子上烤了。”

“素锦难得,老太太库房里还有几段,就算是太太那里,只怕也是没有,”鸳鸯奇道,她夸奖完晴雯的手艺,又说起这料子来,“你们家怎么有能给你做东西的?”

“这府上听说在南边就是做这些布料生意的,家里头的布料多的很,不差我这么点,大爷昔日在家的时候就说了,家里头有什么料子,只管让我做,也不要我每日交什么东西,凭自己喜欢就是了。”

“哎哟哟,这话说的,”鸳鸯抿嘴笑道,“真是叫人羡慕极了,你们家大爷倒是心疼你。”

晴雯笑道,“这算什么,不值当的。”

她倒是全没听出来鸳鸯的调戏之意,所以鸳鸯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两个人闲谈了一番,不一会,外头急匆匆的跑了一个人进来,鸳鸯只见到她穿着玫红色宁绸长裙,百蝶闹春的青色坎肩,身量虽小,却是容貌漂亮得很,风流婉约,来人见到了晴雯,忙喊道:“晴雯姐姐,外头来消息说大爷快到家了!这会子已经在西华门外了!”

晴雯哎哟一声,连忙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喜气洋洋的神色,“可是真的?怎么突然就回来的这么快了?之前半点消息也不闻?”

“赶紧的吧,”少女香菱急匆匆的拉住了晴雯,“太太和姑娘已经在等着了,咱们也要去等着不是?”

小丫头们也十分的兴奋,叽叽喳喳的绕着香菱说话,晴雯颇为激动,“是了,咱们赶紧着到前头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倒是把鸳鸯一个人丢在这里头了,鸳鸯目瞪口呆,“这些人,就这样把我给丢下来都去迎接薛家大爷了……罢了,我也赶紧着回去告诉老太太去。”

十一、成安郡主

鸳鸯这里头离了梨香院,回到了贾母上房,贾母正在陪着南安太妃来的几个老嬷嬷说话,这都是昔日旧派的勋贵,来往的算是比较频繁,鸳鸯进了房门,贾母正歪在罗汉床上在问候南安太妃身子如何了,几个妇女回道:“刚入秋的时候倒是有些不爽快,大夫说心悸,吃了几贴药也就好了,只是不宜多走动劳累,故此一概外头的事儿都不管,只在家里头调理,上个月,那位新封了的成安郡主寿诞,各家各户都去了,唯独我们太妃没有去。”

贾母笑道,“太妃身份尊贵,自然无需去见这样小辈的道理,我也没去,只是让家里头的媳妇去了,听说那里好生热闹,你们可是知道?”

鸳鸯悄悄的走到了贾母身后,轻柔的给贾母捶背捶腿起来,南安郡王府的嬷嬷听到贾母这么问,笑道:“那里不知道的?这洛阳城谁不知道,安公公昔日还没入宫时候留下来的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就这样活生生得了圣后的宠爱,入了她老人家的法眼,一下子就被圣后收为干女儿,正正经经成了金枝玉叶,”显然这几个嬷嬷也是能说会道的,说话有分寸,但也不失趣味性,“外头都说,万岁爷原本是和圣后娘娘建议,立为公主的,不过圣后说不必如此,只是郡主就是了,但万岁爷还是要内务府和宗人府选好了封号,叫做是成安!”

“是有这么一回事,”贾母点头,“听说这一位郡主时常入宫伺候,也住在宁寿宫里头,外头还赐给了郡主府,只是不太住,可见圣后娘娘是十分疼爱了。”

“谁说不是呢,再加上安公公也是最得圣后喜欢的……”那嬷嬷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头就打住不说,可这些人虽然是豪门内宅妇人,哪里还不知道这后半句话有什么意思,无非是安福海权倾朝野,就算圣后没有青睐其女,看在安福海的权势上,众人也不得不巴结着,而且之前可能还会被人嘲笑是不顾身份结交太监,如今可是半点担忧都没有了,毕竟是圣后的干女儿,已经得封郡主,早就过了明路了,现在拍的是圣后娘娘的马屁。

“那你们去,可是见过了那位郡主?”贾母笑道,“听说很是漂亮,脾气也好,但我这府上两个媳妇过去,倒是没福气见到一面。”

“这倒不是她架子大,听说还是不张扬,那一日我们也去了,安公公没有在,只有一些太监在外面帮衬,礼物都不曾收下,又出来和众人说:沐浴天恩得此爵位不敢招摇,茶饭已经预备下,不敢受众人祝贺,请大家自便。还预备下了酒席戏班子等,倒也不算太失礼,不过还真的,众人都说不得见。”

外头物议沸腾,说怕这成安郡主又要十分的跋扈张扬,亦或者是有扰乱朝纲之嫌,但这些日子众人冷眼旁观看来,这成安郡主除却进宫伺候圣后之外,其余时候就躲在府中鲜少出门,难得出门,也不过是出城在西郊等地皇庄园子等游玩,端的是十分低调,原本册封太监之女为郡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她如此低调,何况天下之事,洛阳之事,稀奇古怪者层出不穷,没多久,众人的关注点就不在成安郡主上,豪门大户们只不过是生辰这种日子送点礼而已,多一郡主府,倒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这么说了一席话,南安郡王府的妇人见到贾母的神色有些懒洋洋的,于是起身告辞,贾母命人送一送,鸳鸯就趁着这个时候,把自己个和凤姐一起去梨香院的事儿细细的说了,贾母半阖着眼不说话,鸳鸯以为贾母要睡着了,预备着退下去,没想到贾母这幽幽一叹,“这家大业未必大啊,这才几年,家里头就这么艰难了。”

鸳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劝慰:“老祖宗何必担忧这些,让他们干去就是了,二奶奶当差爽利,这事儿不过是一道坎,过去了自然就太太平平的。”

“凤哥儿办事是爽利,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家里头没有银子,什么事儿都办不起来,我估摸着你们这去了姨太太哪里,也不会有许多,”贾母摇摇头,“这银子的事儿,还要再想想。”

鸳鸯见到贾母心情不佳,连忙转了话题,“刚才在梨香院,听说薛家大爷今日要回来,这会子在西华门外头了呢。”

“回来了?”贾母点点头,笑道,“这样一回来,姨太太心里头就放心了。”

“既然是承了姨太太的情,这里头不报答一番,是说不过去了,”贾母慵懒的说道,“别的事儿我一概不管,但既然是凤哥儿去借了银子,又巴巴的把你也叫去,借了你的人做筏子,你就好生盯着些,别的不用多说,这日后姨太太借来的银子,说不得是要早些还的。”

鸳鸯答应了下来,不一会琥珀来报,说是凤姐来了,贾母奇道:“这会子她怎么有空了?”

只见到凤姐满脸春风得意,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的红色,见到了贾母,才稍微收敛了一番神色,先是问了好,又说了薛蟠要回来的事儿,“我已经打发人和车马到了西华门外头迎接了,务必呀要把薛家表弟给妥妥当当的接回来。”

“那是最好了,你这几日瞧着什么时候得空,”贾母笑道,“也请姨妈和薛家哥儿姐儿一起,安排着酒席整治一桌,算是给他接风,听你之前说起,薛家哥儿在外头做了好生大的事业,宝玉呆家里头不得出门,若是让他给咱们说一说这在天竺的经历,宝玉姑娘们也都高兴。”

凤姐忙答应下来,又对着鸳鸯使了眼色,鸳鸯知道凤姐只怕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单独汇报,于是拉了拉琥珀的袖子,悄没声的从正屋后头退了出来,又绕过抄手游廊到了前头守住门口。怕有人打扰了,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就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薛家大爷在城外被堵住了??!”

十二、被堵住(加更求月票)

“什么叫做堵住了?”鸳鸯有些奇怪,不知道这来的人是什么意思,她连忙摆摆手,示意来的人不许嚷嚷,带出了贾母正院,就在仪门外问话,“这好端端的回洛阳,怎么还有什么妨碍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琏二奶奶派的人去回来禀告说,说是有人拦住了薛家大爷一行人,不许他们进城,所以就赶紧来禀告二奶奶了。”

鸳鸯脸色一沉,呵斥道:“什么事儿都不清楚,就慌里慌张的回来禀告,惊扰了老太太怎么办?我看你们有几条命!”

来人顿时噤声不敢说话,事儿还没清楚,不能乱禀告上头,鸳鸯忙命来人:“赶紧着去问清楚了!到底是谁拦住薛家大爷的,若是京城里头那些下九流的混混,拿老爷的帖子到五城兵马司去锁了来人,若是别的人,也不能说什么人都不知,起码没有了应对的办法,官面上的让琏二爷去办就是,那里是你们这样慌慌张张的!”

这么一骂众人都是信服,门口的婆子都点头道:“鸳鸯姑娘的法子是再也没错的了。”

来人抱头鼠窜又出门去打听消息,这事儿还不能够惊动了贾母,但王熙凤这会子还在里头说话,大约是谈极为重要的事情,不然的话不会屏蔽众人,要单独说话,饶是鸳鸯也退了出来,有些时候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最好不知道就是最好的,但这事儿没有人主持也是不成,鸳鸯想了想,这家里头没有外头可以当差办事联络的人,如今还不知道是谁拦住了薛家大爷一行人,叫人去打探消息是一个方面,另外也不能没有人主持,贾政素来不问家中之事,不能叫,贾赦和这边不亲近,自然也是不好叫,宝玉么自然更是指望不上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贾琏,鸳鸯吩咐看门的婆子,“去告诉二爷,就说薛家大爷入城有些事儿,让他去瞧一瞧,有什么能帮忙的,就赶紧着帮了,姨太太还在家里头等着呢。”

婆子连忙领命而去,对着鸳鸯的话一点质疑的意思都没有,其余的人忙笑道:“鸳鸯姑娘这么办,最稳妥不过了。”

“其余的事儿咱们都含糊些都无妨,”鸳鸯笑道,“横竖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礼数上简单点也成,但如今这是亲戚家的事儿,若是办不好,丢的可是咱们西府的脸面,所以这才不得不小心这些,你们日后也是一样,自己个简慢些倒也罢了,但若是事关外头的,还是要打起精神才好。”

“鸳鸯姑娘的话,可是又体恤下头的人,又是懂礼数的,实在是再对也没有了。”

鸳鸯笑道:“你们也别拿话儿哄我,只要伺候好了老太太,其余的事儿我是一概都不管,随你们怎么办。”

正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刚才去通传贾琏的婆子来禀告:“二爷已经出门去了,这会子不在家。”

这会子怎么不在家呢,鸳鸯皱眉,该不是故意躲了出去吧?她却不知道贾琏得了薛家的银子,迫不及待就要出门去把修建园子的事儿复工起来,这样的话,不至于被贾政再度呵斥。

贾琏出门,可鸳鸯倒是难办了,这会子难不成只能是等着前头的消息?还在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又有人来通传了,“大老爷出门去了,说是要去西华门!”

十三、薛蟠过往的英雄事迹

按照一府之规矩来说,贾赦乃是荣国府长房,又是长子承袭荣国公的爵位,理所应当称呼为“老爷”,而贾政应该称之为“二老爷”,但荣国府许多事儿都透着蹊跷,贾母偏爱幼子,家里头的人自然也会看的清楚风向,故此众人都是称呼贾政为“老爷”,又称呼贾赦为“大老爷”。

贾赦居然出门去了,这可真是蹊跷之极,贾赦多年不理外事,素日里头都喜欢呆家里喝酒寻欢作乐的,今日怎么出去了?鸳鸯有些奇怪,忙问道:“去西华门了?去做什么了?”

“去看一看那边有什么事儿能不能帮忙,”邢夫人款款走了过来,对着鸳鸯说道,鸳鸯和众仆妇连忙行礼,“大太太怎么来了?”

“老爷知道这事儿只怕你们都不得空,所以先去了,”邢夫人笑道,“说是自家亲眷的事儿,不好耽误了,琏儿又不在家,家里头没什么得力的人能出面,故此,舍了这一幅老脸,亲自去了,还命我来回禀老太太,务必不要挂念才是。老太太呢?可是在里头。”

鸳鸯忙道,“是在里头,不过是在打盹呢,这会子我也退了出来,大太太的话儿我必传到的。”

邢夫人才不信鸳鸯的话,她可是听到有人报说是王熙凤进了贾母院,这会子一群人守在外头,想必是在里头商议很私密的事情,邢夫人虽然很想知道里头两人在讨论什么,但她也不会这样傻傻的戳破鸳鸯的谎言,于是微笑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就回了。”

邢夫人这么一去,鸳鸯忙叫人:“告诉太太一声,要说大老爷出门去了这事儿。”

于是有婆子到了王夫人正院,但守门的丫鬟说,已经到梨香院去了,于是婆子又连忙赶到了梨香院,到了这边果然见到乱糟糟的人一大群,院子外头也站了好多丫鬟婆子,见到贾母院的婆子过来纷纷问道:“您老者是来做什么?”

“说是薛大爷的事儿,鸳鸯姑娘叫我来告诉太太一声。”

“很该通传一声,”众人忙把门让开,让婆子进去,进了薛姨妈的正屋,只见到里头济济一堂,人数极多,不仅是三春、李纨、黛玉、宝玉都到了,就连王夫人也和薛姨妈坐在上首,众人脸上都有些担忧的表情,薛宝钗站在薛姨妈身边,婆子忙把鸳鸯的话儿给禀告了,王夫人点点头,“知道了,外头我也叫人去请了蟠儿他舅舅,只怕等会就消息传回来了,你且等着,等会就回复了老太太去,免得她老人家担忧。”

薛姨妈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可听到这话,又对着王夫人说道:“哎哟,惊动了老太太,可实在是罪过。”

“无妨,”王夫人摇摇头,示意薛姨妈不必担忧,“鸳鸯知道轻重,若是没有大事儿,自然不必禀告了。”

薛姨妈有些慌乱,薛宝钗于是代替薛姨妈来招待众人,命人倒茶来,又安排了点心等物,知道三春等人拘礼,于是笑道:“咱们在这里头忙也是无用,不如给姨妈空闲着预备应付外头的事儿才好,咱们且到后头去。”

“就是这个意思,”薛姨妈也这么说,“难为你们还这样关心我家里头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这么一起跑了过来,不该如此陪着枯坐,且到后头去喝茶歇息吧。”

于是三春宝玉黛玉等一起和宝钗香菱出了薛姨妈正院,到了宝钗的房间来,众人还未坐下,宝玉就忙问:“这外头是怎么回事,薛大哥哥好生归京,怎么还有人拦住?实在是可恶的很!可是这会子也还不知道是谁,就是想要五城兵马司抓人也不知道是抓何人。”

“是的,”迎春说道,“这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呢,眼睁睁就已经到家了,还就拦在了外头,可真是叫人担心死了。”

香菱摇头晃脑,“我说宝二爷,二姑娘,你们都不用着急,我们家大爷可是无所不能的天才,什么事儿搞不定?什么人会降服不住?这么远的天竺都平平安安回来了,哪里就在城门外就堵住了?”

黛玉许久不说话,这会子听到香菱这么说,抿嘴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什么都知道!你怎么就知道你们家大爷厉害的很呢!”

“那必然是厉害的,”香菱给众人端茶递果子,听到黛玉这么说,笑着回道,“大爷以前救我回来的时候,可也是这样厉害呢,”她把之前薛蟠拳打冯渊又一言戳破那拐子的谎言说出香菱的身世的旧事,这么一一娓娓道来,众人都是听得有些入迷了,“林姑娘你且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探春叹道,“可真是大丈夫大豪杰了,赏罚分明,叫人不得不心服口服。”

黛玉拧着帕子,不知道想到了昔日什么事儿,嘴角露出微笑,“的确是如此。”

宝玉探头看着黛玉,“妹妹你在想着什么呢。”

“哦,”黛玉猛地惊醒,笑道,“我想到蟠哥哥在扬州时候胡闹的场景,倒是想着今日他还要怎么样的胡闹!”

众人要黛玉说一说扬州的事儿,宝钗最是细心,薛蟠昔日大闹扬州回金陵之后和宝钗说过这些事儿,知道这胡闹的时候,黛玉恰好母亲离世,若是这时候让黛玉说起这些事儿,不免又要触动她伤怀处,于是连忙说道,“这会子还说什么昔日的事儿呢,大家伙先喝茶吧,何况我那哥哥些许胡闹的事儿,倒是在香菱嘴里头,”宝钗拉住香菱,朝着众人笑道,“还成了什么了不得的英雄事迹呢,可别乱说了,你在这里头招待大家伙,我到前头去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宝钗到底是担忧母亲,于是辞了众人到了前头来,到了前头薛姨妈正院,恰好王夫人派人去找王子腾的人回来了,“舅老爷说了,说外头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闹不出什么事儿来,请两位姑太太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十四、不后悔和后悔

王子腾如今可是正经的兵部尚书,掌管大越朝所有的武装力量,当然名义上的三军统帅属于永和皇帝,兵部尚书只是协助并且是管理后勤粮草事务,如果在国朝初期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后勤大总管而已,但是圣后创办新军,又命令旧军不可干涉地方,地方不可干涉军队,军队不得做生意这些举动一一作出,且那时候洋务新政新创办,她自己一个人无法完全兼顾,故此将兵部尚书的位置拔高,变成了太祖皇帝昔日十分忌惮创设后又除非的枢密院使的地位,这样的话,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样,虽然都不入阁,但是隐隐可以和宰相敌体的地步,昔日荣仲华牢牢掌控这位置十几年之久,直到了高丽战场上为国捐躯,才把这位置让了出来,王子腾大胜归来,大势所趋,永和皇帝将这个位置给了王子腾,而朝野之中反对声极少,尤其是圣后一党,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外界也充分认为,这就是圣后真正要将大权还给用永和皇帝的预兆,毕竟从金谷园之变后,圣后一直对着兵权掌控的很牢靠,不许任何人染指。

五城兵马司归属九门提督管辖,九门提督是武官,自然又是归着兵部节制,所以鸳鸯等人晕头转向的想要找人帮忙,远远不如王子腾这一位大司马说一句话来的更管用些,王夫人和薛姨妈一听这话顿时就也放心下来,她们也和香菱信任薛蟠一般,十分信任自己这位二哥,王子腾说是没事,那就必然是没事的,薛姨妈顿时念佛,“若是如此,那可真的好了,”随即又很是担忧,“蟠儿的小事儿都惊动了二哥,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有什么?”王夫人笑道,“妹妹就不必担忧了,二哥是最看重他这几个外甥,若是今日不说,日后反而埋怨咱们不找他。”

宝钗也笑道,“到时候请哥哥去舅舅府上道谢也就是了。”

宝钗又命跟着王夫人来的彩霞彩明等人歇息一二,这里头有人伺候着,王夫人见到宝钗这样的懂事大方,待人接物均是妥当,于是对着薛姨妈笑道:“宝丫头到底是端庄的很,你有这么一个女儿,可真是福气了,我家里头这么多姑娘,倒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宝丫头的。”

“姐姐说什么话呢,”薛姨妈笑道,她这会子既然是不愁了,心情顿时也好了起来,和王夫人谈笑风生起来,“我瞧着你们家里的女孩子各个都是好的,那里就不好了?别的不说,单说大姑娘,如今可是贤德妃,谁不说,都是姐姐生养调教的好?都是人人羡慕呢。”

说起元春来,的确是王夫人最得意之女儿,王夫人微微一笑,“她昔日也和宝丫头一样,在家里照顾姐妹,宝玉小时候还抱在手里头,她就教着认了好些字了,那时候贤德妃预备入宫,宝玉不知道哭了多少时候,哎,这么一晃,又多少年过去了,没想到这入宫这么久,还真的熬出头了,没想到,贤德妃还能回家来省亲,真是天恩浩荡啊。”

王夫人嘴里虽然说着颂圣的话儿,可语气萧索,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宝玉虽然是心头万千宠爱,但到底是年少不懂事起来,自己嫁给贾政,起初生下一子一女,贾珠聪慧懂事,乃是家族复兴的希望,奈何天不假年,就这样早夭,彼时恰好宁荣二府处于风雨飘摇之时,不得不将贾元春献入宫中,将一家之兴旺托付在女子身上这原本就是极为无奈之事,贾元春入宫之后,除却有时候托人出来说几句话外,根本就没有任何音讯,当然,也不可能说是书信来往,内宫结交外朝原本就是大罪。

这么算起来,已经有十来年不曾见面了,倒是真的很是想念,王夫人在默默出神,薛姨妈没有打扰,过了好一会,王夫人才惊醒,失笑道,“这会子倒是走神了。”

“天恩浩荡,这样的好事儿,咱们也能见到,可实在是大喜事儿,”薛姨妈喜滋滋的说道,把室内有些忧伤的情绪给冲淡了,“这一次入京,可是来的对了。若是一直在金陵,那里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儿!”

薛蟠板着脸,见到周遭的场景,不免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入京,可实在是来的不对,若是一直在金陵,那里还能老是遇到这样乱七八糟的事儿!”

母子二人同一天同一刻发出了不同的感叹,薛姨妈在家里头捧哏的人不多,可薛蟠在西华门外,捧哏的人可就实在是太多了。

众人这近乡情更怯,洛水之滨,见到雄伟之极的洛阳城,早就按耐不住要下船驰马奔驰了,薛蟠也不叫众人慢些,他自己个都是归心似箭,那里忍得住慢,慢悠悠的可是老头子所为,绝不是年轻人该有的风格。

自从在加德满都解决了马德里思汗这个祸害后,众人出发归国,那两个师兄弟莫名其妙的在加德满都不知道偷了什么东西,后来廓尔喀国主也没有说什么有特殊的反应,但留下来那支红梅花倒是让薛蟠惊悚了一会,这些人难道和红梅花绿叶子有干系?这些江湖人士,真是胆大包天了,还好对着自己没什么恶意,看在又帮自己解决了四大天王那一拨最凶残的人,薛蟠也不和他们计较了,但衷心愿望就是日后最好不要打交道,亦或者说日后最好不好这样神神秘秘的打交道。

处决了马德里思汗,至于怎么转世,怎么册立新国主,那就和薛蟠无关了,大家伙兴高采烈喜气洋洋的回到了蜀中,一路平静无事。

到了蜀中后听闻甲班追击薛蟠不成,知道事情无法达成,也就顺势返回洛阳,薛蟠等人在成都休整了几日,王恺运早就不见,众人也不去理会他的下落,休整几日就顺着蜀道到了长安,再由长安坐大船顺流而下,就回到了京兆府。

十五、拦门不入

京兆府地面上,很快就到洛阳,众人纷纷派了人回家报信,这一路奔驰回来,倒是无暇和家里约定好归来之时,出发的时候还是初春,而归来之时却已经是初冬了,众人见到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秋水浩荡,白露为霜,晨间空气虽然颇为寒冷,但有些令人精神抖擞,李少普当仁不让,挥着马鞭指着不远处的洛阳城,“诸位同学,咱们一起奋勇争先,瞧一瞧,是谁先到西华门!”

“这事儿哪里轮得到你来!”金宁俊朗一笑,“骑射者,自然我当先!”

“是!”金宁边上的人纷纷点头,还出言调笑李少普,“李委员,若是论吟诗作对自然是你为上,但是这骑马奔驰,却就是轮不到你了!”

“你等安敢如此!”李少普笑道,“那你们先让一让我就是了,对了,”李少普示意身边的薛蟠,“班首在此,你们应该护卫周全,我先走了!在西华门前等着你们!”

说完就迫不及待挥着马鞭驱使战马离开,众人争先恐后,也随即纷纷挥鞭行上,马致远老成一些,“这纵马奔驰在官道上,若是碰撞伤了行人,只怕就是不好了。”

“这会子还是早上,只怕没什么人,”薛蟠坐在马上,穿着一袭青衣夔纹的宁绸长衫,腰间系着白玉金带,头上戴着双龙戏珠银冠,低调之余浅露风华,听到马致远的担忧,薛蟠微微一笑,说道,“他们历练了这么些日子,哪里还不知道轻重?不过是因为急着想回家罢了。”

“班首你难道不想回家?”

薛蟠伸了伸懒腰,“哪里不想,不过已经到了洛阳城外了,见到家里头也是片刻之间,这会子倒是不必着急了。”

马致远李曼曹成等人一起簇拥着薛蟠缓缓前进,洛阳乃是帝都,官道修的最是宽敞平整,两边又有翠柳杨树等列成两排,宛如排的极为整齐的士兵,时辰尚早,除了一些从玉泉山运泉水来售卖和将蔬菜牛羊等赶入城中售卖的小贩外,路上倒是颇为冷清,不过大家伙心情极好,也不在意这些事儿,说说笑笑,倒是也很是热闹。

行到西华门前隐隐约约瞧得见城墙的时候,就有同学策马回来禀告:“班首!有人拦住了李委员他们,不许咱们进城,金委员已经差点要和他们打起来了!”

“谁这么样大的胆子,”薛蟠猛地一惊,迅速的说道,“居然敢在这洛阳城外随意拦人!”

“我们几个在外头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仿佛好像李少普委员,有些不敢说话的样子,故此就先来通传了。”

薛蟠脸色一沉,随即舒展开来,“大家伙猜猜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拦住我们这样平定天竺,捉拿马德里思汗的大功臣?”

“自然不必多说,必然是甲班之人!”曹成冷哼一声,“他们心有不甘,又来惹是生非了。”

换做是薛蟠在甲班,只怕也是忍不下去乙班如此嚣张厉害,甲班战败后龟缩于谷口不敢行动半步,而乙班纵横天竺屡战屡胜,将英国大军扫了个底朝天,又火烧水淹大军,逼迫英国天竺总督去职,最要紧的还抓获了马德里思汗,圆满完成了朝廷交代的任务,取得了社会效果和军事效果的相统一,这样出类拔萃并且清丽脱俗的取得胜利,实在是这些年从未有过之盛事,最后还被薛蟠假用暗度陈仓之计,引得甲班之人飞奔数百里才发觉自己上当,而薛蟠是晃荡晃荡在后头坐享其成,眼看着甲班将这归国之路扫荡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如果薛蟠是咸宁郡王,只怕也要被气死。

但可惜,薛蟠不是咸宁郡王,他也没有那种被别人逼迫了不反抗的小白兔性格,众人脸色都很不是喜悦,这原本大喜归来,众人都是高兴极了,奈何这样大好的日子上甲班又来给自己添堵,实在是可恶之极,“这些人,先瞧瞧是什么人!”薛蟠剑眉一挑,“若是甲班的人再来闹事,决计不能让他这样好生过去!”

薛蟠等人策马到了西华门前,果不其然这里热闹极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人都踮着脚朝着里头看去,薛蟠等人的伴当将人流分开,果然就见到李少普怒气冲冲的朝着对面喊道:“我且问你们,是奉了谁的意思,敢如此对待咸安宫官学生!”

“不是奉了谁的意思,”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如今规矩如此,不得不如此遵行,这位兄台,你这么多人从西边所归,若是没有中枢或者是行省里头的文书,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私自出京的?须知道,这官学生虽然还不是官儿,但也是吃朝廷俸禄的,私下没有命令就到处行动,可实在是说不过去吧?你说有奉了中枢的命令归来的,那就请出示命令罢?”

李少普顿时语塞,这么说来众人的行动的确是有些瑕疵在里面,毕竟中枢说是未捉拿马德里思汗,不得归国,最正确是做法,应该是将马德里思汗献入国内,然后等着中枢下达撤回的命令,这样才算是令行禁止,从法度来说,乙班之人,是不应该出现在洛阳城的。

思来想去,也只好如此强辩,“甲班业已入京,怎么,我们乙班就不该入京吗?”

薛蟠摇了摇头,这话就说的不好了,攀扯别人是最不应该的,果不其然,那对面的人微微冷笑,“甲班的都是天潢贵胄,早就得了圣上的命令,故此可以入城归家歇息,你若是有了圣上的旨意,我二话不说,三跪九叩,送诸君进城,绝不敢有任何阻拦,如何?”

“你,你,你,”李少普气的发抖,“我们还未进城,如何有圣上旨意!你若是要遵法行事,那我们自然没有多说什么的,”李少普冷静下来,“我们派一人进城通传,亦或者是请我们咸安宫祭酒的命令,再拿出来给你如何?”

十六、开枪

“这可是不成,”那人笑道,“规矩是死的,不能够乱碰,所以你们一个人也不能进去。”

李少普气的半死,正准备继续呵斥,不防后头就响起了一声令人十分熟悉的假意咳嗽声,这一下子李少普就有了仰仗,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这些该死的东西,该是由恶人磨,哦,不,是应该请班首来教训他们。李少普调转马头,果然就见到了薛蟠慢悠悠的荡了过来,李少普连忙告刁状:“班首,这些人拦住了我们,不许咱们进城!”

薛蟠见金宁等人骑着马守住了李少普,不至于说在这里吃了眼前亏,薛蟠点点头,朝着拦住李少普等人的那些人瞧去,只见到当头说话懒洋洋的那人,穿着一身五彩锦袍,身材魁梧,脸上倒是颇为英俊,只是眼神有些邪气,薛蟠一眼就看着此人十分的讨厌,也不和他废话,“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驻守洛阳城各门的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你又没有穿五城兵马司的衣裳,显然也不是官面上的人,这西华门不该是你驻守,你想要什么?”薛蟠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淡然抬起头望着那彪形大汉,“有事儿只管明言,拦着我们,想要做什么?”

“绝没有什么想要做的,这一位大人误会了,”那彪形大汉微微欠身,倒是比薛蟠看上去还要懒洋洋些,“只是奉命如此,在此地要检查来往行人车辆等物,不许不应该入城的人,入了城。”

“那你是何人啊?”

“在下贱名就不敢污了大人清耳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薛蟠听到这话,微微一笑,藏头露尾的,必然不是什么好鸟,如果这会子还有人来阻拦自己,思来想去,那也就是咸宁郡王等人了,“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必问了,”薛蟠摆摆手,“那你让开吧,本座驾前,容不下你这无名鼠辈,给你一点时间,如果不让开,说不得那就要动手了。”

这个人,显然只是无名之辈,只不过是受人之托,才来办此事,阻拦自己,薛蟠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自己这些人不进城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让自己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而已,这样的话,他们又能赚到什么?无非也就是让自己丢些脸而已,他看着围观的吃瓜群众,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线在看着。

但是他们这么做,应该不至于说是无的放矢,这城里头,只怕有不利于自己这些人的事儿开始在办,薛蟠沉思了一番,点点头,对着那人说道,“你要不要退开?”

“请大人恕罪,这是职责在身,若是大人拿不出来中枢的命令,只怕小的,不能够放你们进城。”他得意洋洋,这个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统统不见踪影,只有他带着一群不知道从那里招来的地痞流氓,一个个的朝着薛蟠呲牙咧嘴的,这些人拦住了西华门,一下子就堵住了所有人的进出,城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事态只怕也很难控制下去,薛蟠准备不客气了,说是要慢慢的回家,可那不过是谢安下棋,故作玄虚而已,这会子薛蟠迫不及待就想回家了,那里还耐得住这些人在这里头撩拨。

薛蟠看了身边的金宁一眼,金宁点点头,吩咐众人散开,那彪形大汉见状还大呼起来,“哎哟,这位大人,你难不成还想要攻入城中?”

“你想多了,”薛蟠笑眯眯的催着战马上前,“本座再怎么胡来,那也不敢说是要攻打都城不是?谁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做呢?”

彪形大汉笑嘻嘻的说道,“大人知道就好。”

“那你怎么敢如此呢?”薛蟠慢悠悠的说道,“你居然敢堵住西华门,本朝开国以来,可没有人敢如此,哦,之前也有,曹委员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太祖朝十二年,有太学生百余人围堵德胜门鼓噪,为首者处斩,其余人尽数流放三千里。”

“太祖也太仁慈了些吧?”

“那时候太学生可是直接可以外放一地县令主官的,”曹成解释道,“地位尊崇。”

薛蟠看着那大汉,“你不知道会不会被斩了?”

“我可是奉命如此,应该不会吧?”那大汉笑嘻嘻的显然不以为意,他笃定了薛蟠不敢对他如何,“何况,大人你敢闯城吗?”

“你把人想的太简单了,”薛蟠从腰间掏了一根金闪闪的火枪出来,居高临下的遥遥指着那大汉的脑门,“你以为我不敢,我还敢杀了你呢!”

彪形大汉见薛蟠掏出了火枪,顿时脸色大变,他猫着腰准备翻身而走,没想到薛蟠迅速的扳动了扳机,一下子就射穿了那人的大腿,大汉痛苦的喊了一声,随即倒在地上,腿上不停的涌动出大团大团的血液,他躺在地上,怒视薛蟠:“你好大胆!”

“没有你大胆!”薛蟠的枪好像是一声令下,金宁等人都拿出了腰刀和鞭子,策马上前,不顾一切的挥舞下去,将那些地痞流氓一股脑儿的都扫荡一空,“不必留情!”薛蟠肃然说道,“这些该死的混账,敢如此行不轨之事,就知道会有今日,一概都杀了!”

众人都是在天竺见过血的,抽出刀杀几个地痞流氓算不得什么,众人纷纷奋勇上前,原本还拿着刀鞘打人的,这会子听到薛蟠这么说,也纷纷亮出了雪亮的腰刀佩剑等,没头没脑的朝着地下那些人砍去,虽然没有砍死人——金宁等武艺厉害的人到底还扣住一些不太发挥,但这些人那里是有准备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居然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就鬼哭狼嚎哭爹喊娘溃散而去了。

这些人走了,只留下几个伴当还簇拥着那彪形大汉,薛蟠叹息道,“哎,”他对着身边的李曼说道,“我这枪法到底是没什么长进,我原本是想要对着他的脑袋打的,怎么打到了腿上了?”

十七、进城

那个彪形大汉脸上痛的青筋都爆出来了,额头上竟然都是淋漓冷汗,他的眼珠子通红盯住薛蟠,“薛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西华门外行火枪射击之事。”

这时候谁才和你打什么嘴皮子官司呢,薛蟠拿着火枪又朝着那大汉的胸前头上胯下比了比,“我这枪法实在是少了些准头,适才还说要射他的头的,怎么回事,居然射到腿上了?哎,看来素日里头练习的太少了些,”

曹成也被薛蟠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薛蟠一言不合就开枪了,这里到底是洛阳帝都!这样的地方可不是天竺那蛮荒之地,但他还十分的配合,也不去拆薛蟠的台,“班首说笑了,若是您想着击毙此人,那么十个他这会子也倒下了,您难道忘了,昔日在杜瓦那城,您可是一枪就击毙了马德里思汗坐下第一天王。端的是十分了得。”

“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薛蟠笑眯眯的吹了吹火枪口冒出的白烟,“人都驱散了?”

金宁收起了带血的腰刀,“都赶走了,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看在西华门外,中枢之地,这会子我必然将他们尽数都杀了。”

“罢了,日后再寻趁他们罢了,”薛蟠看了看四周,有几个被砍伤,躺在地上叫唤的,“这几个还留着的,那就捆起来,拿到顺天府去,”薛蟠复又将火枪凌空指着那彪形大汉,“现在,你是不是还要拦着我呢?”

四周围观的吃瓜群众在枪声响起的时候,早就做鸟兽散了,这会子见到薛蟠等人驱赶打杀完成的差不多了,又战战兢兢兴致勃勃的回来围观,那个彪形大汉也不是悍不畏死之人,见到薛蟠这样下手毫不留情,脸色也是巨变,“不敢拦薛大人,我这会子认栽了!您自便吧!”

“认栽了?没有那么简单!”薛蟠冷笑一声,收起了手里头的火枪,朝着身后挥挥手,告诉金宁,“把这个人给带上,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要问出来是谁敢在这里头拦着咱们的!”

金宁轰然应诺,那大汉的几个伴当还想着要上前拦住,却被薛蟠几鞭子都给打发了,卢连山看着心惊肉跳,见到薛蟠又要下毒手,于是劝谏:“班首,如今这人多眼杂,不好如此啊。”

“卢委员,令尊如今可是户部尚书,金兄的父亲乃是平东伯,少普兄的父亲乃是鸿胪寺卿,我虽然不才,可舅舅乃是兵部尚书,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要随意一些?”薛蟠这会子要摆衙内的谱儿了,“何必如此畏手畏脚的?谁敢拦着咱们,”薛蟠脸上虽然带着笑,可眼中是冰冷之极,一点笑容都没有,“一概都打杀了,走,”他挥动马鞭,“速速进城!先到咸安宫应卯,然后各自回家,各找各妈!”

“庸俗!”李少普摇头晃脑,“班首的文化修养还需要学习一个,最后一句换成:陌上开花,速速归也!岂不是更好!”

众人意气风发,这会子互相看看,得意一笑,纷纷策马进了城,那几个伴当上前又被金宁等人打散,只留下了那大汉,薛蟠下令,“将他绑起来,如果没有马车,就让他拖在车子后头,啧啧啧,”薛蟠看了看他那腿上的血越来越多,“不是我说难听的话,你这腿,如果不赶紧着止血救治,只怕等会你就要死了,是不是这会子身上发冷,头也开始晕了?你再这么流血流下去,只怕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了。别说我丑话没有摆在前头。”

那彪形大汉脸色狂变,他见到众人围了上来,要捆住自己,连忙求饶,“我说我说!”

他想要坦白,薛蟠却是不愿意听了,李曼上前,将那个人拖在一边去审讯询问,众人进了城,各自的伴当小厮纷纷回家去通传各人回来之事,薛蟠这一伙人全须全尾的回来,在这样刀光剑影又征战沙场的情况下委实难得,除却四大天王偷袭总督府,有几个同学不小心被误伤轻伤之外,其余的都完全没事,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古来征战几人回,虽然薛蟠存了一视同仁的意思,但的确,这个时代之中,普通的士兵人命总是比这些咸安宫官学生的人性命低廉一些的,川军的士兵他就不敢如此保证了。

众人慢慢前行,也不赶时间,小别半年有余,洛阳城真真是处处新鲜,李少普大为感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这多久没有在洛阳城内赏玩风景了?可实在是难,难,难啊!”

“难什么?”

“相见时难别亦难,”李少普摇头晃脑,“没想到见到这样人声鼎沸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感动呢。”

众人有些恶寒李少普如此伤怀,但的确颇有些感同身受之感,曹成叹道,“咱们算起来,可也是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古来征战几人回?咱们能这样回来,又得见洛阳盛景,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顺带着还完成了中枢给咱们的差事,”马致远笑道,“这是最要紧的,不然的话,今日洛阳之景,咱们可还是见不到的。”

“的确如此,”众人都笑道,“侥幸侥幸!托福托福!”

众人自然说的这托福之意,就是说托了薛蟠之福了,大家说说笑笑,不一会李曼就策马赶了上来,对着薛蟠耳语一阵,薛蟠点点头,脸上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他对着众人关切的眼神笑道,“无非是跳梁小丑,不必计较他们。咱们入宫去。”

众人预备着入宫,大家伙都是咸安宫的官学生,应该要先回咸安宫报道,但众人到了此地的时候,宫门外有人拦住了众人,“奉万岁爷的谕旨,诸位官学生在外征战辛苦,这几日权且放假休整,到了十一月二十一日的时候,诸位入宫,宣布两班大比之情况。”

皇帝居然好心给自己这些人放假了?大家伙也很是高兴,先不用点卯,回家去玩几天,也是好的。

十八、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听说不用入宫,大家伙自然是乐意不去应付差事,在这边宫门外,大家伙纷纷告别,又说要各自请客招待同学,出生入死这么一番,众人的感情亲密了不少,原本算起来,武将文臣不对路,圣后人马和皇帝的亲信不对路,勋贵之家和科举人家也不是很对付,昔日虽然是同班一起,但彼此隔阂甚多,但这么一出去,大家伙出生入死的,倒是关系密切了很多,比如这李少普和金宁,昔日是如何会对付的?这会子倒也勾肩搭背,说说笑笑,显然心里头没有什么芥蒂,大家伙纷纷约好,要请吃饭做东,李少普率先嚷嚷,“咱们在天竺,可是没有一日痛痛快快什么事儿都不用管的,如今回了洛阳,若是不痛痛快快的乐一次,就太说不过去了,过几日我就下帖请各位同学如何?我家里头的花园倒也宽敞,大家伙一起作诗喝酒,其乐融融,热闹热闹!”

“就别作诗了,”众人听到李少普摆下这个局,不免大摇其头,特别是薛蟠,他连忙说道,“喝酒我来,若是作诗,那我就不来了!”

“合该如此,”众人都以为薛蟠不愿意展露诗词上的才学,“喝酒就喝酒,何必还要闹别的花样!再者说了别人都是一日不得空,你李委员,怎么还喝不够酒呢?记得你时常出去和天竺贵族们应酬的,这酒还喝得不够呢?”

“那只是工作,工作,”李少普笑道,“班首可是有严命,不许真的喝醉,也不许说出不该说的话儿,那这酒喝的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喝水一般了,那心里头到底是担着事儿的,怎么能尽兴?”

“这可是真的如此了。”

众人纷纷约好什么时候再一起庆祝,多少要喝一杯,任何时候男人的友谊都是如此,总是要觥筹交错才可以拉近更好的友谊,众人各回各家,薛蟠也带着臻儿一起骑着马准备回家,没想到还没离开大明宫这里的宫门,就被两个太监给拦住了,“薛大人,我们老祖宗有请,”说话的太监正是薛蟠认识的,原本和自己一起处理过秦可卿之事的小亮,他对着薛蟠笑道,“请入宫来。”

安德海要请自己,“干什么呢?”薛蟠摇摇头,“万岁爷让我放假回家休息呢,你们老祖宗也不好违背万岁爷的命令吧?恩?”

“那里会呢,”小亮可不上薛蟠的当,“万岁爷说让各位官学生休息,可不是说不许你们入宫,老祖宗来请薛大人,”小亮笑道,“别说万岁爷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当做一回事儿的。”

小亮一挥手,后头的两个太监就上前拉住了薛蟠的马缰,薛蟠眼见着躲不过,于是吩咐臻儿,“那你先回家里头禀告太太姑娘,就说我在外头还有客人要见,晚些就回。”

臻儿知道小亮这些人不好惹,于是也就离开了,末了薛蟠还吩咐,“家里头预备好蟹粉狮子头,我是要吃那个的!”

小亮噗嗤一笑,“薛大人胃口真好,还惦记着蟹粉狮子头,只怕等会见了老祖宗什么胃口都没有,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薛蟠不是很在意,在马上懒洋洋的说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们老祖宗还能给我吃排头不成?”

几个人绕了些远路,到了一处僻静的宫门处,守门的侍卫检查了腰牌将这些人放了进去,在宫门内有一处小花园,一人穿着玄色锦袍端坐在花园石桌旁喝茶,不是安福海又是何人?薛蟠笑盈盈的作揖,也不等安福海吩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又大大咧咧的叫小亮,“也给我倒一杯茶来呗,哎哟,适才在西华门外,闹腾了那么一会,一口水都没喝,这会子有些渴了。”

小亮去倒水,安福海冷哼一声,“你倒是自由自在的,一点也不怕事儿,怎么,才回来,就又得罪人了?”

“什么叫得罪人?明明是人家来得罪我的,”薛蟠笑道,“我这个人素来低调,不愿意惹是生非,偏生这人啊,大约也是命犯天狼星,什么人都愿意来招惹我,我才入京,家里头门槛都没摸到,怎么会去得罪人?”

安福海也不说得罪了谁,“若是你行事不那么肆无忌惮,想必也不会得罪这么多人,”显然他知道是谁指使了人阻拦薛蟠等人,“闹得险些进不了京城。”

“小子懒得闹别的虚文,别说是刚才了,就是现在,小子也是归心似箭,有什么事儿什么人拦着我,必然是要赶紧推开的,”薛蟠笑道,“那里忍得住。”

“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也要把我推开了?”

“不敢不敢,”薛蟠忙说道,“我那里有这样的胆子呢?万万不敢的。安公公您可是我的长辈,长辈有所召唤,晚辈那里敢不来的?自然要来此听吩咐了。”

安福海微微一笑,“算你会说话,我且问你,在天竺当差,是不是很舒服啊。”

“天下那里还有这样远离故国在异国他乡浴血奋战更痛苦的事儿?怎么可能会舒服?”薛蟠接过了小亮手里头的盖碗,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嘴里头却说着诉苦的话儿,“真不知道这些日子怎么熬过来的,比如说这……哦,”薛蟠明白过来,“安公公什么事儿不知道呢?我们在天竺怎么闹腾,还能脱了你的法眼不成?”

“你知道就好,”安福海脸色微沉,“借着我们宣礼处的消息,在天竺闹了这样一个天翻地覆出来,英国人已经在调查我们在天竺的眼线和人手了!”

“哎哟,我说安公公,您也是多年当差的老人了,那里不知道这外交的事儿上,从来都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若是你问起来,我一概不认的这个道理呢?英国人问就问了,怎么还怕他们问不成?再者说了,安公公你们在天竺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事儿办出来,除了一些地图和基本资料外,什么也没有。”

十九、搞什么花样

前半句还算是说的有道理,后半句的话儿安福海这么一听,险些气得半死,“没有我们这么多年办下来的好东西,你能在天竺这么如鱼得水肆无忌惮的乱来?只怕早就找不到北,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薛蟠笑嘻嘻,“这我那里还不知道公公的大恩大德?若是不答谢一番,我这心里头也说不过去,早就预备好了,”薛蟠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册子,“这是我叫曹成在天竺所行之地,陆陆续续记录下来的,恩,比如这山川水文地理地貌,人口组成,所产何物,英国人驻扎的人数,每年要上缴的钱粮数目等,虽然不过是走马观花,但比起宣礼处那些,啊,丢了西瓜捡了芝麻,重点没抓住,其余的无关紧要的东西记了一大通的,要系统全面的许多了。”

安福海接过了那册子,翻开一览,果然是密密麻麻记了很多的东西,粗粗一看,的确是有许多的作用,“就这个?”

“还有就是占西国以及各地一些古老的文书典籍,捉拿马德里思汗时候缴获的香国典籍,这些东西对于即刻情报的收集作用不大,但细细琢磨,还是能挖掘出许多有用的东西的,这一部分有一个大箱子,什么时候叫小亮来我家拿就是了。”

安福海点点头,“还算你有心,”所以他也不计较薛蟠适才如此鄙视宣礼处的效率,“这些东西的确有用。”

“天竺的地方,土地肥沃之极,一年可以三熟,还不用怎么样耕作,”薛蟠笑道,“占西国那里,我预备着要办一个商业的通道,交往货物,这事儿,要请公公帮忙。”

安福海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望着薛蟠,“怎么,心疼自己的女人了?要给占西国送钱送炮?”

薛蟠不意安福海出言调笑,猝不及防之下,倒是闹了一个大红脸,他害羞的说道,“公公这是说什么话呢?”

“你倒是胡闹的很啊,人家在天竺浴血奋战和英国人打的你死我活的,你倒是好,偷香窃玉,过的好生风流啊。”

薛蟠在想你一个太监和少年郎说这些香艳的事情合适吗?他干笑道:“公公还不知道我?素来是公私两全的,只要是和占西国这联系长长久久的紧密起来,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藩属国啊,绝对是听我大越的号令,不会有任何贰心,这样的藩属国,当然是日子越来越好,那才越能给英国人添堵嘛,公公倒是只来嘲笑我,却不奖励我怎么为国分忧效忠呢,想想,也真是心寒哦。”

“你少给我说嘴,你若不是为国分忧,只怕是占西国也不得敕封,”安福海笑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商道的事儿自然好办,别说是我这里,理藩院也会给你帮衬着,这些年新敕封藩属,可是不多见了,算起来还是你们给理藩院找了些好活计干呢,理藩院还会谢你呢。”

“谢我就不必了,”薛蟠笑道,“什么时候给我一道命令,让我可以在西南藩属国土司那里做生意方便些,我这么一出门才知道,理藩院在这些藩属国里头的地位,可实在是高啊,我这手上不是还有行销西南西北的盐引吗,再有理藩院的命令,那我薛家的生意就可以做的很大的。”

“这样的小事儿,还要来问我不成?”安福海有些不满,“你就算之前在理藩院没什么面子,可如今你在廓尔喀杀了马德里思汗,又协助占西立国,理藩院都要巴结你了,这等小事儿,还来问我!”

薛蟠笑道,“是是是,那就不敢劳烦公公了。”

“少扯其他的东西,”安福海笑骂道,“你借着宣礼处的资料情报,在天竺闹了这样欢腾,圣后老人家都惊动了,你可知她老人家是怎么说你的?”

“这可不能吧,”薛蟠奇道,“我这小人物,怎么能够惊动她老人家?”

“人物虽然是小,可也不是说就办小事儿的,你在天竺闹了这么凶,谁不知道你的大名了?三进柯布,水淹七军,火牛阵,空城计,抚琴擒可汗,真真是样样都来得,就差一点要编成话本上演了。有不少人可是说你是少年诸葛亮,计谋百出,若是有几万精兵给你统帅,只怕这天竺就要立刻拿下来了。”

这些人越这么说,薛蟠越是听着心惊胆战,他这个时候有些反思,是不是自己在天竺闹得太过火了,“不知道圣后是怎么评价晚辈的?”

“瞎胡闹!”

这个评语来说,倒也不算是太差,薛蟠稍微放心了一二,“我若是不瞎胡闹,只怕这会子还在恒河边上吹冷风的,饶是如此,若是没有抓回马德里思汗,我也不得回国,话说起来,”薛蟠稍微表示了对于安福海的不满,“我这有公公这么一座大靠山在后头,也没见你出力,让我早些回来,说起来,若不是我自己个在外头多番筹谋,”说着说着薛蟠又忍不住自吹自擂起来,“自力更生,只怕是事儿也办不好,公公你总拿不到马德里思汗吧?”

安福海听到薛蟠这番话的时候正在喝茶,一下子忍不住就喷了出来,小亮忙拿手绢给安福海擦脸,“你这小子,说话越来越是大胆了,”安福海怒道,“什么时候倒是来怪罪我不得力了!”

“薛大人说笑话了,老祖宗可是很帮衬薛大人了,若不是有他老人家拦着,只怕早就宣礼处不会帮着你了,”小亮解释道,“你虽然在天竺行事颇为隐蔽,但也不是没人知道你和宣礼处有干系的,特别是英国人攻讦于我宣礼处,朝野纷纷,若不是老祖宗顶着,只怕宣礼处根本就不会再帮着您干事儿了,特别是新德里的事儿。”

薛蟠大惊,安福海瞧见薛蟠如此,不由得连连冷笑,“这会子听到这个事儿,自己就吓得这样了?事儿在办,倒是不敢承认了,我问你,你和那印度总督在搞什么花样?”

二十、隐相

自己还是有一些秘密的,薛蟠听到安福海这样发问,不免有些得意,若是什么事儿都被宣礼处侦查的一清二楚,这日子未免也太可怕了,薛蟠笑道,“公公真的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我没有那闲工夫和你扯淡,”安福海骂道,“赶紧着说实话,我还要回禀上头呢!”

薛蟠将香教、晦明法师帮助沟通孟加拉总督一起和自己里应外合将马布里总督扳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安福海,饶河是安福海见惯了这世界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免被薛蟠的大胆和孟加拉总督的放肆给惊呆了,“那盖茨比总督居然和你里通外国,一起扳倒了原来的印度总督!”安福海刷的站了起来,一脸的震惊,“算起来,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薛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毕竟在咱们大越人看来,实在是没有这种里通外国,公公虽然说得难听了些,可到底是实话,这种事儿到底还是少的,何况一省总督,算起来也是英国人官面上的大人物,不是江湖上那些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的人,能这么来搭着我,倒是也奇怪的很,我原本不信,不过后来他倒也是守约,把马德里思汗给赶了出来,不然我那里会掐会算,还真的能算得住马德里思汗这位人间神。”

“马德里思汗这件事儿办得好,若是他还在外头,只怕是后患无穷,英人只要拉着他这张大旗,不停的在西南边陲怂恿藩属国和佛教徒来闹事儿,大越只怕是不得安宁,这倒是罢了,还有这各国之间,若是一直拿着这事儿来敲打咱们,有些时候这些由头被抓住,就不是那么简单的,总理衙门不知道要花上多少的功夫和精力处置这件事儿,我也不瞒你,为了这后头的万国大会上能够让各国支持咱们,银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出去了,这且不说,横竖赚得回来的,只是有些东西不得不让,但让出去了,却就是收不回来了,所以马德里思汗一抓,你再亲自送他去涅槃,西南无大事,外头国际上也最多打打嘴炮了,算不得大什么,这件事儿,你也是给总理衙门涨脸了,”安福海笑眯眯赞许的望着薛蟠,“算起来老庆,也要谢一谢你。”

老庆就是总理衙门大臣庆郡王应奕劻,薛蟠别的不说这一下子就两个衙门都要感谢他了,这可是有些受不住,薛蟠谄笑着摆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才多大年纪,就要庆郡王谢我?不敢不敢了。”

安福海到底是搞这些阴谋诡计的,他想的更加深远一些,“依你之见,如今这一位盖茨比总督,会不会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咱们?”

“如果不影响到他如今这高踞印度总督的位置上,是会的,”薛蟠分析道,“他为何愿意找上我和我合作,也就是看中了我可以在天竺掀起滔天巨浪,这个巨浪足够掀翻马布里总督而已,不然的话,他不可能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和一个外国人进行合作,晚辈在擒拿马德里思汗的时候也是万分提高了警惕,就怕他再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如果那时候我等被盖茨比这位新任总督擒拿住的话,那他的地位就牢固的无法动摇了。”

“你倒也是奸猾的很,”安福海点点头,“没有被别人包了饺子。”

薛蟠说的是大实话,印度总督当然必须要为自己的地位优先考虑各项政策措施,薛蟠帮着建立的占西国,现在没有对有天竺各地有什么剧烈的动作,之前薛蟠率领联军联盟一起进击新德里,对外宣称也是要驱逐这一位祸国殃民的马布里总督罢了,一般情况下对于敌人的要求肯定是绝对不会满足的,但有盖茨比在英国国内煽风点火,这事儿居然也就办成了,这种和不重要的敌人,特别是不属于同一个国家的敌人一起联合起来,扳倒自己在国内的政敌,这种事儿,也的确是难得一见,若是操作得当,日后可以作为很好的范例来进行继续尝试。

“公公想要做什么?”薛蟠说道,“难不成还要再图谋天竺?”

“不是图谋天竺,天竺之地路远,又有崇山峻岭阻拦,若是要图谋此地,未免也实在太辛苦了些,花费之巨,比平定香国还要许多,我可以说,几百倍亦或者是几千倍的支出也不是不可能。”安福海摇摇头,“你既然和他有了联系,多少在西南之事儿上,咱们就有了一些默契,和心照不宣。这样好了,你把这条途径交给我,让宣礼处来办吧。”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给公公也无妨,只是这,”薛蟠忙问道,“占西国怎么办,你还要给我句准话?盖茨比新到任,必然不会对着占西国如何,但英国外交部已经宣称,不会承认占西国一事,如果说朝中准备着吊英国人几年,就准备和英人交换条件卖了占西国,这我绝对是不许的。”

“哎哟哟,”安福海笑道,“你又不是占西国女王,怎么这么关心去那里的事儿来了?我怎么听说你原本在那里,还是想着把占西国拿来当替死鬼的,这会子怎么换了?”

安福海一直出言调戏自己,薛蟠也不是善茬,何况既然安福海知道了努克丽的事儿,薛蟠此时候脸皮也厚起来,“公公既然知道了,何必多问我,那女王如今若是在你面前,也说不得要自称一声晚辈了,既然是我的……咳咳,女人,那么说不得我要为她筹谋,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公公不懂也很正常,我明白的。”

安福海大怒,“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朝廷的事儿自然有朝廷的法度去办,你倒是来要我如何如何,我又不是政务院的宰相首辅!”

“您说笑了,谁不知道安公公老祖宗的力气可是比首辅大多了,”薛蟠连忙恭维,“您就是隐相啊。”

二十一、闹吧

薛蟠说的话可是没有半点错,他从天竺之行就可以很深刻的体会出来,宣礼处的作用多少大,体会出宣礼处的作用多大,那么就对于安福海的权势非常有了清楚的认识,隐相,绝对不是恭维之词。

“别拍马屁,没用,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安福海摇摇手,“商旅的事儿好办,可这占西国的定位,可就不是我能说了算了,你把这如何和盖茨比总督勾结的事儿,仔仔细细的写一个条陈出来,若是这事儿能够立下什么大功,我说不得可以在圣后老人家面前帮着你那,女人……说几句好好。”

“什么叫勾结呢。”薛蟠颇为不满,“明明是我们志同道合。”

“我瞧着你这阴谋诡计使用的不错,天生就是鬼谷子张仪苏秦一类的人物,”安福海笑盈盈的望着薛蟠,“怎么样,要不要来宣礼处当差?我知道你是最懒怠不过的,我这里头可不用每日点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若是不愿意在宫里头坐班,在家里头干活也成,我把小亮派给你,你做什么,告诉他就是,如何?”

“还是算了吧,”薛蟠摇头拒绝道,“这么大半年在外头奔波辛苦,可实在是身心俱疲,那里还想着当差呢?”他伸了伸懒腰,这可不是安福海第一次要让自己来宣礼处干活了,薛蟠可是很市侩的人,借用宣礼处的情报资源来办事是可以的,但是自己个却是不想要去这里头干活,“公公还是饶了我吧,我还想好好玩些日子呢。”

“你这懒怠的样子,真不知道是那里学来的臭脾气!”安福海无奈的摇摇头,“你父亲……昔日的时候可是勤勉当差,不会如此无赖的,你想着还要歇息?”安福海嘴角微微冷笑,“只怕是不能够。”

“这话是从何说起?”薛蟠忙问,“又要叫我干什么了?”

安福海避而不答,“你想休息就赶紧着回家吧。”

“我从占西国带了一些红宝石回来,想着公公不至于说差了几块宝石,但多少是我的孝心,”既然安福海不说,他也懒得问,薛蟠站了起来,“什么时候回头我就送到公公府上,亦或者让小亮来拿也成。”

“倒是要谢你了,”安福海微微一笑,这个小子虽然缺了礼数,倒也还惦记自己,“东西就不必送我那里了,就送成安郡主府吧。”

成安郡主?这倒是没有听说过,薛蟠点点头,告辞离去,安福海依旧坐在花园之中一动不动,小亮送了薛蟠出宫,复又回来和安福海禀告:“外头拦住薛大人的那些人,已经查清楚了。”

“都有那些人啊?”

小亮说了一些人名,安福海有些不屑,“都是寻常之辈,闹闹也好,这样把事儿都闹在台面上,省了不少功夫。”

“薛大人胆子这么大,敢在西华门外头开枪,”小亮低声说道,“这接下去只怕还有麻烦。”

“怕什么,”安福海摆摆手,“都是小事儿,无妨。”

薛蟠出了大明宫,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通透无比,每一个毛孔都叫喊着外头的新鲜空气多少舒服,他伸了伸懒腰,慢慢的骑着马回家去。

虽然是寓居于荣国府,可那里到底也是家,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薛蟠适才在城门外被人拦住,这会子左顾右盼,心里头默默的提高警惕,怕又有什么回家的拦路虎在阻拦自己了,所幸不知道今日运气好,还是刚才在西华门外已经这么胡闹一番,差不多将人都给震慑住,想要来找茬的人这会子一个也没有,薛蟠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宁荣大街上。

就在街口翘首以盼的张管家见到了薛蟠的身影,连忙以一个老人家不应该有的速度,刷的一下蹿到了薛蟠面前,拉住了马缰,“大爷,你可算回来了!”张管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薛蟠,“在外头大爷可是吃苦了!”他随即又要打千请安,薛蟠下了马拉住张管家,“张爷爷这是做什么?赶紧着别行礼了。咱们走,一起回家。”

张管家连忙叫人牵马,自己一个人在前头引导,薛蟠从大街东头进入,瞧见了宁国府的大门,恰好贾蓉就在门前准备上马出去,见到了薛蟠连忙停下脚步,“薛表叔回来了!”

贾蓉容貌漂亮,身材又颇为高挑,穿着一袭淡紫色的长袍,外面罩了小羊毛卷绒的坎肩,腰间系着一个金丝比目鱼的香囊,站在门口朝着薛蟠说话,薛蟠是长辈,故此贾蓉问候了之后,又打了个千。

大户人家的礼数从来都是很多的,虽然贾蓉比薛蟠年纪大些,可薛蟠才是长辈,薛蟠原本为人处世都很是妥帖,可见到贾蓉到底心里头有些异样,他点点头,“蓉哥儿要出门去?”

“是,神威将军之子冯紫英要请我去喝酒,”贾蓉笑道,“相请不如偶遇,表叔若是得空,不如一起同去?”

薛蟠可不想这个时候出去吃什么酒,“罢了,你们自己个玩就是,今日我才远道回来,倒是要先回家请安才是,你们那里我且不去,下一次我请你们几个吃酒是了。”

贾蓉应了一声,垂着手等着薛蟠走了过去才翻身上马,想了想又告诉地下的小厮,“告诉大爷大奶奶,就说薛家表叔回来了。”

那伴当答应下来,又对着贾蓉笑着说道:“却不知道薛家大爷回家了听到西府那边借了他们不少银子,是不是会跳脚?”

“什么借银子了?”贾蓉还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伴当将今日的事儿说了一通,贾蓉笑道:“那边二婶子就知道搞这些玄虚,这么就穷成这样了?再怎么周转不开,也不好问亲戚要钱不是?”

“是这个理儿。”

“薛家有钱,表叔这个人也大方,想必也没什么干系。”贾蓉挥着马鞭,“咱们走,别去管他们的那些事儿。”

薛蟠等人过了宁国府,还未行到荣国府,就朝着右转,走进了两府之间的巷子。

二十二、见母(百张月票加更)

梨香院原本就是荣国府东北角一处颇为安静的院子,乃是昔日荣国公养老之所,位置就是在两府之间的小巷子旁,和宁国府的会芳园遥遥相对,原本这路上还颇为安静,不至于说人来人往,可薛蟠这么一路进来,倒是见到来往拖运货物之人,络绎不绝,其中颇有大木横梁花草树木太湖石等东西,薛蟠有些奇怪,“这是做什么呢?”

“大爷还不知道呢?”张管家喜滋滋的说道,“姨太太府上的大姑娘,已经封了贤德妃了,过了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还要回府省亲呢,所以这会子正在建园子,预备着迎驾。咱们这梨香院后头的一干平房都已经拆除完了,又将后头的路两府边墙都拆了,将会芳园的一部分并入到这边园子里头,前几日都停下来了,今日倒是又开工了,听说总还要个把月,赶在年前完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没想到贾元春居然入了皇帝的法眼,一下子从一个贵人一跃成为贤德妃,须知道听说宫里头原本有李阁老的女儿贵妃很是受宠爱,新立的皇后也很是受皇帝尊敬,贾元春入宫许久默默无闻多年,没想到一举成名天下知,一下子就进位贤德妃,而且又要马上回家省亲,这可是荣国府实实在在最后的辉煌了,辉煌的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富贵鼎盛的好像烟花一样的不真实。

薛蟠点点头,“这可是大喜事儿,回家里头还要好生和姨妈姨丈请安恭喜才是。”不知道这贾元春回来是什么景象,那么现在建的园子,就是日后红楼梦之中最为重要的场景“大观园”了?原来就在梨香院后面啊。

“原本还说要把咱们住着的梨香院也纳入这新园子里头,后来老太太说,亲戚住这里,就不该占这里的地方,故此也就没有换地方,”张管家指了指梨香院后头,果然之前半空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这些日子不见,后头居然瞧见了蔚然郁郁葱葱的林木亭台楼阁之属,“恰好就在咱们院子后头呢。”

“什么时候建好了,咱们也进去逛逛,”薛蟠笑道,原著笔下的大观园是何等的富丽堂皇,何等的风流婉约,简直不是一支凡间的画笔可以画的出来的,一般情况下,美轮美奂宛若天宫的美景,这绝对是需要海量的银子才能够堆出来的,不是说仅仅靠着节约就可以,薛蟠蠢蠢欲动,倒是有想着去看大观园建的如何了,“多少也见识见识。”

张管家领着薛蟠到了梨香院的黑油大门外,臻儿和小厮们在外头伺候,薛蟠抬脚进了门,只见到薛姨妈激动的站在仪门内看着这边,见到了薛蟠,嘴巴张了张,又伸出手来,薛蟠心里头激动极了,两世为人,一心念念的就是这家人,小别半年,别说是见面了,就是书信也不得来回寄一封,见到母亲薛姨妈,实在是有些难以自制,于是连忙跨步上前,只是被人一下子就冲到了面前,那人扑在了薛蟠的怀里,“大爷你总算回来了!”

薛蟠忙拉住冲来的人,低着头见到这抬起头望着自己的乌溜溜大眼睛,眼中露出了纯洁无暇的高兴开心来,“香菱!”薛蟠瞧见了这少女,心情高兴的不得了,也很是受用这种欢迎的放肆,“香菱,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嘻嘻,我在家里头好吃好喝的,自然会长高了,”香菱看着薛蟠,不免眼圈通红起来,“倒是大爷,瘦了,也黑了!”

王嬷嬷走了出来,对着香菱呵斥几句,又拉开了香菱,“大爷赶紧着进去吧,太太和姑娘都在等着呢。”

薛蟠急匆匆的走到前头去,香菱又要黏上,却被王嬷嬷给拉住了,“不懂事的小丫头,”王嬷嬷笑骂道,“你是大爷什么人,人家正经母亲儿子妹妹一群人呢,你倒是还想赶了个早。”

香菱嘟嘴,一脸的不解,“嬷嬷,我也很想着大爷呀,这才要上前的。”

王嬷嬷用手戳了戳香菱的额头,“不争气的死丫头!叫你想是这样想的?就算是这样想的也不是应该这样做的,赶紧着日后听你嬷嬷的话儿,必然错不了。”

且不说王嬷嬷和香菱在说什么,薛蟠快步走到了仪门前,看到薛姨妈悲喜交集的样子,眼眶不禁也红了起来,他连忙掀开下襟,就在门口朝着薛姨妈跪了下来,“太太,”薛蟠一声太太叫的很是真情实意,“儿子在外头这么久,让太太担忧了,实在是不孝。”

“快起来快起来,”薛姨妈热泪盈眶,想到自己在家里头担惊受怕的,又怕薛蟠在外头过的不好,忍不住珠泪就滚滚而下,连忙用手帕拭泪,“一才回家,怎么好生就跪下来了?赶紧着起来,”薛姨妈又让杨花杨柳等人扶起薛蟠,“快进去,你姨妈宝兄弟几个妹妹都在房里头等着你呢。你妹妹在里头代着我招待他们。”

“是,”薛蟠亲自扶住了薛姨妈,搀扶着一起进里头的院子,“我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天竺这里别的东西没有什么好的,宝石非常好,红宝石比缅甸出的还要强一些,回头就叫人雕琢了好的,给您穿戴。”

“我要你那些东西做什么,”薛姨妈笑道,这时候脸上的笑容可是温和之极,她紧紧的拉住了薛蟠的手,生怕薛蟠什么时候又不见了,“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最好,免得我在家里头担惊受怕的,之前还问了你二舅舅,什么时候把你给叫回来,他也说如今不好叫,总是要你自己个争气,我说自己个争气做什么,还是不如在家里头最好,出门在外当差,特别还要去天竺那样的地方,天气那么热,你们又不是去玩闹的,听说还很是打了好些仗,阿弥陀佛,”薛姨妈忙念佛号,“你才几岁的年纪,怎么就去打仗了?真是叫人担心极了,我的儿,日后还是别去罢了。”

二十三、瘦了

薛蟠久不回家,这会子到了家里头,心情大好,听到薛姨妈这么说,他忍不住就要打趣:“妈以前可是说要我出人头地不能一直在家里头混着,怎么这会子又说要我不要出去当差了?”

“我是说要你不能在家里头混着,可也没有说要你出远门,”薛姨妈说道,“这一去大半年的,你若是再不回来,我都要担心死了,再者说了当差办事,又不是上战场打战,”她还颇有些不满,“你们才多大的岁数,就已经打发着上阵去了,这可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前几日你那同学的家里人打发着来找我,说若是再不回来,只怕是大家伙要一起着去敲登闻鼓了。”

登闻鼓是设置起来给有冤屈的人无处求告,只能是告御状的法子,这鼓一敲起来,通政司绝不敢不禀告皇帝,当然,这是太祖留下来的德政,如今登闻鼓已经只是成为了太平盛世的装饰品,平日里头侍卫层层把守,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不然真的敲动了登闻鼓,岂不是说皇帝这太平盛世被戳破了?地下的官员为什么处理不好冤案?这都是人人不高兴的事情。

薛蟠笑道,“登闻鼓朝着那边开您只怕也是不知道的,如今且平安归来,自然不用说那些事儿了,这些日子先休息休息,等回了咸安宫,找个由头,就辞了那边的事儿,回家来料理自己的生意是了,”薛蟠觉得自家的生意熟门熟路,做起来更轻松些,虽然在薛姨妈这边报喜不报忧,但天竺之行的凶险,薛蟠是深有体会的,这日子可再也不愿意过,“外头的差事我可就不做了。”

薛姨妈大喜,“若是如此,也是极好的。别在外头说话了,赶紧着到里头去,家里头人都等着呢,姨妈宝玉他们也在。”

薛蟠跨步和薛姨妈一起进了正院,还没见到其余的人,倒是丫头们叽叽喳喳都围了上来,雀儿鹤儿一起给薛蟠福礼请安,又叽叽喳喳的问好,这是薛姨妈治家颇为宽仁的缘故,小丫头们丝毫不惧怕薛姨妈纷纷上前来围住薛蟠,薛蟠见到众人如此,又见如花笑颜,心里头颇为感动,说笑了几句,又命众人:“赶紧着回自己个院子去,我带了好东西给你们!”

丫头们这才放开了薛蟠,鸿儿看了看左右,奇道,“适才晴雯姐姐还在这里头呢,怎么一会子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杨花给薛蟠掀开门帘,已经是农历十一月的天气,北地天气已经降霜颇为寒冷起来,室内早就点了火龙,厚厚的棉布门帘一打开,里面的暖气就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只见到黛玉宝玉三春都在此处,就连贾环也咴儿咴儿束手束脚的坐在下手,众人见到薛蟠,脸色表情不一,宝玉连忙起身,“薛大哥哥可算是回来了!”黛玉和宝钗原本在说话,听得脚步声抬起头来,见薛蟠进门,眼中突然就露出了喜悦的亮光来,但随即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气势慢慢的颓了些,低着头眼睛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呢。

王夫人笑道,“蟠哥儿回来了!”见王夫人在此,薛蟠连忙行礼,“还客气什么赶紧着坐下,让你妈好生看看你,出去那么些日子了,家里头的人可真是惦记的紧。”

薛蟠行礼毕,宝玉黛玉三春等又一起站起来,对着薛蟠行礼问好,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礼数,薛蟠团团作揖,“都免了吧,大家伙许久不见,”薛蟠这么一个个的看过去,迎春温婉依旧,探春依然美艳动人,原本惜春身量还小,但这大半年过去,身子拔高了一些。容貌虽然没有探春如此美艳,但的确是寒梅别枝,泠泠有出尘之意,若是论起这冷淡之色外,倒是和昔日在扬州见过两次的红梅花有些相似,她似乎并不是很愿意来此地,只是随大流站了起来,薛蟠要将众人一一扶起,她也连忙躲到了后头。探春笑道,“云丫头前些日子还念叨着薛大哥哥呢,只是前几日就回去了,不得一见。”

“这有什么,”宝玉笑道,“薛大哥哥回来了,必然是要再请她过来的,只要告诉老太太一声就完了。”

探春忙道,“如今家里头这么乱糟糟的,怎么好叫,不如过了年再议论这事儿。”

宝玉见探春这么说,也就罢了,贾环也上来见礼,薛蟠一一笑着应对,这才认认真真的打量了林黛玉一眼,她瘦了,也长高了,薛蟠叹道,“林妹妹,许久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黛玉笑道,“这话说的奇怪,难不成就我一人瘦了?我瞧着蟠哥哥也瘦了。”

“我这是在外头行军呢,苦的很,”薛蟠见到黛玉心情这会子还不错,于是也不提让那黛玉伤心欲绝之事儿,“这可不是在家里头,难不成你在家里头也吃不上饭?我在外头可是苦的很呢。”

他开了句玩笑,但是瞥见王夫人在此,才惊觉这话儿不对,于是连忙说起来了自己在天竺行军餐风露宿之事,众人听得很是唏嘘,特别是薛姨妈忍不住又落泪了,“你从娘胎里出来,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可见这一次实在是难为你了。”

见到母亲如此,宝钗连忙劝慰:“母亲不必如此,我听张爷爷回来禀告的消息,哥哥在外头可是威风八面厉害的紧呢,那里会这样的委屈?”

薛蟠哈哈笑道,抬眼望着端庄盈盈如玉的宝钗,“还是妹妹知道我的,那里都不会不舒服了去。”

众人说笑一番,王夫人又问:“这里头的事儿倒也不必急着说,老太太很是挂念蟠哥儿,什么时候咱们到老太太那边说去,把这天竺的新鲜事儿说一说,也给老太太热闹热闹。不过适才在西华门外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是谁拦住了你?我们也打发人问你的舅舅,只是说不必多管,见到你回来,所以问一问。”

二十四、苦与乐

薛姨妈也从适才的高兴之中回过神来,忙问道:“你姨妈说的极是,我们几个得了消息,就在家里头等着呢,只是不曾想你又被人拦在了外头,琏儿也不在家,又不好惊动你姨丈,况且你姨丈也在衙门,思来想去,只好托人去问你二舅舅,没想到二舅舅说不必理会,我们几个疑神疑鬼的,”薛姨妈和王夫人对视了一眼,“又不好做什么只能是在家里头等着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薛蟠笑道,“只是有人被人撺掇着要来和我为难。”

“你又打人了不是?”薛姨妈迅速说道,“到哪里都少不了这霸王的脾气!”

薛蟠心里头嘿嘿直笑,你儿子如今可是能耐大了,打人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没有的事儿,”他的嘴里头倒还是谦虚的很,“太太瞎说什么呢,太太平平的,没有动手打人,只不过是有些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这不是太太平平的回家了?”

王夫人见到薛蟠的确是安然无恙归来,点点头,“既然回来了,那就好生休息几日,凤哥儿那边已经预备下了酒席,说是什么时候要请你呢。我且回去了,”王夫人对着薛姨妈说道,“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

王夫人自去了,薛姨妈想着要留众人吃饭,“你们几个在这边也呆了好些时候了,劳烦你们几个等着你们薛大哥哥,今日午饭就不许走了,老太太那边,让你们太太回话,就说姨妈留着你们吃饭了。”

薛姨妈于是要去查看薛蟠的行李物件,再吩咐厨房预备午饭,她知道年轻人们说话长辈们插不上话,再者说了,有长辈在,只怕是这些少年们说话不自在,故此特意避了出去,又叮嘱宝钗要招待好他们几个,宝钗忙应了,又笑道:“他们几个时不时的来,妈还怕他们客气不成?早就拿着这里头当家一般无二了。”

“就是要这样才好,”薛姨妈笑道,“我巴不得你们几个都拿着这里头当家呢。”

薛姨妈说了几句话,也就出门去了,将这里屋子留给了这些年轻人,几个人无暇问起薛蟠的近况,倒是薛蟠先问众人这些日子可好,众人都说好,宝玉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要预备着出门读书去,读的地方乃是自家族学,还有东府蓉哥儿媳妇的弟弟叫做秦可卿的一起去读书,若是薛蟠得空,也可以一起去读书,薛蟠满头大汗,他现在听到这读书两字就害怕,在咸安宫读书就已经惹出无数的事情来,那里还禁得住再去读书,薛蟠干笑一声,“读书就罢了,什么时候你那里头见识见识倒也成。”

香菱端着一碟子蜜桔请薛蟠用,薛蟠叫众人也吃,除却宝玉之外,其余的人的日子都乏善可陈,毕竟都是女孩子家的,没有宝玉这样可以稍微方便一些出门,在家里头无非就是认字写字刺绣看花,喂鸟观鱼,说着闲适,其实还是闷的很,只是这些少女们起码可以在书海之中得到一些愉快,“妹妹们在家里头读万卷书,我倒是在外面行万里路了,这两件事儿都是乐事,”薛蟠笑道,“从容闲适,真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宝玉听到这话咳嗽不已,又用眼神朝着薛蟠使眼色,薛蟠知道他的意思,转过头来望着黛玉,“妹妹,你这些日子可是苦了。”

一个“苦”字真是让黛玉触动心肠,薛蟠行万里路,她又何尝不是行万里路?薛蟠出京后没多久,家里头骤遭大变,慌慌张张的跟着贾琏一起到了扬州,原本丰神俊朗的父亲却已经是形如槁木,奄奄一息了,父女两人对视泪千行,不多久父亲就去世了,这又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回到了都中,神思伤怀之余,还能读什么书,见什么风景呢?想到这里,黛玉不免又双眼泪水婆娑,一下子就水淹七军起来。

宝玉忙埋怨薛蟠不应该说这个,宝钗过去搂住了黛玉,“林丫头你又哭了,前些日子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就当着这里头当家是了,绝不要这样伤怀,白白伤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你若是这样伤心,姑老爷在天之灵,也很难安息的。”

迎春也忙拍黛玉的肩膀,弯腰低声安慰一番,黛玉这才稍微好了一些,她又听宝玉在埋怨薛蟠,“我的事儿我哭自己个的,宝玉你骂蟠哥哥做什么?实在是颇有指桑骂槐之举!难不成你是暗地里在骂我?”

宝玉急道:“我若是有骂妹妹的心思,我就不得好死!”

探春连忙拦住,“又浑说这些诅咒发誓的话儿来了,幸好这时候太太不在,若是听到,只怕又要生气,赶紧着别说这个了,薛大哥才回来,二哥哥你也该告诉他,咱们家里头的大好喜事。”

“就是如此,”薛蟠也要拉开黛玉的注意力,于是忙问宝玉道,“听说大姐姐得封贤德妃,我居然还在入京之后才知道的,实在是罪过罪过,这样的大喜事才知道,的确不应该,宝兄弟赶紧着说一说,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

宝玉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为人颇有些痴呆,不知道这里头许多事儿,还是探春留意,宝钗也知道的不少,于是这样加起来才将事儿给说清楚了。

贾元春入宫之后一直没有得宠,起初的时候也只是女官,但她幼年就读书甚多,腹有诗书气自华,且原本就长得十分国色天香,偶尔被永和皇帝看中,先是敕封为常在,宫中美女无数,就算永和皇帝这个皇帝起初时候当得也是没什么权威,但天下美女是绝不会少的,偶尔宠信一次也就丢在脑后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起,突然就十分受宠,先是进位为贵人,旋即封为贤德妃,位列六宫有数的妃位,大越嫔妃制度,皇后一,贵妃一,贤妃德妃淑妃各一,原本是没有什么贤德妃的位置。

二十五、低调的打人

元春这个贤德妃,说明就是还要越位于贵妃之上,仅仅是在皇后之下,显然,这是极为恩重的封赏了。须知道,永和皇帝的贵妃李氏,乃是鲸海李中堂之幼女,和皇帝在昔日就是相熟,加上这家世,可实在是比荣国府要好上许多了。

虽然还有皇贵妃一位,但这仅仅是作为中宫空悬时候加封贵妃统摄六宫之用,素日里头只要中宫在位,这个位置是不立人的,而且贾元春还加封了凤藻宫尚书,凤藻宫乃是中宫皇后处理后宫、内外命妇、内务府事务的地方,换句话说,那就是内宫政务院所在地,凤藻宫尚书这个职位,说明,皇帝愿意将这协理六宫之权,交给贾元春来办理。

这些事情不是宝玉等人说的,但是薛蟠推敲出来的,难怪这府上人人都是喜形于色,除却宝玉呆头呆脑,黛玉不怎么理会这些俗事儿外,饶是探春等人,说起此事也不免喜笑颜开,喜气洋洋,众人都是高兴,但薛蟠倒是觉得有些异样,皇帝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许多年没有听说是十分宠爱什么嫔妃了,对着后宫倒是都淡淡的,雨露均占是不假,但若是说皇帝很喜欢谁,这是没有影的事儿,贾元春为何突然之间就这样的受宠?难道是已经有了身孕?薛蟠不怀好意的揣测着,他到了职场上,哦,不算是职场,但到了天竺之后根据中枢的反应得出,这一位永和皇帝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会这样无的放矢,单纯的宠爱一个普通身份的人。贾元春应该有皇帝想要的东西,或许是贾元春,或许是贾家。

“难怪这后头我瞧着人来人往的,”薛蟠笑道,“素日里头这巷子除了我们家的人,其余的人一概不见,今个回来怎么瞧见这么多人了,后头也看到许多树木的样子,看来日后就有园子可以玩了。”

迎春奇道,“这园子是为了迎接大姐姐回来省亲修建的,只是为了贤德妃娘娘暂住,咱们想要进入游览,只怕是不能吧?”

薛蟠笑而不语,将来之事这可是说不来的,当然这时候没必要故作玄虚又来闹什么未卜先知的戏码出来,现在荣国府还是要紧等着元妃省亲之事,众人又说王熙凤和贾琏都是忙得不可开交,人也是不得一见的,王熙凤还好,时常在贾母面前伺候,可贾琏到处安排采买之事压根就见不到人影,原本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何突然停工了,所以才见到贾琏在家里头休息。

众人又说了说家常,无非也就是四大家的事儿,王子腾升任兵部尚书,家里头的姑娘们不知道这多少厉害,但薛蟠是知道,这是十分显赫的地位,四大家原本是以宁荣二府为首,后来史家一门二侯爵,也是十分鼎盛,再接下去就是王子腾这一位异军突起,倒是把众人都压服了。

至于薛家嘛,好像一直也不算太厉害,但一直也没有差下去,薛家的声势一直没弱下去,原本薛蟠父亲过世家族危机最大,但薛蟠横冲直撞如今薛家早有复兴之象,当然了,这和薛蟠自己个认为自己十分低调,闷声发大财很有关系的。

但是这也只是自己认为,王嬷嬷旋风一般的冲了进来,倒是把正在偷吃桌上糕点的贾环吓得直跳,“大爷,”王嬷嬷脸色十分难看,“听说你今个在西华门外头动手了?”

“没有动手,”薛蟠讪笑着解释,“我可没有打人!”

“大爷是没打人,可倒是动枪了!”王嬷嬷脸上气急败坏,“这会子大家伙都知道了!”

众女慌得和什么一样,薛蟠之前什么打人的,倒是没在身边发生,可今个这事儿居然就在早上,就在身边的人做的,大家伙颇为慌乱,却又有些好笑。宝钗娇嗔,“哥哥你又乱来了!”

宝玉跃跃欲试,“薛大哥哥怎么会如此了得?在这洛阳城也敢如此想做就做,实在是豪杰人物啊,我只恨家里头管得严,若是什么时候也和哥哥这样快意恩仇就好了!”

探春连忙拉住宝玉,“可不能如此,咱们家的爷们,可不能这样,万一老太太知道了,底下的人先打死,再来找你算账,何况,”探春瞧了一眼薛蟠,颇有些不好意思,“也算不得什么英雄豪杰。”

薛蟠伸了伸懒腰,“那些杂碎敢拦着我进城来和各位妹妹重温旧情,本就该死,我还知道是西华门外,天子脚下,所以没有下狠手,妹妹们放心吧,我可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不过是火枪走火,不小心把这带头闹事的人给射伤了,”薛蟠比着小拇指头,“就这么一点点的伤,包扎一下就好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王嬷嬷见薛蟠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跺脚又甩帘子出去到薛姨妈那里打小报告了,众女于是问起是和等人在外面拦住薛蟠不许进城,薛蟠是知道来者何人,但他不愿意把这种外头的烦心事告诉内院的姑娘们,这毕竟人心险恶,世上风波不断,能够少被外面的世界伤害,那是最好的,薛蟠别的做不到,保护家里人还是做得到的,何况这是咸安宫之事连带着惹出来的,和荣国府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决定还是小小的撒谎一下,“瞧着好像是地痞流氓一般的人物,我小霸王怕的甚地痞?我在金陵可是号称净街虎,在我面前耍威风,那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不一会就有仆妇来送东西,恰好是送给宝钗的衣裳等物,仆妇解释:“这是宫里头娘娘赐出来的,说是正月十五的时候,也请姨妈一家人要预备着见面。”

众人又来看这那衣裳,只见到描金绣凤,富丽堂皇之余又有天家威严之象,探春问那婆子,“咱们自己家里头有了吗?”

“一概都得了,眼下就放在大奶奶房里头呢。”

二十六、学习武艺

众人又是叹服贾元春深居宫中,外头的事儿也一概清清楚楚,如此和薛蟠说笑了一番,薛蟠告罪,要去换了衣裳,风尘仆仆虽然入城之前也特意换过衣裳,不过还是稍微隆重了一些,居家不必如此,况且等会还要请众人留下来吃饭。薛蟠起身,那贾环眼错不见,也跟着薛蟠出来了,迎春笑道,“环儿怎么也去了?”

“只怕是要跟着问一问外头的新鲜事儿,”探春摇摇头,“还是这不争气的样子,等会子还能没的听不成?”

探春显然是对着贾环很是不满,迎春笑着不说话了,宝钗连忙转圜,“说不定是问外头有什么见闻,许是不方便和咱们说的,也是有的,再者男人家,这动刀动枪的事儿,自然不能和我们这些闺阁中人说,环儿是爷们,自然可以听得。”

宝钗这一番话说的倒是让探春点点头,“宝姐姐说的极是,”她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没落,“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是巴望着他能争气,不管是读书写字,亦或者是骑射武艺,能学点东西起来,不要和如今这般偷鸡摸狗,一点大家子弟的气派都没有,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宝玉大大咧咧的说道,“这眼下就有明师,何须要去找别人?我这个做哥哥的虽然不才,但书本上的东西,倒是可以教一教他,至于其余的,蟠哥哥素来有少年卧龙之称,天竺那边许多轰动之极的事儿,只是咱们还听得不真,但薛大哥哥算无遗策,想着林妹妹……”宝玉谨慎的望了黛玉一眼,见到黛玉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在扬州的时候,薛大哥哥运筹帷幄,居然将得罪妹妹的那些人一股脑儿都惩治了,实在是痛快的很。”

“薛家哥哥当的是乙班的班首,”迎春点头赞同,“在天竺也是统帅大军的,若是这论谋划之道,的确是比宝兄弟你要强多了。”

宝玉素来难得服人,不过他这种傲气只是对自己不欣赏的人,但薛蟠此人他倒是服的,迎春说他不如薛蟠,宝玉也不生气,“二姐姐说的不错,”宝玉显然属于那种父兄失位,没有兄长可以依赖的温室花朵,薛蟠可以说是十分可以作为榜样的兄长,宝玉是牢牢抓住了,不过他是看不上这经济之道的,所以薛蟠赚钱的方面是提也不提,“这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气势这谋略,”宝玉的眼中亮晶晶的,“实在是佩服,吾辈文人,若真的能如此翻云覆雨,也是不枉读了这么多书。”

黛玉笑道,“二哥哥说的话儿,有些对,有些却是不对,若是要环儿学学问,这里头那一位姐妹不比你这嫡亲的哥哥要来的强?且说探丫头,她屋里头那么多书,二哥哥可都读了?我那一日心存刁难,特意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要问探丫头里头的诗句,谁知道探丫头张嘴就来,倒背如流,”黛玉拿着帕子摊手,“我倒是不敢小觑她了,可二哥哥你四书通了吗?五经学的如何?倒是在这里头大言不惭说什么要教一教环儿,要我说,你们两个很该都在学堂好好读书,亦或者,”黛玉鬼灵精怪,她拉住了宝钗,又拉住了探春,“咱们这几个现成的女师傅,岂不是比你强百倍?”

宝玉也不生气,这就是他性子可爱之处,若是心情好了,别人少许得罪也不气恼,还笑嘻嘻的说道:“这是自然,历来闺阁之中惊才惊艳者何其多也,只是大多数湮灭无闻,我这辈子何其幸运,能和你们这些钟灵毓秀天地灵气的女子一起,实在是福气极高,别说是环儿了,就算是我,若是能得姐妹们一日教导,这辈子也是无憾了。”

“又来说这样的话儿了。”众女笑道,“也不怕犯忌讳,你这样说多了,日后说不得也要梦想成真,让我们好生给你授课。”众人都觉得宝玉素日里头行事无稽,但今个的事儿倒是稳妥,的确薛蟠这样的人物在外头名声显赫,当然众女都居于深院之中,对于这些名声事迹上的事情了解的不是很透彻,但香菱说说,黛玉说说她们见到的这些薛蟠干的事儿,不由得叫人心生佩服之心,探春笑道,“若是如此,就算是太太也必然不会不允的,等会薛大哥哥回来了,我必要向他请此事。”

薛蟠出了门,后头脚步急匆匆就响了起来,薛蟠转身一看,见到是贾环出来跟着自己,薛蟠笑道:“环儿你怎么不在里头和姐姐们顽?”

“薛大哥哥,”贾环嬉皮笑脸的看着薛蟠,“我听说你在外头招揽了许多江湖上的大侠,是不是?”

“是有几个,”薛蟠笑道,“环哥儿对着这些江湖人士有兴趣?”

贾环兴奋的点了点头,薛蟠说道,他倒是也能理解少年人对这些大侠们的兴奋感,他以前小时候对着金庸古龙的,可叫一个喜欢啊,当然了,现在中二时期已经过了,贾环才刚刚开始,“都是蜀中的大侠,倒是有那么一两个说过些日子要入京来谋划生计,你想要见吗?到时候让他们陪着你玩一玩。”

“我可不愿意玩,”贾环说道,“我想着要学一学武艺!再学一些骑射的功夫!”

这倒是让薛蟠有些惊讶了,“你这学武艺做什么呢?强身健体?”

“不是,我想要学武艺以后也上阵杀敌,当大将军!”贾环抬头挺胸,脸上畏畏缩缩之色一扫而空,“我也要像薛大哥哥一样,上阵杀敌,将那些敢冒犯我们大越的贼人尽数剿灭!”

这可不是一般的惊讶,而是十分惊讶了,没想到贾环的心气劲儿这样的大,居然说想要学武艺走武将的路子,这原本也是可以的,须知道宁荣二公就是武将起家,尸山血海这么一路厮杀下来,才赚了国公的爵位承袭,如今虽然国公没了,但家里头的爵位还是可以递减承袭下去,算起来,这富贵荣华,都是靠着武将得来的。

二十七、躲懒而已

所以薛蟠虽然惊讶贾环这样有志气说要学习武艺,但也不是特别的意外,荣国府从第二代荣国公过世后,不要说家里头的人没有什么出息,就是这出息有了,想捞到什么仗打,那也是艰难,圣后历练新军,许多勋贵之家的人,原本不是排斥,还是十分款待的,勋贵之家只要是肯上进,就会给机会,而且提拔飞速,但后头金谷园之变,一些参加新军的勋贵子弟,好死不死也都参加了叛变,圣后逃脱反攻清算后,性情大变,勋贵王族,除非是特别亲近的,一概不用,宁荣二府这样灰到发黑的勋贵,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重用的可能,贾赦和贾政又是中人之姿,说句实在话,大约眼界也不成,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混日子过来都只是碌碌无为。不过内里有什么事儿,就如小亮所说的,得罪了圣后,又牵扯进了金谷园之变的叛乱大罪,如今能这么平平安安的,也是不容易了。

薛蟠拍了拍贾环的肩膀,“你这小子,倒是志气大的很,想要学武艺?那可是吃苦的很啊,钱什么的倒是不必在意,可这吃苦,绝不是一般人吃的了的,”薛蟠想到自己在江南时候,也曾兴致勃勃要跟着殷天正学武术,但殷天正才摆弄了薛蟠几下动作,他就哇哇大叫吃不了苦了,后来又听说这鹰爪功要涂秘制的药水让手如钢筋铁骨一般,还要每日在装满炽热铁砂之中****练功,这样的苦可不是薛蟠这种后世来原本意志力不坚定重生后更在处于温柔富贵乡之中的年轻人可以承受的,所以薛蟠早就退缩了,眼见着别人飞檐走壁自己啧啧称奇就是,至于自己苦练武艺嘛,那就是绝对不会了,他只是和殷天正学了几招鹰爪功的动作招数权当做健身锻炼之用,内力是一点也没有。

殷天正看着痛心疾首,我这独步江南的鹰爪功如今在大爷手里头没有发扬光大,甚至还有变成花架子的嫌疑,昔日也是觉得泪流满面的。不过薛蟠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在金陵长江边和红梅花见面时,用这虚有其表的鹰爪功吓了绿叶子一跳,也算是十分骄傲了。

江湖上的大侠尚且如此,更别说金宁等人了,素来是每日训练打熬体力从未停歇过的,“你有这样的心是好,可你能坚持下去吗?”薛蟠笑道,“咱们是亲戚,我也不瞒着你,这武艺若是练成,自然是大为厉害,可这过程之中实在是辛苦的很,你能坚持下去?”

“自然是成的,”贾环干干瘦瘦的,倒是努力抬起了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古来英雄出少年,我也是有这样的气概的。”

真是奇怪了,这根本就不符合贾环的人设啊,薛蟠笑道,“素日里头倒是没看出环儿这样的雄心壮志,我倒是小瞧你了,你若是愿意学武,我自然愿意帮衬着,过些日子蜀中那些大侠就会进京,大约总是年后了,到时候我就让他们来教导教导你,看看能不能历练出来……不过,”薛蟠拉长了腔调,“你怎么突然要学武,这倒是要和我说实话,不然的话,你姐姐那里我可是推脱不过去。”

贾环笑嘻嘻的说道,“今个早起的时候太太叫我去了,说是要我和二哥一起去读书,我思来想去,这读书未免也太辛苦了些,每日要早起出门,还要被师傅们训斥,若是读书读不好,还要罚,故此我想想,”贾环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还不如换一个轻松愉快些的,我觉得这练武,每日可以动手动脚的,又不用费脑子,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个理由,薛蟠险些要绝倒,只是为了躲避上学?薛蟠这才有些释然,这才符合贾环的人设性格嘛,“得,那就听你的,什么时候空了,咱们就让那些江湖上的大侠好生教导教导你。”

“如此就多谢薛大哥哥了,”贾环得意的蹦蹦跳跳起来,“我这就回去告诉姨娘。”

在大户人家里头规矩森严,身为庶出之子,只能是喊着正室王夫人为太太,而自己的亲生母亲赵姨娘却只能称呼为“姨娘”,贾环回到了赵姨娘的院子里,贾环不是嫡出,也未成年,故此和宝玉一样,依附着长辈一起住,不过宝玉是和贾府最尊贵的贾母一起住,而贾环和赵姨娘一起蜗居在王夫人后头的一处颇为普通狭小的院子里,贾环兴冲冲地甩帘子进门,只见到赵姨娘正在边纳着鞋底,边在和一个婆子盘腿在炕上说话,见到贾环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来,赵姨娘骂道:“什么短命鬼这样的火烧火燎的,一点大户人家的礼数都没有!成日里头东跑西跑,什么时候把你脑黄儿都摔破了才是好呢!”

那婆子笑道,“环哥儿还小呢,姨娘你这么骂他做什么。”

赵姨娘能够以贾母的丫鬟一跃成为贾政的姨太太,如果没有几把刷子那是不可能的,第一她的确长得十分漂亮,不然不会诞下探春这么漂亮的女儿,而且贾环也不丑,只见到赵姨娘柳叶眉水蛇腰杏眼桃腮,虽然是人近中年,但不过是眼角有一些细微的皱纹而已,但赵姨娘此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粗俗,一般人是必然不会舍得如此痛骂自己亲生儿子的,可赵姨娘这样痛骂,可见这日常也是如此。

贾环和赵姨娘长得颇像,也是一张瓜子脸,只是性子颇为粗疏,听到赵姨娘这样骂自己,也不生气,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坐下来又吆五喝六的要小丫头倒茶来,“姨娘你今个性子怎么这么燥?可不能如此,若是身子不舒服的地方,叫大夫来抓点药吃一吃,吃点药就好了。”

“扯你娘的臊!”赵姨娘听到这话更是不高兴了,脸上全是怒色,“什么时候你咒老娘生病了!我若是生病,第一个就饶不了你这狗东西!”

二十八、拦门

赵姨娘乱骂别人,却不许别人诅咒自己个,听到贾环这么不会说话,就要下坑,拿了鞋底来抽贾环,那对面的婆子忙拦住,“姨娘这是做什么?环哥儿好歹也是爷们,哪里就要这样教训,赶紧着放下鞋子,打坏了环哥儿,过几日还要和宝二爷一起去读书的,到时候耽误事儿了,老太太闻起来该怎么办?”

赵姨娘谁都不怕,就连王夫人她也少了些尊敬,倒是这家里头最怕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贾母,她原本是贾母的丫头,是赐给贾政当姨娘的,以前这伺候过的老太太,自然的畏惧的很,听到那婆子说起贾母,于是不由自主的将鞋子放下来,嘴里头还骂道:“小兔崽子,今日不是看在你妈妈的份上,趁早就要把你的牛黄狗宝都给打出来!”

贾环一点也不在意,摇头晃脑的说道,“姨娘你就寻趁这几日罢了,过几日你想再要发作我,只怕也是不能了。”

“哎哟哟,”赵姨娘原本心里头十分欢喜贾环能够也和宝玉一起去读书,但这面上自然是不会表露出来,她以为贾环如此得意是觉得自己可以去族学读书了,赵姨娘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就算是心里头再高兴不过,外表上还是要以讽刺泼冷水为主,“狗尾巴得意了一日,就翘上天了,不过是去读书,就你那猪脑子,还能读出什么花儿出来?不过是认识几个字,不要和老娘一般当个睁眼瞎也就罢了,还指望着能为官做宰相不成?我劝你,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趁早死了这个心!”

赵姨娘滚刀切菜,一下子就拿了三个动物来形容贾环,贾环跺脚生气道:“谁要去读书!为甚去读书!读书种子自然是宝玉了,哪里轮得到我!我才不去读书,我且告诉你,姨娘,我要练武,学武艺!日后当大将军当官儿!”

“你去哪里学武艺?”赵姨娘听到这话,唬的和什么一样,忙问贾环。贾环把刚才和薛蟠说的话又和赵姨娘说了一遍,末了还得意洋洋的白了赵姨娘一眼,“我日后学了武艺,姨娘想要再这么打我,就是万万不能了。”

回答他的是赵姨娘没头没脑的巴掌就朝着贾环打来,“我打你这个没出息的混帐东西!好好读书不去读,倒是还想着耍棍弄枪!真不知道是老娘从哪里生出了你这个废物点心来,上好的席面不去吃,倒是巴巴的要吃什么猪食去!不知道是谁撺掇了你,做这样混帐的日子,难怪这样的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老爷不待见你,恨不得打死了才算完!”贾环连忙护住头,哀嚎着满屋子逃,丫头婆子们笑道:“姨娘这是做什么,赶紧着别打了。”说什么也劝不住,赵姨娘发作了一阵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跺脚叫唤道:“必然是薛家的那个小子怎么样油嘴滑舌就糊弄了你,让你这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做那些下贱人干的刀枪,这可不成,我要找那小子算账去,他们王家的亲戚,如今瞧着,可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赵姨娘想到就要做到,旋风般的飞奔出去,要去梨香院找薛蟠算账,贾环大急,想要出门去拦,却没来得及追上,他连忙跺脚,“我才好不容易得了个便宜不用去读书来着,你们倒是好,就见不得我有出息,巴巴得又要拦着我了,我看着你不是我的姨娘,倒像是我的死对头!”

丫鬟们忙拦住贾环上上蹿下跳的,又连忙派人去打听。赵姨娘风风火火的到了梨香院,原本是预备着直接冲到正院去,但隐隐约约瞧见,廊下站着的好像是王夫人的丫头彩明,心里头想着若是被王夫人知道了,必然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何况只怕薛蟠也不在这里,于是拉住了一个婆子问:“你们家大爷在哪里?”

那婆子显然也是认识赵姨娘,还以为她是来找探春,笑道,“大爷在后头呢,三姑娘倒是在太太屋里头喝茶说话呢。”

没想到赵姨娘不是找探春,而是要去找薛蟠,她听说薛蟠不在薛姨妈房内,更是觉得虎胆十足,刷的一下就冲到了后头,不一会,薛蟠的院子里就听到了叫骂声,那被问路的婆子好奇的走近薛蟠所居的院子,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只见到赵姨娘叉腰在中庭和一丫鬟在对骂,那丫鬟一样的身材标志,容貌出众,水蛇腰尖下巴,赫然就是之前在前头薛蟠没瞧见的晴雯。

赵姨娘原本是怒火冲天的跑过来,脸色自然不会好看,不过晴雯也没有好脸色,只见她也一样的叉腰,站在廊下的台阶处,横着眼对赵姨娘说道,“姨娘,我敬重你是长辈,所以今个先把丑话儿说前头,你是姨娘不假,但也不是薛家的姨娘,怎么好端端就这样大喇喇的跑进来,想要进我们家大爷的房?万万是没有这个规矩的,你别笑话我说话难听,您也应该自重一些,哪里还有些长辈的样子了?赤眼白牙来做什么呢?”

赵姨娘听到晴雯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儿,更是要跳脚起来,“我来做什么,轮不到你这小丫头片子管教,你叫你们家大爷出来,我倒是要问问看,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居心,想着要把我们环哥儿赶着去学什么泥腿子学的武艺!我且问他,到底要怎么样,”赵姨娘还觉得自己不屑和晴雯斗嘴,拉起裙子就上了台阶,想着这丫头也不敢拦着自己,但是没想到晴雯稳稳当当的站在台阶上,没有推开,反而是展开了双臂。“你还不快赶紧着给我离了这里!”

“姨娘,你可是别弄错了,”晴雯冷笑一声,“这是我家,你叫我去了何处?再者说了你若是想要见我们大爷,且等着就是了,何须要如此自己进去?我们还没通传呢!这家里头是随便可以进的!姨娘还是在这里等着,等着我们通传了就是。”

二十九、吵架

“也没有说大爷在家里头,姨娘就随便乱闯的道理,横竖再急的事儿,也要等着大爷知道了再请姨娘进去,”晴雯的嘴巴是不饶人的,如今对着这行动鲁莽的赵姨娘,倒是得理更加不饶人起来,“若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姨娘说的清楚吗?”

赵姨娘听到这话,更是暴跳如雷,上前拉住了晴雯的袖子,“好你个小蹄子!嘴里头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我且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是老太太房里头出来的,如今给了薛家使唤,你就忘了本!不知道这尊敬人的道理!我虽然是姨娘,可到底也是半个主子,别在那里摆什么小姐的派头!我且告诉你,爷们宠爱你,也不过是阿猫阿狗一般的物件,别以为自己个就是真的成了什么牌位上的好人!”赵姨娘越说越气,拿起巴掌就要忍不住朝着晴雯那光滑如剥掉鸡蛋的脸蛋打来,中年妇人素来是最嫉妒这些如花一般年纪的少女的,这时候可以寻趁到,那里不是借机发作,于是就想着要给晴雯教训一番,这时候倒是忘记了这是要来找薛蟠的麻烦。

晴雯手疾,那里会让赵姨娘给扇巴掌,一摆手臂,随即头一晃,就顺势把赵姨娘推了出去,赵姨娘重心不稳,哎哟一声,仰面就倒在了边上,所幸鹤儿就在她身后,帮着挡了挡,这才没有摔跤,饶是如此,赵姨娘手甩出去,把适才晴雯吩咐要搬进廊下的几盆菊花给刺啦一下,全部滑到了地上,那景德镇青花瓷官窑花盆一下子摔的粉碎,可以说是满地狼藉了。

赵姨娘摔的七荤八素的,这会子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晴雯瞧见那满地的如白玉一般的碎片,她倒是不乐意了,之前不是横眉冷对微微冷笑,这会子是忍不住就眉毛倒竖,脸刷的通红起来,“我劝姨娘你也不必如此,既然是拿出了半个主子的身份,就不能够这样一点体面都不讲究,想着硬冲进去做什么且不说,还把我们家这东西都一股脑儿给砸了,您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抄家,还是赶我们走呢!”

这话说的很严重,原本在门口看热闹的婆子,连忙上前劝架,赵姨娘是属于人来疯的那种,这会子原本被晴雯推到脸上就通红一片,又见到这么多人围上来,越发觉得脸上颜面全无,于是哭喊起来,就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干嚎:“老天爷啊,赶紧着把这蹄子给收了吧,到底有没有王法,一个丫头对着姨娘这么动手动脚起来了!我找你们大爷,和你有什么相干!你是什么名分上的玩意,敢来管我的事儿,天下还有没有这王法了!”赵姨娘在地上撒泼,“我丢了大脸,怎么去见老爷,不如就死在这里,和下贱的娼妇一起死了罢了!”

丫鬟婆子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能真见到两人厮打起来,这到底是闹笑话的事儿,连忙上前抱住了要冲晴雯而去的赵姨娘,口里头不住的劝慰,“你老消消气”,“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对着您不尊敬”,“您老赶紧着歇息歇息,好多着呢,”诸如类似的话儿,可赵姨娘这种是吃硬不吃软的,那里会听这个,见到众人如此,更是火上浇油,不依不饶起来,“我等会就回了你们太太,把你撵了出去,瞧你这个娼妇养的还神气不神气!”

晴雯不甘示弱,又回嘴斗了起来,一时间薛蟠的院子内好不热闹,虽然这时候庭院之中反应剧烈,可不过也是瞬间之事,鸿儿在帮着薛蟠换了衣裳,刚坐下来准备喝一口茶,和鸿儿说说这家里有什么事儿发生,这些小丫头在薛蟠的调教下十分鬼灵精怪,什么事儿都从外头听来,然后事无巨细的告诉薛蟠,有时候虽然繁琐了些,但是听听家长里短还是颇有些意思的,特别是薛蟠对于荣国府的一些事儿,是挺有兴趣的。

鸿儿还没来得及说,外头就响起了剧烈的吵吵声,薛蟠还也以为是小丫头们在斗嘴,可听了一会觉得不对劲,这嘈杂声若是两个人拌嘴,也未免太大声了,他拉开房门,险些吓了一大跳,院子里头两拨人站的满满当当的,一群人拉住了一个妇人,另外一边,晴雯嘴角带着冷笑,不屑的望着那妇人,众人见到薛蟠出来,顿时纷纷请安问好,薛蟠奇道,“你们这是在这里做什么?”拔河吗?

“大爷,”在外头拉住赵姨娘臂膀的鹤儿连忙窜到薛蟠身边,她适才这么拉住赵姨娘已经是全身精疲力尽,于是巴不得脱离了赵姨娘,赶到薛蟠身边,迅速的把话儿给说了,薛蟠微微一笑,朝着晴雯招招手,晴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大爷要做什么?”

“我拿了一些好东西回来,给老太太的自然要我自己个亲自送去,但给鸳鸯的,要你赶紧着送去,你们两个关系好,老太太身边那些人,你也熟一些,横竖今日姑娘们都在这边吃饭,一时半会家里头没事儿,你且去逛一逛如何?恩?”薛蟠见到晴雯又要张嘴,于是连忙制止住,“不许多说话了,赶紧着去吧。”

晴雯虽然是火爆脾气,可薛蟠的话儿也还是听的,听到这话,瞪了赵姨娘一眼,随即走开,薛蟠摆摆手,让那些婆子丫鬟都退下,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姨娘,不免给贾政点赞,贾政其人有些迂腐,审美倒是够可以的,赵姨娘虽然是上了年纪,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熟女风范一览无余,只是眉目之间有些红白之色,神气也不太好,薛蟠笑道,“赵姨娘好,我这出门好些日子,之前倒是也没见过,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今日你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若是不嫌弃,就请进来喝杯茶歇歇脚,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来问我,我能帮的必然帮着办了。”

三十、威风煞气(3000大章求月票)

赵姨娘这个人居然能够晴雯在外头大庭广众之下就撕起来,显然也不是说很有城府有套路的人,有什么暴脾气当场就发作出来,可见是一个不怎么在乎体面的人,薛蟠说要晴雯去找鸳鸯,就是不知不觉拿着贾母来压制赵姨娘,让她稍微清醒一点,赵姨娘听到晴雯去找鸳鸯了,顿时气势就稍微削弱了些,若是鸳鸯知道了那么贾母就是知道了,如果等会鸳鸯来教训赵姨娘,赵姨娘是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了,但是这会子若这样偃旗息鼓,未免也太没脸面了些,赵姨娘还愤愤不平的絮叨:“我这老脸还喝什么茶?一概都丢尽了!什么台面上的人都上赶着和我作对,什么身份都没有了!薛家哥儿,你们地下的这些丫头们,合也应该管一管,若是任凭他们乱来,只怕日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薛蟠原本嘴角带笑浅浅的微笑,这时候听到这话,却是冷下了脸,“姨娘,这是我家里头的丫头,不劳烦你费心,你是长辈,今日这话我听了也就罢了,不会和你计较,但是,这日后,”薛蟠拿眼扫了赵姨娘一眼,“我希望赵姨娘不要来管我家的事儿。”

赵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地,被薛蟠这冷冷眸子一扫,顿时吓得不敢说出话儿来,这薛家的小子怎么看上去这么凶,赵姨娘心里头这么嘀咕,这么一看我,倒是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赵姨娘顿时就如鹌鹑般乖巧了,薛蟠很是讨厌别人对着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薛家的人,薛家的丫头如何,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就算是王夫人亦或者王熙凤,都没有对着薛家的人嗦什么,你一个赵姨娘,未免也管得太宽起来,故此要义正词严的回击去,这还不够,薛蟠又说道,“我刚才听到丫头说我自己个也听到了,说什么来着,”薛蟠双手袖在衣袖里头,淡然望着赵姨娘,“姨娘这么火急火燎的来这里头,是要赶我们出去呢?若是要赶我们走,那么说不得,也只好赶紧收拾东西出去了。”

这话说的极重,其实也只是晴雯顺嘴说了一下,赵姨娘是万万不敢承认自己有这个心思的,当然她心头的确是想着怎么样把这些王家的人都赶出去,但嘴上是绝对不敢这么说,若是她这么不知体统的说出这话,贾母第一个就要打死他,贾政也不敢护着,于是这时候脸上的忿恨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谄媚赔笑的表情,“我哪里敢说这话儿,哥儿你必然是听错了,我就算是再有十个胆子给我,也不敢对着姨太太和哥儿们不尊敬不是?我适才不过是和丫头拌嘴,是,是,”赵姨娘忙说道,“只是和丫头们拌嘴了下,绝不是说不敢不尊敬着,我这就走,马上走!”

“如此就好,”薛蟠点点头,他自然不会和这些边缘人物计较,再者说了,荣国府也没有这个心思,现在的薛家日子红火,不需要寄人篱下的过日子。若不是因为薛姨妈喜欢和王夫人姐妹相处,再加上荣国府的确热闹,薛家自己个在都中的人丁不多,自己若是独门独院的搬出去,只怕还更冷清些,薛蟠也喜欢呆在这里,故此也不会和赵姨娘这样脑袋缺根弦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人计较,“姨娘没有这个心思就是最好了,不过你既然来了,那还是喝杯茶再走才好,”这时候薛蟠又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是春风拂面喜气洋洋,“难得来我这里头,多少也要喝一杯茶再走。”

薛蟠的奶妈王嬷嬷这时候听到了动静从前头赶了过来,见到这场景,差不多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薛蟠使了个眼色,王嬷嬷心领神会,于是连忙拉住了赵姨娘,“哎哟,姐姐这是做什么呢?这大冷天的,还在外头杵着,我们大爷说请你喝茶呢,怎么还站在这里头?小蹄子们!”王嬷嬷笑骂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姨奶奶在这里头站着,也不请人家进去坐下,好生喝杯茶?”

赵姨娘这会子才从薛蟠的眼神威慑之下回过神来,只觉得这样被一个毛头小伙子威慑住有些丢脸,听到王嬷嬷这么说,于是又忍不住愤愤说道,“我还有什么身份能让他们伺候着,什么时候撕破脸,和这些小贱人拼了命也就是了。”

薛蟠眉毛一皱,赵姨娘又顿时心惊胆战起来,脚底下发软,于是被王嬷嬷连拖带拉的带走了,须知道王嬷嬷那魁梧的身材,一般人是犟不过她的,王嬷嬷将赵姨娘拉到了自己的房内,又叫小丫头倒茶摆果子来,如此热情妥帖,赵姨娘的无名怒火又低了几分,她虽然性子粗疏,但也不傻,这时候清醒回来,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胡闹只怕是不好,这会子心里头真是惴惴不安,见到王嬷嬷这么和气,不由得叹道:“也知道像姐姐这样的人,才能教这些小蹄子们都照看好了,没有姐姐,只怕是猴子一般都要大闹天宫了。”

“是这么个意思没错,”王嬷嬷笑道,“只是如今我们家里头是大爷当家,他尊敬着我这个奶妈是不假,但我也不能不知道主子奴才的区分不是?家里头是大爷说了算,大爷宠着那些小丫头片子们,他们无法无天惯了,素来都是乱来的很,所幸还尊敬主子们,这才容许她们胡闹到现在呢。”

王嬷嬷讽刺赵姨娘自己不尊重自己个在这里瞎胡闹,没有主子的做派,谁还看得起你不成?但是显然赵姨娘这时候完全没有听出王嬷嬷的潜台词,听王嬷嬷这么说起薛蟠,倒是被她给点醒了,“我瞧着你们大爷,威风的很,这么对着丫头们发号施令,各个遵循,也没有说敢不做的,年纪虽小,可就当家了?”

“可不是嘛。”王嬷嬷笑道,“老爷过世后,家里头的事儿,都是大爷在管,大爷办事妥帖,底下人都信服的很,这一次去天竺,听说统帅好几万的人马,又杀了几千的敌人,这威风煞气,自然是厉害的,”王嬷嬷别有寓意的继续说道,“别说是家里头了,外头那些什么伯爵侯爵尚书老爷的儿子们,都听我们家大爷的话呢。”

王嬷嬷显然是为薛蟠吹嘘长脸,语多有不实之处,但联想到刚才薛蟠那冷冰冰的目光,显然,赵姨娘是全信了,王嬷嬷又笑问赵姨娘是来做什么的,怎么好端端和丫鬟们闹起来了?赵姨娘这才想到了之前贾环的事儿,她已经是离题千里了,于是愤愤说道,“你们大爷虽然威风煞气,但这世间百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你们家大爷不该让我们家环儿去学什么武艺?那武艺可是那么好学的?学的成了还要出生入死呢,那里有读书考科举中状元来的简单轻松些?”

王嬷嬷心里头嗤笑,就贾环那样的人,还想着当状元?再者说了,就算是学武艺,学的成还学不成都是两回事儿呢,这么自信真不是是何处得来的。脸上却是十分惊讶,“我想着只怕是姨娘误会了,我们家大爷素来是不学武艺的,他自己个懒怠性子,最不愿意的就是辛苦练武了,家里头的护院教了几次,大爷是一概不喜欢,嚷嚷着说辛苦,这样的人,怎么会叫你们环哥儿学武呢?想必是姨娘你听差了。”

赵姨娘一口咬定,绝对没错,王嬷嬷东扯西扯,说了一番话,见到丫头们端了茶果上来,“我记得大爷那里头还有一箩筐的蜜橘,只怕是还有,姐姐且坐着,叫她们倒茶给你吃,我去拿橘子来,这橘子可是广州进来的,这冷天气,若不是广州哪里,其余的地方可就没什么橘子了。姐姐难得来,好歹也要尝一尝新鲜。”

王嬷嬷出了屋,又来到了薛蟠院子里,薛蟠换了衣裳,正在分拣各样物品预备着送给亲眷们,王嬷嬷将赵姨娘的话儿转达了一番,薛蟠无奈的摇摇头,“这不过是环儿自己个要这么说的,我看着他还有些志气,所以说愿意帮衬一二,怎么到了赵姨娘的嘴里头,倒是成了我撺掇着环儿学武艺呢?这好心可真的成驴肝肺了!”

王嬷嬷笑道,“赵姨娘素来都是如此的大家伙都是见怪不怪了,大爷也不必去和她计较什么,眼下瞧着怎么打发了才好,现在那边府上还不知道呢,毕竟赵姨娘说了那些不得体的话儿出来,若是阖府尽知,对着咱们也不太好。”

毕竟赵姨娘来闹是不假,但多少也会影响到这边,薛姨妈和王夫人的关系,毕竟赵姨娘是没有说出要薛家搬走的话,这完全是晴雯急中生智说出来的斗嘴之言,但这么说了,若是这事儿再闹起来,万一两边生了什么嫌隙,那就是不好了。所以王嬷嬷说要薛蟠不需计较就是这个道理了。

三十一、涨月钱

“你说的不错,”薛蟠点点头,“太太这里头还是要顾忌着的,再者,看在三姑娘的面上,我也不能和她计较什么,赵姨娘这个人嘛,贪财也小气,心胸也不宽广,我适才吓了她,却也不能再不给点甜头,去找外头拿两匹缎子来,富贵样式的,送给他,再给几个金银裸子,叫她满载而归,不要再说这些废话,贾环自己个要学什么,随他去,不需要多拦着。”

王嬷嬷笑道,“大爷又拿着银子消灾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薛蟠笑道,“若是能将这赵姨娘降服了,荣国府这里头就是少了不少麻烦事儿了,只是有一样,”薛蟠想到了花钱消灾,也要提防赵姨娘得寸进尺,“妈妈且将我,恩,什么抄了叔叔家啊,什么搜括盐商这些事儿一概说说,也好叫她知道,我可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软弱人,银子也不是随便乱给的。”

说起这给银子,王嬷嬷倒是想起了早间的事儿,她让几个丫头都退下去,“都下去下去,”王嬷嬷赶小鸡一样的把丫头们都赶了出去,神神秘秘的对着薛蟠打小报告来了,“大爷,早起的时候,琏二奶奶过来问咱们太太借银子了!”

“借银子?”薛蟠奇道,这素来各家各户,都是家大业大的,若是有什么地方要用银子,只管是将各地的银子都收集收集,就不至于是要问外人借的,薛姨妈虽然是王夫人、王熙凤、贾宝玉等人的至亲,但对于荣国府整个贾氏家族来说,也只是姻亲罢了,什么困难要问薛姨妈借银子?薛蟠不用多想,迅速的明白了原委,“是建园子差银子了?”

“大爷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

薛蟠微微皱眉,荣国府真的有这么缺银子?按理来说,应该是不太可能,现在市面上的银子,基本上都是银元,实际上大家伙做金融业生意的人都很清楚,这银元的银子分量比例,比同价的关平银,可是要少上许多了,奈何朝廷推行银元,众人也是不能够说抵抗,如今这银元可远远没有以前碎银子时代值钱了,但也不至于说,家里头没有银子了这么艰难的地步,如果把荣国府当做一个大型的企业,在企业经营效果尚可——或者说是逐步慢慢衰退的情况下,不至于出现什么大规模的支出,应该是不会资金周转不开的。

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建园子差钱了,“这有什么难猜的,他们府里头眼下还有什么事儿比建园子更重要的?”他有些不高兴,毕竟按照王熙凤的秉性,如此贪财,借出去容易,想要拿回来,那可就是千难万难了,薛蟠还没体会过这个?之前卖给贾琏的盐引,现如今都还没有拿回来银子呢,虽然是亲戚,也不是说银子可以白白送的,“太太借了多少银子出去了?”

“足足一万两!”王嬷嬷告状道,“我眼见着太太数了十张银票出来,每张一千两!”

又将薛姨妈和王熙凤的话儿说了说,原本听到这个消息板着脸的薛蟠顿时眉开眼笑,“一万两,不多不多!”

“这怎么不多了!”王嬷嬷不满的说道,“大爷如今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昔日咱们家那么艰难的时候,老爷过世,家里头想要操办后事都缺银子,要太太巴巴的当东西出来才凑了银子来,如今好日子才过了几年,怎么就觉得这一万两不多了?嬷嬷我的月钱一个月才十两银子,一年一百二十两,足足要八九十年才能赚到这一万两的银子呢,这可是太太的私房银子,一下子就都拿出去都没了。”

“我还以为太太把咱们家什么生意给借出去了,如今只是借了一万两的银子,真的不多!”薛蟠笑道,“和你多说了嬷嬷也不懂,只要记得一句话,琏二奶奶来问太太借银子,想要的数目可远远不止这一万两!不过是咱们太太聪明的很,拿着一万两堵住了凤姐姐的嘴,叫她不能够再要别的东西,这一点你记住就是了,至于你的月钱,”薛蟠抠门的很,摇摇头,“十两银子还不够多呢?想要涨月钱,那是门都没有!”

王嬷嬷鄙视薛蟠,“我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嘴,大爷你就知道我想着要涨月钱了?那怎么对着外人就这样大方了?”

“不是大方,这可是借银子,”薛蟠纠正王嬷嬷的说法,“既然是借银子就没有说不还的道理,只不过是最多不用问他们要利息银子罢了,再者说了,这借银子,是借谁都成,嬷嬷若是想要银子使,那我借给嬷嬷也可以。”薛蟠还是十分受用王嬷嬷这种包打听并且及时告诉自己事儿的态度的,若不是心里存着薛家,存着薛姨妈和自己这些人,王嬷嬷才不会可能这样事无巨细的为薛姨妈打算,为她这借出的一万两银子而有可能血本无归感到焦急,“若是嬷嬷真的焦急,怕这银子拿不回来,日后这事儿就交给妈妈盯着,若是把银子拿回来了,就给妈妈你涨月钱,如何?”

薛蟠施之重利,王嬷嬷闻言大喜,摩拳擦掌,“这可是真的?若是真的?我就给太太去仔细盯着这银子。”

“自然是真的,”薛蟠笑道,“只不过不能去强迫了人家,如今才借,总不能是说马上要还,再者也要人家不乐意还,再请你老人家出马,这才是配得上你的身份嘛。”

王嬷嬷点头应下,预备着要转身再去找赵姨娘,却又被薛蟠拦住了,“且不着急走,这会子没人,我倒是有事儿要问你,林姑娘从她父亲过世后,回这荣国府,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你有没有时常去见她?”

“这还要你大爷吩咐吗?”王嬷嬷笑道,“我和王姐姐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了,那里会不惦记着林姑娘?”她正准备说这薛蟠不在家的事儿,没想到杨花来请,“太太在前头问大爷了。”

三十二、误会误会

薛蟠正准备问王嬷嬷的事儿,这时候杨花来报,“太太在前头问大爷怎么还不到前头来?丢了客人们,那里有这个道理的,让大爷赶紧着到前头去呢。”末了还加了一句,“前头知道赵姨娘来了,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薛蟠于是暂且放下王嬷嬷这边,自己个先出门去,绕过雕花西番莲纹路的圆拱门,就到了前头薛姨妈的院子,进了里头,果然就见到探春一脸不豫,薛蟠权当做不见,对着众人笑道,“我刚才在里头换了衣裳,倒是怠慢诸位了。”

“薛大哥哥,”宝玉率先开口,问道,“刚才听丫头们说,赵姨娘来你后头大闹了?”听到这话探春脸色又是暗淡了几分,宝玉却是不管不顾的摇头大叹道,“偏生就是她这样不懂风雅的人,来大闹特闹,实在是让大哥哥难受了。”

这里头最难过难堪的必然就是探春,也实在是和底下人说的那样,“老鸹窝里头飞出来了金凤凰”探春和其母其弟完全不同的性格,宝玉这么大喇喇的说,“赵姨娘就是这样的人,请大哥哥原谅则个,若是她还胡闹,我即刻就回了太太去,亦或者老太太也是一样的。”

迎春忙道,“胡闹,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为何要惊动老太太,没有这样的道理。”

“谁说赵姨娘来闹了?”薛蟠哈哈一笑,“地下这些丫头婆子可真是不懂事,三分的事儿,都被说成十分了,更何况没有这样的事儿,”薛蟠越过众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大家伙在瞎说什么呢?”

“没有这样的事儿吗?”宝玉奇道,“刚才可是都听到后头的声音了。”

“没有的事儿,是赵姨娘知道我今个回来,特意说来看看我,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再怎么说,也没有长辈先来看我的道理,和赵姨娘第一次见面,所以就说了说家常话儿,认识了一番,我惦记着这边你们在这里头,所以就请我那奶妈帮着我招待赵姨娘喝杯茶歇息歇息,告了罪就过来了,我那奶妈,哎,林妹妹是知道的,天生是嗓门大,又是十分没规矩的主儿,整天瞎胡闹也是有的,吵了一些也是正常的。”

黛玉想到了昔日王嬷嬷在扬州对自己的照拂不免露出了回忆过去趣事的微笑,到了荣国府之后,王嬷嬷也是时常来探望自己,“蟠哥哥的奶妈,的确是一位极为有趣之人。”

众人都接受了薛蟠这个说法,宝玉将信将疑,只有探春泫然欲泣,“大哥哥何须隐瞒什么,我们那里还不知道姨娘的脾气,只怕是大闹特闹,让你们这样下不来台面了,大哥哥还是看着我的面子不计较,”她起身盈盈福了福,“妹妹在这里替姨娘赔礼道歉。”

薛蟠忙扶起,“这个道歉我是不领的,都说了没有,怎么还要赔礼道歉呢?妹妹若是不信,来跟着我去瞧瞧,”薛蟠要请探春去瞧一瞧,宝玉等人也连忙要跟上凑热闹,几个人出了薛姨妈的房,到了边上的东小院,只是在抄手游廊上,大家伙就瞧见了喜气洋洋的赵姨娘,只见到她满脸堆笑,丝毫那里有什么发怒吵架胡闹的影子?只见到她拉着薛蟠奶妈王嬷嬷的手,“哎哟哟,你们家大爷,那里会有这么好的人!我不过是来看看他,空手问候问候罢了,他倒是好,”赵姨娘另外一只手打横在腰间,死命抱住两匹光彩绚丽的绸缎,“还偏生要给我这么多好东西,这日后我可是不敢来了,再也不敢来了,免得你们家大爷怪罪。”

赵姨娘背对着众人,倒是王嬷嬷都瞧见了薛蟠几个人偷偷摸摸在边上的样子,特意还要拉住赵姨娘的手,愉快的说道,“只要姨奶奶你不嫌弃着就是了,什么时候你再来就是,横竖都是一家子的亲戚,算不得什么的,倒是劳烦你还过来问候我们大爷呢。”

王嬷嬷又吩咐叫丫头给赵姨娘拿着东西,不要自己个辛苦,送了赵姨娘出门这会子没人了,王嬷嬷叮嘱赵姨娘,“姨娘我有句话实在是想来想去也要和你说,那就是我们家大爷虽然性子还不错,但脾气极大,别说是什么亲眷了,正经的叔叔,说要抄家他们,就即刻抄了,半点情面也是不讲的,这少年人哪,也不知道姨娘是不是知道的,最喜欢的还是面子上有过得去,若是他觉得没了面子,可这里子就什么都没了,姨娘今个来,脾气差了些,也不打紧,日后若是再这样,可没什么好的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大爷在外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赵姨娘想到刚才薛蟠冷冷凝视自己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都听姐姐的。”她打定主意,日后绝不来给薛蟠请安,当然,薛家这么有钱,可是不能错过,今个不过是摔了一跤,就得了大便宜,自己抗的这两匹绸缎,房里头可从未见过,日后当然还要来!只是不必找薛蟠,直接找眼前这高大的嬷嬷就是了。

薛蟠等人复又回到了正房内,薛蟠笑道,“如今瞧见了可信了?都说了无事,偏生你们要说有事儿,无风起浪,说的就是在座各位了。”

众人都笑道:“的确不如薛大哥哥知道清楚,我们都是瞎说了。”

宝玉有些忿然,张开口又预备着说什么,却被黛玉一瞪,什么话儿都不敢说了,不一会薛姨妈就进来瞧见众人都在,笑道午饭都预备齐全了,“我还去请了你们大嫂子来,一伙人都乐呵乐呵热闹热闹的。”许是年纪大了薛姨妈也特别是喜欢和这些少年少女们一块,“在姨妈这就不必拘束着了。”

这时候宝玉的丫鬟麝月跑了进来,“老太太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史大姑娘到家了,轿子就在外头了。”

众人又笑,“云丫头来了,可赶得真巧!”

三十三、无依无靠

听说是史湘云到了,宝玉拍手笑道,“之前就让老祖宗去请云妹妹过来玩几天,过了好些日子了,我自己个都混忘了,还是老祖宗惦记着云丫头这不就给接来了?”

宝钗笑道,“若不是老祖宗,就靠着你这丢三落四的记性,只怕是一年云丫头也来不了几次。”宝玉点头道,“委实是如此。”

既然是史湘云到了,于是众人起身,都要去贾母处迎接,黛玉宝钗宝玉同去,李纨打发了丫头过来说自己那边还有闲事儿就不能来了,迎春起身笑道,“大嫂子摆架子呢,我这亲自去请。”

惜春不喜欢热闹,早就溜出去和香菱玩去了,薛蟠也说和薛姨妈看看午饭预备的如何了,众人都散了各自去做自己个的事儿,室内就留下来了探春和她的丫头侍书,侍书见左右没人,悄悄说道,“姨娘还是来闹得,我在后头看的清清楚楚的,只是薛家大爷不知道怎么地就把姨娘给弄住了。”

探春机敏,岂能看不出来适才那一幕,自己那姨娘已经得了大便宜,故此什么事儿都不在乎了,若是真的被冒犯了,那也不应该如此就罢休,但若是没有被冒犯,何须这样大闹?想到此处,探春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人家的姨娘都是涨脸面的,偏生我这姨娘却是给我添祸事的,原本我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就没脸的,没想到,今日这丢脸丢到亲戚家来了!”想到这里,不免珠泪滚滚,就流了下来。

侍书忙劝道,“姑娘可不能这样想着,姑娘是姑娘,姨娘是姨娘,原本就没什么想干的,她自己个不尊重,原本连累不到姑娘身上,何况老太太和太太那里不器重姑娘的?虽然面上不多说,可谁不知道,三姑娘是最受老太太宠爱,最受太太看重的,姑娘赶紧着收了泪,这可是在梨香院呢,若是被人瞧见了,反而不好。”

探春拭泪,侍书又说道,“再者薛大爷也知道姑娘的心思,也不闹什么,只是赶紧着叫人安抚住了,可见大爷是知道姑娘的,这一番心思,今日只怕是没人瞧得出来,他可是给姑娘撑腰呢,大家伙都不知道,太太和老太太也不知道,自然就不会有人来怪罪牵扯姑娘了。”

探春点点头,“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薛大哥哥如此仔细,我实在是感激的很。”

两个人正在说话,香菱从外头蹦蹦跳跳的进来了,“三姑娘,”香菱拿着手里头的一碟蜜橘笑道,“这是大爷给我的,姑娘也赶紧着尝一个。”

探春低头还在收泪,侍书忙笑道:“多谢香菱姑娘了,这寒冬的日子,都快腊月了,那里还有这样的蜜橘,”侍书看着那蜜橘,颜色金黄,十分新鲜,又有橘香阵阵扑鼻而来,绝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货,“瞧着可是新鲜的很呢,真是稀奇的物件!”

“说是从广州运回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种的,这十一月里头都还有橘子,”香菱笑道,“不算是太甜,还有些酸,不过我不太爱吃甜的,酸的倒是和我的胃口,大爷知道我爱吃酸的,所以给了我一篓子,我说一个人那里吃的完,这才拿出来给大家伙吃的。”

“广州来的,那必然是南边出的,”探春这时候笑道,“南洋之地,天气终年炎热,就算是咱们这寒冬腊月,他们那里也不过是如同初秋时节稍微凉爽一二罢了,虽然是广州来的,但说不定还是南洋的藩属国进的,毕竟他们那边水果极多,饶是腊月,也是多出产,只是昔日价贵,又不容易运输,故此咱们在都中少见罢了。”

香菱听探春这话,不免十分的佩服,“三姑娘实在是博学多才,也没有到外头走过,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事儿呢?”

“这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探春说道,“你若是得空来我那里看书就是了,”她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和你们大爷一般的游历各处,见见这世界上到处的风光,这读了这么多书,才是不白读呢。”

侍书笑道,“你家大爷对着你可真好?旧年还说要帮你找以前的爹爹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香菱还在剥橘子,听到这话,手上顿时停了下来,探春嗔怪侍书,“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她拉住了香菱,“这事儿不该说,下次再也不提了。”

“倒也没什么,实在是没有印象了,偶尔问大爷,好像还他清楚一些我父母唤作是什么名儿,”香菱摇摇头,“何况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人世了,也不是很打紧,”香菱颇有些缺心眼的样子,大大咧咧的说道,“在家里也挺好的,太太姑娘和大爷都对我极好。”

香菱说了这么几句话,放下了那一碟橘子,“我这记性,”香菱拍了拍脑袋,埋怨自己说道,“还说要给大爷准备东西去呢,三姑娘且坐着。”

香菱又是旋风似的走了,探春瞧见香菱这样自由自在的样子,不免心里头暗暗一叹,想这香菱入薛家也是孤女一个,无所依靠,但这边家里人似乎人人都可以做她之依靠,而自己个在荣国府,荣华富贵之中,有父兄,有母亲,还有姐妹,但思来想去,回顾自身,却似乎没有什么依靠之人,人生之奇,命运之不同,也是可见一斑了。

这里想了一会,众人就回来了,黛玉和宝钗左右一边拉着湘云的臂膀,宝玉笑道,“云丫头还不愿意来,还好宝姐姐和林妹妹左膀右臂一下子就把她给拉来了。”

湘云笑道,“我却没有你们这样脸皮厚,薛家哥哥才回来,你们不预备着接风洗尘,倒是来蹭吃蹭喝了,吾辈冰清玉洁之人,是不屑和你们为伍的。”

迎春和李纨也到了,李纨听湘云这话,也不免笑道,“云丫头,蟠兄弟以前可是有句话儿说的极好,叫做:闷声发大财。咱们今个这么一热闹寻乐子,还怎么地要说这些话,赶紧着别说了。”

三十四、难为她

李纨说着笑话,“咱们今日趁了你薛大哥哥的东道,有的吃有的顽,怎么还要说人家,你若是这么说,请即刻就走,不要耽误了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热闹,也不可辜负了姨妈的好心!”

众人都说李纨讲的十分有道理,黛玉把湘云按在了位置上,虚空指了指湘云的鼻子,“你却是羞也不羞?若是冰清玉洁不与凡尘为伍,怎么今日里头在老太太那里直嚷嚷说饿,想着吃好吃的呢?若是这天上的仙女呀,就不该食五谷杂粮,只喝喝花朵上的露水就是了,何须还要吃饭呢?”

湘云也不生气,和众人笑道,“万岁爷也有与民同乐,难不成我就这天上的仙女,就不能够和大家伙,特别是和林姐姐这样的人一起吃吃喝喝,体察民情乎?”

众人都笑,“说的极是,今日就且委屈你要多受一些人间烟火了。”

薛蟠查看了酒席,又回到这屋里头来,见到湘云来了,点点头,“史大妹妹来了。”

湘云起身,朝着薛蟠福了福,“今日薛家哥哥归来,我还没见礼呢。”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薛蟠点点头,朝着湘云拱拱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了,原本我也想说这些人里头,就你不在此地,倒是也难得,没想到,可巧你就来了,可见这是不能念叨人的,说曹操曹操到!”

黛玉抿嘴笑道,“那蟠哥哥日后可是要多念叨念叨,什么时候谁不在家里头,一念叨,即刻就到。”

“这里头除了云丫头,谁不在家里头呢?还能去哪里?”李纨笑道,“念叨也是无用。”

宝钗问薛蟠午饭已经得了,于是叫人赶紧着搬桌子等,就在薛姨妈房里头吃饭,薛姨妈从外头进来,牵着一位少妇的手,笑着说道,“可巧了,没想到东府大奶奶今日也在凤哥儿那里,顺便来我这里瞧瞧我,我就把她拦住了,也顺便在这边用一些罢了。”

那少妇明眸皓齿,眉梢眼角之间风情无数,但属于是那种艳而不淫的风情,年纪三十有余,赫然是东府当家大奶奶,族长贾珍之妻尤氏,她见到屋里头这么多人,不由得笑道,“原本还说在凤丫头那里随便将就一顿的,没想到到姨妈这里头偏了好吃的了。”

宝钗笑道,“凤姐姐那里头忙的和什么一样,一会子这个人进来禀告什么,一会子等会那个人又要拿什么东西讨要对牌,前几日我和三姑娘去找凤姐姐,不过是坐了半盏茶的时候,外头就来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回禀什么,我也就笑了,家头那么多的事儿,如何忙的过来?倒是好像什么事儿都是过凤姐姐手里头一样的。”

尤氏笑道,“原本你们府上人丁就多些,事儿繁杂,原本也是有的,再加上这些日子又在建园子,什么事儿不来烦她呢?也就是凤辣子,其余的人,再如何也不能理得如此顺顺当当的。”

“瞧瞧咱们大奶奶说的,”李纨笑道,“可见是真心服了凤哥儿,昔日你那府上的事儿,凤哥儿给你料理的极好,是不是已经服了?”

“自然是服了,”尤氏说道,“素来咱们家,日常管家算不得稀奇,但这红白喜事,是最要人命的繁杂琐碎,如今若不是你们家有这样的大喜事儿,凤哥儿也不会累成这样了。”

“谁说不是呢?”宝钗拉住了尤氏,“所以我才说,她那边闹腾腾的,就算是吃饭也吃的不安静,不如免了她,让凤哥儿在那里辛苦罢了,咱们自己个在这边吃的舒坦些也是极好的。”

众人都说道:“很该如此,她那里那么忙,怎么还禁得住要招待你。”

薛蟠请众人坐下,薛姨妈和尤氏坐在上头,其余的人按照年纪分开坐着,如此按照年纪辈分来算,位置席次最不会发生什么问题,薛蟠下首坐着迎春,斜对面坐着黛玉,后头探春迎春香菱等一一坐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人,众人方才坐下,凤姐的丫头丰儿捧了一盒菜过来,“二奶奶说今个忙的很,实在是不得空过来,就叫小厨房做了几样菜送给姨妈和大奶奶用些。”

薛姨妈叹道,“瞧瞧,难为她了,我这梨香院她都顾及到了,这心也未免太细了些。”

食盒打开,里头有一道胭脂鹿脯,一道桂花酒酿米卷,都是十分精致可口的,宝钗笑道,“厨房里头也准备了蟹粉狮子头,”她吩咐杨花,“也装一盒子给丰儿带回去给凤哥儿尝尝看,我们的吃食可口不可口。”

丰儿下去了,薛蟠今日极为高兴,甫一回家,家里头的人都平安祥和,想见的人都在,自己在外头也没什么受气,反而是大功告成的回来,实在是良辰美景了,于是提议:“今个大家伙都在,不如都喝点酒如何?”

薛姨妈连忙叫好,于是命人上甜甜的桂花酒来,这些人里头第一个好酒的就是宝玉,宝玉笑道,“桂花酒没什么意思,凤姐姐那里的玉泉春才是最好的呢。”

桂花酒是甜米酒,玉泉春是白酒烧酒,这酒就可是烈的许多了,李纨不许宝玉喝这样烈的酒,忙劝道,“宝兄弟,这可还是中午,喝的酒不宜太烈,若是下午晕了头,晚上睡不好,第二日就起不来了。”

宝钗也笑道,“是这个理儿,再者说了,米酒稍微用炉子热一热,暖呼呼的,分外养胃,若是喝玉泉春,冷冷的喝进去,坏了肠胃可就是不好了。”

宝玉这才作罢,黛玉瞧着宝钗笑道,“也就是宝姐姐说话,他才听这么几分,唤作是别人,只怕是一点也不愿意听的。”

宝钗笑而不语,众人纷纷举杯,后头各自的丫鬟们伺候自家主子姑娘们,有人拿着酒壶给薛蟠斟酒,转过头来,薛蟠见到了是杨枝,适才回屋的时候没见到,这会子倒是瞧见了,薛蟠笑着正准备和杨枝说话,却见到了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憔悴。

三十五、颇多不实之处

“这是怎么了?”薛蟠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杨枝看了薛蟠一眼,摇摇头,低下头说道,“并没有什么事儿,大爷你吃自己个的就是了。”

人多眼杂,这时候的确是不好问,薛蟠于是端起酒杯,对着薛姨妈笑道:“太太今个高兴,我也高兴,在外头漂泊大半年,什么事儿都不怕,唯一惦记的就是家里头,如今平安归来,见到家里头一切平安太平,太太和妹妹和家里头的人都很好,我心里头高兴的很,实在是要先敬太太一杯。”

薛姨妈笑的满脸慈祥,之前想着要自己儿子出人头地,如今看来,的确有如薛蟠所说,吉祥太平安乐,就是够了,想起这半年自己在家里头提心吊胆的,薛姨妈不免有些唏嘘,“哎,说的可是半点都没错,你出去这么些日子,我在家里头可是没有一日睡的着的,思来想去,若不是你二舅舅做不了主儿,说不得舍下这老脸,也要求着你舅舅让你回来才好,如今回来就好,什么荣华富贵也不必强求了,咱们家横竖也不差银子过日子,”薛姨妈说到这里豪爽的很,“大不了把这世袭的爵位给外头衙门退了就是,咱们自己个赚钱就是了。”

薛宝钗失笑,“妈说的轻巧,这爵位那里是想要就要,想退就是退的,快别说这话了。”

探春也笑道,“姨妈好大方的样子,这爵位人家拼了命也难得的,倒是姨妈这里,说不想要就不要了,薛大哥哥这里头当差勤勉功劳也好,现在是五品的爵位了?寻常人家都没有呢,何况薛大哥哥这个五品的中书舍人,不是递减的,而是世1袭1罔1替,与国同休的,实在是荣耀的很。”

探春对着外头的事儿还颇为清楚,“男人家到底还是要出人头地才好,薛大哥哥如今这么好的位置,又是咸安宫乙班的班首,外头结交的都是一些年轻俊才,若是出仕,只怕是如鱼得水,没有什么不顺遂的道理。”

探春说了这么一番话,黛玉微微冷笑一声,但又不说什么,宝钗却不知道探春居然是如此志向远大,外头的事儿也知道的颇为清楚,爵位的等级,和承袭的规矩都知道,“探丫头说的倒是在理,”薛宝钗笑道,“难不成哥哥日后就呆在家里头不出门当差了?想着也是不能够,”宝钗用袖子掩住嘴边的窃笑,“现成舅舅就在外头呢,那里会放过哥哥的。”

探春点点头,黛玉对着薛姨妈笑道,“姨妈,蟠哥哥在天竺作了好大的声势出来,我们这些人在家里头隐隐听到了一些,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内情如何,都是想知道的很,不如请蟠哥哥给咱们说一说,也好叫我们知道薛大哥哥等咸安宫官学生的风采。”

宝玉连忙点头,“的确如此,林妹妹说的不错,我们都想听呢,别说是妹妹们了,就算是我,也不是说想出门就能出去的,更别说去天竺这样万里之远的地方了,咱们不得见,但若是薛大哥哥能告诉我们一些天竺风情,我们听听也是好的。”

宝玉的语气里带着怅然和惋惜,他现在是处于一个十分纠结的状态,他太崇拜薛蟠这种计谋百出运筹帷幄这种镇定自若的样子了,但他又缺乏自己也如此做的勇气,更是觉得在家里头和佳美门一起玩有意思许多,对着外头那些应酬,尔虞我诈又本能的产生排斥,在接受不了外面世界的时候,越发觉得和家里头这些天真无暇的少女一起厮混着的时光,分外的美好起来。

所以他自己缺乏走出去的动力,但又很期待别人告诉他外头那些精彩的事情,薛蟠万里归来,自然是最好的诉说者,薛蟠自然是愿意说了,这么大半年的功夫实在是太热闹了,先是众人在蜀中和那川西节度使正面对决,后又出蒹葭关和王子腾偶遇交谈,再出雅鲁藏布大峡谷,三克柯布城,又远渡印度河,到了占西国,先是水淹骑兵一千,再威查理退兵,据守杜瓦那城,用火牛阵攻破敌军大营,孤身在城墙上卖弄空城计,弹琴退查理,随即再统帅三十六路土邦联盟大军,围攻新德里,随即逼迫出马德里思汗,围攻擒拿之。

这么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大家伙听得入神入迷,惊心动魄,薛蟠讲的是兴高采烈,意气飞扬,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可众人都顾着听薛蟠在天竺之事,实在是有些忘记了还有吃饭这么一回事儿,说道了那四大天王前来围攻薛蟠并努克丽公主时,薛蟠掏出火枪朝着为首的绝命天王射击而去的时候,众女不免惊呼出声。

薛姨妈听着心脏砰砰砰直跳,连忙念佛,“阿弥陀佛,这些人到底也是出家人,怎么这样的狠心,动不动就要掀了人家的头盖骨的?实在是太可怕了!后来如何,后来如何了?阿弥陀佛,若是被那些人的爪子抓住了,岂能有什么活路呢?”

宝钗忙劝慰道:“妈不用担心,哥哥不是好好的坐在您面前吗?必然是无事的。”

薛姨妈这才回过神来,嗔怪道:“都是你哥哥实在是口才太好了些,这么说来,倒是像是身临其境一般,阿弥陀佛,听着我这心惊肉跳的,快别说了。”

见到母亲如此,薛蟠简单的说了说,再把那晦明法师的事儿也说了说,当然了,有些没必要告诉大家伙的都没说,只是说晦明法师愿意帮助自己,功劳甚大,这么简单的说了说,大家伙复又准备吃饭,薛姨妈也叫上蟹粉狮子头,不过湘云倒是拦住了众人,“薛家哥哥语中颇多不实之处,我在外头可是听到了,”湘云促狭的朝着薛蟠眨眨眼,“哪一位占西国的公主,听说和薛家哥哥关系甚好,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啊?”

薛蟠大窘,“这话说的,从何说起啊?”

三十六、八卦之火

史湘云的两个叔父都是武职,且都封了侯爵,端的是消息十分灵通,故此湘云知道的薛蟠的消息,远远比在座的这些人都还要多,她说起这件事儿和努克丽这个人,果然是这家里头的人是不知道的,别说是众女十分惊讶,薛姨妈第一个就十分感兴趣,她放下了乌木包银如意花纹的筷子,忙问史湘云,“史大姑娘,你说的这什么国的什么公主,是何许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赶紧着和我说说,蟠儿你在外头认识了什么公主,怎么不告诉为娘?”

听到这什么番邦的公主,众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目光炯炯,都盯着薛蟠,薛蟠只觉得室内突然之间就温度升高起来,额头上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热的冒汗,这家里头的火龙未免也烧的太旺了,众女或者是好奇亦或者是有些担忧,也有些不屑,各种眼神交织在薛蟠的身上,倒是让薛蟠有些难以忍受了,还有宝玉,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听到这样戎马厮杀之余,居然还有公主什么事儿,如今薛蟠没说,但必然是十分香艳之事,心里头实在是对着薛蟠佩服之极,这个时候就不顾及自己的偶像可能会出丑,连忙追问,“薛大哥哥这有什么事儿,不赶紧着和我说?云妹妹,”他见薛蟠不说话,于是又埋怨湘云,“什么话儿吞吞吐吐的,好不爽利,到底是什么事儿,也合该告诉咱们才是!”

湘云笑道,“我那里知道什么究竟,”她把袖子捂在嘴边,眼睛瞪大了,眨巴眨巴的望着薛蟠,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子的无辜,又有带着一些狡黠,“只是隐隐听说了一些什么话儿罢了,如今这经历之人就在眼前,二哥哥你怎么还来问我呢?”

众人复又停下了碗筷,要听薛蟠说什么,还有在房里头伺候的丫头婆子,见到薛蟠又要准备说书了,无不停下了手里头活儿,站着笔直的,好像在随时听着主子们的吩咐,薛蟠涨红了脸,一会复又回复镇定,薛姨妈一直在催促,薛蟠笑道,“那里有云妹妹说的这么玄乎?无非是看在要完成两班大比的事儿上,故此要结交一二罢了。”

于是将这女扮男装假借王子之名为国复仇,又和薛蟠盟誓,后来身先士卒坚守杜瓦那城,至于什么一起沉入谷底,又携手杀敌,努克丽伺候薛蟠养病,两人离去之间春宵一夜,薛蟠自然是不会说的,打死也不可能对着这些未结婚的少女们说啊,不然的话,可叫人会觉得薛蟠是特意调戏众人了。

尤氏乃是过来人,那里看不懂薛蟠的这些推辞,其余的人将信将疑,尤氏是半点也不信,她笑着问道,“的确是极为厉害的人物,也难怪如今可以当女王,却不知道这占西国女王,容貌如何?年岁又是几岁了?”

尤氏今日是来拆台的,薛蟠心里头默默如此想到,宝玉也是如此,他最关心的话,全被尤氏问出来了,“是,这女王相貌如何?可是有倾国倾城之绝世容貌?”

黛玉不满的朝着宝玉翻了一个白眼,随即也牢牢的看住薛蟠,薛蟠义正词严,他可不会说这和自己有了最亲密关系的女人的坏话,但是呢,眼下自保要紧,所以许多文字上的花样,身为男人,必须要会娴熟的使用,“长相一般,”当然不是倾国倾城了,一般性的漂亮,“而且颇为粗鲁,”的确是很粗鲁,练武的女人能不粗鲁吗?不仅仅是努克丽,只怕是那个素未谋面的红梅花,只怕也是一样的粗鲁,“又是学习武艺,倒是有些假小子的模样。”这可不是说的是男人婆,而是一种英姿飒爽的野性美,这些话嘛,当然也不必说了。

薛蟠摊摊手,宝玉一脸的失望,就连薛姨妈也有些失望,自己这个儿子眼光是极高的,若是这样的话儿,只怕是就算女王来求着薛蟠,也不见得有什么令人愉快的事儿发生,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是信了,倒是湘云还不甚信,只是她爽朗大方不是等于说傻,自然是知道这么一件事儿就搞了一段落了,“我在探丫头那里,见到了好些书里头说这天竺遍地荒漠,又极为酷热,甚少有出产之物,不知道是否这些都是真的?”

薛蟠笑道,“天竺又不是火焰山,那里会没有出产,天竺之地,算起来,可是比我们这里头的土地还要肥沃些,而且天气炎热也有天气炎热的好处,雨水极为充沛,那边的水稻,可以一年三熟。”

众女都是侯门富贵人家这么锦衣玉食出来的,如何知道农业庄稼上的事儿?薛蟠说了这么一年三熟,到底都是极为懵懂,还是探春知道一些外头的事儿,大约也是她博览群书的缘故,“如此可真是厉害了?”探春啧啧称奇道,“岭南之地,听说也不过是一年二熟,天竺这里怎么能够一年三熟?可见这的确是富饶之土,为何天竺我听说素来都是极为贫瘠呢?”

薛蟠笑道,“这也是因为土地肥沃,物产又十分的丰富,故此人性懒惰了些,”薛蟠见到这些人不关心这些东西,于是也就大说天竺的风土人情和所见所闻,这么一番说下来,迎春等人尚可,湘云是第一个有侠气之人,只见到她摩拳擦掌,“这一出去果然是和我大越所见所闻完全不同,薛大哥哥这一次可真的是大饱眼福了,却不知道,这所见所谓,有没有记文赋诗?若是有大作还需给妹妹等一览才好,昔日李太白杜少陵等人,若不是行万里路,只怕也没有如此上佳之作。”

尤氏抿嘴笑道,“人家才回来,史大姑娘就催着问人家要诗文呢?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湘云爽朗一笑,“这大好江河不得亲眼一见,已经十分是憾事了,若是这诗文都不得细细领悟,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三十七、想念的蟹粉狮子头

“不得亲身所见,已经是十分憾事了,但我虽然没去过庐山,也大致可以领会‘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壮观,小时候没有出城过,虽然黄河就在这洛阳左近,却一直不得见,那一次随驾伺候前往皇陵祭拜,路过风陵渡,才知道李太白之‘黄河之水天上来’所言非虚了。”

黛玉笑道,“黄河之水可绝非长江水浩浩汤汤了,若是到了扬州江口,只怕只记得一句——”

“可是杨慎的‘浪花淘尽英雄’?”湘云忙说道,“可是这一句?”

“正是。”黛玉笑道,“如此才知道这人世间,多少事儿付与谈笑中的意思了。”

湘云叹道,“说起来实在是可笑,虽然咱们都是金陵人士,可一步也没有出过洛阳城,自然是不会去南边了,若是什么时候有了机缘,总是要去见见长江水了。”

探春打趣,“见长江水做什么?难不成是李之仪的‘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吗?云丫头你老实招来,是不是这样想的。”

众人逗湘云拉住了探春的袖子不肯依,对着李纨说道,“大嫂子你看到了没有,探丫头满嘴胡说八道!你还不赶紧着给她一下子!”

众人都知道探春的话儿里头李之仪的那首《卜算子》是什么意思,心领神会之余却也不好说出来,毕竟人人皆知和说出来,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何况还有薛姨妈坐在这里头,长辈面前说这些总是不好的,李纨忙道,“这却是探丫头的不是了,再不许说这个了,且说别的。”

薛姨妈也是读诗书的,岂能不知道这句诗的意思,但这时候权当做听不见,尤氏只是略微认识几个字,实在是不知道这些诗词的事儿,听到李纨这么说,笑道,“那还赶紧着问薛大兄弟有没有做了什么好词出来罢?我是不知道这个,只是听起你珍大哥哥说过,说你诗词做的极好,不比咸安宫的那些官学生差。”

宝玉笑道,“这是自然自然,薛大哥哥昔日可是比诗夺帅,刚入咸安宫第一日就夺了班首之位,靠着就是这诗词,这一次必然也是做了佳作出来,不用云妹妹说,大家伙都是必定要拜读的。”

薛蟠摆摆手,笑道,“宝兄弟惯会吹捧人的,我还没有三分,倒是被你夸成十二分了,不敢当如此,不过云妹妹说的,我可是早就有准备了,我那里有一人专门负责记录天竺所见所闻,而且来往之趣事,都一一记录下来了,只是如今还不免没有整理出来,等到整理妥当了,日后还要刊印出来的,名儿就唤作《新西游记》!到时候不光是云妹妹,家里头的姐妹是一个个都有。”

众人听到这名儿不免都要喷饭,宝钗嗔怪道:“哥哥这取了什么名儿?怎么这样的刁钻古怪!若是西游记,那哥哥你是哪一位?”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薛蟠摇头晃脑,“这生意上的事儿,告诉你们一些却也无妨,这出书,最要紧的是雅俗共赏,咱们这些家里头的,自然都是雅人,可外头那些俗人们,若是直接刊发诗词联集,必然是不会掏一文钱来买的,但若是冠上了这个名字,说不定有些喜欢看热闹的人,还以为这孙悟空猪八戒在我大越盛世又来一处西天取经呢。”

薛蟠还得意的用了筷子敲着碗碟,哼起了小曲儿,“噔噔噔,噔噔噔,唐僧西天取经瞪了个瞪……”

众女都笑道,“很是很是,薛大哥哥这样在天竺闹腾的劲儿,岂不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这边说笑热闹的很,薛姨妈也高兴,先是嗔怪薛蟠不该胡说,什么猪八戒的,说的甚疯话,赶紧着别说了,又命人端了刚烧好的蟹粉狮子头上来,众人面前都摆了一个小小的紫砂盅,掀开盖子后,只见热气腾腾之中有一个白色圆嘟嘟的肉球静卧在清水般的汤汁之中,底下衬着是碧绿的菜叶子,乳白色的肉球上头还有些金黄色的蟹黄蟹粉点缀着,清香扑面而来,丫鬟们奉上亮银的汤勺,薛蟠迫不及待,先是挖了一大口放入口中,随即满足的闭上了眼,那狮子头剁的极为细腻,简直吃不出一点点猪肉的纤维肌理,吃在口中似乎有云朵之轻柔口感,加上了那么一些些的姜丝绍酒味,清淡之余又见猪肉之肥妹,实在是淮扬菜之中的名菜,薛蟠家的厨子烧的极好,薛蟠叹气道,“哎,在外头思来想去,思念的物里头,就有这么一件蟹粉狮子头!”

“你这孩子,这狮子头有什么稀奇的,”薛姨妈笑道,“白白的还叫张爷爷把这东西预备下来说自己个要吃,倒是叫人笑话了,他嫂子,”薛姨妈让了让尤氏,“你也吃吃看,我们家南边来的厨子做的如何。”

“姨妈家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尤氏吃了一口,也是赞不绝口,“狮子头人人家里头都会做,但做成姨妈家里这样好的,我满城各府都吃了不少,可都还没发现,可见这厨子功底好的很啊。”

“不过是家里头小打小闹罢了,”薛姨妈说道,“家里头人不多,故此也不做那些大菜,说起来好吃的,那里还比得过老太太那里?你府上也是极好,那里就比不上我这里了。”

尤氏似笑非笑,“那里的话,不过是仗着祖宗留下来的福荫,这才勉力维系下来的,所幸我们大爷有主见也有章法,过些日子说要做些生意补贴家用,不然的话,那里还能坚持的下去?不过这也是常态,这满洛阳城的大家们,都是进的少,出的多,咱们这些人家还算罢了,也不是很差。有些宗室王府里头的,只怕是过的日子,比咱们还要远远不如的多。”

薛姨妈忙道,“那里会有这样的事儿,人家到底是龙子凤孙,”薛姨妈老实谨慎不愿意说这些可能会犯忌讳的话儿,“那里还会计较这日子要花多少钱,我倒是听说,”薛姨妈说道,“你们庄子过些日子就要进年货了?”

三十八、五城兵马司请喝茶

听到薛姨妈发问,尤氏连忙说道,“是到了年节了,今个都十一月,再过几日到了腊月,这过年的东西都要预备起来,庄子上也没什么好东西,除却一些野味外,也就是一些米面之物了。也不知道今年为何,许是时令不好,庄子上来报,说是收成颇低,也不知道能收多少银子来,”尤氏叹道,“还指望着填窟窿呢。”

这些家务事儿,少女们是一概不喜欢听的,只是顾着和薛蟠说一说这所见所闻,又说起前几日在家里头遇到了什么新鲜事儿,薛蟠这边有一打没一搭的聊着话儿,那边听着薛姨妈说什么,薛姨妈叹道:“谁家不是艰难呢,这如今大家伙都不容易。”

李纨在一边放下筷子笑道,“姨妈赶紧着打她一下子,姨妈这话儿还没说呢,就巴巴的哭穷起来了,难不成,姨妈还要问你拿庄子使不成?必然是和我们这府上的琏二奶奶呆一块久了,什么江湖上的无赖脾气都学来了,巴巴的在这里哭穷,什么话儿叫姨妈都不敢说了。”

尤氏拿着帕子指着李纨笑骂道,“要我说,你李宫裁才是学的了破落户的本事儿,我才不过说了几句,就引来你这么多话儿出来,真真是刚才大兄弟的话儿,我没有三分的心,倒是被你说成了有十二分的心儿,姨妈可不能够听她的。”

薛姨妈笑道,“那里的话儿,我不过是想着,我住在都中,都中的亲眷喜欢的南货,我们家里头自然是会带来的,这不消说,但这北边的庄子,我们薛家可是一个都没有,这些野味土产的,人人都喜欢,所以我想着,你什么时候得了东西,不如匀些给我,我照价来买就是了。”

薛蟠才不会觉得野味好吃呢,他一直觉得这物种的驯化还是有道理的,如果说孔雀肉好吃的话,那么被驯服的肯定是孔雀,而不是家鸡了,所以他对着这些野味都感觉一般,特别是野鸡野猪肉这些,都不过是吃一个新鲜而已,其实肉质粗糙,不觉得如何好吃,而且他一直认为野味的寄生虫和传染病风险都比较大,所以还比较排斥,不过薛姨妈这么说,薛蟠自然也照办的,他也对着尤氏笑道,“太太说的不错,珍大嫂子好歹要匀一些给我。”

尤氏忙笑道,“若是收了姨妈的银子,只怕是被你们要骂死了,不值钱的一些东西,那里还敢收银子,姨妈愿意要这个,就是给我们东府天大的脸面了,”她忙叫跟着自己来的丫头翠云,“你去告诉大爷,就说姨太太这边要庄上来的东西,让大爷留一半给姨太太。”

薛姨妈忙道,“一来不用这么多,二来也万万没有不给银子的道理。”

尤氏笑道,“这话说的,素日里头能够这样孝敬姨妈都不得机会,今日好歹姨妈要东西,我那里还能讨要东西?”

尤氏素来是和气的,但今日不知道为何,又似乎格外的和气起来,不知道是有所求薛姨妈,也还是说今日心情特好,她一直不肯要银子,薛蟠笑道,“太太也不必给银子了,咱们南边也要来船,到时候咱们南边的南货,也拿着给珍大哥哥那边,也就是了,珍大嫂子切勿推脱,这亲戚之间,礼尚往来,原本就是应该的,你若是不要,我们也不敢拿了。”

尤氏别有所思的望了薛蟠一眼,对着薛姨妈笑道,“薛大兄弟到底是少年老成,这样的话儿说出来,我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若是再不要,只怕要被姨妈埋怨了。”

“很该如此,我们家这哥儿,”薛姨妈慈祥的看了薛蟠一眼,“他大嫂子可千万别夸他,看着是稍微懂事了一些,其实也不尽然,整日里头胡闹生事儿,就没有一日消停的。”

“那里的话,”薛蟠笑道,他也是特意凑趣,“不过是胡闹了一两次,就被妈说成是每天胡闹了,比如我今天,就没有胡闹,老老实实的回家。”

王嬷嬷恰巧走了进来,听到这话,不免冷笑一声,“大爷在扯谎了,”她对着薛姨妈禀告道,“太太,外头五城兵马司来人了,说是要找大爷。”

五城兵马司就是管理洛阳城城市管理和防火防盗维护治安之机构,大约是后世的公安局城管之类的角色,还可以缉拿闹事作奸犯科之人,薛姨妈很是奇怪,“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这里头做什么?”

“说是大爷,”王嬷嬷板着脸说道,“今日早上进城的时候,居然在西华门外开枪射击无辜路人,那苦主前去五城兵马司告状控诉,五城兵马司来人了,说要请大爷回去,问话呢。”

众人还真不知道薛蟠居然在西华门外拔枪了!薛姨妈焦急起来,连忙问薛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女都望着薛蟠,湘云笑道,“薛大哥哥胆子好大啊,居然在西华门外还敢拿火枪伤人。”她眼中又是惊奇又是有些跃跃欲试,“赶紧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薛蟠见瞒不过众人,于是将西华门外发生的事儿给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大家伙听完,均是又好气又好笑,宝钗说道,“哥哥你也太着急了,就算是在城外,也不该开枪,而且又不是说,就不能入城了,妈这边都告诉二舅舅了,只不过是稍微迟一些进城,难不成他还敢一直拦着你们吗?”

薛蟠摇摇头,“在外头许多日了,一刻也不愿意耽搁,实实在在知道了什么叫做归心似箭,那里还耐得住有人在这里拦着,必然是要赶紧让他麻利儿的滚蛋才好。妹妹,你说舅舅知道了,舅舅是怎么说的?”

“舅舅说知道了,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没关系。”

这么一说,薛蟠倒是放心下来,起码还有人给自己的行为兜底呢,薛姨妈忙道,“这事儿你办的不好!”她埋怨薛蟠,“这会子人上门来了,赶紧着去和他们说清楚了,若是要打点,也该去打点!”

三十九、有问题

薛姨妈原本以为薛蟠就算是胡闹一些,想必有舅舅王子腾帮衬着,偶尔有出格之事也无妨,比如这昔日打死冯渊的事儿来,薛蟠再三解释不是自己打死的,薛姨妈只是不信,毕竟这薛蟠之前的事迹可以说是“劣迹斑斑”,别说是以前那些事儿了,单单打了自己的八叔薛守鼻青脸肿的,在扬州也打人,打的还是地方大吏盐运使,实在是无法无天惯了,她刚才趁着薛蟠辩解的时候,问了王嬷嬷,听说只是打中了腿,并不是说害了性命,这倒是稍微放心了一二,薛姨妈是很传统的母亲,觉得用钱可以解决问题,但这前提是必须要将关系打点到位,再薛蟠要十分诚恳的去道歉,“每日里头都做这样混账的事情!”薛姨妈骂道,“这会子官司吃上身了!我看着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乱动手的臭毛病!”

众人见到薛姨妈生气,连忙劝慰,尤氏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她有些不以为然,“大兄弟没有办什么坏事,若不是那个人混账,来拦阻大兄弟,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端,这原算不得什么的,我们家大爷倒是认识兵马司的提调官,我叫家里人送给名刺过去,什么事儿就完了。”

薛姨妈忙道,“他大嫂子不能这样纵容了他,这个人,”薛姨妈拿着手指着薛蟠,“素日里头就这样的乱来,以前在金陵乡下地方,关起门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多花几个银子也就完了,”显然薛姨妈想起了冯渊之死,“如今到了都中,什么样的人都比你强,什么样的人都比你当的官儿要大,还在这里耍横,只怕什么时候就没有好下场了!”

宝钗也连忙劝道,“哥哥也实在是胡闹,今日才回来,凡事看在母亲的份上,也应该忍耐一二,怎么就这样的冲动,”她对着薛蟠说了这么几句,又对着薛姨妈宽慰道,“哥哥是不小心了些,但这些人为何要拦住哥哥,又为何胆敢会如此,这也就罢了,拦住就拦住了,怎么还敢去五城兵马司控告,这里头,若是没有什么隐情,我却是不信的,母亲还是先不必动怒,还是要哥哥出去瞧一瞧究竟才好。”

薛姨妈点点头,宝钗一番话有理有节,倒是让人宽慰了不少,“很该如此,你若是能学你妹妹一半的文静就好了,”薛姨妈白了薛蟠一眼,“赶紧着出去见一见,人家这会子还没有打上门来,起码面上还要客客气气的。”

“打上门来?”尤氏冷笑一声,“姨妈说笑了,这里可是国公府!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这也是这些年,咱们家大老爷一直吩咐我们,不可张扬,事事都要低调,这大家伙才不说话许久了,如今倒是好,许多人都忘了咱们家的厉害了,”她把筷子放了下来,“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要上赶着来凑热闹!”

尤氏显然是动了气,须知道这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这个道理嘛,当然是没错的,但是实际操作层面,可就不见得会这样的简单粗暴了,这些勋贵之家,自然有勋贵之家的特权,这司法上,自然是有相关的豁免权的,尤氏所言不差,这些年的确是不如以前了。

薛蟠坐着一动不动,一点想要出去见人的意思都没有,他夹了一块镇江熏鱼来,细细的吃了,“这会子还在吃饭呢,我那里有空去见他们,让他们等着吧,”他甩甩头,对着王嬷嬷说道,“叫来人等着,若是他们饿了,给他们点吃的招待一二,也不要安排酒席了,就冷水馒头是了!”

王嬷嬷狐疑的望着薛蟠,也不出去,唤作是正常人这会子应该是要拼命的拍来办案的人马屁了,就算是富贵人家,也不至于说这样羞辱登门之人,薛姨妈气道,“你还在这里胡闹!”

“姨妈宽心,”黛玉瞥了薛蟠一眼,对着薛姨妈笑道,“蟠哥哥鬼主意多的很呢,他既然这会子是稳如泰山,那必然是有了主见,且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姨妈还不清楚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话可是最适用蟠哥哥的。”

薛姨妈将信将疑,宝玉对着黛玉说道,“奇了,你怎么就如此知道薛大哥哥?”

黛玉笑而不语,薛蟠朝着黛玉点点头,微微一笑,自己的老妈还是要安抚好的。“太太担心什么?适才妹妹都说了,这些人不是对着我来的,或者说,不是单单来找我的麻烦的,必然是还有其他的人在里头生事儿,你也不想想,我能干那样怒发冲冠凭借一时热血办事的人吗?这是外头的事儿,我虽然打了人,他们不过是想着我来打罢了,我今日若是不开枪,他们还有别的事儿来骚扰我,躲是躲不过的,不如今日我先发制人,打乱他们的部属这才是最好的。”

薛蟠自然不是这样的人,但若是说他是处处筹谋,料事占于先机,那也是假的,但薛蟠敢这样乱来,还是有底气的,“再者说了,我身为西南行军大总管、大将军、兵部尚书大司马的亲外甥,就算打几个人算什么要紧?”

他说的无赖,几位少女原本十分担忧,但被这话儿给逗笑了,薛姨妈见薛蟠有了自己的主见,也不免叹道,“这洛阳瞧着也不好呆,咱们什么时候,不如就回南边罢了。”

“南边可是不回,”薛蟠笑道,“这边可是比南边有意思,再者说了,太太和姨妈才一起多久,还有舅舅,总是要再呆几年才是。”

薛蟠既然这么说,薛姨妈也去由他了,众人复又开始吃饭,还好这一顿饭已经吃到了末,不一会丫鬟们奉上茶来给众人漱口,这才起身到了外头,薛姨妈吃了饭是要睡中觉的,原本还说要陪薛蟠出去见一见五城兵马司的人,薛蟠笑道,“不用劳动妈大驾,我出去混一混他们就是了,太太若是真的担忧我,不如养足了精神,等着我被抓进去之后,哭着去求舅舅罢了!”

四十、窃听

众人都笑,薛姨妈啐了薛蟠一口,“整日里头油嘴滑舌的,没一句话儿是正经,若是你被抓进去,我是决计不会去求你二舅舅救你的,巴不得你要多关着几天,好好改一改你这爱动手的毛病!”

话虽然这么说,薛姨妈到底又叫了张管家来,细细叮嘱:“大爷等会出去见客,你多少要看着他点,不许他再乱动手!”

薛蟠吃了饭,这会子刚想出去打发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却又被宝玉等人拖住了,“素日里头还不知道薛大哥哥怎么样对付外头的人,”宝玉好奇的说道,“今个能不能让我也瞧一瞧,哥哥是怎么样做的。”

“你愿意陪着我去,那自然是极好的,”薛蟠朝着宝玉眨眨眼,“但你若是坐在那里,听到什么可怕的话儿,知道什么可怕的事儿,可不许吓坏了。”

宝玉自然不信,“大哥哥你在西华门外的事儿,大家伙都知道了,那里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儿呢?尽是说一些话儿吓唬我呢!”

薛蟠笑道,“那自然一起同去。”

其余等人听到这话,也不免有些意动,李纨说回去要照看贾兰描红也就先走了,尤氏自去了王熙凤那里,临走前还和薛蟠笑着说道,“今个原本找大兄弟是有些事儿的,不过今个你只怕不得空,那过几日了,得空请往东府一来,我有事儿找你。”

宁国府找自己有什么事儿,薛蟠心里头存了不自在的心,故此宁国府素来少去,但尤氏这么说,也不好直接说不去,薛蟠笑道,“等我在咸安宫销假了,必去找珍大哥哥喝酒。”

尤氏点点头也就离去,两个同辈之中的大嫂子都走开了,众女一下子少了人约束,湘云第一个跳了出来,“薛家哥哥偏心,带着二哥哥去,怎么不带着我们去?”

“云丫头胡闹什么?”宝钗笑道,“咱们都是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出去见外头的人,再者说了,都是公门里头的人,咱们也不好见,又不是亲眷。”

“怕什么?”湘云笑道,“咱们不出去见就是了,咱们这一次也和三国的蔡夫人一样,来一出,窃听,如何?”

说起这窃听,薛蟠顿时想到昔日在扬州御史府,自己和黛玉躲在小小的碧纱橱里头,偷听林如海和侯公子的交谈,侯公子大言不惭,要自己个提亲,还拿出了义忠亲王来压人,薛蟠见到黛玉受委屈,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将侯公子训斥的落花流水,如此也就展开了自己涉足两淮盐业的第一步,想到这里,薛蟠望着黛玉,显然黛玉也想到了那一日之事,两人对视一笑,这倒是让迎春瞧出了几分端倪,她看了薛蟠一眼,又对着黛玉说道,“妹妹这好端端的笑什么呢?”

黛玉忙掩饰,“我笑云丫头乱用典故,这蔡夫人窃听,是要杀刘备的,今日难不成咱们也想着要五城兵马司献上人头不成?可见是引用失误,一窍不通。”

湘云顿时反驳,毫不示弱,“虽非要杀五城兵马司,但咱们今日总是要五城兵马司好看,吃不了兜着走的,自然算不得什么朋友,自然可用此典!”

薛蟠点点头,“此言不错,史大姑娘说的极是,咱们这一次,可不是要和他们吃饭喝酒谈笑风生的,既然他们来上门找麻烦,咱们可就不必客气了,那大家伙一起去,姑娘们就在后头喝茶休息听着就是,我若是有什么事儿办不好的,还要问一问你们这些家里头的女诸葛呢。”

“不敢不敢,”宝钗笑道,她觉得此事儿不妥,但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干系,只不过是稍微胡闹了些罢了,她虽然端庄,却也不是死板之人,于是也和众人一起朝着前头去,听到薛蟠这么说,顿时笑道,“我们不过是几个臭皮匠,比不过哥哥呢,哥哥倒是有些诸葛亮的心,又有张翼德的胆了。”

这话形容的贴切,一行人到了前院,这里是薛蟠待客和处理家中生意等事务的地方,算起来,应该是属于外院,但这里头又是荣国府的后院所在,原本这人来人往就不是很妥当,故此,薛蟠一般不在家里头待客,且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头,也没什么客人来此,唯一还方便的是,梨香院有直接通向外头的门,这样的话,就算是有什么客人来了,也不至于说惊动了荣国府这边。

但这一日却是大不相同,前院屏风挡板之后,薛蟠安顿好了众女,咳嗽一声,绕到前头来看,只见到张管家作陪之外,荣国府的一个管家换做是林之孝的,也垂着手赫然在场,薛蟠不免一怔,“林管家怎么也在此地?”

林之孝打千问好,“这位大人是从前头进的府,老爷说也让我来瞧一瞧,看看这边有什么要帮衬的。”

薛蟠闻言顿时脸色一沉,这是要闹事儿的节奏啊,原本若是来找自己的茬,薛蟠是半点也不在乎的,可这样还要让亲戚们荣国府贾政知道了,这就不是薛蟠乐意见的了。

他这才看了看来的人,只见到是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中年官儿,绿色是八九级的官穿的服色,八九品的官在洛阳城,简直就是蚂蚁一般的多,可以说实在是称不上是官儿,原本这样的官儿登门,应该是谦卑低调的,但显然此人不在这普通的惯例之内,来人长的好生一副做官人的气派,方面大耳,红光满面,顾盼之间十分威严,他见到薛蟠这样姗姗来迟,也不朝着自己打招呼,不由得连连冷笑,“薛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薛蟠奇道,“你既然称呼本座为大人,那也就知道我乃是正六品的江宁织造府提督,又是从五品的中书舍人,本朝礼仪,官员相差三品之上,应该是跪拜请安问好,看你的服制,最多八品,合应该朝着我跪拜请安,怎么你倒是大喇喇的坐在位置上,屁股动也不动?以本座之见,应该是你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四十一、我还是学生呢

薛蟠的性格是这样的,有人给自己没脸,那么自然没有道理要热脸贴冷屁股,来者不善,也无需客气,这个人要讲究官位体统,那么薛蟠就和谈这些等级森严,“本朝法度森严,本座乃是正六品之提督官,爵位有从五品的中书舍人,就算你是八品的官儿,也该向我行礼,怎么,还说起来,我就不能摆这个官威吗?”臻儿端了茶上来,薛蟠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把这些话抛出来,等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果不其然见到那登门的官儿,脸色铁青,果然是怒极。

“薛大人,你虽然官位比我高,但你却不是外朝的官儿,故此咱们不必讲究这些东西,”来人也不是善茬,被薛蟠气了个半死,还是能找出一些反驳的道理来,“再者说了,虽然你身上有爵位不假,”他朝着薛蟠得意的挑眉,“今日我五城兵马司是来办案的,我等是在询问于你,这可不是说讲究尊卑体统的事情。”

“询问?”薛蟠微微一笑,他把盖碗递给了边上的臻儿,又接过了张管家手里头的名刺,“西城兵马司知事裴”,知事是九品的小官,简直就是小的不能再小了,但这西城兵马司的主官兵马指挥使,其实也就是六品的官,不见得多少大,所以这个兵马司只是管着一些豪门勋贵之外的事情,毕竟救火管理市容市貌,缉拿罪犯也有,但是不多,特别是如今居然会冲到家里来要求询问薛蟠的,只怕是西城兵马司指挥这么多年担任过来,破天荒的第一回。

“裴大人,既然你不要脸,哦不是,既然是你不讲究尊卑体统的事儿,那我也不和你计较,谁叫我脾气好呢?”薛蟠笑道,“但你若是不尊重我这个高官的身份,也就罢了,也该知道,无缘无故的跑到人家家里来,说要询问,这总是不妥当了吧?”

“为何会不妥当?”那个裴知事迅速说道,“薛大人,本官十分高兴你谈到了为何我会来此地,”他抚了抚袖子,“今日晨间,有前神武将军韩勿用之子韩标德来击鼓鸣冤,说是您,薛大人,江宁织造府提督,中书舍人,在西华门外开枪射伤于他。故此指挥使大人命令本官前来询问薛大人,而且,还要请薛大人去西城兵马司走一趟。”

薛蟠怒极反笑,“好的很哪!你要我去五城兵马司?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指挥使大人的意思?”

裴知事不卑不亢,眼中对着薛蟠的气急败坏很是戏谑,“是我们西城兵马司的意思。”

“你们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薛蟠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冰冰的对着那裴知事说道,“我原本以为天子脚下,凡事儿不敢做的太嚣张过分,故此什么事儿也不乱来,凡事都让着你们这些地头蛇做,我就不来越俎代庖了,可你们倒是别的没学会,这颠倒黑白运用的可真是厉害。”

薛蟠接过了臻儿手里头的盖碗,低头喝茶,懒得去看那裴知事,“我和咸安宫众学生一起归国返京,他一个没有爵位在身上,也没有差事分内,为何敢拦住我们?又问我们讨要中枢钧旨,甚至是言出污秽,侮辱我等,这些事儿,你不去查不去追究,倒是要来问本官为何要射击于他,这个谁?韩标德?裴知事,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人胆敢阻拦内外,隔绝都城的,视为谋逆,那韩标德堵住西华门,不许众人进出,若是细究起来,他居心叵测,实在是有不可告人之事,你五城兵马司负有稽这样知事,你是不是已经当差当糊涂了?我瞧着你也不是很年老的样子,莫非,是不是已经被猪油蒙了心?”

薛蟠嘴下可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后头的人虽然不太知道外头的事儿,可薛蟠这样的话儿说起来,听着有理有据,又很是冷嘲热讽的,后头众女听了不由得莞尔,湘云对着宝钗悄悄说道,“大哥哥这一张嘴啊,真真是能叫人气死。”

裴知事果然是险些要气死,“薛大人请自重,我五城兵马司怎么行事,怎么办案,不是你说了算的,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难不成有人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要管你们的闲事不成!”薛蟠笑道,“我若是不是今日被扯了进来,裴知事这种人,我是绝不会想打交道的。”

“这些话儿不必说了,都是逞口舌之快,”裴知事脸上怒气冲冲,“薛大人,还请和我们走一趟,去西城兵马司谈一谈今日之事吧。”

薛蟠微微一笑,“你说要我去,我就去,那我岂不是没面子?”他闭目养神,“我是不会去你那地方的。”

“大胆!”裴知事刷的站了起来,绿色的官袍下摆不住的抖动,“这乃是我们西城兵马司的命令!薛大人你虽然是有官职在身,但如何敢藐视官府!”

“你说话注意一些,裴知事,”薛蟠也不睁开眼,只是闭目,原本吃了午饭就是困倦,这一路早上奔波,也实在是有些累了,这会子趁坐着,也合上眼歇息歇息,“我身为大越朝的官员,怎么可能会藐视官府,你这词儿用的不恰当。”

“那你敢不遵照我们兵马司之命!”裴知事厉声喝道,“这事儿禀告上去,只怕兰台寺会马上弹劾于你!”

兰台寺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上级领导机构,至于为什么一个监察机关会成为洛阳五城兵马司的上级机关,这里头就有学问了,凡是官员,特别是中低级官员,最畏惧的部门应该就是兰台寺了,可是薛蟠不是普通的官员,他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怕,“裴知事,你别拿兰台寺吓唬我,本座,要提醒你一点,那就是本座乃是咸安宫乙班班首,还是官学生,你若是要和我计较,我可是不算是外头的官,”薛蟠揶揄的望着那裴知事,“我还是学生呢。”

四十二、有古怪

“如果我没记错,而且裴知事你记性不好,亦或者是被猪油蒙了心的话,我可以再提醒你一点,”薛蟠站了起来,背着手在花厅内踱步,“咸安宫官学生乃是天子门生,且咸安宫归礼部管辖,学生又是归着大内统帅,别说是你们兵马司,就算是政务院,也不能对着咸安宫官学生直接的指手画脚,我希望裴知事不要做糊涂事,成了糊涂人,虽然我说话有些难听,但你还是要听进去,本座身为咸安宫官学生,而且还是乙班班首,裴知事,是轮不到你来管我的!”

裴知事喝道,“都城之中一干作奸犯科之人,都由我兵马司缉拿,就算你是王孙公子,也是难逃律法!”

“作奸犯科?”薛蟠冷冷说道,“第一我不是作奸犯科之人,第二,作奸犯科的事儿,该顺天府来管,你们不过是做一些维护秩序的事儿罢了,”他才懒得和裴知事继续在这里斗嘴,回到后头去和姑娘们说笑,那里不对着这别有用心的人说话来的更强些,“西城兵马司我是不会去的,这句话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裴知事,我不奉陪了,”薛蟠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午睡,你若是愿意,就继续呆着这里吧,想要喝茶,和我们家里人说句话就是了。”

“薛大人,这些年,还没有人敢藐视五城兵马司!”裴知事冷冰冰的望着薛蟠,“薛大人若是如此不识趣,只怕接下去灾祸马上就在眼前!”

“灾祸?”薛蟠失笑,“什么灾祸?怎么样,裴知事,难不成你还要怎么样我?”

薛蟠打了打哈欠,“我这刚从外头回来,累得很了,就不陪裴知事了。”薛蟠转身欲走,却又被裴知事喊住了,裴知事怒气冲冲,却还相当的克制住,他今日的确是有着来羞辱薛蟠的意思存在,毕竟在都城之中,没有实际官位但有官在身的人不计其数,只怕是前门大街上的招牌砸下来,十个人里面也有八九个是有官位的,薛蟠这种虽然有些爵位,但只是内务府的官儿,挂靠在了户部,那也算不得什么!

在京师之中,像薛蟠这种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而五城兵马司的人,虽然是地位低下,官职也很是卑微,但手握实权,掌管各自区域内的治安城市管理的事务,这样的话,的确是地头蛇,也的确是土皇帝,等闲家族等闲人物,都不见得有这兵马司的指挥使威风,而且像裴知事这种人,如果是几代经营下来,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在天子脚下经营势力,绝对是比一般等闲的空桶子只留着一个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每年定期去光禄寺领一些银钱回来过日子,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不过薛蟠不是普通人,但他的态度如此傲慢,到底是激怒了裴知事,“薛大人不怕祸事?好的很,”裴知事拂袖离去,“只要薛大人日后还是能如此嘴硬就好。”

“不才就是属鸭子的,裴知事,什么时候我都是嘴硬,”薛蟠脸上笑眯眯的,但语气却是十分的冷漠,“我这家里头,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今个来找我的茬,说不得就不好让你这样随便的来,随便的走,我的面子不要紧,但这荣国府,却不是你说来就来,说打扰就打扰的,张爷爷!”薛蟠吩咐张管家,“叫殷天正来!”

殷天正就在外头候着,他进来打千请安,“这位裴大人是怎么来的?”

“回大爷的话,骑着马来的。”殷天正回道。

“裴知事手脚齐全,怎么要使用畜生代步呢,实在是不好,”薛蟠摇摇头,“将那马儿给扣下,有人拦着的话,你把你的鹰爪功,江南独步的武艺露出来给那些人瞧一瞧。裴知事,你还是走路回去吧,今个看在这兰台寺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但是这小惩大诫是少不了的。”

殷天正响亮的应了下来,随即出去招呼家丁等人迅速的将裴知事的马给扣了下来,殷天正又十分领会到了薛蟠的意思,不仅将马扣了下来,随即外头还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夹杂着一些痛苦的哀叫声,殷天正利索的进来,“大爷,有几个随从不听话不懂事,也都打了一顿教训过了。”

“很好,”薛蟠摆摆手,示意殷天正退下,也不去再看脸色铁青的裴知事,施施然的离开了,“裴知事还要留着吗?留着也成,不过没什么饭菜招待啊。”

薛蟠退了出来,到了后头见到众人都在,于是一起出了前院,到了后头的抄手游廊上,宝钗埋怨道,“哥哥又来做这样的事儿,妈刚才才说了你乱开枪,这会子你又叫殷天正打人了。”

“原本是和蔼客气最好,只是他这找上门来,的确是来找茬的,妹妹,我且问你,”薛蟠正色问宝钗,“你可听说过,凡事大家大户里头,有这样的事儿,有这样来上门叫我去询问的吗?我虽然开枪打人,可到底也不是打死了人!”

“这事儿里头有古怪!”薛蟠说道,“寻常时候我去兵马司走一趟也无妨,但是这事儿透着古怪的劲儿,我却不敢去,若是真的去了,又真的被他们扣住,那么可真是被他们拿捏了。”

宝钗这么一想的确是如此,“那哥哥接下去如何?”

探春也忙道,“不如赶紧着告诉舅舅?”探春嘴里说的舅舅,指的就是王子腾,“若是能帮忙的只怕也只有舅舅了,薛大哥哥自己个怕是应付不了。”

“不用着急,”探春说的舅舅,薛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王子腾,这样算来的话,薛蟠和探春还算是法统上的表兄妹呢,薛蟠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小事儿,没必要惊动舅舅。”

众人适才在后头听到薛蟠这样和裴知事斗嘴,不免叹服,尤其是宝玉,“我素来自诩也是口才敏捷之辈,奈何若是我在外头对着裴知事这样别有用心且又傲慢之辈,只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己个反而要被活生生气坏了。”

四十三、红宝石

“这有什么,”薛蟠摆摆手笑道,“无非是要多学一学,多见一见市面,素来人都是讲究一个体面,宝兄弟,我告诉你一个乖儿,都是觉得彼此彬彬有礼,不至于说撕破脸面,素来的规矩是这样的,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处置的时候,你就不要和他们按照规矩来,也就是说大家伙原本是在坐着喝茶聊天,若是这事儿办不好,你索性就把这桌子给掀了,打破这个规则,那么说不得就有一些意外之喜。”

众人都有所思,“这个裴知事这样上来,破了素日之规矩,也不符合常理,事有反常必有妖,这里头裴知事或者是他身后什么人有什么图谋,现在我还不知道,换做是素日里头,我说不得也就跟去了,但是今日我才到家,若是这样跟着出去,万一被扣在那里,可真是又叫家里头的人担忧了,所以我绝不会去的,后头有什么事儿,还要再看看。”

湘云瞪大了眼睛,“薛家哥哥都是这样心眼多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什么心思都用出来,应对的法子也就都出来了。”

探春知道外头许多事儿,却也还不知道这些男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儿,至于黛玉知道这些人心纠结,却有些不屑,“蟠哥哥好生无聊,知道他来意不明,也不是善类,还要这样絮絮叨叨的说,只怕也是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吧?”

薛蟠笑道,“给妹妹说中了,我也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他要来让我去兵马司我自然顺了他的意思,让这对着我不好的人顺意,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自然是不能让他们顺意了,如今我躲在家里头,他们难道还敢来带兵来捉拿我不成?”

迎春有些担忧,女孩子家的,其实见识有限,“这样不去的话,可有什么妨碍?没事吗?”

宝钗挽住迎春的臂膀,“何须担心他呢,我这哥哥,云丫头说的极是,是心眼最多的一个了,只怕是没人还能在他这里头占了便宜去,咱们且到后头去。”

中国人到了后头,又各自带着丫头婆子一群人准备回去,只见到众丫头手上都拿着些东西,紫鹃对着黛玉笑着说道,“姑娘,这是大爷给咱们的东西。”

黛玉对着薛蟠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大家伙来闹了一天,末了又拿东西回去。”

“我是最不拘礼数的,”薛蟠说道,“原本就要送给大家伙,今日大家伙来看我,巴巴的总不能空手回去,所以顺便就收拾好了天竺带回来的土仪,大家伙也乐一乐才好,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但多少是我的心意。林妹妹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什么时候,抚琴一曲作为答谢就是了。”

“那我们这些没有才学的,如何答谢呢?”探春笑道,“倒是不敢受薛家哥哥的东西了。”

“没什么,没什么,”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只管多来梨香院陪着我这聊聊天,也就是十分感激不尽了。我不在家里头,各位姐妹陪着我家太太说话解闷,这份情,可是比什么东西都要来的珍贵,我倒是没有谢你们几个呢。”

湘云看着自己的丫头也拿了一个盒子,不由得笑道,“我今日才来,怎么也有?倒是偏了哥哥了。”

“有什么,”薛蟠笑道,“你若是不来,我也必然要送到的。”

众人各自散去,林黛玉还不走,宝玉催促一番,黛玉才对着薛蟠笑道,“这东西我拿了就拿了,可没有什么琴可以献上的,蟠哥哥得空了来我那边,我还留着几罐南边自己带回来的茶叶,请你喝茶就是了。”

黛玉离去,薛蟠笑眯眯的答应下来,宝钗笑道,“哥哥给大家伙准备了这么多的好东西,不知道给我留了什么?”

“还能少了你的?”薛蟠笑道,两个人一起到了薛蟠院子里头,见房内炕桌上早就放好了一个盒子,薛蟠打开给宝钗看,“这是廓尔喀的金银首饰耳环戒指,质地不算太好,不过样子和咱们的不太一样,倒是有些异域风情,妹妹留着自己个戴,或者是送人,都随便你了。”

这金银首饰倒不算是太醒目,盒子之中另外有更醒目的东西,只见到金银器下面摆放着大小不一光鲜亮丽的红宝石,只见那些红宝石打磨的十分剔透,不仅是水汪汪的亮度惊人,更是光芒莹润如玉,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分外鲜红,宝钗笑道,“我又不戴首饰,哥哥怎么拿了这么多红宝石回来?”

“占西国最多的就是这些宝石,”薛蟠说道,“你之前太朴素了些,到底女孩子家不能这样朴素,如今家里头又不是没有银子,多少也应该打扮起来,你瞧瞧这府上这些姑娘们,穿戴的可是都比你华丽多了,咱们虽然不是很有钱的人家,但也不能够简慢了不是?这自家人瞧见了不怕,地下那些人最是捧红踩黑,不好让他们看轻了去,”男人家素来都是如此爱面子的,今日聚会,众人都是穿戴的十分华丽,只有这黛玉还在丧中,故此白衣飘飘,宝钗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青色绸裙,头上是松绿石的银首饰,实在是不够光鲜亮丽,“花朵一样的年纪,怎么就穿的这样简朴了,实在是不应该,这些红宝石我瞧过了颜色最正,红的和石榴花儿一般,最是适合你们姑娘家了,我给太太留了一盒绿宝石和蓝色的,那颜色适合年纪大些,这个就给你用,叫匠人做了配耳环或者是簪子都是好的。”

宝钗笑道,“如此多谢哥哥了,只是你这外头的事儿,可真的无妨?虽然求着舅舅不好意思,但都是自己亲戚,想必求一求也是无妨的。”

“不着急,”薛蟠笑道,“我虽然说的轻松,但那里这会子还能睡的着?今日午睡只怕又泡汤了,下午就在家里头坐镇,再叫人打听打听,外头到底有什么幺蛾子,我才回来,就有人来滋扰我了。”

四十四、反应

薛蟠实在也是佩服自己的惹祸体质,什么时候看来需要反思下自己,为什么自己永远是这么低调,但永远是这么的喜欢招惹是非,如果实在不能够解释一切的情况下,也只能说自己的确是主角,主角之中的主角,实在是忍不住要这么想,不仅仅是绝世美女,还有这些敌人们也情不自禁的要找自己麻烦。

“我不过是一条小鱼儿,到了京都这样的大江大河里头,没想到也能掀起一些波浪来,”薛蟠无奈的摇摇头,“我才入京就如此热闹了,日后还怎么办?躲在家里头如今看看也是不成了。”

宝钗笑道,“哥哥在天竺如此行事,妹妹虽然没有听全了你的故事,也知道这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这得罪人家可以,人家找上门来回敬哥哥你,自然也是成的。”

这么一解释,薛蟠倒是心态平和了些,“说的不错。”

“何况哥哥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别人本来说不得有三分的怨气,都足足到了十分了,”宝钗起身笑道,“这里头就留给哥哥烦心吧,我收了哥哥的好东西,做了首饰再给哥哥瞧。”

“很是,”薛蟠笑道,“用好东西配一配,若是没有的,只管去问账房拿。”

薛蟠等到宝钗走了,见到杨枝不在,晴雯也不在,奇道,“这两个丫头去那里了?”

鹤儿神神秘秘的说道,“晴雯姐姐不是大爷打发她去找鸳鸯姐姐了?杨枝姐姐倒是还在太太那里头呢,只是好像,杨枝姐姐有心事儿呢。”

“什么心事儿?”薛蟠笑道,“你必然是知道的吧?”

鹤儿笑嘻嘻的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调皮的转了转,“我却不能乱说话,等到杨枝姐姐回来的时候,大爷自己个问她罢。”

不愿意说,也就罢了,薛蟠起身,不在家里头呆着,吩咐小丫头们,“把我带回来的东西都整理好了,衣裳什么的都拿出来浆洗了,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银戒指放在那桌子上了,自己拿了分了,不许混抢,都有。”

薛蟠出了门道了前头的书房,这里头是薛蟠处理生意上事务的地方,薛蟠坐镇此地,先是看了看账本,生意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倒是一如既往,又问了问几个管事生意上的事儿,也就罢了。

不过事儿还没完,薛蟠喝了口茶,仔细的想着外头的事儿,这个裴知事羞恼而去,后头必然有所报复,既然你会有报复来,也就不好说是坐以待毙了,可恶那个安福海,薛蟠有些恼怒,他必然是知道一些事儿了,却也不和自己个说,起码若是有什么情报能够告诉自己,这会子也不至于说有些无力。

薛蟠先命臻儿,“你去找那个小亮,对,就是那个太监,”薛蟠没好气的说道,“就问他,西华门外的事儿,宫里头知道了没有,你把他怎么说的话儿,回来告诉我就是了!”

他又另外叫殷天正,“你去兵部,问一问我那舅舅在不在衙门,若是在衙门,”他写了一封信,“把这个交给他。”

刚才还对着裴知事等人十分霸气的殷天正,这会子可就是谦卑的不能再谦卑了,他连忙摆手,“大爷,兵部我那里敢去?那里可是衙门大极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敢去?”

差点忘记了,兵部主管武官升迁,代皇帝管理一切武装力量,这些江湖人士可能不是很怕政事堂,但必然很怕这种暴力机关的地方,更别说是这最高武装长官了,只怕是兵部一声令下,江湖上什么大门派转眼之间就可以覆灭,薛蟠倒是忘了这一茬,江湖人士最畏惧的地方,殷天正自然是不敢去的。

他不禁有些失笑,“慌什么!这兵部尚书是咱们家的亲戚,你大可不用这样紧张!再者说了,你可是织造府正九品把总,乃是正正经经的武官,兵部那里也是有名号的,若不是趁着这一次舅舅在那里,你这样的品级,只怕是兵部大门都进不去,赶紧着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今日得见大司马,只怕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都有着落了!”

这话道理极对,殷天正顿时精神抖擞的出门去了,“这些人,还真以为我是好脾气的,随便你们来乱闹,”薛蟠又命其余人去告诉了乙班的几个委员,事儿告一段落,薛蟠喃喃自语,“在天竺受得气,我还没发泄出来呢,如今倒是要看看,谁不长眼的扑上来,那就先拿谁来开刀。”

三春原本都和宝玉黛玉一起住在贾母院里头,后来贾母因言孙子孙女们都大了,故此把宝玉和黛玉继续留在自己院子里,将三春挪移出来,放在贾母后头的一处院子里,这里虽然没有贾母院豪华,但胜在宽敞宁静,倒是比前头更自在些,迎春温和,惜春孤僻,倒是都觉得这里头比前头贾母院舒服许多。

探春到了自己房里头,才坐下来歇息,侍书查清楚了薛蟠所送之物,喜滋滋的过来禀告:“姑娘,薛大爷那里送了金银首饰两对,红宝石两个,还有一些蜀锦绸缎之物,算起来可真不少!我已经都收好了,预备着姑娘以后用。”

探春不意薛蟠送了这样的东西来,倒是有些惊讶,这礼不算轻了,探春接过那红宝石来看,只见雕琢成猫眼的模样,足足有指甲盖大小,可以拿着做戒面,也可以当吊坠,别的金银蜀锦之类的东西不说,单单就这两个红宝石,只怕就不在数百银子之下了,探春奇道,“这可实在是有些出手太大方了些个!难怪,”探春想到自己个从侍书这里头听到的传闻,不由得一叹,“难怪凤哥儿说要想着去薛家去借银子!”

侍书不以为然,“寻常人家都不会随便问着亲戚借银子,倒是咱们家的二奶奶,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这名声好不好听。”

四十五、二春

许是跟着探春久了,亦或者是因为探春身份颇为尴尬,倒是让底下的丫头多了一些探春的性格,什么东西都看的透彻一些,她对着凤姐不以为然,探春拦住了她说话,“不许说这个,当家有当家的难处,许是凤姐姐有凤姐姐的难处。”

探春想着薛蟠介绍天竺的风景人情,适才又窃听得薛蟠和外头这些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何,探春心里头这会子还是砰砰直跳,“哎!”探春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恍惚,眼神颇为迷离,“身为女子,还真的是不能出去,什么时候我也可和薛家大爷一般,可以四周游历呢?若是这四周游历见一见外头的世面,实在是比困顿在这府里头,要好多了。”

侍书对着探春的想法有些不以为然,她把这薛蟠送的东西放好了,又给探春献了茶来,“这出去有什么好的?我瞧瞧薛大爷的样子,也不觉得外头如何好,不然何以会急着开枪打人把伤了也要赶紧着回家了,要我说,这离家千里的滋味到底是不好受的,”侍书知道探春的心结,“姑娘也不必多思,姨娘是姨娘,环哥儿是环哥儿,姑娘你是自己个,凡事儿只要孝敬好老太太,尊敬太太,其余的不必多管,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何须计较这么多呢?老太太太太看的清楚呢,知道姑娘是什么人,和旁人如何,并无关系。”

探春点点头,“也就是这个意思了,不过今个早上赵姨娘这样去闹,多少我脸上也不光彩,”她想到了宝玉那鄙夷的神色,沉下脸来,“你去看看,那边有什么事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无理取闹的事儿,我是必然要禀告太太的!”

侍书点点头,“是该如此,不然的话,只怕太太又会说是姑娘没有提点到赵姨娘,让她在亲戚那里胡闹。”

迎春屋里头,迎春正盘膝在炕上翻着一本书,她的丫头司棋刚才去问厨房要新进的果子,回来收拾拿来的礼物,这才发现适才还两对的首饰,这会子就剩下了一对,一对粉色碧玺荷叶银耳环不见了,“姑娘把那耳环放哪里去了?”司棋笑道,“我好收起来,日后可以戴。”

“被嬷嬷拿走了,”迎春说道,“她说自己家的丫头还缺了一双耳环,见到这一对不错,于是借走了。”

司棋不悦说道,“这老嬷嬷,仗着奶过姑娘几日,就这样的不上台面,整日里头上蹿下跳就会一些吃酒摇色子的事儿也就罢了,还老是问姑娘要这个,要那个的,之前就时不时的拿着姑娘的月钱,说是借,可一次也没见的还给姑娘,这会子倒是好了,姑娘收了的好东西,留着还没一盏茶的时候,巴巴的倒是又拿走了,这不就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吗?”

迎春叹道,“她是我的奶妈,从小就照顾着我的,那里就说不给的,何况也不是给,只是借而已,过些日子她必然就还回来的,你就不必着急了。”

“我自然是着急的,”司棋愤愤不平,“不是我说姑娘,你也实在太软弱了些,凡是仗着有些脸面的人,哪一个不是骑在咱们头上呢?别的自然也不必去说了,不用攀扯别人,可咱们这房里头的人,那里还要给姑娘撑场面,反而都是来问着姑娘要这个要那个的,一点不把姑娘的事儿放在心上,这碧玺的耳环,粉色最衬姑娘了,我还说这薛大爷送的好礼物,可偏生姑娘自己个又给了嬷嬷那个人!”

迎春只是低着头看书不说话,侍书随着探春的性子,可司棋却和迎春的性子完全不像,“我这眼里头是揉不得沙子的,不成,别的银钱上我倒是也就算了,可这东西是薛大爷送的,不许她祸害了。”司棋说着话儿就要朝着外头走去,“不成,我这就去问她要了回来才好。”

“这怎么说的?”迎春忙拦住,见到司棋要去要回耳环,于是这才抬起头来,“你若是找他,这又要闹起来了,闹起来外头的人只怕又要看笑话,到时候太太只怕又来说我了,你还是少些麻烦罢了,我这又不差一双耳环,日后若是薛大哥哥问起来,我就说丢了是了。”

“丢了也没有说是丢了一对一起丢的道理,”司棋叹道,“姑娘就是这样的好心,咱们这里头,原本就不是招人待见的,太太素日里头说嘴絮叨多,可内里头能多关心姑娘呢?”司棋所说的太太值得是贾赦之妻邢夫人,迎春虽然是贾赦之女,但却不是邢夫人所生,也不是前头太太所生,只是姨娘所生,可这生母也早就过世了,邢夫人为人吝啬,是一个不靠一个不依的,对着贾琏尚且淡淡的,更别说这个迎春了。“这房里头太太虽然好性子,可心思都在宝玉身上,三姑娘都不怎么放心上,更别说姑娘了,我只是为姑娘委屈,素日里头这些人一点照顾都不曾有过,二爷是哥哥可也没见多爱护姑娘,倒是薛大爷来了府中,对着各房都是一视同仁,也不会计较这人是否红黑的,别人不知道如何,我是实在服气的,算起来,薛大爷是这房里头的正经亲戚,和咱们原本没什么相干,他说话风趣,为人也好,这送了好东西来,我瞧了各位姑娘,都是一样的,也不把姑娘当着外人,这样的心意,却又被人拿走了,实在是可气可恼!”

司棋越说越气,虽然不至于还要坚持去问迎春的奶妈要回耳环,但心气不顺,拿起了东西摔着帘子到了里屋给迎春放好东西了,又叮嘱小丫头们:“若是那妈妈下次再来,姑娘说拿什么东西都不许给她!我若是在外头,只管即刻来告诉我了,这样的老货,越发的得寸进尺,有了这一次,自然就有下一次,而且只怕还无法无天起来了!”

迎春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苦笑一声,摇摇头,再低下头看书,也不说话了。

四十六、吵架

薛蟠端坐于书房等了一会,各处的消息都回复了过来,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二,这样什么事儿要自己个琢磨,说起来,倒是还真是有些麻烦,自从贾雨村辞职之后,家里头一直没有什么得力的清客老爷来帮衬着办理外头接待客人和来往礼数的事情,一直叫张管家来接待,这也不妥,一来管家的身份,许多地位崇高的人觉得管家到底是家奴,不宜出现在待客之所,自然了,这也是因人而异,前明权相张居正的管家游七结交的可都是部堂级的高官,若是登门的客人有游七接待,就觉得已经是无上荣光了。二来呢,张管家年纪大了些,让他来干这些迎来送往的,不免有些劳神劳力,故此薛蟠想着,还是要再招揽几个清客来才好,起码若是真的有客来,不至于说要薛姨妈出来招待。

这事儿放在心上,且不着急,最需要应对的还是眼前的这事儿,那个谁,韩标德拦住自己挑衅算不得什么,这外头世界上,从来都是敌人多,朋友少,敌人想给自己使绊子,那么自然就无所不用其极,这算不得什么,可为什么这他还要继续来这里头,还出动了五城兵马司?这是要做什么?

薛蟠正在纳闷,臻儿就回来禀告了:“大爷,小亮说了,说安公公西华门外的事儿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咸安宫官学的事儿,如今还没有定论,大约是要在这里头闹什么事儿出来,或许是要看这一边的事儿,让大爷自己个注意。”

“等会,”薛蟠忙道,“什么叫我自己个注意,这是什么意思?”

臻儿苦着脸,“他就这么告诉我几句,其余的也没多说。”

“蠢材,蠢材!”薛蟠骂道,“你就不能多问几句?”

臻儿摸了摸鼻子,嘟囔着说道,“不是大爷叫我把他怎么说话的记住回来就是了?这会子倒是又骂我蠢了……”

薛蟠无奈的摇摇头,“我说臻儿啊,你若是想要出人头地,哦,不是,若是不想永远当小厮,你这脑子呀,要学着激灵些,大爷想不到的事儿,你要想到,大爷没办到的事儿,你也应该要去办到,这才是合格的书童伴当,不然的话,你很可能就一直当着书童,难道就不想当管家?或者是出去读书考状元呢?人嘛,总是要有些理想的嘛。”

臻儿笑嘻嘻的说道,“我可没有大爷这个脑子,什么读书,什么也都是不会的,只会伺候人,所以也不做梦说想考什么状元,再者说了,大爷自己个看到书都头疼,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大爷都读书不进去,难道我还能考什么状元?”

臻儿讽刺了薛蟠几句,连忙退了出去,果不其然薛蟠在书房内怒喝起来,臻儿缩缩头,朝着后头跑去,路上被人喊住了,臻儿抬起头一看,看到杨枝站在了敞轩里头,朝着自己招手,臻儿笑嘻嘻的说道,“杨枝姐姐,怎么叫我了?可有什么事儿吗?要给我糖吃吗?”

“跟着大爷都出去这么久了,嘴巴还这么馋,没有你的糖吃!”杨枝笑骂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她倒是有些憔悴,“别闹了,我问你话儿呢,大爷这会子在那里?”

“在外头书房呢,姐姐有事儿找大爷呢?”臻儿说道,“这会子姐姐还是别去的好,大爷有烦心事儿呢!”

杨枝忙问道,“什么事儿,可是刚才吃饭的时候,说是大爷在外头开枪打人的事儿?”

“就是这事儿,刚才五城兵马司的老爷要大爷去衙门说话,大爷没去,好生吵了一架,这会子大爷正在和外头的老爷们联系着,瞧瞧这事儿怎么办呢,这样烦心的事儿在办着,”臻儿警告杨枝,“姐姐若是有什么话儿要说的,还是等着晚间回去再说罢了。”

杨枝点点头,“这倒是罢了,横竖我也没什么事儿,你把大爷的被褥那些都拿进来,我好洗一洗。”

“已经拿了进去,是晴雯姐姐收的。”

杨枝这才有些后知后觉,“是了,适才在太太那里,倒是大爷这里的事儿忘了办,所幸还有晴雯。”

杨枝回到了薛蟠的院子,见到鹤儿和鸿儿两人在廊下将薛蟠的被褥都拿出来晾晒,虽然是十一月临近隆冬的天气,不过日间的阳光正好,两人见到杨枝回来,连忙说道,“杨枝姐姐,大爷留了好东西给你,已经放在你那屋里头了。”

“什么好东西,”杨枝笑道,“你们还这么巴巴的一说?”

几个人说笑了几句,杨枝抬脚进了薛蟠的屋里头,只见到雁儿在打扫卫生擦桌子,晴雯坐在罗汉床上,一样样的将自己个前些日子给薛蟠做的衣裳拿了出来,“啊哟,今个瞧见大爷,似乎又长高了些,这衣裳只怕就不够长了。”

刚说完这一句,她抬起头来就瞧见了杨枝进来,也不知道如何,晴雯微微冷笑,朝着杨枝放炮了,“原来是杨枝姐姐,我说您这一天去那里了?大爷刚回家,都没瞧见你回来帮衬收拾东西,倒老是呆在太太房里头,这是要做什么呢?若是不乐意和这些人一屋,何不回了太太,要不把我撵了出去,要不就回到太太房里头伺候就是了,何必还要在这里头闹着呢?大家伙彼此见着都不顺眼,何不一拍两散!”

雁儿忙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呢?快别说这个了。”

“有话儿就该说,为何不说?”晴雯又快又急的说道,“屋里头虽然事儿不多,可到底大爷在家里头,大家伙都要上心些才是!”

雁儿不敢言语了,杨枝知道晴雯的爆炭脾气,这时候若是搭腔,必然是越吵越凶,于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将自己这分内的事儿都收拾好了,原本薛蟠房内杨枝归总一切,晴雯来后,因是她缝纫上的手艺出众,薛蟠的衣裳穿戴,就都是交给晴雯来管了。

四十七、捉拿

说来也奇怪,薛蟠在家的时候,晴雯倒是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针线上做活也不多,不过薛蟠素来是对着穿衣打扮没什么讲究,也没有和贾宝玉一般什么衣裳裤袜等都要身边人做的矫情,故此早就言明乐意做就做,不乐意做日常休息也就是了,没人管着,晴雯原本以为薛蟠是在说笑话,可冷眼躺着混日子过了好些时候,果然薛蟠就没说什么闲话,就连对着丫鬟们最挑剔的王嬷嬷,对着这屋里头的丫鬟,尤其是对着晴雯,真是好得不得了,一句啰嗦的话儿也不说,如此过了一段日子,晴雯自己个倒是不好意思了,那里说有丫头这样每天吃吃喝喝睡懒觉的道理,于是自己个自动就又担任起了薛蟠衣裳丫鬟的职责,薛蟠每日不在家的时候,总是制衣不倦。

杨枝不和晴雯斗嘴只是低头料理自己的事儿,晴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也就低头不再说话,室内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雁儿拿着抹布在努力擦着黄花梨的大桌子,也不敢说这个时候就偷偷溜出去,万一等自己个出门去,两个人又吵架起来怎么办?太太治家是最仁厚的,但是最见不得的就是丫头们吵架,若是被她知道了,必然是要埋怨的。

这里头默默无言,可外头的热闹是一刻都没停下来过,不一会门外响起了嘈杂声,“大爷都还没回家呢,这些人,怎么在外头闹起来?也不顾忌着主子们要不要午睡呢,真是的,我瞧瞧去,”雁儿拿着抹布迅速的跑了出去,过了一会,还没等着晴雯和杨枝回过神来,雁儿急匆匆的又迅速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些惊恐,“不好了!说外头有人带着兵丁拦着咱们家门口了!”

“什么!”杨枝和晴雯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脸上大惊失色,“这话是怎么说的!”

“什么!”薛蟠迅速的站了起来,脸上同样是很不好看,“什么兵丁!”

“看着服饰,就是兵马司的巡丁!”殷天正连忙报信,“他们没有进荣国府大门,只是从小道就绕进来,眼下已经到了梨香院外,大约有五六十人马!”

也是在天竺阵前行军作战历练出来了,殷天正把来人怎么来的有多少人都禀告的清清楚楚,“带头的还是那个裴知事。”

“这些人真的好大的胆子啊,”薛蟠起初十分震怒,的确是他千算万算,的确是没想到兵马司敢这样的动手,“这太平盛世,大庭广众,这些人要做什么?要抄家吗?”

“大爷!”殷天正急切的说道,“这些起子敢这样的欺负咱们,实在是不当人子!咱们也别客气,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和他干了!拼了这命也不要紧!”

“拼命不好,这会子还不用拼命!”薛蟠挑眉说道,“你去把外头的护院约束好了,不许和他们起冲突!叫臻儿!”薛蟠吩咐外头,“告诉内院的人,不许慌张,也不许乱说话叫太太担心!我这就出去见裴知事!”

殷天正忙道,“大爷,这会子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大爷不如退避锋芒,躲了就是,去大司马府上,谁敢来拿人?”

这法子原本是不错,但薛蟠不是这样缩头乌龟之辈,他摇摇头,“不必如此,他们这么上赶着要上台唱戏,我倒是要瞧瞧,他们到底有什么后手,这么想着上台唱戏,嘿嘿,”薛蟠的眼中晶亮,“到时候只怕这什么时候谢幕下台,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大观园原本的工匠行到宁荣二府的小巷子里头时候,居然被一群兵丁给拦住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那些人虽然不多,可个个都是气势汹汹的,都城之中的人人人都是有眼界的,一看,都是一些胸前画着白色圆圈,里头一个白色“巡”字的玄衣兵丁,这些都是缉拿盗贼防火防盗的兵马司兵丁。

兵马司的人如今可实在是名声不太好听,和地面上的地痞流氓差不多是蛇鼠一窝了,只是大家伙虽然鄙夷,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神色起来,众人想要进巷子到后头去干活,却都被拦住了,“今个这里头有要事儿办,”为首的巡丁头子不耐烦的推攘着众人,“这路儿封了!不许进!”

裴知事背着手,傲然站在梨香院的门口,适才被薛蟠打出去的委屈,这会子是一点也不见了,有的只是志得意满,不可一世,“来人!”他对着梨香院门口那些脸色巨变的薛家仆人们冷笑着露出獠牙,“把薛蟠给请出来!告诉他,若是他再不出来,只怕是打门进去了!”

“胡闹!”贾赦刚回到家里头,地下人他的管家王保善就来禀告梨香院外头发生的事儿了,贾赦听闻五城兵马司居然待人到了梨香院摆出要捉拿薛蟠的架势,听着大怒,不由得拍了一下桌子,“兵马司好大的胆子!”

邢夫人忙道,“这些人委实胆子太大了些,老爷切勿动怒,听您的意思,还是要帮一帮薛家的,这会子人都围上门来了,实在是有些危险,老爷预备着要帮忙吗?”

“不要说是自己亲戚家了,就是旁人不相干的人,住在这荣国府,也不是这区区的五城兵马司可以来滋扰的,”贾赦生气的说道,“什么时候咱们这国公府这样的可以让这些东西蹬鼻子上脸了?他们到底有没有把荣国府放在眼里!”

贾赦之前早上说要出去帮助薛蟠一把,不知道为何,居然没有出现在西华门外,这会子他可不仅仅是生气有人敢来抓薛蟠,更生气的是这荣国府的脸面,若是让薛蟠这样的被带出去,只怕是荣国府,即刻就要颜面扫地!

“拿我的手本!”贾赦站了起来,“送到顺天府去,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担得起惊扰勋贵之家的罪过!”

“我自己个再去瞧一瞧,”贾赦说道,“不许这些小人胡闹!”

四十八、贾赦揽事儿

贾赦难得会对着薛蟠这边的事儿是上心,不过也是兵马司实在是胡闹了些,贾赦又问王保善,“二老爷呢?”

“今个去工部衙门了,不在家里头。”

“琏儿呢?”

“二爷出门去龙门办事儿了,那边有些石料不错,可以拿来做园子里头的假山。”

贾赦皱眉,“咱们家也真是够了,两房一起这么住着,家里头居然一个可用得力的男人都没有了!”他转过头来对着邢夫人叹道,“家里头就连应付外头的人都找不到一个!”

“就算是有,也是那房里头的事儿,和咱们不相干,”邢夫人劝贾赦,“老爷何须一个人自己个去揽事儿呢。”

“这可不是揽事儿,如今这荣国府的爵位,还是我在承袭,家里头的事儿我管不着,可外头有人打上门来,可实在不能说不去应对着,我可是一品将军!”贾赦为人不怎么样,但是维护自己家的荣耀时候,还是颇有担当的,“这是一节,此外,这还是王隆卿的外甥在这里头,这会子王隆卿只怕是还没来得及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中间还需要有人顶一顶,让他来得及知道此事儿,王隆卿此人最是护短,我倒是要瞧瞧,他的亲外甥被人这样欺负了他会暴跳如雷成什么样子,卖一个面子给兵部尚书,也是极好的。”

贾赦人倒是不笨,脑袋里头也有些转弯的东西在,邢夫人素来是不会违背贾赦的,故此不劝什么,贾赦带着王保善出门而去,他所居的院子就在箱子之西侧,这里原本是荣国府花园之地,景色十分优美,绕过后花园,走出了一扇黑油门,外头好几排的屋子,同样精致轩然,乃是贾政的内书房梦坡斋,门外头有几个穿着长衫的清客在闲聊,见到贾赦出来,连忙请安问好,贾赦见都是詹光,张平仁之类贾政素日里头诗文唱和之人,顿时就有些不悦,这年头,养着这些闲人,未免是太文青病发作了些,他不悦的冷哼道,“你们几个,赶紧着去给你们老爷报信,五城兵马司带了人来,要把薛家哥儿带出去,问你们老爷还在外头作什么,再当差,亲戚都要被抓走了!”

说了这么一通话,贾赦就顺着梦坡斋的东侧墙根朝着后头走去,詹光等人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这大老爷,好端端的,发什么无名之火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人来抓咱们府上的人了?”詹光奇道,“薛家哥儿,他才今日回府,怎么就有人来抓他?”

贾赦这样急匆匆的朝着后头走去,只怕还真的有什么奇怪之事儿,众人虽然觉得惊奇,但贾赦这么说,也没人敢不听,万一真的因为消息不通畅,到时候耽误事儿,只怕是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于是一面叫人出去告诉贾政,詹光自己个又跟着贾赦一起到了后头来,詹光到的时候,贾赦怒目圆睁,胡子不住的颤动,脸色通红,显然是动了真怒。

贾赦到了梨香院门前,果然就见到地下的人有些慌乱,张管家在门内搓着手走来走去,见到贾赦来,连忙请安,“慌什么,”贾赦点点头,“你叫人都呆住了,不许乱跑,凡事儿有我在呢,不要着急,我这就出门去和他说话。”

张管家称是,这时候薛蟠也出了书房,正准备出去见那裴知事,却突然看到了贾赦,他倒是有些奇怪,“大老爷来了!”

“哥儿不要怕,”贾赦还以为薛蟠也是那种遇到急事慌了手脚的无知少年,出言还安慰道,“这些起子仗着一点威势,就敢如此乱来,且不要急,我出去应对他们就是,哥儿呆在家里头罢了。”

薛蟠不意贾赦居然是来给自己个解围的,这心里头是有些感动,但又有些好笑,感动的是这贾赦居然愿意出来给自己站台解围,虽然可能于事无补,这份心还是要体察一二的,薛蟠点点头,笑道,“多谢大老爷了。”

薛蟠就站在门里头,看着贾赦带着王保善出去,贾赦到了外头,果然见到有几十个兵丁围住了梨香院通向外头的大门,他脸色一沉,想到了一些不舒服的回忆,可饶是许多年前自己个在神机营当差不谨慎,被叛逆钻了空子,圣后问罪于自己,问罪于荣国府,也不至于说这样气势汹汹的围住荣国府!贾赦冷声说道,“是谁带的人来!?出来搭话!”

裴知事不认识贾赦,不过见到他气势不像是什么高官,于是也很是懒散,“尊姓大名?本官乃是西城兵马司裴知事,苦主来报,说是将军之子在西华门外无故被薛蟠所射伤,故此我来带薛大人回衙门问话。”

“你好大的胆子!”贾赦喝道,“这乃是荣国府!你要仔细点,就算是你们指挥使,没有旨意也不能带兵前来!你们这围了这么多人,”贾赦朝着四周指了指,“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抄家!”

这话说的极重,兵马司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利可以围住荣国府,任何时候就是有些人享有一定的特权,显然贾赦是认为自己属于有特权的哪一种人,就算是平民老百姓也不是说想捉拿就捉拿的,特别是天子脚下,人人侧目,不是那么可以肆无忌惮张扬的地方。

这话一说,裴知事的气焰就稍微低了一些,“这位大人说笑了,”这时候地下手疾眼快之人已经悄声禀告了裴知事,面前的这一位是谁,承袭老荣国公世职一等奖军贾赦,“贾将军,”裴知事朝着贾赦微微一鞠躬,算是见过礼,“今日乃是捉拿薛蟠,却不是和贵府有什么相干,大人还是别干涉的好。”

“好胆!”贾赦喝道,“你没有这个资格,速速退去,我不和你理论这些东西,今日的事儿也就罢了,你若是还这样不识体面,必然要你好看!”

裴知事冷笑一声,“将军大人这事儿你还管不到我,请速速让开,咱们还能留着些脸面日后相见!”

四十九、人在屋檐下

贾赦对于裴知事的恐吓威吓毫无作用,裴知事在西城兵马司当差,这些空筒子,除却了外头的承袭的一个爵位和高大巍峨的勋贵府邸之外,内里只怕是许多人的日子,过的连一般的富商都不如,如果家里头还有当差的也就好说些,毕竟有职才有位,有位才有权,就算是在内务府当个小官,也有人会上赶着巴结着求着事儿,但尤其是贾赦这种,都不出门当差,也没什么才干的,自然是被人瞧不起了,在家里头关上门来,众人还骄傲一二,奉承贾赦是一品将军的爵位,须知道这些当朝的宰相,也不过是一品,可这内里的权势如何,在裴知事的话语里很明显就体现出来了,正一品的将军,在西城虽然不太多,但也不少,毕竟“东福西贵”,西城原本就都是贵族所居之地,裴知事见多了,根本就不以为意。

贾赦气的浑身发抖,这样低贱的官儿,若是在以前自己协管神机营的时候,只怕是连见自己一面都不可能,这会子居然敢在自己这面前耀武扬威起来,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贾赦只怕任何时候都无法理解这句话,这会子是必然都理解了。

“裴知事如此嚣张,那里还会看在大老爷的面子上,”薛蟠在里头听了这一会,心里头叫不好,若是再让裴知事这样说话下去,贾赦的面子只怕尽数丢尽了,于是出了梨香院的东侧门,笑盈盈的挥着扇子,这天气也不怕受风寒,还煞有其事的挥着扇子,“大老爷,无需和这样的小人计较。”

贾赦铁青着脸,瞪了那裴知事一眼,拂袖离去,既然是兵马司不给自己面子,就没必要继续杵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王保善不敢说话,两人进了门,张管家朝着贾赦打千请安问好,“大老爷,我们大爷交代说,大老爷来帮衬一二,足感盛情,日后必然有所报答,今日之事请大老爷不用担心,他已经有筹谋了。”

贾赦倒是奇怪起来了,“怎么,你们家大爷,已经有了打算?”

“是,老奴也不知道为何,大爷似乎有了准备,”张管家心里头也担忧的很,但是他得了薛蟠的叮嘱,这会子必然要露出从容不迫的样子来,“请大老爷不必担忧这边。”

薛蟠等着贾赦进了门,这才转过头来,“裴知事,果然这胆子大到了天,居然还带了这么多人来让我兵马司问话?你iu不怕这后头的事儿无法收拾吗?”

“薛大人,你说笑了,我这兵马司既然有苦主来控告,自然要调查清楚的,”裴知事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些让人抓把柄的话儿,“薛大人如此跋扈,居然打了本官的随从,故此没有办法,只能是多带这些人来请薛大人了,怎么样,是薛大人自己个走呢,还是让我们的人押着你走?”

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你不要脸,我还是要些脸的,自然是我跟着你走了,来人哪,”薛蟠吩咐臻儿,“把我的马儿带出来,裴知事,你该不会不让我自己个骑马去吧?”

“自然是不会,”裴知事恨不得这个时候将薛蟠绑起来游街示众才一泄心头之恨,但到底他还知道一些官场上的体统,将政敌打倒不要紧,但若是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和泼污水,只怕是会坏了所有在政坛上斗争的人们默认的规矩,“请吧”他一伸手,“薛大人。”

薛蟠笑容可掬,臻儿给薛蟠戴了玄色绣着银线如意头的宁绸大氅,薛蟠翻身上马,殷天正一阵吆喝,十几个家丁护院浩浩荡荡的围了上来,簇拥着薛蟠,裴知事必然是不知道薛蟠以前行事的风格,故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还以为薛蟠这样带着人出门,反而更是显示他的心虚,心里头微微冷笑鄙夷不已,面上也没说什么,一挥手,让巡丁们一起围住薛蟠,半是拱卫,半是押送的样子,出了此间小巷。

一路行进虽然缓慢,但却也颇为顺利,路上行人见到这队伍阵仗,还以为是那个大官儿出巡,纷纷躲闪不及,路上倒是为之一空,裴知事这时候见到左右无人,不由得对着薛蟠呲牙冷笑,“薛大人,你到了兵马司,只怕是后头就没有什么好收场了。这会子,是否怕了之前得罪本官了?”

薛蟠看着裴知事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白痴,“裴知事,若是论起夜郎自大的官儿,我从南到北,也是见了不少个了,但是没用一个脸皮厚的能够比得上你了,你不过是小小的西城兵马司,怎么还想着要把我怎么样?大刑伺候?还是要怎么的?我记得没错的话,本朝有爵位之人,就算是要入公堂,也不用跪拜还有位置坐的,怎么,你还想着要把我这身上的爵位给扒了不成?”薛蟠在马上懒洋洋的,身子摇摇晃晃,“你若是能如此,我倒是真的服你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知事得意洋洋,这种低品级的小官,若是能够有机会作践高级官儿,心里头的痛快劲儿不知道有多少,适才对着贾赦如此无礼,贾赦居然就这样咽下了一口气,裴知事的心里头不知道有多痛快,这时候又见到薛蟠顺顺利利的即将要落入自己的手中,这可是和陕西巷的头号花魁一起颠龙倒凤一宿还要来的更痛快,“到了兵马司,只怕是薛大人这骄纵的衙内脾气,只怕也要收起来了,不过呢,我身为长辈,年纪大些,教导薛大人你们这种不懂事的后生人,原本也是责无旁贷的。”

薛蟠打了一个寒噤,“真真是吓死人了。”

不过他脸上倒是也没什么别的害怕情绪,众人行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大街转弯处,薛蟠慢悠悠的说道,“裴知事,你以为我跟你出来是,想着要去你们兵马司吗?”

听闻此言,裴知事脑后脖子上的汗毛顿时倒竖起来,但随即他还来不及反应,刷的一下,一道黑影朝着他袭来。

五十、邢夫人理帐

贾赦院,邢夫人看了账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银子永远是不够使,贾赦为人大手大脚惯了,虽然是日日呆在家里头,可这花费,是一点也不少,寻常的衣服穿戴这些公中自然可以领绸缎之物,可贾赦十分奢侈,这些寻常的衣裳是从来不穿的,都要在外头再买好的来,单单这一样,一年只怕就少不了几百两银子,更别说他那些姬妾小老婆们的开销了,年轻貌美,是需要银子堆出来的。

可邢夫人可不敢多说半句,贾赦的脾气自己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在家里头,不许任何人对着他说半个不字,再加上邢夫人乃是填房,家里头也没什么可靠的亲戚,这母家没什么出息,自然也就没什么地位,再者这填房还是贾赦所决,虽然被人说着可不是那么好听,不过,到底也是一品诰命的,这身份是邢夫人最看重的身份,须知道二房如此厉害,什么舅舅当了大司马,什么女儿当了贤德妃,现在王夫人也没有诰命的身份在身。

当然,所谓贾赦不许任何人说一个不字,这个家也只是仅限于贾赦的这个院子里,虽然贾赦承袭荣国府世职,但诸多因素,就是不能够执掌荣国府大权,而不能够执掌大权,这银子上的用度,自然就不怎么够了,虽然一等将军的俸禄不算少,仆人的银钱又是公中支付的,可到底还是用的不是很痛快,这也怪不得邢夫人养成吝啬小气的性子,若是不省些钱给贾赦用,那里好开交呢,虽然说这房里头的银钱都是邢夫人来打点,可这手里头没钱,也实在是没什么可打点的,除却给贾赦的开销,其余的可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邢夫人合上了账本,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王保善家的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这家里头没银子,叫我怎么挪移的开呢?接下去就是年节了,到处打点,老爷只怕还要一笔大的银子用,这银子从那里来?我还真的没数了。”

王保善家的乃是邢夫人的陪房,是从邢家一路跟过来的,最是忠心耿耿不过,家里头银子怎么凑,她是半句话儿都不会过问,自己不过是一个仆妇,何须操着这个心?但是邢夫人如此感叹,她自然是要劝慰的,“太太最是聪明不过了,也是最大方得体不过,那里还有那边那样的事儿,和人,巴巴的朝着亲戚张口要银子,我倒是有些搞不清楚了,这荣国府金山银山,那里没几年,就这样精穷了?”

邢夫人微微冷笑,“横竖不是我当家,咱们何必操那个心,他们愿意把银子放在哪里使,和咱们都不相干,咱们就顾及自己个是了。”

“说起来,琏二爷也不该这样,什么事儿,都在那边办,他到底是老爷和太太的儿子,哪里还帮着叔叔婶婶的道理。”

“那又不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邢夫人脸上冷冰冰的,“自然是不会指望着他了。”

“论理也该是这边帮衬帮衬,”王保善家的又说道,“我那小子想着也是太太跟前伺候着大的,虽说是一个锯嘴的葫芦,但手里头还是勤勉的,眼下没事儿,说不得总是要谋些差事干干,我思来想去,咱们家这么一大个园子要建呢,那里不缺人?可我找到了咱们二爷,这么才说了一句,就被他打回来了,说人手到处都够,暂且着不派差事,日后有差事儿了再补,可我才知道,廊下的什么芸儿、蔷儿,外三路的亲戚都派了差事,唯独是没派我的小子,我这老婆子面子有没有的都是不打紧的,可这里头,到底还是要看太太的不是?”

邢夫人微怒,“岂有此理,琏儿未免也太不知道规矩了!你叫他来!我要当面问他,到底还知道不知道我这太太!”

王保善家的心里头心满意足,只是说不必,何况贾琏也在外头,邢夫人恨恨,“不能饶了他,你记下了,等他回来,即刻叫到我屋里来!”

主仆正在说着话,外头丫鬟说话,“舅老爷家来人了。”于是王保善家的出来相迎,原来是邢夫人母家兄弟的妻子来了,见到邢夫人先是陪笑着说了一会子的话,又奉承了几句,邢夫人自然是心里头高兴的,哪一个不喜欢听好话的?虽然知道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这人有所求,但不过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要些银钱罢了,邢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帮助亲眷,原本也是应该的。

只是那婆子东扯西扯,就是不说正题,邢夫人听着不耐烦,于是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刚好有人进了蜂蜜糖糕来,还有牛乳茶,也是极好,你去吃些,到底是府上的东西,比家里头的精致些。”

她又朝着王保善家的使眼色,王保善家的心领神会,请着那婆子下去,不一会回来禀告:“舅太太要五十两银子。”

邢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了,脸拉得极长,“五十两,他要做什么呢?要这么多的银子!”

“说是家里头过年的银子差了些,冬衣都典当出去,若是这时候不赶紧着把冬衣都拿回来,只怕是年都不能过了。”

邢夫人听了这话越发的不悦,“什么时候家里头就这样艰难了,必然是我那个兄弟成日里头吃喝嫖赌的,那里就缺钱缺成这样子了!自己个不争气倒是罢了,让家里头也跟着吃亏受委屈,我那里来的有这么多银子,你告诉她,让她自己个回去想法子,别什么时候都指望着还有我这个姐姐来帮衬着!”

王保善家的却不敢这么做,谁都知道邢夫人的弟弟,是最没出息不过了,可在这邢夫人的面前,可是厉害的很,若是有什么事儿应付的不妥当,只怕当场就要打上门来,可不会顾及这姐姐的面子,“舅老爷不靠着太太,还能靠着谁呢?虽然是太吓人了些,舅老爷也不争气,可到底也是太太的亲弟弟,”王保善家的眼珠子转了转,“再者,也要看在邢大姑娘的面子上!”

五十一、吃鞭子

王保善之妻说要邢夫人看在邢大姑娘的面上也要帮衬一二,这话就有些让人听不懂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有什么面子?”邢夫人不悦说道,“我难道还要看她的面子!”

“太太,我可是早就瞧见了,邢大姑娘可是生的一身好气派,虽然年纪还小,身量不足,但相貌可是极好了,”王保善家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心福至灵,想到了邢夫人的侄女,就站在邢夫人的边上悄声禀告道,“这样的气派,咱们家的姑娘也不过是差不多,可舅老爷家里头的这位姑娘,日子可没有这府上舒坦,没有这样舒坦的日子,都养出了极好的气派来,若是能在太太这里跟前调教些日子,必然是有很好的出息。”

邢夫人有些疑惑,“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了。”

“太太您想想看,眼下,这宝玉可还没有婚配,”王保善家的说道,“这样的话……说不定也能是一番好姻缘呢!”

邢夫人虽然对着二房不怎么满意,但对着宝玉是真心疼爱,她听闻这话连忙摇头,“不成不成,宝玉那宝贝似的人,那里舍得把大姑娘给他,寻常女人都不中用,都配不上宝玉,那里是你说好就好的,”她对着娘家的事儿其实不怎么上心,故此这自己兄弟家的姑娘,还真的没什么印象,“若是只有迎春丫头的样子,就不必说了!起码也要和林姑娘和薛大姑娘那样的容貌才成!”

王保善家的笑道,“太太说的极是,总是要先太太满意了再论其他的,”她退而求其次,“就算是不配宝玉,但薛家还有一位大爷在呢,哪一位可是善财童子,若是这舅老爷能够和薛家搭上关系,起码也就不会是这样求东家求西家了。”

这话倒是让邢夫人心动了,的确薛家有钱的很,饶是王熙凤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也忍不住要去薛家借银子,若是自己这不成器的弟弟能够和薛家有了一些干系,这绝不会吃亏的道理,邢夫人又想到自己这边素来少进项,倒是薛家新来的时候,送了一大笔的厚礼,这可不常见,这时候她倒是选择性的忘记了薛姨妈一家算起来,可是王家最正宗的亲戚,“这话且不必说了,”邢夫人说道,“你告诉舅太太,什么时候把大姑娘带过来让我见见。”

“那这银子?”

“给他,”邢夫人无奈的吐了一口长气,“不过一下子就给了,先给她二十两,年关到的时候他必然还是要来咱们这里头打秋风的,到时候再给一些,免得如今拿了钱,大手大脚的,日后又要哭着问咱们要。”

主仆两人正在说话,贾赦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王保善家的见到贾赦脸色不好,于是连忙行福礼请安问好,随即退了出去,到了外头,见到王保善,“老爷这是怎么了?脸上很不好!”

“外头有人给老爷气受了,这帮着人出头,反而是自己个丢了脸面,”王保善告诫自己家的婆子,“你在屋里头伺候,凡事儿小心些,不要触了霉头!”

贾赦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头,在邢夫人的房内想到适才那一幕,不由得脸上火辣辣的,丫鬟倒了茶上来,献给贾赦,贾赦接过盖碗,就朝着地上砸了下去,刺啦一声,邢夫人“哎哟”,她连忙站了起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几年没有出去当差办事儿,如今这什么泥巴里头的臭虫都耀武扬威起来了!”贾赦气冲冲的在房内来回踱步,“一个兵马司小小的知事,我亲自抽,他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贾赦想到适才那丢人的样子,越发的生气起来,不停地在房内呵斥之外,更是坚定了他想要重新出仕的决心,“你预备好银子,出去买些好的东西,不要计较银钱!”贾赦吩咐邢夫人说道,“我要亲自去求老亲王去,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是什么人都敢在咱们荣国府面前放肆了!”

邢夫人有些为难,好东西是最费钱的,特别是要送给老亲王,肯定等闲之物就不能送的,只能是花大价钱砸下去才成,家里头的银子可没有了,就算是预备着给自己弟弟的那二十两银子收回来,也怕是艰难的很,只是别说是今日贾赦暴怒之下了,就是平时,邢夫人也绝不会多说二句话儿,于是连忙道,“是!是!老爷切勿动怒伤身,不过是一些小事儿,何必去计较,”邢夫人还以为是薛蟠甩脸子给贾赦瞧了,于是埋怨薛蟠,“薛家哥儿也是的,老爷这么过去,倒是一点面子也不讲!说起来,老爷是素来不管事儿的,去梨香院不知道薛家得了什么不好了!这样不知道敬重老爷!”

“这就是你说错了,”贾赦摆摆手,想起刚才张管家的话儿,心气儿才稍微顺了一些,“今个去,不算差,起码这媚眼没有做给瞎子看!”

。。。

“你以为我是想去兵马司吗?”

薛蟠说完了这句话,戏谑的望着裴知事,两个人骑着马就差不多是肩并肩了,所以薛蟠这句话虽然说的轻,但裴知事听得清清楚楚,他抬起头来,见到薛蟠那嘴角露出了讽刺的微笑,“薛大人你这话的意思是?”

“鬼才会跟着你去兵马司呢,傻子才会自动跳进龙潭虎穴呢!”薛蟠摇摇头,“你以为我跟着你出来要去你的地方?做梦吧!”

说完了这一句话,薛蟠手起刀落,哦,不,是手起马鞭落下,朝着裴知事的脸上狠狠的鞭打而来,裴知事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举起手来要护住自己,却到底没有薛蟠有所准备,他一下子就被薛蟠的马鞭挥舞着打中了肩膀,应声而倒,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这一下子猝不及防,兵马司的巡丁一点准备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裴知事哎哟一声,翻身跌落下马,一点反应都没有,薛蟠将裴知事打倒,哈哈长笑,“什么玩意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五十二、出人意料

薛蟠一马鞭将那裴知事打倒,说是打倒,倒是还不如说是裴知事自己个惊吓过度,猝不及防摔倒了,见到出了一口恶气,薛蟠哈哈长笑,骑在马上随即双腿夹紧,胯下的马儿一声嘶鸣,随即就朝着前头四蹄腾空飞奔而去,等到薛蟠飞奔出去,巡丁们这才回过神来,有的连忙上前扶住裴知事,又有几个人要上前追赶薛蟠,裴知事被扶了起来,脸颊上都是鲜血,他不住的捂住脸颊,嘴唇发白,整个身子忍不住的哆嗦,“好一个薛蟠,来人!”他含怒发号施令,“追上去,把他给抓住!死伤勿论!”

这也是裴知事极怒之下才这样说的,众人也深觉耻辱,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当街行凶,一声令下顿时众人轰然答是,这么几十个人若是出手,抓住薛蟠还是简单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薛蟠走是走了,可他的家丁护院还在这里头,殷天正扳动了手指头,双手骨骼咯咯作响,“你们想要去找我们家大爷?”他挥挥手,十几个家丁护院顿时在大街上就摆出了阵势,“要先过了我们这几个人再说!”

巡丁们素来都是耀武扬威惯了,那里有人敢如此对着他们呲牙咧嘴的,不消裴知事吩咐,早就气的哇哇叫上前要和殷天正等人缠斗起来,但殷天正等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哦,不算是好手,比不过那些来去从容的大侠们,但对付着这些地盘轻浮,只是仗着蛮力来打架的兵马司巡丁们,那是对付起来游刃有余,若不是巡丁们人数众多,只怕是用不了多少时间就都被打趴下了,饶是如此,场面一度也十分的难看,殷天正双手十指伸的笔直,随意挥洒,若不是薛蟠吩咐要克制一下,不可以随便伤人,这会子只怕断手断脚的就已经躺满地了,这么几个人武力战斗值惊人,不一会巡丁们就不敢上前了,饶是裴知事捂住脸大喝叫众人进攻,也是没人听他的吩咐。

这样纠缠了一会,殷天正估摸着众人追不上薛蟠,于是吹了个口哨,“裴知事,”殷天正遥遥朝着裴知事伸出了血淋淋的手指头,“你且等着,日后咱们走着瞧!”随即带着众人一起飞奔出去,隐入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之中。

裴知事气的半死,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的,他的确的从未见到过,“好大的胆子!”裴知事将血淋淋的手给放下来,左耳下下巴左近有一道极长的伤疤,不停地冒着鲜血,“逃不到那里去!来人,马上去追他,我就不信,薛蟠在这洛阳城里头,除非逃回家,不然我倒是要看看,他这个小子还能逃到那里去!”

薛蟠根本就不是说想要逃回家去,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裴知事怒气冲冲,如果薛蟠这会子能够在他面前出现,裴知事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弄死薛蟠,这会子如果贾赦还在自己面前摆什么将军的谱儿,裴知事只怕是恨不得当面吐他一个唾沫,这时候谁来说话都不管用,如果薛蟠在荣国府里头躲着,就算他直接闯入荣国府也没人敢说不字!

薛蟠根本就没有回荣国府,他也没有去兵部衙门,巡丁们过了好一会才回来禀告,他们的脸色很是古怪,“知事大人,薛蟠不在家里头,他去了顺天府衙门!”

“什么?”裴知事还躲在角落里头用手帕仔细的擦拭着脸上的伤疤,这一鞭子下来,自己这脸已经是毁了一大半了,关键是事儿还没办好,只怕那尊敬的主儿没有赏赐,反而有责罚下来,听到这个消息,裴知事脸上的伤疤又有些疼了,“他去顺天府做什么?”

“说是控告咱们兵马司不尊体统,围兵荣国府,又为地痞流氓撑腰,堵住西华门!”裴知事听着大惊,为什么顺天府知道的这么清楚?来人说出了裴知事心里头的困惑,“不是咱们找到薛蟠的,而是顺天府这会子下了公文到咱们西城兵马司,要咱们即刻派人前往顺天府说明情况,指挥使大人已经动怒,下令,要裴知事大人自己个解决好此事!”

裴知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这个薛蟠果然是惹事鬼,自己还没有给他使用上手段,他居然就已经将这事儿闹开了,他没有听到薛蟠和宝玉等人的说话内容,如果他知道薛蟠说过:“如果有人和你斗争的时候超出了你的忍受度,那么你大可把谈判桌掀翻,让所有人都无法收拾下场”这样类似的话,他绝对不会做这样事情来。

不过事儿已经无法挽回,裴知事咬咬牙,对着身边的人如此说了一番话儿,等到身边人离开了,“走!去顺天府!”

“真真是胡闹!”安福海刚从宁寿宫里头出来,就听到了外头这样的事儿,他微微皱眉,随即将眉心放平,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儿,“这样一点半点的委屈都不愿吃,日后到了仕途上怎么办才好!”

小亮禀告:“要不要叫人通传出去,叫兵马司的人散了?”

“散了做什么?”安福海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和咱们没什么干系!他们愿意闹就去闹好了!若是薛蟠那小子被抓进去了兵马司,我倒是要注意些个,怕他暗地里吃了什么亏去,这些衙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不过他这小子,”安福海将原本垂下的袖子慢慢的卷了起来,“不得了,羚羊挂角,无踪可寻,兵马司捉拿他,他倒是跑到了顺天府去!到了顺天府,这里头的事儿,可就好玩了,咱们就看着,看一出好戏才是,”显然安福海是知道是谁动手的,“何况人家有一个好舅舅当着大司马,还保不住他?这太小看王隆卿了!”

这样的事儿,一般来说,也只有市面上的包打听,和安福海这样的宣礼处才会知道,等闲之人,洛阳城如此之大,如何会知道这一幕在闹市发生的闹事,可偏生,还是有人知道了。

五十三、吾之子房也!

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可没有后世如此迅速,若不是有心人,根本不会故意探求此事,除却当事人之外,其余的人,而且是十分迅速的知道了此事儿,洛阳城之中一处不知名坊市内不知名的大宅之中,有人喜形于色,对着阴暗处的一人点头说道,“薛蟠果然去了官府!”

“只是不得全功,没有把他抓进兵马司去!”两人都是遵循古礼,跪坐于室内,那阴暗处的人背着光,瞧不清面目,只是声音还颇为柔和,他轻笑一声,“没进兵马司,先生你的筹谋只怕是还行不了。”

“兵马司和顺天府,区别不在大也,虽然未尽全功,但总是把他给抓进去了,”那高兴的人复又说道,“只有他进了这衙门里头,再想着出入自由,那就是万万不能够了,接下去,咱们的计才排的上用场。”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先生的计谋我实在是佩服的紧,却是不知道,这剑指的那人,会不会跳脚?”

“东翁以为不会吗?薛蟠若是平平静静的进了兵马司,或许还没有这么麻烦,咱们上下其手的本事儿也到底少了些,可如今他居然敢当街鞭打兵马司的官吏,逃脱兵马司之控制,这事儿的走向,才是更符合咱们的想法。”

“先生委实猜透人心,知道这薛蟠,绝不会甘心束手就擒。”

“东翁谬赞了,我虽然猜中了他不会善罢甘休,但没猜中,他居然没有去兵马司,也没有说逃回家中,而是偏生去了顺天府,这顺天府里头,就不是咱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了!”

“可先生又说事儿差不多了?”

“东翁都说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咱们又不是真的要对薛蟠如何,不过是借着薛蟠的这个由头来逼出这他身后的人罢了,我思来想去,若是在兵马司咱们乱动手,万一害了薛蟠的性命,反而是不美。”

阴暗之中的人微笑不语,显然他是不这么认为的,“我倒是觉得,若不是听从我之人,也没必要给对手增加力量。”

“这话儿原本是不错,只是如今谁知道东翁是对付薛蟠呢?”那被称之为先生的人抚须微笑,“只怕这会子,薛蟠也不知道是谁,对着他使出这么无情辣手的,此人性情冲动,虽然是偶尔有极为厉害的应变,但说起来,总体还是属于热血之人,冷静筹谋,冷眼观察一切,倒不是此人的风格。”

“谁也不知道是东翁如此行为的,那么薛蟠怎么会视东翁为仇敌呢?只怕到时候若是东翁伸出援手,他只有感激的份儿,虽然不至于直接拜在东翁之麾下,起码,总不会说要坏东翁的好事儿。”

“可他这天竺之行,到底是坏了我的好事儿,”东翁声音愉快从容,语音平静,显然涵养极深,没有在语气之中表露出不悦之意,“如今这大越,外国的事儿,是会影响到朝内的,若非是他……只怕这会子大事儿筹谋得当,成功一半了!”

“有志者事竟成,且不忙在这一回合之胜负,薛蟠此人,的确是属猴子的,不怕闹得天翻地覆,如今就是要等着他闹天翻地覆,在天竺那蛮荒之地撒野,没多少人关注,他怎么闹都没事儿。可在帝都,天子脚下胡闹,可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逃过了!”

“先生筹谋得当,我倒是松快了不少,”那东翁微笑说道,“先生真乃吾之子房也!”

子房乃是汉初三杰张良的字,张良乃是汉高祖一统天下之最重要的谋士,三国时候曹操平定河北袁绍,荀彧来投奔曹操,曹操大喜,称荀彧为“吾之子房也!”,前朝明太祖也曾经将这话送给刘基过,此人以曹操和明太祖朱元璋之口吻称赞这一位谋士为张良,这不臣之心,溢于言表,实在是有些逾矩的话儿,那谋士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仅仅是表示谦虚,“学生不敢,只是恰遇明主!”

“那先生以为,薛蟠入衙门之后,其余的人可是会发动?”

“自然会的,素来这些人最是护短,”那谋士微微冷笑,“那么,就不会容忍,薛蟠有可能锒铛入狱!”

“东翁请耐心等一等,”那谋士自得一笑,“等会只怕就有奏报消息来了!”

“只要是他那边的人等不住忍不住了,一出手,他们的把柄就落下了,这样的话,薛蟠就算可以全身而退,把柄就是给东翁留下来了!”

“先生说的过了,”那东翁微笑道,“我怎么会要薛蟠的性命呢?他自然是可以全身而退了。”

“东翁仁慈,实在是苍生万民之福啊。”

裴知事火急火燎的带着人冲到顺天府的时候,薛蟠正在淡定自若的和顺天府推官说话,他一到了顺天府,出来迎接接待的就是面前这一位推官,此外,在他品级之上,顺天府的两个同知,两个通判,一概不见踪影,至于顺天府府尹,那可是领受正三品的大官,穿红袍的大官,薛蟠就算是再有天大的面子,也不可能是府尹来接待,但只有一个推官,这也是耐人寻味的。

薛蟠不露声色,只是和推官云里雾里的聊天,等到说清楚了,推官心里头叫苦,果然这些自己的上级们,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知道有大事儿登门,薛蟠来这里头,绝不会是喝茶聊天而已,这么一来,就给自己摘了难题来要自己品鉴品鉴,这推官是二十年前的进士,算起来,和薛蟠的父亲是同一年毕业的,不过薛蟠的父亲在内务府的官学毕业,推官是正经的两榜进士,饶是如此,风马牛不相及,薛蟠还是套着近乎,“世伯久在神都,小子难得一见,今日来拜会,一来是全先父和世伯的同年之谊,二来是为公事所来,兵马司徇私舞弊,贼喊捉贼,要捉拿小子,故此我特意前来顺天府,求老世伯做主,为我主持正义,还小子一个公道。”

五十四、求做主

“薛大人,”那推官不敢当,摆着手说自己个可是不敢当薛蟠的老世伯,若是往日的时候,他还是比较喜欢结交这种豪门懂事有礼貌的后生人的,但今日听到这话,浸淫官场二十多年的官场老油条不可能不知道这后头透着一股子的古怪,这事儿躲不开是没办法了,可也没必要和薛蟠套太近的近乎,“您今个来这里,若是喝茶,倒也罢了,可这带了事儿来,”推官苦笑说道,“叫下官怎么办才好呢?”

“请大人务必要秉公执法,”薛蟠摇头晃脑,“我就怕这兵马司自己个胡闹,把我这抓住了,就要我的性命,故此要来此地请顺天府给我做主,要查一查这兵马司的渎职之罪!”

推官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话的意思是?”

“他如此陷害忠良,欺负我脾气温和,又倒行逆施,诬告我为罪人,我无处求告,只能是到顺天府来求做主了,今个还只是我自己个进来,若是大人不理会我的控告,那么说不得,只好我再出门,敲一敲那鸣冤鼓了!”

推官连忙劝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鸣冤鼓一敲,可是大家伙都知道了,现在还没必要搞得如此公之于众沸沸扬扬,推官的意思,还是要低调着解决此事才好,眼看着这薛蟠虽然说话和气,可一点儿要听自己的意思息事宁人打道回府的意思也没有,可见也是心智坚决之辈,夜猫子进门,想要随随便便打发了,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了。

听到薛蟠自诩忠良,推官险些要笑出声来,你要是忠良就不会在西华门外开枪射伤那人,也不会适才还在大街上鞭打西城兵马司的裴知事,你若是脾气温和,只怕是没人脾气暴躁了。

何况薛蟠的身份,还是有些厉害的,别说他那舅舅如今正当红,就是他自己个,也是咸安宫官学生乙班之首,他麾下那些二世祖们,若是闹起来,只怕是不可开交,或者说,推官看了看翘着二郎腿煞有其事津津有味喝茶的薛蟠,他今日来,说不定就是要准备在这里闹事儿的,想到这里,推官忙是满脸堆笑,“既然是薛大人愿意来我顺天府,实在是顺天府要办好此事儿,大人若是不嫌弃,下官愿意做个中间人,帮衬着两边说和说和,大人你看如何啊?”

“自然是好的,”薛蟠满口答应下来,“在顺天府了,这里头的事儿就请大人做主,我是一概都听从的,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起码这面上还是让人过得去的,推官见到薛蟠态度尚可,倒是送了一口气,既然可以做个中间人,也不至于说是没办法转圜。

裴知事须臾就至,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就在顺天府外头下了马,几个苏拉衙役知道兵马司的人来,倒是懒洋洋的动弹也不动弹,素日里头顺天府衙门大水深,不理睬兵马司这芝麻大的官儿也是寻常,可今日裴知事吃了薛蟠的大亏。见到这些人懒洋洋的一点迎接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头越发的大怒起来。门子上前来给裴知事牵马,这原本还是寻常之礼,可到底是午后的时候,酒足饭饱,那门子有些打瞌睡,这时候睡意起来,忍不住就当着裴知事的面打了一个哈欠,裴知事一下子脾气爆发,拿着皮鞭就朝着那门子抽了几下,门子应声而倒,“下贱东西,本官来你们顺天府办事当差,别的老爷们没见到,倒是先受了你们这些下贱东西的气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裴知事素来都是好脾气的,今日怎么这脸上和官府上血迹斑斑,如此气急败坏,当着裴知事的面,众人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搀扶起那门子,“这小子中午灌了几两猫尿就这样乱来了,我们这就将他给治了去!”

等到裴知事进了门,这些顺天府门口的门子伴当们,就朝着那候在外头的巡丁们吐口水,“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兵马司的一点人气来当差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侯万代呢?真真是给脸不要脸,还就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耀武扬威的,若不是今日大府不在,不然起码即刻就去哭着要大府给做主,就算是奴才,也不是说什么人都能打的道理!”

“大府不在,二府三府都是在的,”边上的人对着那被打的门子说道,“大不了等会子,咱们一起进去!没王法了不成?就这样随便就被打了?什么人不是爹生娘养的!”

巡丁们在门口听得话儿实在是有些惭愧,他们一来是恼怒薛蟠,二是埋怨裴知事不该迁怒别人,于是到还帮着裴知事转圜,“哥们几个千万不要怪罪,”巡丁们虽然是有正式编制,可俗话说,宰相门子七品官儿,顺天府的门子也不是说那么简单就可以看不起的,故此还要赔笑说道,“我们大人今日丢了大脸面,不瞒着各位说,这脸上的伤还是在大街口被人用马鞭子抽的,这会子急着要进去找那主儿晦气,故此说不得有些说话难听了些,请勿计较。”

一个兵马司的知事居然这样被大街上打了,这可是实在新鲜!须知道这个西城兵马司的知事,换成是后世,那就是京都西城区警察局城管局消防局的副局长,等闲人要求着办事儿都来不及,还那里会得罪的?就算是得罪了公侯宰相的,俗话说,圣人发怒不上脸,这些大人物也不会当众给人难堪,怎么会有这样不知道好歹的人?这时候得了不得了的八卦,于是众人倒是忘了那门子的委屈,问门口的巡丁,“是谁这样不懂礼数胆大包天的?”

“又是薛蟠!”永和皇帝眉心微皱,他不知道这西华门外的事儿,只是这时候偶尔想起咸安宫之人,叫庞德禄去问,才知道薛蟠今日又在西华门外闹了一出,“这个人怎么会如此的胡闹!才回京,就又开始大闹了??”

五十五、懂礼数

庞德禄垂着手在皇帝跟前不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虽然皇帝嘴里头似乎也没什么好听的话儿,脸上倒是从容之色甚多,一点也没有什么不悦之色,“他在西华门外打了人,那人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火枪射中了大腿,倒是没有死,眼下他已经去西城兵马司控告,说是薛蟠开枪行凶,西城兵马司前去荣国府捉拿薛蟠,只是不知道如何,又被他给逃脱了,眼下,正在顺天府里头。”

皇帝从庞德禄平静的语气里头听出了不一样的内容,他微微挑眉,“怎么,西城兵马司,居然敢去荣国府抓人?他们的胆子,可真的太大了!”

皇帝原本是在低着头批折子,听到这话,将折子一合,身子挺直,嘴角下挂耷拉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庞德禄就知道皇帝这会心里头可是真不痛快了,想了想,谨慎的附和了几句,“谁说不是呢,这也太大了,要知道这荣国府,乃是贤德妃的母家,别说是看在贤德妃的面子上,就是看在荣国公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儿上,也不能够说,这么直截了当的去拿人!”

皇帝也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暖阁之中,饕餮销金宣德铜炉里头冉冉升起了氤氲的香雾,将皇帝的表情掩饰的有些飘忽起来,“你倒是乖觉,”皇帝过了许久,才幽幽开口,“就说贤德妃,别的话儿,倒是一点也不多说。”

庞德禄低着头不敢说话,自然,这贤德妃乃是后宫之人,自己这个毓庆宫的太监总管也是后宫之人,算起来,都不是外朝之人,再者,贤德妃如今协理六宫,加凤藻宫尚书,自然也是可以管到庞德禄的,这话说一说,没关系,至于说兵马司为什么敢去找荣国府,然后又敢带着兵丁想要擒拿薛蟠,这胆子是从何而来的,庞德禄就不敢说了。

“这些人,才回到京里头,就预备着给朕上眼药闹腾,”皇帝睁开眼,“没有一日是清闲的,也没有一人是好相与的。”

庞德禄垂着手站在一边,时刻等着皇帝吩咐,永和皇帝想了想,“叫人打听问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朕不算太喜欢他,可他能办事儿,且能够为国分忧,马德里思汗若不是他有手段,只怕是猴年马月也不得入擒国中。不能叫人乱来!”

为什么皇帝这些日子不算太喜欢薛蟠,要知道之前这几件事儿办下来,皇帝可是对着薛蟠这个人,十分喜爱的,绝对没有任何不满之意,再加上是王子腾的外甥,这关系就更密切了,可为什么会这些日子又有些不满起来,庞德禄心里头一清二楚,但是也不能够乱说。

庞德禄连忙应下来,转身走出了东暖阁,可才过了片刻,他又转身回来了,“万岁爷,兵部尚书王大人到了。”

“隆卿来了,”皇帝点点头,“叫进来,你和他说了没有,这薛蟠之事?”

“奴才有几个胆子敢乱嚼舌头?”庞德禄连忙说道,“万万不敢乱泄露宫中之语。”

皇帝点点头,不一会,穿着红袍的王子腾大步走了进来,先是一丝不苟的朝着皇帝请安问好,用皇帝笑道,“隆卿,咱们君臣日常见面,何须如此繁文缛节,你就说一声是了,还偏生要这样的有礼数。”

。。。

“他也叫懂礼数?”听到那顺天府推官的话儿,裴知事差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推官大人,这事儿只怕你还不清楚!”

推官适才还帮着两人说话,说不过是年轻人冲动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儿,看在他还颇懂礼数的份上,不如小事化了罢了,这话才说出来就遭到了裴知事的强烈反对,推官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顿时就变得僵硬起来,他看了看坐在下首煞有其事津津有味喝茶的薛蟠,心里头暗叹这几百年都还维持着的面子,只怕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尽数要没有了。

这时候三人就到了议事的地方,顺天府的各位主官都有自己的大堂用来处理审核判决案件,毕竟顺天府这里头,是天下最烦最难最多事情的地方,虽然洛阳城之中也有两个县存在着,但上报过来不服原来官府的解决办法的案件,到了顺天府这里,就更是烦乱不堪了,所以每一个主官都有许多案子要审理,也要判决,故此每一位都有大堂预备着。

这时候却又不似开庭升堂,推官高坐于上,而薛蟠和裴知事分坐两边,除却这三人外,只有一个帮衬着端茶倒水和笔墨伺候的师爷,寻常升堂拿着水火棍站立两边的衙役却是一个也不见,原本十分威严肃穆的公堂,就剩下这么几个人,实在是说不上威严大气。

裴知事忍住怒气,这么将薛蟠在西华门外行凶,将那韩某人打伤,苦主来告,兵马司出动要擒拿薛蟠,薛蟠却又行凶将自己打翻下马,这样的事迹一说出来,饶是那推官也是大皱眉头,薛蟠这个人看着斯文,怎么会如此的暴戾,当街动不动的打人,须知这裴知事可不是家里头的奴仆,想要打就打,想要杀就杀的。

裴知事说完了,复又朝着推官鞠躬作揖行礼,“大人,薛蟠此人犯下大罪,不仅仅是苦主来告,更是殴打官员,视如我大越律法于无物,罪不可赦,既然到了大人这里,请大人下令,即刻将薛蟠此人收押,当即升堂审讯之!”

“这就不必如此吧?”推官笑道,“以我之见,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那韩某无故堵住西华门,薛大人急着回家,冲动了些,原本就是他找死罢了,至于和知事你起了冲突,以我之见,的确是薛大人行事少了稳妥之意,不该如此冲动,要不然,既然是来了这顺天府我的这大堂上,那本官也说不得要当一个和事佬,你看如何?不如让薛大人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五十六、升堂

素日里头的推官大人可没有这样的好说话,一般的案子到了他这里,都是极为疑难复杂的,既然是疑难复杂,故此最需要的不是专业的素养,更多的是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将许多麻烦事儿一概都速速了解了,不至于说让上级领导烦心,这才是最重要的,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当事人不过是争一口闲气,有权威者一概判处,就算有些损失也不至于说不服,推官一日之内可以审讯几十个案子,这怎么审?无非是师爷早就将内容简单的写好,推官一看,直接下了判决罢了,绝不会和今日这样,笑眯眯和蔼可亲的当着中间人来和稀泥,若是人人都这样,推官也不必吃饭了,每日每时每刻守在大堂过苦日子罢了。

可推官如此这一番话好说话,只怕还是要媚眼做给瞎子看了,那裴知事听到这话,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冷哼一声,“此事若是下官自己个的事儿,那说不得,打也也就被打了,横竖咱们也比不上人家有权有势,被打了就罢了,可他在西华门外行凶,”裴知事眉毛一挑,“敢射伤无辜之路人,是在是罪恶滔天!罪不容诛!”

裴知事说话极为大声,震动屋梁,那推官眼皮不住的跳动,只是薛蟠才不理会,如果你亲手打了一个人,那是很难对这被打之人生出什么敬畏之心的,“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兵马司只是负责缉拿罪犯和调查案件之权,是否有罪,怎么判决,那是你的事情吗?那是你们兵马司的事情吗?越殂代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是否有罪,本朝只有各级官府和按察使并大理寺才可以定人罪名,你以为你是谁?是大理寺卿?亦或者是,”薛蟠转了转眼珠子,“你乃是顺天府之推官大人吗?”

素来面对无赖之人,裴知事这几句话,早就吓唬的双股战战了,但是薛蟠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就这么几句威吓的话儿投降,他根本就不理会,反而说出了更犀利的话儿来,别说是裴知事气的满脸通红,知道自己这话被抓住了把柄,那推官也神奇的望着薛蟠,没想到这少年,居然如此精通官场上的规矩,一番话说出来头头是道,一点也不怵裴知事这算不得什么,关键是理直气壮,站住了理,裴知事还真的无法给你定罪定性。

裴知事也知道薛蟠此人实在是滚刀肉,也不和他吵什么,横竖这话说出来,争辩不过他,他朝着推官作揖,“请大人速速下令,一可将薛蟠让下官带回去审讯,若是确有不法之事,那就该依条列治之;若是大人不愿意将薛蟠逐出,那么就请在顺天府升堂审讯此事!”

那推官有些为难,这可不算什么好判的案子!神武将军韩勿用去世的早,倒是也没有什么可呼应的亲朋身居高位,其子韩标德往日里头在洛阳城里头,借着其父昔日的一些关系,虽然不敢对着这些豪门子弟如何耍威风,但不知道多少中等人家亦或者是商户们被滋扰的甚多,平日里头吃拿卡要亦或者是行一些无赖地痞流氓的事儿,也是时常报到顺天府这里了,一来韩标德也不算太坏,作奸犯科的事儿没有做过,二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多少要留一些体面,故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如今。

素来这些大户人家的人,家里头什么父祖辈的好友、连襟、同年、手帕交、或者是拐弯抹角外三路的亲戚,必然是少不了的,薛蟠的舅舅乃是大司马!这事儿就是一等一的头疼了,更别说这裴知事敢朝着薛蟠呲牙咧嘴的,他作为地头蛇,难道不知道薛蟠的关系?他们这些地头蛇,比谁都要知道那些人可以招惹,那些人是轻轻放过,那些人是决不可有丝毫不敬,在推官看来,薛蟠这种人,虽然不是第三种,但绝对是第二种人,那就是需要轻轻放过才好。

但为什么裴知事敢这样做,背后不是有巨大的仰仗,就是有深远的图谋,这事儿推官是一万个不愿意沾染的,只是这骑虎难下,如果自己任凭薛蟠被带出去,王子腾明天就会堵住顺天府的衙门,要整个顺天府好看,他这个人是绝对会做出如此之事的,或者说,王子腾只怕这时候得到了消息,来使已经路上了!

推掉不行,起码薛蟠来了此地,总是想要找个“说理”的第三方来主持此事,自己若是推掉,等会他直接逃到兵部衙门去,亦或者是要逃进咸安宫去,自己这第二次事发现场的责任是绝对逃脱不了的,故此推官想了想,对着薛蟠说道,“薛大人,你以为如何?不若就在此地升堂?”

“自然是好的,我来顺天府,就是为了求一个公道,故此大人若是不说,我也是要请大人升堂的,”薛蟠喝干了手里头的茶,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对着那推官微微鞠躬,“若非如此,”薛蟠利箭一般的眼神朝着裴知事射来,“我还不信了,这洛阳城里头,还有人真的可以只手遮天!”

推官点点头,既然双方都如此要求,那么就不会有什么日后被责骂埋怨的可能,“如此,”推官敲了一下惊堂木,大堂内顿时响起了巨大的声响,“升堂!”

拿着水火棍的衙役们鱼贯从两边进了大堂,气氛顿时肃穆了起来,那裴知事脸上带着血带着伤疤,微微一笑,分外狰狞,薛蟠不以为意,“有些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进退的礼数,这会子,”他慢慢的轻轻的说道,“倒是要教育一些人知道什么叫做礼数了。”

。。。

“圣上宽宏,优待臣下,臣下却不可失了礼数,如此一来没有章法,二来也叫人以为微臣目无尊上,”永和皇帝半带着开玩笑的话儿,王子腾却是如此说道,“礼不可废。”

“说的极是,”永和皇帝点点头,他对着王子腾这种知道进退但却也有自己个脾气性格的处事方式很是满意。

五十七、不懂礼数

这样贴心又十分能干的心腹臣子,委实是不多,比如这翁师傅,贴心是贴心了,要说是如何能干,那可实在是称不上,户部的事务具体如何操作皇帝不算太清楚,但是户部屡次拿不出银子来,这就很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若不是因为实在是自己的师傅,不忍心多加责罚,只怕是一日三次下训诫的旨意给翁师傅也是有的。

至于那林如海,似乎又是属于另外一种,就是属于那种有理想有抱负,但是私德甚佳,也不会和君上主上过分亲昵的人,当差办事好,但也不见得如何贴心,他旧年原本身体不好了,居然也不和自己个禀告,一心要为国当差办事,以至于劳累逝于任上,这未免有些太死板了,自己这所得用之人实在是不算多,何须如此?若是真的将自己视为最亲近之人,怎么会不告诉自己个身体不佳的事儿,难不成皇帝是不通情达理的残酷之君吗?

所以皇帝十分满意王子腾的态度,他忙命庞德禄搬凳子赐座,又叫:“拿朕的祁门红茶来,这会子天寒地冻的,”皇帝笑道,“喝点浓茶热热身子。”

“多谢圣上,”王子腾微微欠身,致谢后坐在了地上的小圆凳子上,双手扶着膝盖,不卑不亢的对着皇帝说道,“圣上夸赞微臣知礼数,微臣厚颜,也只好承担了下来,只是有些人,到如今还不知道这天下最大的礼数,一直在外头煽风点火的,实在是太可恶了,”王子腾说道,“这些人,实在是到是时候该处置了!”

“哦?”王子腾的话里有话,永和皇帝微微挑眉,“隆卿的话,是何意啊?”

“咸安宫官学生,乃是圣上的门生,可今日居然有人在西华门外暗暗设下埋伏圈套,企图对着天子门生不利,这事儿也就罢了,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上不了什么台面。可有人借机生事,煽风点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行许多对国有害之事,这就是微臣容不下的了。”王子腾笑道,“故此来请旨,要圣上圣裁。”

“隆卿啊隆卿,”听到王子腾的话儿,永和皇帝起初有些发怔,随即忍不住摇头失笑起来,“我说你怎么转了性子了,适才我听老庞说道,你的那外甥被人逼着进了顺天府,想着你的性子,说不得要即刻杀到顺天府去了,那里还有空来朕这里头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皇帝戏谑的说道,“你王隆卿也学会了在朕面前告状的一套了。”

皇帝伸出手朝着王子腾虚点了点,随即低着头喝茶,“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总不是单单为了自己个的侄儿出气吧,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若是事儿说出来,咱们都能做好的,自然朕难不成就不能下旨将他给放出来吗?不过是顺天府罢了。”

皇帝也不笨,这么开玩笑是假的,问王子腾来此做什么是真的,君臣相得多年,知道王子腾的套路,这一番来,说的好像都是薛蟠的事儿,可的确薛蟠的事儿,一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王子腾当着兵部尚书,难不成还没法子救一个打了人的外甥?二来这话里有话,不至于说的是如此肤浅,帝国皇帝,和最高军事长官,居然是为了一个小孩子的当街打人而如此兴师动众的谈话,显然是不可能的。

“皇上圣明无过,”王子腾微微一笑,“五城兵马司颇多弊端,盘踞京都多年,实在是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今日之事,臣自然是有私心的,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五城兵马司的人梳理梳理,许多不合时宜之人,也到了该下场的时候了,总是这么霸占着位置,戏么唱的不算好,实在是不合适宜。”

皇帝将盖碗放在了炕桌上,瞧了庞德禄一眼,庞德禄心领神会,不仅自己个出了这东暖阁,更是将站在殿角预备着伺候的太监们都赶了出去,“隆卿此言大有深意,那你预备着要朕如何呢?”

“请圣上和微臣一起,”王子腾笑道,“瞧一出好戏就是了。”

皇帝微微点头,王子腾又继续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人,素来骄纵无君无父惯了,实在是少了知道,什么叫做天威浩荡,许多不知道礼数的人,如今也应该给一些教训了,”王子腾眼神微微一闪,“知道什么叫做风起青萍之末!”

顺天府这里,既然是两边都要求升堂,推官自然就升堂了,不一会衙役们都走了进来,那厢裴知事脸上又稍微包扎了一二,带着另外一个瘸着腿被人扶着的人一起上了大堂,薛蟠瞧见了那满脸苍白却又十分凶狠神色的韩标德不由得险些笑出声,“我说韩标德,我今个早起打你的那一枪,打的可是正中你的大腿,幸好你命大,没有打中血管,可这骨头是有所损伤的,你还这样子东跑西跑,上蹿下跳的,这骨头若是坏了,一辈子就是瘸着腿了,你这原本净街虎的外号,日后变成了韩瘸腿,可实在是不怎么好听诶。”

韩标德怒狠狠的盯住了薛蟠,朝着上头推官哭诉道,“大人你可是都听见了,薛蟠此人,承认了在西华门外打了在下一枪!”他将衣服的下摆拿起,露出了一条血迹斑斑的锦裤,“请大人做主,为在下讨一个公道!”

推官心想坏了,薛蟠这个人到底是年轻了些,怎么好当庭就承认自己个开枪打人呢,这师爷文书都在奋笔疾书呢,这当庭记录的东西,虽然也可以涂涂改改,但若是御史查起来,只怕有的麻烦,何况今日也不是普通的案子,裴知事在对面盯着呢,“薛大人,你是否开枪射击了?”

这都不是普通人,故此大家伙都有位置坐,薛蟠看着那韩标德一瘸一拐的坐了下来,这才点点头,“不错,我的确是开枪射击韩标德此人,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神威将军之子,还以为是什么地痞流氓小瘪三呢。”

五十八、管不到我

既然这是得罪自己的人,就没必要留什么口德了,“这会子才听说是什么神威将军之子,我倒是奇怪了,咱们大越朝这样的好时代,怎么会有这样子不求上进,也不知道发扬光大家族门楣,每日就知道偷鸡摸狗,做一些不法之事,实在是丢进了家族的脸面,我若是你父亲,只怕是九泉之下都要跳出来,给你这个不肖子打几个巴掌!”

薛蟠毒舌巴拉巴拉的朝着那韩标德飞去,几句话说的那韩标德顿时暴跳如雷,差点就完了这是在顺天府的公堂之下,支撑起伤腿来,要朝着薛蟠这里扑来,却被裴知事给伸手拦住了,“有事儿说事儿,不要动手动脚的,这里是公堂,无所谓计较什么口舌之快!”裴知事对着薛蟠说道,“韩标德其人如何,和此案无关,他就算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那也轮不到薛大人来判定,这话儿适才是你说的,我这时候不妨也给回敬给你!”

“哦?”薛蟠微微挑眉,“裴知事这会子倒是懂事起来了,可喜可贺啊,果然,这不到公堂上争辩一番,实在是不知道,这人还可以学习一个。”

“我且问你,”裴知事不去和薛蟠纠缠别的口舌之快,盯住薛蟠,“你是不是开枪射伤了韩标德?”

“不错,可他是阻拦在先!”薛蟠迅速说道,“太宗谕令,有人阻绝都城内外者,无旨意当斩!韩标德身为官宦之家之地,居然敢行此不轨之事,堵住西华门,禁止军民进出,不知道是谁教唆的?”薛蟠反而咄咄逼人,朝着韩标德发出了自己的威胁,“是自己个糊涂,还是有人教唆的?是不是兵马司的裴知事啊!?”

“荒谬!”裴知事迅速反击,“我为何要行此事?且此事儿如何,还要问过韩标德!”

韩标德自然不会上钩,“请大人明鉴,我绝无阻拦西华门之事!这事儿,”韩标德朝着薛蟠呲牙,“没有证据!我所行之兄弟皆可证明,我等只是从西华门出城,预备去西郊行猎,恰好被薛蟠撞上,我不过是言语之间有些不太恭敬,他二话不说就开枪射击,射中我之大腿,害得我险些丧命!”韩标德咬牙切齿,“如此蛮横之人,实在是世间少有,”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着推官行礼,“请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推官为难的望着薛蟠,薛蟠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了好像是有些猝不及防的神色,大家都以为薛蟠没想到这韩标德直接否认了自己阻拦薛蟠等人的行为,当然,薛蟠的那些乙班同学自然可以站出来说明韩标德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儿,可咸安宫同学们的话,到底是立场有了偏差,话儿不可以作为信服众人的证据。

不过他也不反驳什么,知道这时候万事都拿来斗嘴,是解决不好事情的,薛蟠眉心一松,脸上露出了松快之色,“颠倒黑白这件事儿来说,韩标德倒是办的不错,得了,”薛蟠摆摆手,“有什么意思,你直接痛快的说好了,我也没有这么许多时间来应付你。”

“推官大人,”裴知事对着高踞大堂之上的推官说道,“薛蟠已经是供认不讳,此外我将薛蟠带出家时,他还借机行凶,以下官之见,应该由下官带回到兵马司去先行羁押,再慢慢盘问他还有什么违法犯罪之事。”

“大胆!”薛蟠脸上露出了慌乱之色,他似乎很怕被带回到西城兵马司去,“这是顺天府!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兵马司!”

薛蟠似乎有些动摇了,这目的就达到了一半,裴知事见到薛蟠神色动摇,微微一笑,“薛大人意下如何?我可不会和薛大人一般,做出不计较体统的事儿来!兵马司也是朝廷的衙门,自然是秉公执法,绝无偏袒!”

薛蟠冷笑连连,“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乃是咸安宫乙班之榜首!”他傲然挺立,不屑的望着裴知事和那韩标德,“我的事儿,不归你兵马司管,若是这会子你拿了礼部衙门的命令,亦或者是兰台寺大夫的手书,那么我自然乖乖着跟着你们去!”

“还有,本座要急着进城,可不仅仅是要回家去,”薛蟠傲慢说道,“有要紧的事儿,要和上头禀告,你韩标德敢拦住我等办理公务之人,自然可以从权处置,怎么,这一节,你也有疑问?”

薛蟠的说话已经是有些语无伦次了,裴知事冷笑,“不知道薛大人办理了什么紧急的公务?”

“你且管不着这个,”薛蟠说道,“你的级别太低了,没资格知道本座要办的事儿。”

“荒谬!”裴知事喝道,“那也就是说,本官这兵马司管不到你了?”

“虽然这话说的不好听,可裴知事你才几品的官儿,”薛蟠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自然管不到本座的头上!”薛蟠这会子是彻底摆出了一副纨绔的样子,“你,没有这个资格!”

裴知事脸色铁青,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宛如清风拂面,一下子脸上就出现了笑容,“薛大人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这兵马司管不住你?”

“正是。”薛蟠慢慢的朝着裴知事走去,慢慢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裴知事,你管不着我的事儿,我就这么一句话告诉你。”

“仗势欺人之人,如今我算是见到了,”裴知事点点头,对着薛蟠的态度一点也不生气,“不过,你说的不错,本官是管不到你,只怕这顺天府也管不到你,不过眼下是没人管得住你,接下去,就有了。”

这时候外头裴知事的随从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和裴知事耳语一番,裴知事微微一笑,看着薛蟠好像是看着砧板上的一条待在的鱼,“能管你的人这会子到了,推官大人,”裴知事朝着顺天府推官说道,“兰台寺东方御史即刻就到了,请大人迎接吧?”

“东方御史?”推官原本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带着戏谑的笑容看两方争论,可听到这东方御史的名号,刷的一下子,即刻就站了起来。

五十九、东方纳兰

推官刷的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东方御史?可是佥都御使大人?”

“正是,”裴知事得意洋洋的望着薛蟠,“薛大人,这下管的到你的人到了!”

推官忙下了大堂高案,整理了一下衣衫官帽,注意了一番自己的礼仪,颇有些不满的望着裴知事,“如此小事,你也惊动了东方大人,实在是不知道规矩体统!”

“大人见谅了,对着有些人,”裴知事看着薛蟠,这话就是说给薛蟠听的,“面子体统什么的,只怕是顾及不上,只能是用规矩去治他了。”

薛蟠挑了挑眉,果然,一个裴知事的分量还不够,又出来了一个东方御史来,这位御史昔日也是大名鼎鼎十分厉害的人物,今日居然为了自己的事儿亲自来顺天府,须知道,这官府衙门之间也是泾渭分明的,该是谁的活儿,谁去干,该是谁的衙门,那就是谁来坐堂处理事务,若是有事儿要协商,也会选一个第三方的地方,不会说是突然就到了别人的衙门,亦或者是大堂上头,就算是顺天府尹,也不会无缘无故到了推官的大堂上,这一位东方御史前来,总不是来喝茶的吧?不过来了也就来了,起码,在推官这里,东方御史是不会得什么好感的。

不一会一群小官们就簇拥着一位穿着绯色金花花纹官服的大官到了大堂前,裴知事连忙上前请安问好,推官也上前作揖,大越朝的礼仪,四品以上的官儿穿绯色官袍,所能够区别到底是一品的尚书,还是四品的佥都御使,区别的东西有三样,一样是红袍上的金花大小,一品自然是最大,一品大独科花,径五寸,其次是越往下越小。二品小独科花,径三寸。三品散搭花,径二寸。四、五品小杂花,径一寸。另外是腰间的玉带,这也是有讲究的,第三个就是胸前的补服,一个方形的刺绣图案,文官是飞禽,武官是走兽,故此以前有个词叫做“衣冠禽兽”也不算是贬义的词,一品文官的补服是仙鹤,四品文官的补服是云雁。

但兰台寺的御史们,却不是绣的是飞禽,而是獬豸,俗称独角兽,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它能辨曲直,又有神羊之称,它是勇猛、公正的象征,是司法“正大光明““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故此,代表监察权的御史们官服上绣的就是此神兽。

东方御史生的好一副相貌,五柳长须,衣袖飘飘,剑眉星目,望之不俗,特别是那一长须,保养的十分得意,颇有苏东坡之古意,只是脸上到底没有笑容,少了一些温和之意,推官上前请安问好,他也不过是点头而已,薛蟠不去凑热闹,他也不来问薛蟠,只是越过众人,径直就到了大堂之中,“本官听闻,”东方御史开口说话了,声音浑厚坚定,“西华门外有官员肆意开枪伤人,眼下已经在顺天府了,可确有其事?”

虽然听声音看相貌,东方御史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而且又是干兰台寺的活儿,应该是不偏不倚的,可在座的人哪一个不是官场上的老手,就算是薛蟠是菜鸟一个,但是他也是两世为人,知道这些许多话儿,作为现场品级最高的人来说,是不能说的,这几句话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给薛蟠的事件定性了,“开枪伤人”。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那里不知道这所谓公正的东方御史的屁股早就是坐歪了,而且也不是无的放矢,根本就是裴知事韩标德等人招将飞符请来的帮手。

那推官原本还想着要明里暗里偏向着薛蟠一番,毕竟薛蟠的背景身世可是比那韩标德厉害许多了,结一个善缘自然是好事儿,但危及到自己的善缘,那就是祸事了,推官听得东方佥都御使这话,顿时就什么话都不说,而且将身子朝着后头微微的退了两步,轻描淡写默不作声的将众人的焦点,都转移到了那说话表明了自己态度的东方御史身上。

这是人之常情,也倒不必去责怪之,推官给了薛蟠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随即退开,“那今日之事,还请兰台老大人来办理此案?”推官迅速的要将这烫手的山芋给推出去,还真的有符合其“推官”之名,“恰好这兵马司也和薛帕有所纠结,下官真是为难的时候呢,不知道怎么处置。”

东方御史看了推官一眼,点点头,当仁不让的说道,“本官听闻此事,就是来一探究竟的,只是这到底是你顺天府料理的案子,本御史只是来旁听监督此案的。”

推官才不会做这种得罪人又没有得名声的事情,故此还一力推脱,这东方御史,也不过是客套一二,见到推官意图坚决,于是点点头,“那么本官就借顺天府推官你的大堂,来审一审这个案子!”

一直没说话的薛蟠这时候说话了,“御史大人,”薛蟠慢悠悠的说道,“虽然兰台寺有审讯机要案件之权,但此事若是兰台寺出面审讯,只怕还是不妥当吧?”

“御史大人门前,还是这样的出言不逊!”裴知事喝道,“御史大人如何审不得你!”

这话裴知事说的十分理直气壮,全因东方御史的出色战绩,东方纳兰,昔日出仕之后只是在兰台寺当一名默默无闻的御史,蛰伏多年,一直都无所成就,但他抓住了一次十分好的机会,在安南之战大败亏输的时候,上折子弹劾政事堂所有的宰相,那时候恰好议政王在当着政事堂领班宰相,他掌控政务院多年,且圣后十分信赖之,外朝事务悉数托付给议政王。

如此权柄滔天之人不怕任何人弹劾,他对着圣后颇为恭顺,对着外头也不甚跋扈,秉政多年,风评极好。

六十、承认

议政王平日里头风评极好,除却有人诟病他眼界不佳,许多时候颇为保守的情况之外,其余的没有什么缺点,但你只要是在那个位置上,想要让所有人满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谁也不是圣人,所以弹劾的奏折自然是多的,可议政王依旧是屹立不倒,盛宠有加,东方纳兰的折子,对着他可以说是毫发无损,他原本也没什么在意。

但这个时间点选的就是太关键了!恰好安南大败,而这个大败,根本就不是因为军备力量的弱势而失败的,而是因为云贵两广几省的首脑暗地里领会了,或者说自以为是领会了议政王的意图,对着安南之事极为不上心,导致此大败,东方纳兰抓住了机会,上折子弹劾整个政事堂的群相,将议政王以下之九位宰相,尽数弹劾。

素来没有人这样大胆过!折子一上,惊动洛阳城,圣后因为安南大败,原本就是心里头极为震怒,见到这折子,心里头的狐疑之意越发多起来,恰好议政王在御前不敬,和圣后起了冲突,其余宰相不明就里,原本和议政王不谐不对付的人因为政事堂一体的关系,反而出言帮着议政王求情,这么一下子,反而更是坐实了众人结党营私,欺瞒君上的罪名,圣后一怒之下,将中枢九名宰相一概悉数罢免,造成了最近十几年之内最大的风波,后将这礼亲王扶持上位重新组阁,史称“甲申易枢”。

东方纳兰一举成名天下知,从默默无闻的小小御史,一跃成为天下人嘴里头一本参到九位宰相,让政事堂全军覆没的无敌事迹,他也藉此一飞冲天,从原本七品的小小云南道御史,这些年累积功劳,成为了佥都御使,佥都御使是兰台寺大夫左右都御史之下,左右副都御史之外的兰台寺第五把手,左右都御史自然不必说,那是正一品的大员,具体兰台寺的业务不会过问,故此,这佥都御史差不多就是统帅十三道御史的兰台寺秘书长和办公厅主任,端的是位高权重,差不多跺跺脚,咳嗽几声,这洛阳城的大小官员起码也是要脸上变几变颜色。

这样的人,自然有资格过问,薛蟠的背景再大,势力再强,也不可能比议政王还要更大,议政王昔日可是太宗皇帝托孤的重臣,也是被东方纳兰这样一本就给参倒了,自然他也不会说怕薛蟠什么,但是这话一说出来,薛蟠心知肚明,此人的屁股已经坐歪了,不可能主持公正。

而且在薛蟠看来,这自诩公平公正无私为国的东方纳兰,有几分是真的初心秉正,这还真是有些不见得,裴知事对着薛蟠施压高喝,薛蟠不以为然,“大人既然是兰台寺的高官,自然可以过问我的案子,兰台寺监察百官,当然也可以来干涉此事,真是我到还要多说一句,东方大人,”薛蟠看着那东方御史,“许多时候,还是不要什么浑水都趟才好。”

东方纳兰抬脚预备着上了公堂上的位置,听到这话,转过头来好奇的望着薛蟠,眼神之中有些不屑,“为御史者,自然是凡不平之事,都可过问,我如何过问不得?”

“那就当我没说了,”薛蟠笑道,“大人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东方纳兰不听这些废话,抬脚走到了上头公案之后,他见到薛蟠依旧坐在位置上,一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微微皱眉,“撤去椅子!本官面前,无人可坐!”

衙役们将椅子搬走,就连那韩标德也没有特权,只能是勉强站着,东方纳兰一拍惊堂木,“今天升堂审讯西华门外薛蟠开枪射击韩标德并打伤西城兵马司裴知事一案,无关人等,若是不得本官吩咐,不得贸然发言,若是有胡言乱语者,掌嘴十下,逐出大堂!”

众人都是凛然听命,薛蟠不以为然,但这时候也不必触霉头,算起来,除却那两淮盐运使之外,自己需要面对的困难里头,这一位佥都御使是最厉害的,品级虽然没有两淮盐运使高,但所处的位置,手里头的权力,那不是一般的官员可以比较的,听说这一位东方御史的资格,早就可以外放一省大员,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这大约和御史以低监高的地位有关系,也大约和他这个佥都御使的地位有很大的关系。须知道在各部院里头,就是这些尚书侍郎之下的人手里头权力最为惊人,别人不可以这样贸然行事,但御史冲到顺天府来要过问一件具体的事务,那还是无人会闲话的。

东方纳兰环视众人,见到众人都不说话,这才点头,“好了,本官先问苦主,再且问其余之人,韩标德,将今日早间在西华门外之事,一五一十的禀告来,若有隐瞒,必不轻饶!”

韩标德的话儿自然是没有什么新鲜的,薛蟠知道的清清楚楚,除却将自己的责任降到最低之外,也将薛蟠的可恶夸大了十倍,这早就不新鲜了,然后东方纳兰又问裴知事,裴知事解开了脸上的绑带,将今日去带薛蟠路上所发生之事也说了一遍,这根本就不用怎么夸张了,这时候薛蟠就想着如何激怒裴知事,下手自然不会太轻,这事儿算起来,恶劣程度比开枪射击韩标德还要更严重一百倍,韩标德只是一个父亲当过官的官二代,算不得什么,但裴知事代表的是兵马司,鞭打朝廷命官,这罪过可是大多了。

东方纳兰听好了两人的供述,转过头来,看着闭着眼养神的薛蟠,“薛蟠,他们两人所言之事,是否属实?有没有诬告陷害你?”

“没有,完全没有,”薛蟠睁开眼来,笑道,“除却一些将自己洗白说自己大公无私的话儿来,具体的经过过程,倒是一点错也没有,韩标德的腿是我打伤的,裴知事的脸,也是我打伤的。”他倒是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下来。

六十一、借机生事

薛蟠的脾气倒也是光棍的很,这些事儿根本无需抵赖,他们有大把的证人可以找出来,西华门那些该死的守门兵丁,麻烦事儿不会来解决,但是早就在那里看的一清二楚了,薛蟠想要做手脚的方面,原本也不在此处,故此他十分光棍的承认下来,颇有十八年后老子又是好汉的样子,“是我做的,这倒是没错。”

“大胆!”东方纳兰一拍惊堂木,震动得边上站着旁听的推官脸色巨变,只见到东方纳兰脸上尽是寒霜,颜色清冷,“薛蟠你身为朝廷官员,岂能不知道朝廷谕令,一来无故射伤路人,二是殴打执行公务之官员,实在是罪过甚大!”

“东方大人,这是已经在断案了?”

“怎么?”东方纳兰怒视薛蟠,“本官断不得你的案子吗?”

“自然是也可以的,不过这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古早就有名言了,”薛蟠笑道,“我还没辩解呢,御史大人就把我这定性定罪了?这似乎不符合大越朝律法的吧?身为主官者,应听两边之证言,再下判断,我若是不用说话御史大人就判案定夺了,那还需要我来此地做什么?”

如果想要激怒一个人,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这个人专业范围内的事情,东方纳兰适才脸上只是有一些寒霜,可听到薛蟠这话,脸上是阴云密布起来,“好的很,”东方纳兰怒极反笑,连连点头,“那你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歪理邪说可以辩解的!”

薛蟠背过身子看着那韩标德,“我为什么要打伤韩标德,全因他无故阻拦我咸安宫乙班学生在先!须知道这乙班学生,乃是我大越皇帝之门生,正正经经的天子门生!”

薛蟠原本懒懒散散的样子在说出这一番话后一扫而空,他目视东方纳兰,“我咸安宫乙班之人大胜归来,没有人迎接也就罢了,还被此等无赖,”薛蟠指了指边上的韩标德,“堵住西华门,出言不逊,侮辱我咸安宫乙班学生有功之臣!东方御史不去问,谁敢如此大胆,堵住西华门隔绝内外,也不去问韩标德为何敢以一白丁之身可以堵住西华门,刁难我等同学,反而是来问我,为何要射伤韩标德,实在是本末倒置!”

“就算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在西华门外行凶!”东方纳兰喝道,“韩标德是否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的罪过如何,也不是你自己个说了算的!”

“难不成你就要给我定罪了?御史大人,”薛蟠对着东方纳兰说道,“这也只怕是你说了不算!”

“放肆!大胆!”东方纳兰成名许久,还真的没有见过像薛蟠这样的小官居然敢对着自己如此不尊敬,原本不过是受人之托而来和薛蟠为难,这会子见到薛蟠如此桀骜不驯,还真的就起了要让薛蟠去死的心思,“那我要请问你,你无故在西华门外行凶,难不成,没有违反大越律法不成!”

“我要问推官大人,”薛蟠不去理会动了真怒的东方纳兰,“如果我不曾记错的话,刑律之中有一条,若是有人阻拦紧要公差者,可以先行排除阻拦者,并且不用承担任何责任,是不是这个意思?”

推官小心翼翼的望了东方御史一眼,点点头,“是有这么一条。”

“那我自然就可以打韩标德!”薛蟠笑道,“而且就算是打死了,那韩标德也是白死!”他看着韩标德冷冷说道,“我好歹留了你一条性命,没想到这打蛇不死,反而要被蛇咬了,韩标德,你阻拦我入城,就是阻拦公务,既然是阻拦公务,那么自然不必多说,你就是该死!”

“你说是执行公务,又有什么证据!”韩标德连连冷笑,对着薛蟠的威吓一点儿也不担心,“我只看到你是开枪行凶,并不是什么执行公务!”

“你是什么身份?”薛蟠朝着半空翻着白眼,“无品无级一白丁耳!我需要向你汇报,需要向你请示吗?你这一介下三滥的东西,还要知道朝廷机密吗?可笑!”

韩标德脸上羞得的通红,薛蟠这个人,不仅出手狠辣,就是这嘴巴也是剧毒无比!他一时间无法应答,裴知事迅速说道,“那我问你,此事,我可否知道?”

“你不过是八品的小官,有什么资格知道本座执行何等公务?”薛蟠傲然挺立,对着裴知事一样的看不起,“没有资格!”

“那本官呢?”东方纳兰冷冷说道,“本官乃是正四品佥都御使,不知道薛大人所执行的公务,本官是否有资格知道。”

薛蟠撇了撇嘴,“若是论起品级来,只怕是东方大人还不怎么够格,”他见到东方纳兰似乎又要预备出言训斥,于是又说道,“不过大人乃是佥都御使,掌管兰台寺大小事务,位不高,权甚重,自然是有资格知道的,只是这事儿,我却还不方便说,这里头还有关节窍门在,我执行的乃是机要公务,只怕是御史大人也不要知道的为好。”

“荒谬,”东方纳兰笃定薛蟠乃是诳自己的,他坚决的否定了,“你不过是一介官学生,那里来的什么机要公务?实在是可笑之极,你有什么事儿只管说来,难不成本官就不是大越朝的官员吗?你若是说不出来,那就必然是扯谎!”

“大人真的要知道?”薛蟠挑眉说道。

“即刻上报!若是再有推诿,必然为假!”

薛蟠微微一笑,“那我就直接说了,韩标德阻拦了我咸安宫乙班诸位官学生进献圣上礼物的路!怎么样?他居然敢阻拦吾等,是不是该拿着枪直接打死!”

众人脸色惊变,东方纳兰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随即不屑说道,“薛蟠你说话还是需要谨慎一些,本朝没有官民私自进献贡品之事,就是为了防止有些刁民借机生事,滋扰地方,我瞧着你就是在这里头借机生事!

六十二、长大了

太祖皇帝从草莽起兵席卷天下,最知道这些地下老百姓的痛楚,故此生怕有人借着进献贡品之由,滋扰地方,侵害百姓,故此早就在开国之初就严禁地方官员进献什么贡品,除却内务府之外,任何人不得朝着外面索取贡品之物,这是一项德政,东方纳兰乃是国朝之御史,如何不知道此事,故此对着薛蟠的话,他坚决认定为在扯谎,“你最好不要在公堂上口出谎言,若是在这里头撒谎,必然是罪加一等!”

“我若是撒谎了,御史大人预备如何?如何对付在下?”

“你说的不错,你乃是咸安宫官学生,身份的确不同一般,故此本御史自然是不能够要把你现在就治罪,”东方纳兰见到薛蟠这么问,还以为薛蟠终于服软了,抚须微微点头,“你的事儿,不算小,本官要上奏中枢,请圣上定夺,但这罪行是已经犯下,不得不要采取措施,本官以为,必须要羁押你!”

“羁押?”薛蟠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本座乃是正五品中书舍人!正六品江宁织造府提督!咸安宫乙班班首!东方大人,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居然想要羁押本官?”

边上听到这话的推官不免心里头默默摇头,这话说的,未免真的太没有档次了,你这身份来说,压服韩标德都是不可能,还指望着能让东方纳兰袖手不成?果然东方纳兰听到薛蟠这叫嚣式的将自己的官位一一的摆出来,不怒反笑,“本官从不畏惧这些权势!薛蟠别说是你,就算是当朝诸部尚书来,本官也是这样的话!没有人可以逃开大越律法的制裁!”

真是伟光正啊,两边的衙役不由得对着旭日东升背景图下的纳兰御史生出了崇拜敬畏之心,国朝真真是很多年没有见到这种当代包青天了!

薛蟠这会子不说话,东方纳兰以为薛蟠理屈词穷,心里头不免有些失望,自己这样兴师动众的出山来对付薛蟠,还以为是什么潜龙,没想到只是一条色厉内荏的水蛇罢了,“你既然无话可说,那么就先羁押你在顺天府大牢之中!”

“左右来人!”东方纳兰准备喊人将薛蟠投入大牢,只要将薛蟠困在顺天府,消息传出去,这事儿,就成功了!

“等会等会,”薛蟠故作惊讶,“东方大人你怎么回事,素日里头你就是这样断案的?我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要把我投入大牢了?”

“你还有何话说?”

“我适才将自己的官位品级都报出来,只不过是要御史大人认识清楚,我并不是无名小辈,也不是说靠着家里头混吃等死的废物,而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既然是朝廷命官,为什么我就不可能有差事要执行,有要紧的公务要办理!”

“东方大人你说没有进献的规矩,这原不错,但这一次我乙班在天竺打败英人,乃是大大的有功劳要带回来的!这一节,东方大人耳聪目明,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儿!”

东方纳兰微微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大人不会不知道,”薛蟠洋洋得意,“本座率兵击杀香格里拉国伪国主马德里思汗之事吧?”

东方纳兰的心微微一沉,这事儿,和薛蟠入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这话何意啊?”

“我的意思,咸安宫乙班学生回京,可不是说随随便便回来的,是带着大功回来的,”薛蟠慢慢说道,“这一节我想东方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那和你进城故意打伤韩标德有什么干系?”东方纳兰冷哼一声,“不要东扯西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若是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要说,那么就请老老实实的在顺天府的大牢多待几日!”

这里头推官的公堂上你来我来不可开交,外头的消息也早就传的沸沸扬扬,顺天府外头的街头小巷路口之中,一些神神秘秘的人在交头接耳,不知道谈妥当了什么事儿,一时间突然又做鸟兽散去,消息慢慢的好像是寒冷空气之中的薄雾一般,好像在阳光下消隐无踪,但却无处不在,渐渐的飞入到了洛阳城的千家万户。

平东伯府。

金宁刚换好了衣裳,又朝着嫡母那里请安问好了,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里头整理东西,没多少时间,就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他刷的站了起来,“什么?文龙兄被抓到顺天府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顺天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早间大爷们一起进城的时候,薛大爷开枪打了那个叫做韩标德的人,他将薛大爷告到了兵马司,然后兵马司的一位官员前去薛大爷家里头想着要抓他,没想到反而被薛大爷给打伤了,这会子正在顺天府呢,说是好像兰台寺的人也来了。”

“好大的狗胆!”金宁怒不可遏,“什么人居然敢这样对付我们咸安宫乙班班首!来人!叫马来,我即刻就要赶到顺天府去!不许有人对着咱们班首不敬!”

金宁也来不及换衣裳,只是预备穿着家常的衣服出门,他又吩咐自己的书童,“赶紧的,把李兄卢兄马兄他们那里都要消息通知到,就说班首被奸人抓了进顺天府,等着咱们去救他!”

金宁急匆匆的走到大门,就见到外头有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回来,见到这前头的几个人的穿着,就知道是自己父亲回府了,管家在边上禀告,“侯爷知道大爷这些日子要回京,已经从西郊大营那边回来了。”

见到父亲回府,再大再急的事儿也只好是等会再说,金宁垂着手在门口等着,不一会,有几个骑士簇拥着一位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武将模样的人到了平东伯府前,金宁连忙上前,就在府前打千请安问好,“不孝男恭迎父亲回府。”

平东伯金宝,虽然是武将,可长得却十分俊秀文雅,丝毫没有武将的粗鲁之意,他微微一笑,拉起了金宁,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西南这一行,我儿的确是长大了。”

六十三、父与子

金宝其人倒是看不出来多少武将金戈铁马的样子,更多的好像是风流行走于市井小巷之中的寻常人,不过这神情仪表,却是极好的,他拉起了金宁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从金宁的脸上看出了许多以前没有的沉稳和坚定,却没有少之前一直存在的奋勇向前,“好的很,”金宝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你这一番西南历练,果然是历练出来了。”

他拉住了金宁的手,就要一起进府,“我听邸报,还有市面上的小道消息,说你们在西南可是热闹的很,把天竺的浑水是搅了个稀里糊涂的!实在是带劲的很!”他倒是不和别的严父一样,什么笑话儿,稍微夸张些的话儿都不说,这会子摩拳擦掌的,好像恨不得自己个也能够去天竺闹一番才好,“你回来正好,拜见过你母亲了?见过了就和我一起说说话,咱们爷俩也许久没有一起喝酒了,老刘!老刘!”外头威风八面的平东伯在家里头倒是有些混不吝,对着自己儿子也没大没小的,“赶紧的,把老子从高丽带回来的玉泉春拿出来,再摆些小菜,我要和大爷一起吃酒!”

“父亲大人,”金宝忙拦住,“这会子只怕还不得空吃酒,我得了消息,我们乙班班首文龙兄,无故被抓进了顺天府,这会子只怕是在开堂审讯了!儿子若是再不出去看着,只怕是班首要吃亏!”

“恩?”金宝微微一怔,“你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金宁简单的说了一说西华门外发生的事情,金宝微微一笑,“我说儿子,你倒是也好命的很,昔日你爹爹仰仗上了荣中堂,如今你也有个好靠山,你的性子纯净,还不知道有什么人可以帮着你,却不会利用你的,如今可是好了。薛蟠这个小子,不错!”

金宁和其父的性子完全不同,金宁有些死板固执,至于年轻人所有的热血,那自然是有的,其父金宝谈笑怒骂都是随性的很,金宁听到金宝如此说,大喜过望,“老爷说的极是,那我这就去救驾了!”

“混小子!”金宝笑骂道,“救什么驾!”他要金宁将进城一事儿仔仔细细的说来,金宁按捺住焦急之心一五一十的将事儿禀告清楚,金宝闭目沉思,“这事儿有蹊跷!”他睁开眼断定道,“没有那么简单,你先和我回府!”

“爹爹,”金宁听到这话不干了,“你素日里教导儿子,可是说要仗义为人的,对着兄弟朋友,只有一个忠字才好,这会子班首有难,我想着去尽绵薄之力,你怎么反而还拦住孩儿了?”

“你这个蠢货!”金宝笑骂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先进府,我把话儿说清楚了,你再决定自己个去不去!”

金宁不满的跟着父亲进了正厅,这里十分恢弘富丽堂皇,比荣国府还要更强一些,毕竟荣国府荣国公乃是过去式,而金宝凭借征伐扶桑一战,功高至伟,敕封平东伯,须知道这平东二字可是极为荣耀的字眼,指名道姓般得就说明了,这东方之国,就是靠着金宝打下来的。

仆人上了茶,金宝喝了一口,对着坐立不安的金宁笑道,“你这孩子,我这当爹爹的,那里还有说是要陷你于不义的道理,我且问你,单单从家世来说,你和薛蟠,谁更好一些。”

金宁摇摇头,“自然是孩儿的家世更强一些,文龙兄的父亲早逝,这薛家都是他一手在操持的,他没有父兄仰仗,舅舅如今是大官儿,可多少能帮衬着,还不知道,到底是吃亏一些。”

“那才干呢?”金宝笑道,“你不必说了,瞧见你这脸色,我就知道你自然绝不如他吧?”

“这个是自然,”金宁佩服的说道,“文龙兄才智胜过我百倍!爹爹是不知道天竺之事,若是知道了,必然知道孩儿这次能够平安并且迅速的回京,实在是全赖文龙兄之功!”

“那这么说来,为什么他是班首,而我儿不是呢?”金宝笑眯眯的说道,“按照这地位算起来,应该是我儿更能当这个咸安宫乙班班首。”

“那是因为文龙兄不仅才智出众,谋略亦是惊人,”金宁说道,“除却武学上不太行,文字功夫上懒怠一些外,其余的简直全才,若非日日相处,我只怕此人乃是诸葛武侯转世一般,这班首之位,却不是孩儿这样的将领可以当的,孩儿虽然自负,却也知道如今孩儿年岁尚小,阅历也不够,不可担任一方主帅独当一面,只能在文龙兄麾下驱使就心满意足了!”

“你也说他才智惊人,可你这跟着他许久,怎么也不见学一些东西起来?”金宝骂道,“你且想想看,他的亲舅舅如今当着兵部尚书大司马的位置,等闲人躲都躲不急,怎么还有人,那什么韩标德,什么狗屁人物就这样要冲上来惹他?难道不知道这王隆卿是最护短不过的吗?有人得罪了他不要紧,但若是得罪他的家里人,只怕是祖宗三代都是不放过的,为什么有人会来招惹薛蟠,或者是说来招惹你们?”

这话说的有些透彻,金宁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人是存了别的心思?”

“然也!”金宝悠哉悠哉,“不然就凭着他一个破落户,那里敢来招惹这如日中天的王隆卿的外甥?何况他自己个,也当着六品的提督,算起来,倒是年轻人之中,除却那些龙子凤孙之外第一厉害的呢,想着老子昔日这么年轻的时候都不见说这么上进的道理。”

金宝叹了叹年轻人的厉害,又对着若有所思的金宁说道,“他们必然有所图谋,为父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的图谋必然是朝着你们来的!而不是朝着王隆卿!”

“若不是朝着王大人吗?”金宁疑惑说道,“毕竟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不得借力打力,是想着要王尚书难看呢?”

六十四、传递消息

“哎哟,我家这傻小子,倒是能想到这一层,实在是难得的很,”金宝赞许的点头笑道,“不错,寻常之理来说,应该是朝着王隆卿射箭去的,可是你忘了你们,包括你那个薛班首,可不是普通的少爷们,而是官学生。”

“更是从天竺大胜归来的官学生!”金宝放下了盖碗,“你们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一些豪门世家的子弟了,而是有了自己的身份,接下去也会有自己的官位差事。”

“父亲大人你这意思是?”金宁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这项庄舞剑,对付的想要是我们咸安宫,想要是我们乙班的官学生!”

“这事儿极有可能,”金宝笑道,“毕竟你们也不是寻常人物了,薛蟠带着你们几个在天竺闹出了如此大的时间,你老爹爹我,都不眠不休整顿军备好些日子,京都之中谣言四起,都说要和英国人打仗了,许多腐儒,还言辞凿凿,说你们几个在天竺闹事,一点也不顾及两国邦交,不知道大局为重,就知道一味着顺心闹腾,我也是在军中才懒得理他们,若是当面这样饶舌,说不得即刻大嘴巴子就要刮上去!”

金宝显然是很不屑这些人这样说怪话的,人家几个年轻人,单枪匹马的,居然能在天竺行了新军数万将士一直想行却没法实现的事儿,别人不知道,金宝是十分佩服的,西南之战,他没有出战,却当然知道这里头的血腥和可怖,西南平定香格里拉国功亏一篑,没有抓住马德拉斯汗,这也就是王子腾不能更进一步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未尽全功的遗憾,这个遗憾被薛蟠等人胡搅蛮缠给做到了,别的什么事儿都不必说,单单说新军这边,就不知道因为西南边境的平静多存活下多少英勇的将士。

“爹爹说的极是,那我们这些人,如今算是有些身份,但也不值当有人这么煞费心机的来谋算我们,”金宁说道,“这些人图谋什么?爹爹的意思也不见得能猜对他们罢?”

金宁倒是对着自己的父亲猜疑了起来,金宝原本还颇为高兴,听到这话,胡子都险些气的发抖起来,“你这个混账,到底是外头的人只怕更能让你信服些,我才给了你些脸面,说你们有些身份了,这会子尾巴都翘起来了!”

金宁忙道,“儿子不敢,可这到底针对的是谁,还不知道,若是针对我们咸安宫乙班的,那自然就罢了,可若是对着王尚书大人,这就……”

“我知道你着急,”金宝笑道,“只是这会子还不能着急,”他招手叫了管家进来,“出去问一问,王隆卿在什么地方!”

显然这京营的大总管,不是那么简单的,起码这情报上来说,可以做到须臾可至,不一会管家就回来报:“王尚书大人一个时辰前进宫去了。”

“瞧见没有?”金宝得意的摇头晃脑,“我说什么来着?若是真的对付这王隆卿,他还能风轻云淡的进宫去?”

“这怕是不对吧?”金宁小心翼翼的提着自己的意见,“也有可能如今王尚书大人不会自己个下场动手了,直接告诉万岁爷,这事儿也说不得完了。”

“这也有可能,”金宝心里头还颇为高兴,这个愣小子如今也算是会思考的,懂得举一反三,这一番西南之行,的确是有了历练,再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了,他原本对着金宁还颇为担忧,不是说他才干不行,而是在官场上厮混,靠着才干,或者是仅仅靠着才干那是远远不够的,更需要的是眼界和谋略,不过看着金宁在思考的样子,金宝还是颇为高兴的,他抚须笑道,“不过你那班首,听着你的口气,还真是有些少年诸葛亮的样子,那你且等着好了。”

“等什么?”金宁忙问道,“莫非等什么消息不成?”

“你那班首,不是说很厉害吗?既然是你说是诸葛武侯转世,那么自然事事会计算得当,算无遗策,”金宝冷哼一声,又叫管家上酒菜来,“咱们爷俩喝一盅,等着你那神机妙算的班首大人,会不会给你传递什么消息,是要告诉你火急火燎的出门去当没头的苍蝇,还是要你在家里头等着,躲着外头的烦心事儿不出门!”

金宁心里头急的什么一样的,但父亲这么说,也实在是没办法,于是只好耐心陪着金宝一起小酌几杯,金宝见到金宁有些心神不宁,于是要他将天竺之行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说出来,父亲有命,于是金宁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天竺之行慢慢说出来,讲到三克柯布城,结盟占西邦,化妆引敌人入毂,水淹阿拉伯骑兵,偷袭武库营,火牛阵冲破敌军,空城计戏耍查理勋爵,这么一件件的说出来,倒是引得金宝忍不住猛地拍大腿,“这小子委实厉害的很!桩桩件件如此多的鬼心思,真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是不是七窍玲珑的,老子在高丽扶桑打了这么多的仗,只怕花的心思还没有他这在天竺的几个月用的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金宁点头说道,“我们就这么些人,也没有多少兵丁,如何行事?只能是如此取巧了,”说到这里,他倒是对着自己父亲有些不满,“谁叫爹爹不发些兵给儿子。”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金宝一翻怪眼,“那兵是我说派就能派的吗?再者说了王隆卿那样的人对着天竺的事儿一句话儿都没说过,一点吩咐也没有,你觉得是怎么样的?那根本就是万岁爷定夺的事儿,咱们都不许乱说话也不许乱派人!”

他喝了几杯酒,又要催促金宁继续说,金宁于是只能继续说下去,这册封占西国,三十六路联盟一起兵发新德里,要捉拿二马,这时候外头有人来禀告了,“老爷,大爷,中书舍人薛家派人来通传,说有要紧的话儿告诉咱们大爷。”

六十五、阴险毒辣(加更求月票)

金宁听到这消息,忍不住站了起来,嘴里头惊呼出声,“呀!”语气里尽是钦佩之意,一是佩服自己个父亲的确是有所预料,二是佩服薛蟠早就预备好了各种事项,有事情要交代众人。

“瞧瞧,我说对了不成?”金宝得意洋洋,“你那小诸葛班首,是的确安排了锦囊妙计给你呢,你且瞧瞧,他是不是说要你在家里头老老实实呆着,不许出门?”

金宝倒是只算中了一半,那薛家来人,正是金宁所极为熟悉的,薛蟠的书童臻儿,金宁喜道:“臻儿你来了!可是文龙兄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臻儿点点头,他报道:“大爷说了,早起咱们回京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次的事儿不简单,只怕这些人图谋的事儿不算小,于是让小的来告诉各位大爷们,不许叫大家伙乱起哄,什么串联一起到顺天府的事儿不能办,绝对不能办,若是这样办了,大家伙一股脑儿的到顺天府去,只怕咱们在天竺的辛苦,就要付之流水了。”

“那班首的意思,”金宁忙道,“是叫大家伙一起在家里头呆着,不许出门?”

“倒也不是,”臻儿严肃说道,“他要请金大爷出面,到处走一走,约束众人,要大家伙稍安勿躁,不要一起去顺天府就是了,至于其余的,比如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什么的,都无关紧要,最好是不许一个官学生去顺天府!”

金宝刚才还在得意洋洋的喝酒,听到这话不由得险些呛住,他不住的咳嗽,又听见臻儿说道,“我们家大爷说了,思来想去也只有金大爷最可靠,可以信赖此事,故此就全权托付给大爷了!”

金宁激动猛点头,连忙起身要出门去,“文龙兄所托,自然我都明白的。”

金宝连忙喊住,“傻小子,你这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若是文龙兄的话儿我没听错,”金宁抖擞精神,“那必然又是甲班那些人提早着回来,反而又来暗算我们了,”金宁冷哼一声,“只怕是心里头存了一箭双雕之意!”

“这一箭双雕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我说说看。”金宝笑道,“你若是说的让为父心服口服,你自然出门去办事!”

“这一来自然是最要紧的,想着要我们乙班难堪,文龙兄若是被抓进顺天府去,这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关几天,可若是我们沉不住气,亦或者是群情汹涌,要去顺天府讨一个说法——这就是让朝廷难看了,毕竟大家伙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这样围堵朝廷的衙门,实在是让人可以顺畅的借题发挥,说我们这些乙班的官学生在天竺肆无忌惮也就罢了,在都中还是这样的肆意妄为,只怕班首这收买人心,胁迫众人的罪名是逃不了了!”

金宁冷静的分析着,这么一说出来,顿时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冷汗淋漓,“好阴险的人!好毒辣的计谋!若不是文龙兄看穿了此事,只怕我们这会子的确已经要冲到顺天府去了!”

六十六、别小瞧他们

如果这些人冲到了顺天府,只怕是局面就闹得很难收拾了,不是说这几十号人能够攻破顺天府,而是这件事情的定性就容易给人借题发挥,并且借此来攻击乙班的这些人,薛蟠等人好不容易在天竺出生入死的,算尽了无数计谋招数,这才擒拿处死了马德里思汗,可以得胜归国,如果这时候再来一处戏,让朝廷觉得咸安宫乙班等人居功自傲,桀骜不驯,如果有这个印象,那么评价自然很差之外,只怕是这两班大比最后的结果,也有可能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须知道朝廷是最厌恶学生们搞什么串联,围堵什么衙门的,只要有这样的事儿发生,就算没有大动干戈的处罚,但冷处理,说不得要一辈子不重用这些人了。

金宁想通了这一节,不由得额头上全是冷汗,于是擦了擦汗,定了定神,“你这话说的,乃是今日最有水平之话了,”金宝赞许的点点头,又是干了一杯上好的玉泉春,“不错,不错!我思来想去,也就这个可能了!的确是如此,若不是老子今日拦住你,只怕早就一群人去堵顺天府的大门了,到时候你们这些人倒是拍拍屁股一股脑儿的溜之大吉,只是害的你班首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班首算无遗策啊,”金宁叹服道,“不是孩儿夸口,这一番天竺之行,委实是凶险之极,不仅是英国人要把我们除之而后快,土人也暗含鬼胎之外,那甲班之人别说是帮衬着了,我们回国的时候他还要来擒拿我们,要逼迫我们交出马德里思汗,这一番凶险,和父亲昔日的大战自然是比不来的,但的确是十分危险,孩儿记得我们出关的时候,就算不轮到守夜,也是夜夜难眠,生怕这一回就葬身天竺而不可生还。”

金宝默然,这一件事儿的确是大家伙都不知道,不然谁也不会这样的让自己家里头的家族的希望去天竺送死,在他看来,要捉拿到马德里思汗,就靠着一些官学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何况这甲乙两班的龃龉,由来已久,特别是这个薛蟠上任之后,两边差点没有开始捅刀子,就已经是十分克制了,的确如金宁所说,这一番天竺之行,他们根本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金宁想到前些日子的苦楚,不由得叹气,“后来班首运筹帷幄,将局面一样样的好起来,虽然大家伙行军辛苦,可有了主心骨,又有了前进的方向,一下子这士气就起来了,原本每日战战兢兢,这在异国他乡生怕许多不顺之事,班首的确是大才,不仅是将我们各自分工起来,又定下策略,一定要捉拿到马德里思汗,这是最终目标,而最要紧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要让英国人不痛快,这么定下来之后大家伙一起想法子动脑筋,这才堪堪办好了事儿,就算是这样顺遂,这其中多少惊险,真不知如何说起了,如今思来想去,还真的有些恍如梦中。”

“别说不如我了,我倒是觉得你们几个人,成就日后必然要比我们这些人大,”金宝摇摇头,否决了济宁这不如自己的言论,“薛蟠此人的确是天纵之才,带着你们抓住了马德里思汗倒是其次,最要紧的居然在天竺大陆英国人的腹心之地,牢牢的扎下了一个肉中刺眼中钉,这报复的痛快,可是比香国覆灭来的更好!”

金宝的战略眼光自然不是金宁等人可以比较的,他倒是觉得册立占西国,比捉拿马德里思汗更重要许多,马德里思汗已经失国,犹如丧家之犬,除却扰人清净之外,想要更多的法子来反攻大越,几乎是不可能,他最好的方式也就是成为英国人的一条狗,不停地朝着大越犬吠,但这占西国,实在是厉害之极。

这都不必细说了,金宝又笑道,“你且不要唏嘘,有人居然把你们这些都送到了天竺去,这木已成舟,之前未免是没法子的,如今你们平安归来,且过些日子,瞧着爹爹怎么样帮着你出这口气!”

金宁又问金宝,金宝只是不说,“适才你才说了一方面,一箭双雕,另外的一只雕呢?”

“另外一个只怕也是对着王尚书大人了,”金宁分析道,“如果按照尚书大人素日里头的性子,只怕是早就冲到兵马司要人了,可这会子偏生没有去要人,反而是入宫了,依儿子之见,只怕也是得了班首的消息,没有这样的冲动。”

“啧啧啧,瞧着我这儿子的脸色,”金宝啧啧称奇,“这心里头已经是要一辈子跟着这个薛蟠小子了吧?”

“父亲大人,”金宁正色说道,“昔日文龙兄为我出头和那咸宁郡王斗争的时候,儿子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是一定要报答他的。”

“知恩图报,”金宝点点头,“这才是吾辈男子汉之行!你说的极是,我是支持的。这会子王隆卿入宫去了,只怕还真的得了那薛蟠小子的吩咐,想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出格的事儿?”

“这些大人物,难道就是想着对付薛蟠,或者说,就想着对付兵马司?”金宝笑道,“你们太小看他们了。”

金宁站了起来,“既然是班首有命,那儿子要赶紧着出门去,我这里头知道了消息,不知道别的人有没有会不会自己想要去,特别是卢连山和李少普二人,”金宁对着金宝说道,“此二人原本是应弘的亲信,不过文龙兄用人不疑,也委了他们委员的职务,协管乙班在天竺之事务,这些人若是得了那甲班之人的号召,做出要解救班首的架势和举动来,反而要陷班首于不仁不义之中!”

金宁离去之前又告诉自己父亲,“老爷,我这就出门去,延请各位同窗好友来家里头饮宴,虽然这时候也不算早,但是家里头还要预备着酒菜,这事儿就请老爷帮衬儿子一二了。走了!”

六十七、堂前惊变

金宁转身出门,金宝笑骂道:“这个小子,倒是叫老子来办事当差了。”

边上的管家忙问道,“要不要派人跟着大爷?只怕是出门去,又有人要陷害大爷了?”

“不必了,眼下也没人会顾忌着他呢,都死定定的看着顺天府那里头,巴不得这些人赶紧着去闹事儿,如果是按照这薛蟠小子的分析的话,巴不得宁儿他们到处串联沟通消息呢,”金宝自斟自饮,“眼下没人会管他,你叫人预备好酒席饭菜,等着招待他们这些一帮子的人。”

“大爷似乎对着这薛大爷颇为看重,老爷要不要出手帮一把?”

“我还要出手做什么?人家王隆卿都进宫去了!”金宝摆摆手,“有万岁爷这座大佛出手,如果万岁爷会出手的话,那薛蟠小子的事儿,还叫事儿吗?何况我这管着京营和新军,许多事儿不能随便出手,不然别说是寻常人,就是宫中也会对着我许多猜忌,哎,这日子,可没有以前在战场上厮杀来的痛快!”

金宝叹道,“什么时候免了这个差事才好,这烦心的事儿就不必说了,今个瞧着宁儿这样子学着居然有了些自己的筹谋,真是高兴极了,这可比什么要紧的事儿要来的更高兴些!”金宝笑道,“这西南天竺之行,的确是历练出来了,真真不是一般的人才能做成这事儿的,恩,薛蟠这个小子,的确是不错,我倒是要好生想一想,日后要怎么样送给他一个人情才好!”

。。

听说东方纳兰要把自己个投入大牢,薛蟠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心里头反而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来,薛蟠微微一笑,“那请问东方大人,怎么样才算不是东拉西扯?”

“自然是你要如实交代,到底是执行什么紧急公务,”东方纳兰冷冰冰的说道,他这会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于是想着快刀斩乱麻,迅速了解此事,“你若是说不出来,这犯法之事,到底是坐实了,本官会先行将你羁押,再上折子向着政事堂禀告。”

“不必了,”薛蟠摆摆手,“你既然是这么想知道,那我不防也就告诉你,你可知道我们在天竺捉拿到了马德里思汗?你知道了?好的,我带着众人到了廓尔喀,将马德里思汗就地处死,将他的人头搁下,香国风俗,用人头盖骨做成法器,故此我将这香国国主的头盖骨做成了法器,预备着进献到宫中,献给圣上。”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脸色顿时大变,那韩标德还有些懵懂,不过是一个头盖骨嘛,值当什么?可他身边的那裴知事的衣袖已经是有些瑟瑟发抖了。

“原本宫中下了密旨,要我先行保密,腊月冬节宴请四方诸藩的时候,将此物拿出来,一来夸耀武力,二来威慑诸藩,彰显我大越朝天命所归,马德里思汗虽然昔日猖獗,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故此我一直没说,毕竟这是密旨。”薛蟠环视众人,将这些人的表情一一尽收眼底,“可今日东方大人居然要收监我,又要逼迫我说出是进献何物,执行的是什么公差,我思来想去,若是再不说出来,只怕是东方大人会一错再错啊,故此,哎!”薛蟠痛心疾首,“也只好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保全自身了!”

“你大胆!”东方纳兰猝不及防,这个薛蟠,居然还真的有这样的紧要公务!“若是敢胡言乱语,本官必不轻饶!”

“东方大人敢来顺天府越俎代庖,我却是不敢胡言乱语,”薛蟠脸上的得意笑容消失了,他正色看着高踞于上的东方御史,“这事儿原本是极为保密的,根本就不是你,一个佥都御使可以知道的机密!”

薛蟠这时候口气极大,居然红果果的瞧不起这正四品位高权重的佥都御使!须知道,如果东方纳兰愿意,只要是外放,起码就是一省巡抚,还有可能直接就升任总督!没几年一转入到中枢,六部尚书可以当,旋即可以入阁,这样的位置,差不多已经是储相的地位了,薛蟠居然敢如此说,说佥都御使没有资格知道!

薛蟠的话儿难听,但的确不是东方纳兰该知道的,本朝御史权力很大,却也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干涉的,一般来说,除却各部特别机密的内容,外交和藩属国的事情,御史不许过问,因为这两方面的事情,需要许多的利益交换,和许多的勾心斗角,或者是做很多违背官场潜规则的事情,别的就不说了,单单就说薛蟠在天竺,为了要捉拿到马德里思汗,可是和英国原本的孟加拉总督勾结起来了,这若是被御史知道,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是绝对绝对少不了的。

故此这两块的事务,兰台寺是不许过问的,所以薛蟠说的没错,东方纳兰脸色铁青,手死死的握住惊堂木,薛蟠得理不饶人,这个时候步步紧逼,“御史说本朝不许军民自行进献贡品,这话原本没错,可我这就是自行进献了,不知道御史大人要不要打回去?若是要我打回去,那么我就将这头盖骨丢了完事儿,日后宫里头、政事堂、理藩院问起来,我就说是东方御史吩咐的,要我不许进献!”

这话当然是假的,可东方纳兰不敢这么接话,他恼怒的看了那裴知事一眼,裴知事一个激灵,出来挡抢了,“薛大人,这事儿自然不必说了,大家伙都知道,这马德里思汗的首级,是最最重要的!”

“哦,裴知事说的不错啊,”薛蟠笑盈盈的说道,“这头盖骨,的确是要紧的,可这原本是极为机密的事儿,就这样被你们胡搅蛮缠给戳破了,原本预备着在亲藩宴上拿出来作为惊喜之物的,这下子可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你们说,这泄露机密之罪,是该谁来承担,是本座呢,”薛蟠转过头不屑的瞥了一眼东方纳兰,“是佥都御使呢,”又转过头来牢牢的盯住裴知事,“还是你这小小的西城兵马司裴知事?”

六十八、担得住

薛蟠咄咄逼人,皇帝要求的这密旨,说大不算大,说小却是实在不小的,皇帝的意思,就算是再小的事情,那也是天大的事情,更何况这是有助于弘扬天威的大好事儿,这突然拿出来,必然可以起到十分突出的效果,如今却被人提前戳穿了,并且这个戳穿的意思,不仅仅是将薛蟠视为阿谀奉承的小人,更是隐隐觉得皇帝在外头搞一些奇奇怪怪并且不利于国家,不适合作为皇帝行为的事情,这一个事情,只要有心人来扩大扩散一番,别说是裴知事,东方纳兰这个佥都御使,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兰台寺大夫左都御史就会直接请东方纳兰离开兰台寺,不要再做这一行当了。

东方纳兰手脚冰冷,薛蟠此人,就是要特意来引诱自己上钩的!薛蟠见到裴知事哑口无言,自然不敢承担这件事情的责任,于是又朝着那韩标德望去,一步步慢慢的走向韩标德,“你不过是仗着自己个父亲的一些余荫,在四九城里头肆无忌惮的混着,这原本我也管不着,横竖我不是你什么长辈,可,你居然敢,”薛蟠阴森的说道,“拦住进献给万岁爷的贡品,还是香国叛逆罪人的头盖骨,你这是什么居心?你还以为我在西华门外对着你开枪是嚣张跋扈了吗?我告诉你,那是我仁心仁善,没有当场击毙你这阻拦的恶徒,已经是我最大的宽恕了,这会子你知道了,”薛蟠走到了韩标德的面前,盯住了韩标德,“你说该不该死?这会子我要不要趁着这个好时候,把你当庭杖毙呢?韩标德?”

薛蟠盯着脸色巨变瑟瑟发抖的韩标德,韩标德一声大喊,拖着伤腿就要远远离开薛蟠,薛蟠一个眼错不见,一脚飞出将韩标德又踢翻在地,薛蟠哈哈大笑,环视众人,“你们且瞧瞧,这到底是谁能这样阻拦我?御史大人?”他背过身子,双手放在身后,瞥着看高踞于上的,“您说一句,他们是不是该拦住我?”

“那马德里思汗的头盖骨呢!”东方纳兰还抱着一些不确定和侥幸,追问薛蟠,“东西在何处?本官焉知你不是在扯谎?”

“我又不是某些人,怎么敢撒如此弥天大谎?”薛蟠微微一笑,“马德里思汗的头盖骨做成的法器,适才我入城之后已经交到理藩院去了。”

“大人这样拦住我,不许我出门,”薛蟠摊手,“只怕是理藩院即刻就要来找我,找不到的话,只怕,有些不好收拾啊!”

“有什么不可收拾的!”东方纳兰听到这话,顿时心中就凉了一大片,既然是送到了理藩院去,薛蟠就不敢如此扯谎!“难不成,理藩院还要上门来找你不成!”

“这话还是别说的好,万一找上来呢?”薛蟠淡定自若,“不过今个这事儿,裴知事官位太小了些,只怕是担当不住这泄露秘密的责任,不知道,佥都御使你,能不能担得住啊?”

薛蟠好像是站在公堂上孤立无援只能是单枪匹马的奋斗,但是在推官看来,被裴知事韩标德和东方纳兰团团围住的薛蟠,才是最采取攻势让三个人无法招架的最厉害人物,虽然是站在当庭,但在推官的眼中,这一位咸安宫乙班班首的身材实在是高大伟岸极了,挥洒之间,樯橹灰飞烟灭。

薛蟠问东方纳兰这样的话儿,东方纳兰这时候恢复了些镇定,“这有什么,公堂之上,尽数吃衙门饭的,”他阴沉沉的望着众人和衙役,“本官以佥都御使的身份下令,不许任何人泄露今日公堂之上的只言片语,违令者罢官免职还是轻的,只怕还要追问一个泄露机密之罪!”

正在奋笔疾书的师爷都忍不住微微撇嘴,正经儿泄露机密的是谁?无非就是你东方大人!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故此推官也堆笑说道,“自然,自然,顺天府无人不敢尊兰台寺的命令。”

推官到底是心生不满,这事儿给瞎扯上了,可实在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这东方御史来势汹汹,却似乎又被薛蟠打败了,故此心里头不舒服,话儿也隐隐带着刺,只是说尊兰台寺的命令,但是你这佥都御使是怎么吩咐的,我倒是要再斟酌斟酌了。

东方纳兰这会子无暇去顾及推官的话里头是否有话,于是他略过了此事,继续逼问薛蟠,“这为了入城开枪打伤韩标德,若是为了进献贡品,这理儿也就罢了,本御史不谈此事,但是你等着裴知事来询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回答此事,反而是要将裴知事的车驾扣下,后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鞭打裴知事!”

“这事儿你给本官说清楚!”东方纳兰已经越过了开枪打伤韩标德之事,将裴知事的事情给重点发挥了,他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的众人都是凛然,“裴知事乃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员,这一节你不会不知道,本朝定鼎多年,还从未出现过有官员当街殴打执行公务之官员!除非一种人,”东方纳兰冷冷的盯着薛蟠说道,“那就是乱党!”、

“乱党?”薛蟠不屑一顾,“我说御史大人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什么叫做乱党?这饭可以乱吃,自己毒死自己个没关系,可这话儿不能乱说,乱党二字,奉还!”

“那你说清楚为何!”裴知事喝道,“你有何居心!”

薛蟠白了裴知事一眼,“本官和你这低级的芝麻小官说不着,也没必要和你解释!你若是一定要问,那我也就只能说是你这个嘴脸,实在是叫人讨厌,忍不住就要抽你几鞭子!”

推官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但随即用袖子遮脸,咳嗽几声,将笑意驱散,“那你的意思是,无从狡辩了?”东方纳兰冷冷问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现在还不想着说,”薛蟠说道,“什么时候想说了,我自然会和人说的,只是却不必告诉大人你了。”

六十九、来了来了

“那你要告诉何人?”

“这就不必和大人你说了,”薛蟠伸了伸懒腰,“这会子不早了,我若是还呆在这里头,只怕是等会子家里头要担心了,”他抚了抚袖子,“东方大人闹了这么许久,想必也是劳累了吧?就不必在这闹着了,咱们且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议如何?”

“果然是嚣张至极!”东方纳兰看见薛蟠要急着回家去,倒是心里头稍微镇定了一些,他冷笑说道,这会子横竖已经得罪人了,倒也不必留什么后手,说什么日后好相见,“你身为朝廷官员,居然不知道官场体统,反而在当街做出勾搭官差的事儿来,这若是做错了事儿知道悔改也就罢了,可你这样的言语,不仅辱骂裴知事,更是不敬重这个官场体统!这会子还想着回家?只怕是不能够了!”

薛蟠挑眉,“大人还想着要把我关起来吗?”

“你若是不说出个丁卯来,那么本官只要先行将你羁押,再上折子弹劾于你!”

薛蟠脸上勃然大怒,“你可知我乃是咸安宫乙班之班首!你若是敢将我羁押在顺天府之内,你就不怕外头我那些同学们过来围困顺天府吗!”

推官心里头倒是对着薛蟠暗暗佩服,没想到这个人,还真的有些胆气说自己个的身份,并不是和其余的官二代那样,张嘴闭嘴就是自己家里头大人如何,薛蟠若是要说,单单说一句“兵部尚书王大人乃是我的舅舅”,那倒是有些让人瞧不起了,可见这少年人,自己个有身份有地位,和仰仗家里大人的权势,是完全不同的。

东方纳兰这时候恢复了镇定,听到这话,不免连连冷笑,“大越律令严明,刑法森严,就算你是王子,若是犯法,也是和庶民同罪,绝没有什么身份高些,处罚就轻些的道理!这些话儿若是别人在,自然也就顺着你了,可偏生是本官!”东方纳兰义正词严,一脸正气浩然,“本官且告诉你,昔日本官一本参倒整个政事堂,难不成你薛蟠的权势要比政事堂的宰相们还要强些吗!别说是你,就算是王尚书大人,还有你那些不成器的咸安宫官学生同学们一起来了,也断然没有让本官放你回去的道理!”

薛蟠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好!”他一连哆嗦着说了三个好字,“东方御史果然是好生厉害!”

这会子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这么一胡闹,差不多到了黄昏的时候,公堂之内,渐渐的开始昏暗起来,各人的脸色各异,都说不出来的有些诡异,东方纳兰见到薛蟠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了,不由心里头大喜,这没办法,或者是说已经将薛蟠困在此地,那大事儿就成了一大半!

只是外头还没有传来消息,这就是有些奇怪了,东方纳兰决定要再加一把火,“来人!点起蜡烛灯火,今日本官要住在此地,倒是要看看,这薛蟠薛班首,到底是预备不预备说实话!”

“那东方大人,”薛蟠镇定了下来,奇怪的望着东方纳兰,“今日可是消停不了了,只怕是大人想着的事儿,必然可以办成。”

“你信不信,等会你就要后悔了,今日将我留在这顺天府里头,”薛蟠朝着东方纳兰点点头,“你别后悔!”

薛蟠说完了这话,于是又告诉推官,“赶紧着给大家伙预备饭食,对了我要吃得月楼的瑶柱烧鸭子,麻烦推官大人给我去买一件来,恩,鸭八件也来一个,今日才回京,这京都之中许多的吃食可就是许久没吃,真真是想念极了。”

东方纳兰冷冷的望着薛蟠要吃的要喝的,也不阻拦,他根本就不想着将薛蟠隔绝内外,他巴不得要将薛蟠在此地,马上要被羁押的事情,给传播的越远越好。

“这事儿难道就没法子收场了?”守着推官这处大堂的两个衙役这瞧了一个下午的唇枪舌战,不由得啧啧称奇,对于他们来说,这诉讼于公堂的事儿算不得什么新鲜的,但是这两边都是官儿,在公堂之上不顾及什么面子体统大吵特吵的场面,还真是少见的很,特别今日这戏码,简直就是包公审陈世美是一样的劲爆,有一个刚正不阿不畏权势的御史大人,还有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世家子弟,实在是有意思的很,若不是推官吩咐要大家伙轮着去吃饭,只怕都不舍得出门去,这会子里头还在大吵特吵呢,那薛蟠少年虽然是性子冲动,口才的确是了得,也丝毫不畏御史的威势,唇枪舌剑,丝毫不落下风,一下子奔袭千里,一下子高城据守,一下子又云里雾里太极推手施展出来,实在是有意思的很,几个衙役在窃窃私语,“这一直闹着可没法子收场的,难不成这御史大人还要赖在咱们顺天府不成?”

“咱们管这么多做什么?横竖推官大人都没发话呢,咱们就站着,瞧瞧好戏还不好?”两个人在边啃着馒头,边小声的交谈着,“横竖咱们顺天府这么多年了,可没有今日热闹,多新鲜啊,这么多年了,可没人有敢在大街上朝着官儿甩鞭子,就冲着这事儿,我都要给这位薛大人竖大拇指!”

“这话说的不错,虽然瞧着有些傻,但到底是傻大胆,寻常人不敢做的。这倒是罢了,可这御史到了咱们顺天府,怎么大府二府都没有出面?须知道这佥都御使,可是厉害的很,一本弹劾上去,只怕是大府的位置都要摇摇晃晃的,这么闹了大半日了,大府二府难不成都不在?”

“只怕是出面为难,故此就权作不知道了,”一个年长些的人嗤笑,“你们还不知道,这些官儿啊,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来了来了!”几个人围着说话,不防有人突然跑了过来,“外头来人了!”

“什么人来了!”衙役连忙问,“是不是薛大人那些同学们来了?气不过这边受了委屈?”

七十、援兵到了!

俗话说,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这些顺天府的衙役都是吃瓜围观看戏群众,就怕今日的事儿就这样尴尬之极的逐渐冷却下去,到时候东方御史关薛蟠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到时候若是一走了之,可真的是没花样没什么看头了,大家伙这时候听到来人,顿时个更高兴起来,虽然这快到了下班的时候了,大家伙急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斟几杯酒喝一喝,可若是有什么新鲜的趣事儿可以瞧,那么想必大家伙都很乐意加班的。

“我就知道!”那个衙役激动的说道,“这薛大人在咸安宫那些同学听说都是出生入死,一起在天竺厮杀过的,万万没有让薛大人一个人孤身陷在这顺天府的道理,这会子听到了消息,哪里还不来助威帮衬的?这些人家里头不是尚书就是伯爵的,个个都是身份极高的人,这些人一齐到了,说不准,这在咱们地盘上吆五喝六的东方御史也要掂量掂量这些人,是不是能一股脑儿都得罪了!”

“我瞧着这东方御史刚正不阿是有了,可多少也是愣头青,”另外一个衙役说道,“不怕得罪人,议政王昔日这样厉害,他不也得罪了,薛大人虽然不差,可比较之议政王,那还是区别大了些。”

“到底是什么人呢?”这些衙役焦急的问道,“是不是薛大人那些咸安宫的同窗?还是,哦,”问话的衙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之前这些人对着薛蟠还不知道底细,可这么半日开庭下来,谁不知道薛蟠有一个炙手可热如日中天的舅舅?如果是他那舅舅杀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难不成是大司马大人?”如果这王子腾亲自过来要和东方纳兰放对,这一出戏,可真真是火星撞地球,刺激大发了!

“都不是!”来人急匆匆的说道,“我没见过的人!”

“来了几个?”

“一个!”

听到仆从通传说外头来人了,闭目养神听着裴知事和薛蟠吵架的东方纳兰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人了!筹谋多时,想的就是这个时候,东方纳兰长长吐了一口气,“什么人来了?可是,”东方纳兰忍住站起来的欲望,抚须问道,“是不是咸安宫那些官学生?”

“不是,老爷,外头只来了一个人,”那随从知道自家老爷的图谋,这会子一心念念就想着让薛蟠的同学来,越多越快越凶越乱越好,但事情往往是不可能按照自己个想要推进的进程去做的,东方纳兰期待的人没来,随从也有些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说道。

“什么闲杂人等!”东方御史怫然不悦,“顺天府这时候在办案,什么闲杂人等都一概驱逐了!”

“这个人,只怕是老爷不得不见,”那随从苦着脸说道,“是咸安宫祭酒!”

“咸安宫祭酒大人到!”门外的衙役似乎有些看笑话的拖着长长的音,通传下去,一袭穿着红袍的潇洒男子独自一人走进了此处顺天府推官的大堂,那推官连忙来行礼请安问好,“祭酒大人!给您请安了!”这在洛阳城内大小也是地头蛇一位的推官,见到薛蟠那还叫客气,见到咸安宫祭酒王恺运过来,那简直就是有些卑躬屈膝了,他朝着王恺运打千,“您今个怎么来了?可是贵脚踏贱地了!”

“这话说的,”王恺运微微一笑,“你顺天府的衙门,可是比我那咸安宫要厉害许多了,起码,”王恺运轻描淡写的望着坐在公堂上的东方纳兰,“起码没有人敢说要捉拿你的,而我这咸安宫的学生,却是这样说被抓,就要被抓进来的。”

推官听到这话就知道王恺运是要来找东方纳兰算账的,王恺运朝着薛蟠点头,“你的动静闹的不小,才回京,就又惹事生非了!”

薛蟠不意居然是王恺运来了,他原本是没打算是请王恺运出面的,这个人十分的精明,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见得会出面,何况自己和他也没有深交,不过是在咸安宫之中,算是传统上的师生关系吧,这根本不值得他来出面,不过既然是有长辈出面了,这事儿就好办了,薛蟠微微一笑,“祭酒大人明鉴,学生不过是自卫而已,只是素来这不开眼的人多了些,就喜欢是一窝蜂的来闹腾我,我这是没法子,今个被东方御史扣在这里了,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要怎么办,所幸祭酒大人来了。”

王恺运笑而不语,转过头来,对着那公案之后的东方纳兰笑道,“御史大人,你这案子审好了不成?若是好了,我还要带着薛蟠回去,问一问这两班大比的事儿呢。”

东方纳兰见到王恺运,心里头着实是忌惮,他不是官场菜鸟,知道王恺运在宫中说话的分量,“祭酒大人好,”东方纳兰朝着王恺运点点头,坐在位置上倒是一动也不动,“你不在家中安坐,为何要来顺天府呢?”

“这话儿倒是我可以来问你,”王恺运微笑道,“御史大人,不在兰台寺当差,怎么到了顺天府这里了?”

“机缘巧合,前来审讯薛蟠涉嫌殴打官差一案,所以不得不来。”

“那我也是一般,”王恺运点头说道,只是他没有继续说这话下去,而是走到了东方纳兰的跟前,“东方大人乃是兰台寺的御史大人,想着对着国朝律令还是有所熟悉吧?”

“自然熟稔的很,本官熟知律法,这一节不需要王大人操心。”

“真的吗?”王恺运点点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东方大人乃是正四品的佥都御使,没有爵位,也没有超品享受什么二三品的俸禄,那东方大人,你知道本官是几品吗?文龙,”王恺运笑盈盈的抬起头,“你告诉这一位熟稔律法的他御史大人,本官是几品!”

“祭酒大人是正三品官儿,”薛蟠这时候当然要迅速的送上助攻,“加衔礼部侍郎,礼部侍郎是正二品的官儿。比大人您是要高一些的。”

七十一、你没资格管

“我说东方大人,你对着我这下官大呼小叫不尊体统也就罢了,为什么我老师,王祭酒大人正二品的官儿来此,你的屁股底下是生根了吗?”薛蟠不满的揭露了这一幕最大的问题,“不仅不顾官场体统,更是不尊上官!”

东方纳兰这不是今日这急忙之下忘了行礼,而是他素日里头就对着这些官儿不太尊敬,原本御史就是地位清高又握有实权,根本就不用理会寻常的官员,别说是王恺运这种非实授的侍郎了,就算是六部堂官,这扳倒了整个政务院的东方纳兰都不会放在眼里,他寻常里头会稍微尊敬一二,会作揖行礼的,只是政务院的几个宰相罢了,寻常亲王国公在他眼前,他反而更是要做出一副不畏权贵的样子来,更是态度十分冷漠,故此他是没有准备对着王恺运如何的,何况王恺运这种墙头草,风骨不佳之人,更是让东方纳兰在心里头觉得十分鄙夷,虽然面上不显,但的确是少了尊敬。

别人可能平日里头还会赞许东方纳兰这种品格,不谄媚上官,但王恺运这时候是来找事找麻烦的,不会这样让你事事都按照你的方法节奏去走,薛蟠心领神会,自然是要呼应王恺运的问话,“东方大人既然是知道咱们大越朝的尊卑体统的,难道还不明白,遇到上官需要行礼吗?”薛蟠脸上带着笑容,嘴唇里吐露出来的全是要人性命的话语,“如此没有尊卑体统的人,怎么还能端坐在顺天府的大堂之中,你说是不是啊,推官大人。”

推官尴尬一笑,垂着手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今日的事儿,可以看戏,还是少发表意见才好。东方纳兰颇有些尴尬,但又是极为恼怒,你一个内务府的官儿,一个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摆规矩?他冷哼一声,“本官今日在此审讯案件,执行公务的时候,不用对任何人行礼!这一届,就算薛蟠不明白,那么王祭酒大人你,难道也不明白吗?”

东方纳兰当然不免当面呵斥王恺运乃是士林耻辱,毫无风骨之文人,但他这个理由听起来也是名正言顺,我是来审讯的,不是来见什么官场上官的,“本官正在审讯,无需对着任何人行礼!”东方纳兰说道,“这一节还要请王祭酒见谅。”

“这么说来,倒是我不该怪罪你了。”王恺运毫不生气,似乎这东方纳兰的话儿半点也不能激起他的怒意一般,说起来,薛蟠似乎也从未见过王恺运生气发怒的样子,永远都是那样的风轻云淡且从容不迫,薛蟠忙招呼推官,“赶紧的,给我们祭酒大人搬椅子来,什么事儿想着也不能越过我们祭酒大人,”既然是王恺运来了,这事儿就自然要借题发挥起来,“我乃是咸安宫官学生,话说起来,也只有祭酒大人该处置我,其余的人,只怕是不配!”

东方纳兰怒喝,“薛蟠,你好大的胆子!你到底还是不是大越朝的官儿,怎么我这兰台寺的御史,难不成管不到你!”

那推官听到薛蟠吩咐,虽然头皮发麻,也只好是叫人搬了一张红花木的官帽椅上来,听到东方纳兰咆哮,王恺运坐了下来,捻须微微一笑,“这话薛蟠虽然说得不客气了些,不过我倒是要真的和东方大人说,今个的事儿,我还要问一问,不敢问,御史大人,我这手下的官学生犯了事儿,要在这大晚上的时候过堂,你说,我身为咸安宫祭酒,能不能在此地过问,亦或者说是,旁听升堂?”

东方纳兰就算是再孤傲,也不敢说王恺运没有资格不能旁听,于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他不说话了,王恺运却是不放过他,“不敢问东方大人,我这学生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

东方纳兰张口欲说薛蟠在西华门外开枪打伤韩标德之事,但是突然想到这话不能说,这是事关进献给皇帝香国国主的那个头盖骨法器,若是这样说出来,必然是让王恺运觉得韩标德之事的确是有人在兴风作浪,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东方纳兰若是说出来,就是自爆其短了,于是他隐去此事的细节,“薛蟠和韩标德在西华门外起了冲突,韩标德告状于西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裴知事去薛蟠住处问话,却不曾想被薛蟠羞辱并夺去车驾,裴知事带巡丁欲将薛蟠带回到西城兵马司问话,没想到薛蟠行凶打伤裴知事,故此,我要问的就是他打伤官差一事。”

“哦?”王恺运挑眉,“御史大人说的是薛蟠打伤了西城兵马司的裴知事是吗?故此大人在此地审讯?”

“不错,薛蟠冥顽不灵,打伤裴知事后潜逃各处,无处藏身,才躲到了顺天府来,裴知事知道薛蟠此人难以对付,故此请本御史来主持公道,如何?”东方纳兰傲然说道,“祭酒大人,你以为如何?如此我可管得到?”

众人都齐刷刷的望着王恺运,王恺运微微一笑,“东方大人,这事儿,你真的是管不到!”

这话一说出来,可是人人都震惊了,薛蟠年纪小,看着打这个又打那个的,性子估摸着也是冲动的居多,他耍一耍衙内的威风,蛮不讲理也是寻常之事,洛阳城里头哪一家的大少爷不是这样的做派?说真的,也不会有多少人会把薛蟠看做是一个成年人,看做是一个成年的官儿,故此他叫嚣着东方纳兰管不到自己是没人会介意的,当然,东方纳兰这么大做文章,也是有他的道理。

但王恺运就不该说这个话了!他可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东方纳兰微微一怔,似乎听错了什么,但随即醒悟过来,“祭酒大人,你也是要和薛蟠一样,不准备遵守大越律法吗?”

“我可没有,”王恺运摇摇头,“我咸安宫上下,都十分遵守大越律法的。”

七十二、坐歪了

“咸安宫官学乃是太宗皇帝谕旨亲设,为的就是要求国家之良才,并且是要对着大越朝忠心耿耿的良才,我虽然不才,但执掌咸安宫,谨小慎微,绝不敢说有什么寸功,但也不至于说不尊朝廷法度,这一句话,我不敢承担,至于薛蟠是否有罪,御史大人,你今日不宜过问。”

“这是为何,”东方纳兰冷然说道,这王恺运瞧着不是无脑之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儿来,可见这心里头不是失心疯,那就必然是有什么阴谋,换作是站在边上的裴知事,这会子已经脸露笑容了,但东方纳兰还是要先问清楚,再做图谋,今日这意外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现在唯一做的就是需要谨慎!“还要祭酒大人明言,若是说不出一个理儿来,只怕明日说不得我也要上折子弹劾于你了。”

“大人你今日审讯的是乃是薛蟠殴打兵马司裴知事一案,是不是这个事儿?”

“不错!”

“那大人的确是管不住,”王恺运慢条斯理的说出来了自己的理由,“敢问御史大人,这五城兵马司乃是缉拿都城之中盗贼,救火,维护治安之衙门,端的是事杂且烦乱,故此,这衙门的事儿,很多很多,又怕是天子脚下有人借着五城兵马司的权力为非作歹,故此特意设了这上级的衙门来管辖,我且要问你,御史大人,五城兵马司是归着那个衙门管着的?”

东方纳兰险些要脱口而出,但随即醒悟,这个问题是要命的问题,根本就没办法回答!他脸上通红一片,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但是那裴知事到底见识浅薄了一些,这时候他还以为东方纳兰没有来得及及时说,于是连忙要插话儿:“五城兵马司是归着兰台寺管的,王大人你也是多年的老差事了,怎么还不知晓这事儿?”

王恺运微微一笑,朝着那脸色变幻莫测忽白忽红的东方纳兰说道,“是的,五城兵马司的顶头上司就是兰台寺,怎么,东方大人不知道吗?”

薛蟠猝不及防,也和东方纳兰一样呆在了原地,他虽然知道一些官场上的事儿,但这些衙门之间的关系,还真的是不知道!他这会子才知道了五城兵马司的顶头上司是兰台寺,也就是说,难怪了,薛蟠原本就在狐疑,一个区区的西城兵马司如何敢对着自己放对!

这么电光火石之间,薛蟠想通了为什么裴知事能够迅速的将东方纳兰这尊一本参倒了整个政务院全部宰相的大佛请来,他迅速的开口说道,也不等着东方纳兰反驳什么,“原来如此,”薛蟠拍着手,微微冷笑道,“难怪东方大人这么快就赶来了,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祭酒大人不说,我倒是还不知道,那么说来,东方大人的确没有资格审理此事!”

“大胆薛蟠,这时候还口出狂言!”裴知事冷笑连连,“东方大人乃是佥都御使,监察一切官员不法事宜,如何管不到你!”

“就是因为五城兵马司的上级部门乃是兰台寺!”薛蟠虽然之前不知道这一回事,但这个时候并不影响他要将此事要借题发挥,将此事化作利箭,一根根连绵不绝的朝着东方纳兰射去,“五城兵马司的官员被打了,难道要兰台寺的御史出头吗?这出头也可以,横竖老子给不成器的混账儿子出面,也是天经地义,但是想着不偏不倚的当着审理案件的官儿,那是想都不要想,难怪东方大人一来就咄咄逼人,一副先入为主的口气说出来了!心里头存了要偏袒下属衙门的想法,怎么能自诩公正!”

薛蟠哈哈长笑,声震大堂,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脸上巨变神色,这话一说出来,可一下子就抓到了最要紧的把柄,“这儿子受了委屈,做老子的出面要出这一口气倒也罢了,这算不得什么,可你东方御史没有资格坐在公堂之上,堂而皇之的来料理此案!”薛蟠目光炯炯,眼中的光芒有些让人不敢直视,“所以我们祭酒大人才说,这事儿你御史大人怕是不能审讯!”

“王师傅已经去顺天府了?”大明宫之中,处处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上灯,晦暗之中的宫灯特别的明亮柔和,皇帝放下了伏案批折子的朱笔,揉了揉手腕,抬眼问身边的庞德禄,“那边什么个情况?”

“回万岁爷的话儿,王师傅已经去了,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奴才已经派了人在顺天府盯着,有什么事儿,即刻就要他们回报的。”

“也不要这么着急,”永和皇帝笑道,“宫门下钥,晚间若是贸然开启,只怕是惊动了内外,这就不好了,有王师傅在,什么事儿都不用担心,不过说来也奇怪,”永和皇帝半仰面,瞅了一会天花板上的藻井,闭目养神一番,“你送王师傅出去的时候,他怎么说来着?他这样了无牵挂的人,那里会对着一个官学生如此感兴趣?”

“奴才也不知道,”庞德禄陪笑道,“王大人没说,不过他说这为了日后的生计,要去赚些开销的银子来,故此这才要自动请缨出去。”

“这倒是奇怪了,”皇帝复又想起白日里头王子腾和自己说的话,“兰台寺一直桀骜不顺,不尊圣上谕旨,反而自诩公正平和,政务院的面子都不卖,更别说是微臣这个兵部尚书了,这些都无妨,但不遵圣上谕旨,实在是可恶,东方纳兰自以为扳倒了议政王,造成甲申易枢,轰动天下,其实不过是一个借风做浪的小人罢了,这一事儿是牵动兵马司,这幕后之人是谁还不知道,就知道是东方纳兰跳出来了,借这件事情圣上何不敲打敲打兰台寺的人?不要以为自成一系就可以目无君父!”

说来说去,还是这一个“目无君父”的词儿触动了皇帝之心,他点点头,“是该清理清理有些人了,不然真的还以为,这个宝座是别人坐的!”

七十三、所图者

皇帝这样自言自语,有些话儿实在是太惊人了,庞德禄听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搭腔,只能是让皇帝继续沉浸在思索之中,最好就忘记了自己听到这些会送命的话。

皇帝当然很是满意王子腾的发言,但这事儿如何操作,他还是不太清楚的,“朕这边自然无妨,”皇帝对着王子腾说道,“隆卿预备着亲自去吗?还是说,要这个东方纳兰好看?若是你自己个去,薛蟠自然是可以保全,但是外头的名声不太好听了,未免会说你仗势欺人,有些桀骜不顺,隆卿你是朕准备要大用的,这些小事儿上无需惹人麻烦,少些烦恼总是好的。”

皇帝是真心关心王子腾,所思考的还是王子腾的名声,这是很难得的,素来这上司对于下属最多要求的是业务,不会在意和考虑自己的命令让下属去执行会不会败坏下属自己的名声,王子腾委实感动,眼中亮晶晶的,“多谢圣上挂念,微臣是不在乎这些名声的东西的,若是与国有益,对着圣上有帮衬的作用,些许浮名,舍弃了也无妨,只是我那外甥虽然胡闹了些,可到底脑子里头花招是有一些的,这事儿不便我这亲眷出面帮衬,还是要他自己个争气才好。”

“隆卿似乎对着你这个外甥很是看重,隆卿的几个儿子,朕是从未听你们说起过,薛蟠倒是说你说起好几回了,此子,”永和皇帝颇有兴趣,“真的是如此大才吗?”

“微臣从不虚言,微臣两个犬子,都不是什么出息的人物,日后仰仗着微臣的爵位,能够舒舒坦坦过一辈子已经足够了,才干不足,不能够当什么要紧的差事,故此微臣从来不提,”王子腾笑道,“他们自己个将来有什么缘法,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但微臣这外甥,的确是与众不同,虽然有些任性,但谋略惊人,且能做寻常人不能做之事,微臣厚颜,举贤不避亲,倒是要请万岁爷什么时候也亲自查看查看他,看看是不是重用之人。”

皇帝点点头,“能任性也是好啊,像是朕,已经许久没有任性过了,”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迷离,微微沉思了一会,“隆卿既然是这么说,什么时候朕也要见一见,说起来这西南之事,他可是帮着朕大忙了,避瘟丹、盐引、捉拿马德里思汗,算起来,”皇帝心情极好,和王子腾开了一句玩笑,“朕如今能稳坐毓庆宫而高枕无忧,全托了隆卿和他的福气啊。”

永和皇帝可以开这样的玩笑,但王子腾却不能答应下来,“微臣不过是秉持圣意,不敢贪功,至于薛蟠,他也不过是唯利是图之人,这几件事儿有功于朝廷不假,可他自己个也不是吃亏的主,这些差事他都赚发了。”

“诶,这有什么,”皇帝笑道,“公私两便,这才是当差最好的方式,你外甥这样当差,才深得朕意,这心思明摆放出来,还真的叫人不觉得虚伪可恶,再者说了,也不必为了朝廷太过辛苦操劳,哎,”皇帝想起了早逝的林如海,这折损自己一员大将,原本一任巡盐御史届满后,也想让他赶紧入京担任六部堂官亦或者是任一省首脑才是最好的,可惜这样早夭,皇帝伤痛之余,不免对着林如海有些怨念,埋怨他不爱惜自身,“如海若是有你外甥这样的想法,现如今也不会说是和朕阴阳相隔了。”

“如海兄其命如此,无法改变,”王子腾劝慰皇帝,“九泉之下如海兄若是有知,也必然感激圣上如此挂念。”

“听说如海,还留下了一女,现如今在何处?”

“正在微臣妹婿贤德妃之父家中,”王子腾答道,“贤德妃之父,乃是如海兄妻室之胞兄,如海兄过世后,怜孤女无人将养,故此接到了荣国府家中加以照料。”

“如此甚好,”皇帝点点头,“你得空了也去瞧一瞧,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告诉我就是,如海早逝,家里头的这孤女,也要好好照料才好。”

这里偏离了主题,皇帝复又拉了回来,“你那外甥,等到两班大比结束了,自然是要加官封赏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到时候朕就见一见,看看他才学如何,若是真的如隆卿所说的那么出色,那么自然,说不得要重用!”

皇帝说这话,几乎已经可以保证了薛蟠将来的飞黄腾达了,但前提是薛蟠必须要有真才学,王子腾微微一笑,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皇帝不是这样不考察考核过就胡乱重用的人,“兰台寺自成一系,素来是很少有人插的手进去的,可薛蟠才一入京,就撬动了这一块铁板,才一日的功夫,兰台寺的人就坐不住了,这可是好消息啊,臣可是一直觉得,兰台寺作为监察百官之衙门,不该再负责都中五城兵马司!”

王子腾终于说出了今日他入宫来找永和皇帝的最重要的意图,“五城兵马司掌管缉盗、防火、维护治安之事,这么多年来,弊病极多,单单就说这防火救火之事,起初当然是极为好的,一有火灾即刻扑救,可这些年来,这些人,倒也还是救火,只是要先收银子,若是没银子,绝不动手救火,实在是可恶!”

兵马司初设时,街区凡有水火盗贼及人家细故之或须闻之官者,皆可一呼即应,救火、巡夜,清廉为政,不取分文。但是到后来日久弊生,始而捕盗,继而讳盗,终且取资于盗,同盗合污,不得人心。“更别说地面上的这些牛鬼蛇神了,如今真真正正是蛇鼠一窝了,薛蟠入城,居然被一个没有任何官身的韩标德堵在了西华门外,这些官学生尚且如此,其余的人,境遇如何,实在是可想而知了。”

“不过是这样的小事,就惊动了兵马司,现在更是惊动了兰台寺,”王子腾杀气腾腾,“这些人虽然是当了别人的枪,但这气焰嚣张,的确是令人震惊!”

七十四、真正用意

“这些人的不臣之心,通过这一件事儿,可见一斑,圣上不信吗?”王子腾微微一笑,“臣以为,这东方纳兰还不是最后的手段,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在。”

“那就拭目以待吧,”皇帝点点头,“隆卿要预备如何?这眼下兰台寺,朕以为,已经不适宜继续管着五城兵马司了,这接下去交给那个衙门?隆卿以为如何?不如就交给你的兵部,如何?”

皇帝一连问了三个如何,王子腾微微一笑,“臣不敢领受五城兵马司,如今这五城兵马司已经烂到了根子里,没有一些铁腕的手段清理,只怕是不能脱胎换骨,微臣原本也可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只是如今这九门提督刚刚去职,万岁爷青眼,让微臣代为领受,这已经是四海侧目,物议沸腾了,若是再拿下兵马司,只怕是外头更是议论纷纷,对着圣上的大计有所妨碍,那就不好了。”

“虽然这兵马司原本也是归着兵部管,如今若是收回来,也是极好的,只是却也不必如此,”王子腾笑道,“微臣有一个很好的提议,还要请示万岁爷。”

“什么提议?”

。。。

顺天府之中,剑拔弩张,薛蟠得了王恺运提出的这个疑问,越发的借风点火,火势燎原了,薛蟠的原则,对于自己的敌人,特别是这些别有用心的敌人,是绝不会存在退让容忍的可能的,东方纳兰,今日明显就是预备着想要将自己搞的身败名裂,如何可能会有存在着和谐的可能,像在咸安宫之中,咸宁郡王等人就不是可以妥协的对象,而李少普和卢连山这些,不过是一些少年人家的意气之争,相逢一笑也就是了,所以薛蟠这时候就完全属于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地步,“我乃是咸安宫官学生,除却礼部和咸安宫祭酒,再加上圣上之外,其余之人,未经批准,没有资格审讯于我!这一节,我明日必然上本弹劾于你!”

“兵马司的上司是兰台寺,若是兵马司的人受了我的打骂,出于避嫌的原则,也不该是东方御史你出面代表着兰台寺来审讯我!三法司都在,难不成其余的衙门都是死人吗?大理寺,刑部,亦或者顺天府都可以,再怎么样轮都轮不到你!东方御史,你居心叵测!借西华门外韩标德之事打压于我!打压我咸安宫乙班官学生!打压官学生,就是打压天子门生,你就是对着圣上不恭不敬!实在是大罪,大罪!”

“大罪!”

扣帽子这件事儿薛蟠运用的十分娴熟,这一番话层层递进,抽丝剥茧,环环相扣,简直叫东方纳兰难受之极,他久居高位,所遇到之人,都是十分尊敬自己,根本就极少的时间会和人如此争辩,虽然薛蟠的话儿十分没道理,但他一时半会居然是有些卡壳,突然之间就不知道如何辩驳了。

这样不知道辩驳,在旁人看来,更是觉得东方纳兰有些理屈,故此无言以对了,薛蟠环视众人,“我说的大家伙都听到了!东方御史怎么办案当差,大家伙也都瞧见了,”薛蟠高高举起了手臂,好像是一个忠贞不屈的烈士,正带着镣铐在朝天疾呼,“国朝不意出此打压正义之奸臣,奸臣!”

东方纳兰这时候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大胆!薛蟠你才是居心叵测!居然乱给本官扣帽子!”

“那你如何解释,为何要来给兵马司出头?这出头倒也罢了!”薛蟠咄咄逼人,“你既然是兵马司的上级机关,又有何等资格,敢堂而皇之的坐在此处,居然冒天下之大笑话,而所谓来主持公道!升堂断案!”

薛蟠几个反问句铿锵有力,东方纳兰无从招架,原本他若是往日里头遇到这种情况,依靠着官威打发也就打发了,可这个时候一来薛蟠不吃这一套,二来有王恺运压阵坐在一旁,许多话于是就不能说了,他脸上青红一片,脑子里也一片慌乱,这许久没有真刀真枪的厮杀过,这一会居然有些瞠目结舌无法说话了。

薛蟠转过身来,对着那裴知事继续步步紧逼,“裴知事,你是不是设了这个圈套,想要借着韩标德来招惹我,知道我这是眼里头揉不下沙子的的人,所以有人在我面前闹事,诋毁我咸安宫官学生,那么我自然是容不下他,然后让韩标德来兵马司控告,你裴知事名正言顺的要来捉拿于我,若是我入了兵马司,只怕是什么事儿都由得你说了算了是不是?”

“到时候是扁,还是圆,还不是你裴知事来摆弄了?”薛蟠这样慢慢的将自己以为的事情过程猜测性的说出来,语气却是很坚决,让这公堂之上的人,都以为薛蟠洞悉查破了裴知事等人的阴谋,“只是你千算万算,却也没算中,我居然会逃脱你的控制,趁乱逃走,让你这第一次的计划给落空了,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带兵继续去堵着我家的门口,然后再把我俘走?可惜啊可惜,我到了顺天府这里头,你不依不饶,还特意请了这你自己个的幕后黑手,东方御史来,借着审讯之名,想要将我羁押在这里头,然后借着我被关押的时候,行什么不轨之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薛蟠此刻化身柯南,一下子就道破了裴知事和东方御史等人的阴谋,裴知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你含血喷人!”裴知事心虚之极,“我要把你羁押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我还有其余的图谋吗?”

“你敢说没有吗?”薛蟠冷笑一声,盯住了裴知事不放,又转过头看着脸色变化莫测的东方纳兰,“你想要抓住我,让我身陷囹圄,然后预备着守株待兔,如果有人来救我,那么就借这个由头,大做文章是不是!”

这一下可真的是众人脸色巨变,东方纳兰心里头巨震,“放肆!居然敢如此乱猜测!”

七十五、守株待兔失败了

薛蟠是何等鬼灵精的人物,这么一看东方纳兰那脸色巨震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个猜对了许多事情,这件事情也是猜中了,这些人就是这样的意思,这样才来做这样的事情!他转过脸来,又端详了一番裴知事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绝对错不了。“哦?”东方纳兰如此剧烈反驳,薛蟠反而是挑眉,饶有兴趣的望着东方纳兰,这一位现在还在垂死挣扎砧板上的鱼,“是我胡乱猜测,还是我说中了东方大人的心思?”

“东方大人是不是在等着我那咸安宫乙班的官学生同窗来?”薛蟠招呼衙役们也给自己拿了椅子上,就放在当庭之中,坐在东方纳兰的对面,直视于他,这可是红果果的羞辱了,薛蟠这样的举动,就是表明,自己现在在王恺运的撑腰之下,就是不受兰台寺的约束管理,“你只怕是等不到了,毕竟这个时候,恰好这夜宴开始,我的同学们都在一处喝酒作乐,顺便看看这边你御史大人的笑话呢。”

薛蟠的笑容如此的神秘,又是如此的镇定自若掌控全局,在大堂上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根本不是高踞于上的东方纳兰操控全局,而是此人,坐在更低一些位置上的薛帕来掌控一切。

“你是不是想借着缉拿我这西南有功之臣,然后激起我这咸安宫官学生的义愤,只要他们按捺不住心里头的义愤,朝着顺天府这里围过来,那么御史大人呢你自然就可以借题发挥,到时候再扣一个聚集闹事威逼官府扰乱朝纲的罪名在我头上,和在我那些同学们的头上,这样的话,我这乙班的名声就是丢大了,才一回京就这样闹事,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要有这么一个印象在中枢那边形成,今日的事儿,你们就成了是不是?”

薛蟠偏了头吩咐推官,“您老劳驾!派人到四周去探查探查,是不是已经都围住了兵马司的巡丁!”

推官将信将疑,挥了挥手,顿时有人飞速的出去了,东方纳兰这一下子可真是有些慌了,难不成薛蟠此人,居然真的是这样的神机妙算什么事儿都估计到了?“你自己犯罪在先,倒是无故来攀扯我们来了!”东方纳兰决定不和薛蟠争辩这一件事儿,心有所虚,自然语气就不够坚定,若是继续争辩此事,更是无法来洗脱这件事情的脏水,于是他根本就不搭理薛蟠,“本官等人若是真的如此,但你若是所行无犯法之事,又怎么会找上门来!”

“若是我那同学们不来,说不定还可以激的我舅舅亲自前来,到时候这攻击的目标无非就是说兵部尚书不尊体统,干涉刑律之事,到时候我舅舅又要被弹劾,而我又要背上这幼稚冲动坑舅舅的罪名,”薛蟠摇了摇头,“怎么样你们都不会做错。”

“只是你们偏生忘了一件事儿,什么事儿都算的精妙了,那就是我,根本就不是让你们随便摆布的!”薛蟠挑眉说道,“我若是这样子就让人摆布,随随便便就丢了这天竺之行,两班大比的功勋,那么也实在是太对不起这些和我征战沙场的同袍们了!”

“所以,御史大人,你今个所图之事,只怕是完成不了了!”薛蟠喝道,他的话语好像闪电一般在厅内炸开来,“我那舅舅根本不会前来,我的同学们也不会前来!就在你这个愚蠢的裴知事被我打回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尽数安排妥当,就等着你们上钩,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就算今日你们和我耗到天亮,也不会有任何你们想要的人出现,而许多你们不想来的人,嘿嘿,那就说不得,要一个个的出现了!”

这时候推官出去打听的人回来了,将详情朝着推官的耳边轻轻的说了,推官冷哼一声,脸上也挂了下来,他不敢对着东方纳兰如何,但是对着那裴知事,脸色可就是不怎么好看了,“裴知事,这是顺天府衙门,不是你们兵马司,你派了这么多巡丁团团围住顺天府,还有许多在暗中呆着,这是要做什么?要我们顺天府好看吗!”

“瞧被我说中了吧?”薛蟠微微冷笑,“就是想着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吧?”

“不过是要防着有人再和薛蟠一样暴戾如此罢了,绝没有对着顺天府不敬之理,”裴知事忙解释道,“也绝没有薛蟠所说之事!”

这局面已经是无法扭转了,东方纳兰还预备着坚持住,他能够如今当着佥都御使,执掌手下十三道御史,不是说靠着侥幸恰逢其会的,他还是有一些刚硬之气在里头,薛蟠不住的冷笑,王恺运揶揄的笑容,都无法让他这个时候的内心发生动摇,开弓没有回头箭,“祭酒大人,”东方纳兰摇摇头,脸上的慌乱之色消失了,“你若是对着本官的审讯有意见,可以上折子弹劾,却没有资格来阻拦我审讯,故此,你的要求,本官不会听从,”他拿起了惊堂木,重重一敲,似乎又掌控回了全局,“薛蟠!”他直视坐在地下的这个罪魁祸首,“今日之事,你到底如何,是不是有罪!”

东方纳兰居然耍赖了,薛蟠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惊奇,他微微沉思,随即一笑,“我记得我乃是正五品的中书舍人,六品以上官员有罪,要三法司会审的,我这时候当然不会认罪,大人想要我认罪伏法,那是绝无可能的。”

“你既然敢当着西华门和大街上行凶,那么必然是有可能再犯下大罪的,”东方纳兰不想再和薛蟠纠缠,“先行羁押!来人!”他又一拍惊堂木,“将薛蟠拿下,羁押在顺天府的大牢里!”

“且慢,”王恺运抬起手来,拦住了根本没有动的衙役们,他脸上依旧是温和从容,“佥都御使大人,我的话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薛蟠不是你们该管的人,他是我咸安宫的人,有我在这里头,你是不能抓他的,你没听清楚吗?我可以再说一次。”

七十六、只言退敌

王恺运给薛蟠的印象就是一直都是高深莫测,云里雾里,总之是十分足智多谋的样子,但是这一番话,虽然轻声细语,且不是那么的柔和的,语气之中的铿锵有力,是什么人都听得出来的,难得说重话的人,这么一说,众人就是凛然了,特别是东方纳兰,这时候似乎才开始正视起王恺运的样子,转过头来,仔细体察王恺运的颜色,又是恼怒却又是无可奈何,“王大人!你是铁了心要为薛蟠强出头吗?”

“不是我强出头,是你是太过分!”王恺运淡然说道,“我这个人淡泊名利,些许颜面若是丢了也就丢了,横竖也是不相干的,但是这咸安宫,乃是太宗皇帝亲设之官学,圣上最是看中,薛蟠这个人虽然是冲动鲁莽了些,可有些话说的不错,你无权过问咸安宫之事,还有你的立场也是有问题,不要说你要上折子,明日本官也要上折子,弹劾于你!”

王恺运站了起来,朝着薛蟠招招手,不想再和东方纳兰废话,预备着走人,东方纳兰张了张嘴,眼看着薛蟠两人就要出去,这一番筹谋化为泡影不说,只怕还是更要让自己身后的那人彻底的瞧不起自己,将自己作为弃子给舍弃,这才是东方纳兰所无法忍受的,“放肆!”东方纳兰下定决心,这时候他是已经不管不顾了,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薛蟠离开,这若是离去了,可就是虎头蛇尾,无疾而终,这样的话,东方纳兰宁愿是骑虎难下,也不愿如此,“没有本官的命令,薛蟠不许离开!”

王恺运转过脸来,神奇的望了望东方纳兰,薛蟠见到这一位佥都御使已经是有些失心疯了,于是笑道,“祭酒只管去是了,倒也不必要带着学生出去,横竖他想要办的事儿,今日是必然办不成了,那么我还在顺天府,可以白饶一顿酒食,也可以好生住一晚上。”

王恺运朝着薛蟠点点头,“这倒是不必了,”他慢慢的走到了东方纳兰所坐的案前,不知道低声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非同小可,东方纳兰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发白望着王恺运,似乎看到了中元节鬼门大开时候一群不是凡间之人出现的惊恐样子,王恺运说完了话儿,转过身子,朝着薛蟠招招手,两个人就这样出了大堂,而东方纳兰居然没有阻拦!

薛蟠有些狐疑,顺天府的衙役们上前请安又问薛蟠是否要安排马匹,王恺运是雇了轿子来的,这会子已经走了,他们要奉承薛蟠,这个可怕正面硬怼佥都御使还能全身而退的人,薛蟠自然也不好拒绝,衙役们安排了一辆马车,又簇拥着两人,等到出了顺天府的大门,已经是繁星点点,空气之中弥漫着冰冷的迷雾,衙役们要奉承两个巨无霸鲨鱼,于是又派了打更的人作为向导,两个人提着灯笼在前头引导。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发了,当然要先送王恺运,王恺运上了马车,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含笑着,薛蟠看到那笑容感觉有些惊悚,这一切变故发生的太快了,薛蟠对着刚才这王恺运怎么样只言片语就ko了东方纳兰实在是太好奇了,这变戏法可比自己个要玩的花样高超多了!他自诩才干过人——哦,主要是被他的同学们在天竺吹嘘的有些忘乎所以了,这时候见到王恺运几句话就先把东方纳兰自诩公正的立场基石给摧毁,再用这么大家伙听不见的几句话,一下子又震住了那咄咄逼人想要和薛蟠鱼死网破的佥都御使,这一切可实在是有些令人好奇。

他这个时候咳嗽一声,忍不住就发话了,“学生要感谢祭酒大人前来援救,若是没有祭酒大人,只怕今日,我还真的不能离顺天府而去。”

“这也没什么,”王恺运微笑道,“你这些人被我拉到天竺去,想必这心里头怨气很大,我若是不想着如何缓解缓解这怨气,日后不好开交呢,何况你乃是咸安宫之首,自然我该来搭救,不能将我这咸安宫的俊才给陷进了顺天府里头。”

薛蟠在想着王恺运如何降服东方纳兰的,却没有听清楚王恺运说的这一句“咸安宫之首”,他又连忙问道,“祭酒你是如何,就这么几句话让东方纳兰放弃抵抗的?学生呢实在是好奇的很,祭酒到底是说了什么话儿?这几句话就叫人退步?实在是厉害的紧。”

“怎么?”王恺运笑道,“也有让你这小诸葛觉得神奇的事儿?可实属难得,但这秘密的事儿,知道的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确定是要知道吗?”

薛蟠忙道,“那学生就不想知道了,所谓秘密,自然不能给不相干的人知道,何况这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也越快。”

王恺运眼中闪烁了一些,“你这话倒是有些道理,所以人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东西才好,或许有时候浑浑噩噩才是最好的状态。”

“你这个人,算起来,万事都很妥帖,旁人说你冲动,我却知道你是个水晶猴子,半点亏都不会吃的,谋定而后动,绝不会有什么错的,只是凡事儿为何好像都畏手畏脚,有些固步自封呢?少年人,倒是不必如此。”

王恺运也就说了这么一句,也就不谈了,他很是清楚,少年人是十分厌倦说教的,故此绝不废话,“你说问我和东方纳兰说了什么话儿,我告诉你却也无妨,我告诉东方纳兰,他那自诩惊动天下,一本弹劾了整个政务院宰相的功劳是那里来的。”

薛蟠结结巴巴,“不会,不会是祭酒大人这里来的吧?”

“不算是,也不算不是,”王恺运笑道,“他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并不是他自己个多厉害,只是我给了他这个机会,告诉了他安南大败的消息,又告诉了他,圣后对着议政王十分厌恶,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七十七、漫长的一天

王恺运娓娓道来,昔日朝廷争斗的一些秘辛,“议政王秉政多年,朝中隐隐以周公霍光称之,这事儿是任何人都容不下去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圣后虽然宽宏,可也不是说什么事儿什么权柄都可以放下去的,恰好那时候安南大败,圣后故此要将此事作为发作的点,问罪议政王,只是还少了一个揭竿而起的点火之人,故此,这个时候我选中了东方纳兰,通了一些消息给他,他才有如今的地位,和如今这样的名声,不然就靠着他一个默默无闻多年的灰到发黑的小小御史,怎么可能如此一步登天?说起来也是他机缘巧合,抓住了这一次的机会,赌博赌中了。”

果然是有这么一段往事,“我不过是和他说了说,到底是谁给了他如今这样的大富贵的,再将昔日之事点了点,他这一辈子最大的秘密被人知道了,自然是魂不守舍,有些惊吓住了。”

只怕还不是惊吓住,薛蟠暗暗思忖,根本就是王恺运神鬼莫测的计谋吓住了东方纳兰,试想谁不可怕自己的荣华富贵都是别人给的,自己风光无限也是别人施舍的,而不是自己个奋斗来的,薛蟠看着淡然的王恺运,这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王恺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己个不出这个风头,也不要这个荣华富贵?按照王恺运这个脑子,如今就算是正正经经的六部堂官实在是不在话下,就是入直政务院,也是轻轻松松的。

“你不必将我想的太高尚,”似乎知道了薛蟠在想着什么,原本闭目养神的王恺运睁开眼笑道,“我也不是圣人,怎么对着荣华富贵不要了?只是那时候我在给圣后参赞政务,世人都知道我乃是圣后之心腹,我出面弹劾,岂不是就证明坐实了圣后对于议政王不满了?所以我自然不能出头,我瞧着你和我的性子颇为相似,在天竺之中,许多事儿,不是自己个强出头,而是大家伙一起来干,这一节很是不错,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没必要一直当着独一无二的名角儿。”

“你老倒是说的轻松,”薛蟠笑道,“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又不会打仗,也不会埋头于案牍之中,自然乐得人尽其才,我当一个甩手掌柜。”

“若是我今日不来,你预备着如何处置?”王恺运问薛蟠,“适才瞧着你和东方纳兰说的话儿,很明显,他们预备着怎么做,你是猜到了,可我却是猜不到,你不用尚书大人,亦或者是你那些同学们的关系,可以今日逃的出去?”

“我就没有想着今日逃出去,若是想要逃出去,那么可真说不得要叫我那些同学们来帮助了,”薛蟠说道,“他们摆下这么大的阵仗,虽然不至于说我自己个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但想着要今日就出顺天府,那是万万不能的,说不得要吃几天的牢饭,我是已经打定注意,大不了被关几天,让外头的人不要动手,起码不要动粗,如果他们想着要上折子弹劾,亦或者是为我鸣冤,那当然是我管不着的。”

薛蟠的要求,就是要金宁等人不要来冲击顺天府,除此之外,其余的手段当然可以用,而且王子腾也不是吃素的,他也会当然帮助此事,说穿了,这一件事儿很简单,但难的就是如何冷静处置,不要因此上了敌人的圈套。

“你这法子虽然呆了些,却也管用,”王恺运笑道,“这有心人的有心之事,就做不成了。”

“自然了,我也不是二愣子,如何什么事儿都会热血上涌,奋不顾身的去闹腾呢?”薛蟠说道,“我也不是属猴子的。”

“你也别得意,”王恺运摇摇头说道,“这事儿是怎么朝着你来的,可是知道了?”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抓了那韩标德拷问过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次来者不善,就还是为了两班大比的事儿,有些人,见不得我乙班这一次大胜,故此趁着我入京第一天的时候,想打我一个猝不及防,但是没想到我却没有中计,有些人觉得我这乙班之人好欺负,我却要告诉他们。这两班大比的胜利者,只能是我们乙班!”

这话说的壮志豪情,王恺运赞许的点点头,“如此甚好,你有这样的志气,很是不错。”

“现在才回家,我才懒得和他们计较,等到过了几日,休沐结束了回宫里头再说,这一次多亏了祭酒大人,”薛蟠对着王恺运的确颇为感激,他想的办法,无非是死等,而不能这样从容的出来,可以预见,接下去的时间,王恺运会遭受到很严重的报复,虽然王恺运如今乃是永和天子的亲信,些许弹章无关痛痒,但虱子多也是咬人的,日后有的让王恺运头疼的时候,“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感谢?”

“感谢就不必了,”王恺运伸了伸懒腰,这么一番交谈过后,就到了王恺运的住所,王恺运下了马车,转过头来,吩咐薛蟠不必下车,他就这样一个人穿着大红色的官服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的家门口,薛蟠打量了一番那宅子,看着门面就不是很大的样子,“你日后若是得空,倒是可以照拂照拂我。”

“祭酒说笑了,”薛蟠笑道,“你说什么玩笑话,我哪里有资格来照拂于你呢。”

“世事难料,一切都不是那么确定的,”王恺运神神秘秘的说道,“日后见分晓吧。”

这个王恺运,怎么说话也是这样神神叨叨的,薛蟠歪着头想了想,想不出什么东西,于是也就直接打道回府,到了家里头,薛姨妈自然没睡,见到薛蟠回来,先是仔细查看薛蟠有没有破了一点油皮,又大声埋怨薛蟠不该混帐乱动手,所幸薛蟠口舌便给,将自己老妈安抚妥当,又特意把话儿传给了王夫人哪里和贾赦处,王夫人派了人来回话,“太太说是知道了,请哥儿早些歇息,明后日再聚一聚,老爷也有话要吩咐。”

七十八、余波淼淼

贾政还有话儿要吩咐?这个可是有些奇怪了,薛蟠来都中许久,和贾政的碰面,不过是有些时候一起饮宴而已,单独说话的时候,可没有几回,今个怎么还有话儿要吩咐了?可真是有些奇怪,说不定还是为了今日之事而要说什么的,贾赦那边也是要回禀到的,毕竟虽然贾赦没派上用场,但这人情还是做到位了,薛蟠出了顺天府,这案子也差不多了了,所以也就可以告诉一下。

他又命王嬷嬷前去贾母房里头和宝玉说一声,只是要小心,不要惊动老太太,过一会王嬷嬷就回来了,“宝玉和林姑娘在一起下围棋呢,听说大爷回来了,高兴的很,说这会子夜深了不好走动,明日再来瞧大爷你。”

这样的话,今日也就没什么事儿了,薛蟠到了自己院子里,先是看了看带回来的东西,鹤儿来问,“有三个大箱子,又大又沉的,殷护院说这是大爷最要紧的东西,叫搬到家里头来了,这会子还放在廊下呢,大爷预备着放哪里去?”

“先放在廊下,”薛蟠吩咐,“明日也不要收拾,就放在库房里头,等到什么时候想用了,再拿出来就是。”

鸿儿端了茶上来,薛蟠见到杨枝和晴雯都不在,于是问这两个人去哪里了,“晴雯姐姐去给大爷拿绸缎准备坐衣裳,说大爷长高了不少,又瘦了不少,衣裳要重新做了,杨枝姐姐不知道去了那里,许是在太太房里头。”

这么说来,人人都一如从前,离去半年时间,倒也没什么变化,这漫长一日,终于过的差不多了,房内火龙烧的很是暖和,薛蟠喝了几口热滚滚的奶茶,顿时就觉得有些眼皮犯困,这个时候他还挣扎着要告诉外头,“让臻儿去告诉金大爷他们,就说我回家了,困倦的很,他们在那边喝酒我就不去了,什么时候再我做东道吧。”

薛蟠这边一夜无话,可其余的地方就是没有那么简单了,金宁等人得闻消息,听到王恺运单骑闯关,在顺天府之内抢出了薛蟠,又是开心的不得了,平东伯府内可以说是酒席连绵不绝,金宝躺在后头都能听到前头的嘈杂声,他不禁怒道,“这些小兔崽子们,一点也不省心,还预备着这样欢饮达旦吗!”

管家要去约束金宁等人,金宝又言不必,“他们这些个人在天竺厮杀出生入死的,这心里头的弦,绷的老紧,刚入京来,若不是薛蟠那小子提早预备好了,只怕还真的说不得红了眼要杀到顺天府去,今日就给他们松快松快,不要去告诉他们了,只是,哼,明日就叫大爷寅时起来练功,我瞧着他还起得来起不来。”

洛阳城之中另外一处地方,锦绣门户之中,只有暗暗的油灯一盏,“这事儿算是败了?”

“学生无能,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被王恺运这人给搅局了!”

“此人,的确是厉害,昔日在圣后麾下,如今又在圣上驾前,都是一般无二的如鱼得水,不要说才智了,就是这处事的手段,也是寻常人没办法比较的,须知这世界上聪明人多,可处事又极佳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王恺运一出手,学生就知道,东方纳兰必然是斗不过他的,到底是根基浅了一些,如今这薛蟠出了顺天府,接下去,如何,还要请东翁示下。”

“先生以为,这没有王恺运,难道这薛蟠就能落入咱们斛中吗?”

那先生沉思片刻,这才摇摇头,“只怕是不能,别说是王隆卿稳坐钓鱼台,其余咸安宫的官学生,却也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一起聚集在平东伯府中,原本学生以为他们下一刻就要涌到顺天府去,没想到,却在家中饮宴,薛蟠殴打的事情,原本是小事,咱们想着要把他给引发成大事,可这大事儿引发不了,薛蟠打人这件事儿,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一些不尊体统估计结局是罚俸的小事,只是这样的事儿就这样结束了,到底是让人心有不甘,“哎!”那个东翁叹了一声,语气里颇多不甘,“这事儿就是这么算了?想着他在天竺对着我不尊敬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的,这一次他又大胜归来,这两班大比眼瞧着就是输了,原本先生你这计谋很是妥当,若是成功,薛蟠别说想要赢得两班大比,就算是能全身而退,那也是遭殃定了。”

“东翁胸怀天下,没必要为了薛蟠一人而有所不悦,此子虽然会闹腾,可权术上没有什么想法,若是他真的想要巴结上官亦或者求一个功名利禄,怎么可能会如此得罪甲班的天之骄子们?可见此人不求上进,既然如此,那么和东翁的大计没有妨碍,说不得什么时候还能有些助力,至于这两班大比,不过是少年人玩闹之物,也无需放在心上,东翁其实老早就清楚,这咸安宫,不过是圣后拿来圈养众人,让这些人彼此争斗,不至于都把眼光放在咸安宫罢了,说起来,东翁倒还要谢薛蟠一次,若不是他及时想法子抓住了马德里思汗,只怕是东翁,这一会子还是继续留在天竺不得返京,这可是圣上的旨意。”

说到这里,大家伙就都很明了了,这一位东翁是何人,必然是甲班之中不甘心这一次两班大比失败的人,那谋士劝慰他,东翁点点头,微微一笑,他这个人就是如此,极少动怒,偶尔有不悦之处也会及时的消散,“你说的不错,皇帝想着把我们这些人都拦在国外,就怕他的宝座不稳当,可如今薛蟠得了马德里思汗的人头归国,自然是拦不住我们了,这一节,只怕是皇帝对着薛蟠也不见得有多少好脸色,说起来,两班大比是输了,可薛蟠能赚到什么,如今倒是可疑呢。”

“这一次只怕是薛蟠也有便宜了,”那谋士叹道,“不然王子腾绝不会这时候入宫!”

七十九、理财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王隆卿入宫去,不是为了给薛蟠张目吗?”那东翁有些奇怪,王子腾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这是其一,只怕还有其二,那就是告诉皇帝,为什么会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对着新入京的官学生刁难?王隆卿可是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人,这时候抓住了机会,只怕是要想着如何赚更多的进来,这事儿,只怕后头还有波动!”

“那也和咱们没什么相干,”那东翁洒脱之余,有些不舍得,“东方纳兰,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谋士劝慰东主,“素来在兰台寺当差的御史,不是一飞冲天,就是沉沦谷底,如今他这样吃了一次败仗,说不得还可以刺激他一二,把这昔日清高的臭毛病都改一改了才好,不经过磨砺,是无法成为真正的大才,也就是不能真的为东翁所用。”

“也就是这么往好的地方想了,”那个东翁叹了一声,“他也知道轻重,不会胡乱说什么的,横竖这事儿,嘿嘿,不见得咱们会吃亏!”

“东翁的意思是?”

“咱们接下去等着瞧吧,还有好戏呢,这有人想着出手,难不成咱们,亦或者别的人,就不能顺势而为,自己也掺合一把这棋局?”

兵马司的风波在这一日之内就解决了,也不算是解决,起码是度过了,薛蟠不用再关心这里的事儿,横竖他也没有兴趣去关心哪些该死之人如何的下场,第二日起来,先是家里头的许多事务都理了理,都请了一些经验老道擅于经商的掌柜们,也就是那些职业经理人,工作很是不错,薛家原本这官面上的生意,也就是江宁织造府,是一概就有的生意,薛蟠也不准备要多少发扬光大这些织造业,毕竟这不算是世袭的差事,而只是因为天恩浩荡,然后薛蟠的父亲昔日打点妥当,将内务府的人都喂饱了,这么多年三代人都承袭此位,并不是说这个位置注定就是薛家来坐的,而且和内务府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打交道,那里有什么便宜可以占的?所以之前的避瘟丹薛帕宁愿去找甄应嘉,也不愿意找内务府,内务府只要有人愿意送银子,再按时定量的将贡品呈上去,他是不会管到底是谁坐这个位置的。

虽然掌柜们都很能干,但也不是说什么事儿都可以自己个做主的,薛蟠到天竺去,许多事情的决断,就这样停了下来,不过薛蟠原本也不是说一定要赚多少赚多少的人,他没有富可敌国的想法,只要是收益大于支出,自己的资产在慢慢的增长而不是说减少,这就是足够了,像之前原本计划好要在朱雀大街上开的店铺,也因为薛蟠不在所以没有开,这回来之后再着手准备。

薛蟠一一的问了一些事情,又吩咐了下去,如今薛家的本业自然是织造,但票号、当铺、金银铺子这些金融类的做的不错,其余的什么商铺倒也是普通,旧年操持起盐业,家里头跟着薛蟠的父亲做过盐业的老人又可以当差起来,熟门熟路的,比别的其余做的都要好,而且薛蟠手里头有林如海给的西南和西北盐引,差不多这两地的生意也开始做出起来了,薛蟠在川中,斗倒了那川西节度使,家里头的人自然知道如何使用这如意东风,西南那边顿时就没人敢拦着薛家的盐业生意了,难道还有人在蜀中比川西节度使还要强大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盐业喷薄,其余的生意也就是小打小闹了,只是现在到底盐业也是要大手笔投入的,资金回笼没有那么快,也不见得说就日进斗金的,这一次盐业这上头,除却西南的通商渠道有了之后,这建立货栈、聘请伙计、商队支出,还有开辟市场,这些费用可是数以海量计算了,这流动的资金不够了,是头等的难题,毕竟这盐引,虽然好赚,也不是说坐着天上就会掉下钱来的。

流动资金不够了,薛蟠一点也不着急,他这一次去天竺可是发了大财,“这事儿不要着急,明日我就拿十万银子出来给你,先把前头的事儿都铺开来了,有了个样子,再慢慢投钱。”

账房的几个人很是惊讶,薛家家里头的资金情况不错,但每一处都要做生意,这流动的钱是要预备着的,故此薛家也是和其余的家里头是一样的,家大业大,资产雄厚,但是能直接拿出来的现金却是不多,如果各个地方的资金都抽出来,那么其余的行业经营生产就会受到影响,这是薛蟠没办法接受的,所以大家伙原本还颇为惊讶,但是听说薛蟠在天竺赚了不少,这才稍微释然,薛蟠命臻儿,“叫十来个人,去把我房里头那三个箱子,就是那个乌木的箱子抬出来出来,拿到外头给张爷爷,告诉他先押到咱们家里头的当铺票号去换了银票出来。”

臻儿领命而去,这边在继续商议着事情,过了一会,张管家进来禀告,“箱子里头一共有金条金块三千五百六十七两三分九厘,如今金价贵一些,可以换到二十万两银子,只是有些质地不算太纯,还要再打个折扣,其余的银条等加起来,一共有二十万六千两。”显然是张管家觉得这银子数目很大了,故此特意亲自来禀告,“大爷预备着要怎么用?”

听到这个数目,大家伙又不免大吃一惊,自己这东家,到底是,薛蟠笑道,“这还是自家的票号吗?怎么和我这个老板还斤斤计较起这些纯度的事儿来了?”

票号的掌事笑道,“票号也不容易,外头赚钱不说,在大爷这里也要多少赚一些才好。”

“罢了,”薛蟠摆摆手,“这二十万六千,先拨十万到账上慢慢的办,别瞧着有钱!”薛蟠告诫管事们,“就给我乱花钱,该节约还是要节约些,这量入为出才是最好的。”

八十、一朝被蛇咬

薛蟠不小气,却也不会乱花钱,故此要先提醒到位,这些掌事们差不多就是后世之中大公司里头的部门经理,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个管理的生意是薛家这个企业最重要的,“另外十万两预备着别的生意要用,你们也不要眼巴巴的打量着这银子,我还有大用,可不能乱花钱,六千两银票,你给我拿到屋里头去,你先放着,年下要预备着用钱呢,什么年礼,这里打点那里打点的,都是要银子的。”

“内务府那边说腊月进贡的缎子有些差错,要打回来叫咱们再选好的东西去,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日子又不来上门了,大爷,只怕是还要想着要银子。”

“你看着办就是。”薛蟠说道,“别冷落了才好,但也不必说什么东西都十成十的送上去!”

宫里头当差的人很是贪得无厌,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手里头的权力足够可以让外面的人起码喝一壶,所以所以贪欲就十分的空前强大,薛蟠可是不止一次听到过贾琏抱怨:“宫里头的人出来要银子,稍微应付的慢了些,就甩脸子不痛快了。”

许多时候很多看着是陈规陋习的东西,单单靠着一个人是无法扭转的,薛蟠只是希望可以做到,不要让人觉得自己这里太冤大头就好,虽然有安福海在,狐假虎威一番说不得可以少一些白白浪费的钱,但这不见得是好事。

“不过也要告诉他们,不是什么事儿都赖咱们的东西不好的,”薛蟠对着自己织造府里头的东西很有信心,他之前应付两房逼位的危机,可很是一番精力花在里头,在梅姨娘的带领下,各种各样的丝织物研究的是头头是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吟,薛蟠如今可不算是织造业的门外汉,“咱们这里的不好,那难道杭州和苏州的就能好了?我也就是没有身份,若是有身份,拖延他几个月,瞧着他们年下赏人的绸缎去那里拿。”

这当然也就是牢骚话了,薛蟠在家里头说说的,不一会各人禀告完毕,各种事情都很是妥当,只有说是西北的商旅之途开发的不算理想,本朝和前朝历朝历代都是一样的,西北那边盘踞着游牧民族,有些投靠罗刹国的,早就是在太祖太宗朝屠杀殆尽了,基本上如今都是归附大越的,但这些外藩兵强马壮,都不是那么顺服的主儿,总是许多桀骜不驯的人会此起彼伏的出现,如今有一位狼主统帅了漠北百余部落,气焰很是凶猛,这一位狼主倒是也不禁止盐进入漠北,毕竟只要是个人都必须要吃盐,但他收的很是昂贵的税收,就连这管理盐业的管事都有些忍无可忍,“这税收银子收走了,咱们别说是赚银子,就是在西北这边必然就是亏本的生意!若不是大爷吩咐了一定要开辟这一条商路,小的早就是歇了业了!”

这事儿不能够这样简单的歇业,这管事也只是抱怨而已,薛蟠点点头,“我先去找一找理藩院,他们对着这些藩属最熟,如今说不定能请他们帮衬一二。”毕竟薛蟠是这几十年来第一个让理藩院新册封藩属国的人,这个人情到底是在的,任何一个衙门都要有自己的职权,如果有新增让大家伙都高兴的业务,那么这个衙门才可以长长久久兴旺发达的存续下去,理藩院也是如此。所以这个面子理藩院应该是会给的,而且薛蟠想要大力拓展西南和西北两处盐业的路子,这理藩院还要多多的打交道才可以呢。

大家伙议事了两个小时,也就散了,张管家拿了银票进来,薛蟠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吩咐众人,“我今个得了一大笔银子的事儿,不许对着外面浑说,免得打秋风的人又来!到时候我应付不了,都打发到你们家里头,问你们要银子。”

众人应诺,出了薛蟠的外书房,几个管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这大爷说的是谁呢?”

“还能是谁?不就是这府上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天的事儿大家伙可都知道了,“琏二奶奶来借了银子,只怕是大爷这时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那里舍得要把银子再借出去了!”

薛蟠打发了众人,先是到了薛姨妈的房里头,只见到薛姨妈和宝钗一起坐在炕上理着丝线,薛蟠先是问好,又问:“这几日我还在家里头,原本打算着要去舅舅家里头请安,不知道太太得不得空?和我一起去倒也便宜,”薛蟠对着宝钗说道,“妹妹也一起去,别老是呆家里头理什么丝线,成日里头闷着,白白闷坏了。”

薛姨妈点点头,“是该去找你舅舅,我在家里头管不了你外头,合该叫一位长辈来管管你,别再肆无忌惮的乱来,”显然薛姨妈是已经觉得靠自己的苦口婆心和靠着薛蟠的自律,已经是无法控制他自己了,“再者冬节也马上到了,你预备下了好东西没有?这年前送给你舅舅的东西可不能寒碜了。”

“自然早就预备下了,”薛蟠笑道,“在天竺带回来了许多好东西,也带给舅舅一些,别的东西没有,占西国哪里的土仪还是有不少的,可巧,我听说咱们南边的船这两日就必到了,南货也有一船,拿些给姨妈姨丈他们,再孝敬一些给老太太,其余的,都给舅舅,虽然如今舅舅位高权重,一些土产想必是不会放在眼里,可多少还是咱们的一片心意不是?”

“这话说的不错。素来这亲朋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的,没有说顾自己个的道理,”薛姨妈说道,“你不在家里头,你姨娘和舅舅多有照应,你是该去送年礼,顺带着谢一谢人家。”

“这话没错。”薛蟠笑道,“那咱们这几日就等着舅舅休沐,去舅舅家一趟罢了,妈也权当做出门去玩一玩,不要老是闷在家里头才好。”

八十一、不请了

薛蟠入都才一日,所以还不得空要去见王子腾,当然了,昨天这么一天,就过得十分精彩刺激,只是这事儿素日里头就有一两次就足够,若是天天这么刺激的大风大浪里进进出出的,人未免有些受不了,故此薛蟠打定主意,不是咸安宫召唤,自己是绝对不会出门惹是生非,也绝不会和任何官面上的人打交道,类似韩标德这样的地痞无赖,真刀真枪的杀过去就是了,反而是这些穿着衣冠禽兽的人物,才是最阴险的人,得罪不起我还躲不起?这些日子先是走亲访友,再就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好的低调做人,不用多说,昨夜之事必然是引起轩然大波,但这似乎和自己个没什么干系,王恺运来了,已经把这事儿给担过去了。

故此这些日子先去拜见了亲眷才好,算起来都中没有薛家的近支,有一房眼下正在北地为官,也不在都中,都中的亲眷也就是薛姨妈这边,一个姨妈,一个舅舅,王夫人近,什么时候来往都方便,去王子腾处,就是还要预备着车马,虽然不用说下帖子,却也要派人去问问得不得空,若是不得空要招待什么要紧的人,那也不必去登门骚扰。

“眼下只怕是还不成,”薛姨妈说道,“你姨妈昨日不是说了?说老太太这些日子大约着要请咱们吃饭呢,说是给你接风洗尘,我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还有这个说法,怎么要接风的,凤哥儿说,这几日就要的,若是出门去了,岂不是耽误他们功夫?”

“这感情好,”薛蟠笑道,“恰好也有东西要孝敬老太太和姨妈他们,”恩,昨天贾赦来帮衬自己,这礼数也要到的,有来有往,才是亲戚的相处之道,“太太什么时候拿过去就是了,这些哥儿姐儿我是都给了,这长辈的东西,还是太太去送较好。”

“怎么不是你自己个送?”薛姨妈笑道,“你自己带的东西,你自己送,这才诚心些。”

薛蟠摆摆手,“太太成日里头和姨妈他们在一起,说话什么的方便些,我这小孩子家家的,万一说话不中听,冲撞了可就是不好了。”

薛宝钗笑道,“哥哥是最厉害不过了,哪里还会说错话?前些日子不在家的时候老太太还说起过你呢,说你到底是岁数大一些,年轻一辈的人里头,接人待物,算是你最好了。”

“这如何敢当?”薛蟠笑道,“我可是经不起表扬,到时候越发上脸得意起来了。”

薛蟠也坐在炕上,三个人言笑晏晏,杨柳捧了茶上来,递给薛蟠,薛蟠见到杨柳,突然想起了杨枝,“我昨个儿回来,瞧见杨枝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什么心事,只是晚上顺天府出来,又瞧不见她人了。妈可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事儿,”薛姨妈小心翼翼的望了薛蟠几眼,“只是她家里人说要让她家去,求了我这里头来,我问了她的意思,她也说不好,故此大约是在烦心这个。”

薛蟠听得颇为无动于衷,“家去就家去了,哪里就回不来了?给她派个长假也是无妨,天天在家里头当差,也是辛苦的很,这有什么呢。”

薛蟠大概没有明白家去的意思,薛宝钗预备着要解释,外头就走进来了一个婆子,朝着三人请安问好,薛姨妈认识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这会子怎么来了,你们太太呢?”

“太太在和二奶奶看账本,托人来问候姨太太和哥儿姐儿,原本是在初三日要请姨太太们吃酒听戏的,没想到宫里头今日打发了人出来,说腊月的时候要在园子里头到处看一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赶紧着就先改,所以只怕是不得空了,还要请姨太太见谅。”

薛姨妈忙道,“这有什么?娘娘的事儿才是最要紧的,不过是寻常日子吃酒罢了,什么时候都成,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太,且不必忙乎我这边的了。”

因而薛姨妈和薛蟠说道,“这府上大喜事就到了,什么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就只有老太太那里还得空一些,就连你珠大嫂子,也分派了不少事儿,每日都不得闲的,更别说是凤哥儿了,这里头的事儿忙的很,没有功夫招待咱们吃酒也是寻常的。你原本说要请他们,如今瞧着也不必了,就你们年轻几个,若是他们都得空了,就叫到梨香院来热闹热闹,关着门,没人会说闲话的。”

薛姨妈知道薛蟠好热闹,故此要请大家来热闹,这也是一个好方案,若是能叫上清调小班来演出几出精致的折子戏,不用震耳欲聋的丝竹,颇有意思,薛蟠点点头,“如此就是最好的了,咱们自己个关起门热闹,不过太太我瞧着这后头乱哄哄的,这府上也忙的很,不若咱们先搬出去,等到这喜事儿都办好了,咱们再搬进来如何?这会子倒是也不好在这里头叨扰了。”

“妈何曾不是这么说,”宝钗说道,“旧时得到了加封的旨意,妈就和姨妈说了,说住在这里头多有不便,只怕是会耽误建园子,且也怕着又要让凤哥儿分心照顾这边,于是说要搬出去,姨妈却说不必如此,横竖这里头梨香院不会动,后头虽然闹腾些,也请多担待,再者若是娘娘出宫回家省亲,说不定也是要见一见亲戚的,到时候若是住在外面多有不便,所以妈这才没说要搬出去,只是这些日子一概都少往那边去了,免得怕乱了那边的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薛蟠笑道,“只要是砸银子下去,什么事儿都办得好,绝不会说是办不好的,这边既然是缺银子,自然就乱糟糟的,妈这银子借了出去,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乱糟糟的了。”

薛姨妈嗔怪道:“你在家里头也不许老是说这个,万一叫亲戚们听见了,还以为咱们不愿意借似的。”

八十二、大毛衣裳

薛姨妈心善,故此是觉得亲戚来借银子没有不给的道理,既然是借了银子,那也就没必要时常絮叨,免得亲戚觉得你内心是小气的,这借钱不是就想借的,是碍于亲戚的情面借的,那这借钱可就是反而成了破坏亲戚关系的要害了,故此她不许薛蟠说,就是在家里头,也不能说这个,免得叫人传出去,更是让别人不自在。

薛蟠含笑应下,三人就在炕上坐着,外头冬日的阳光透过雕刻着万年长青团的窗棂和洁净的玻璃,斜斜的照进来,倒是让人身上暖洋洋的,薛姨妈在理着丝线,宝钗在低着头将几个颜色的丝线一样样的都配起来,薛蟠则是歪在炕上,喝着茶,又随意拿了一些瓜子蜜饯之物的吃着,好一派融洽和睦的时光。

宝钗低着的眼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一会,她就理好了丝线,又将一个竹做的两个圆圈一样的东西拿了出来,将一方象牙色的绸布放在了头,两个圆圈一套,于是将那绸布给绷了起来,宝钗先放开书本,只见到里头有一支不知名的花卉样子,宝钗拿起一根墨笔,用细细的勾出了那花卉样子的纹路,再对着窗下仔细的将之前预备好的丝线,一样样的复又比在那象牙色的绸布看色彩的效果,薛蟠看着宝钗的动作有趣,笑道,“妹妹这是要绣什么?怎么这样的麻烦?”

“绣个帕子罢了,”宝钗说道,“哥哥怎么对着这东西来了兴致了?可真是少见,我记得哥哥以前是对着这些东西倒是不上心的很。”

“那是别人做的,眼下看着妹妹当面做这个,倒是新鲜的很,只是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费时间了些,一方帕子,要多少时间才能好呢?”

“这就是女孩子家日常干的事儿,”薛姨妈说道,“素日里头在家里还能做什么呢?也就是做做这些针线活了,再不济就是和姐妹们说话聊聊天,你妹妹倒也还好,也会读书写字,不然的话呆家里头可实在是气闷的很。”

“腊月里头,咱们只怕也是没什么要紧事儿,”薛蟠笑道,“不如去西郊玩一玩?那边有几个庄子,虽然不是咱们家的,但咱们也可以去乐呵乐呵,乡野之地,和都城繁华之所,倒是不太相同。”

宝钗颇为意动,但是只看了看薛姨妈,果不其然,薛姨妈不赞成去什么西郊,“这天寒地冻是,出远门去做什么,还是呆在家里头的好,钦天监说今年冬天北地冷,再过些日子,只怕是黄河都要冻到底了,出去不比家里头,可没有那样事事方便,咱们第一次来北边,什么衣裳的,还办的不齐全,你妹妹还缺了几件大毛的衣裳,要赶紧着做呢。”

薛蟠忙道,“缺什么大毛的衣裳了?赶紧着去买啊,外头的皮子要最好的拿进来,还有太太,也该添置几件。”

薛姨妈笑眯眯的说道,显然对着薛蟠的孝心很是受用,“我却是用不上,旧年我是在都中过日子过的,这衣裳以前就有,我前些日子翻出来瞧了瞧,倒也不坏,还能再穿着。”

“那也是妈以前的旧衣裳了,”宝钗笑道,“这么多年也不做新的,如今恰好哥哥付银子,妈怎么不也做几件起来?”

薛姨妈还是比较节约的,这和昔日她与薛蟠的父亲一起操持家中事务也有关系,见过了这些生意的银钱往来,知道家里头的开销有多大,故此能省的就都省下了,香菱有时候调皮到处乱跑扯了裙子,都要被薛姨妈念叨不会过日子,何况昔日这二房逼位,那时候险些薛蟠父亲的后事都无法张罗齐全,故此薛姨妈倒是颇为节约,昔日少年时候做下了一些大毛的衣裳,也不说要再做新的,只是说穿旧的。

“就是如此,”听到宝钗这么说,薛蟠笑道,“做几件衣裳哪里就花的了多少银子了?妈也太小心了些,”薛蟠忙叫杨柳,“告诉外头,咱们家的铺子里头还有什么好的皮子,先拿来瞧一瞧。”

薛蟠就是这样说干就干的性格,杨柳领命出去,不一会转身回来,“张爷爷说了,口外刚好到了一批的,还没来得及拿出去卖,眼下还在库房里头,既然是大爷要,那边铺子就先送过来。”

薛姨妈埋怨薛蟠,“自己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好东西拿来,外头的帐又是亏了。”

“不相干,先拿来,若是有好的妈看中了,就给外头银子去,”薛蟠笑道,“我哪里是会做损公肥私的事儿?将来这生意垮了,我拿什么赚钱?”

薛姨妈含笑点了点头,在做生意这件事儿上,从不需要薛姨妈担心,薛蟠很是有分寸,“我也不过是白叮嘱一句。”

薛蟠刚回家,这絮叨还是觉得十分亲切的,当然,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刚回家,长时间不听到唠叨,还觉得颇为舒坦,估计再呆一段日子,这感觉就会发生变化了,听到薛姨妈这么说,薛蟠笑道,“这有什么,妈合该要提点提点。”

于是三人又在说起了别的话儿,荣国府这里最要紧的事儿,自然就是元妃省亲,家里头到处都在忙,薛姨妈昨日借了银子给王熙凤,果不其然,今日就又复工了,薛姨妈在和宝钗说家长里短的话儿,薛蟠在一边含笑听着,也不插话,这时间过去的就很从容了。

不一会,几个婆子丫头捧着好几个包裹进来了,“是外面拿进来的皮子。”

薛蟠忙命一个个打开来看,只见到第一个包裹里头就是一张五彩斑斓的虎皮,那虎斑花纹十分绚烂霸气,“阿弥陀佛,”薛姨妈看到了那虎皮就有些胆战心惊的,“这老虎的皮如何做衣裳了?可不好!”

“这是男人家用的,妈自然是不适宜的,”宝钗说道,“哥哥到时可以用这个。”

“那也太招摇了些,”薛蟠笑道,“这应该是武将的东西。”

八十三、自家人明算账

那虎皮斑斓,却不是寻常的黄色,更多掺杂着黑色的纹理,倒像是黑虎更多一些,薛蟠将手放在了上头,顿时觉得手指尖暖意融融,可见这料子极好,“虎皮霸气,却不是适合我的,还是要武将穿这个才显示威风,先收起来,这大毛不错,可以拿着送人,我瞧着要不送给金兄,他那可是武将勋贵,穿这个虎皮的衣裳,最好不过了。”

宝钗笑道,“既然是要送,何不哥哥制成了衣裳再送?这样的话,更显得你和金家哥哥的关系极好,免得送过去他自己个还要叫人做衣裳,咱们家的料子是最好的,就算是外头买,也没有料子比家里头更好的。”

宝钗出着主意,薛蟠到时来了一些兴致,这金宁为人不差,对着朋友十分忠诚,英姿飒爽,长相出众,家世自然不必说了,乃是平东伯的世子,日后必然承袭爵位的,金宁有武艺在身,日后就算是这伯爵的爵位降等承袭,也起码有一个一等将军当当,而且依靠着金宁自己个的武略,日后国有大战,也是必然可以再度封爵的,这可是钻石王老五啊,要不要给自己的妹妹优先考虑下?薛蟠心里头嘿嘿一笑,“妹妹,你觉得金兄此人如何?”

“这话问的奇怪了,”宝钗笑道,“他这个人如何,和我有什么相干,他是哥哥的同窗好友,却不是我的,他为人如何,怎么问起我来了?不过是上一次他来家中,哥哥让我出来见了一面罢了,哪里就知道此人如何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熟悉的人尚且不知道这人心里头是如何想的,更别说是这一面之缘的人了。”

薛蟠微微一笑,按下这话不提,于是又和薛姨妈等一起看皮草的料子,这接下去乃是一匹长毛的麋鹿皮子。实在是难得一见,素来国中的鹿皮都是梅花鹿,这皮也不算很厚,只能是做一些手套亦或者是靴子的材料,做衣裳是不好的,到底是轻薄了些,不宜保暖,但这鹿皮毛皮绵软厚实,颜色也不做梅花斑点,而是带着灰色和白色的样子,“这鹿皮好,”薛蟠笑道,“轻厚绵软,颜色也不是很出挑,又是鹿皮,的确是好,最适合妈穿这个颜色的衣裳。”

“我老都老了,”薛姨妈笑道,“那里还穿鹿皮了?给你妹妹是极好的。”

“妹妹自然有妹妹的,妈先用这个。”

“不过这鹿皮的颜色咱们以前可是没见过,”宝钗说道,“颜色倒是与众不同,说是鹿皮,别是别的皮毛做的吧?许是我在南边住的久了,不知道有这样的鹿,也是有的。”

观察这鹿皮的颜色和形状,薛蟠倒是知道一些,“这大约是北海那边的驯鹿,这种鹿十分的高达,鹿角也很威武,常年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故此皮毛要比咱们大越的梅花鹿,要厚实许多。”

“哥哥怎么又知道了?”宝钗笑道,“我在家里头也读了不少书,倒是不知道有这种驯鹿之属。”

“那是妹妹没有更新自己的藏书了,”薛蟠说道,“《北海记事》里头有说,这书是前些年刚出版的,只怕家里头没有,叫人拿进来给妹妹瞧瞧。”

这驯鹿的皮自然要留下来了,那鹿皮极大,须知道北边的驯鹿,若是成年的母鹿,人是可以骑在上面当做是马来驾驶的,宝钗用尺子量了量,“这料子极大,尺寸也好,我倒是觉得妈拿来做一副大氅,是最好不过了。”

大氅又称氅衣,对襟大袖,整体宽大且有系带,是作为罩在寻常衣裳外头穿着的衣裳,可以把大氅理解成古时候的风衣,外出或者是寒冷天气穿在外头保暖的,薛蟠忙道,“如此甚好,那么就做大氅了。”

薛姨妈犹自絮叨这鹿皮难得金贵,购买进来也是极贵的,若是自己个穿了就不能拿出去卖了,薛蟠劝道,“这也没什么,自己个穿了,若是好,别人瞧见了也会来买的,横竖自己家进的货,必然也贵不到哪里去。”薛蟠告诉站在地上伺候的婆子,“告诉外头,就说这几件皮子都拿下了,问问看进货多少银子?交到我的账上来,一概都给清了。”

薛蟠又帮着宝钗选了一个黑白花纹的兔毛皮当护手的兜子,一个白色的玄狐皮做围脖,宝钗笑道,“哥哥给我们几个买新的,怎么自己个不穿好的?”

“也有的好的,哪里就没有了,”薛蟠笑道,“总是你们这些花朵儿一样的人穿好的才好看,我算什么呢?”

于是又给香菱选了一个猞猁毛当背心,这样挑挑拣拣,差不多选好了东西,又将其余的东西拿出去,那婆子回来禀告:“外头掌柜说了,虽然是自己的东家要,应该是按照进货多少就算的,但也不能不加几两银子当做是来回伙计掌柜的的辛苦钱,故此一共是六百三十二两银子。”

薛蟠笑道,“在我这里头也这样斤斤计较,道理是没错,就算是自家的生意,也没有说白拿的道理,你去找张爷爷,支六百三十二两银子出去。”

薛姨妈嗔道,“你倒是好,又拿着公中的银子来做人情。”

“不相干的,这是我的私房银子,”薛蟠笑道,“从来只有我补贴公中银子的事儿,没有我问公中要银子的道理。”

“你哪里来了这许多银子?”薛姨妈有些疑惑,“你虽然有些银子,但也不是说这几百两银子说拿就拿的出来的。”

哎哟喂,我的老妈,你还真不知道儿子赚钱的功夫,薛蟠心里头窃笑,脸上却是风轻云淡,“家里头的生意不错,我这里也自然能存一些银子下来了。”

这个解释无法让薛姨妈信服,薛家和荣宁二府是一样的规矩,那就是无论大小人物,无论是奴婢还是主子,都有月钱发放,对于丫鬟婆子小厮们来说,这个是工资,对于主子太太哥儿姐儿们说,这个是零花钱。

八十四、女子无才就是德

薛家的生意,当然不是薛蟠这一房自己个的,但薛蟠如今的确是占了大头,薛家可以说是薛家长房的股份最多,当然了,这个时代不流行讲股份,但凡事都是有个准则的,薛蟠降服各房,将生意做得越发大了起来,原本还颇有微词的族人,见到这分红哗哗哗的来,自然也不会对着薛蟠这心狠手辣的少年族长有什么意见。

薛蟠虽然是薛家当家的,但也不是说什么银子都可以胡乱使用的,这将自己的开销添进流水账里头,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可薛蟠如今不算没钱,自然不用做这些小伎俩,适才才换了三十多万银子出来呢,还差这么几百两银子吗?

薛姨妈不太相信,显然她也是知道,不是什么银子都可以随便拿来用的,“这话不对,既然是分红,那我也必然有,那我如何没有?可见不是分红的银子,你这银子那里来的?好像,难不成在天竺赚了银子回来了?”

薛蟠暗暗震惊薛姨妈也不是光有仁善,也是有她犀利的观察角度的,“倒是赚了一些银子,”薛蟠笑道,“占西国的红宝石很不错,在那边几乎是白拿一般,我花了极少的银子就买来了,在蜀中发卖了一些,赚了不少银子,太太你就放心吧,绝不是不明不白来的银子。”

这么一说倒是放心了一些,可薛姨妈不知道薛蟠适才一下子砸了三十万的银子出去,不然她必然不相信薛蟠可以赚到这么多的银子,这宝石之类虽然金贵,那也是要慢慢的售卖的,若是一下子全抛出去,必然是会大跌价卖不出什么好价格的。

所以薛蟠的话没算说错,这发财的确是在天竺发的,却不是在占西邦那里发财的,这和占西女王都是如此要好……咳咳如胶似漆过了,搜括占西国库房这种事情是薛蟠干不出来的,之前攻打柯布城所缴获的财富,也早就是用在了购买粮草后勤物资这一方面,根本就没什么存下来,有些结余的部分,也都留给了占西国那边,那么薛蟠到底是那里赚钱来的呢?

归根到底还要落在了马德里思汗的身上,马德里思汗叛逃天竺,将香国几代积蓄最为名贵和最贵重的金子席卷一空都带到了新德里,除却印度总督有安排住处和饮食之外,其余的所有生活物资都是马德里思汗拿着这一笔巨款来挥霍之用的,新的印度总督上任后将马德里思汗逐出,马德里思汗仓皇而逃,但还带上了这几大箱的金银财宝,恰好被薛蟠堵住,一下子就便宜了薛蟠,这香国历代所积累的财富,归了薛大官人所有。众人都是有钱的人家,还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金银财宝,都说这是薛蟠所设下计谋,才让马德里思汗授首,能够回家已经是十分幸运,故此不会来和薛蟠分这些东西。

当然他们也没有认识到马德里思汗到底是拿了多少好东西出来,薛蟠原本也以为不过是寻常金银之物,但到了蜀中稍微安顿下来打开一瞧,这才是险些惊讶掉了下巴,马德里思汗之豪富,真是令人震惊的闻所未闻,这价值最低的金条银条之物,今日就已经换了三十多万两银子来了,这还是价值最低的,此外有两箱的东西,一箱是香国喇嘛教的圣器,这些东西按照金银的价格来说,一点也不高,但是这宗教上的意义,极大。

果然打劫是最好的赚钱方式,简直就是一本万利,薛蟠刚刚三十万银子落下腰包,这会子自然豪气无比,做几件衣裳算的了什么,薛姨妈不明就里,也就将这事儿给放下了,只是还要埋怨几句,“你们年轻人做衣裳就是了,怎么还给我做,我老都老了,也不用穿这么好的衣裳。”

“这话如何说的?”宝钗笑道,“妈若是不做,我们那里敢做衣裳了?姨妈那边,若是老太太不做衣裳,地下的人谁敢做呢?”

“就是这个理儿,太太如今可正经是老封君,做几身好衣裳算的了什么呢,”薛蟠打趣道,“就算是珍珠穿了做成珍珠衫也是穿得起的呢,何须这样节约。”

薛姨妈笑道,“珍珠可是搁人的很,又凉,又重,那里就要当衣服穿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不一会香菱跑了进来,“外头来了好些个人,都是穿着大红的衣裳,好像是到后头看园子去了。”

大约是宫里头来人要提前瞧一瞧大观园了,薛蟠点点头,让香菱也坐下来,香菱斜斜的坐在宝钗身边,也帮着宝钗理线,这样大半年没见,香菱也是长高了不少,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下巴,都有些尖尖了起来,薛蟠笑问:“你整日里头都在家里做什么?想着你的性子,要每日陪着姑娘做针线,那是坐不住的。”

香菱笑嘻嘻,“大爷知道我的性子,我那里坐的住,偶尔陪着姑娘绣绣花,许多时候都是出去玩,到各房姑娘房里头玩呢,林姑娘那里我是最爱去的,她不嫌弃我闹得慌,时常叫我喝南边带来的茶,有时候她在看书的时候,还会教我几个字,若日后等着我学字儿多了,能看得懂书了,就叫我作诗呢。”

“怎么还要去找林姑娘,你姑娘不是也会吗?才学也是极为厉害的,怎么要去找林姑娘?”

“姑娘说女子无才就是德,”香菱笑道,“故此都不太愿意教我认字呢。”

“这可是妹妹的不对了,这眼前有真佛不找,反而出去求别人,”薛蟠摇摇头,哑然失笑,“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须知道这德才德才都是一起说的,那里就说女子就不该读书认字了。”

宝钗笑道,“我也实在是被她闹得烦得很,故此才找了个由头搪塞她呢,哥哥不知道,这香菱可真是混世魔王一般,和那边的宝玉差不离儿了,整日疯疯癫癫的,没一个稳的地方,如今还不认字,若是日后会读书了,可真真是闹得不可开交呢。”

八十五、黛玉来访

宝钗如此一说,薛姨妈也附和起来,“女孩子家家的,自然是文静最好不过了,香菱这个丫头,仗着家里头的人宠爱的很,”嘴上虽然说者埋怨的话儿,薛姨妈的嘴角却带着一种宠溺的笑意,薛蟠不在家,宝钗又十分懂事乖巧,薛姨妈这个母亲的身份,还真的没怎么派上用场,如今有了香菱,可还真的拿着当女儿来看待了,这说的抱怨的话一下子就停不下来了,“到处疯疯癫癫的,一下子这边胡闹乱跑,一边又去别的地方玩闹,若不是看在咱们薛家的面子上,那边府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状要告过来的,这样胡闹下去,只怕是将来怎么是好哦。咱们这人家,姑娘家都是要文静为宜的,最好像你妹妹那样的,香菱倒是还这样胡闹!一点规矩也不讲,王嬷嬷素日里头都经常提点了,都还是这样的东跑西跑的,若不是看在她对着长辈和这些姑娘姐儿们礼数都还恭敬,没有失礼的地方,我还真的不许她出门去。”

香菱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捏着宫绦来把玩,还稍微有些小委屈的样子,薛蟠笑道,“很不相干,她才几岁,那里就要学规矩了,小孩子的时候,还是让她多玩些日子罢了。别是和妹妹那样小老头一般的才好呢!”

这话一说出来,宝钗自然是娇嗔不依,“哥哥说的什么话儿,我那里是小老头呢。”

香菱也是不服气,“我那里是小孩子了,大爷,”她特意挺直了腰板,将蓓蕾一般的胸脯挺起来,“我可是不小了,是大人了。”

薛蟠说了这么一句话,倒是让两女都讨伐之了,薛蟠偷偷瞅了瞅香菱的胸脯,干笑一声,“是不小了,是大人了。”

“我不愿意教香菱,还是有一个缘故的,”宝钗白了薛蟠一眼,这才盈盈道来,“我瞧着香菱这丫头,脾气性格和林丫头最是相似,这诗如其人,林丫头的诗歌鬼灵精怪,颇有小李杜的诗风,和我的不尽然相同,香菱喜欢和林丫头一起,必然这诗风也是和林丫头相似的,不是我这一类的诗文,我是教不了她的,若是真的把她教成了小老头,每日里头就做一些不合她之体裁的诗歌,”宝钗狡黠一笑,“那岂不就是我的罪过?”

这话就说的很在理了,宝钗认为自己的诗风和香菱的诗风只怕是不相同,若是教授,只怕是不合时宜,薛蟠点点头,“妹妹这一番话,颇有孔夫子因材施教的风骨了,哥哥实在是佩服。”

“我何德何能,敢和孔夫子比较呢?”

几个人正在说话,外头款款进了黛玉,她笑道,“我在外头听到有人念叨我了,是不是宝姐姐?”

香菱忙起身,薛蟠也直起了身子,“妹妹来了!快坐下,”薛蟠看着黛玉今日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猩猩毡斗篷,手里捧着一个紫金的铜炉,头上戴着和斗篷一色的观音兜,鬓边微微露出了几缕青丝,她先将手炉递给了身边跟着的雪雁,朝着薛姨妈行了礼,薛姨妈忙拉住黛玉手,不住的婆娑,“哎哟我的儿,大冷的天,难为你还跑来看姨妈,赶紧着坐下,外头冷,屋里头暖和。”

杨柳上前给黛玉脱了斗篷和帽子,又朝着薛蟠微微福了福,和宝钗拉过了手,这才依偎着薛姨妈坐下了。丫鬟杨柳奉了茶上来,宝钗亲自接过,亲自递给了林黛玉,“我那里敢念叨你的不是?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这是万万不能念叨的,果不其然,我才不过是略微提了一两句你的名字,你就听到了,我如何敢说你的坏话。”

“旁人说不会说坏话,我是必然不信的,但宝姐姐这么一说,我是必信无疑的,”黛玉笑道,许是屋里头暖,脸上红扑扑的,瞧着倒是比往日里头的气色要好,“宝姐姐是决计不会说人家的不是之处的。”

薛姨妈慈爱的搂住了黛玉,“我的儿,也就只有你才知道你宝姐姐的性子了,人人都说她沉默寡言,不善和人说话,以为是什么心大的主儿,可巧也是你们姐妹投缘,还知道她一二。”

“姨妈说什么呢,万万没人说宝姐姐不是的,”黛玉笑道,“我也不过是顺带着这么一说罢了,外头听到了宝姐姐说起来,就冲了进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你自然是不对了,”宝钗说道,“谁叫咱们林大姑娘诗词做的那样的好,倒是勾的我们家香菱日思夜想的要拜你当师傅呢。”

宝钗难得说笑话,这么一番话倒是给大家伙都逗笑了,香菱挪移到了黛玉身边,和她学起来了刚才的话儿,“宝姐姐这识人之明,我委实是佩服的,”黛玉叹道,“这因材施教,委实是有道理。”

“巧了巧了,”香菱拍手笑着说道,“这句话刚才大爷也说过了,林姑娘是不是和大爷都串通好的,才这样说一样的话儿?”

薛蟠朝着黛玉微微一笑,“可见我们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黛玉眉毛竖了起来,欲要发火,当着薛姨妈的面,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狠狠的剜了薛蟠一眼,避而不答,端起茶喝了一口,薛姨妈又殷勤劝黛玉吃一些瓜果点心之物,黛玉摇摇头,“这到了冬天,我这吃东西就清减了些,日常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饿。”

薛姨妈叹道,“我的儿,你这身子不太好,我瞧着都是从这不会吃上头出来的,人食五谷杂粮,吃得下饭,才是身子会好,你这样吃不下东西,别说是老太太了,我瞧着也是心疼极了。”

黛玉颇为感动,薛姨妈对着自己的确是极好,“姨妈说的是,我必然要多吃一些才好。”

“我瞧着妹妹脸色还颇为红润,”薛蟠看了看黛玉的脸色,“最近还在吃什么补药不成?”

“也就是吃人参养荣丸,其余的也不吃多少,”黛玉说道,“蟠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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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多运动

“原来如此!”薛蟠脸上做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这一下做作倒是把大家伙都给吸引过去了,众人都看着薛蟠,黛玉奇道,“蟠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如此惊讶?”

薛蟠摇头晃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我还以为妹妹是仙子下凡,什么饭都不吃,就是吃一些花露水之类的玩意,吸风饮露呢,没想到居然也吃着药,可见并不是仙子下凡。”

众人都笑,“越发浑说了,”薛姨妈埋怨道,“我瞧着这仙子也是不好,那里是喝露水也能喝的饱的呢?林丫头可不许如此,”薛姨妈对着黛玉说道,“我倒是觉得,这素日里头多吃一些饭食,可比这吃药要强多了,是药三分毒,就算是人参,那也不是说就可以随时吃的,”薛姨妈告诫的说道,“还是要多吃一些饭食,然后放宽心,许多事儿也不必想太多,这心情好了,身子自然是就好了,这年纪轻轻的,若是现在身子不保养好,日后还怎么办?你舅舅这里,什么药吃不起?虽然如此,可还是要少吃药的好,我的儿,你就听姨妈一句劝罢!”

这一番话儿说的窝心之极,饶是黛玉刁钻古怪,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免是心里头触动不已,眼角顿时就红了,“姨妈的心,我那里不知道轻重,晓得姨妈是为了我的好,绝不会有什么埋怨的话,我虽然年纪小不懂事,可好赖还是分得清的,怎么会不知道姨妈是实实在在挂心我呢,只是旧年母亲去世,今年父亲也过世了,思来想去,这人生在世未免趣味太少了些,实在是不知道这日常有什么事儿能高兴起来的,今年南边守孝回来,许是哭坏了身子,身子反而没有以前好了,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

黛玉一番心事说了出来,倒是忍不住泫然欲泣,眼角的泪珠儿慢慢的掉落下来,落在了浅紫色的衣袖上,化成了几团深紫色的水晕,许是这些话都不便对着人说,许是室内温暖,也许是薛姨妈的慈爱让黛玉放下了心里头的戒备,这才把心里头的真心话给说出来,这才说了几句话,眼泪才流了下来,黛玉这才惊觉,这在薛姨妈此处哭,实在是太无礼了,于是连忙拭泪,“好端端的,我这是做什么呢?实在是不应该。”

薛蟠打横坐在靠南的地方,薛姨妈和黛玉面西而坐,宝钗和香菱面东而坐,薛蟠恰好和黛玉就坐在了一块,看见黛玉如此,薛蟠心里头一叹,实在是太心疼了,薛姨妈连忙搂住黛玉,小心安慰:“原是我的不是,不该说这些,倒是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了,谁说不是呢,你年纪轻轻的,父母亲都没了,如今住在舅舅家里头,衣食自然是无忧的,可这心里头的苦,想着也没地方去说,你在我梨香院这里只管哭就是了,谁也不会怪罪你的,姨妈心疼你,我的儿,且放宽心。”

“是这么个道理,”宝钗也忙道,“咱们原本是一样命苦的人,只是我到底要比你还强一些,强的却也是有限,何况我们都是一样的,旅居此地,林丫头你心里头如何,我自然是知晓,只是你素日里头虽然爱使小性子,但心里头的话儿,一句也不愿意说,所以我也不敢多问,今日你既然说了,我好歹也要劝你一句,我哥哥以前时常说了,以前的事儿已然成了定局,倒是无法改变,若是可能,还是要朝着后头看才好呢。”

薛蟠却是不开口,只是沉静的望着黛玉,黛玉收拾了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听进去宝钗的劝告,抬起头来,却不妨冷不丁的瞧见了薛蟠看着自己,黛玉有些不好意思,朝着薛姨妈偏过了头,耳边却听到了薛蟠的声音,“扬州风物,不知道何时得见,这一去经年,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返回南边了。”

听到这话黛玉又不免心里头一酸,薛姨妈忙拦住,“这南边也不是天南海角,什么时候想去了,坐上大船,一路顺风顺水,也就到了,那里说就不知道了,”薛姨妈埋怨道,“知道你妹妹心里头不痛快,还拿这样的话儿去逗她,该打!该打!”

“物是人非,回到南边去也没什么意思,妹妹,”薛蟠温言说道,“不如就安心住下来,咱们都是旧年相识的,在这里头住着,彼此都有照应,姑老爷昔日也吩咐过我,要我在都中的时候多多照拂你,这一节毫无疑问,只是你似乎也不愿意多说什么,素来问你,都说是好,故此今日你不说,我还不想说哩。”

薛蟠知道黛玉这父母双亡,性子有些古怪偏执,故此薛姨妈要薛蟠不说这些,薛蟠反而偏偏要说下去,“我知道你伤心,不过宝钗说的极是,这过去的事儿,也不能挽回了,只能是朝着后头看,你若是这样伤怀,不仅自己个的身子伤了不说,还叫这些关心你,爱护你,心疼你的人伤心,这可就是不好了。”

黛玉慢慢的平静了下来,香菱又跑过来拉住了黛玉的手,“蟠哥哥说的极是,”黛玉点点头,“委实不该如此。”

“你姨妈说的不错,”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你这身子不好,还是因为饮食上缺了一些,这饮食不进去,最要紧的还是缺乏锻炼,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日坐着不动,吃下去就一点点东西,一日也绝不会觉得饿,我到天竺的时候,日日要到处跑动,每日可以吃的下一头牛,故此妹妹应该平时里头多来梨香院走一走,等到日后这园子建好了,外头小巷子没外人在的时候,也可以出门在这边遛弯遛弯消食。”

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姑娘家家的,那里能随便出门去溜达,仔细被拐子给拐了去。”

“再加上也要保养一番,”薛蟠摇头晃脑,故意做出了许多滑稽的表情,“要多运动。”

八十七、有代沟

“做运动?”

“生命在于运动,”薛蟠笑道,“吃不下饭食,原本也不是妹妹不愿意吃的,胃口不好,就是吃不下东西,除却要心情开朗之外,另外也要多运动,平日里头多走动走动,最好是多来梨香院走走,另外,我这里有太极拳一套,舒缓之极,却又十分的锻炼身体,一套拳法打下来,身心舒缓,微微出汗,如此可得身体强健,身轻如燕了。”

薛蟠化身养生大师,大谈养身之道,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薛姨妈这种中年妇女,特别是推崇并且相信养身之道的,又是连连追问,薛蟠越发的得意起来,这衣食住行上都一一指点了一番,“所以林妹妹的身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心情不好,胃口不佳罢了,只要是心情好起来,再跟着我练太极拳,这身子啊必然就健壮起来,想着我小时候不也是如此?多病多难的,练了太极拳之后,极少生病,可见这运动,委实是增强体质之法,故此妹妹们不可不信。”

“这么说来,”宝钗笑道,“倒是要和哥哥学一学这太极拳了,只是我怎么以前从未听说有这么一套拳法?是不是哥哥杜撰的?”

“天下杜撰的事儿多了,我的本事却是从不杜撰,”薛蟠笑道,“这乃是我从外头不世高人学来的绝学,听说这练好了太极拳,可以阴阳转换,调和内鼎,以柔克刚,称霸江湖,但是我可不会那些东西,拿来强身健体才是最好的,故此接下去你们都要跟着我来学,妈也是一样的,练了这个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薛姨妈连忙点头道,“很该如此,明个就练起来,我的儿,”薛姨妈拉住了黛玉,“听你哥哥的话儿,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论其他的,林老爷既然叫蟠儿要照顾你,蟠儿自然是不敢不照顾的,蟠儿,”薛姨妈又对着薛蟠笑道,“听到了没,林丫头的事儿你是一定要照顾好了。”

“这自然不消说,”薛蟠笑道,“妹妹有什么事儿不好和老太太讲的,倒是可以和我说一说。”

“老祖宗那里我有什么话儿不可讲,”黛玉被薛蟠的话儿转移了注意力,这时候破涕为笑,“反而要告诉哥哥了?”

“那可说不定,老太太自然是心疼你的,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是你的长辈,这岁数相差的大了,是有代沟的。”

宝钗奇道,“哥哥今日的话儿,真是新鲜的紧,适才有了一个生命在于运动的理儿,这会子又有什么新鲜的词儿,叫做代沟,这代沟是何物啊?”

“代沟的意思,说的就是长辈和晚辈之间,因为年纪不同,阅历见识大小不一,感兴趣的事儿也不一样,故此很容易有存在对着某一物的事儿喜好有所区别,”薛蟠笑道,“五岁乃是一沟,别说是林妹妹和老太太了,就单单说我和妈,这年纪差了许多,喜欢的东西就不一样,我倒是喜欢和外头的同窗,还有妹妹你们一起谈论诗文,可妈如何会对着这些有兴趣?妈喜欢听戏和姨妈说话,或者是陪老太太摸骨牌,我和妈差了几岁,就有许多个代沟了。”

众人都笑,薛姨妈笑骂道,“胡说八道!我如何就不能谈论诗文?昔日我和你老子年轻的时候,做的诗文,比你这不学无术的东西可是要强上许多!老了老了,居然还被你这不喜欢读书的人给笑话了!”

不过这时候薛姨妈也叹道,“你这话儿说的也实在是在理,这岁数大了,这风花雪月的事儿关心的就少了些,日常得空了,也不过是打点家里头的琐事,那里还知道像你们一般,和姐妹们玩笑。所以我也经常劝你妹妹,不要老是做一些日后必然会做的事儿,趁着年轻,多和姐妹们相处玩一玩才是好的。”

薛姨妈说的极为体贴,宝钗笑道,“也不是我不乐意玩,只是天性喜欢宁静些,却也不是孤僻的缘故。”

“我知道,我知道,”香菱拍着手说道,“姑娘可不是孤僻的呢,算起来,我瞧着最不爱说话的,就只有四姑娘了,不仅仅这人前不说话,人后一个人呆屋里头也不喜欢说话,就是静静坐着呢。”

宝钗忙道,“可不许乱说别人,四姑娘只是文静一些,倒是在你嘴里,成了孤僻了,快赶紧别说了。”

香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宝钗忙叫杨柳杨花等人拿着妆奁上来又要让黛玉洗脸,黛玉洗了脸,复又补了脂粉,地下婆子就来报,说是午饭得了,问摆在何处,林黛玉忙要起身,“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我午饭呢。”却又被薛姨妈给拦住,“既然来了,就不如在我这里胡乱对付一顿罢了,”她叫王嬷嬷去禀告贾母,“就说林丫头今日在我这里吃了。”

黛玉笑道,“这可如何是好,每次来,姨妈都要留饭,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是来蹭饭了。”

“这有什么,若不是怕老太太担心,你只管和我住在这里头就是了,”薛姨妈笑道,“老太太那边天下的菜都有,一应俱全,每日都换了不同的菜来吃,我这里头,也不是姨妈吹牛,南边的菜,还是姨妈这里的厨子做的好。”

“是做得好,”薛蟠说道,“晴雯的表哥,淮扬菜烧的不错,今天告诉他去,”薛蟠吩咐丫头,“说林姑娘在呢,瞧着有什么时鲜的东西,不拘什么,赶紧做了拿上来。”

丫鬟们领命而去,王嬷嬷回来了,“老太太说知道了,还高兴的很,说不许林姑娘喝酒,其余的都无妨,还说要太太帮着照顾照顾,小人家若是胡闹些,千万要担当着。”

“哎哟哟,这话说的,”薛姨妈笑道,“倒是见外了。”

于是丫头婆子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就在这薛姨妈的起居的东里间的黄花梨木大长桌上摆了起来,薛姨妈忙叫黛玉入席,“若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八十八、吃饭的时候不能说笑话

于是众人入席,先是摆上了四碟冷菜小菜,专门佐酒下饭之用,薛蟠见到摆上来的乃是镇江醋熏鱼、火腿丝麻油拌水芹菜、糟好的鸭掌鸭信、还有一个松江泥螺用女儿红腌了,于是笑道,“这会子又不喝酒,怎么倒是闹起了这些下酒菜来呢?”

“老太太只是说不许我喝酒,又没说不许蟠哥哥喝酒,”黛玉笑道,“你只管喝就是了。”

“妹妹你的肠胃弱,这泥螺可就不能吃了,不然只怕闹肚子。”

“你们这就不懂了,这泥螺可是天下最鲜美之物,堪比河豚,那里就不能吃了?”薛蟠笑盈盈的用乌木嵌银的筷子一连夹起了好几个的泥螺,轻轻一嗺,便摇头晃脑起来,“在外头许多日子,这地道的南边菜,可是许久都没吃到咯。”

虽然是可以喝酒,不过薛蟠还是不喝了,就叫丫头倒了一碗茶来,就着那泥螺开始吃了起来,众人都不喝酒,丫鬟来报:“有甜甜的酒酿圆子桂花汤。”

薛姨妈点点头,“这汤倒是可以来权当做酒了。”于是叫丫头给每人都倒了一碗来,正在说话之间,一个酸菜白肉瑶柱锅子就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那小火炉点的火热,火舌舔着陶炉,酸汤咕咚咕咚的吐着热泡,这倒不是南边的菜,薛姨妈也觉得奇怪,不等着发问,地下的婆子就来报:“是老太太给的锅子。”

“这可实在是没道理,”薛姨妈笑道,“我还没孝敬老太太呢,倒是要偏了老太太的吃食了。”

于是又派人要去贾母处致谢,薛蟠有些不厌其烦,但也知道这是礼尚往来的规矩,“且不忙,”他劝着薛姨妈,“我从天竺回来,还没有问候过老太太,咱们下次再跑过去特意的谢一谢就是了,说不准这个时候老太太都午睡了,惊扰了倒是不好了。”

于是将此事按下,丫鬟们又端着菜上来,有苏州的樱桃肉、太湖三白、有南京的狮子头、桂花盐水鸭、还有扬州的酱排骨,臭鳜鱼,金陵的、南边的菜倒是样样齐全,众人也十分高兴,尤其是林黛玉,吃到偏酸甜的苏州菜,真真是难得的胃口大开,借着茶泡饭,倒是吃了大半碗的五彩荷叶钧窑碗的饭。

众人说说笑笑,也没有大户人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说笑着吃完了这些,厨房的婆子上来禀告,“厨子告诉大爷,临时紧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准备的,幸好有新出的冬笋,再加上一些蹄筋金银脚,大火煨了一碗汤出来,怕是火候不到,还要请太太大爷姑娘们见谅。”

薛蟠这些事儿上不太在意,虽然是饕餮之辈,但这事出有因,也不必责备,听到这话,点头笑道,“这倒不必说了,无妨的事儿。”

于是丫鬟们又端了一个砂锅上来,掀开一看,只见到白雾升腾后,有乳白色的汤在砂锅之中显露出来,室内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味,香菱也是金陵人士,闻到这个味道,不由得眼前一亮,薛蟠也点点头,“这冬笋火汤,闻着香味就是错不了了!”

杨柳给众人用如意头银质大勺子分汤,黛玉端起那小碗,只见到里头笋片如玉,火腿鲜红透润,蹄筋颤颤巍巍,又有点点葱花点缀,先夹了一片笋细细吃了,又咬了一口蹄筋,再喝了两口汤,汤味细腻,口感绵滑,的确鲜美之极,不由得点头,“这汤的确不错。”

就在众人品鉴的时候,薛蟠早就喝的眉飞色舞,又拿着火汤泡了一碗饭,火急火燎的吃了下去,“这个老吴,还说什么火候不到,我倒是觉得,真真是好吃极了。”

“烟火气大了些,”薛姨妈笑道,“的确是火候太大了,旺火烧沸,却没有慢条斯理的慢炖,故此味道虽然不错,可仔细一尝,倒是也没有多少回味之感。”

薛姨妈这做派才是老饕,而薛蟠又倒了半碗饭,就着汤吃了起来,“太太也要求忒高了些,我倒是觉得不错。”

众人见到薛蟠吃的香甜,不由得莞尔,宝钗嗔怪道,“也就是咱们家里头的人才不会说什么怪话,若是出去旁人瞧见了,倒是还以为哥哥在家里头都不得饭吃。”

“外头吃饭那是应酬,吃饭根本就不是目的,在家里头吃饭,那可就是吃饭呢,和家里人一起吃,那里还有这么多的顾忌?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再者说了,”薛蟠拍了拍肚子,“我吃饭这样的香甜,你们瞧着是不是这饭菜分外的香甜可口?比如妹妹和林妹妹你两位,哦,对了还有香菱小丫头,你们都太瘦弱了些,你们难不成还没听到外头什么话儿吗?都说你们两个了!”

宝钗忙道,“外头能有什么话儿都说起我和林丫头了?别是哥哥你又在瞎编了吧?”

“就是,宝姐姐说的极是,”黛玉笑道,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的,“蟠哥哥你才回来,怎么又知道外头说我们什么话儿了?必然是在瞎编杜撰什么了!”

“绝对没有,”薛蟠忙摇手,“我乃是诚实可靠小郎君,绝没有杜撰诳人的话儿,你还不知道呢,”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这偶尔出去,外头的小厮们是绝不敢喘气,这都是静气凝神憋住气的!”

“这话说的奇怪,”薛姨妈奇道,“你姨妈府上规矩虽然大,却也没有大到不许人吐气的地步,怎么小厮们瞧见了你妹妹和林妹妹就要这样子?就算是凤哥儿当着家,也没人这样怕的。”

“妈还听哥哥胡诌呢,”宝钗笑道,“他必然是在扯谎。”

“绝没有扯谎。”

众女要薛蟠说来为何如此,“小厮们啊,”薛蟠伸出手虚点了点黛玉和宝钗,“为什么一点大气都不敢出呢,原先我也是不知道的,那一日听到臻儿解释一番才恍然大悟,他们说了,怕大口气啊,吹倒了林姑娘,吹化了薛姑娘!”

八十九、出门遛弯

“这口气一大,吹倒了林姑娘,口气一暖,就吹化了薛姑娘!”薛蟠笑道,“如此那里还敢大气出呢?”

这话一说完,满堂的人都撑不住笑了起来,薛姨妈笑的尤其开心,眼角都忍不住笑出了眼泪,薛宝钗和黛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黛玉推了薛蟠肩膀一把,“这那里是底下小厮的话儿,必然是你编排的!”

薛宝钗也是不依,“哥哥老是这样,外头学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儿,到家里头来戏弄我们,实在是该打!”

香菱起初还不懂薛蟠的笑话笑点在何处,这样低头想了想,才想到了这笑点,连忙拍手道,“有趣有趣,一来说林姑娘弱不禁风,二来又说宝姑娘冰雪晶莹,还带着把宝姑娘的姓儿也给带进去了,若不是大爷编排的,那地下的这些小厮们,也实在是风雅之辈了,等闲人,那里说得出这样俏皮的话儿来!”

薛林二人也是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了。”

薛蟠笑道,“可不是我瞎编排的,这的的确确就是底下的小厮们说的,你们虽然只是偶尔出门,但这风华绝代,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然对着主子们有着敬畏之心,可到底也不是不能说笑话调侃两句的,这话可绝不是我编排的。”

薛姨妈叹道,“素来只有取错的名儿,却没有取错的外号,这话虽然俏皮了些,可也不是说没有道理的,林丫头身子弱,宝丫头呢,身子也一般,又不喜欢笑,故此大家伙说一个风吹倒了,说一个吹化了,可见啊,你们两个,还是要身子更强健些,才能不被笑话咯。”

香菱有些不解,“太太,林姑娘和宝姑娘为什么要听着别人的话呢?”

“这你就不懂了,”薛蟠笑道,“我说的笑话,和太太说的这话儿,都是要劝两位妹妹,努力加餐饭才是好的,积极些锻炼身子也是好的,不然的话,若是真的风吹就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这里说说笑笑,笋片蹄筋火汤大家伙喝的也就是差不多了,于是又端了漱口的茶来,众人洗漱毕,薛蟠正欲准备又坐下来盘腿歪在炕上,却被宝钗喊住了,“哥哥万万没有这样的理儿,自己个叫我和林丫头多锻炼多锻炼,自己个想着又要坐下来打盹了?”

“素来这人啊,”薛蟠得意洋洋的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未都是严于对人,宽于对自己个,你们自己个去锻炼就好,怎么反而要我去呢。”

黛玉也笑道,“宝姐姐说的极是,怎么蟠哥哥自己个不以身作则呢?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香菱也上前要拉薛蟠,“大爷吃饱了可不能就这样坐着,咱们不如出去遛弯去?”香菱的眼睛调皮的眨了眨,“外头虽然冷了些,可日头好的很,到处转一转,也是陪着姑娘们遛弯消食呢。”

薛蟠被香菱推攘着,“你这丫头,”薛蟠笑骂道,无奈何的从炕上起身,伸了伸懒腰,“我在外头辛苦了小半年,想着回家要多睡会的,只是又被你拉住了,行,咱们就出去走走,到处转一转。”

薛姨妈素来都是要歇中觉的,故此薛蟠林薛香菱四人,辞了薛姨妈,带着几个丫头出了薛姨妈房,薛姨妈隔着窗户犹自说道,“家里头走走倒也无妨,可不许出门,后头在建园子,人来人往的,蟠哥儿野惯了到处跑都无妨,你们可是大家闺秀,不好随便抛头露面的。”

薛林在门外应下了,携手一起下了台阶,既然是不能出门去,那也就只能是到处转一转,“老太太也是要歇中觉的,那边可就不能去了。”

薛蟠笑道,“咱们吃饱了饭,自然是不去拜见长辈的,凤哥儿忙,这会子咱们去,就是添乱,何不去瞧了大嫂子,再去看看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就是了。”

黛玉叹道,“也就是这些地方去去了,横竖不能出门。”

“眼下是出不去了,”薛蟠见到黛玉有些意气消沉,的确这四处走动走动,也是疏散心情的一个好方法,眼界一开阔,原本郁结的心胸顿时就放开一些了,于是笑道,“家里头要迎接贤德妃回来省亲,必然是没空出去了,总是要等过了元宵节,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先在这里说好了,等都空了的时候,带着你们出去玩。”

香菱先蹦蹦跳跳出来,“大爷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蟠笑道,不过他朝着薛林二人指了指,“不过你两人身子骨是要好起来的,特别是林妹妹,若是身子到了那时候还不见好,我是绝不会带着你们出去的,听说西郊那边景色颇为优美,颇有长安乐游原之景,既然是要外出,这身子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如何能一览大好河山呢?”

黛玉想起了昔日两人同游平山堂,点头笑道,“若是蟠哥哥这样许诺了,我岂有身子不好起来的道理?”

冬日虽然晴朗,可阳光并不是十分强烈,许是快到腊月的时候,阳光都有些发白,王嬷嬷望了望天边,“天边起云了,只怕晚上就要下雪。”

薛蟠这才注意到丫鬟婆子里头居然还混着王嬷嬷,他奇道,“嬷嬷你跟出来做什么?”

“瞧大爷说的,”王嬷嬷笑眯眯的说道,“大家伙都带着丫头婆子呢,怎么大爷就一个人,不然谁伺候着?万一大爷有什么话儿要说,也是不好找人传话不是?我这闲的没事情,多少跟着伺候大爷,不是最好?”

薛蟠摆摆手,和众人慢慢的走在长长的甬道之中,这是王夫人院和贾政两个姨娘院子的后墙,素日里头除却梨香院的人之外,倒是没什么人来往,地下都铺着大块的青石板,墙角四处偶见苍苔点点,倒是颇为清幽,“嬷嬷你可别这样捧着我,还要伺候着我,”薛蟠狐疑的望着王嬷嬷,“你老我可不敢使唤你,有什么事儿,赶紧说。”

九十、寒鸦

薛蟠的疑心病看来很重,王嬷嬷顿时就有些不满了,“没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话儿要禀告,大爷您就放心吧。”

既然王嬷嬷说没有,薛蟠也就懒得追问了,几个人这样说说笑笑朝着前头走去,梨香院在荣国府之东侧,外头对面就是宁国府的会芳园,他们朝着西边走了四五百米的样子,还未到凤姐院,就遥遥看见,果然这里头可以说是人山人海的,仆妇们站成了一列,就站在凤姐院外头等候着凤姐召见,里头时不时的走出了一些婆子,这些婆子又在和外头的婆子交谈,倒是乱哄哄的又是一片,凤姐的笑声和骂声时不时的也从里头传了出来,几个人驻足看了一会,“说来也是奇怪,”黛玉说道,“怎么凤姐姐倒是没日没夜都这样的辛苦忙活,可我瞧着蟠哥哥你家里头,也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似乎瞧着蟠哥哥每日都是悠哉悠哉,不用管家似的。”

宝钗抿嘴笑而不语,薛蟠连忙撞天屈,“我每日可是忙得很,要见掌事,问生意,调整产业的结构,忙的不可开交,”不过看到黛玉脸上露出了不信的表情,薛蟠于是笑道,“我薛家是做生意的,外头很多生意,躲是不假,繁杂也是有的,但各司其职,不需要我一一过问,有什么事儿我只管问掌事的就是了,再者如今我们入都的人不多,就这么梨香院几个人,能有多少事儿?这荣国府只怕是上上下下这些丫鬟婆子小厮管事等算起来,何止百人!这发月钱就不知道要算多久的帐了。”

薛蟠说的是荣国府人口众多,这一点林黛玉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薛蟠又说道,“加上这原本就是年关,事儿本来就杂,可偏巧,又来了一桩如此大的喜事儿,这日常管家啊,我想着凤姐姐就够忙的了,这大兴土木,样样事情都要筹谋齐全,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咯。”

“我这当家也有一些日子了,”薛蟠抬头挺胸,“倒是有些经验可以告诉你们,家里头麻烦的事儿,自然是两样喜事儿,这两样喜事儿是最繁琐不过了,但所幸,亲朋好友都会帮衬着,这还不算太麻烦,如今瞧见凤哥儿这样的模样,我倒是觉得,这大兴土木,要建什么东西起来,这才是最麻烦的,你们不是瞧见了,后头如今还闹哄哄的,不可开交呢。”

这话大家是认同的,香菱也懵懂的点点头,“难道我时常陪着太太去姨太太房里头的时候,二奶奶都很少瞧见,也就是在老太太屋里头,老太太偶尔吃饭的时候,二奶奶才来伺候着呢,原来都在忙着建园子呢。”

“这园子建了好些日子了,”宝钗笑道,“也不知道是如何的巧夺天工,美轮美奂,说起来,我倒还真的想什么时候去瞧一瞧。”

薛蟠有些懒洋洋的,“这有什么难的,贤德妃回家的时候,咱们必然是要到园子里头伺候的,哦,我或许不用去,毕竟是男眷,不宜参见,你们就有的瞧了。”

“那一日也必然是走马观花,惊鸿一瞥,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管中窥豹,只得一斑罢了。”黛玉说道。

黛玉却是没想到,日后她们这些人居然可以住进大观园,但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打算要说住进去,薛蟠知道这天机,却也不泄露,“指不定等着贤德妃娘娘回家来,瞧着不错,让你们都时常可以进去玩一玩呢。”

众人都笑,“若是真的,那可真是极好的。”

凤姐哪里事多,忙的手忙脚乱的,自然不能去凑热闹,何况凤姐是最看重这些姑娘家,尤其看重薛林二人,若是两人到了她院子里,只怕又要抛下这些来回事听吩咐的人,特意清场来招待几个人,这反而要凤姐更累些,众人也是好清净的居多,本来就是饭后遛弯,自然不会朝着热闹的是非之地扎进去,于是只是驻足瞧了瞧,旋即朝着南边左转,朝着李纨院走去。

不过是两墙之隔,夹着一条小巷子,这热闹光景就很是差距巨大了,凤姐院那边热火朝天,李纨院子里冷冷清清,就连墙角的青苔也透着一股清冷的意味,素来每人的院子都是有婆子守门的,可到了这里,门虚掩着,守门的婆子都不见一个,香菱上前推开了房门,见到院子之中,有巨大的紫砂盆摆了四个,里头种着四株矮子松,十分茁壮,但多少更加让环境清幽冷然了,众人行到中庭,才觉得这院子里头,竟然连日头也有些清冷,薛蟠读书不多,但读诗还算不少,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想起了前人的一句诗。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李纨的丫鬟素云拿着一团丝线在廊下打点,见到众人,连忙起身,“大奶奶,”她朝着里头喊着,“薛大爷薛姑娘林姑娘香菱姑娘来了。”

薛蟠笑道,“这有什么的?怎么还要通传?我们自己个进去就是了。”

李纨推开了房门前的帘子,见到四人来访,笑道,“真是稀客稀客,这里头人来人往虽然多,可会进我这个院子的实在是少,”一边说着一边让着众人进房,“难为你们还来看我,素云,”李纨让着众人进了房,吩咐素云,“端茶上来,我记得上次老太太还赏了我几两大红袍,把那泡来。”

素云说道,“大奶奶记差了,那大红袍中秋节过了就早没有了,眼下只有一些寻常的茶叶,这还是公中分的呢。”

“这倒是罢了,”李纨也不生气,笑道,“许是我记差了,”她按了按太阳穴,“这年纪长了些,就记性不好了,每日都是糊涂的很,妹妹们,还有大兄弟,可千万不能怪罪。”

李纨请众人坐下,又亲自奉了瓜果给众人吃,薛蟠笑道,“这些就不劳烦了,还要大嫂子这样张罗真是不该,我们只不过是用了午饭,到处遛弯,故此来瞧瞧大嫂子。”

九十一、闲谈

“也难为你们想着我,”李纨笑着坐了下来,众人才瞧见她手边放着一本册子,“早间兰哥儿描红了几个字,这会子让奶妈抱着去午歇了,我凑着这个空子,来瞧一瞧呢。”

“兰儿倒是乖巧的很,”薛蟠笑道,“大嫂子也是用心,才几岁的年纪呢,就已经开始描红认字了。”

“我倒是也没有什么可教的,不过是以前家里头的姐妹素日里头没事儿,也是读书写字为娱,所以也不算是睁眼瞎,兰儿虽然小,但倒极为懂事,宝玉和环儿一起到族学里头读书,兰儿也是嚷嚷着要去,我听着就笑了,你才几岁的年纪呢,字都不认得几个,倒是还想着要去族学读书,他倒是好,我这么一说,他反而是大哭了一场,说我这个当娘的不疼他,好几天都不理人。”李纨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和贾兰日常的相处之道,说了好一会,见到黛玉和宝钗的表情,顿时惊觉,不由得失笑,“瞧我说的这话,你们自然是不知道这养儿育儿的事儿,我还在这里絮叨,实在是不应该。”

“那里的话,”薛蟠笑道,“兰哥儿素日里头少见面,我这在外头小半年了,都还没见过,却也不知道他居然是这样有志气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一辈子富贵过日子,却也不难,但要超宗越祖,那还是极为难的,这第一件事儿就是要有志向,有志向了,日后什么事儿就都好办了!”

李纨忙道,“那里敢当得起大兄弟的这话,不过是读些书,明白一些事理,不要当睁眼瞎就好,却是不指望他多成才,日后若是侥幸,能够入学读书,考一个功名起来,他自己个成家立业了,那也不枉费我辛苦这么多年了。”

想到这心酸之事,李纨不免眼眶一红,但随即忍住,又要叫众人喝茶,黛玉虽然处处留心,但也不会去在意贾兰这个小小人儿,且贾兰虽然年纪小,但颇有贾政风骨,一丝不苟有些老小孩的样子,黛玉觉得和他处不来,李纨要叫素云去叫贾兰起来拜见众人,黛玉忙道,“就不必了,让兰哥儿多歇息歇息是了。”

“是极,”薛蟠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多睡会,能长得高高的。”

于是众人又说起了别的话儿,李纨笑道,“你们几个也瞧见了,我这里头是最空闲不过了,等闲的苍蝇蚊子都不会来,所以每日里头,除却到老太太和太太房里头伺候,照顾这些姐妹之外,其余的也尽然没有什么事儿,后头热闹非凡,可和咱们这些姑娘家没什么相干,原本我想着要结一诗社,奈何这会子又要到了年底了,云妹妹虽然在,但多少也算不得时间回去,年关将至,必然是要忙的很,别说是我了,只怕是姐妹们一个个都说不得要陪着太太们出去应酬,故此啊,我这念头才歇下来了。”

黛玉笑道,“大嫂子这念头歇下来了,却也不必说出来,如今这巴巴的说出来,倒是害得我要茶饭不思了,一心想着这诗社作诗呢,实在是不该!”

九十二、预起诗社

“这怪罪我可不受,”听到黛玉埋怨,李纨笑道,“我也说了是要凑好日子的,再者说了,家里头大喜事儿,咱们帮不上忙倒也就罢了,可万万是不能添乱的道理,故此啊,我也只是这么说说罢了,也不许怪我,日常里头不想着你们,我虽然自己不擅作诗,但其人,最是喜欢附庸风雅,如何肯一日就忘怀了此事呢?所以我帮着你们想着,日后得空了,必然是要立诗社的。”

诗社这一件事儿,上一次原本也办过,只是到底还不算是太成功,毕竟前头还有长辈们一块,她们在前头听戏,后头作诗,虽然有闹中取静之用,但多少还是放不开些,薛蟠笑道,“这也简单,到了明年开春,就必然空下来了。”

“哥哥说的不错,”薛宝钗说道,“如今这冬日里头,到处都是没什么景色,等到了开春的时候,那时候赏花赏景都是极好,哥哥不是说要带着我们去西郊游玩吗?不如那个时候就把诗社重开就是了。”

“如此就是极好,”李纨忙道,“那这个东道,薛大兄弟,可就是不能推脱了,”李纨对着薛蟠笑道,“一应的银子支出,都该是大兄弟付。”

“这有什么难的,”薛蟠不以为意,根本也不放在心上,笑道,“无非是东道嘛,自然是我请。”

“这里头除了哥哥,哪里还有在外头赚钱的,”宝钗笑道,“自然是你这个财主请了。”

“大兄弟这样说,我可就放心了,”李纨笑道,“原本这姐妹们每个月统共就没几两银子月钱,我这个大嫂子若是借着诗社要问她们收刮银子来,也是于心不忍,原本想着要凤哥儿来当这个东道,可她未必愿意来,和咱们也不是一个路数上的人,故此我还没叫呢,既然是薛大兄弟愿意当东道,咱们这诗社就应该要兴旺发达了。”

薛蟠笑道,“这事儿大嫂子不说,我原本也要告诉你的,家里头的姐妹都是才学了得,素日里头都不得出门,就算是出门那也是极少的机会,在家里头闲的无聊,也是不好的,这个诗社大家伙都喜欢,自然要长久的办下去才好,。我不在家里头的时候,她们也热闹热闹,我若是在家里头,也自然要参加,不过,”薛蟠转了转眼珠子,“我自己个既然是出钱的,出钱的就是大爷,东道自然不必作诗了。”

黛玉不依,“蟠哥哥在外头都做得好诗,怎么到家里头和我们一块就不愿意了?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女子才疏学浅,不可和你同日而语,故此不愿意作诗呢?”

薛蟠笑道,“可不敢如此,林妹妹的才学胜过我百倍,我哪里说是有瞧不起的意思?只是这才疏学浅,偶尔有灵光一现,却没什么得意之作,故此也就不献丑了。”

宝钗笑道,“可不成,哥哥起码也要在家里头做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样的佳句,我们姐妹们才肯放过哥哥你哩。”

李纨也说要请薛蟠作诗,“大兄弟在外头见多识广,万里路都行过来了,那里是不会作诗的,姐妹们在家里头时常闲聊,都说大兄弟的诗词做的极好,奔放豪迈之余,更有许多的细腻烂漫在里头,实在是当代屈指可数的好诗词了。”

这个评价真的让薛蟠汗颜,倒不是说汗颜自己的那几首诗不够如此的评价,毕竟都是清代民国时期大家之佳作,的确是极为厉害的诗词,他汗颜的是自己个这人,到时被吹捧成当代大家了,这万一露陷,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不过历来诗人也不是说每一首诗词都是名篇的,这一点倒是大家伙知道,毕竟这作诗写文章,灵感最重要,“若是命题之作,只怕是做不好,可若是随性所做,我倒是也不怕献丑了。”

“你倒是和宝玉一样的性子,”黛玉笑道,“不过这事儿要大嫂子说了算,毕竟她才是坛主!”

“这诗社倒是轮着来才好,”李纨笑道,“也不必我这每次都当着坛主,我虽然年纪大了些,可也是雄心勃勃的,自己也想着下场作诗呢。”

“对了,今个怎么不见宝兄弟?”宝钗问黛玉道,“林丫头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跟着过来?须知他可是最会凑热闹的,咱们在这里头说了好些话了,都不见她人影。”

“出门去保龄宫拜佛了,”黛玉说道,“替着老祖宗和太太烧香呢,说中午饭还要在哪里吃素斋,这些日子都去族学里头读书,叫苦好几日了,说没有那秦鲸卿,只怕是一日都呆不下去,故此今日老太太特意让老爷给他假,替着出门拜佛去。”

“云丫头呢?也不得见?”

“今个早起就又回去了,”黛玉说道,“虽然才住了几日,那边打发了人来接,说是家里头有要紧的事儿,要她回去,故此今日早上也就回了老太太说家去了,说年下事儿忙,只怕是没什么空再来了,总是等着年后再见。”

黛玉虽然不管事儿,但留心之处,样样都说的清楚,薛蟠点头,“我还说预备着要请大家伙吃饭,这云丫头走了,她倒是没福气吃了。”

“日后有的是功夫,”李纨笑道,“不是说老太太还要请你吗?先吃了老太太的就是。”

薛蟠奇道,“昨个来说已经不请了,说年下忙的很,怎么这会子,大嫂子还不知道呢?”

李纨有些惊讶,“我听说厨房那里,早就预备下了,怎么又说不请了?”她意识到应该有其他的缘故,故此按下自己的疑惑,反而劝薛蟠,“估摸着的确是忙,我听说,今日宫里头来人了?只怕咱们的琏二爷要应付这些个呢。”

“若是宫里头来人了,那就必然在后头看园子了,”宝钗笑道,“贤德妃省亲,园子要先看过,也是寻常之理。”

薛蟠有些奇怪,这说好要宴请,一般来说是不会改变原本定下来的事情的,特别是荣国府,招待亲戚定下来的事儿,还有改变的道理?

九十三、这房那房

一个大的家族,荣国府,是不会如此草率的,原本王夫人和薛姨妈说好,是贾母出面要安排宴席招待薛姨妈薛蟠等人,这如果在通常的情况下,乃是荣国府头等大事,就算是贾政这个时候看宝玉十分的不顺眼,想要叫过来大骂一番,也是要顾忌着这大好的日子,会不会惹得贾母不快,贾政是最孝顺不过的,贾母的话他是绝对不敢违逆。

那么问题就来了,什么样的大事儿,让贾母取消了这个宴请的约定呢?薛蟠等人当然不是吃不起饭的那种人,也不至于说就差了这么一顿饭,但是,按照李纨所说,宫里头来人要看大观园建设现场这件事情,根本就不足以让贾母取消这一次,毕竟吃饭不单纯就是吃饭,还有其他很深的内涵和寓意。这是比较大的失礼了,虽然薛蟠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更喜欢几个熟悉的人自己个大吃一顿不需计较什么形象,但他还是有些沉思。

薛蟠若有所思,看在李纨的眼里,觉得薛蟠必然是在此地有些无聊,“我这院子也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倒是要委屈你们几个了,这会子只怕是探丫头她们也空着,不如我们去她们哪里去闹腾。”

众人都说好,于是起身,一起走出了李纨院,李纨叮嘱素云,“兰哥儿起来的时候,你把那桂花藕粉用温水泡了给他吃,别的东西就不必吃了,免得这晚饭吃不下。”

众人一起出门,顺着那条甬道,朝着西边走过去,走到了凤姐院前,果然还是瞧见人山人海,仆妇婆子们瞧见了薛蟠等人,忙不迭的请安问好,薛蟠等人应付了一番,也就顺着这头过去了,几个仆妇许是刚进内院没多久,对着荣国府的局势还不算很了解,奇道,“这大奶奶怎么不管事儿的?”

“你这就是不知道了,”其余知道内情的人笑着解释道,“我们家里头,这守寡的奶奶们都是不理事的,素来都是清洁自守,顺带着姑娘姐儿们做针线活,管一管这些罢了,其余的事儿不用她来管,都有咱们二奶奶呢,何况这么多年瞧着,谁也比不上咱们二奶奶的才干不是?大奶奶其人对着下头倒也和气,只是没有多少才干,”说话的人一脸的自豪,“除却二奶奶,只怕也没人能把这家管的顺顺当当的了!”

“这话儿可是半点没错,”众人奉承着,也有人窃窃私语,“话虽然这么说,可到底是隔房的,二奶奶到底部是太太嫡亲的儿媳妇,归根到底,这房还是要自己个来管的,大奶奶虽然是寡妇,可到底有个哥儿傍身,是这房里头的长房长子,日后的事儿,说不得还是要交给大奶奶呢。”

“嘘!你作死呢,在二奶奶这里头说这样的话,若是被上头听到了,小心打个半死,再赶了你出去!”

众人说着话儿不提,薛蟠和李纨等人一起到了贾母院后的三春所居之地。

九十四、探春练字

三春的院子倒还不如李纨的宽敞,但胜在颇为新,贾母因为家里头孙女甚多,故此趁着后院新建了几个院子的时候,将三春挪出,放在此处,此处乃是处于贾母院子之后,若是想念那个孙女,直接来叫也是极为方便,虽然是居于此处,但三春一应饮食起居都是跟着贾母一起的,故此院子比李纨处小些,可到底还颇为洁净,毕竟不用生火做饭或者是开什么小灶,卫生总是好打扫一些的,雕梁画栋,自然不用多说,到处都极为崭新,这边就有婆子守门了,见到众人进来连忙通传,探春刚好在窗下临摹法帖,见到薛蟠等人进来,笑道,“稀客稀客!”

一面又迎了出来,众人到了室内,只见到迎春斜坐在炕上,倚着炕桌翻看一本书,里间惜春倒是躺在罗汉床上面朝着里头打盹,李纨上前推了推惜春,“这大冷天的,原本日头就短,你还睡中觉,只怕晚上都睡不着了,赶紧着起来,你林姐姐宝姐姐薛大哥哥都来看你们了。”

丫鬟端茶上来,迎春亲自接过给众人奉茶,薛蟠笑道,“何须二妹妹来端茶?我自己个来就是了。”

“薛家哥哥难得来我这里头,昨个才回都,今日就过来瞧我们了,这可实在感激的很,就算是侍奉一二,也是应该的,”迎春温柔笑道,“请喝茶。”

李纨推了惜春几下,惜春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大嫂子这是做什么呢,”许是睡得有些深了,惜春一时半会有些迷糊,“我才睡了一会,你就把我给推醒了。”

“这么多人来看你了,你还在这里头睡呢,多不好?”李纨笑道,“赶紧着起来,陪我们来说话。”

惜春只是不愿起来,李纨再三推攘,惜春有些不耐烦了,正预备着说什么,香菱上前也拉住了惜春的手,惜春和旁人不算太亲近,但是和香菱倒是关系不错,见到香菱来此于是也就起来了。

薛林几人在帘外含笑看着这边,惜春拉着香菱的手出了外间,见到薛宝钗和黛玉,微微点头行礼,又见到薛蟠,惜春微微一愣,脸上也是木木的,“四妹妹可好?”薛蟠笑道,“许久不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惜春,“长高了不少。”

惜春点点头,朝着薛蟠微微一福,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倒是不怎么让人亲近,“薛大哥哥好。”

就这样打招呼了一下,旋即走到了后厅去,香菱忙跟上,“我去陪四姑娘洗脸。”

薛蟠有些惊奇于惜春的反应,话说自己可是花见花开的薛大少爷,所到之处无人不喜笑颜开的,怎么到了惜春这里头倒是吃了瘪?探春见到薛蟠表情就知道他在思索何事,笑道,“四丫头这些日是越发的特立独行了,除却老太太那里,其余的地方一概不愿意去,更是不愿意见外头的人,素日里头对着那些佛经最是喜欢,我都笑话她,是不是想着出家当姑子去了!薛大哥哥切勿见怪。”

“不见怪,小孩子嘛,”薛蟠接过了迎春的茶,“估摸着被大嫂子吵醒了有些起床气了。”

“你都去外头大半年了,许是许久不见,故此有些眼生罢了,”李纨笑道,“别说是你了,如今这四丫头,东府那边有些家人过来问候请安,也是极少见的,这自家哥哥嫂子的人都不见,实在是古怪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法,若是说太内向了些,可也是假话,素来咱们一起说说笑笑,也不是没有的。”

这大约和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干系吧,薛蟠心里头慢慢想着,惜春的反应似乎是有一种应激综合症,但这种事情,似乎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惜春一会洗脸了回来,也不和众人说话,只是和香菱到了角落里头窃窃私语说着体己话,薛蟠点点头,这还是乐意和人沟通的嘛,也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三丫头在临摹什么呢?”宝钗问道,“刚才在院子里头就见到你在写什么了。”

“只是在练魏碑,”探春笑道,“算不得什么,宝姐姐既然说了我就要厚颜请诸位点评一二了,”于是她迎着众人来看,只见到两人长的大桌子上,有宣纸雪白,上面墨迹淋漓,边上有一个钧窑的素白梅花斑脱釉长瓶,里头插着几株珊瑚果,果实累累,色作深红,珊然可爱,案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笔,又有墨龙吐水的端砚,上面研磨出来的墨发着悠悠香味,众人围了上去,见到临摹的是魏碑之中的精品《龙门十二品》。

“太和十九年十一月,使持节司空公长乐王丘,穆陵亮夫人尉迟,为亡息牛橛请工镂石,”这几行字端庄凝重,虽然不如行书挺拔,但因为是摩崖石刻的拓印,故此颇有些刀削之凛冽,但因为也不是书写在纸上,又是有些飘逸出尘,且行文并不是十分整整齐齐,有些重心不稳,却又有些浑然一体不至于说歪了行,颇有些随性自在的意思在里头,宝钗是识货的,她点头赞许道,“这字儿好,我是决然写不出来的。”

“宝姐姐说笑了,”探春笑道,“我却是不信姐姐你不会魏碑。”

“我魏碑临的少,”宝钗说道,“我临摹的多是汉隶。”

“这倒是简单的很,”薛蟠笑道,“你宝姐姐的性子啊,不适宜魏碑,这文如其人,字亦如其人,三妹妹为人大方爽朗,故此最适宜魏碑,你宝姐姐性子沉稳稳重喜爱安静,故此汉隶简洁明了,符合她的性子,这是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还是和自己个的性子有关。”

这说话倒是新鲜的很,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黛玉笑道,“蟠哥哥这话儿说的一套套的,不过算起来也有道理,比如这爱莲说,不是也把人的性子和自己个喜欢的东西可以联系起来嘛,但是我呀,倒是有一事不明,那若是我,最适宜何书?”

九十五、昨日之事

听到黛玉文化,“行书,”薛蟠毫不犹疑的说道,“行云流水,风流婉约,运用不宜太迟,迟则痴重而少神;亦不宜太速,速则窘步失势。风神洒落,姿态备具,这才是配得上林妹妹的风骨啊。”

黛玉啐了一口,“满嘴昏话,真真是一句正经儿都没有,”虽然嘴里头埋怨,可心里头倒是高兴的很,这一番话儿,若不是知道自己个性子的人,实在是说不上来的,薛蟠此人,也算是自己个的知己了。她拉住了宝钗的手,“宝姐姐瞧见了没有,蟠哥哥倒是没有一句好话呢!”

“天地良心,”薛蟠笑道,“这那里不是好话了?林妹妹其人最是聪明,又十分婉约,但咱们大家闺秀自然规矩还是要讲的,却也不必太过,故此,行书行云流水,和妹妹最是相宜了。”

宝钗拉住了黛玉的手,对着薛蟠笑道,“哥哥惯会说嘴的,那我问你,林丫头是行书,那你若是学习,那应该临摹何种呢?”

“自然是狂草了!”薛蟠哈哈笑道,“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这说的就是在下了。”

众人纷纷鄙夷,“这也委实太自夸了些。”

“随性自由,又有自己的章法,这才是我的性格最适合的书法了,”薛蟠也不以为意,继续洋洋得意着,“虽然是放荡不羁,但还是有自己的法度的,当然了,我若是练狂草,什么时候偷懒鬼画符一番,你们也是认不出来,还以为是什么海内名家新作呢?”

这一番话儿又把大家伙逗笑了,就连惜春和香菱也不免抬起头朝着这边看来,李纨笑道,“真真是咱们薛大兄弟最是诙谐幽默的,这一番话,有才的很,也有趣的很!人人都说凤哥儿会说笑话,我倒还是觉得那笑话啊,好笑是好笑的,却是少了许多风雅之意,远远不如咱们薛大兄弟了。”

“可不敢当,只不过是这会子大家伙刚吃了饭,怕大家存了食,故此逗大家伙一笑,不要积食了才好。”

李纨的话儿不太好接,毕竟也只有她比凤姐年纪大些,又是隔房的嫂嫂,这才有资格说这些话,其余的人都比凤姐年纪小,说自己个年纪大的人没文化不识字是不太妥当的,当然了,这是事实,但许多时候事实是不好直接说出来的,心里头知道就行了,李纨的话不太好接,薛蟠也就是自嘲的遮掩过去算了。

众人对着探春的字儿又评头论足了一番,探春素喜敞亮,言谈举止无不落落大方,高谈阔论,不输于任何人,这一番交谈,大部分的时候是黛玉和探春说话,宝钗李纨偶尔插话,迎春含笑听着,惜春也不顾着这边,坐在角落里和香菱窃窃私语,说完了探春的字儿,又说起了薛蟠昨日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说是蟠哥哥又是大闹公堂,又是咆哮上官的,实在是威风的紧,”黛玉笑道,“内情如何,还不知道呢,大家伙都等着听。”

黛玉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故此说的极为夸张,薛蟠苦笑,“林妹妹以为我是什么王爷不成?我哪里敢是说在大堂之上做这样的事儿?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于是他把昨日的事儿说了说,自然也没必要说一些和外头政治角力有关系的事情,只是简单的说了说,自己冲出兵马司,祸水东引到顺天府,兰台寺东方御史突然出现,薛蟠却是软硬不吃,直到咸安宫祭酒王闿运的出现,这才是这么一日闹腾腾的结束了。

众人听到这些事儿,虽然薛蟠还未说其余的内情,众人就已经十分震惊了,才回都一日,就惹出了这样大的是非,探春佩服道,“后头的事儿虽然凶险,可有祭酒大人出面,薛大哥哥倒是不用担心什么了,可这起初若是真的被带到了西城兵马司,这事儿可就是不好办了,人家的地盘,他们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什么事儿都不用顾忌,按照昨日那裴知事如此嚣张跋扈的气焰来看,只怕是若真的进了兵马司,指不定有什么阴险毒辣的招数来对付薛大哥哥呢,这一招叫他们的打算尽数落空,薛大哥哥转了方向,居然去了顺天府,这两个衙门这么突然之下想要勾结在一起,实在是不可能。”

薛蟠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探春倒是把自己个这得意之作给说出来了,虽然身处深闺之中,可见识谋略却是不少,探春又问,“这话说起来就奇怪了,那韩标德为何要上赶着来找薛大哥哥的麻烦,难不成他不知道这咸安宫官学生吗?好生奇怪。这里头必然有什么不可说之事,”探春明眸之中竟有些好奇之事,“大哥哥能否为我们这说一说。”

探春的确是厉害,薛蟠笑道,“说起来是有些奇怪,但是戳破了,倒也就那样,有些人想着我们乙班大胜归来,借着韩标德来激起我的怒气然后再用兵马司拿下我,若是我那些同窗愤愤不平前来救援,必然会被人说成攻讦官府,到时候这两班大比的胜者,自然不可能给我们这些冲动之辈,他们的打算若是真的成了,我这一趟天竺出生入死,可真的就是全都白费了。”

众人恍然大悟,就连一直埋怨薛蟠的宝钗这时候也知道为什么这事儿会无端找上薛蟠了,“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曲折,哥哥实在是辛苦了,”宝钗带着歉意说道,“要思虑这么多的事儿,还在顺天府呆到了大半夜。妹妹不该埋怨哥哥的。”

“这也无妨,”薛蟠摆摆手,“算不得什么,思来想去,为什么这事儿到时有些被他们办成功的可能,无非也就是抓住了我的脾气性子,不许他们在我面前撒野,知道我归心似箭,这才故意引诱我上钩的。看来我这小霸王的鲁莽之名已经让旁人抓住了。”

九十六、原谅则个

薛蟠这么一番自我剖析,倒是十分深刻了,安排此事之人,必然是已经摸透了薛蟠的性子,知道薛蟠受不得激,必然会暴虐对待韩标德,也算准了咸安宫众人听到了薛蟠被困于囹圄必然会群情激昂,要奋不顾身的来搭救众人,这不仅是在咸安宫一起读书的情分,更是加上了在天竺一起同舟共济并肩作战的情谊,还有另外就是咸安宫乙班在西南天竺之地的行动,所采取的都是军法治理乙班,薛蟠就是这一支青年军的主帅,如果在战场上主帅深陷困境,部下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而是一定会奋力解救的,大家一时半会还不会从金戈铁马之中回过神来,所以这些人必然会去解救薛蟠。

不过这里头最大的变故,那就是薛蟠自己个,“他们这些人千算万算,就是一个人儿还没想到,”薛蟠小道,“那就是我薛大官人,没想到我这个人,居然是集合了力量和智慧于一身的美男子,我不仅会打人会吓人,还会动脑子,”薛蟠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诸葛孔明的一番筹谋,一下子就把他们的计谋破解于鼓掌之间了。”

这自吹自擂简直臭不可闻,众女都娇嗔不已,薛蟠犹自大言不惭,“你们别不信,我这在天竺,那是见多识广,又是有十分丰富的人生经验,想着那马德里思汗,我和他谈笑风生,说笑之间就擒拿于地下了,这才智之名,如今虽然在国内不显,但在天竺,那是四面八方都知道的事儿,可以说是万人敬仰,你们别不信,我已经让鸿胪寺卿的小儿子李少普负责编撰天竺游记,到时候出版了,必然姐妹们都有的瞧,到时候可不要太崇拜我哦。”

黛玉噗嗤一笑,“蟠哥哥这脸皮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厚,等闲的绣花针只怕都戳不进去!”

“这脸皮厚些是好事儿,”薛蟠笑道,“等闲闲言碎语,唇枪舌剑,都伤不到我,颇能狂风暴雨不染我真身之境界,所以你们日后有什么烦心事儿,也不要去别的地方烧香拜佛了,径直来找我这小诸葛就是了。”

“哥哥你的外号到底是什么?”宝钗笑道,“一下子小霸王,一下子小诸葛,一下子又是大官人,思来想去这些词儿可是不能同时在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哥哥有这么多的外号?”

“千人千面,每一个人自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佛陀素日里头都是慈眉善目,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薛蟠笑道,“可也有怒目金刚,降服一切邪魔外道,亦或者怒火席卷天下,红莲业火烧掉一切孽障,这可都是佛陀,我在家里头陪着姐妹自然是好哥哥,在太太面前是好儿子,头当然是好班首,在战场上,那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若是遇到那些孤老的,我还是一个慈悲的施主呢。”

这话说的倒是不算错,“可哥哥今日这是怎么了?”宝钗笑道,“如此厚颜自吹自擂起来,我这做妹妹的,倒是听着都有些脸红了,哥哥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似乎不符合君子谦逊之道啊。”

“好妹妹,”薛蟠说道,“大家伙这午后闲得无聊,我这不是说笑话逗大家一笑吗?你们可知道昔日我在占西国首都城下夜色之中也施展过空城计,”他把那一夜的事儿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薛蟠原本口才就是极为了得,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真真是叫人听着惊心动魄,又是兴趣盎然,起初这效仿田单的火牛阵,众人都是觉得十分惊艳了,可是这样却还真的没想到英军统帅居然会趁机反攻,想到那些骑兵席卷而来即将要攻入杜瓦那城的时候,众女惊呼出声,“这可实在是了不得!”迎春急着手帕都拧在手里头了,“若是那英国人再大胆一些,只怕是薛大哥这会子已经是身陷囹圄了!”

李纨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你说去天竺是出生入死的!我还以为只不过是去当差,只不过是远了些,没想到是这样的凶险!大兄弟能平安归来,实在是佛祖保佑!”

“这身陷囹圄倒是不怕,只是哥哥之前得罪甚那查理,若是哥哥落在他的手里,决计讨不了好去,”宝钗叹道,“这事儿实在是凶险之极!”

“是凶险,若不是之前查理已经在我手上吃亏了许多次,他必然是会不管不顾的要冲进去,将我处死而后快之,但他吃了许多亏,又十分的谨慎,他的胆气在抛开大营反攻杜瓦那城的时候业已耗尽,不敢再行险招,而我这样故作玄虚,他也实在是不敢入城,”薛蟠说这件事儿是有自己的用意的,“这样生死悬于一线的事儿都经历过了,故此我如今是更加的谨慎,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再行险招,这行动上可是实在是谦虚谨慎了,嘴巴上吹牛厉害一番,妹妹们也实在是要原谅则个。”

众女都笑:“这自然是要体谅一二的。”

这一番说话,倒是引起了惜春的兴趣,“我听闻天竺乃是佛教起源之地,昔日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悟道,传下了这佛教,薛家哥哥去了天竺不知道有没有见佛寺?”

这倒是惜春感兴趣的,薛蟠摇摇头,“佛教在天竺已经没有了,天竺这些人,不尊佛教久矣,我听说小乘佛教在东南诸藩,大乘佛教在我大越,除却这些地方外,就算是西域也没有佛法了,昔日这玄奘所过之处,了无痕迹,这佛教兴衰,算起来也是和国家强盛有些关系的,昔日印度帝国如何强大,佛教作为国教自然是极好的待遇,可国破之后,英人不信这套,这一百多年之间屡次销毁,许多踪迹已经不在了,土人也多是信奉印度教。”

“印度人不求今世之福,而寄托于来世,这的确是有些虚无缥缈了,”薛蟠说着自己的观点,“今世若是过不好,且不说有没有来世,那么这辈子是过得不舒坦的。”

九十七、俯仰之间

薛蟠是不喜欢说教的,但是他喜欢在这些日常的交谈之中通过展露自己的观点来劝谏别人,这容易不让人反感,而且春风化雨,效果也不错,他简单的说了说天竺土人的悲惨日子,说给这些五谷不分的豪门绣户的大家闺秀们听,“这原本也是该怪他们自己个,不求上进,除却占西邦还有些血性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得过且过,只要不是屠刀举起在自己个面前,权都当做视而不见,这也就是印度帝国为何会亡国的缘故。”

听到这些兴废国家兴亡之事,大家伙不免有些唏嘘,“不过我在廓尔喀和香国都见到了不少佛寺之迹,哦,对了,”薛蟠突然想起了什么,“也从香国带了一些昔日天竺传回来的菩提叶梵文佛经,妹妹若是要看,什么时候来拿就是。”

“我不过是一介小小孩童,如何看得懂这菩提叶佛经?”薛蟠说的都是惜春所感兴趣的,故此虽然脸上还颇为生疏,但心里头还是知道薛蟠的好的,惜春只是孤僻了些,但却不是傻,知道是有些人是好心,有些人却不过是应付而已,“多谢哥哥,我先学习几年,将这些个中土的佛经都一气混熟了,再问哥哥要就是。”

李纨忙道,“快别说这佛经佛经的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学那些姑子们念什么佛经?要我说,这诗词的书若是乐意看,看几本也是无妨,若是不乐意看,你只管画画儿也成,老太太都说你画的画儿好,若是不爱画画,那就把笔儿给丢了,径直去玩就好,听大嫂子的话儿,就不必去提学什么佛经了,少年人家,这些不好沾染的。”

惜春笑道,“老太太都读佛经,怎么我不能读了?再者我那三脚猫的画画功夫,只不过是老太太看着年轻,不愿意说我的不好罢了,偏生大嫂子倒是当真了。”

众人都说,“可没有如此觉得,妹妹的画儿的确是好的。”

这样一番说笑,时辰却也是不早了,冬天日头降的快,不一会,暮色沉沉,就笼罩在了院子之中,李纨看了看外头,起身说要回去看兰儿,还要去老太太房里头伺候,三春和黛玉一起也要去贾母院中吃晚饭,三春一起出门,还要黛玉一起,黛玉笑道,“你们且去,我和宝姐姐再说说话再过去。”

众人一起出了三春院,各自散开各找去处,黛玉说是和宝钗要说什么话儿,可到底也没说什么正经话儿,也就是在甬道之中说了几句话也就是散开了,黛玉转身走的时候,薛蟠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从天竺带了些东西来,妹妹你什么时候来拿,哦,妹妹若是不得空,叫紫鹃来拿也是一样的,今日在家里头的时候倒是忘了,哎,我这脑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的了。”

“蟠哥哥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了?”黛玉穿着斗篷,转过头来笑道,“每一次出去哥哥就给我带东西,这些年也不知道收了多少了。”

“横竖是好东西,偏不了你的,”薛蟠说道,“可是要记住咱们这春日之约,”薛蟠看了一眼宝钗,又看了一眼黛玉,“这冬日就把身子养的好好的,春日咱们再出去玩就是了。”

黛玉微微鞠躬,转身离开,宝钗看着黛玉的身影,又看了看薛蟠的表情,叹道,“可怜林丫头这父母双亡,却又没有兄弟姐妹可以相互依靠,虽然她从不说自己个的心事儿,可我也能看的出来,她这心里头没什么痛快的时候。”

“心病要心自己个来治,药石无用,”薛蟠摇摇头,“咱们劝解一番,总是抵不过她自己个看的洒脱些,”薛蟠也是微微一叹,“愿她真的如行书一般,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兄妹二人和香菱一起慢慢走回到梨香院去,薛蟠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婆子和丫鬟,却是没有见到王嬷嬷,“这个王嬷嬷,”薛蟠奇道,“这是去哪里了?还说要跟着我伺候呢,这一转眼,倒是人影都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香菱自告奋勇的说道,“适才大爷在和二姑娘她们说话的时候,王嬷嬷悄悄的出门去了,恰巧被我瞧见,我问她去哪里,嬷嬷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还说不许我告诉大爷,就说她家去了。”

“这个嬷嬷,”薛蟠摇摇头,说是给自己在家里头打听各种消息,顺带着要照顾好林黛玉,这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问她如何,不过估摸着也没什么许多重要的消息能打听的道,还借着这个由头到处瞎晃,不过她本来就是薛姨妈的配房,又是薛蟠的奶妈子,在薛家的地位可是很高的,等闲人叫不动她干活,薛姨妈更是不会叫她干了,故此还真是闲人一个,可以到处晃荡。“算了,别去管她了。”

既然是贾母这里不安排宴请,那么就要抽时间去王家拜访自己的舅舅王子腾了,薛蟠问宝钗,“你瞧着这些日子可有空?若是得空,还是要早些去舅舅家拜访的,舅舅家不比那些寻常亲戚,要隆重,而且要抓紧时间,越快越好,不然的话,只怕是舅舅要骂人了,说我一点礼数都没有。”

宝钗说这些日子没什么事情,只要问过了薛姨妈自然可以去,薛蟠几个人回到了梨香院,于是叫张管家去王家问一问,王子腾何时休沐在家,定好时间就去拜访是了。

两个人才回到梨香院,就听到了一墙之隔的外头响起了一阵子的嘈杂声,有不少的人跑来跑去的,又有人在叫喊着的什么,乱糟糟的声音也传到了梨香院里头来,薛蟠微微皱眉,“这园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我才回来一日,就觉得这后头乱糟糟的,可没有安生的时候。”

“估摸着再有半个月总是成了,”宝钗笑道,“今年这府上的年,可是不好过了,园子堪堪建好,过了年,只怕是又要预备着迎接接驾,不得空闲了。”

九十八、有人闹事

宝钗见到薛蟠有些怕闹哄哄的,于是笑道,“哥哥又不是每日都呆在家里头的,这几日在家里休息,过些日子只怕是就要去咸安宫报道了,成日里头不在家,倒也不必计较这些小事儿,妈都从未说过什么呢,她说了,时常在门口瞧瞧这些人来人往的搬运东西,倒是有意思的很。”

薛蟠失笑,“妈这也实在是太无聊了些吧?这看着人来人往也能解闷,瞧着在家里头实在是无事可做了。”

“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妈可是一日不知道要念叨多少次了,在家里头时常是坐不住,除却和老太太和姨妈去聊天抹骨牌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事儿消遣,和我们几个做做针线活,也就是出门去瞧瞧热闹了,”宝钗说道,“所以觉得外头这人来人往还有些意思,也就是在门外听着有些声音,可到了里头,就听不见声响了。”

说起了这话,薛蟠不免有些内疚,上一辈子亲情这一块,欠缺的太多,故此这一辈子,薛蟠分外重视亲情,薛姨妈是真心爱护自己,“原是我的不是,想着在天竺的时候,虽然偶有思念家乡思念妈和妹妹你,可到底还有着的得过且过的想法,能在天竺耗一天算一天,没有说迅速的想要了解那边的事儿,早些回家,现如今回家了,无论如何是要多陪陪妈的,咸安宫那边,两班大比已经结束,想着这过些日子就必然是会有结论的,有了结论,就可以毕业,不用再在那里头住在宫里了,以后什么差事都不干,就在家里头陪着你们才好,至于什么外出,那是必然不去了。”

“不出去当差也好,”宝钗想起了刚才薛蟠所说的事儿,“外头勾心斗角倒也罢了,却还要这样危及性命的,实在是得不偿失,哥哥在家里头,免得我和妈给你牵肠挂肚的呢。”

两个人回到了梨香院里头,薛姨妈不在家,问杨柳,“姨太太请过去了,说今年报国寺的姑子过来了,有上好的素斋供进来,请太太过去一起用些,太太说了,晚上那边还要请佛供佛诞,估摸着要些时候,晚间就请大爷和姑娘们自己个安置就好了。”

“那就多派些人去接着,晚上冷,也没有月亮,乌漆墨黑的,若是不小心跌了摔了,可是不好了,”薛蟠吩咐杨柳,“多派几个婆子去,灯笼手炉也都预备好。”

杨柳领命而去,两个人进了薛姨妈的院子,薛姨妈虽然是已经出门去,可晚间的饭食已经安排好了,婆子来问摆在何处,薛蟠命就摆在薛姨妈的房内,“恰好太太不在家,咱们今日就在这里头闹腾一晚!”

薛家的晚饭,只要不是夜宴,都十分的简单,三个人坐下了,丫鬟婆子们就将晚饭端了上来,一个青花盘龙钧窑大海碗里头撑着的是碧莹莹的御田粳粥,杨花介绍:“加了一些茯苓和野鸭子腿肉,最是补气凝神的。”再是两笼蟹粉猪肉馅的小笼包,六必居的酱菜,葵花糕、马蹄酥、腊鸡脯,羊油炒的大白菜,还有一碗葱油素面,“这面是用香菇雪里蕻肉丝炒的酱拌的。”

宝钗笑道,“哎哟,都是一些面啊粥的,哥哥只怕是吃不饱吧?”

说起来这些东西虽然不算什么大菜硬菜,但荤素搭配的确是够了,薛蟠笑道,“这在天竺的时候自然是吃不饱的,那些日子晚上都要行军,这晚饭倒是成了早饭,故此一定要吃的饱饱的才好,如今在家里头,晚间又没有什么事儿,自然不用吃的太饱,这些东西不错了,已经够了。”

香菱也坐在一边笑道,“素日里头太太和姑娘们都不怎么吃南边的菜,倒是大爷回来了,特特又吩咐要上南边的吃的,这小笼包,我可是许久没吃到了。”

薛蟠夹了一个颤巍巍半透明的小笼包放在了香菱的碗里,“小馋猫,你赶紧着吃吧。”

“不过你们都怎么不吃南边的东西了?”薛蟠奇道,“凭谁也是觉得,这天下最好吃的是江宁菜吧?”

宝钗抿嘴微笑,“那也就是哥哥这么觉得了,北边的人都说这江宁菜太甜了些,就算是这府上,算起来祖祖辈辈都是金陵人,可都说吃不惯如今这口味了。”

“到了那个山头唱什么歌儿,真真是半点没错,”薛蟠笑道,“管他们喜欢不喜欢,咱们自己个多吃些就是了。”

香菱喜滋滋的夹起了那小笼包咬了一口,里头汤汁四溢,顿时烫的香菱不住的吐舌头,宝钗摇摇头却也没有说什么,薛蟠含笑望着香菱,香菱如今在薛家的地位可实在是微妙的很,说是丫鬟,那绝对不是,家里头的丫鬟都称呼香菱为“姑娘”,这明显是小姐的待遇,且薛姨妈十分喜爱她天真烂漫,虽然时常有埋怨她没有规矩之言,但心里头是喜爱的。

说是当做女儿一样看待,但家里头的人又没有十分的尊敬她,香菱素日里头也喜欢和丫鬟们一起玩,这身份说起来,倒是有些尴尬的很。

薛蟠看到香菱这天真可爱的模样,不免心里头一动,还未准备说什么,外头又响起了嘈杂声,显然还是那些建园子的人发出的声音,几个人权当没听见,宝钗也奇道,“素日里头这个时辰早就是停了,怎么今日还在做呢?可真是奇怪了,且素日的时候,声响是传不进来的。”

薛蟠自然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儿发飙,香菱在吃着小笼包,倒是没注意外头的事儿,可这嘈杂声越来越大,不一会门外的叫喊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了,薛蟠这下就有些不乐意了,“搞什么东西?”

于是叫人出去瞧瞧怎么回事,不一会张管家亲自进来了,他是很少进内院的,见到张管家,宝钗连忙起来,又拉了拉香菱,给张管家行礼——张管家伺候过薛蟠的爷爷,这样的老家人,在家里头的身份地位颇高,“大爷,外头不好了,有人在园子里头闹事!”

九十九、麻烦事儿又来了

这年头的稀奇事儿可真多,薛蟠放下筷子,“有人闹事儿?有人敢来荣国府闹事?张爷爷你没在开玩笑吧?”他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又是自己的缘故,故此有人找上荣国府来,这样的话,自己这样惹祸精的体质,的确是不宜再居住在梨香院了,还是趁早搬出去才好。

这说不定还是裴知事那一伙人的后手呢,薛蟠想到这里还真的有些无力,打蛇不死,必有后患,这话真真是不错,这些人直接来找自己,自己是半点都不怵的,但如今荣国府是关键的时候,正要迈向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时候,自己这可不能给他们添什么晦气,要知道这亲眷之间,最要紧的还是要相互体谅嘛。

“什么人敢在荣国府闹事?”薛蟠冷哼一声,“这会子西城兵马司是必然不会管咱们这头了,可别的衙门也是会管的,这会子只怕是姨丈还没有回家,那边老太太他们就不必要惊动了,拿我的名刺去顺天府,我倒是要瞧瞧,谁地痞流氓,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荣国府撒野!”

“不是那些市面上的人,”张管家忙道,“是宫里头的人,不知道怎么地,就在这院子里头闹起来了,故此这乱糟糟的,许久都没停,这府上的老爷是还没回来,可琏二爷已经是知道了,赶过去有些时辰了,却是还没有什么法子。”

没有法子不用传递出这个明确的消息,只要听到那边的动静没有停下来就知道贾琏没什么办法,“宫里头来的人?”薛蟠奇道,“是太监?”

“不是太监,是几个公公而已,内务府的公公。”

经过张管家的解释,薛蟠才知道,自己被后世那些影视剧所洗脑的称呼在这个时代之中是不正确的,条件可不是所有的内宦都可以称呼这个名称,必须要是四品之上,掌管一宫事务,亦或者是掌管内务府某一个衙门的内宦,才可以被称之为太监,所以某某太监,这在外朝等同于某某大人,但是这公公,完全是没有品级的称呼,好像是称呼普通人的“先生”一样,地位高级的太监们听到这话一般来说都是会翻脸的,素来称谓是最重要的,宁可称呼为太监,却也不好称之为公公。

所以张管家这话儿一说清楚,就是表明,这些人算不得什么宫里头的大太监,薛蟠点点头,他心里头倒是想起了另外的事儿,那小亮还好,自己公公叫叫也不算错,但是安福海那里……自己一口一个公公公公的,可是叫了好些日子,不过这安福海好像还不算太生气,也没有呵斥自己,看来还是自己名号,这会子想到自己对着大特务头子如此不尊敬,薛蟠险些就惊出了冷汗。

他抹了抹额头,宝钗关切问道,“哥哥,这些人来头很大吗?”

“能到到那里去!”薛蟠笑道,开什么玩笑,自己和安福海可是谈笑风生!还在乎这些小虾米一般的小太监,哦不,公公!“琏二哥怎么这样的没眼力界,”知道是一些太监闹事,薛蟠顿时也就不担心什么了,无非就是这些内宦们难得出差到勋贵之家,借着视察的名头要这个要那个的,若是稍微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必然就会借着内廷的威势闹起来,直到满足自己个的要求,所图者,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要银子而已,内宦们在宫里头当差,虽然表面风光,可内里是多少苦都不知道,故此对着金钱不知道有多少的巨大诱惑,薛蟠恶意的揣测,安福海如此对着财富犹如浮云,这也是和他经营有道,又是掌管许多内务府的生意有关,不然的话只怕也是贪婪的很。

“怎么一点眼力界都没有,”薛蟠摇摇头,“这些内宦们不就是要银子吗?你若是银子给不到位,只怕是这十全十美的东西,他们都能给你找出瑕疵来,更何况这园子都还没建好呢,拿些银子打发了就是了!这会子若是还闹下去,里头知道了,惊扰了老太太不说,等会子只怕又要被姨丈叫过去骂了。”

薛蟠掌管这江宁织造府,和内廷打交道的时候是最多的,知道这里头的套路,薛家的东西当然是不错的,织造这一块,遥遥领先于苏州和杭州两地织造,但也禁不住没有关系,故此薛家也是砸了重银在内务府打点关系的,不求什么特意关照,只求不要给自己穿小鞋就好,须知道这些内宦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能给你主力也就罢了,很多时候歪歪嘴,只怕就是要坏了你的好事儿。

故此薛蟠才会说贾琏一点数儿也没有,给银子就是了,这时候既然是得了内廷命令出来巡视新建的园子,这得了尚方宝剑,那里有不发作的道理,更是要上赶着闹腾了,这会子不用银子消灾,还等着什么时候呢。

“哥哥虽然年轻,可早就学会了不正之道,”宝钗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凡事儿都有限度,不宜过分,若是过分,丢了这国公府的体面,也是丢了贤德妃娘娘的面子,这可算不得什么好的解决法子。”

“你说的不错,可若是真的能用银子来解决,那也就不叫事儿了,不知道琏二哥是怎么说的,还要再问问看,”薛蟠笑道,“张爷爷你出去瞧瞧,若是真的琏二哥办不下来,我再出门也不迟,这会子还要吃饭呢。妹妹,咱们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耽误我吃饭。”

宝钗失笑,于是三人一起用饭,不一会饭毕,外头的嘈杂声断断续续的,却一直没停下来,张管家回来,“我到后头看过了,围了不少的人,琏二爷瞧见奴才,忙着要我来请大爷,说是大爷在宫里头读书,指不定认识几个人,要请大爷过去帮衬帮衬。”

“我说什么来着?”薛蟠笑道,“只怕是用银子搞不定的事儿,才是最麻烦的事儿。”

一百、你是何人

“张爷爷也真是,”薛蟠半是开玩笑半是埋怨,“这去瞧热闹就是了,怎么还露出身影来了?倒是被琏二哥给抓住了,这又要叫我出马,去给他办什么事儿!”

“大爷,”张管家笑道,“这亲戚原本是要互帮互助的,琏二爷无论如何,可是大爷正经嫡亲的表姐夫,表姑娘的姑爷,再者说了,还在姨太太这里头管着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是要多帮衬的,不然的话,只怕太太知道了,又要教训大爷了。”

张管家所说的表姑娘,指的就是王熙凤,这姨太太,指的乃是王夫人,说的就是贾琏不仅是王熙凤的丈夫,更是帮着王夫人管家的,和王家的渊源的确深厚,不应该不帮忙,而且还要主动些帮忙才好。

薛蟠点点头,这会子吃饱了饭,也可以出门去遛弯遛弯,顺便就当做是消食,“可以,我这就去瞧瞧,这找麻烦的人到底是谁。”

“妹妹可要一起同去?”薛蟠笑道,“不如一起去散步散步。”

“我如何好出门,外头乱糟糟的,”宝钗说道,“哥哥不是带了些东西给我,我也要理一理,年底了咱们家的船要入京,也预备下几份,顺路带回去给宝琴他们。”

还是宝钗贴心,薛蟠居然就没想到宝琴他们,于是连忙拍了拍额头,“瞧着我这记性,那里说是就忘了金陵二房太太他们几个!这东西却不用你们出,我那里还有,且叫人拿来,就让妹妹你统一分配就是了,你是女孩子,这些事儿,到底是细心些。”

薛蟠出了梨香院,张管家和臻儿一左一右,跟在了薛蟠的后头,李少章提着一个紫金琉璃死气风灯站在前头引导,从梨香院出来,沿着宁荣二府之间的小路,朝着后头走了一射之地,就到了这边新修园子的外墙小门之处,贾琏的小厮兴儿真是搓着手站在门口来回焦急的踱步,见到了薛蟠等人过来,连忙上前打千请安问好不已,“薛大爷可算来了,我们二爷是盼星星盼月亮,急的不得了了,赶紧着打发小的出来迎接薛大爷呢!”

“行了行了,”薛蟠懒懒散散的,“什么事儿这样难,叫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无非就是宫里头来人嘛,你二爷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对着这样小事儿还紧张什么。”

“今个可实在不同,”兴儿苦笑着,这薛大爷也未免把事儿想的太简单了些,“您就赶紧着进去瞧瞧吧。”

薛蟠等人进了一处小门,这里头原本大约是摆放花木之处,到处都摆着松柏、垂柳之树苗和一些用稻草捆绑起来作为保暖之用的花木,薛蟠饶有兴趣的抬头四处看看,到底是暮色沉沉,瞧不清这园子的一隅景色如何,兴儿在前头带路,到了一处小小的抱厦,只见到里头灯火通明,有不少嘈杂声在里头传出来,隐隐有笑骂呵斥之声,朱门半掩,仆人们人来人往的进出,这个进出的姿势有些狼狈,倒是好像被人打出来的样子,兴儿探头探脑,“真是奇怪了,我们二爷这是去哪里了?”

“还能在那里,自然是在里头了,”薛蟠微微挑眉,“走,咱们进去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了这处抱厦里头,果不出薛蟠所料,这边笑骂呵斥之声,的确是对着贾琏而来的,一群绿色袍服的小太监坐在圆桌旁,朝着贾琏说着一些个话,贾琏倒是满脸赔笑,一点不悦的表情也没有,但这些小太监们也没有说是在大吃大喝亦或者是满脸横肉一脸的粗俗,除却说话难听之外,其余的人正襟危坐,不像是在喝酒,倒是像是在应付上司的意思在里头。

“琏二爷,”那个语出不逊的太监尖嘴猴腮,人小小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微微冷笑,“我们这些兄弟,跟着公公出来,来视察你们这接待贤德妃娘娘的园子,说起来,就是你最大的福气,让我们公出马,没想到你倒是好,”那个人指了指圆桌上的酒食,“居然拿了这样下等的东西来打发我们,且不说园子如何了,就说这东西,也是人吃的吗?只怕是给贵府的下人们吃的,也远远比我这个还要好些!”

“我们兄弟几个反正也是伺候人的小公公,算不得什么,可我们公公那里能吃你这样的苦儿!我瞧着你们府里头,”那个小太监冷笑连连,好像是一个破落穷酸秀才卖弄口才一般,“真真是一点儿王法都没有了!”

贾琏倒也不是站着,还是坐在下首当着陪客,只是这脸上的表情可就是不太好看了,他有些恼火,又有些谦卑,“那里的话,那里的话!”贾琏忙摇手,“我可是万万不敢如此没有规矩没有礼数的,底下的人不知道规矩,请公公们不要怪罪,我这就去安排了更好的筵席上来,还有准备好的十番,也要请公公们赏脸瞧一瞧。”

“什么十番,咱是一点兴趣也是没有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太监见到贾琏服软,于是越发的得意起来,“我且告诉你,今日的事儿,你算是得罪我深了,什么东西拿来,都不算完事儿!”

来人说的可怕,贾琏虽然不以为意,可也有些紧张了,“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贾琏赔笑道,“还请公公赏脸,这十番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姑娘家十番,曲调好的很,也绝不会污了公公们的清耳。”

贾琏再三说着宽慰的话,又要换了上好的筵席来,那些太监们却是不肯,虽然是正襟危坐,但也不是说谦谦如君子,嘴巴里毒的很,虽然没有什么明显要打人砸东西的样子,但是这么一直没品的骂人着,也实在是太难听了,薛蟠微微皱眉,推门进了这抱厦,刚进门,就一声长笑,“我来晚了!不曾招待贵客!实在是怠慢怠慢!”

那太监见到薛蟠这样雄赳赳的进了门,一时间倒是忘了继续骂贾琏,“你是何人?”

有点事儿,等下一章,晚点更新

一百零一、来者何人

薛蟠满脸堆笑,“公公们好啊,”这会子薛蟠顿时化身成了谄媚的小狗腿,朝着那些公公们陪着笑,“不才,薛家薛蟠,乃是这琏二爷的亲眷,因是在这左近住着,听到这边热闹,故此过来瞧一瞧,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公公们在这里头喝酒,我这个人是最爱热闹不过的,故此也忍不住要上前来,陪着公公们喝一喝。”

贾琏这会子早就是心里头郁闷极了,这些人明显是来找茬的,但是找茬也不是说都乱来,只是故意在这餐饮上挑刺,这说起来,自己好像很想发火都不成,毕竟拿着酒食来做文章,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只是觉得外头可能会真的觉得,荣国府不太尊重人,这样的事儿都闹起来,必然是真的招待不周。

寻常人招待不周也就罢了,可这是内廷出来代表皇家来视察的钦差公公们,绝非等闲之辈也不应该用等闲的礼数来对待,贾琏对待面前这件事儿,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无需太计较,但是传出去,也实在是恶心人,这些半大的太监也不是说可以威吓的,贾琏只怕是若是发作起来,这些人反而更是闹得越欢畅。

故此这心里头腻歪的不行,见到薛蟠来了,顿时觉得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朝着太监们作揖告罪一下,随即起身,凑在薛蟠耳边急切的说道,“文龙贤弟,这些宫里头的太监,今日就是来找茬了!愚兄可实在是应付不下去了!”

“无非就是使些银子罢了,那里就摆不平的,”薛蟠窃笑道,“赶紧着送银子吧,花钱消灾就是了。”

“哎哟,我的文龙贤弟,我还不知道钱可通神的,早早就预备下了银票,这些公公不知道那里来的,奇怪的很,我这银票送上去看也不看一眼,反而是特意故意来挑刺儿,我这上等的席面,他们都看不上,这会子燕菜都已经预备下去了,只怕他们还要嫌弃!贤弟来了,多少帮着周旋一二,你素日里和宫里头多有交道,今日之事可是务必要帮帮哥哥我啊。”

薛蟠还未答话,两人身后就传出了呵斥声,“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我们什么坏话呢!”

薛蟠转过身来,笑道,“绝没有说各位的什么话儿,只不过是在问着琏二哥,这预备好上等的筵席什么时候到,多少要叫公公们满意才好,我这琏二哥,素日里头是昏头昏脑的,实在是不知道那里得罪了诸位公公,还请公公高抬贵手,放过这一次,到底是素日里头有往来的,还请公公们赏脸,稍微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琏二哥才好。”

那太监微微冷笑,“谁和你们是素日有来往的,”但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薛蟠这是新来的也没有说得罪了众人,故此也不宜乱结冤家,于是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也就是不说了,“只是你们这琏二爷无礼在先,实在是可恶之极,今日是务必不能让他好过的!”

薛蟠朝着众人作揖,“听说公公们来,实在是来的慢了,不知道是哪一位公公带着大家伙来的,还请见一面。”

“怎么,你是要来套我们的底儿不成?”

“决无此事,”薛蟠微微一笑,这些小家伙们,警惕心倒是真高,这么一说,就顿时要反问自己来,“只是适才听说各位说对着公公不尊敬,实在是该死,故此我这才想着要负荆请罪,来道歉才好。”

“此外,”薛蟠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我和宫里头不少太监公公们都交好,素来这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我这内务府皇商该有的本分,我和宣礼处的小亮公公关系甚好,还请看在他的份上,多少饶过我这一次。”

宣礼处自然是人人忌惮的,薛蟠这么得意的说出小亮,的确是想着要借小亮和宣礼处的名头来压服众人,只要别在这么吵吵闹闹的,等闲的事儿都可以办,但是没想到薛蟠这打算落空了,那个说话的绿袍小太监听到这话反而又冷笑了起来,“宣礼处什么阿猫阿狗都这样的嚣张起来了!什么小亮小黑的,我这里头是一概都不认!有本事的叫他这即刻就来,我倒是要瞧瞧,谁敢在我们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

这话说出来,薛蟠可真的是有些惊讶了,宣礼处众人都是闻之色变,怎么这几个人居然毫不畏惧,他正在思索的时候,小太监之中一直低着头在喝茶的一个人发话了,“你这话胆子极大,我是不敢说的,怎么宣礼处的人你都敢不放在眼里?”

“您这话说的,”那个原本十分尖酸刻薄的小太监听到这个人发话,顿时就赔笑起来,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那小的我不也是狐假虎威,来借一借您的势儿不是?”

“不许浑说,”那个低着头的人抬起来,薛蟠定睛一看,这一个人也是穿着绿色的小太监服饰,看起来也不是有品级的大太监,怎么这些人,一听到他说话,顿时就低眉顺眼半句话都不说了,尤其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原本还是讨债鬼一样的面孔,这会子倒是笑容满脸起来,“您圣明,小的可没有胡说,这宣礼处谁都怕,就是咱们这重华宫的人不怕!”

薛蟠听到重华宫,就知道这些人的确是有不怕宣礼处的胆子和本事,重华宫乃是英宗皇帝嫡出的女儿,又是遗腹女,惠庆公主所居之地,她地位尊贵,不仅是圣后爱若珍宝,就连这永和皇帝作为叔叔,居然也是疼爱有加,如今才十多岁的样子,早就给了封号,原本大越的制度,要在公主下嫁前给予封号爵位和封地庄园等等,但惠庆公主早就得了这一切,还是加倍的这一切,这深受两宫宠爱,在宫里头,那简直就是横行无忌的,就别说是小亮了,只怕是安福海在惠庆公主面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儿。

一百零一、燕菜

重华宫的人,的确是可以惹宣礼处的,就算是安福海再权势滔天,在圣后面前也就是仆人一位,惠庆公主乃是先帝遗孤,正正经经的金枝玉叶,在有些顽固的宗室老人看来,惠庆公主的身份,远远比入继大统的永和皇帝还要高贵许多,故此重华宫的人,的确是有资格惹宣礼处,也有资格来找荣国府的麻烦。

那个小太监做出不可一世的模样来,但听到这喝茶的人一说,顿时就安静如鸡,“不许这样的乱说话,”喝茶的人抬起头来,“你就是薛蟠?”

来人细长眼睛,穿着一袭绿袍,瓜子脸,长眉入鬓,倒很是清丽脱俗的样子,年岁尚小,应该只是一个少年太监,薛蟠度其威势,大约是伺候惠庆公主的亲密玩伴一样的太监,有时候领导并不可怕,而是这些领导身边的太监……哦不,是司机秘书最可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这些人,薛蟠拱手,“在下就是,不敢问公公尊姓大名。”

那个人转了转眼珠子,“我不过是小人物,就实在是不通传名号,免得打扰薛大人的清听,今日之事,乃是吾等出来巡视新建园子进展如何,然后回去要告诉万岁爷的,这事儿,万岁爷十分看重,却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儿来,你且说说该如何解决?若是你们有些诚意,自然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这些人,”那个人的眼神在灯光之下有些狡黠,“也就都听你的。”

能有什么事儿,薛蟠心里头暗暗腹诽,无非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而已,他适才粗粗一扫,就见到这酒席不算差,甚是还是标准之上的东西,一些食材虽然不甚名贵,也比不上燕翅,但的确是上等了,“您这话是怎么说的?”适才十分安静的那小太监愤愤然说道,“他是什么人,要咱们听他的?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东西的确是入不得贵客的法眼,”薛蟠微微一笑,“琏二哥也知道失礼了,故此预备下了燕菜,请着各位稍等一番,将这些都撤了,”薛蟠吩咐兴儿等人,“都撤了,实在是入不得贵客们的法眼!”

薛蟠打横和贾琏一起坐下,坐在了下首,算起来薛蟠对着这些太监们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如此爱财可以理解,却难以接受,不过心里头却没有什么鄙夷之心,坐下来落落大方的开口,“诸位想着也是第一次来荣国府,大家伙喜欢玩什么委实也不知道,若是我这琏二哥的十番不喜欢,若是喜欢什么,我这就即刻下帖子叫了人回来,横竖天桥离着这里都不算远,什么杂技百戏魔术的,若是喜欢那个,请您吩咐了就是。”

“谁要瞧这些东西……”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嘀咕一句,中间喝茶的领袖模样的小太监瞪了他一眼,顿时就不敢说话了,“可是真的?我们在宫里头也没见到什么好玩的,”领袖小太监兴致勃勃,“若是能见这些,倒是极好!”

“自然是有求必应了,”薛蟠笑道,“还请问公公,喜欢什么玩意?”

“自然是要听戏了,”那个小太监点点头,笑道,“有没有上好的南戏班子,即刻要听的。”

有所求自然就有所应,有想要的东西,这些人就不是太难解决,贾琏于是忙叫人去请,这里刚撤了酒席,燕菜也没有那么快的上,于是兴儿等人又端茶上来给这六七个太监喝茶,“我听说薛大人你在天竺玩的很是热闹,”那小太监饶有趣味的望着薛蟠,“压服土人,又三败英国鬼子的统帅,水货并用,出奇制胜,想常人所不能想之事儿,的确是厉害的很,却不知道薛大人这才谋智干,是从何处学来?”

“您谬赞了,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招数,”薛蟠笑道,“只是因为身处险境,故此处处小心,存了一个谨慎之意,再加上我那些同窗都是年轻俊才,大家伙一起用力,自然是无所不胜了,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可你那空城计,现学现卖,思来想去,却也不是说因为谨慎才有如此举动的。”

这个小太监居然也知道自己的这些事儿,而且还知道的颇为清楚,难道自己这光辉的事迹已经传到大内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人怕出名猪怕壮,薛蟠现如今是很怕自己太出名了,“这万分危急的时候,自然是要赌一赌,只是这实在太吓人了些,却又是不得不赌,所幸我赌赢了,”薛蟠笑道,“只是我却不喜欢这种身家性命都丢上去赌一把的感觉,故此,日后这样的事儿,自然是越少干,就不干最好。”

“说的倒有些道理,”那太监点点头,于是说了说这西南之事,薛蟠见到这个太监对着这些事儿有兴趣,于是也引导着说了说,这里一番交谈,倒是花了不少时间,贾琏见到这些人不再和之前那样无理取闹,于是这会子也舒了一口气,不一会,燕菜的席面也就到了,贾琏忙指挥着上菜,又要问这些太监们喝什么酒,“不喝酒不喝酒,喝什么酒,”那个刁难的小太监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们这是来办差事的,办差事喝什么酒,你真真是糊涂!”

这一副席面,果然是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所谓的燕菜,指的就是燕窝搭配起来做的这么一系列的饭菜,包括鱼翅燕窝鱼片粥、燕窝烧麦等等各式各样的饭菜,这是在外头的“得意楼”定的席面,故此就连杯盏碗筷碟等物都是全套优雅精致的景德镇御窑之物,薛蟠见惯了大场面,都觉得这一顿燕菜,实在是吓人的很,“花了多少银子?”

“足足五十两!”贾琏肉痛的说道,“这还是得意楼预备下给京兆府节度使的东西,我好说歹说才抢了过来,这人情还不知道怎么还!”

薛蟠素日里头燕窝吃的都不多,这原本已经是吃过饭了,见到此物忍不住都要食指大动。

一百零二、太监看情感戏

他原本今日还想着要晚间少吃一些,可这时候又见到燕菜,忍不住就要吃上几口了,薛蟠窃笑,“不多不多,才五十两,若是能哄的这些人高兴,这五十两,花的物有所值!”

只是这些人瞧着这满座的筵席,似乎也是兴趣缺缺,那尖嘴猴腮的小太监,先是夹了一块“金牡丹”给那首领太监吃,金牡丹乃是用上好的官燕用温牛奶慢慢发开,再用银挑子仔细的将杂物等挑出来,用上汤煨熟透,让味道充分渗入燕窝,燕窝原本无味,全靠一碗高汤吊味,等到燕窝熬成了半透明的模样,再加上发好的金钩鱼翅,再加上飞龙玉兰片海米等野味一起烧成,并用妙手拜访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色泽亮丽,芳香扑鼻,叫人不住的垂涎三尺,薛蟠乃是老饕,见到这菜忍不住就想着要吃了,“琏二哥,”薛蟠悄声说道,“这桌菜委实不错,琏二哥明日你也送一桌子给我,如何?”

“好兄弟,”贾琏朝着薛蟠挤眉弄眼,“您就赶紧着帮我打发了这些人,这就算是送你十桌又如何?”

薛蟠抬头瞧着见那首领太监,看着这菜也不过是略微动了动筷子,一点儿也没有说想着要大动食指的模样,只是催促贾琏,“赶紧着不是说有南戏的班子吗?等着看呢!”

贾琏连忙出去催促,那个太监又转过头来看着薛蟠,“你薛大人才华横溢,在咸安宫之中力压众人,实在是厉害的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赠诗一首给我,让我也可以存着薛大人的诗作,如何?”

你一个要伺候主子的小太监附庸什么风雅,真是无聊到了极点,薛蟠心里头鄙夷不已,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这诗词之道,在下的确肚子里的货儿有限,不敢说是登大雅之堂,算什么厉害人物,只是公公若是愿意,我什么时候得了好诗词,就请公公雅鉴,如何?”

那太监拍手笑道,“极好极好,既然如此说了,自然我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来讨要了,”他朝着薛蟠眨眨眼,“既然是答应了我的事儿可就没有反悔的。”

这些口头支票薛蟠开的太多了,毫不在意自己个是不是能够兑现,这时候他这么说,薛蟠自然不会认输,“不敢不敢,到时候一定要送给公公的。”

“我听说你有一妹妹,国色天香,乃是绝世佳人,”那小太监若有所思,“宫里头都有传言出来,想必是真的了,不知道是否能够出来一见?让我见识一二?”

薛蟠有些觉得诡异,宝钗虽然漂亮,可也不会说贸然传到宫内去,这话很是奇怪,一个小太监怎么会是对着女人感兴趣,薛蟠有些警惕起来了,不仅是警惕这个人,而且还是警惕说这些话的人是什么意思,宝钗就算是再漂亮,也没有到绝世丽人一顾倾城的地步,这话,有问题!

想着心里头的问题,嘴上就迟疑了一会,那个尖嘴的太监见到薛蟠迟疑,顿时瞪眼,“干什么!问你话呢!那里就不回答的道理!”

“愚妹长相一般,虽然还有些姿色,但天性愚钝,诗才也没有,不知道公公那里听来了什么流言蜚语,算不得什么佳人了,只是普通女子一位。”

这么说来,这个小太监顿时好像就有些失去了兴趣,大约是被薛蟠说中,这没有灵气的人,就算再是绝世美人,也是没人喜欢的,顿时这小太监也就不说,那个尖嘴的太监忙上忙下的伺候着他用餐,但他也不过是随意吃一吃,只顾着和薛蟠说话。

这太监虽然年幼,却也不是说什么见识都没有的,和薛蟠谈论起西南天竺之事,许多天竺的事儿,说的头头是道,薛蟠倒是惊奇于他的博学多才,“公公素日里头在宫里头伺候,没想到这外头的见识也是极多的,佩服佩服!”

“倒比不过薛大人你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天竺之行,实在是见识的极多了。”那小太监叹道,“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可以出远门瞧一瞧这天下到底是多大才好!”

正在说话的时候,贾琏进来禀告了,“有一小的南戏班子,只是行当不全,这时候也没有好的,只有几出折子戏还可以看。”

“不拘什么,”那小太监吩咐,“拿上来!”

戏单上的戏码不算太多,小太监显然是在宫里头见多识广了,微微皱眉,对着这些不算太满意,“罢了,先听一听长生殿吧!”

小太监点了一出长生殿的《盟誓》,于是这个南戏班头顿时打千下去,叫人装扮起来,委实的确穷酸了一些,扮演唐明皇的须生那杏黄色的长袍都旧成了淡黄色,那青衣的头冠也十分的黯淡无光,几个小太监看的不高兴极了,但见到那个领袖兴致勃勃也不好说什么,这一出《盟誓》说是唐明皇和杨贵妃七月七日七夕佳节,在长生殿之中盟誓要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永为夫妻,算起来是有些别致婉约的情感戏,这些戏码是不适合少女们看的,故此薛蟠就算是请看戏,也是从不点这种,班主们都很谨慎,总是要上老少皆宜的戏码才好,薛蟠也是头一次见,不过他对着看戏没什么兴趣,倒是贾琏这么一听之下,不住的点头,“这个小旦唱功不错!虽然有些浮,可这到底是佳节酒后所唱之曲,又是情浓意满之时所唱,虚一些,倒是更写实了!”

薛蟠不置可否,转过头来看着那些太监,其余的人都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但是那为首的小太监倒是兴致勃勃,看着那两个人物目不转睛的,显然是十分入迷了,薛蟠心里头暗暗好笑,一个太监,看的懂这男欢女爱的事儿吗?这个人可真是有意思的很。

为首的人不闹腾,其余的小太监也没有闹什么,于是这么安安静静的看了一出戏,那个小太监笑眯眯的拍手叫好,“好的很好得很!咱们在宫里头可没见过这个!”

一百零三、听戏

这话就说的有些不通了,须知道这个时代之中的大家伙,特别是大宅门和宫廷之中,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是就看戏,需求决定了市场,大家伙都喜欢看戏,于是这梨园行当就是无比的强势发展起来,除却南戏之外,另外更是有川剧、秦腔、粤曲加上四大班进京之后形成的京戏,真真是流派纷纷,各展其长,十分的热闹。

圣后最爱听戏,时常在政务繁忙之暇,听戏取乐,自己个喜欢,也要太监宫女们看,看戏的时候不拘身份,只要没差事的人,都可以站在边上看,故此宫里头是不会没有戏看的,何况这《长生殿》,也不是说什么禁毁的戏码,怎么就没得看了?

何况这些小太监并不会懂什么男欢女爱的,也不用担心对着青少年有什么错误的引导作用,自然没什么不能看的了,薛蟠笑道:“这戏难不成宫里头没演吗?”

“我是从未瞧过,”那个小太监笑眯眯的说道,“素日里头都是看一些喜庆吉祥的戏,这些戏是见不到的。还有什么好的?还要瞧一瞧!”

那须生和青衣上来请安,贾琏放了赏,既然还要看,于是又问上来垂着手在边上伺候的班主有什么戏,薛蟠见到这个太监喜欢这些个,于是问班主,“要那些小生小旦别致的戏儿!”

这话班主自然是心领神会,故此特意回禀道:“有的,自然有的,大人们想要看的戏儿自然都有,我这里还有《琵琶记》《牡丹亭》《南柯梦》的几出好戏,都是极好的,虽然我这草台班子,行当不全,但这旦角小生的戏,是最好不过了,若是不好,也不敢上来污了大人们的法眼。”

素来这大户人家看戏是从来不会看这些草台班子的,都是要找三元四喜这种大班子,故此这班主也要抓住机会,今日若是奉承好了,只怕是好几年都有的吃用了。“还有一出《谷阳县》的折子戏,”那班主笑的有些淫荡猥琐,“实在是精彩极了,等闲外头人我都是不演的。”

“什么谷阳县?”薛蟠也是看了不少戏的,怎么这出戏从未听到过,故此还饶有兴趣,“说的是什么故事呢?”

“说的是那潘金莲和西门大官人的故事……”

说到这里,薛蟠和贾琏哪里还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这明显就是要说西门大官人和潘金莲勾搭成奸的故事啊,难怪取名叫做谷阳县,这两个人的嘿嘿嘿故事,不就是发生在谷阳县里头吗?薛蟠忙打住:“得了得了,就别说这个了,这戏不看,我们不喜欢看!”薛蟠义正词严,宛如正人君子,“换别的来!”

“那就看《牡丹亭》的惊梦?”

这也不太合适吧?薛蟠心里头暗暗嘀咕,这到底也是说的不是什么健康的戏,他还想着怎么搪塞过去,那小太监发话了,“这《谷阳县》,薛大人,为何我们看不得?我倒是想看看这出戏演的是什么呢!”

这戏可不好看,万一这几个太监,特别是这个身份不明的太监,在这里头见到了不得了的画面,日后有什么风波,可是要怪罪到荣国府这里头的,听到这太监要看,薛蟠忙道,“这戏可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这西门大官人读书十分的不上进,这个做长辈的潘氏故此特意花了很多的心思来帮着西门大官人读书,不知道公公是否知道孟母三迁,说的就是这教书育人的故事。不知道公公是否要听这个?”

“赶紧打住了,这出戏是不看的,”那小太监听得教书育人的事儿,就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起来,还对着那个班主瞪眼睛,“这样的戏儿我在宫里头不知道见到多少个了,谁要看这个,赶紧着换了!”

贾琏瞠目结舌的看着薛蟠,这他么的也可以这么瞎编乱造的?自己也没看过这《阳谷县》呢,倒是也想着看一看,这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薛蟠给打岔了,“那就选别的来,”薛蟠瞥了一眼那班主,“总是要文理细密的那些才好!”

薛蟠的意思,班主听懂了,就是要带些男女爱情的戏儿,却不能很露骨的那种,于是自然就心领神会,先是上了《牡丹亭》的《游园》《惊梦》二折,这两出一演,那小太监顿时就不说话了,聚精会神的看完了这两出戏,直到睡梦之中幽会柳梦梅的杜丽娘被丫鬟春香叫醒,这两出戏才算是结束了。

那太监点点头,“的确是好戏,我往日只知道这汤临川的四梦极为厉害,却不知道这里头最厉害的还是这《牡丹亭》!薛大人,你以为这杜丽娘,为何要先死再生呢?”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揭露了封建社会礼教对于少女杜丽娘从身体到思想上全面的束缚,使得杜丽娘不得不早亡,但是由于坚持了正确的理想信念,故此她又复活回来,重新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而作出努力,实在是传统文化下中国传统女性对于封建礼教的一次巨大的冲击!

不过以上这一段当然不能说,薛蟠干笑,“那是必然杜丽娘有一执念,这执念让她死而复生,最终可以达成自己的目标,人若是有这样的劲儿,不怕什么事儿办不成。”

那小太监若有所思,听了薛蟠的话,“你这话倒是不错,虽然带着一股子的说教意味,可寓教于戏曲里头,倒是比那些腐儒要强多了。”

这一番闹腾,也就个把时辰过去了,那首领太监还预备着看戏,却被身边的小太监们都劝住了,“时候不早,还是早些回宫复命吧,咱们的差事还没完呢。”

“这就罢了,”那小太监意犹未尽的起身,满桌的燕菜倒是动也不动过的,“今日来这里头原本是你们荣国府怠慢我们了,上了这些个不能吃的菜,原本我是要回去禀告万岁爷,重重的责罚你们的,”那个太监颇为威严的说道,这站起来,薛蟠才发现这个太监看上去还是年幼,不过身量颇高。

一百零四、奇怪

“不过既然这换了菜,又上了戏,我也不和你为难,”那个小太监威严的说道,原本和和气气的这么一板脸,倒是让贾琏吓得心惊肉跳的,“这燕菜没什么可吃的,倒是难为了你们这么一番张罗,咱们走!”

这些人迅速的出门而去,贾琏和薛蟠忙着送行,贾琏塞了一张银票到了那个尖嘴的太监手里头,“这几文钱,要请公公们喝茶,且宽恕今个怠慢之罪。”

尖嘴小太监见到率先走出去的首领模样的小太监没有说话,推脱了几番也就收下来,他窥看了一下银票上的数目,脸色缓和不少,“还算你乖觉,今个也不是看在你面子和着银子上,而是看在我们这位爷的份上,也就饶了你们!”

几个太监一起出门而去,薛蟠和贾琏送都来不及送,龙卷风似的迅速走了,似乎刚才这雷霆般的暴怒都消隐无踪,贾琏长长吐了一口气,“可真是累坏了,这一遭,这些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他朝着薛蟠吐槽道,“文龙贤弟适才也是瞧见了那些酒菜饭食哪里是有不好的?偏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尊贵,这样的也瞧不上,我这又拿了燕菜进来,可却一口也没吃,可见就是今日来找茬的!”

“所幸文龙贤弟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地,他们就卖了你的面子,”贾琏有些疑惑,却也有些感激,“今个的事儿,实在是找对了人,燕菜好说,贤弟什么时候想着要吃,即刻告诉我就是了。”

“素来内廷的差事都有一定的规矩,重华宫虽然地位尊贵,可似乎也不管这些琐事儿,”薛蟠笑道,“怎么今日巴巴的把这些不懂事的小太监给派出来了?”

“嗨!谁知道呢!”贾琏摇摇头,说了说这些人来园子里头,说是视察,倒不如说是到处捣蛋到处疯玩,“幸好今个打发去了,咱们园子也建的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今个不如就先逛一逛?”

“这就不好了。”薛蟠摇摇头,“日后还是等着大家伙一起逛吧,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意思。”

薛蟠复又出了园子,到了梨香院这时候薛姨妈还未回来,和宝钗说了此事儿,也就安置下来了,张管家回报:“舅老爷来吩咐了,说后日休沐,预备着请班子唱戏,那时候太太大爷们若是得空,就过府热闹一番。”

“那自然要去的,”薛蟠小道,“张爷爷且安排些礼物,后日咱们一起过去,也好孝敬舅舅。”

“请大爷的示下,”张管家说道,“二舅老爷之外,还有另外的几房,是不是也要预备下礼物?”

薛蟠是有好几个舅舅的,当然这些舅舅并不是都很亲近,不过这基本上的礼数是要到位的,薛蟠点点头,“很该如此,你且安排下来,明日交给太太瞧一瞧,是否妥当,说起来这些舅舅,总是和太太的关系更好些,她知道这礼数是不是合适恰当。”

一百零五、家去

薛蟠有三个舅舅,大舅舅早逝,留下了王熙凤和其兄王仁,二舅舅就是王子腾,如今四大家之中最显赫的一位,起居八座,官拜兵部尚书,又是永和皇帝驾前一等一宠信的红人,实在是这王家实实在在的掌权人物,第三位就是王子胜,这不是和薛姨妈等人嫡亲的一母同胞,而是侧房太太所生,这一位舅舅当然算不得太亲,薛蟠现在也还不知道他是当着什么差事,还是就在家里头顽,也摸不透薛姨妈和他关系如何,故此这些送礼的事儿,还是就交给薛姨妈是了。

薛蟠吩咐好了于是回到了自己个院子里头,夜色已深,除却在炉子边上打哈欠的鹤儿,几个小丫头歪在炕上打瞌睡,听到薛蟠回来,于是连忙上前给薛蟠换了衣裳,又洗漱了一番,杨枝端了一碗东西上来,“这是太太吩咐的雪梨川贝汤,让大爷喝了再睡觉,说是这天气屋里头的炕太热了些,只怕是对着人太燥。”

薛蟠接过来喝了一口,微甜又有些药味,倒是也不难入口,他看到杨枝的样子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喝了几口就把银汤勺给放下,“我听说你要家去,回家去做什么?”

杨枝身子微微一震,“大爷知道了?”

“今个听太太说了,我想着你若是得空,回家去玩玩也是无妨,”听到薛蟠这么一说,杨枝的脸色更是黯淡了一些,随即薛蟠就继续说道,“回家玩几天,再回来就是了,我这里头可少不了你。”

“大爷的意思,”杨枝有些奇怪的望着薛蟠,“还要我回来不成?”

“自然是回来的,”薛蟠奇道,“你这些日子若是在家里头辛苦了,出去玩几天,呆家里和父母亲一起过几日日子,这原本也是使得,好像是休假一般,难不成你就不会来了?若是不回来,这就算是旷工,是要扣月钱的。”

边上的鹤儿对着薛蟠的迟钝简直有些忍无可忍,于是连忙插嘴说道:“大爷,杨枝姐姐的家去意思,可不是说出去玩几天,”她赶紧着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说出来,“杨枝姐姐的老子娘来求太太开恩,说虽然是家生子,但多少还要请主子们怜悯,如今杨枝姐姐年纪大了,放出去也好找一个好婆家来,自然是不会再来大爷这里头伺候了!”

鹤儿的意思是,大爷你日后想着要杨枝姐姐伺候那就是做梦吧!薛蟠这时候放下了那雪梨川贝汤,“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里头人的意思?”

杨枝低着头,微微一摇,“我不知道。”

鹤儿又忙道,“太太还没答应呢,说是杨枝姐姐是大爷用的人,应该要大爷做主,这才等了好些日子呢,大爷怎么说呢,是不是要杨枝姐姐家去?”

薛蟠乍一听这个消息也有些郁闷,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想要听听你自己个的意思。”

杨枝低着头不说话,两个人如此默默无言,杨枝受不了这个氛围,跺着脚一下子就转身出去了。

一百零六、做衣裳

鹤儿和鸿儿围住了薛蟠,有些惊奇也有些着急,“大爷这是说什么呢!怎么一点儿爷们的担当都没有,杨枝姐姐这些日子烦心的很,就是想着问大爷的意思,若是大爷说让她留下来,杨枝姐姐那里就不答应了!”

“就是这个意思了,杨枝姐姐的老子娘又不是什么好人!素日里头一点也不过问的,凡事来找杨枝姐姐,那就是要问杨枝姐姐的月钱,拿了月钱就交给她那个兄弟,兄弟又是烂赌鬼一个,若是杨枝姐姐出去,只怕是又要再被卖一道,卖出去赚银子呢!”

“大爷你说句话,我保管杨枝姐姐就留下来了,如今你反而要问她的意思,这不是叫她难为情嘛?”鹤儿叽叽喳喳的说道,脸上还露出了鄙夷之色,“没有担当!”

几个丫头在边上叽叽喳喳的,薛蟠原本这会子听到这话就是心情极为不好,听到这些麻雀一样的声音,更是焦躁的很,“好了好了,别叨叨了,”薛蟠不耐烦的摆摆手,“若是她愿意留下来,我那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如今她这样想着难受,只怕还是想要出去的,你们就别絮叨了,赶紧着给我熄灯,睡觉!”

薛蟠发怒,众女却是不怕,却也不好再斗嘴了,于是翻着白眼给薛蟠安床铺被子,随即转身出去,也不说伺候薛蟠茶水什么的,就一起到了杨枝的屋里头,杨枝正在灯下垂泪,见到众人进来,连忙用手帕遮住脸,“姐姐别着急,”几个丫头围住了杨枝,鹤儿劝解道,“大爷这会子心里头也不舒坦呢,说只要是姐姐说愿意留下来,他自然是答应的,只是还要姐姐说呢,依我看姐姐也别伤心,径直就过去说要留在家里头,就问大爷要不要留你就是了!”

“杨枝姐姐怎么会说这个,你出的可是馊主意!”燕儿说道,“且不要着急,大爷说不得明个就有话儿吩咐了,咱们这些日子都跟着杨枝姐姐过日子呢,姐姐若是走了,咱们可如何是好,还是要请姐姐留下来的,”所以小丫头到底是小丫头,凡事儿都还不太懂得,“不然大爷的饮食起居谁来照顾呢?咱们可是做不成!”

且不说这薛蟠院子里一夜是否都能安然入睡,这一夜无话后,薛蟠到了第二日起来,照了照镜子,只见到自己的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昨夜没怎么睡好,早上自然是也没见到杨枝,薛蟠没好气的问给自己系腰带的鹤儿,“你杨枝姐姐呢?”

“说是去太太房里头拿东西了,给大爷拿冬天的炭火和新进的茶叶。”

晴雯恰巧走了进来,手里头喜滋滋的拿了一件衣裳,“这外头的衣裳,我可巧做好了一件,大爷赶紧着穿穿看。”

几个丫头给薛蟠穿上了晴雯给做的衣裳,是一件绣着仙鹤花纹的紫色夔纹长衫,薛蟠这么一外出半年,许是锻炼到位,吃的又多肉食,身材挑高了不少,故此晴雯之前在家里头做的就都不堪用了,晴雯见到薛蟠长高絮叨了许久,不过一直躲在房里头很少出门,没想到才几日的功夫就赶制出来了一件十分合适的衣裳,众人只见到薛蟠身上的那白色仙鹤在紫色夔文之中若隐若现,出现在胸口肩膀上,腰间微微收紧,袖口和领口上用五彩丝线绣了几朵祥云的花纹,长袍十分合身,薛蟠穿在身上,之前在天竺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被冲淡不少,倒是平添了不少贵气。

众人都说好,这衣裳做的极好,薛蟠也很是满意,“这衣裳做的好,没想到这样的合身,”薛蟠对着落地镜子转了转身子,前后看了看,“真是难为你了,这些日子这么几天就做出了这么好的衣裳,还绣了这么多仙鹤上去!”

“正经儿这可是说不到我的好了,”晴雯笑道,“这衣裳料子是家里头新的花纹,我想着给大爷做肯定好看,没想到真的不错!”

薛蟠点点头,“没有你的妙手,实在是算不得好料子了!这衣裳极好,”薛蟠却又脱了下来,叫人先放好了,“日后再穿。”

晴雯这就有些不乐意了,“今日就是好日子,怎么就不穿了!难不成我这衣裳做的不好?若是有不好的,只管告诉我,我再做就是了,那里就说好却又不穿的道理?”

“今个不出门,在家里这么好的衣裳,穿着可惜了,”薛蟠笑道,也不为晴雯的这态度生气,“这么好的衣裳,倒是要留着出门去穿,让大家都瞧一瞧我这衣裳多好看才是嘛。”

晴雯这才知道薛蟠的意思,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倒是我错怪大爷了,只是这好衣裳,什么时候穿都是好的,就算是在家里头自己不见客穿也是好衣裳,倒不是要人夸奖才是好的呢,大爷若是喜欢,我再做了就是了。”

晴雯这个丫头口是心非,这会子倒是说穿不穿都不在乎,刚才是谁气的险些要跳脚来着?薛蟠心里头暗笑,“你就不要这么辛苦了,我以前就说了,若是爱做那就做几件,不爱做就丢了是了,想着那里玩就那里玩,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别是把这个当做正经事儿干,到时候熬夜熬坏了眼睛,可就是不好了。”

“做下人的怎么还到处玩呢?”晴雯笑道,“我在这府上事儿都少了极多了,若是再不做衣裳,只怕是别人会絮叨我这偷懒了,自然,我也不是怕被人说闲话的人,只是我这爱做这些针线上的活计,倒也不是说要一直做大爷的。”

“那你就不要再累坏了身子才好,”薛蟠想到了昨日杨枝家去的事情,问晴雯:“这年下就马上要到了,你家里头可还有什么亲眷?若是有要走动的,我放你几天假,回去和家里人叙叙旧。”

“我那里还有什么亲眷,”晴雯有些伤感的说道,“老子娘也不知道在那里,唯独只有一个姑表的哥哥,如今不是在家里头当厨子吗?”

一百零七、不齐全

晴雯原本就是贾母房里头昔日伺候的老人赖嬷嬷从外头买来的,父母亲早就是没有的了,故此被卖到了赖家,后来因为时常跟着赖嬷嬷入贾府给贾母请安,晴雯自幼就长得漂亮,颜色好,故此被贾母看中喜欢,赖嬷嬷何许人物,于是连忙就要把晴雯献给贾母使唤,在她们看来这丫头不过是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送一个丫鬟算不得什么,所幸晴雯虽然是爆碳的脾气,可手上针线活的功夫委实厉害,故此以前每日只是给贾母做针线活,其余的人都少来往,其余的丫鬟们都知道晴雯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会和她一般计较,故此这么多年平平安安的下来了,听到薛蟠这样子说,晴雯倒是有些伤感起来了,“家里头没什么人了,有一个哥哥,眼下也是在府里头当厨子,倒也不必说出去见。”

“这倒是罢了,”薛蟠点点头,她那个哥哥厨子的功夫还算不错,故此也在梨香院后头的几处偏房安排了房间给他,那里的居住条件,还不如自己院子里这的呢,“那你若是得空,自己个去找你哥哥聊聊天也就是了,至于你们几个,”薛蟠对着鸿儿三个小丫头说道,“你们几个轮着回家玩几天,不过不许一起走,再过些日子就腊月了,到了年关事儿多不得空,那时候想要家去,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几个丫头笑嘻嘻的答应下来,鹤儿又说道,“那杨枝姐姐呢?是不是也要放她家去几日玩一玩?”

薛蟠面无表情,“也可以,只要是得空了。”

几个丫头窃笑,晴雯有些不明所以,“你们这些丫头,笑什么呢,赶紧着,”晴雯吩咐道,“早饭得了没有,赶紧着给大爷吃早饭。”

不一会早饭吃好了,今日没什么安排,薛蟠先到了薛姨妈的房里头,和她说了说昨夜的事儿,听说是宫里头来人要这边讹诈一样的办事,薛姨妈叹道,“这些宫里头的内宦,算起来,也不算是太坏,只要是使了钱,什么事儿都不会为难,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老子在的时候家里头生意都是他在操持,但凡十分的力气,三分花在生意上,倒是要七分花在这打点宫里头的关系上,也就是祖宗们传下来这份基业,咱们也只好守住才好,不然依照我的意思,不如这织造的差事交给别人也就完了。”

薛姨妈这时候说话硬气的很,“以前你老太爷在的时候,这边亏空委实多了些,可你老子这么经营了好些日子,又赚了些钱,这才陆陆续续的填空回去了,如今账上不亏损,不如交出去也没人会指指点点的,内务府也不会说要我们再补银子。”

薛蟠也知道内务府的人都是贪婪成性的,但是他觉得织造府的差事,还是没必要去免除,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准备出仕,在咸安宫这里就是勾心斗角没有一日安宁的,因此要去天竺走上这么一趟,只要是出仕,和人的竞争,和敌人的争斗,那就永远不会停歇,佛系,是不适合官场的。

薛蟠不准备出仕,但是这年头,没有官面上的身份到底是不稳妥的,商人若是没有官场的身份,那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猪,所以这内务府的官儿品级不低,有这样的身份,而且也不受外朝的约束,当然了这面子也没有外朝的官儿打,只是到底还是有些身份的,这个身份不求公侯万代,但维持住自己的富贵,还是够了。

“太太也说了这是老太爷留下来的基业,可是不能丢了,”薛蟠笑道,“换做是旁人只怕还要再拼命守住才好,倒是太太大气大方的很,说是要交出去,咱们家原本就是靠着织造府起来的,这原本的东西,就算是别的生意做的再大,也不好丢掉的,别的且不说,咱们家的衣裳料子,可是时新花样最多不过了。”

薛姨妈笑道,“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你自己个看着办就好了,宫里头的人难伺候,想着你老子昔日打点下来,倒是没什么好友,只是干要钱的主儿。”

“花银子,哪里能得来什么朋友的,”薛蟠笑道,“无非是为利而来的人罢了。昨个的人虽然难对付,却似乎也不是要银子的,这些太监们居然不要银子了,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不要银子的人只怕是更难对付了。”

两个人说着话,不一会宝玉过来了,还带着湘云一起来,说是史家今日要来接人,故此湘云已经要准备走了,特来梨香院告辞,薛姨妈奇道,“这是怎么说的,才来了两三日,就又要走了,你大哥哥还预备着要请你们看戏呢。”

湘云笑道,“原本是还想住几天的,只是家里头叔叔婶婶说那边还有事儿,故此叫我先回去了,怕这边府上年底事儿多,我住这里头叨扰,故此先接了回去,等年后开春了再来就是了。”

“开春了来也好,”薛蟠点点头,“你大嫂子昨日还说要预备着起诗社,只是这冬日忙,也没什么好的景致,故此还要等到开春了,这莺飞草长,恰恰适宜开设诗社,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原本不知道为何,湘云还有些闷闷不乐,听到这话,顿时就展现出真的开心的模样来,她才坐下来,又要站起来拍着手笑道,“可是真的?若是真如此,我可是有了盼头了,二哥哥,”她对着宝玉央求道,“你好歹要记着我,到时候请老太太把我给接了来,我就算不作诗,给你们姐妹几个磨墨撰写,也是心甘情愿的!”

宝玉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我求一求老祖宗就是了,不算什么事儿,只是这磨墨的差事却是轮不到你做,你还是赶紧着预备作诗吧。”

这边说了一会话,湘云又要去和宝钗告别,于是和宝玉一起出门去到了后头宝钗住处,薛姨妈叹道,“咱们这些人家的女孩子各个出众!可就没有一个四角齐全的!”

一百零八、史鼎来了

薛蟠还以为薛姨妈说的这“四角齐全”是说这些人很难凑在一起齐全的热闹热闹,没想到薛姨妈再说了一番话出来,“你林妹妹这样的人品相貌,偏生父母双亡的,二丫头也是没了姨娘,那边太太瞧着多少亲近,只怕也是没有的,三丫头和她那个姨娘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知道怎么样才有这样的母女的!四丫头自然不必多说了,虽然有个父亲,可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哥哥嫂嫂也不过如此,偏生这些人都这样,就连云丫头,也是父母双亡,没一个在的,仰仗着叔叔婶婶过活,虽然衣食无忧,到底是还少了一些贴心吧,咱们这些亲眷家的姑娘可实在是命苦,旁人都说是锦衣玉食之家,可咱们知道内里的,才会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薛姨妈有些感叹,薛蟠不用说,也明白了薛姨妈心里头想的必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妹妹宝钗,薛蟠这才知道自己老妈说的是这个意思,“不过我瞧着云丫头身世不好,但是这脾气性格倒是还颇为开朗,这也是难得之事了。”

“谁说不是呢?”薛姨妈是传统的中国女性了,心肠好,爱管闲事,人到中年家里头又宽裕,不用为生计烦恼,更是喜欢这些花朵一样的女孩子们了,“我心里头也只有疼她们的份儿,只是到底是亲眷,许多事儿见见也就罢了,却不能多说,若是多说了旁人总是觉得咱们个是在多管闲事。”

好么,看来薛姨妈还没有当过后世的居委会主任大妈,不明白这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道理,薛蟠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不能管的,若是有不平之事,妈多说几句,她们还敢不尊的道理吗?须知道妈如今可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什么人说不得?现在只是还年轻着,若是日后到了老太太那样的年纪,谁敢不尊称一句老封君呢。”

薛姨妈笑得开心极了,眼角的鱼尾纹都有些藏不住,“瞎说什么呢,什么日后就是老封君了,只是这各人有各家事儿,咱们也不好去管着人家家里头的事儿,不然就算是人家面上不说,心里头也会嘀咕,说咱们这没什么道理。”

母子两人正在说话,不一会,张管家进来禀告:“大爷,前头史家来人了,好像是二侯爷亲自过来,和这府上老爷在说话,说要请大爷出去一见。”

“二侯爷?”薛蟠惊讶的说道,这二侯爷应该就是史湘云的二叔史鼎了,他和弟弟史鼐一起被封为侯爵,这一门二侯,等闲人家都是比不过的,“这云丫头说家里头来接人,原来是二侯爷亲至呢?”

“是,”张管家说道,“正在和政老爷说话呢,说是想见大爷一面。”

好么,还说今日没客人,这一会就有了客人了,薛蟠起身,“我这换了衣裳就出去见。”

薛姨妈吩咐,“说话谨慎个些,不要乱说话,脾气也温和些,不好乱得罪人。”

薛蟠苦笑,“我哪里是这样胡闹的主儿!寻常人哪里放肆也就算了,如今这一位可是正正经经的侯爵,和我这个中书舍人,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呢,我虽然胡闹,却也知道是这见风使舵,不会朝着大石头碰上去的,妈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薛蟠回到了房里头,要丫鬟们给换衣裳,说是要见客,鹤儿就问:“要穿晴雯姐姐新做的这件衣裳吗?”

他想了想古板性子的贾政,又想着要见一个不知道脾气的史鼎,这样高调显赫华丽的衣裳还是不要穿出去的好,“就穿旧的,新的日后留着好日子穿。”

薛蟠换了衣裳,跟着张管家带着臻儿出了门,绕着东侧的围墙根儿朝着南边走去,就到了贾政的外书房“梦坡斋”,这书房的名字顾名思义,那就是仰慕苏东坡之意,想着贾政昔日也应该是和宝玉一般风流倜傥,言笑无稽的,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嘛通过这个书房的名字倒是可以看得出来贾政昔日的性格。

到了书房内,果然贾政和一位红脸汉子左昭右穆的对坐,其余的清客们坐在下手陪着说话,薛蟠进来,众人说话顿时停了下来,薛蟠先是朝着贾政拱手,“姨丈。”

贾政点点头,“你来了,天竺归来我倒是还没见过你,你姨太太说你很是妥当,我也就不多问了,只是你才回来,就闹了兵马司的人来,又闹到了顺天府去,听说还惊动了御史台,”贾政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如此这样,实在是不好!”

贾政到底是长辈,薛姨妈想着要住在荣国府,也是存了要贾政帮着管教这个无法无天的薛蟠的心思在的,薛蟠也不辩解,垂着手回道:“是,知道了。”

“你可知道这外头,已经为了你的事儿,闹翻了?”边上坐着的那个红脸汉子笑盈盈的说道,他脸上不怒自威,十分的威严,且又有武将的杀伐在里头,和贾政的文官气质大相径庭,他对着薛蟠笑道,“这好几个衙门为了你的事儿,如今在政事堂,闹得好不可开交呢。”

这倒是薛蟠真的是不知道了,他这两日就在家里头厮混,外头的人一概不见,也没人说把什么消息传递给薛蟠,好让他知道,他摇摇头,“我却不知。”

“这是保龄侯,”贾政忙介绍道,“是云丫头的二叔,还不快见过礼?”

薛蟠心里头有些不情愿,合着这出门见客是要叫自己磕头啊,而且还是对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磕头,难怪宝玉最不耐烦见客了,但是这么一说,也不好当众甩脸,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掀开袍服,跪下来请安,没想到那十分威严的保龄侯却连忙站起来,亲自扶起了薛蟠,“不敢当你的大礼!你既然是和云丫头相识,而且存周兄,”史鼎对着贾政笑道,“咱们四大家都是通家之好,说外头的官位爵位做什么?你若是不嫌弃,就称呼一声二叔是了。”

一百零九、王子腾出手

显然史鼎没有外表看上去如此威严肃穆,这些话说的,又亲自来扶薛蟠,并不是虚晃一枪,可见是真心不愿意薛蟠跪下请安问好,“自家亲戚闹这些做什么?存周兄,”史鼎拉住了薛蟠的手,对着贾政笑道,“难不成有这样好的外甥,就不让我认这个亲戚吗?”

贾政的字是存周,故此史鼎如此称呼,听到史鼎这么说,贾政忙道,“愚弟绝没有这样的意思。”

“咱们这四大家,从来都是同气连枝的,不仅仅是以前,现在也是如此,你们薛家以前久居金陵,和我们这三家素来少了些往来,如今却是不妨,你既然是到了都中,那么日后自然可以来往密切些,算起来,你既然是认识云丫头,那么称呼我二叔,也不算是见外了。”

这话说的可是很稳妥很像是一个亲戚家的长辈了,薛蟠有些受宠若惊,他入都以来所见之勋爵亲贵,比如咸宁郡王、嘉义县男等等,无一不是气焰嚣张的很,就是比如这贾珍贾赦之流,虽然如今爵位不显,但是对着亲眷多少热乎,那是绝对没有的,贾政也不知道是事儿忙,还是不耐烦管琐事,说是要管教薛蟠,可素日里头就少见的很,倒是这史鼎,放佛是邻家大叔一般,很是亲切温和,这么一来,薛蟠到底是一下子就对着他有了好感,人就是这样,对着态度温和的人很难生出什么不喜欢的意思来,“二叔好,侄儿这厢有礼。”

薛蟠又要作揖,也还是被史鼎给拦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薛蟠的穿衣打扮,又看了看薛蟠的样子,“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人换一代人,如今这些少年郎,一个个是越发的出众了,就比如这存周兄家的宝玉,还有这薛蟠贤侄,真是风华玉树,矫矫不群,实在是比咱们这些个老头子要强许多了。”

“小辈,不可如此谬赞,”贾政忙道,“还不快谢过你二叔。”

薛蟠笑道,“委实是不敢当二叔的夸奖,我这不过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除却一些胡闹让长辈们担心之外,却也没什么可过奖的。”

几个人又分别坐下,“贤侄谦虚了,”史鼎眼神一闪,笑道,“谁不知道,如今这年轻一辈的人里头,就是贤侄最是出众了,咸安宫乙班班首,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有人吹捧自己,薛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适才二叔说外头因为小子而闹出了许多纷争来,我这些日子杜门不出,绝不沾染外头的红尘闲事,怎么会有什么衙门因为我的缘故而起了什么纷争呢?这委实是有些让人想不通。”

贾政有些不悦,他轻声的呵斥道:“你还在这里头说这样的话儿!你可知道,因为你这胡闹的事儿,顺天府和兵马司打起了官司,兰台寺和兵部隆卿兄那边,也在御前争吵起来了!”

薛蟠不明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儿更是云里雾里,他连忙叫天屈,“委实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边上的清客连忙詹光劝解,“表少爷在家里头不出户,只怕是还真的不晓得外头的事故,”几个清客你一句我一句就把外头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薛蟠才知道这么两三日的功夫,外头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顺天府率先发难,虽然这顺天府尹在薛蟠投案自首的时候见势不妙就溜出去了,素日里头的性子也是绵软的很,开玩笑,不绵软怎么能够在京都这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之地当着亲民官的,但性子绵软并不是说就是泥菩萨没有性子的,兵马司来闹腾算不得什么,可这东方纳兰居然敢亲自驾临顺天府越俎代庖光明正大的来行事判案之权,这侵犯到了自己衙门的权力就算是泥菩萨也忍不住要怒火万丈发作起来。

顺天府当然不愿意招惹兰台寺,但炮轰兵马司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下子就上折子弹劾兵马司本职做不好,其余不该做的全做了,敲诈勒索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这样的事儿,只要用心收集不胜枚举,薛蟠都知道兵马司的人和社会上的地痞流氓狼狈为奸,且最可恶的是他们还负责救火的职能,只要是不给钱,或者是给的钱不够,他们就不救火,直接就眼睁睁看着火烧完才算数,最多就是阻隔邻居不至于蔓延火势而已,这一点真的是太可恶了。

而且五城兵马司的存在就是削弱了顺天府在洛阳城内的职权,你五城兵马司缉拿盗贼,那么我顺天府也要缉拿盗贼的,原本你交给我们就是了,奈何这五城兵马司上头有很厉害的上司衙门兰台寺,很多时候顺天府根本就管不到五城兵马司,这手里头都没有缉拿贼人之权,那么这个顺天府的武官序列,比如这推官这些管理治安的必然就失了权柄了。

于是顺天府朝着五城兵马司攻击起来,趁着薛蟠这件事的机会,弹劾五城兵马司不作为乱作为,该干的事儿不干,不该他干的事儿瞎干,一时间大有要请旨取缔五城兵马司这几个衙门的事儿。

兰台寺自然不肯,于是跳出来反驳顺天府你就没有冤假错案了?你难道就是当代包公铁面无私吗?你照样也是烂事儿一大堆,于是这又互相攻讦起来,好不可开交。

这原本也没什么,什么衙门没有和别的衙门打过口水仗,可就在今日早间,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的王子腾上折子弹劾兰台寺东方纳兰不尊律法,擅动刑法,违背谕令,越权处置,仗着兰台寺御史的身份欺压其余衙门,种种罪行十五条,皆是触目惊心,这么一下子,就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说之前顺天府和兰台寺只是小打小闹之外,王子腾这么一下,可就是下了重手了。

这些罪名里头样样都很惊人,特别是越权处理这一件事儿,王子腾就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本朝这些年兰台寺最大的问题所在。

一百一十、混战

那就是越权。

兰台寺作为监察机构,所要达成的目标,当然是维护大越王朝的官僚机制能够是健康流畅的运行下去,这样的话,才能够让大越王朝江山千秋万代永固不衰,具体落实到具体的举措来说,那就是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事,顺带着还要会同三法司对着重刑的案子复核审查,维护一下司法的公正,这样的话兰台寺就已经充分发挥职能了。

但是因为监察权的扩大,现在的兰台寺简直是有些过分了,不是说御史们的态度过分,而是他们的工作内容明显已经过分了,就以薛蟠这件事儿为例,如果没有发生薛蟠殴打裴知事的情况下,兰台寺也是不好出面的,毕竟这些御史只是弹劾不法,监督百官,并不是说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出现自己下场比赛的可能,而东方纳兰偏生他就这么做了,很显然在他的意思里面,兰台寺的御史就是任何人都可以管,任何事情都可以办,任何案子都可以处置!

在薛蟠殴打裴知事之后,就算是任何人都应该明白,如果居中审判需要选一个人的话,怎么样选,也不应该选到兰台寺的御史来,所以当东方御史来到顺天府插手此事的时候薛蟠咆哮公堂,说出的话儿根本就无法反驳,你这是做什么?打了儿子老子出来撑腰了?你兰台寺作为自诩公正的监察御史代表正义的化身,居然要这样光明正大的偏袒自己手下管辖的衙门的事情,这不是偏私是什么?单纯偏私也就罢了,可这分明是越权!

王子腾的话儿说中了这满朝文武最想说的心事,那就是这些年兰台寺实在是管的太宽了!

特别是圣后特意扶持兰台寺来对抗议政王所带领的政事堂群相,提高了兰台寺的地位,将兰台寺的正官左都御史提高了仅次于宰相的级别,还要在六部之首礼部尚书之上的位置,最风光的时候开始于这个被王子腾弹劾的人,御史台佥都御使东方纳兰凭借一本参倒政事堂连带着议政王在内的九名宰相后,兰台寺风光之胜,就是最低级的御史到各部堂去交接事务,出来迎接的起码也是侍郎这样品级的人物。

这种状态久了,大家伙总是不舒服的,这一次东方纳兰被薛蟠抓住了痛脚,王子腾焉有不敲打的道理?若是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可真是叫人遗憾,也让这薛蟠在顺天府被困了一整天白困了。

王子腾这么一番上书弹劾简直就是掀起了十二级台风的巨浪,原本这兰台寺行事就让许多人觉得不爽了,这会子有机会踩上一脚,那里有不好的道理,于是这各路人马纷纷出手,再加上王子腾也是有给自己摇旗呐喊的小弟们的,“今日这小半日的功夫,通政司那里弹劾兰台寺,就已经堆得人山人海了!”詹光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犹嫌不足的砸了砸嘴,“这会子只怕是兰台寺的左都御史大人都坐不住了。”

“你说说,这还不是你闹出来的?”史鼎笑吟吟的望着薛蟠,“这么几个衙门都已经争吵的不可开交了,咱们也好些年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事儿了,这次的事儿,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薛蟠瞠目结舌,这难怪那一日王子腾这样好说话就听从了自己的劝告,他入宫去只怕就是对皇帝汇报此事的,这些人借力打力的功夫真是厉害,薛蟠所想的还不过是不要让王子腾被自己牵扯进来,而王子腾分明是看清楚了这件事后头的利害关系,举起屠刀,根本不是要对付什么五城兵马司这样的小人物小虾米,他要对付的是兰台寺的东方纳兰,和他身后那些不听中枢号令,对着百官和皇帝不恭敬自行其是的御史们!

王子腾翻云覆雨突然将这劣势化为攻击敌人的巨大武器,实在是太厉害了,至于顺天府,那也不是单纯的觉得自己权责被侵犯了,而是也有其他的目的。

薛蟠一脸的呆滞,听到史鼎的调笑,连忙说道,“这可实在是冤枉死我了!什么事儿就和我有干系呢?要我说这和我没什么干系,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贾政摇摇头,虽然不是自己儿子,不能打骂,但多少也应该要提点训诫一二,“这事儿若不是你鲁莽,怎么会就被得罪了兵马司,自然也就不会去顺天府,闹了这么不可开交的事儿出来,如今这兰台寺被隆卿兄弹劾,隆卿兄乃是尚书,自然不会有人说他的不是,日后若是这兰台寺的御史们都盯上了你,只怕你就没多少好日子过了,凡事儿低调忍让为上,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是明白人,如何不知道这道理的?”

薛蟠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姨丈教训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若是我在西华门外不那么鲁莽,就算是兰台寺想着找我麻烦那也是找不上来的,日后我一定要小心谨慎才好,毕竟这诸葛一生唯谨慎。”

史鼎还以为薛蟠会愤愤然的反驳贾政的观点,没想到薛蟠这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和前一日大闹顺天府的薛蟠完全不是一个人啊,“贤侄依我看,你这事儿前头做的不对,后头做的却也不差了,”史鼎给薛蟠和贾政打着圆场,“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兵马司必然是埋伏下了重兵要对付你,你反而不给机会让他们折磨你,去了顺天府,果不其然在那里,就不是那么都听他们安排的了。”

于是又说起了另外的事儿,和薛蟠之前预想的差不多,王恺运果然也被弹劾了,东方纳兰在谢罪杜门不出之前,上了最后一道折子,弹劾王恺运,“纵容咸安宫官学生行凶,殴打官差,缺教化之德,容犯罪之过。”

这么一来,好么,咸安宫也被牵扯进去了,这时候也有人要提出来,将咸安宫这个官学,不如一并裁撤掉罢了。

一百一十一、弹劾

咸安宫的存在,原本就是十分奇葩的事情,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二代们,原本这出仕的门路就比寻常人更宽敞一些,这咸安宫虽然也不是说人人都是身居高位,但是咸安宫的人一出来,只要是到了官场上,那起码比寻常之人少了十年官场磨砺辛苦之功,而且更是升迁迅速,时常以青年的年纪高踞五六品的高位出仕,这么一出来,寻常人熬到告老还乡都不见得有五六品的高位可以当,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仗着家里头出身好,故此在这里头拔尖当官,这和外头辛辛苦苦考科举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差,平日里头自诩天子亲军,什么人什么事儿都不放在眼里,这就很是招人嫉恨了,薛蟠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于是有些愤愤不平的官员,不说是别的人不是,就说咸安宫官学生跋扈已久,故此才会惹出这样的事端来,于是建言要废咸安宫官学,若是要读书,国子监、太学那里不能读的?九重宫阙之中读书,是不是有特权思想在里头?

这个东西不好,索性就取缔了罢了!于是这些人也有些人支持着要废除咸安宫,不过除却一些妄想之人外,其实大家伙都知道,咸安宫乃是太宗亲设,圣后也很是看重,更别说如今的永和天子了,亲政以来,咸安宫就去了不少次,有些时候是训话,有些时候是和官学生们一起吃饭,彰显天子门生之意,这个取缔是赌气的话儿,不过是说着夸张些,内在的目的,还是外朝这些正式科举上来的人,在联合起来警告咸安宫的官学生,甚至说是在警告勋贵亲贵们,不要再想着一锅端了别人一点残羹剩饭都吃不到,利益均沾才是最好的,若是都是靠着权贵子弟治理国家,那么两晋的乱象必然会复现。

王恺运岂是无能之辈?他自己个或许不在乎什么名声上是否好听,但这咸安宫的事儿,似乎也是他极为看重的,于是也上折子申辩,将外朝的疑虑一件件的尽数驳倒,王恺运文笔了得,这折子一上,简直就是煌煌雄文,京师官场上都为之轰动,人人争相求抄此人,好像昔日这“洛阳纸贵”的样子又出现了。

这样乱糟糟的闹腾了两三日,薛蟠在家里头居然是一点也不知道,薛蟠瞠目结舌,“这事儿我实在是不知道,没想到小子这无心之举,倒是让当道诸公都如此混乱。”如此大快人心了!

“王子腾乃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史鼎对着贾政说道,“昔日在太宗朝,不过是以一白丁之身,就搅动天下风云,如今这么十几年过去了,寻常人只怕是忘了这‘妖师’之风采了,今日这一出手,光明正大,就靠着一篇自辩的折子,又一下子扭转了局面了,此人,真是厉害之极!”

史鼎赞不绝口,贾政却是不以为然,“此人虽然才干出众,但绝不是什么忠义之辈,我时常就觉得,若是圣上还用此人,只怕是咸安宫的差事会办不好,这祭酒之职,最是清贵,这官学生品行如何,还是要看祭酒如何调教的,自己个不正,如何使得官学生们正呢?”

贾政说这话原也是没错,只是史鼎脸上大喇喇的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嗳!存周兄!如今这是什么世道了,这持身正的人,都是差不多要饿死的,只要有才干,缺德一些又有什么干系?横竖这是用才不用德的。”

“这也不是都如此,”贾政摇摇头,“比如这祭酒,还是要更谨慎些才好。”贾政也只是说这么一句,他为人谨慎,是不会指摘皇帝是否用人不当的,说了这么一句已经是很夸张了,于是连忙不说这个,“这外头闹纷纷的,大部分都是因为你而起,”贾政朝着薛蟠无奈的叹气,“也不知道如今这场面如何收拾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却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这风才大起来的,”薛蟠若无其事的笑道,“若不是我前个日子出了这么一会子的事儿,也也其他的事儿会把这些衙门牵扯进来,兵马司积弊甚久,而兰台寺大家伙也不喜欢很久了,至于这咸安宫的官学生,大家伙也不喜欢很久了,这样趁着这一次闹出来,却不是外甥的缘故,外甥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史鼎捻须微笑,“好一个恰逢其会!这个词儿用的好!”

“那你预备如何?”贾政知道这薛蟠可不是自己家那个不中用的宝玉一般,什么外事儿都不知的,人家没了父亲,早早就执掌了织造府和薛家的产业,外头历练的妥当,许多时候他自己个有自己的主见,自己虽然是长辈,到底是姨丈,他自己个有亲舅舅在,许多事儿轮不到自己个做主,只是可以提点提点罢了,“如今可闹成这样了。”

“这不是还没人弹劾我吗?”薛蟠抚了抚袖子,慢悠悠的笑道,“我又不是主角,也没人说我的不是,干嘛要上赶着上台唱大戏去呢?我正好是闷声发大财,这些人越不注意我,我就越安全,舅舅出手,想必也是为了帮着我把这身上的大火给引了出去,这样的话,有些人,”薛蟠眼神晶莹发亮,“这个时候应该很头疼了,不会再来抓住我,或者是说抓住这两班大比会是我们乙班获胜的事儿了!”

“贤侄的意思,这一次的风波,还是因为咸安宫两班大比的事儿引起的?”史鼎连忙问道,“是如此吗?”

“只怕是八九不离十,”薛蟠得意一笑,“只是他们不知道,如今这事儿却不是他们说了算了,另外有更头疼的事儿要应付,这东方纳兰,昔日的铁面无私御史,现在的名声如何?他应该已经是杜门不出预备着上折子谢罪了吧?”

“估摸着也就是这么一个法子了,”清客詹光忙说道,“素来官员受到弹劾,都是如此行事的。”

一百一十二、留中

上折子自辩也可以,闭门不出是另外一种方式,意思就是自己在皇帝面前的确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所以自己不说话,不辩解,上辞职的折子,就在家里头等着皇帝的发落,彰显自己全身心交给皇帝处置的忠心,东方纳兰用的就是这个招数,詹光和薛蟠解释了一番这个官场的潜规则,“不过这位佥都御使在这些年风波之中屹立不倒,这一次圣上也是会下旨宽慰的,到时候又是复出继续当差,半点皮毛都没有损伤!”

詹光语气里透着一股惋惜之意,似乎为这一次扳不倒如此位高权重者有些可惜,人都是这样,喜欢看到比自己高太多的人跌的粉身碎骨,这样的话心里头就会特别是舒爽,薛蟠微微一笑,“这可是说不定的事儿,詹相公,咱们不如打赌一番如何?”

詹光连忙摇头,“我在外头早就听说了,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薛大爷打赌,这小诸葛的名号,大家伙谁不知道?我可没有多少身家,万万是没有本钱和你赌的。”

众人都笑,贾政倒是微微皱眉,薛蟠说道,“这一次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逃得过的,”且不说这王子腾亲自出手弹劾东方纳兰威力如何巨大了,其实到了部堂级别的高官,等闲是不会上折子弹劾某一个官员的,这摆明了就是仗势欺人,别人都不会如此,但是王子腾是一定会的,因为他就是这样护短,而且睚眦必报的性格。

王子腾才是永和皇帝最心腹的心腹,他这么一出手,谁都要掂量掂量,这到底是王子腾自己个公报私仇,还是永和皇帝心里头其实早就不耐烦兰台寺,默许王子腾这样行事来一出杀鸡儆猴呢?

这是大家伙要思量的,再者王恺运既然出来顺天府要提出自己,那就不是说这事儿就这样完结的,起码要有一个说法,王恺运已经上书辩驳,接下去他有什么招数,就算是薛蟠也真的是猜不透,须知道王恺运纵横政坛十数年,号称今之贾诩,又有妖师的外号,靠的可不是以德服人,而是用一条条阴谋诡计才赚来这样的名声的。

这些人出手,东方纳兰挺危险的,当然薛蟠不必说的这么细,许多私下商议的事儿,也没必要说出来,薛蟠微微一笑,“东方纳兰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他那一日驾临顺天府,就已经丧失了他作为御史最重要的公正,那么他大约也就不适合再呆在兰台寺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史鼎笑眯眯的说道,“难不成你要帮着东方御史挪挪位置吗?”

薛蟠笑道:“二叔真是会说笑,我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敢帮着东方纳兰挪位置呢?万万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只不过是以常理度之,想必这几日,就要见分晓了。”

这话儿刚落下,外头就有贾政的清客跑了进来禀告,“通政司的消息,说万岁爷将东方御史的折子留中不发了!”

“这?!”

“什么?”史鼎很是惊讶,眉毛都飞了起来,“万岁爷居然留中了!”

大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轰然一下子热烈的讨论起来,几个清客纷纷交头接耳,又时不时的朝着薛蟠看过来探求的目光,薛蟠有些不懂,“什么留中?留中是什么意思?”

众人这才惊觉薛蟠不过是少年人,也没有正经的出仕,自然不知道这些宫中的“术语”,清客单聘仁连忙解释道,“薛大爷有所不知,历来外朝的折子递上去,都是要通过通政司传递的,自然,那些密折不在此内,通政司传递上去之后,圣上都要一一看过,一般情况下都是要朱批后发给政务院,但有些时候折子会‘淹了’,也会留中。”

这么一番仔细说来,薛蟠才明白,就是一般情况下,皇帝对你上奏的折子态度暧昧,或者是对你这个人态度暧昧,那么就会直接将折子扣下来,不发到政事堂让宰相们处理,这种通过通政司上传的折子,根本就不可能是因为你的折子内容事关国计民生,或者是说这你说提的政策对于国家的影响太大,导致皇帝犹豫不决,通政司四面八档都通风,只要折子一送上去,花不了多少时间,满四九城就都知道了。如果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部堂高官九卿、地方督抚都是有密折上奏之权的,不会过通政司的手。

这个时间点,居然发生了东方纳兰请罪自求处分的折子被皇帝留中了!这意味着什么?

薛蟠听懂了解释,知道了这个留中的意思,他挑眉一笑,“也就是说,圣上已经听进去了舅舅的弹劾折子,也认为,东方纳兰,这个人不行了?”

“学生就说,无论如何,不能够和薛大爷赌什么东西,”詹光一拍大腿,佩服的说道,“适才还好定住了心魔,不能说着赌一赌,指不定能赚些银子来,但这会子话音刚落还没一会子功夫呢,马上消息就传来了,留中是什么意思,老爷们都知道,那就是真如薛大爷所说的,这东方纳兰御史大人,只怕是不行了。”

“明后日说不得,这看准风向的人要接二连三的上折子群起而攻之了,”史鼎点点头说道,“外头这些人,见风使舵是最厉害了。”

皇帝留中的意思是什么,那很明显就传递出了一个信号,东方纳兰,这个人,已经失了圣心了。

这样的态度一表明,就算是东方纳兰也很清楚,一个失却圣心的官员,如何可能还继续在佥都御史如此重要的职位上继续当着?官员是最计较脸面的,昔日张居正夺情起复,万历皇帝下诏挽留有一道旨意写的态度不诚恳,张居正就是杜门不出,绝不出来料理朝政。如今也是这样,东方纳兰,这一次,知道皇帝如此态度,那就说明,皇帝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么这东方纳兰估计就会上辞职的折子了?”薛蟠问道,“本朝有没有谪贬地方的规矩?”

一百一十三、来的目的

“有是有的,只不过不算太多,”史鼎笑着解释道,“本朝素来的惯例,都是免职的居多,降级贬斥到外地担任官员的,这样的事儿几乎没有,前宋倒是时常有宰相到地方上为官的例子,可本朝这些人,若是高官当惯了,到了地方上如何肯伏低做小呢,故此是没有的,按照惯例来说,圣上是会挽留东方纳兰的。”

“若是不挽留呢?”薛蟠问道,“只怕是就这么辞官了吧?”

史鼎笑道,“那我想着也不至于,圣上最是宽宏不过,寻常臣子上折子祈退,从来都是温言宽慰的,起码要再三之后才会批准。”

这完全是浪费纸墨的行为,薛蟠暗地里吐槽,不过这也是官场上十分常见的行为,难道皇帝会表现出来十分厌恶你巴不得你赶紧着离去的意思吗?这样的为君上者,是有些不宽仁的。

“这事儿可是有些意思了,”詹光这些清客虽然是陪着贾政风花雪月的优雅之事做的多,但这迎来送往也是他们的差事,官场上的规矩自然也是很清楚,詹光兴致勃勃的说道,“万岁爷留中了,说明,这东方御史,起码是圣眷不再了,”他还兴高采烈的预备着说什么,但见到贾政脸色不豫,显然是对着这些事儿不太高兴,于是连忙收敛了得意的神色,做出一副哀伤的表情来,“如今这朝政不稳,实在是非吾等要报效君上之福也!”

这话一转弯,贾政的脸上表情才好看了些,他是不喜欢家里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讨论朝政的,“这事儿既然和蟠儿没干系,自然也就不必提了,让他们闹腾去就是了。”

史鼎欲言又止,这时候恰好后头也来人禀告:“大姑娘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罢了,今个原本只是来接侄女儿的,没想到在存周兄这里还好生说了一会子的话儿,又见了文龙贤侄,这一趟来,委实是所行不虚,”史鼎站了起来,贾政不愿意谈这个,他也不好再说下去,论理来说,贾政不过是工部员外郎,自己乃是超品的侯爵,侯爵应该更尊贵些,可到底是亲眷,而且这里头乃是贾政的地盘,贾政如今女儿加封贤德妃,这身份可是比自己高许多了,史鼎也不想着违逆贾政的意思,既然不谈,也就没什么可留下来的,“存周兄,请转告老太太,就说我家去了。”

“不如且留下用饭?老太太必然要请的。”

“这边接了侄女儿,还要出去有些事儿办,不得空了,”史鼎笑道,“你们年下也忙,我又何必在这里头添乱,等到上元佳节过了后,你们这里好歹空闲了一二,我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罢。”

贾母乃是史鼎三兄弟嫡亲的姑妈,贾政和这史鼎是表兄弟的关系,若是论寻常家里头,贾政应该称呼史鼎为表哥,只是史鼎也不知道为何,虽然长的威严,可脾气倒是还不错,对着贾政也是一口一个存周兄喊着,史鼎起身,贾政忙要送,史鼎拉住了薛蟠的手,“存周兄留步,你且不要送了,请去告诉老太太一声,就说侄儿日后再来请安,我让这文龙贤侄送一送,如何?”

这下可是不少人就看出了端倪,清客们起身,垂着手恭敬的看着薛蟠和史鼎一起走了出去,詹光对着贾政说道,“这一位二侯爷,今日来,难不成是为了薛大爷来的?”

“詹兄,你这是何意啊?”

“东翁,学生倒是觉得,这二侯爷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这会子只怕是特意来瞧薛大爷如何的,”詹光笑道,“薛大爷才回京第一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几个如此厉害的衙门还有这么多个厉害的人为了薛大爷闹得不可开交,咱们是日日得见的,二侯爷说不得也是好奇极了,故此要来瞧一瞧呢。”

贾政默然不语,这薛蟠委实是有些会闹腾了,才入京就闹了这样的事儿来,昨个王夫人还和自己个说,因为薛蟠才入京就闹了这么大的风波来,故此原本已经安排下要宴请薛蟠的事儿取消了,贾政有些不以为然,这事儿无论如何闹,和亲戚们的感情没什么干系,薛蟠远道归来,是要接风洗尘的,这是亲戚之间应该有的礼仪。若是这样外面得罪了人,所以家里头就有些疑虑不请客,这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

贾政原本是这样想的,可今日见到了史鼎来如此行事,倒是有些觉得,王夫人的主意不算太错,他素来是谨小慎微的,就算如今元春已经是贤德妃,宫中仅次于皇后的第一号嫔妃,但他还更是注意,不要轻易得罪朝野众人,詹光在荣国府伺候贾政已经是许久了,贾政这眉毛微微一皱,就知道贾政心里头想什么,詹光不免有些想笑,自己这位东翁,胆子可实在是小了些,詹光知道贾政的心思,却又不好直接说什么,于是只好宽慰的说道,“不过横竖薛大爷如今还有尚书大人这位正经的舅舅管着,想着什么人也不好说什么,薛大爷自己个也有谋略,不是江东霸王那样只会用蛮力的主儿。东翁请放心就是,正如薛大爷所言,如今各衙门自己个有自己想法,都想着在这一次事儿之中分一杯羹,只怕是没人会顾忌着薛大爷这么小小的一个人物了。”

薛蟠送着史鼎一路朝着荣国府的正门走去,路上史鼎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薛蟠说着话,态度好的很,薛蟠谨慎的回答史鼎的话,一时半会有些想不通,这个史鼎前来,到底是想要干嘛,不一会到了门口,仆人们垂着手低头,马夫牵了一匹极为神骏的雪花斑点灰色骏马来,上面也有象牙和珠玉雕刻成的马鞍,十分奢华,史鼎拉着薛蟠的手,笑盈盈的说道,“贤侄在咸安宫办了好大的事业出来,如今大家伙都知道,这薛蟠薛文龙,才压咸安宫!”

一百一十四、代为问好

“才压咸安宫诸君!实在是了不得的人物,原本我还以为只不过是小儿辈的戏弄之举,可你这前日一回来,不仅在东方纳兰那里全身而退,更是将他卷入了这样脱不开身的泥潭之中,这一次,这人人都不待见的兰台寺只怕是要倒霉了,大家伙感激的时候,只怕还要第一个谢你呢,谢你这运筹帷幄,翻云覆雨,将兰台寺戏弄于鼓掌之间。”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啊,”薛蟠听到这话顿时就来了否认三联,开玩笑,这话若是传出去,大家伙必然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王恺运那“妖师”的衣钵,行事诡计多端了,这不过是自己顺势而为,后续王子腾他们怎么办,这可和自己没关系了,只能说明这些混政治的高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借力打力,原本是一点小火苗,可以风借火势,将这火苗引发成燎原大火,若是这个评价传出去,薛蟠只怕是要被人人都看做是眼中钉了,他可不想过着这人人都忌惮自己的日子,“二叔若是心疼侄儿,这评价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那我自然就不说了,”史鼎和薛蟠笑道,“那我且问你一计,你若是这事儿答的好,我自然就不乱说了。”

换句话说,你若是不能帮我解决这个困难,那我说不得只好说出去了,薛蟠苦笑,“二叔才干胜过我百倍,奈何还要问道于盲呢?若是不嫌弃,侄儿倒是可以听一听您有什么事儿要来烦我这小小儿郎。”

薛蟠也是不客气,稍微刺了一下史鼎,史鼎毫不在意,“如今这新军就要换统帅了,你二叔我虽然不才,也不敢奢望那十二镇总督指挥使的职位,但好歹也是勋贵武将世家出身,这一镇的指挥使,二叔想着是还能胜任的,只是我们史家,许久不当差了,外头关系一概都不甚太多,文龙贤侄你以为,二叔应该要如何入手,办成此事儿?”

薛蟠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二叔你真以为我是诸葛孔明转世吗?这样的大事儿,我如何知晓怎么办?”

“你若是不知道,那也要帮着二叔想个法子出来,”史鼎就站在荣国府门口,抚须对着薛蟠笑道,“前日之事,足可见你这才智惊人,且计谋破多,我这是宁敲金钟一下,也不锤破鼓三千,现成有小诸葛会能帮着出主意,那我如何肯放过?”

薛蟠脑筋急转,“二叔应该不至于说不认识我舅舅吧?他如今乃是兵部尚书,若是他帮着二叔办此事,难道还需要什么筹谋不成?”

而且你和王子腾乃是同辈,又是四大家,关系自然密切,不至于说这样的事儿,还需要薛蟠来出声帮着史鼎说此事吧,史鼎今日一交往,也不是那种孤傲脸皮薄的人,和贾政都如此谈笑风生,和王子腾说话也不会说没有法子。

再者说了,后世之人对着这当世的亲戚关系,实在还是有很深的误解,后世之中,更多是靠朋友和同事这样的关系来进行生活工作,而且由于计划生育的影响,小家庭化开始出现,年轻一辈之中很少有大家族的概念,亲眷也不是那么的多,但这个时代之中提携亲眷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你若是置这些亲眷们不顾,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按照薛蟠的见解,史鼎好歹乃是保龄侯,武家世家,领一镇新军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又不算是超擢,王子腾也不需要花什么力气,这事儿在薛蟠看来是简单的不得了的事儿,何须要这样麻烦?

当然了薛蟠不会这么说出来,认为这事儿简单,史鼎摇摇头,避而不谈如何难,“文龙你入都以来,还未去拜见过隆卿兄吧?你若是去拜见,请代我向他问好。”

说完了这么一句话,史鼎快步走下台阶,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后头还跟着一驾朱顶的小油车,这必然就是史湘云的车子了,果不其然,那马车徐徐从荣国府的西侧门驶过,窗帘一掀,湘云的半张笑脸就露了出来,这时候自然是不适宜讲话的,薛蟠摇了摇手。湘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放下帘子,自然就跟着史鼎一行人去了。

薛蟠回到了梦坡斋,和贾政复命,说是已经送走了史鼎一行人,贾政原本还欲规劝薛蟠几句,但适才詹光的意思说的清楚了,横竖这一次是王子腾出面为薛蟠争,说明王子腾是在意薛蟠的委屈的,何况这话也没错,横竖薛蟠还是有他亲舅舅管着的,于是这时候贾政也忍住不说,只是问:“你这些日子家里头休息休息倒也罢了,咸安宫之中的事儿,你预备着如何?”

“等到两班大比尘埃落定,我们这些个人,也应该要离开咸安宫官学了,”薛蟠说道,“说是听说吏部会安排差事到时候要当差,但外甥倒是不怎么想出仕。”

“这话的意思是?”贾政奇道,“你就想着呆家里?”

薛蟠正预备说自己个淡泊名利不愿意当官造福百姓,但是转念想想,不对劲,这贾政乃是十分传统的士大夫,讲究的是忠君爱国,报效国家的,自己这懒散不上进的态度若是被贾政听到,必然是又要呵斥一番,于是他脑筋急转,“也不是说要一直呆家里。前些日子在天竺这么一趟,实在是辛苦极了,太太在家里,外甥不孝,素日里头伺候的少,这一次在家里头,好歹要孝敬太太,照顾妹妹,再料理家里头的生意才好。”

这么一番话真是说的满堂彩,詹光率先就称赞起来,“薛大爷真真是仁孝之极!”

所以有时候说话的方式换一换,那就是完全不一样了,薛蟠这样义正词严的说,倒是把自己懒怠的那一部分给去除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个多么孝顺体贴了,贾政听了果然喜悦,不由得叹道,“这话的确是不错,这为国尽忠,也是要忠孝两全的,你的意思很好,就是该这样做。”

一百一十五、孝心和往事

“原本我是想着你既然是当了咸安宫乙班的班首,自然这出息是不用愁的,日后多少无论怎么样的差事总归有的办,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自古忠孝两全,那是最好不过了,你既然是说休息休息,那么也使得,只是到底别忘了还要报效国家,吾等之所穿所食所用,皆为大越所赐,报国之心,不可片刻忘怀。”

众人都暗笑贾政迂腐的很,薛蟠倒是有些感触,贾政才干不行,思想上也迂腐许多,不过这人格道德上还是很完美的,当然也只是感触,不是感动。

“你歇息些日子倒也无妨,这几日要去见隆卿兄吗?甚好,你的差事只怕还要问过隆卿兄,”贾政显然是看中了薛蟠的孝道,于是素来不问世事的他,倒是也关切起薛蟠来,“你若是不好意思说,我去和隆卿兄说就是了。”

您老还是多休息吧,薛蟠窃笑,面上却露出了一副感动的表情,“且无妨,我明日就要去舅舅家,把这事儿给言明了,想必他也不至于说不乐意。”

几个清客听着薛蟠要去见王子腾,心里头暗叫一声不好,这外头满城风雨纷扰不断,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薛蟠,和身后的那个王子腾一起联袂出演搞起来的,外头早就有些流言说薛蟠是王子腾的严世藩。

昔日前明严嵩独相霸占朝纲一切事务的时候,其子严世藩为严嵩铲除政敌博得嘉靖皇帝宠爱,出谋划策,功劳甚大,世人都称其为“小阁老”,大家伙说薛蟠是王子腾的严世藩,一方面抨击王子腾飞扬跋扈已经有了权相的迹象,另外一方面,说的也是薛蟠这阴险狡诈的意思,这两个人又要碰面?只怕是接下去四九城满城的眼珠子都要看着尚书府了。

不过见到薛蟠和贾政都没有什么反应,几个清客也不好多说什么,不一会这边事儿谈好,薛蟠就告退到后头去,清客们再陪着贾政说话,“哎!”贾政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詹光忙问为何叹气,“见到蟠儿如此孝顺,虽然外头有些胡闹,倒也算不得什么,何况才干也是极为出众的,日后只要家里头长辈们仔细调教匡扶,把这品德再提上去,实在是不得了的人才了,想到我这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二子,二子都不甚争气,尤其那宝玉!”

清客们忙劝慰道,“如今世兄才几岁的年纪,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儿的,只能是世翁慢慢教导才好,这事儿急不得,再者说了,这薛大爷的确不错,二世兄有这样的表哥,素日里头言传身教,也能学到不少的东西,经济之道,可是要慢慢的学才好。”

“这话原不错,只是这宝玉委实不争气!”说起了自己的儿子,贾政不免是吹胡子瞪眼的,一点士大夫的从容不迫都没有了,“如今也不算小了,去族学里头读书,偶尔问功课,实在是半点长进也不曾有,也不知道和那些混账东西一起读书,到底是读了什么东西来!你说的倒是不错,让他跟着蟠儿历练着外头的事儿,最好,来人!”贾政叫人,“把宝玉叫来!”

薛蟠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又让宝玉平白无故受了贾政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他施施然的回到了家里头,回了薛姨妈,外头的事儿倒也不必和她多说什么,只是说了见过史鼎的事情,薛姨妈说道,“这保龄侯,以前我们小时候也和你这样,和三丫头四丫头他们时常在一起的,也是熟的,不过以前都是跟在他哥哥的身后,素日里头也不太爱说话,倒是他那个弟弟,就是如今的忠靖侯,上蹿下跳的,到处闹腾,好像是猴子一般。”

这可和现在的史鼎看出来的性格不太像,看来上一辈的四大家们,也是颇为熟悉的,“那妈以前岂不是早就认识老太太了?”

“那里不认识?”薛姨妈笑道,“那时候我们王家可远远不如贾家呢,虽然你外祖爷爷当年也在金陵管过进贡的事儿,可几代下来,也不是说样样都还有的,荣国府里头老太太当时候还是当家太太,说话那是说一不二,比你姨妈如今可是要强多了,比你凤姐姐这样小辈分管家又要强一些,我们偶尔来荣国府玩,都说是来见世面的,什么没穿过,什么没用过的,也都试过了,就是你林妹妹的母亲,昔日真真是娇生惯养,我们这些个人是万万不能及的。算起来,”薛姨妈少有的露出了少女的娇羞之意,“我和你老子还是在荣国府这里头,昔日贾府老太爷的寿诞上见过面,才认识的呢。”

好么,这几乎也是青梅竹马了,薛蟠原本按照他的习惯是必然要再开几句玩笑话的,只是这时候谈深了有关父亲的事儿,只怕薛姨妈又要伤心,于是他连忙转了话题,“我瞧着这府上到底是奇怪的,大老爷乃是长子,承袭爵位,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妥的,但这荣国府当家的,怎么却又是姨丈这一房?老太太也是跟着姨丈这里一起过活的,荣禧堂乃是正正经经的正堂,却是给了姨妈住,大老爷却是住在东边的跨院之中,这是什么道理?我素日里头奇怪的很,却没人问,也不敢随便乱问。”

薛姨妈忙道,“我的儿,你这谨慎是应该的,这事儿上一辈的人都知道,年纪轻的都不知道,你自然是问不到人,”她谨慎的到处看了看,见到房里头伺候的就是杨花和几个小丫头,没有外人,压低了声音对着薛蟠说道,“老太太多福多寿,唯独就是这子嗣上,年轻的时候也是艰难,怀了好几个哥儿,都是留不住,后来年纪也不小了,实在是没法子,只好在外头同宗里头过继了你大老爷来,可这才过继没多少时候,偏巧老太太却又有了你姨丈,后头还有了你林妹妹的母亲,这一下你可知道了?”

一百一十六、荣国府最大的秘密

这么一番解释下来,薛蟠才是恍然大悟,原来昔日这史太君也和王熙凤一样,到了家里头当太太之后,子嗣上不甚顺利,先是好几个小孩都没有保下来,故此有些心灰意冷,再加上几房姨娘也都无所出,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女儿自然是不能够继承荣国公的爵位的,但在宗族之中过继一个子侄辈的小孩入继,这原本也是寻常之事,若是不过继,难道还等着荣国公无子继承而除爵吗?这绝对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所以再三选择,也选了贾赦来入继荣国府的爵位,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比如这平东伯金宝,就是妻子无所出,于是选了一个就是同族同宗都不是的金宁入继,日后将平东伯府这一干家私都要交给金宁的,何况从同族之中过继一个来,这原本也是寻常之事。

按照薛姨妈的描述,其实贾母也不过是三十多一些还没有孩子罢了,这在后世看来,太正常不过了,但是贾母嫁到荣国府,当家太太,三十多了还没有小孩,这个时代之中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故此老荣国公甚是爱护贾母,却也不得不看在荣国府可能会无后的危险上,抓紧时间从同族的亲眷之中,选中了贾赦过继到自己膝下。

可这一过继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贾母觉得尘埃落定,心情顿时松快了些,贾赦过府,正式成为了贾代化和贾母的嗣子之后没有多久,贾母居然又得孕像,这一次顺顺当当的,居然一下子就诞下了贾政,这一位虽然是贾母第二子,确实在是嫡子之中的嫡子。

这么一下子下来,居然后头连续有了贾敏,几个姨娘也有不少小孩诞下,等到贾政稍微长大些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是有些尴尬了,这荣国府正经的下一代主人出现了,那原本需要立为主人来培养的过继之子贾赦的地位就十分尴尬了。

这个事儿稍有处理不好,就是很大的问题,会影响到宗族发展的稳定,尤其是这荣国公的爵位,不是等闲家里头农户三四分田地的小家产,而是要涉及到宗亲继承法统血统这一系列的问题的,特别是这样爵位的继承,还需要礼部的统一,贾代化过继贾赦的时候,早就给朝廷上过折子,说要将贾赦立为荣国府之主。

可这亲生儿子又出现了,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从血统的继承来说,贾政更为适合继承荣国府的爵位,贾母自然是心疼自己儿子,也屡次和贾代化言明此事,但贾代化思虑再三,还是未行废立之事,这其中如何考虑却是实在不知道如何,但这事儿到底没有变化。

后来兄弟几个渐渐长大,因为这事儿,贾赦在贾母这位母亲面前,素来是没有什么地位,贾母虽然没有和电视剧里的后母一般苛待于他,但是多少亲热那是必然不会的,所幸贾敏十分聪慧,善解人意,又很是心疼自己这位长兄,时常代为在贾母面前说项转圜,故此昔日的时候关系虽然不佳,可到底也没什么差错。

后来贾敏出嫁,贾代化过世,贾赦承袭爵位,没有入住荣禧堂,反而将正堂让出来给贾政居住,又将家里头的权都交给了王夫人,彰显自己不欲夺荣国府家产的意思,只是当年这事儿并非出于贾赦本心,而且贾赦的耳根子原本就软,有些话儿听多了,久而久之对着这边也有些情绪产生,何况这世上也没有说这一等将军蜗居于侧室之中,将正房让给弟弟住的道理,久而久之,这关系就有些不佳了。

前头的事儿,薛姨妈作为旁观者自然是清楚看到的,可后头这些事儿,“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姨妈颇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你那王嬷嬷入都之后这些日子零零碎碎的打听来的,我原本也不愿意听,只是你姨娘也有说起过,何况王嬷嬷那絮絮叨叨的,我就算是不想听,也都听清楚了。”

明明是你对于这种家长里短,大宅门里头的爱恨情仇燃起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不止吧,薛蟠偷偷的抹了抹冷汗,“如今这算起来,的确是姨丈这一房更厉害一些。”

“你大姐姐入宫这么多年,终于算是熬出来了,”薛姨妈叹道,“我之前也说,既然是要应召,那你妹妹入宫去试一试也无妨,可见到你大姐姐入宫这么多年,外头什么人都不好相见,我这么一想,若是你妹妹入宫十几年都不得见,只怕我这心里头想的不行,故此思来想去,蟠儿你说的极是,那地方就不必去了。”

薛姨妈对着薛蟠说的这一房厉害些有些不以为然,“这两房都是一块过的,虽然院子隔了开,可到底还是都在荣国府里头,没有分家,没瞧见凤哥儿虽然是大老爷的媳妇,琏儿也是大老爷的儿子,还不是在这边帮忙?所以说这日后怎么说的事儿,还真是不知道呢,你姨丈如今当着工部的官儿,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位置,却不知道这贤德妃加封之后,会不会推恩父母。”

“这是必然的,”薛蟠笑道,“母以子贵,太太不是靠着你这么厉害的儿子赚了一个诰命,那么大姐姐都贤德妃了,说不定姨娘也能母以女贵,也有诰命夫人当当呢。”

“那里是你厉害,”薛姨妈笑骂道,“明明是为娘厉害,若是不厉害,这那里来的你厉害!”

“是是是,”薛蟠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子嘛。”

“不过话说起来,咱们这后头要建园子,大老爷那边听说是不太赞成,隐隐听你姨娘说起,说是家里头如今不太富裕,有些银子能省就省,荣禧堂乃是先皇御笔亲书督造而成,规制极高,接待贤德妃也是可以的,为何要重新建园子,做一些极为浪费且华而不实的事儿来,只是没人听他的,这园子该建的,还是建了起来了。眼下不是就要建好了?”

一百一十七、外头横的薛蟠

贾赦不赞成是正常的,等闲人都不会觉得为了贤德妃省亲就特意的建一个园子,是一件不浪费的事情,特别是元妃才回来多久,原著之中说是一夜,但按照时辰算起来,只怕是24小时都没有,这样片刻之间,专门就要修建一个巨大的园子来给元春下榻,实在是太不划算了,起码在薛蟠这样的生意人看来,这事儿,是蚀本的。

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荣国府当家的如今可不是贾赦,而是贾政一房,这椒房贵戚天下最最难得的荣宠,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是要将这事儿办好的,没瞧见贾琏就很上道?只是去筹谋银子的事儿,就算再焦头烂额也不敢劝贾政说,不要建园子,若是贾琏这么说,只怕是板子必定要吃的。

“也不知道他们从那里寻摸到了银子出来,”薛姨妈也很是好奇,“前几天你回来那一天,凤哥儿不是也问我借了一万两?这一万两拾掇拾掇边角料也就罢了,可这建园子还要许多银子呢,也不知道他们从那里来的。”

薛蟠想到后来凤姐因家里头无法维持下去,只能是和鸳鸯悄悄商议,将贾母一些用不到的器具都偷偷拿出来当了换银子使用,不过这事儿如今说不得也就发生了,不过这法子也只能是解燃眉之急,毕竟建园子,不可能靠着贾母的私房银子来帮衬填窟窿的,“这府上虽然不比以前的,可到底也不会说这样就艰难了,谁知道是凤姐姐是不是看着太太心善,来打秋风要些银子去使呢。”

薛姨妈倒是信了薛蟠的前半句话,“想来也是,他们虽然不和咱们这样做着生意,但家里头宅子田租店面什么的可是样样齐全,虽然一时间周转不开,也不至于说就是没钱了。”

这话说的太乐观了,薛蟠可不是这样看好大观园这个项目的,一个家族想要兴盛,那么必须要靠自己十分突出的产业,这个年头想靠着田租庄子的出息来养活一大家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怎么样算,荣国府这个巨大的家族都算不到收支平衡,收支平衡无法做到,那么资产当然就是在逐渐减少,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是日积月累之后,大型的投资就很难到位了。

但也没必要说是这么直接说人家的不是,何况这也是薛蟠猜测的事儿,当不得确定的,说完了这么一番有关于荣国府的八卦,薛蟠起身,说要去账房瞧一瞧生意上的事儿,却被薛姨妈给喊住了,“我且问你,杨枝的事儿你预备如何呢?”

“什么我预备如何?”

“你装什么傻呢,”薛姨妈嗔怪道,“她老子娘可还等着我回话呢,到底是要不要放杨枝家去,原本杨枝是家生子,就是要在家里头伺候的,一来她老子娘当差很是勤勉,杨枝的兄弟也在家里头,二来咱们家从来也都是宽柔对着下头的人,不会说苛待的,你若是不喜欢她,放出去也成。横竖人家也是感谢你的。”

薛蟠听得有些刺耳有些不舒服,他动了动脖子,挠了挠头,“我前个晚上问她,若是她愿意留下来,我就没有不准的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何,她不愿意说,一下子就跑出去了。”

“你这个脑子真是死脑筋!”薛姨妈骂道,“女孩子脸皮薄的很,谁都是和你一般这样脸厚的!你这么说,那个姑娘家的会说什么!真真是外头那样厉害到家里头就一点都不像话了!笨到家了!”

薛蟠被薛姨妈这么一顿痛骂,有些挂不住脸,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哼,我那里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若是真个想走,我这留得住人,也是留不住心!”

说完也就转身出去了,薛姨妈朝着门帘那里指着薛蟠的背影笑骂,“外头小霸王一样胆大包天,家里头对着这些丫鬟倒是老老实实的,一点动手动脚的事儿都不做,真真是不知道这胆色都那里去了!”

丫鬟们听着无不窃笑,这太太的心思也委实是太心急了,人家要求家里头的大爷都是要规规矩矩的,到了自家太太这里,却嫌弃薛蟠不够动手动脚太懂规矩,“不成,”薛姨妈觉得这事儿靠着薛蟠这样拖下去,自己个想要达成这子孙满堂的愿望,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去,“这事儿可不让这个混账东西拖下去了,”薛姨妈当机立断,“若是交给他自己个办,可不知道能不能办得好,去,把杨枝给叫来,我自己个和她说。”

却不说这当家主母出马,是不是可以顺顺利利的解决了此事儿,薛蟠被薛姨妈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躲着出了门去,到处走了走,可巧所到之处,都不见人,不是说去别处下棋了,就是又去李纨处一起做针线活了,薛蟠今日不知道怎么地,就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于是随处逛了逛,今天已经见了不少的人,想来想去,这人不必见了,倒是可以到外头去走一走,从梨香院出了门,叫上了李章和马三豪等人,骑了马出门去了。

外头的纷纷扰扰和薛蟠没什么关系,他这一日倒是随意走动一番,算不得什么正经的要紧事儿,到了天桥瞧了瞧到处可见的杂耍,又听了会说书人讲“荣中堂大破鬼子兵”的书,外头晃荡了好些时候,到了午后的时候家里人来报,说是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啊?”薛蟠懒洋洋的说道,“叫张爷爷陪着不就是了?怎么还巴巴的叫我回呢。”

“小的也不知道,只是晓得说是很要紧的客人,所以要请大爷回去呢。”

有客人来总是要接待的,薛蟠懒洋洋的起身,回到了梨香院,张管家脸色凝重,“是宫里头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老奴没问出来,只是说要见大爷。”

薛蟠听到这宫里头三个字儿实在是怕死了,宫里头来人,真是一点好事儿都没有!

一百一十八、戴权借银子

就别说是安福海了,安福海这么时常出来找自己,便宜没怎么占到,倒是许多不该做的事儿做了一大堆,昔日在会芳园助秦可卿假死登仙,再偷龙转凤运了出来,这事儿若是暴露,自己落得亲眷埋怨自然不必说了,只怕还要背上一个拐卖人口的罪名,除却安福海之外,那个神神秘秘要自己教太极拳的嬷嬷,看上去也是神秘非凡,很是不同凡响,这样神神秘秘的人,如今还没有提什么可怕的要求呢,那就先谨慎的躲开最好了。

至于咸安宫的那些人,就更加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了,还有,还有,昨夜来的那些重华宫的太监们,也是不好对付,所以薛蟠这时候听到宫里头这三个字,实在是怕的很。

“什么宫里头的?”薛蟠忙问道,“可别是什么要命的事儿。”

张管家奇道,“大爷说的什么话儿,宫里头就算是要交代差事,也不会说是要命的事儿。”

你老当然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了,薛蟠暗自嘀咕,刚好出门去也不必换衣裳,就到了外书房这里,果然见到了一个青袍的小太监,他朝着薛蟠微微弯腰,就算是行过礼了,“戴太监看上了一处宅子,手里头一时间短了三百两的银子,实在是没法子凑,故此让我来问薛大人,好歹借三百两来,周转几天”

咦,这桥段,未免也太耳熟了一些,薛蟠有些不明所以,却又有些似曾相识,估摸着这事儿以前遇到过不老少,这戴太监,虽然没有通名,但必然是大明宫执掌养心殿的掌宫太监戴权。

养心殿从太宗朝开始,就是正正经经的皇帝寝殿,加大臣们递牌子面见皇帝的地方,养心殿的地位可以说已经远远超过了昔日太祖皇帝面见群臣商议政事的紫宸殿,所以虽然庞德禄已经是永和皇帝寝宫的掌宫太监,但地位,却是还不如这一位戴权来的显赫。本朝抑制太监的法子还较为得力,饶是像安福海这样权柄滔天的大内宦来说,也没有说可以统帅大明宫一切衙门的太监。

无论如何,这一位戴权戴太监,可是实实在在的掌权人物了,薛蟠从他爷爷算起来,执掌织造府,身为皇商,和内务府宫里头的人打交道,已经是熟门熟路了,这样的掌权人物来“借”三百两银子,可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小事儿的小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薛蟠被宫内人玩的有些吓破胆了,薛蟠听到这消息,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样给银子的事儿,真是好办!

“瞧你说的,”薛蟠微微一笑,“戴太监要银子,直接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还说借不借的,实在是太见外了,戴公公若是缺了银子,直接来问我这里头就是,我那里有不孝敬的?先父时常告诫我,我这薛家的一应财产,可都是宫里头的贵人恩赐的,若是没有戴公公时常照拂,我的生意如何做的起来呢?”他忙吩咐张管家,又使了一个眼色,“叫人拿银票进来!”

张管家忙去了,不一会捧了一个红封进来,薛蟠打开一看,里头可不仅仅是三百两银票,而是五百两银票,再加了一张十两的小面值银票,薛蟠递给了那小太监,“戴太监说的忒客气了些,咱们这是什么关系,巴巴的特意说来借,倒是生分了。”

“说是借的自然就是借的,”那小太监笑眯眯的说道,“没有说白拿别人银子的道理。”

“是这样说不错,那么也就不客气了,”薛蟠递给了那小太监红封,“我这里头还有五百两银子,都请小公公拿去,给戴太监周转是了,他什么时候有富余了再还我就是了,还有里头有十两银子,是我请公公喝茶的。”

这么一来,这个小太监可是高兴极了,就算是他是伺候戴权的,这十两银子也不是说能见就能见的,薛蟠这样大方,不仅仅是一下子就给了戴权五百两,还给了自己十两辛苦费,这一趟差事来对了,这薛大官人,的确不是什么小气的主儿,他这个时候高兴的打了个千,“多谢薛大爷赏。”

“这是干什么,还请快快起来,”薛蟠笑眯眯的扶起了那小太监,“我素日里头福薄,没什么机会能够拜见戴太监,你瞧瞧,回去也告诉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得空,也让我去求见他老人家一两次,若是能聆听些为人处世的法子,那就是受用无穷了!”

那小太监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我们戴爷爷素日里头差事忙,不得空,故此只是让我来问薛大人借银子,薛大人想要见戴爷爷,那里是不能的呢,我必然把薛大人的心意告诉戴爷爷去。”

小太监被张管家带下去喝茶招待吃点点心,不一会张管家回来,“已经送出去了。”

“这个戴权,我记得以前可是没什么来往的?”薛蟠想了许久,就还是没有什么印象薛家和戴权有什么干系,薛家是皇商,所结交和打点关系的,都是内务府织造局这一块的官员和太监,若是大明宫里这些有头面的太监都要去一一打点,薛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是不够这样和太监们打点关系的。

“咱们是没什么干系,”张管家说道,“大爷说的不错,昔日里头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大爷大概忘了,旧年东府蓉大少奶奶过世的时候,戴公公来过东府祭拜过的。”

这么一说,薛蟠倒是想起来了,这戴权来祭拜之后,不是还帮着贾珍给贾蓉捐了一个官儿,是叫龙禁卫还是什么的,这样为了出殡的时候可以用官面上的礼仪,好像还花了好几千两银子,薛蟠那时候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啧啧称奇,这捐官买一个,可实在是贵了些。

这戴权怎么会找到自己?难道是广撒网的套路?能来愿意来的地方都敲一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凑到了,若是这戴权这样的法子要银子,别说是一处宅子了,只怕是十处宅子的钱都买到了。

一百一十九、又来人了

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与贾府关系密切。宁国府秦可卿殁,先备了祭礼遣人送来,次后又坐力量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贾珍乘机求情为贾蓉捐了个五品龙禁尉的官,一千两银子就进了他的囊中。对他没有着墨太多,但从他短短的八九句话中,也可听得出这是一个威势赫赫的宦官。

贾珍提出要与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在传统观念里,老朋友了,提钱不亲热,况且权势人物总要摆出耻于谈钱的嘴脸。作为权势滔天的“大权”,这件事自然难不倒戴权,且看戴权是怎样和贾珍达成交易的:哦,这是为葬礼上风光啊?贾珍忙道是。咱俩是老交情了,好说!正好有个肥差,5品的龙禁尉现在有两个空额,刚刚昨天给襄阳侯的三兄弟捐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我家去了。还剩一个,永兴节度使冯胖子要给他儿子捐一个,我还没答应呢,咱们的孩子既然要捐,那当然给咱们自己孩子了。什么?送吏部还是我家里?你到部里又要吃亏,直接送我家就完了。

一席话里包含了几层意思:一,我能帮你办成这事,你算找对人了。二,我是冲着咱们的老交情办的,你看,这龙禁尉可抢手,一共就两个名额,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节度使那边我就不套他的交情了,因为咱们感情好嘛!连孩子都是“咱们的”;三。当面不好谈钱,谈钱太伤感情了,但先告诉你,襄阳侯那个报价一千五百两,以咱俩的交情嘛,前番那个我都没答应,冲着你是老朋友,我就答应你了。你就给一千两百两银子就可以了。

这么一席话尽数透露他这样权势滔天的嘴脸,现在薛蟠想起来,的确戴权有这个资格,他是养性殿掌宫总管太监,外朝的人见得不知道多少个,些许卖官鬻爵,真真是算不得什么。

这个戴权的确胆子极大,须知道薛蟠可还有一个身份,那可是王子腾的亲外甥,虽然薛蟠面子没多少,可王子腾有面子啊,饶是如此,那戴权都敢如此来索要银子,虽然说是借,可谁不知道,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戴权这么说,也是预防着日后万一事发,有司追查起来,也可以用借钱的借口来搪塞过去。

薛蟠想到这里点点头,他不是心疼银子,但是这样的事儿只怕也不少,“咱们这些宫里头的太监,是不是时常有人来要银子的?”

“也不算多,”张管家笑道,“素来三节两庆咱们都是有孝敬的,这时常的礼数到了,也不会说时不时的来拿银子,到底像是戴太监这样的也不多见,毕竟是以前没有来往,这一次老奴擅自做主,多拿了二百两给他,也是结一个善缘,咱们这里头认识了,日后宫里头也是多了一条路。”

薛蟠其实心里头对着这些事儿很不以为然,但也知道在外头和人打交道,就是免不了要这些迎来送往的意思,这结交戴权是必要的,虽然这五百两银子在他看来也只是毛毛雨,但的确如张管家所言,这个是需要的。

“那里的话,张爷爷,”薛蟠笑道,“你说的极是,多一条路子,也就多了一层保险,而且这三百两只怕是打动不了戴权,若是多了两百两,咱们这么样的识趣,他说不得也会记住咱们,日后三节两庆,你就预备着礼物,一概都送到他府上好了。”

张管家应了下来,不过还是说了自己个的疑问,“素来这些太监们位高权重,都是极为讲究体面的,一般除却十分要好的,不太会朝着咱们这些不熟的人家要银子,今个可是奇怪的很了。”

“估摸着想要财源广进,四季发财吧,”薛蟠摸了摸脑门,“横竖这样的大佬,咱们打交道一番也不算什么,这五百两银子,权且当做投资吧。”

这也是小插曲了,薛蟠如今是杯弓蛇影,宫里头任何人来都很是怕了,故此这戴权居然只是要银子,这可是比要自己做什么不能做的事儿,要来的更简单了!“用银子能解决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薛蟠豪气的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趾高气昂的说道,“不要紧,只要不是别的事儿!”

要银子给就是,可巧这时候外头又禀告了,说是,“咸安宫那边里来人了。”

“这总不是要银子的吧?”薛蟠嘀咕说道,张管家忍俊不禁,“大爷你不舍得就直说是了,怎么这会子,又嘀咕起来了!”

“那里那里,”薛蟠脸上阴晴不定,勉强笑道,“那里会是小气呢。”

咸安宫来人乃是薛蟠的老相识,是苏拉李马鹿,他见到了薛蟠,连忙笑盈盈的请安问好,这和薛蟠第一次进宫时候李马鹿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候李马鹿可是板着脸的,现在脸上笑得不知道多少开心,“恭喜薛大人,贺喜薛大人!”

“先不要道喜,”薛蟠微微一笑,“请先起来,喝茶一杯暖暖身子,这喜从何来?别告诉我是什么惊吓,最近我胆子小,可禁不住吓。”

李马鹿暗暗腹诽你薛蟠若是胆子小,只怕天下都没有胆子大的了,“自然是好事儿不是惊吓,先要恭喜薛大人天竺得胜归来,另外小的今个来通报,是要告诉薛大爷,三日之后,圣上会降临咸安宫,宣布两班大比的最终胜者!”

薛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纠结自己个许久的两班大比,终于可以结束了,只是到底还不知道这谁是胜者,薛蟠故意说道,“这有什么可恭喜的,又不是说这乙班就已经获胜!”

“哎哟我的薛大人诶,”李马鹿笑道,“咸安宫谁不知道只有薛大人您才算是两班大比第一人,当之无愧的人杰!你若是不能得胜,还能是是谁得胜?天竺这么桩桩件件的功劳,别人不知道,咸安宫上下还不知道吗?”

一百二十、去职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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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表示自己个人在家中坐,消息闭塞,不知道这喜从何来,李马鹿顿时奉承笑道,“谁不知道班首大人在天竺那这雷厉风行,计谋百出,降服天竺土人,又将英人打的落花流水,外头早就有传言了,说是班首大人是干了新军都干不了的事儿,居然真的就这样将英人给打败了,实在是这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年轻俊才,别说是咸安宫了,外头等闲少年郎,都不能和薛班首相提并论的。”

这好话谁不愿意听呢,薛蟠也不是圣人,虽然知道李马鹿是在奉承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飘飘然起来,这样享受着阿谀奉承了好些时候,直到李马鹿的话儿越来越夸张,拍马屁已经到了薛蟠这样的厚脸皮都有些吃不消的程度,薛蟠忙道,“得了得了,差不多就得了,这么继续说下去,我只怕是成了古今中外第一完人了,这得胜是在天竺得胜了,可这两班大比怎么个结果,我却还是不知道呢,万一圣上说是给甲班呢,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瞧您,又在说笑了,”李马鹿说道,“这占西国是您立的,马德里思汗是您抓的,英军鬼子兵更是您灭的,万岁爷圣明极了,那里不知道,这功劳是谁的,就算是万岁爷有心要给别人,”李马鹿朝着薛蟠炸了眨眼,“难不成王尚书大人和这安公公,不会帮衬着说话吗?班首大人您就放一万个心吧,万万没有花落他家的道理!”

这话倒是说的有道理了,薛蟠满意的点点头,李马鹿若是这点眼力界都没有,那么也不必来特意恭贺薛蟠什么了,李马鹿这说了好一通话,薛蟠再三请,这才告罪坐了下来,薛蟠问道:“我许久不在都中,咸安宫那边有什么事儿是一概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什么事儿,能说的,倒是可以和我说一说。”

李马鹿心里头想有安福海宣礼处那些人在你有什么消息是不能知道的,还在这里问我,显然是无聊的举动,但薛蟠这么说,李马鹿也抖擞精神,卖弄口才将咸安宫之中的事情一一道来。

咸安宫其实两班外出完成大比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能有什么鬼事?这些挑刺惹是生非的刺头们,都到了天竺去祸害土人和英国人们,咸安宫真是有史以来从未有的安宁祥和过了,能有什么事儿?除了王恺运等两班人马都送走之后,自己提前回到了咸安宫这边,预备着招收下一批的咸安宫官学生,这名单的筹谋预备,倒是惹来了不少人,要攀关系谋求这个名额。

薛蟠有些疑惑,“难不成两班大比之后就要毕业了?我们这些人不再读书了?”

“班首大人说笑了,”李马鹿说道,“那里还能一直读书着呢?这咸安宫官学就是为了给朝廷输送人才的,三年一届,班首大人是插班生,原本这今年夏天的时候就要毕业了,只是因为两班都在天竺效力,故此拖延到了现在,不少衙门都已经嚷嚷着要赶紧着把咸安宫的年轻才俊都一一派出去给他们用呢,那里还能说还一直读书。”

薛蟠对于这个“年轻才俊”的词儿很是怀疑,会有人真的是心甘情愿请这些有些能力但更多是被骄纵坏了的二世祖们去当差吗?需知道官场上可是要干活当差的,一味的耍衙内脾气是行不通了,当然了,原本在咸安宫内,起码薛蟠这里早就已经行不通了。

李马鹿察言观色看出来薛蟠的怀疑,于是笑道,“咸安宫的官学生,素来都是最抢手的,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大人何不仔细想想,比如说是平东伯的儿子金大人去了兵部,日后让他去交涉新军的事务,难不成平东伯还愿意让自己儿子在兵部受委屈吗?”

原来如此,薛蟠恍然大悟,这和后世之中喜欢让那些权贵子弟们去中枢跑项目是一个道理,大家伙是先看中了他们的家世和身后的背景,为自己的衙门或者是接下去要做的事儿做好铺垫,这个心思自然是不能说错的,要为自己的衙门争取更多的帮助,这道理放在那里说都不算错。

这个疑问算是解决了,可另外的疑问,却又出现了,“按理来说,往日咸安宫这官学生的名额可是最厉害的,人人都抢着要,这不假,可这一次我们去了天竺,虽然是平安回来,可这到底是出生入死,险些要丧命在天竺的,这事儿危险的很,若是下一届的人再来这么一出,按照咱们那祭酒大人阴险毒辣的性子,说不定下一次就要去北海吃冰了,想要进咸安宫官学的人非富即贵,家里头谁愿意让他们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大比呢?”

李马鹿自动的过滤了薛蟠对于王恺运“阴险毒辣”的评价,“班首还不知道这些日子的消息吧?”他还特意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对着薛蟠悄声说道,“这王祭酒在咸安宫,大家伙自然是不敢再把家里头的子弟放来的,故此外头有不少人这一次弹劾祭酒大人,说是要起码让他去职了,大家伙才放心,不要再闹出什么危及性命的事儿来!”

这下薛蟠可就真的大吃一惊了,外头这些人要逼迫王恺运去职?难怪他一个小小的咸安宫祭酒,也不是外朝正经的官儿,居然也有这么弹劾的本子在身上,除却兰台寺的御史们要声援东方纳兰之外,只怕这些勋贵堂官们才是最不爽王恺运的人吧。

他很明白这些家长们的心思,虽然历练出来了不少人,可到底这家里头的家长们总是心疼自己家孩子的,你这样叫小孩子们去出生入死的,虽然平安归来,但我却不会放过你,家长永远都是这样,抱怨老师严苛,对小孩子的成才呢,却又不会说归功于老师身上。这一点毫无疑问,特别是平东伯金宝,“今日也上了折子弹劾祭酒大人了。”

( = 一秒記住 33)

一百二十一、刽子手

平东伯就很明显的表示出来,对于皇帝我不敢不满,但是对于你王恺运,我还是有能力的,把我这家里头的小子丢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显然就是你的不对,而且在已经让占西国立国的情况下,这对大越已然是大功的情况下,居然还没有把他们放回来。当然了,大家伙自然是尊敬皇帝的,都是永和皇帝最为忠心的臣子,自然是不会有丝毫大不敬的意思,但是对着王恺运发泄些怒火,还是可以的。

“那么说来,”薛蟠若有所思,“外头的意思,要王祭酒去位之后,才会说要继续让家里头的人入读咸安宫了?”

“大家伙的担心也是正常的,”李马鹿说起来了王恺运自从执掌咸安宫来的光辉事迹,平扶桑之战,是上战场的,虽然文职的官学生不用厮杀,可到底还要见惯这些血腥,至于武将的子弟,自然就不必说了,领一支队伍厮杀是太寻常的事儿了,这一次死了不少人,但更多的官学生是不敢上战场,不敢去参加这两班大比,这可是比死了还难受,不仅要被天下人嗤笑,以后再也不可能担任正式的官员,更是要被家族除名。

此外还有在黄河修筑长堤的两班大比项目,这原本不算很辛苦的工作,横竖也就是在洛阳京畿附近,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好死不死,那一年钦天监居然都没有监测出来,突然之间黄河洪水泛滥,不仅将大堤冲垮,更是将几十个咸安宫官学生冲入了滚滚黄河之中,这一次也是死了不少人。

这样劣迹斑斑,只是因为之前算不得什么王恺运的过错,大家伙心里头怨恨,但也是因为有圣后威势和永和皇帝信任,故此王恺运屹立不倒,依旧是这样变着花样来折磨官学生们,每一次大比不弄死几个,都很难让王恺运满意。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这王恺运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每一次都恨不得死几个人才叫好?关键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届的学生死下来,他依然可以屹立不倒,除却他妖师的名号让人忌惮之外,是不是还有圣后和永和皇帝存了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削弱勋贵们力量的意思?

薛蟠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再想下去这里头的纠缠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薛蟠根本就不敢戳破这一层窗户纸。

大明宫养心殿之中,皇帝微微皱眉,他放下了手里头批折子的朱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这些个人,这么一哄而上,想要做什么?”

“万岁无需忧虑,”边上一个长长的白胡子的老者坐在一边,听到永和皇帝发问,从容不迫的说道,“无非是觉得自己孩儿在天竺这么一趟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实在是太危险了些,故此要找王恺运的霉头,敲打一番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这说话是乃是皇帝昔日还未亲政时候教导自己学问的帝师翁常熟翁师傅,他对着这件事儿不以为然,“无非是勋贵们想着出口气罢了,圣上,老臣虽然愚昧,但是看人是极准的,王恺运其人,心气不正,才学虽高,但道德不正,只可以为吏,不可为官,更不能放在咸安宫官学祭酒这样重要的位置上,咸安宫官学出来的,都是天子门生,乃是圣上一等一要预备着重用的大好人才,这些人才关系到大越江山的万年永固,圣上大政的施展,若是这些人有样学样,和王恺运一般,空有才学却无品德,行的要都是那歪门邪道,剑走偏锋,就绝对不是国家之福。”

这话永和皇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从自己亲政之后,翁常熟就时常絮叨,不要重用王恺运,也不要去用他的计谋,圣天子垂拱而治,堂堂阳谋就无人可以抵抗,为何要做那些阴谋诡计,实在是君子所不齿。

“翁师傅的意思,是叫王恺运走人吗?”皇帝揉了揉眉心,无奈的说道。

“大势如此,他也该到了走的时候了,”翁常熟毫不避讳的表现出自己对于王恺运的不满之意,“王开元此人毫无节操,朝秦暮楚,说掉头就掉头,昔日被圣后老人家所厌弃,承蒙皇上不弃,这才收留下来,又交给了他咸安宫官学如此重要的差事,可他却不知道潜心做学问,也管理不好管官学生的事儿,先是去顺天府干涉兰台寺办案,又将自己个陷入了如今这纷纷扰扰的局势之中,给咸安宫官学抹黑,又让圣上操心,实在是不堪重用,如今勋贵大臣们都觉得咸安宫这两班大比的风险太大,这一次虽然没有死人,乃是圣上福泽庇佑,但官学生都是各家各户日后的希望,万一折在了咸安宫之中,实在是叫人心疼了些,这些人是报着这个意思,故此要让王恺运负责而已。”

皇帝沉默不语,但似乎隐隐有些意动,于是翁常熟继续说道,“还请圣上早作定夺,东方纳兰此人犯了朝野的忌讳,也该祛除之,”翁常熟也极为厌恶东方纳兰,须知道那时候圣后为了抬举皇帝的人马,故此让翁常熟也入了政事堂担任宰相一职,可没过多久,就因为东方纳兰的一本弹劾折子,害得自己被尽数清除出政事堂,白白蹉跎了这么些年,若不是此子,自己经营政事堂多年,只怕是朝廷上早就是众正盈朝了,怎么还会现在这样,自己无法能够帮助到皇帝?让朝中的许多人,还是以圣后马首是瞻!

皇帝显然也想着要除掉东方纳兰,不然不可能会留中不发,“东方纳兰若是除了,可外头的人还是对着王恺运不满,若不给外头一个交代,只怕是兰台寺也是不满,不满于圣上有所偏向,圣天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选重去轻,乃是仁圣之道也。”

这话的意思翁常熟说的清楚了,那就是王恺运犯了众怒,没必要继续让他在这里呆着,再者处于要解决兰台寺的考虑,适合用王恺运来立靶子,彰显自己不偏不倚的态度。

一百二十二、名在利前

翁常熟太清楚明白永和皇帝的性子了,他这样忍耐着不发作,绝不会说是要让东方纳兰一个人难堪,也不是说要对付东方纳兰一个人而已,本朝上下之别,较之前头历朝历代,都严苛了许多,皇帝若是想要对付某一个臣子,就算是东方纳兰这样誉满天下的名臣,也是轻而易举的,不过是花上一些功夫罢了,但他这样子留中,明显是想要去对付兰台寺这么一整个衙门,或者说是要对付整个御史的系统,那么如果自己不付出一些代价,让外头的人明白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整治御史系统的话,大家伙很难会凛然听命,不对皇帝的命令发出质疑。

翁常熟的意思就是这个,永和皇帝想要拔掉兰台寺这些人,必须要自己个付出一些东西,王运原本就是品行不佳,如今趁着勋贵重臣们朝着王运和咸安宫发难,要取缔咸安宫官学,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家伙也不想自己家的子弟们将来少了一个出身的捷径,那些科举出来的官儿自然是不愿意咸安宫官学的存在,但这还是一定品级之下的,如果到了一定的品级,到了九卿这样部堂级的高官,那么自己家的子弟就可以入读咸安宫了,这何乐而不为呢?故此很多人沸沸扬扬,群情汹涌,想要取缔咸安宫官学,不过是指桑骂槐,要对付王运,这个心黑手辣想要挑拨咸安宫官学生内斗或者是丢掉小命的祭酒而已。

皇帝微微一叹,却也点了点头,“这话是没错了,翁师傅的意思,朕明白了,”他从炕桌上拿了一个折子起来,递给翁常熟,翁常熟忙欠身,表示不敢阅读给皇帝看的折子,“无妨,这是王师傅的折子,是请辞折的。”

“请辞的?”翁常熟身子一震,这个王运居然猜到了皇帝要放弃他了?翁常熟也来不及说谦逊的话了,连忙打开一看,果不其然,王恺运言明自己在咸安宫当差许久,根据本朝惯例,已经当差两届的应该转任,自己无所建树,反而将这天子亲军给陷入了风波之中,实在是与国无益,又辜负了皇帝的信任,故此要辞去咸安宫官学祭酒的职位,避免咸安宫官学被外头非议。

“这不过是假意推让罢了!”翁常熟冷笑连连,他自觉自己已经看穿了王恺运的把戏,“也是和东方纳兰一般,只是拿着圣上的仁善来做文章罢了,老臣倒是觉得,若是只要圣上下旨宽慰于他,只怕他即刻再也不说要辞去祭酒职位的话儿了。”

皇帝对着翁常熟的话儿不置可否,又拿起了另外的一本折子,这本折子没有放在炕桌上,倒是放在了靠山炕小抽屉里头,“翁师傅你再来看这本折子,这是王恺运说的两班大比的事儿。”

翁常熟接过了那折子打开一看,才粗粗看了几眼,就不由得瞠目结舌触目惊心起来,“什么!这两班大比要给乙班这个魁首吗?”

“这原本也是题中应有之事,”皇帝微微一笑,“这乙班在天竺全胜!难道翁师傅没有瞧见吗?抓了马德里思汗,这就是大功了,又在英国人的腹心之地牢牢地挖下了一个陷阱,叫印度总督寝食难安,这两桩事儿可都是大功!”

再者还有这些见过血并且杀过英国人的川军士兵和官学生们,须知道大英帝国的军队雄霸天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实在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可这些人居然全歼过英军,当然了靠着是计谋不是堂堂正正之战正面击溃的,但这些人通过在天竺这么一系列的战斗树立起了英军不过如此,并不可怕的想法,这种想法就是自信心,自信心起来了,日后若是真的执掌军队,对于英国人不至于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畏手畏脚,这就是极为厉害的后备了,只是若是这话儿说给翁常熟听,只怕翁常熟又要大谈圣人治国在德不在武的迂腐道理,故此皇帝没有说这个,只是说乙班的大功。

“圣上所言甚是,可这几日的风波,算起来,都是薛蟠那人所引起的,”翁常熟对于一切不循规蹈矩的人,都十分的反感,故此他也很不爽薛蟠,倒不是说他是什么身份,亦或者是什么王恺运的弟子,只是因为他做事出格,不合翁常熟为人处世之道,“这还未正经的出仕,就这样的闹腾,日后必然是无事生非的主儿,这一次若是圣上要用此事来罚他,也是理所应当,”翁常熟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他窥见永和皇帝不悦的皱眉,于是连忙改口,“但的确是有大功于朝,圣上要抬举他,也是寻常的。”

皇帝见到翁常熟这个样子,不免是心里头微微一叹,翁常熟就是如此的性子,就知道固执己见,他就是看不清咸安宫甲班那些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如今有人帮着自己打压这些甲班的人,难道自己还要拒绝吗?若是这样还拒绝,不如直接逊位得了!

以前原本倒也无妨,起码他立身甚正,可接下去,自己是要大用他的,有些话儿还是要先说清楚,“翁师傅啊,你这看不惯王师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的品德不高,还是你翁师傅嫉妒王恺运?”

这话说的就极严重了,翁常熟顿时站了起来,垂着手说道,“老臣不敢,老臣一生清廉,从不计较这些名利之事!”

“翁师傅,名在利前啊!”皇帝不悦的说道,“你翁师傅是一生清廉,故此你最看不穿的就是这个名字儿!”他拍了下炕桌,翁常熟顿时就跪了下来,“你素来爱惜羽毛,却没有想过,朕之处境是如何的水深火热,咸安宫甲班的人,有哪些,你翁师傅不清楚吗?朕手里头统共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人,你偏生要自觉道德君子,王恺运这些人不配和你翁师傅一起当差办事,有机会就要攻讦一二,诋毁于他,王恺运品行操守的确是不高,但主持咸安宫,不知道为朕少烦心多少事儿!可你翁师傅,却只是顾忌着自己的名儿!”

一百二十三、选官

永和皇帝从未这样说重话过给翁常熟听,翁常熟一下子震惊的额头上尽数都是冷汗,许是殿内火龙点的太热了,翁常熟只觉得后背心都已经是大汗淋漓了,“君子和而不同,这句话儿只怕是你都忘了!”皇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朕手下如今统共多少人?无非靠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师,再加上毓庆宫的一些伴读罢了,原本林如海还可以大用,只是他却又早逝了!朕虽然是九五之尊,却一直没有一夜可以安歇入眠,你翁师傅乃是朕最亲近之老臣,如今这时候却还在和我这左膀右臂斗个不停,翁师傅你说说,你到底是图了什么?”

翁常熟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了,“独善其身是其次的!君子还要兼济天下的才好!”皇帝不悦的说道,“朕实在是对着翁师傅太失望了,你可知道王恺运是为了朕的心思,决意要上折子奏明乙班夺魁,并且为了平息甲班那些人的愤怒,而真的要挂冠而去,并且不仅仅是为了这事儿,他更是帮着朕在筹谋兰台寺之事!你可还知道,王恺运要提议是让谁来接管兰台寺吗?是你啊,翁师傅!”皇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翁常熟,“说你这样的道德君子,最适宜代替朕看好御史们,其人是真真正正的抛下了自己个的荣辱,而是全心思为了朕的大业着想,你说说,翁师傅是你更是君子,还是王恺运更是君子?”

这么一席话说出来,翁常熟宛如被雷电击中,呆呆跪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翁师傅啊,名在利前,你就是勘不破这个名字儿,才会有现在的样子!朕如今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你翁师傅若是再不帮衬着朕,只怕是咱们这君臣师生,也做不得几日了,你且好好想想罢!”

梨香院之中,薛蟠还在猜测王恺运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但是想来想去,也不必再想下去了,这想下去往仔细了说,实在是有些可怕,李马鹿说完了王恺运昔日的精彩例子,见到薛蟠若有所思,还以为薛蟠不耐烦听这样的事儿,于是忙笑道,“瞧我这絮絮叨叨的嘴儿,薛大人如何耐烦听这些陈年往事,实在是啰嗦极了。”

“并不是啰嗦,我听得很是不错,”薛蟠笑道,“这两班大比得胜的人,除却那北海如意之外,还有什么好处?我却不知道这究竟如何,还是要掌事你来说道说道。”

“素来这夺魁的班首,日后出仕,自然是为同学之首,这一些关系,可是比科举上的同年好友更是要亲密许多,”李马鹿笑道,“像是薛大人这样带着同窗们出生入死的,情分只怕是更不一样,日后大人若是有召,他们是自然听命的。”

“打住吧,”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咸安宫官学,都是在圣上的统领之下,我们班首,并没有如此大的权柄,这一节,你可不能说错了。”

“是!是!”李马鹿暗道这薛蟠果然说话是厉害的人物,滴水不漏,“薛大人说的极是!”

这个统帅的意思,班首自然担得起,但是没必要说出来,大家伙私底下默认如此就是了,薛蟠有了这些同学算不得什么,横竖科举每一次都会有几百个同年出现,但是自从去了天竺之后,薛蟠这个班首才是真真正正的统帅,如臂使指,薛蟠知道这一节,而且知道大家伙同心协力的力量,故此在自己可能被抓进去的时候早早的传话出去了,这也是这个班首力量的所在。

除却这一节,和那个好像很名贵的北海如意之外,两班大比总不能是就这么一个荣誉吧?总还有其他的实惠,不然就是为了一个名号这样要死要活的争斗着,未免是太得不偿失了些,果然,李马鹿继续说道,“这两班大比若是赢了,选官可是一等一的好,到时候这便宜,可实在是赚大发了!”

薛蟠还不知道这个究竟,于是连忙问这端倪如何,“咸安宫官学三年一届,三年学习期满两班大比完成后,就要开始正式出仕当差了,这职位差事从何处来?每个缺人手的衙门部院寺府等,会将合适的官位都拿出来,咸安宫官学会一一进行罗列排布,然后到了两班大比确定名次后,大家伙再选。这夺魁的班,自然是先选的。”

李马鹿娓娓道来,薛蟠这才知道这两班大比的胜者,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有大好的福利!这各个衙门会拿出补缺的职位,由咸安宫统计罗列之后,每一个职位都用水牌子写好了,挂在咸安宫之前,然后由先胜的班级的官学生进行挑选。

薛蟠听得瞠目结舌,这是真的惊讶到了,“你的意思是,只要是先选的人,那些各个衙门的所有职位,都可以自己个先选?”

“没错,大人,”李马鹿笑道,“如今这乙班夺魁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了,那么薛大人您作为乙班之首,理所应当就可以第一位选官,这天下的衙门,哦不,差不多是大越朝中枢各衙门的官儿,只要挂出来的,都是可以您先选,想要去哪个衙门,就去哪个衙门。”

卧槽,这不就是好像是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吗?职位一一的拿出来让大家伙选,但是和那个又不太一样,好像是西点军校成绩优秀的学生先选部队番号一样,薛蟠这些乙班的学生,当然就可以选更好的职位,相比较甲班的人来说。

“那么说来,”难怪这些人都要拼这个两班大比的魁首!这可不仅仅是荣誉,更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如果这些岗位,能进政事堂当然是最好,就算是当一个军机章京也比外头的要强,如果不行,六部自然是极好的选择,武将子弟可以去兵部或者是新军,但是如果剩下一些个类似鸿胪寺、太仆寺、詹事府这些衙门去当差的话,可就是冷灶头之中的冷灶头了。

一百二十四、先后顺序

只要是想在官场上厮混的,那就不会说想着进冷衙门的冷灶头,活生生浪费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是到底愿意自己个在威风厉害的衙门里头叱咤风云,还是在冷衙门里头喝茶看报纸,这人生的机遇,在这个时候,就会发生不同的变化,人生的轨迹也就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像金宁这样的家世,虽然说有这个父亲在,日后怎么样,都不会说没有差事当,但是武人素来都是荣誉第一,故此也是要奋力争先,争夺两班大比的第一。

这个利益的诱惑可就是真的大了,“这么说来,”薛蟠有些发怔,“那我岂不是可以选尽这些衙门的差事了?自己个想去哪里就去那里?”

“是的,薛大人,”李马鹿笑道,“大人只要这一次有什么差事,你都可以先选,天下所有的衙门,只怕都可以去得。”

李马鹿得意的看到薛蟠有些震惊的模样,“自然,大人若是去兵部,那是极好的,有尚书大人照拂,您都在天竺主持一军了,这统帅后勤的事儿,您还办不成?只怕是绰绰有余了。”

“去新军,西郊大营当差也是极好,您自己个武略就是极好,这天竺之战,小诸葛的名号可是不胫而走呢,只怕这会子新军各镇早就蠢蠢欲动,要让班首大人你过去当差呢,说不得还会有什么好缺儿给您。”

“理藩院我倒是也觉得不错,您在天竺办下了这样的大事儿,敕封占西国,的确是厉害极了,须知道理藩院多少年没有新的藩属国设立了,您这是送了理藩院大功劳啊,若是您能多找几个藩属出来,只怕是理藩院尚书都要亲自来抢了!”

“不不不,”李马鹿这样喜滋滋的说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太医院只怕也是对着您的海上仙方很是兴趣呢,不过那不算是什么好衙门,班首自然是不能去的,不过班首办盐务的差事办得好,户部上下都是称赞的,班首大人善于理财,若是去户部,想必那边也是高兴的。”

“怎么听你说起来,我倒是这些衙门都可以去的?”薛蟠笑道,“还有你李执事什么时候把我这些年做的事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回班首的话儿,我也好歹伺候了你好些日子了,”李马鹿说道,“那里不知道您办了多少漂漂亮亮的事儿呢!再者如今可不是我了,自从班首您在西华门外闹了这么一通,又去顺天府闹了这么一通,哦,不是闹,”李马鹿见到薛蟠有些不高兴,于是连忙换了个词儿,“这么一番处置,外头的人,也会打听班首是何方神圣,以前干了什么,打听了之后,嚯!”李马鹿夸张的说了个象声词,“才知道班首大人,这么一路下来,干了的大事儿,比别正儿八经的官儿干了一辈子的还要多些!”

薛蟠这样的人,说起来是刺头,但若是运用的好,可实实在在是得力的助手,所以这么一闹腾出来,只怕是大家伙都知道了,这一次的咸安宫官学生,只怕是这几届来最厉害最出众的,须知道靠着这些官学生,就险些让天竺的英国人闹腾的死活不知了。

“你说这些话可是过了啊,”薛蟠喝了一口茶,悠哉悠哉的笑道,“搞的我好像香饽饽一般,这人人都抢着要呢。”

“班首大人想去什么衙门?”李马鹿好奇的问道,“不如告诉小的,小的也好给您参详参详。”

“急什么,如今还没到分胜负的时候呢,万一甲班获胜么。”

李马鹿显然不觉得甲班会获胜,于是脸上露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那大比的胜者之班,先选,然后负者之班,再选胜者选剩下来的差事,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李马鹿点头说道,“这一次若是班首大人这乙班获胜,乙班的所有官学生都要选了之后,再轮到甲班的班首来选。”

“那这些差事是不是都足够?”薛蟠又问,“是不是按照咸安宫官学生的人数来派官儿的数目?”

李马鹿微微思索,“好像也不尽然,前几次大比选官,还是有几个人没差事的,后来再到吏部等候空缺,一个个候缺即补的。”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这咸安宫,培育人才不假,可这到底还是存了什么居心,要大家伙自相残杀是夸张了些,可这差事官位,自己心仪的若是被别人选走,这可是十分令人厌恶的行为,做生意有句话儿叫做“断人财路,杀人父母”,当官的自然也是如此,断人官路,如同杀人父母,都是不死不休的大事儿的!

首先,如果乙班赢得两班大比,那么乙班的人肯定可以先选好的衙门好的差事,那么留给甲班的必然都是一些垃圾职位和垃圾部门,这是第一等的得罪人之事了,这些人,虽然是甲乙两班都算归属于咸安宫官学,日后想着同舟共济而不相互攻讦,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件,那就是这职位数还不是足额的!也就是说,落后的哪一个班,必然还会出现不少人最后两手空空,就连一些冷衙门冷差事都没的去的现状,没有差事赋闲在家里头倒是也没事儿,毕竟谁家里头也不是说没钱样吃闲饭的人,但是这个面子上,是一等一的叫人过不去的,都是别的那个班的人害得我如此没有差事可当,这个怨恨,也会很深,很深。

“好厉害的心思,”薛蟠喃喃自语,这些驾驭臣下的帝王心机,的确是王恺运这种人想的出来的套路,起码在咸安宫之中,就已经有了两派生成了,这两派,差不多是势同水火,绝不会媾合一起了。“好厉害的人物!”

“大人您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薛蟠突然对着三日后的两班大比结论出炉的日子失去了兴趣,三日后的这一天,只怕是还有的热闹看。

一百二十五、天狼星下凡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但是自己要身处其中,那么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了,三日后的这事儿,只怕还有的闹腾,薛蟠点点头,“今个的事儿,倒是难为你过来一说了,你若是不说,只怕我还真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门道。”

李马鹿不敢受薛蟠的谢,“班首大人今日不知,明后日必然也是知道的,到时候会在咸安宫正殿之外挂满写着官儿名称的水牌子,有那些差事,大家伙一看便知,今日小的就算不来禀告,只怕是班首大人那些同窗同学们也会要请班首定夺,给大家伙参谋参谋,到底是选什么职位呢。”

李马鹿的话里头透着一股子的艳羡之意,是啊,在咸安宫读书了这么三年,特别是薛蟠,这一年时间不到,就居然也可以马上选官了,虽然这衙门是那里,品级也未定,但能够给咸安宫这些天之骄子来选官的,就算是品级再低,也必然是有实权在手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冷衙门们会拿出品级不算低的职位,炙手可热的衙门那么就不会这么轻易了,一般拿出来的都是低级的品级,这样算是一种平衡。

李马鹿当然是羡慕的,这些人投胎投的好,自己厮混这么些日子了,可还是一个无品级的掌事,但是这些咸安宫的官学生,即刻就可以入仕途,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

“那消息这种事情,越早知道就越早可以筹谋了,”薛蟠微微一笑,端起茶来送客,“三日后我入宫,李执事若是还便宜,就把这些日子的消息再告诉我罢。”

李马鹿退了出来,到了外头,张管家已经在门口等了,手里头拿着小小的一个盒子,“这是我们家大爷从天竺带回来的土仪,若是李大人不嫌弃,还请收下才好。”

李马鹿推却再三,却还是收了下来,接过那小小盒子的时候,手腕忍不住朝着下面一动,这盒子委实是有些沉了起来,李马鹿知道这东西只怕是不错,到了外头叫了一辆马车,上了马车后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一盒子满满当当的碎银子,里头还有不少铜币夹杂着,这么掂量重量,总是在二三十两之间,这个出手是很大方了,李马鹿咂舌不已,这个薛大官人,的确是豪富,而且一点儿也不小气。是值得结交的主儿。

薛蟠才懒得头疼这事儿,李马鹿说的不错,乙班如今夺魁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这事到临头再退缩,那可不是薛蟠的风格,也不会说要让着甲班的道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儿不用担心,但是这差事么……薛蟠原意是不想出仕的,官位对着别人来说是十分渴求的东西,但是对着薛蟠来说,现阶段薛蟠是对着这个没什么兴趣。自己还要第一个选,倒是也没必要如此,最好是自己排名最后,选不到差事那就是最好,呆家里一直吃闲饭是了,还去选什么官儿遇缺候补呢。

这事儿还需要从长计议,薛蟠思来想去,又不免要生出贾宝玉之叹来,为何外头纷纷扰扰不得一时空闲,人心与人心之间,狡诈难算,委实是没什么意思,这天下的世面,见过了不少,也没必要说出去伏低做小,要奉承那些上官之事,未免是有些辛苦,陶渊明昔日不为五斗米折腰,薛蟠自然远远不如陶渊明,但他的家世和有钱,可以不去官场上迎来送往。

明日就是要去王子腾处拜访,不如问下舅舅的意思,这事儿还要怎么办才好,薛蟠本来就不是愿意惹是生非的人,但有人欺负自己,不管是谁,都是要上赶着报复回来,甲班的人,现在已经是势如水火,薛蟠不愿意求和,也不愿意说放别人一马,须知道有什么放别人一马,别人是不会感激你的,所以这一次,薛蟠才不会让呢,只是具体要怎么操作,倒是要先问过舅舅,若是舅舅有什么吩咐,这还是要听的。

李马鹿刚刚走人,带着薛蟠的一盒子碎银子满意的离开,外头就又有人来了,臻儿禀告,“金家大爷派人来问了,问大爷什么时候得空,说是已经安排好了东道,预备着请大爷喝酒,上一次大家伙瞧着大爷入了顺天府,已经是喝酒庆祝过了,这一次问大爷什么时候得空,定下了时间,请勿再去找什么麻烦,又入什么衙门不得脱身。”

薛蟠笑骂道,“有他这么挤兑人的吗?搞得好像我为了不去吃酒,特特的要去惹是生非一般,”薛蟠听了李马鹿有关于两班大比夺魁大典的行程安排,倒是有了些想法,“告诉他们去,这大典在即,咱们吃喝玩乐可就是不好了,三日后是正经的好日子,咱们提前一天入宫,就在咸安宫里头,再聚了,这会子大家都不必闹腾,安心在家里头呆着,我的教训可是前车之鉴,没选官稳妥之前,不要聚会也不要去娱乐场所,知道了吗?”

臻儿撇撇嘴,“知道了。”

“嘿,你这撇嘴是什么意思?”薛蟠奇道,“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外头这些大爷们,哪里比得上咱们大爷会闹腾,”臻儿笑道,“大爷我瞧着您还是认命吧?您若是在说书人里头,那就是天狼星下凡,妥妥的灾星呢!您就算是老实呆着,那也是有麻烦事儿找上门来的,依小的看,您就还是认命罢!若是这些事儿不躲,那还说不得有些麻烦不会找上门。”

臻儿的意思就是薛蟠你还是老老实实当灾星算了,薛蟠听得气的鼻子都险些歪了,“我瞧着你是想着出去溜达罢?还振振有词说了这么多!”

臻儿缩了下脖子,笑道,“我只是让大爷及时行乐,免得到了日后七老八十的玩不动了,那时候就算想出门乐呵,也是有心无力了。”

薛蟠笑骂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赶紧着把话儿传出去,再预备好明日去王府的马车,若是有耽误的,瞧我不扣你月钱!”

一百二十六、说和

薛蟠正在和人说话,这厢,薛姨妈也在和人说话,薛姨妈拉住了杨枝的手,慈祥的望着杨枝,“你是从小就跟着我伺候着我了,知道我的脾气,虽然是外头的事儿不太管,可家里头的事儿,我是要管到底的,你家里人求着我要你出去好几次了,你是知道我的,并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你若是出去有个好出路,那我自然没有不准的,就是为了咱们这许多年的情分,也该准的。”

杨枝听到这话心里头砰砰砰的直跳,低着头红着脸,半句话儿也说不出来,薛姨妈继续说道,“可我也问过你老子娘,出去也无非是预备着配小厮罢了,再也没什么出路了,我知道你的心气,外头那些胡乱混着的人,如何配得上你?你该留下来。”

“大爷是你以前就知道的,以前是胡闹了些,可如今到底是好的,我素日冷眼瞧着,他对着你也敬重,并不是什么不自重的人当着,凡事也愿意听你的劝,在外头,那是男人家的事儿,如何当差办事儿,咱们管不着,可家里头的事儿,就该女人家来管,我把你派到大爷房里头,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些日子我也都瞧见了,大爷对着你可是有意思呢,不然也不会不好意思和我说,依我看,你就呆家里是了,先定一个名分,这样伺候着,你心里头也安定些,不至于说胡思乱想的,日后等到大爷成了亲,你就正正经经是主子了!再有个什么一男半女的,也自自然然有你的位置了。你伺候我的,自然知道我的性子,有我在一日,你自然就平安喜乐。”

“再者大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虽然脾气是差了些,可也知道疼人,又是长情的人,那里不知道是你的可贵?依我看,就按照我的意思做,如何?”

杨枝一时半会只觉得心乱如麻,但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心里头委屈害羞不甘恼怒的情绪狡诈在了一块,结结实实的堵住了杨枝的喉头,她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薛姨妈,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嘴巴一张,却是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王嬷嬷在一边冷眼看了许久,这时候见到薛姨妈问了杨枝的话儿,杨枝只是呆呆站着不知道说话儿,于是连忙上前打圆场,“杨枝姑娘怕是欢喜的说不出来话了,太太也真是,”王嬷嬷埋怨薛姨妈,“女孩子家脸嫩,这当面问如何问的好?还是我带着姑娘下去,好生宽慰,再问问看她的意思罢!”

这边的事儿王嬷嬷如何劝解不知道下文,这一夜无话,众人第二早起了一个大早,梳洗毕薛蟠到了薛姨妈房里头,见到薛姨妈脸色恹恹的,笑道,“今个要去舅舅家,怎么妈脸上不太好看?难不成还怕舅舅骂你?”

“扯你娘的臊!”薛姨妈骂道,“我又不是你这样成日里头到处惹是生非的,干嘛还怕你舅舅骂了?若是被骂,那也一定是你!才入京就闹腾了这样多的事儿出来,还要你舅舅去给你做主找别人麻烦,今日你仔细着,只怕是你舅舅要打骂你呢!”

薛蟠才不会觉得王子腾会打骂自己,说起来,王子腾对自己可是好极了,只怕是对着自己儿子也没有这样的好。薛蟠笑道,“这可是说不定的,我才外头远道归来,说不定舅舅还要犒劳我呢。”

宝钗也梳洗毕一起到了薛姨妈处,几个人一起用了饭,又仔细看了看要带去送给王子腾的礼物,张管家禀告,说是外头马车已经套好了。于是众人一起出了梨香院,外头已经套了两辆马车,薛姨妈和宝钗共坐一辆,礼物和丫鬟们坐一辆,马车两边随伺候着仆妇婆子等,薛蟠自然是骑马,殷天正等到薛姨妈等人入了马车后,才在臻儿的传话下出现在了薛蟠面前,薛蟠翻身上马,看了看殷天正,“前个的事儿办得好!”薛蟠对着殷天正下手毫不留情的态度很是赞赏,“这么一仗,打出了咱们薛家的威风,我倒是要瞧瞧,现如今到底还有谁敢对着我呲牙咧嘴不尊重呢?”

殷天正摩拳擦掌,“无论如何,咱们跟着大爷到了天竺,可都是见过血的,这些地痞流氓一般的巡丁,还不是手到擒来?大爷但凡吩咐,我倒是要瞧瞧,”他手指头扳动的格格作响,“谁敢对着大爷炸翅!”

“你有这个心就是了,”薛蟠点头笑道,“前几天,兵马司的人有没有找你麻烦?”

“他们那里还有空找小的麻烦,”殷天正说道,“外头的人早就传开了,说是兵马司这个衙门,只怕日后是好不了了!谁不知道得罪了咱们大爷,咱们大爷可是兵部尚书的亲外甥!正经管得到兵马司的,如今得罪了兵部,只怕是尚书老大人一怒之下,就要将这兵马司给撤了!到时候这些人都成了孤魂野鬼,都是没处去的,这样谣言四起,那里还禁得住来找我的麻烦?”

“什么胡说八道的话儿!”薛蟠摇摇头,吩咐车队缓缓出行,“兵马司是那么好撤的吗?”

“大爷请吩咐,”殷天正又是打千请安,亲热的拉住了薛蟠的马缰,李章很不满的看着殷天正,觉得他抢了自己的差事,“今日咱们要去打谁,”许是殷天正觉得要去兵部尚书的府上,等闲人都随便招惹没关系,“您吩咐一句,指哪打哪!”

“得了得了,”薛蟠懒洋洋的摆摆手,“今个是咱们去做客的,又不是打架的,”虽然不是说去打架的,可这家丁护院,薛蟠也是浩浩荡荡带了十几个人,前呼后拥的带着出门,“防人之心不可无呀,”薛蟠摇头晃脑,“如今我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出门在外,还真的不得不要小心一些。”

殷天正不以为然,“大爷怕什么呢,万事都有尚书大人在呢。”

“哎呀,老殷,”薛蟠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大事儿可以找舅舅,小事儿何须麻烦他?”

一百二十七、王子腾一家

“这舅舅当着兵部尚书,事儿是最多最繁杂的,那里还有空来管我的这些个小事儿,所以要么就不要去找他,要么就不要拿着小事儿去找他,”薛蟠身子在马上晃晃悠悠,今日的天气不错,虽然有些冷,可日头很大,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的,“若是我这打架芝麻大小的事儿都要去劳烦他老人家,也未免太把尚书这个官儿看的太轻了些了。”

殷天正心里头说道,这五城兵马司都要裁撤了,那里还仅仅是打架斗殴的小事情,还有这么多衙门互相扯皮互相攻击,可都是自家大爷的功劳啊。

不过到底也没说出来,一路上无话,洛阳繁华依旧,只是这繁华之中,带着一丝丝的杂乱不安情绪,许是兵马司的人这些日子得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巡逻的差事松懈了不少,这么一路行来,没有兵马司的巡逻,作奸犯科的人没见着,可这大街上的次序是混乱了许多,薛蟠一行人出了宁荣大街,再到了外头朱雀大街,这么一路不过是几里的距离,倒是行了小半个时辰,路上拥堵极了。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王家也是和贾府一样,原本也是不分房而居的,但王子腾的父母亲已经过世,这父母在不分家的规矩,自然就不用遵守了,王子腾也不是长房,没有说要照拂家里头族人的任务,故此搬进了皇帝御赐的一处大宅子,这大宅子恰巧离着王家的院子不远,故此两处照料都极为方便。

薛蟠到了王子腾府邸,只见到门口是人山人海,不少人围着这里头十分井然有序的排着队伍,薛蟠等人早就打了招呼,故此在东仪门外下马,车子进了东仪门,薛蟠下了马车,王家的管事上来迎接请安问好,“这外头的人可真不少!”薛蟠问道,“都是拜见舅舅的?”

“回薛大爷的话儿,”那管事神色虽然谦逊,可眼中的骄傲之色是怎么样都藏不住的,“自然是这样的,老爷虽然是再三言明,绝不在家里头见官面上的客人,可到底是禁不住这些人成日就守在外头,想着要求见老爷。”

薛蟠点点头,“话虽然如此说,可到底是难免的。”

“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外头的人问起来,都说是不能见的,奈何老爷在这个位置上,这拜访的人就是少不了,薛大爷还不知道呢,咱们老爷府上人还不算多,那些宰相们的门前,可是人山人海,没有一日停歇的。”

薛蟠进了二院,将薛姨妈和宝钗都迎了下来,这厢仆妇们都已然到齐,将几个人迎到了后头去,王子腾这处宅子也是和寻常府邸的一样,前面是王子腾的外书房和待客的花厅并正堂,后头过了一道汉白玉的雕花缠枝二头祥云门,后头才是内眷们待客的地方,门内一出插天玲珑太湖石假山之后,有一处五间碧瓦大房,房前站着几个仆妇丫鬟等,见到薛蟠等人来,忙着迎了上来,笑道,“姑太太带着哥儿姐儿来了。”

王子腾之妻忙出门迎接,姑嫂二人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儿,薛蟠素日里头没少听薛姨妈抱怨自己这个二哥什么都好,就是娶了这个妻子不怎么样,为人性格孤僻冷傲,寻常人是极为看不上眼,昔日在家里头还是姑娘的时候,两个人就没什么共同语言,可这会子倒是亲亲热热的拉着手说话,薛蟠瞧着不由得窃笑,自己老妈这场面上的功夫,做的可真是不赖。

王子腾之妻乃是寻常人家出身,倒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这里头不用赘述,王子腾之妻将众人迎入了那大房,“老爷这会子还在待客呢,说是等着你们几个来的时候,务必要告诉他。外头的客人不必见了,”她吩咐婆子去告诉王子腾,“就说姑太太来了。”

王子腾有一子一女,儿子唤作王佑,比薛蟠要大上两三岁,如今不在家里头,王子腾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是当官的料,故此只是让他在国子监领了一份差事干活领俸禄,不欲怎么样栽培他,王佑的性子和王子腾绝然不同,倒是颇为温和内向,故此国子监的差事对付人的事儿少,大部分的时候在书籍之中做学问更多些,眼下正是在国子监当差,年关要到,明年春闱事儿多,故此不在家里头。

女儿要比宝钗还要更小些,名字唤作是王德鸾,生的杏眼桃腮,虽然年纪尚小,可到底是美人胚子一个了,出来和众人见了面,薛姨妈连忙搂在怀里头仔细看了看,又亲热了一番,“咱们家二姑娘如今是越发漂亮了,”薛姨妈笑道,“可比她宝姐姐要强!”

“姑妈说笑了,”王德鸾大大方方的说道,“宝姐姐才是国色天香呢,我不过是一介黄毛丫头,那里敢和宝姐姐比较呢。”

王德鸾说话风趣,谈吐落落大方,虽然是对着薛蟠这样比较陌生的男亲眷,也是不见丝毫怯色,“表哥去了天竺,”王德鸾朝着薛蟠笑道,“不知道有没有给妹妹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王子腾之妻忙道:“不许乱说混话,那里是问表哥要东西的道理?”她对着薛姨妈歉然说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实在是失了规矩。”

“那里的话,”薛蟠笑道,他从袖子里头掏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出来,“瞧见了没有,给妹妹的好东西早就预备下了?”

王德鸾靠近了瞧,只见到薛蟠手上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金戒指,那戒指倒是罢了,细细的也没有多少重量,可上头镶嵌了好几颗亮晶晶璀璨犹如夜空繁星一样的宝石,薛蟠的手微微一动,顿时就幻化出不少的光芒来,“这宝石我却从未见过,怎么会如此的亮?”王德鸾拿过了薛蟠手里头的戒指,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瞧,“宝石里头,好像是点了一小团火焰一般。”

一百二十八、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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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鸾拿过了薛蟠手里的戒指,只见那几颗透白好像是西洋玻璃般的宝石面上密密麻麻的有许多的面,角度不同,阳光照耀之下,到处的确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好像是王德鸾手里头拿着一小团火苗一般,她虽然落落大方,可到底也是少女心性,见到这从来没有瞧见的东西,好奇的很,“哎哟,这倒是火团一样的,却不知道叫什么?以前从未见过。”

“这是金刚石,”王子腾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抬起头,见到王子腾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众人起身,朝着王子腾行礼,王子腾摆摆手,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了。”他接过了王德鸾手里头的戒指,仔细的瞧了瞧,“又叫火油钻,你瞧见没有,的确是犹如一团小火苗一般。”

“这宝石怎么唤作是金刚?”王德鸾笑道,“可有什么说法吗?”

“此乃天下最坚最硬之物,”薛蟠解释道,“等闲东西都不能将之粉碎消磨,故此唤作是金刚石,有金刚不坏之意。”

“可到底也被磨成这样的样子的了。”

“自然了,”王子腾入座,“凭他什么世间最硬之物,也避免不了日积月累的打磨和消耗,这金刚石咱们国中是不多见的,我在平定香国的时候在西南之地见过一两次,”他递给了王德鸾,“这小物件国内的人咱们都不太喜欢,不过在香国可是价比千金,没有什么宝石比这个更贵的了,就是咱们最喜欢的和田玉、翡翠都比不过这个。”

听到如此昂贵,王德鸾连忙要还给薛蟠,“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不敢要表哥的。”

薛蟠笑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不过是天竺拿来的小玩意,哄哄表妹开心罢了,这东西在天竺有不少,我带了些回来,叫人做了戒指,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只是到底是天竺来的土仪,故此送给表妹一个,再者说了,表妹可是舅舅的心肝肉儿,什么贵重的东西当不起呢?舅舅也是,什么东西还这样被你惦记着,您如今可是大司马了,等闲这样的小物件也被你看在眼里头?”

众人都笑,薛姨妈嗔怪的拍了薛蟠一下,“你舅舅面前,也是这样的浑说!”

王德鸾见到自己父亲只是微微一笑,于是也就收下,但还是朝着薛蟠郑重的行了个礼,丫鬟给王子腾献茶上来,大家伙坐在一块说说笑笑了一番,王子腾之妻知道王子腾怕是有话和薛蟠讲,于是带着薛姨妈宝钗等人到后头去,“后头预备下了戏班子,知道今日姑太太和哥儿姐儿要过来,老爷说了,家里头务必要安排下班子,让大家伙清清静静的看一出戏,外头的人一概都不叫的。”

女眷们离去了,留下了王子腾和薛蟠对坐,王子腾闭目养神一番,“外头来的是谁,你可知道?”

“我又不是舅舅肚子里的蛔虫,如何得知呢?”薛蟠笑道,“适才听说舅舅素来是不见外客的,怎么这会子又见了?”

“是政事堂的人,”王子腾睁开眼,对着薛蟠笑道,“还是因为兰台寺的事儿,兰台寺左都御史大人,自己拉不下脸来要我高抬贵手,倒是走了宰相的路子,让政事堂的宰相来说项,不要对着东方纳兰穷追猛打。”

“这话舅舅信吗?”薛蟠说道,“如今这东方纳兰真真是死蟹一只了,还要什么穷追猛打?”

死蟹是江南松江金陵一带的土话,说明此人已经是无可救药无法挽回了,王子腾当然知道薛蟠的意思,“他们只是另有所指,自然知道我对着这东方纳兰不关心。”

“舅舅想要一锅子端了兰台寺不成?”薛蟠奇道,“若是如此,倒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我端了兰台寺作什么?”王子腾笑道,“废了兰台寺,外头的那些贪官污吏,岂不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兰台寺的这些人,虽然是让人心烦意乱的东西,但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我所需要的,也就是圣上所需要的,那就是一个听话的兰台寺,而不是要阻拦大政方针的兰台寺。”

王子腾的意思也就是薛蟠所猜测的意思,永和皇帝亲政有些日子了,不可能对着外头的军政大权没有反应,政事堂,宰相不少,皇帝还不准备动,因为礼王这一波人,算是风吹两面倒的人,没有什么主见,也不算固执,这样的内阁是合适的,新军那边,王子腾统帅过,如今又是当着兵部尚书,掌管武将们的升迁考核之权,虽然西郊大营的统帅还不是王子腾兼任,一般来说这两个职位也不可能同时由一个人兼职,但是起码对于武将们,兵部已经很有威慑力了。

那么显然皇帝现在首先就要抓喉舌,抓监察之权,把这些成日里头和中枢别苗头的兰台寺御史们要好好敲打敲打,这原本不算错,薛蟠有些惊讶,“那么中枢自然是乐见的,怎么还有人来说项呢。”

政事堂的宰相们虽然大部分的性子都是绵软,但也不是说都愿意看着自己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的,兰台寺御史们倒霉,宰相们应该是乐见的,为什么又会托人打通关节呢,王子腾笑道,“你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我一说,你就知道了,我想着要将兰台寺筛一遍,也有些人想着,要雪中送炭,保下兰台寺呢。”

“圣心已定,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东方纳兰请辞的折子,上到第几本了?”

“第三本了,圣上还是留中不发,”王子腾微微一笑,“兰台寺的事儿差不多了,只是蟠儿你,你的事儿怎么办啊?”

“我什么事儿?”薛蟠奇道,“我这小小的打了一下裴知事,算的什么?现在朝中的大佬们,看戏的看戏,和舅舅这样撸起袖子自己下场的也不少,难不成还有功夫来管着我这区区的小人物呢?”

“你这打人的事儿算的什么,”王子腾不屑一顾,“年少气盛,打个把人算的什么!”

( = 一秒記住 33)

一百二十九、皇帝的忌惮

王子腾显然不是意义上的那种好长辈,如果是好长辈的标准那应该是薛姨妈这种,苦口婆心劝薛蟠和气对人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而王子腾却以为,不过是打了一个裴知事罢了,算的甚?“昔日我比你这更胡闹些的都还有,不是也这样顺顺当当的过来了,年轻气盛,倒也无妨,何况你虽然脾气差了些,敢打人,可脑子也好使,想着若是三国时候吕布有了一个诸葛亮的脑子,这岂不是横扫天下所向无敌了?”

好么,薛姨妈满心指望薛蟠来王府让他这个二舅舅教训教训,日后为人处世收敛一些,现在看看几乎是不可能了,还和薛蟠说了一个好像是穿越过去的玩笑,薛蟠笑道,“舅舅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一日还真的怕舅舅就冲到顺天府来,那时候可真是有些不好收场了。”

“我若是来了,今日就没有这么顺顺当当的事儿了,也不是说别人来求我了,”王子腾说道,“你担忧的是不错,只是我如今到底不比以前了,以前的时候恣意妄为也不怕,现在到底当了这个官儿,我自己个不怕,却还要帮着万岁爷想想,不能坏了朝廷的大事儿。”

“不过王师傅为何会突然为我出头?这事儿的确是有些让外甥不解,”薛蟠的确是有些疑惑,“王恺运此人,在咸安宫的性子,我瞧着也不是什么愿意结交学生,拉帮结派的人,应该不至于说,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要为我撑腰到如此的地步,现如今外头这样议论纷纷,王恺运的确是压力颇大。”

王子腾微微一笑,“为何说要看在我的面子上,算起来,我不过是新贵,如今当这个尚书也一年不到,他可是伺候帝后十几年的老人了,我的面子在他那里不值得一提,蟠儿你怎么不说,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薛蟠笑道:“舅舅你是和我在开玩笑吗?我才几岁的年纪,他就要卖我面子了?而且就算是他要栽培我,或者我厚脸皮说自己个日后前途无量,那咸安宫之中值得培养的人更多,日后的汇报才是金山银山了,若是真的要投机卖面子给人,那么那一夜来顺天府,也就不是来救我,而是要来审我了,若是我这官学生的上司祭酒出面说我人品极差,那么我可真的是没救了。”

“这可说不定,你不可妄自菲薄,你干下的这些差事儿,样样都是极好,我这个做舅舅的,若是少年时候有你这样的功劳,如今的地位还要更上一些了,自然,若是在王恺运这样的人物面前,颠倒阴阳改换天机的才算是大功。不过王恺运此人,看人颇有奇特之处,昔日那袁蔚亭因为当差不慎,被免了官职,流落在花街柳巷之中,鲸海李中堂都不曾把他算做什么人物,可不知道如何,被王恺运看中,一路扶持又引荐给圣后,后来扶桑之战,成为了高丽战场上起死回生的关键人物,如今他也已经是高丽国监督大臣,地位不算差了。”

“他如今多少是万岁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和甲班那些人混在一起?”王子腾笑道,“昔日你们去天竺,原意也就是想着借天竺来磨一磨你们这些个人,你们之前拿不到马德里思汗,圣上的意思很明确,就让你们呆在天竺是了,没想到你这个小子,”王子腾摇摇头,“不仅把天竺的土兵收罗起来,要预备着一统天竺,那总督被你弄怕了,赶紧让马德里思汗离开,却被你一下子给抓住了,这倒是让圣上有些不悦,坏了让这些人呆在天竺的大好事儿。”

原来是如此,薛蟠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都在天竺闹得如此翻天覆地,英国正规的士兵都杀了好几百了,还顺带着建了一个占西国,理藩院作为官面上的代表,也派了人来正式敕封过了,这意味着朝廷已经认可了他们乙班的官学生在天竺的作为,但为何还不得回京?原来皇帝对着咸安宫官学甲班那些人忌惮极深,所以外界的一些猜测,说咸安宫官学生甲班的有些人有可能就是圣后选下作为储君人选的事儿,如今听着王子腾这话,果然是坐实了外头的这些风言风语。

所以薛蟠等人还是受了无妄之灾了,薛蟠想了想,若是那时候知道了皇帝的心思,自己个还是要抓紧时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紧回来的,所以天竺的事儿,薛蟠倒是可以说给王子腾听听,“那可实在是对不住了,”薛蟠笑道,“我在外头思念家里甚多,可以说是不顾一切也是要抓紧时间回来的,圣上要我们抓住马德里思汗才可以归国,我可是完全听命所为,不敢有任何懈怠,自然不敢坏了咸安宫官学生的招牌。舅舅可知道,为何这新上任的印度总督,会把马德里思汗从新德里城里头赶出来?”

“赶出来?”王子腾突然好奇了起来,“我想着英国人为何好端端要将他带出城里头,恰好又被你伏击了,这里头有什么缘故我刚想问你,你的意思是赶出来?难不成他们起了什么龃龉吗?还是你这个小诸葛在里头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赶紧着和我说来。”

自己家舅舅骨肉至亲,说这些事儿没关系,于是薛蟠笑嘻嘻的将和孟加拉总督里应外合,借用联军反抗二马的声势,一个在天竺,一个在英国伦敦内阁一起做小动作,使得原本对着马德里思汗有庇护,对香国有企图心的马布里总督去职,将这个对中国相对温和的盖茨比总督扶上马,作为取消义军并且不再在天竺闹腾的承诺,盖茨比将马德里思汗给驱逐出来,交代好了时间和地点,让薛蟠来了一出“庞涓死于此树下”。

“若是等着他们大发善心,只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薛蟠嘿嘿奸笑,“我如何忍得住,他们这样伸出了友谊的手,我那里有不接的道理。”

一百三十、张良诸葛一类的人物

“他们这样投之以桃,我自然要报之以李,”薛蟠嘿嘿嘿的奸笑,“各取所需嘛,大家伙都很是高兴,他能够执掌天竺如此富饶之地,较之之前一省总督,不知道权柄大了多少,我又能够拿到马德里思汗,可以顺利归国,不至于说再留在那个地方和他闹腾,咱们也不好一直叫别人闹心不是?”

王子腾倒吸一口凉气,他执掌兵部也有些日子了,之前伺候在永和皇帝身边,政治上多少龌蹉的事儿都知道一些,他不是惊讶于这件事儿,而是惊讶于薛蟠居然以这小小年纪就做出了这样的事儿,“里通外国的罪名可不小!”王子腾说道,“若是被兰台寺的御史知道了,只怕你这会子弹章都可以和你身高等齐了。”

“故此我可是什么人都没说了,就告诉舅舅,”薛蟠笑道,“在天竺这事儿不能说,倒是让我那些同学们真以为我有什么鬼神之才,可以猜破天机,顺顺利利的伏击到了马德里思汗。”

“这事儿办的好!”王子腾没呵斥薛蟠,反而是大为赞赏起来,“外头那些腐儒的话儿如何听得,什么里通外国,这不是各取所需嘛?若不是借着这个由头,我也不是小瞧你们,只怕是这几年都回不来了!马德里思汗龟缩在新德里之中,若不是用你这个法子,估摸着还真的只能是让大军攻破新德里才有可能了。”

王子腾对着这个外甥实在是满意极了!虽然自己的儿子不太争气,可见到薛蟠这样英气勃勃的样子,真真是有些让人想念自己的少年时代,他赞许的朝着薛蟠点点头,“这事儿幸亏理藩院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必然是要你起码在天竺再呆几年,起码再来三五个藩属国才好。也不能让总理衙门知道,若是知道了你和这新任的印度总督有如此的关系,那么说不得日后天竺这边的事儿,是要交给你负责了。”

薛蟠狐疑的望着王子腾,“舅舅你总不会把这事儿给说出去吧?这事儿可不能乱说,那么你的意思,若是被理教院还知道有香教这么一回事,只怕也会给我找麻烦,您可不能坑了外甥!”

王子腾笑而不语,他避而不谈这事儿,反而说起了其余的人事,“你可知道王恺运为了你的事儿,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能有什么代价?”薛蟠一脸的无所谓,“王师傅乃是两朝宠臣,圣后和今上这里都相继吃得开,这简直是世间少见之人,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代价?难不成还要去职吗?”

王子腾笑眯眯的朝着薛蟠点点头,薛蟠差点跳起来,“什么!他预备着辞了这个咸安宫祭酒!”

“是,”王子腾说道,“前个已经上秘折请辞了,圣上已经答应了。”

“怎么会答应了?”薛蟠真的是惊讶了,今日没想到在王子腾这里,听到了许多出人意外的事情,“如果按照舅舅的意思,”薛蟠谨慎的四周看了看,没有见到闲杂人等,这才放心的继续说下去,“王师傅把这些个咸安宫官学生的人调理的不错,咳咳……很是为圣上分忧了,”尤其是到天竺这一件事上,如果不是薛蟠真真是运气好(其实是因为你是这本书的主角好么……),那么这些王爷们就还要在天竺酷热之地再呆几年,几年,朝政上不知道要发生多少的变化,在临近变革的时候,远离中枢,这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这事儿不算办的差,何况薛蟠现在已经稳夺两班大比之魁首,多年来甲班一直凌驾于乙班之上的情况发生了变化,薛蟠虽然不愿意成为王恺运打压甲班的工具,但也不会说是拒绝成为这个现象的参与人员,某种程度来说,薛蟠不得已为之的事情,和王恺运苦心积虑做的事情,不谋而合,这又更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形象的说明,王恺运的计谋运用之深,迫使薛蟠不得不朝着他要薛蟠走的方向走去。“难道圣上会舍得放弃王师傅吗?”

“圣上想要兰台寺,”王子腾脸上露出了钦佩之色,“要对着兰台寺动手,没有人牺牲是不成的,这个王壬秋,的确是厉害的很,自己要请辞,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了。”

所以薛蟠实在是看不懂王恺运到底要做什么,高官厚禄似乎也不是很想要,之前咸安宫就有过好几次谣言说是王恺运要正位尚书侍郎的位置,可王恺运都没有去,这说明皇帝是很器重他的,但他这样实实在在的咸安宫祭酒礼部侍郎的位置,说舍弃就舍弃了,“就为了东方纳兰?”薛蟠有些不信,“我确是不信,如今看来,十个东方纳兰都顶不过王师傅一个人。”

“你说的不错,”王子腾微微一笑,“我且考你一考,左都御史要去职了,你以为,继任者是谁?”

薛蟠闭目凝思一会,王子腾也不催促,只是慢条斯理的喝茶等着,“是翁师傅!”薛蟠睁开眼,笃定的说道,“是不是他?”

“好你这个小子!”王子腾喜道,“居然被你猜中了,你说说看为何是他?”

“兰台寺要圣上信任而且没有私心的人掌管,还要德高望重,道德君子才成,”薛蟠冷静的分析道,“舅舅也可以,但是显然兵部更重要,圣上没有几个夹带里头得用的人这话是您说的,可不许生气,翁师傅听说为人迂腐了些,可到底是忠于圣上的,圣上要他怎么做,自然是没有二话的。而且兰台寺素来游离于政事堂之外,翁师傅以宰相之尊管理兰台寺,政事堂诸位中堂大人也是乐见的。”

“厉害厉害,”王子腾点点头,“蟠儿你若是入仕,也必然是张良诸葛一类的人物!”

薛蟠笑道,“舅舅就不必谬赞了,免得叫外头的人听到了,说咱们舅甥二人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小瞧天下英雄人物呢。”

一百三十一、薛姨妈对薛蟠的就业意向

王子腾颇有些看不起那些世人所称赞的厉害人物,“凭他是谁,就算是天潢贵胄,我若是看不上眼,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好字,”王子腾傲然笑道,“我说蟠儿好,自然就是好的,你若是不好,如何力压咸安宫一干年轻俊才?须知道外头早就说了这么多年咸安宫官学办下来,最厉害的人物必然出于这一届,可这些厉害的人物,不还是被蟠儿你压在身下吗?”

压在身下这个词有些不雅,薛蟠咳嗽一声,“您老就别给我招黑了。”

薛蟠又叹道,“那王师傅若是请辞了,也是堵住了外头的悠悠之口,免得说圣上有所偏私了,舍了王师傅,自然可以去筹谋兰台寺的事情,只是……圣上这个皇帝当的,”实在是憋屈了些。

“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王子腾倒是看得比薛蟠开多了,“就算是圣后,也不是事事都是称心如意的,圣上昔日新登基的时候,那日子才叫苦呢,现如今慢慢的都好起来了。”

这时候谈了许久,王子腾之妻叫人来传话,说是午饭已经得了,请舅甥两人过去一起吃饭,于是两人起身,就到了后院里头,这时节《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堪堪演完,女眷们都在看戏,王子腾之妻问王子腾是不是要边吃饭边听戏,“不必了,他们也辛苦了好些时候,”王子腾吩咐道,“怪冷的天不容易,叫他们吃了热热的东西再上来演吧,咱们且安安静静的吃一回饭。”

世人都爱看戏,王子腾所居的宅子乃是御赐,御赐内务府营造的宅院,都符合了这个时代的流行标准,戏台子修建在花木深深之中,十分高大巍峨,戏台子两边是抄手游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外头听戏,又透风又景色好,如今冬日自然不能坐在游廊上看,戏台的西北面就是一处三间的敞轩,大门可以卸下,面对着戏台子的这一面,一根柱子都不得见,全部都在屋顶上就通透的建了下来,这边望出去,戏台子看的清清楚楚,的确是巧夺天工。

王子腾这么一说,戏班主上来谢恩领了赏,又说道,“大人们心疼小的们,小的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但大人们吃饭,若是没有琴箫佐餐,倒是小的们的不是了,故此斗胆要献丑,请让底下的孩子们多少演奏几首曲子助兴才好。”

王子腾虽然脾气不好,也傲视王侯,但也不是什么不平易近人之辈,听到这话高兴的很,“如此甚好,只是不必闹腾的十番,琴箫清淡素雅的最好。”

班主领命而去,不一会戏台后就呜咽响起了洞箫之声,曲调委婉,声音悠扬,当着背景音乐极好,薛蟠等人入了敞轩,里头碗筷等物已经摆放整齐,众人都垂着手等王子腾吩咐,王子腾面南而坐,让薛姨妈坐在自己左手,又让薛蟠坐在自己右手,薛蟠笑道,“还有舅妈在这里头呢,我如何敢上座?”

“无妨,”王子腾之妻请薛蟠入席,“你今个是客,合该坐这里。”

薛蟠不肯,率先就跟着薛姨妈坐在了下首,王子腾笑道,“自家人吃饭,那就随意坐是了。”

于是众人坐下来,丫鬟们一一将饭菜端了上来,且不说是玉盘珍羞了,不堪赘述,如此酒过三巡,王子腾就问薛蟠,“后日说是要选官,你是乙班之首,自然是第一个选,你预备着去什么衙门?若是没有主意,我倒是可以给你参详参详。”

来王府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薛蟠笑道,“正还没想好呢,想要来问问舅舅的意思。”

“不如就来兵部?”王子腾兴致勃勃的说道,“有我在,什么人也不敢对着你炸翅,也不敢有人落井下石陷害于你了,你长于武略,这计谋运筹起来得当的很,你在天竺把这些川军的普通兵和官学生们带的很不错,这帅才若是再历练几年,就是极好了,不如先到兵部,过了年要预备着九省巡检,各省边防都要去看看,到时就让你去,如何?”

薛蟠听得险些魂不附体,妈妈咪呀,我这才回家没有超过一个星期就又要准备叫我出门去了?巡查巡检这种差事是否好做就不必说了,边境边防……那可不是什么富庶之地,都是老少边穷的地方,还能去那里?还九省?只怕这么一趟回来自己都老了好几岁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姨妈听到这话就顿时不乐意了,“二哥你怎么忍心让你外甥老是出外差?”薛姨妈颇有些不满,“原本说去蜀中当差,我就是不想蟠儿去的,这山高路远,万一有个不妥当的,实在是太不方便,可既然是朝中有命令,咱们都是官家人,自然要听吩咐的,可没想到到了蜀中,又去天竺,到了天竺也就罢了,还要叫他小小年纪去带兵打仗,我在家里头就没有一日不担心的,求佛告祖,总是不要蟠儿出事才好,有时候问你这个舅舅,也都说不上话儿,这千盼万盼都盼回来了,怎么又说要让他出去带兵,做巡查什么边境?你这当舅舅的,怎么一点也不心疼你这个外甥!依我看,蟠儿日后那里也不必去,差事也不要领,呆家里就是了。”

王子腾不以为然,“胡闹台,好男儿志在四方。四妹妹,你没瞧见你这个二哥,靠着带兵打仗才赚下了这个爵位,你怎么却叫蟠儿不要去带兵呢,他这样的脑子,带兵几年,日后历练出来就是韩信一样的人物了!”

“我却不要他这样变成韩信一般的人物,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这家里头又不是缺银子使,何必要这样起早贪黑的去当差,依我说,哥哥你也不必如此辛劳,再干几年差事也可以告老还乡了,我统共就你这个哥哥,还有蟠儿这个儿子,若是你们再什么带兵打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是好?”

一百三十二、不速之客

“我统共就二哥一个哥哥,这膝下也就蟠儿一个儿子,成日里头守着都不够呢,还要让他出去当差,还要去边境去当差,这个可实在是舍不得,我的意思是叫他不必当差了,家里头的生计守住了也就是不赖,蟠儿会做生意,赚钱够用就成。倒是二哥你,”薛姨妈心疼的说道,“自从被二哥哥骗着说去蜀中无妨的时候,我就成宿成宿的睡不好,听说蟠儿得胜归来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家,我才稍微好睡些了日子,怎么哥哥还要叫他出去当差,我是万万舍不得的,你这个做舅舅的合该体恤外甥一二,不派一些美差也就罢了,”薛姨妈抱怨道,“怎么还要派这些苦差事给蟠儿?”

也只有几个妹妹才可以敢如此和王子腾说话的,在外面威风八面言出法随无人敢不凛然听命的大司马这时候被自己的亲妹指摘不体恤外甥,也只能苦笑,“这说的是什么呢,自古都是这些苦差事才锻炼人,才能升官升的快些。”

“罢了罢了,”薛姨妈说道,“咱们也不是那样的寒门子弟,要靠着这些性命上赚来的功劳升官,依我看,很不必选什么差事,在家里头料理生意,过几年也就顺当了。”

“好了好了,”王子腾息事宁人,“既然是四妹你不愿意,那也就罢了,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文龙才干不错,干什么差事都是妥当的,既然是妹妹想着他在都中不要出门最好,这也简单,咸安宫官学生毕业出去,都是在京师之中的衙门,不会出外差的。”

薛姨妈许是因为家里头这一辈之中最小的,所以如今虽然已经是为人母,但王子腾还是很疼她,听到薛姨妈不愿意,也就不说让薛蟠去兵部当差的事儿了,“别的且不说了,”薛蟠笑道,他这会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可不愿去九边巡查什么,这可实在是最辛苦的活儿了,苦差事免了,心里头高兴就会说俏皮话了,“舅舅当着大司马,我还能去兵部当差?只怕到时候上官不是上官,下属不是下属了,乱了官场体统规矩,可是不好的。”

“理藩院那个老张,”王子腾笑道,“前些日子在养心殿预备着叫起的时候,也和我说过几次,说很是承你的情,理藩院是很想你过去当差,一来占西国的事儿办的漂亮,多少年没有这样热闹了,二来马德里思汗的法器到了,下个月就要大会诸藩,让大家伙瞧瞧对抗天朝的下场,这事儿理藩院也是出风头了,他帮着我在御前说了几句好话,所以我要问你的意思,是不是愿意去那里,若是去,也是一个好去处。”

理藩院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管理这些藩属国,虽然在朝中不算什么正经位高权重的衙门,但是在藩属国的人看来,理藩院的一个小小杂役苏拉都不好得罪的,毕竟理藩院管理一切内外藩的事务,若是你犯了错被他捏在手里,那可是要除国灭族的大风险的。

这是一个好去处,虽然一直都和这些藩属国们打交道,不算是中枢值得一提的要害部门,但福利油水也是多多的,昔日东南岛国一国主来朝,送了四方馆理藩院小知事一箱子胡椒等不知名的香料,一下子就让这知事豪富起来,毕竟在这岛国之中香料随处可得,国主不以为是什么贵重之物,故此轻轻松松就送了出去,而知道此事后的京都香料市场顿时价格一落千丈,不知道多少囤积香料的因此破产。

“什么时候我倒是成了香饽饽了?”薛蟠笑道,“听咸安宫的执事老李帮着我分析,说是这些衙门差不多我都能去。如今且不忙,外甥我心里头有了决断,还要和同学们议一议才好,问一问他的意思。”

王子腾点点头,“你有主意就好,不过你母亲说不当差,这是不成的,”王子腾复又摇头,“少年人如何不当差?和宝玉那样窝在家里头什么事儿不干,如何是好?我还等着你赶紧着历练出来,不是说历练才干,你才干是尽有了,只是这在官场上,还是要讲究资历的,资历再历练几年,就可以来帮衬我了。”

王子腾之妻笑道,“宝玉才几岁,那里就说的上出来当差了,老太太心疼他,身子也弱,自然是要多养几年了。”

薛姨妈也是这个意思,“宝玉那千娇万贵的身子,那里就在外头先当差了,蟠儿读书不好,宝玉我瞧着可是读书极好的,日后总是要考科举当进士考状元的,那里是就先当差了,先读书也是一样的。”

王子腾看不上宝玉,可王子腾之妻和薛姨妈却觉得大户人家子弟的典范就该是宝玉这样的,王子腾苦笑连连,“罢了罢了,说不过你们几个,咱们还是正经吃饭吧。”

不一会,寂然饭毕,漱口后,换了茶来,又撤了席面,这时候才开始继续听戏,冬日天短,也不用午睡,这时候班主又上前要王子腾点戏,王子腾随意点了一两出,又要让薛蟠来点,薛蟠笑道,“我是不拘看什么戏的,就点你们最拿手的来就是了。”

于是一会就扮演起来,头一出演的是《黄粱梦》,黄粱一梦的事儿大家伙都知道,演着那睡梦之中当上了高官迎娶公主的书生的生角十分诙谐幽默,这起初的落魄和后头的趾高气昂和最后的美梦惊醒,都拿捏的十分到位,就连王子腾也不免看了都连连点头,“黄粱一梦,荣华富贵好像是泡影一般,变得真的太快了。”

这是小规模的家宴,外头的人进不来,王子腾也不会去见,但自己家里头的人,那自然就是可以进来了,不一会,管家来报,“仁大爷来了。”

王子腾微微皱眉,显然对着这“仁大爷”不是很待见,“他来做什么?又来要银子了?”

管家不说话,只是垂着手,王子腾无奈的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罢!”

一百三十三、王仁其人

这一位仁大爷,应该就是王熙凤的胞兄,王子腾已故长兄之子,算起来,应该是王家的顶梁柱和承袭爵位的长房长子,当然了,王家先祖只是一位县伯,算不得什么高的爵位,这么多年下来,世代传袭递减,如今也只是一个正七品的恩骑尉在王仁的身上,昔日王家日子一般的时候,也有人说建议让王子腾承袭这个恩骑尉的爵位,将王家上下都带领起来,只是王子腾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去霸占侄子世袭的爵位,他也看不上这么正七品的官儿,没有答应这事儿,故此这个恩骑尉还是王仁在当着。

只是这如今什么爵位,若是没有差遣,那可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大越朝财政紧缺多年,给这些空桶子不当才袭爵的人,给的银子是一日少过一日,根本就是入不敷出的,这大约也是王仁时常来问王子腾要银子的缘故吧。

别说是在王子腾处,就是在凤姐处,薛蟠也极少听到王仁这个人,之前也没有见过面,今日恰好就遇到了,王子腾有些不高兴,而王子腾之妻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无奈了,她对着坐在身边的薛姨妈低声诉着苦,“时不时的就来家里头打秋风,虽然是自家人,又是嫡亲的侄儿,帮衬着也是应该的,可也没有说是就当着这府上像是库房一样随便拿多少的道理,偏生你二哥在外头威风的很,对着自己家里人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要是来了,那必然就是不会空手而归。而且这光要银子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的调戏地下的这些丫鬟们,一点尊重的大爷样子都没有……”

薛蟠听得这样的话不免暗笑,这王仁,可实在是拿银子和揩油都干了,薛姨妈可不愿意宝钗听到这些调戏丫鬟的话儿出来,忙拦道,“二嫂子你说的不错,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等会子我就说他一说。”

不一会一位穿着五彩织光锦长袍身材略胖的少年公子哥模样的人就跟着人进来了,只见到他身材略胖,下巴尖尖,容貌倒是不错,可偏生了一双三角眼,倒是没什么贵气,只是有些浮夸和刻薄,脸上带着十分和煦的笑意,先是朝着王子腾跪下来磕了头,“不肖侄儿给二叔请安,二叔身子可安泰否?侄儿不能日夜侍奉,实在是心里头担忧的很。”

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王子腾这样知道王仁来这里,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但是听到他这样说,也不免脸上的不悦之色冲淡了不少,对于亲人,人都是抱有一种幻想,绝对是处于亲情才来找我的,而不是为了我的权位和财产,“这些日子忙了些,身子自然是好的。”

“二叔虽然勉力国事,却也要保重自身,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可都是要指望着二叔的,切不可为了国事操劳过度,”王仁谦卑又带着关切的口吻说着话儿,热热情情的,叫人说不出一点不高兴的话儿来,“若是如此,只怕是全家都要担心死了,侄儿在外头巧得了一味南海海马干,听说这东西最是滋润提神的,思来想去,也没人配用,侄儿这种人吃了这好玩意,也不配不是?反而是白白浪费了,故此就送了二叔府上来,”他变戏法般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出来,恭恭敬敬的献给王子腾,“若是二叔吃了心里头高兴,那就是侄儿的孝心了。”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王子腾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点点头,“难为你了,见过你姑妈表兄弟表妹等,就坐下来听戏吧。”

王仁先是和薛姨妈宝钗见过礼,显然薛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看来王仁也来了梨香院不少次,“姑妈这几日气色可真好!”王仁笑道,“到底是大表弟这些日子回了,姑妈脸上笑容就多了不少!”

薛姨妈笑眯眯的说道,“你这张嘴巴,真是甜的很,你和你大表弟素来见面的少,哦,还没见过呢?赶紧着见过面,日后就是自家人了。”

“前头表弟刚入京的时候,我恰好不得空,去了京兆府公干,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表弟就去了蜀中,后头又去了天竺,这么大半年的光景,还真是就没见到过,”王仁朝着薛蟠作揖,嘴里头热情的说着话儿,这热情程度叫薛蟠觉得浑身都有些发热,“今个一看,的确是年轻俊才,比我这个愚兄可是厉害多了!”他转过头来对着王子腾笑道,“难怪二叔时常念叨表弟乃是海内俊才,这天竺一番征途,表弟差不多是名扬四海了!二叔日后细心调教,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薛蟠有些受不住王仁的这热情劲儿,鸡皮疙瘩都有些起来了,“仁大哥,你这样客气做什么?外头那些胡言乱语,你倒是都听进去了,把我当成什么四个眼睛八只手的神仙鬼怪吗?什么海内才俊,不要听他们乱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实在当不起仁大哥夸奖。”

王仁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这话说的谦虚之极,”他转过脸来对着王子腾笑道,“侄儿也是见过许多家里头的年轻才俊的,可却是没有像是文龙表弟这样的谦虚!”

王子腾笑道,“这原本就是他的好处,得意之处不忘形,这就是很难得了。”

王仁又和宝钗见过,这才靠着薛蟠坐了下来,也不认真看戏,只是来聒噪薛蟠,问蜀中如何和那川西节度使结仇的,如何又和甲班在天竺争斗的过程,虽然说的话是薛蟠已经这些日子反复说过,但王仁厉害的地方在于很善于和人说话,并时不时的加上了表示惊叹的感叹词,这样一来,薛蟠也不好意思不说,于是又择了一些精彩刺激的事儿说了说,这么一说,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戏,就演到了头。

王子腾知道王仁来,必然是有事的,但是他特意不说,也不问王仁,只是自得其乐的看戏,最后还是薛蟠被缠的忍无可忍,“仁大哥今个来,想必是有事儿吧?”

一百三十四、吃的这一套

王子腾见到王仁不对着自己求什么,乐见薛蟠被这样缠住问东问西,薛蟠却是有些受不了了,虽然我是不怎么喜欢看戏,可和家里人这样轻松自在的看戏,不用说注意张罗什么场面,这也是很难得的,可这样的良辰美戏,却又被王仁这个喋喋不休的啰嗦鬼给破坏了,王仁虽然是很健谈,也很会奉承人,可看人脸色这一方面,做的还是很一般,薛蟠木着脸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王仁还是喋喋不休,薛蟠瞥见王子腾一副风轻云淡的坐在位置上看戏,十分的闲适,越发的忍无可忍,于是不得不使出嫁祸江东的计谋来,“仁大哥,咱们今日里头可都是客人,那里你是要一直和我说话来着?二舅舅今个难得休沐在家,仁大哥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告诉舅舅是了,”薛蟠还不忘给王子腾下套,“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老人家的!”

王仁听到这话果然笑嘻嘻的对着王子腾开口道,“文龙表弟说的半分不差,侄儿今个来,原本是不愿意说的。”

王子腾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听到这话淡然开口,“既然是不愿意说,那就不必说了。”

薛蟠险些笑出声,于是连忙咳嗽一下,拿起了盖碗掩饰假装喝茶,王仁顿时脸上通红一片,似乎有些羞愧的样子,但随即又笑道,“外头那自然是不好意思说的,只是二叔这里,侄儿倒是要厚颜说一说了,算起来,我这自幼少了老爷的教导,都是二叔帮衬着指点我长大的,如今自然是不肖,外头许多事儿,自己办不好,居然还要来麻烦二叔。”

说到了这里,王仁语气哽咽,眼角都沁出了几滴晶莹的泪花,薛蟠简直是有些惊讶于王仁的演技,这么一下子就逼得出泪花来,这一套王子腾必然是吃的,因为薛蟠明白王子腾其人重亲情,护短,对着家里人十分看护,适才薛姨妈如此反驳王子腾,王子腾无可奈何之余却也是接受了,显然他没有把外头的官威带到家里头来,也愿意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和家里人相处,故此王仁这么一来,吃软不吃硬的王子腾显然是又要上钩了。

果不其然,王子腾听到王仁如此表演,不由得冷哼一声,“成日里头在外面混账,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自己个不求上进,还带着家里头同一辈的子弟胡闹,今日有什么事儿了?这会子不必说了,”王子腾挥挥袖子,“先看戏就是,等看了戏,我再和你这个混账理论!”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薛蟠就看到王仁脸色大定,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安静如鸡的坐在位置上好好的看戏起来,不一会,这一出戏就演完了,大户人家的规矩,从来都是要继续演到晚间的,只是今日专门是为待客之用,王子腾见到薛姨妈有些累的样子,忙叫停了戏,让她们几个女眷喝茶休息,自己带着王仁去外书房问话,薛蟠预备着躲懒打个盹之类的,不曾想也被王子腾叫住了,“蟠儿一起来!”

薛蟠无可奈何的只好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和王子腾到了外书房,管家奉茶上来,王子腾冷哼一声,不悦的望着王仁,“什么事儿你说罢!”

若是尊上者开始过问你的事情了,那么说明他准备插手这个事情,这到底不仅是薛蟠懂,王仁也是懂得,听到这话,他心里头大喜,脸上却还带着一种悲伤害羞不好意思的表情,“说起来倒是侄儿不懂事,前些日子外官有人来拜,说是和咱们家是昔日太爷爷时候就有的老交情,说要请侄儿出去一聚,我想着既然是老交情,我虽然年轻,却也不能够不见不是,日后若是二叔问起来,也好交代不是?”

于是王仁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说是这一位外官,乃是晋中节度使,算起来,虽然是在山西省,但离着京畿之地,算不得什么很远的地方,山西不太富裕,故此这晋中节度使日子也不太好过,节度使的儿子到了都中和王仁打交道一番,就已经将囊中的花费尽数用完了,王仁说这花费都是两家一起用掉的,论理也不该让他一个人开销,但是自己个钱不够,故此只能是来先问王子腾借一点,王仁说的斩钉截铁,拍着胸脯保证,“只是借来周转一二,等到年底光禄寺发了俸禄银子来,必然就还了二叔的。”

这事儿薛蟠听着可笑,两个二世祖自己花钱花天酒地的,难道还要问王子腾要银子,王子腾焉能给你们日常消费报销单子?这不是把王子腾当着傻子耍吗?王子腾会给钱那真是见鬼了,按照薛蟠的想法,只怕是先揍王仁一顿才好。

可王子腾的反应,居然超出了薛蟠的判断,他微微皱眉,“你这事儿可是真的?若是在我这里讹钱,必然是不饶。”

“千真万确,侄儿怎么敢糊弄二叔呢?”王仁连忙诅咒发誓,“若是敢骗二叔,我这就不得好死!”

“这事儿我一问便知,”王子腾冷哼一声,“你且不要得意,还以为诅咒发誓不过是牙疼咒,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若是敢欺瞒于我,必然这咒会灵验的,”他也不和王仁废话,吩咐管家,“支三百两银子给他,带着他出去,去见那个节度使的儿子,我就不知道了,他一个节度使的儿子,要入京来做什么!”

王仁千恩万谢,连忙跟着管家出去了,薛蟠这会子可惊奇了,“舅舅,这仁大哥就是来打秋风的,您就算是给银子,也给的太痛快太大方了吧?这么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出去了,我瞧着都是肉疼的很,差不多好些时候的开销呢。要我说,就算要给,也是要见过了那节度使的儿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之后才再给的好。仁大哥难怪时常来找舅舅,这一下子爽快的拿了三百两出去,可不叫人时不时的来打秋风呢!”

一百三十五、预备圣上召见

刘姥姥入大观园的时候说过乡下人家一年的开销顶多就是二十两,这三百两的银子,就算是都中中等富商之家,大约一年的开销也就是这个数。

薛蟠有些心疼银子,而且也知道对于王子腾这样的人来说,迎来送往是很大的开销,就靠着那些个俸禄,必然是不够,王子腾如今是尚书,灰色收入必然不少,但也不可能说是敞开了随便花。

薛蟠这样说,王子腾听到了却是摇摇头,“这事儿他不敢瞒我,必然是真的和那个节度使的儿子在一块,有些话我也不瞒着你,虽然我当着这兵部尚书,可地方上这些节度使,和我来往的不多。”

王子腾起居八座,官封大司马,掌管武将的升迁赏罚,按理来说,应该和地方上的武官要多接触才是,但王子腾之前去平叛香国,靠的还是新军的势力。

新军的势力如今还是大部分集中在京畿之地,王子腾这些日子上任之后,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在和新军的统帅们博弈,地方上的人,暂时管不到,但管不到并不是说不想管,王子腾不想太表露出自己要和外朝结交的意思,故此会客的机会极少,但会客的机会极少,并不代表他不能和外朝地方上的武官们接触。

这么一说,薛蟠倒是明白了,“原来是如此,可若是此人真的和仁大哥一起花银子潇洒了,那舅舅还真的要帮着填窟窿不成?”

“给了也无妨,起码和那节度使有些干系,的确这晋中节度使和咱们王家,昔日也是认识的,”王子腾想着以前的事儿,“这是世交,只不过后来王家中道而落,倒是少了联系,如今这是以援手,也不算是没有道理的。”

薛蟠点点头,“舅舅的确是好心,只是仁大哥这样老是来要银子也不是个法子啊,没有道理说一来就闹这些要给银子的道理。”

王子腾叹道,“这也算是好的了!你还不知道,昔日我刚升职的时候,他在外头吆五喝六的,知道你佑哥不擅于交际,就敢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当起了掮客来,借着我的势预备着要收买人心卖官鬻爵,所幸我发现的早,很是在家里头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我这才没有被他陷害死,如今这要些银子,也就罢了,实在是小菜一碟了!”

王仁的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的确,若是王子腾不出门随便结交外头的人,如果王仁举起王子腾亲侄子的旗号来收贿赂,只怕是真的不少人会上当受骗,到时候大家伙必然会把这笔账算在王子腾的身上,所以王子腾的意思,宁愿给点银子让王仁去挥霍,也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官声。

薛蟠想着这王子腾当个尚书委实也太累了些,“这个位置瞧着威风凛凛,但我倒是觉得舅舅实在是太辛苦了些。”

“哎!”王子腾叹道,“圣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不报答,再者我想着这一身才干,也只能是步步向前,才能够发挥一二,这位置虽然艰难,但凡事儿都慢慢好转了,圣后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渐渐在放权,兵部的事儿,不能急,若是急了,只怕是有人要生出警惕之心!但也不能够慢慢来。”

薛蟠点点头,“我和那金宁乃是至交好友,什么时候得空了,让平东伯和舅舅您见一见,这彼此的子弟都是同学,想必这一节上来说,平东伯总不会说不给舅舅一些面子。”

“难说,”王子腾摇摇头,“在那个位置上,不能退,若是退了,只怕就会有人觉得他们家是软柿子可以捏了!不过你的这个主意不算差,在官场上,多一层关系就是多一层朋友,那就少一层敌人。”

这边说了些时候,王子腾见到薛蟠对着外头的这些官场的事儿清楚的很,但似乎是因为太清楚了,对着官场上的进取有些兴趣缺缺,于是劝薛蟠道,“我知道你是自由散漫的性子,不耐烦呆在官场上,但就靠着家里头的世职,想要守住家业那也是难得,最好的法子那就是比祖宗稍微进一些,留着多一些的东西给自己的后辈去,若是后辈争气,自然比你还要强些,若是后辈不争气,把你留下来的东西挥霍一些掉,祖业倒是还留着,你若是存着抱残守缺的想法,这家业是必然越来越少的。”

薛蟠一脸的无所谓,“如今还有舅舅照顾着呢,我何必要去官场上行辛苦呢?俗话说得好,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就沾舅舅的光是了!”

“你这懒怠的东西!”王子腾笑骂道,“倒是说靠着我偷懒,你若是这样的性子,我倒是也不多说什么,你自己个做自己的生意去,可你自己个想想看,这么一路下来,你自己个闹了多少事儿出来?又是怎么靠着我乘凉了?所以蟠儿你大约还不知道自己个的性子,你这样的性子是按捺不住寂寞的,我就算让你在家里不出仕好了,你能忍得住不惹是生非?若是无权无势的人,那可是没资格惹是生非的!你记住我的话罢了。”

薛蟠笑眯眯的听着也不反驳,王子腾觉得这浑身的劲儿没处使,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你这小子……罢了!只怕是你自己个说了也不算,你预备好了,两班大比大典后,圣上要召见你!”

薛蟠脸上笑眯眯的表情顿时化作了惊吓,“什么?好端端的,圣上为何要召见我!”

“谁知道呢,许是咱们这薛大班首才华出众,计谋惊人,威名远扬,所以皇上起了爱才之心,要特意召见呢,”王子腾揶揄的开着玩笑,“说不定一见之下,顿时就大加赞赏,要即刻提拔呢。”

“罢了罢了,”薛蟠连忙摆手,“算了吧,我闹腾了这么多事儿出来,只怕是万岁爷不要怪罪就好了,还指望拿什么赏,还要提拔什么呢,不指望,不指望!”

“你倒是知道自己闹腾的很,”王子腾笑道,“你预备着说话谨慎些就好,想想要怎么回答圣上的话。”

一百三十六、自家人

如果圣上要召见,还是要准备好回答的话语的,毕竟不是说要拍马屁,而是无所谓要在皇帝面前摆出自己这么风骨的臭脾气来,面对尊上者,还是保持谦逊的好,这答话还要注意方式方法的,薛蟠忙问:“圣上驾前奏对,有什么可注意的?”

“没什么注意的,”王子腾笑道,“你自己见到圣上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

有这么当舅舅的吗?就知道坑外甥,薛蟠简直有些无语了,这了解皇帝的最应该就是王子腾这些昔日的毓庆宫侍读们,人家子弟进宫侍奉君上,家里头的长辈都要再三提点的,到了王子腾这里,倒是什么话儿都不说,还要薛蟠自己个去趟地雷阵。

不说也就不说呗,想着薛文龙我在外头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能这样应付过来的,皇帝当然是厉害的,但也不是说不能应付的,不过既然是见皇帝的话……“想着见圣上,不能没有空手去的道理,”薛蟠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露出了一抹奸笑,“圣上召见那一日,我是务必要送上大礼的。”

王子腾有些好奇,“你不要闹什么幺蛾子,若是在圣上面前不尊敬,失了体统,到时候吃了刮落,倒霉的可是你!你预备着做什么?”

“舅舅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舅舅,”薛蟠笑嘻嘻的说道,“您就请好吧,您那日若是没事儿,倒也可以来瞧瞧热闹,保管是错不了。”

“你这小子,可别耍花招!”王子腾笑骂道,“你若是仁儿那样的,我还真不怕你混账乱来,须知道他这样的人,也只有在这些小门路上搞鬼,不像你,胆子比天还要大!”

两人说了会话,里头来请过去吃饭,不一会饭毕,看着天色已黑,临近腊月,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薛蟠起身要和薛姨妈一起回荣国府去,王子腾笑道,“四妹以后不如就住在家里头得了,三妹那里头,也是人多嘴杂的,远远不如我这里头清净。”

“哥哥这里是清净,但也没什么功夫来陪我,”薛姨妈说道,“在那府上,姐姐素日里头是不出门的,我们老姐妹俩人成日里头说说话,倒是方便的很,哥哥每日忙着朝政,那里还有空呆在家里头?”

“什么话儿,”王子腾笑道,“难不成我就不回府了不成?”

话虽然这么说,可薛姨妈没有搬出来的意思,“年底了那府上原本就忙,我若是要提搬出来的话儿,只怕是让他们更要忙乱些,何况这贤德妃娘娘省亲回府,也是天下难得的热闹事儿,既然就在都中,怎么不去凑热闹呢?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多少要见了世面再走,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我预备着就让蟠儿找好房子,大家伙搬出来住才好。”

“很该如此,也不要老是住那里头,”王子腾说道,“那边人多,人一多嘴巴就碎,心里头就保不齐是善还是恶,你日后若是搬出去挑宅子的时候,总是要靠着我这家里头近些才好。”

这样说了一番话,薛蟠等人告辞王子腾离开回到梨香院,因为是晚上也喝了些酒,故此薛姨妈不许薛蟠骑马,三个人一起坐车回家,薛姨妈叹道,“你二舅舅老了好些!原本这胡子都是黑的,今个一瞧,居然也瞧见了不少白胡子了,算起来以前在南边的时候还时常通信,那时候也不见他如此忙,如今倒是好,今个这么一整日,听着嫂嫂说,还是你二舅舅这些日子难得休息的时候。”

“贵人事忙嘛,”薛蟠笑道,“舅舅这样的地位别人是一辈子都到不了的,许多时候倒不是自己个不想轻松着,而是到了这个位置,身不由己了。”

薛姨妈有些伤感,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好像就是特别的悲观,“我不懂外头的事儿,但想着总是太辛苦了些,蟠儿你若是能帮衬你舅舅,总是要帮衬着的,我刚才说的话儿不对,男人家,不好一直呆在家里头么,若是你舅舅要你帮忙,你多少总是不能推脱的。”

宝钗笑道,“这话还要妈说吗?哥哥又不是不懂事儿的人呢,自家人,不帮衬着,还能是谁帮衬着呢?”

“自家人不帮衬着,还能是谁帮衬着呢?”王熙凤笑盈盈的也说了这么一句话儿,她说的语调和宝钗的语调可就完全不同了,是一种志得意满趾高气昂的态度,她盘膝坐在房里头的炕上,刚刚从平儿捧着的银荷花脸盆里头洗了手,把毛巾随便的丢在了炕下的景泰蓝痰盂里头,对面的贾琏斜斜躺在炕上,拿着一根牙签在剔牙,丫鬟们把炕桌上的餐具等都拿了出去,显然,这两公婆刚吃了饭,也不知道贾琏说了什么,倒是让凤姐这样说了一句话出来,“咱们如今正在短银子,那边有这么多的银子白白放着,岂不是可惜?再者说了,我听说故人这朋友之间都有通财之谊,何况咱们这如今是一家人呢!”

“你这话说的不差,只是到底这老太太,不太高兴的样子。”

“老太太是有些不高兴,可她老人家平日里头不多说什么,可家里头的事儿,谁也没有她老人家清楚!”凤姐笑道,“心里头明镜似的!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老人家!家里头什么样子谁还不知道呢?应付着日常的事儿也就将就着过了,这建园子,多少的银子要流水般的出去,咱们家一下子就空了,你又不是没问过东府那珍大哥,他也不是朝着你喊穷?还不如我姑妈来的客气些,一下子就拿了一万两给咱们救急!虽然也是不够,可我们王家的亲戚多少比着你们贾家的亲戚要强!”

凤姐无时无刻都要说王家的亲戚多少厉害,贾琏许是喝了点酒,亦或者是心情极好,也不和凤姐争辩,只是懒洋洋的说道,“你王家的亲戚厉害,那怎么不见你二叔借银子给咱们?”

一百三十七、胳膊肘外拐

王熙凤笑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呢?若不是仗着二叔的面子,这岭南节度使来的这些大木,还能不给钱就先拿了?这就是实打实的里子受用了!你有本事在我这里头发牢骚,怎么不见你过府去问借银子?我瞧着你在家里头人五人六的,出了门,到我二叔那里头,只怕也是不敢多说什么废话,嚼什么舌头!”

贾琏自然是不敢的,他对着王子腾委实是怕死了,尤其是王子腾西南得胜归来,起居八座,当上了兵部尚书,贾琏更是不敢多和王子腾打照面了,王子腾其人爱恨很是强烈,他看不上贾琏,故此得空若是有机会必然是呵斥为主,倒是比贾赦骂贾琏还要更凶几分,人都不愿意听到骂自己的话儿,贾琏如今多少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外头愿意拍马屁的都要称呼一声“国舅爷”,如何还愿意去王子腾那里去受骂,听到王熙凤这么说,贾琏嘻嘻笑道,“这我不是体恤二叔吗?他家里头才生发起来,应酬也多,怕也没多少银子,就不好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我们王家随便拿些银子出来,也够建园子了!”王熙凤不甘示弱的说道,“只是没有说大张旗鼓的要银子的道理,再者这二叔乃是长辈,无论如何也不敢叨扰长辈,你扯远了,老太太虽然是不高兴,可也知道如今这没有银子了,没有银子园子办不成,大姑娘就不能出宫省亲,到了那时候只怕是龙颜大怒,咱们全家都要吃刮落的,”王熙凤嫁入贾家不算太久,故此不知道之前荣国府的变故,有些不明白为何贾政突然就转了性,“我瞧着老爷素日里头什么事儿都不上心,可唯独这事儿,倒是看的极紧,想着也是要伺候这件事儿的缘故罢了。”

贾母显然在王熙凤的嘴里头,是一个十分无奈的老者,“老太太知道这个理儿,也明白咱们在外头是没有多少银子了,好不容易想了这个法子出来,就算是她再不舍得,也是要拿出来的,所以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说不的话儿,我要鸳鸯去拿钥匙开库房,她也没有二话说,”王熙凤有些钦佩贾母,却又有些伤感,“算起来,还是咱们家里头这些人太不争气了些!这样的事儿还要劳烦老太太。”

贾琏懒洋洋的说道,“你倒也不必如此,如今是建园子,日后宽裕了,再把这银子补上就是了,总不至于,”他看了看左右,只有平儿在房里头伺候,于是放心大胆的说道,“总不至于说是让林妹妹亏了才好。”

“是这个理儿,”凤姐笑道,“日后必然是要还回去的,这借银子还算有理,若是直接挪用了不还,万万没有这个道理那里说是要亲戚家的银子来建自己的园子的?不过这银子拿了过来,如何办,还要问你,是铺张些,还是要节约些,扣着银子数缓缓的办?”

“这话就不用问了,那里还能节约着办!”贾琏笑道,“你在家里头管事儿的,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有了银子,手里头宽裕了,这才好办事儿!这既然是大好的喜事儿,更是要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轰轰烈烈的办才好!你可要仔细了,”贾琏又提醒王熙凤,“这事儿可不一般,比寻常的红白喜事更要紧些,若是办不好,家里头只怕要笑话的!”

王熙凤抖擞精神,“这还要你说不成?你且自己个当心,外头的事儿照顾得当罢!我且问你,我那个哥哥,前些日子来问你要差事办,你怎么不给他办?害得前几日他过来,倒是被絮叨了好半天!”

贾琏那里不知道王熙凤的哥哥王仁是什么人?那是酒肉之徒,寻常时候寻花问柳最是厉害,那里是能当差的料,但王熙凤自己个知道王仁是什么人,却不许贾琏这样说,若是贾琏这样说,王熙凤最是护短,也是会发怒的,无所谓为了这一件小事儿闹得夫妻吵架,所以他笑道,“之前不是不宽裕吗?廊下的芸儿问我好些时候,我都没派差事,如今有了钱了,之前还缺了一大笔的桌椅之物,我预备着就要派他呢,是我的大舅哥,我那里有不照顾的道理。”

这话说出来,王熙凤顿时就高兴了,“哟哟哟,”她对着平儿笑道,“难得咱们爷是这样的大气,还以为屋里头都出太阳了!”

贾琏也不反驳,只是笑道别胡闹了,“也不是我说你那个哥哥不好,若是你那哥哥有薛家文龙贤弟一半的厉害,何须还要你这个做妹妹的帮衬?说不定要来帮衬咱们了!”

“这每人有每人的缘法,强求不来的,”王熙凤听到了薛蟠,有些嫉妒,又有些艳羡的说道,“别说是我哥哥了,我二叔的性子,奇怪的很,喜欢的就是喜欢,就是我那二叔的亲儿子,只怕都不如对着文龙更好,今个听说去赴宴了,接下去只怕是就要即刻安排差事,二叔现如今当着大司马,什么差事不好派?只怕是即刻穿红袍比老爷的品级还要高些也是说不准的事儿!说起来也是表兄弟,也不是外人,若是别人更疏远些,只怕我那二叔就被人说胳膊肘子朝外拐了。”

“是这个理儿不错,”贾琏听到这话儿,略微有些神色不自然,“我还欠着他一万两银子,却也不知道怎么还得上,那盐引到了北边,怎么样却是卖不出去,不仅没赚银子反而添了不少本钱银子进去,这事儿,你可千万要帮衬着我说项说项,家里头现在账上银子不少,可也没有道理说给我填窟窿的道理。”

王熙凤媚眼如丝,脸上带着一抹红润,她朝着贾琏啐了一口,“算起来,人家盐引都是赚银子坐地收钱的,可咱们琏二爷倒是好,这盐引办了小半年,居然没赚到,反而是蚀了本的,说出去可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一百三十八、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说起来这事儿,到底是有些伤男人的自尊心,贾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说道,“也是时运不济,这起初的事儿办得不好,还是底下的人不得力些,北边的那些官儿也不怎么买咱们荣国府的面子,故此才拖延到了如今。”

王熙凤虽然要强,可也还知道轻重的,说了几句也就够了,这时候笑道,“自然是如此了,不着急的事儿,文龙也不会计较这些事儿,他们薛家也不差这一万两银子,何况如今虱子多了不痒,横竖已经是问着姑妈借了银子了,这边再欠着表弟的银子,也不打紧,不过咱们可也不能说是白白借了他的银子不还,我记得咱们这院子里头还有些窗帘蚊帐桌布门帘之类的布匹,横竖是要采买的不如就给表弟他们府上去办是了,他们原本就是江宁织造,这绸缎布匹上的东西,他们是内行。”

“很该如此,”贾琏没想到凤姐一下子就想出来了缓和薛蟠可能要问自己拿银子的办法,高兴极了,“咱们二奶奶可是女中诸葛!就没有你解决不好的事儿!”

“你少拍马屁,如今且把这事儿给办好了,”凤姐笑道,“也要你们瞧一瞧,我的手段!”

不一会,外头丰儿来报,说大老爷要找贾琏说话,贾琏抱怨,“这大晚上的,还有什么话儿要说!”但老子有召,不敢不起身,忙叫丫鬟们换了衣裳,又喝了一杯浓浓的女儿茶才出门去,凤姐又自己个伏在案上看了看账本,她原本是不识字的,不过管家这些日子,起码这数字是一概都知道了,看账本算不得什么,平儿填了填灯油,看了看左右,“奶奶,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呢?”

“什么事儿?”凤姐抬起头来,问平儿,见到平儿的表情,挑眉问道,“你说是问老太太拿银子的事儿?”

“原本也轮不到我说话,”平儿咬咬牙才开口继续说道,“是这件事儿,这事儿虽然是老太太默许的,可到底是奶奶您办的,我只怕日后被他们知道了,奶奶您要背黑锅!”

“哎!”王熙凤听到平儿这话,不免对着案上那账本有些兴趣阑珊,原本的兴奋劲儿一点也没有了,她对着下人恩威并施,而且还是威大过恩,也不许下人们对着主子的事儿指指点点的,有关于侵犯主子权威的言语和事儿若是被凤姐查到,她必然是严惩的,但是在这深夜之中,暗室之内,自己最贴心的陪房丫头这样说话关心自己,凤姐的心也是肉长的,岂不知道平儿是为自己个好,“你家二爷都不曾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儿,事儿是我去办的,话儿也是我和老太太说的,若是日后责怪起来,我的确是逃不脱,可你们家二爷瞧见了,丝毫是不担心这事儿,我有什么法子,”凤姐抱膝叹道,“俗话说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这样的大事儿,若是办不好,我的面子丢了是小事儿,家里头统共不得好下场!所以就算是我这有些骂名,也没什么干系,”凤姐眉毛一挑,眼神渐渐坚定起来,“这事儿务必要办好,而且要办的漂亮,日后有什么头疼的事情,等头疼的时候再思虑着,也不迟!”

她又想起了之前平儿和自己禀告过放月钱出去收利息的事儿,之前自己不宽裕,也没多少银子使,还要顾忌着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一直未做,如今银子宽裕了,那么这事儿自然好办了,“叫周瑞家的进来,上次的事儿,叫她好生寻摸了外头可靠的人去办,我且告诉你,这放钱出去收利息,那是自然好的,只是有一点,我这里不许拖欠!若是拖欠了,叫我如何把银子发下去给他们?难不成我自己添补?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平儿预备再劝,但她深知王熙凤的性子,知道她定下来的事儿绝不更改,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出门去叫了周瑞家的进来,几个人关门密议了一番,到了外头院子要锁门的时候,周瑞家的才堪堪离去。

薛蟠回到家里头,也是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就是预备着入宫的时候,这一日起来,薛蟠看了看左右,也一样是没有见到杨枝,他预备着问,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闷闷的吃了饭,又看着丫头们收拾东西,预备着今天晚上进宫,如此喝了茶,浑身不自在的坐了一会,薛蟠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他煞有其事的咳嗽了一声,问正在给自己个整理衣物的晴雯说道,“杨枝呢,这些日子怎么都不见她?到那里去偷懒了?”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心里头不痛快吧,”晴雯笑道,“大爷还不知道呢,太太找了杨枝谈心了,说是要她留下来呆家里头才好,也不知道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依我看的意思,还是有些想不通,大爷也不必催她了,等到她想好了,必然会出来的,这些日子也不是没人伺候着您,喊什么杨枝呢。”

晴雯看的倒是透彻,薛蟠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见到晴雯是落落大方,奇道,“你是怎么想的,要她留下来还是不留下来?”

“这话倒是新鲜了,”晴雯笑道,“这原本就不归我管的事儿,怎么来问我了,我也不过是丫头一个,这些人事上的事儿,不该来问我,我只管做好我自己个的差事,其余的事儿我才不管呢。”

“你倒是心思纯粹,”薛蟠笑道,“和寻常人不一样。”

空暇的时间总是过得快,到了午后稍微小憩一番,家人就来报,外头的马车预备好了,薛蟠拿了衣裳包裹,和臻儿一起出了们,臻儿神神秘秘的汇报着小道消息,“今个宝二爷又被老爷骂了!”

“这不是寻常的事儿吗?”薛蟠不以为然,“宝玉不是时常要被姨丈叫过去呵斥吗?之前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喜欢成日里头躲在咱们梨香院,就是为了让姨丈听到宝玉在咱们太太这里免得被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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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你又想坑谁

到底是在亲戚这里,若是一直被叫去骂,只怕是让家里头的人还以为贾政对着薛姨妈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故此宝玉时常得逞,听到宝玉被骂,薛蟠是毫不在意,宝玉被贾政早就是骂习惯了了,那一日不被骂几下,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事儿。

所以臻儿说这个,薛蟠毫不在意,但是臻儿随即说的事儿,倒是让薛蟠有些来了兴趣,“说是宝二爷在族学里头不读书,也不上进,就算诗经读了三十本,也没多少用处,还带上了大爷,说要宝二爷仔细着,到了明年家里头的大事儿都办好了,就要他预备着出去读书,不许再家里头的族学混着,若是读书再不成,也要预备着选差事了。”

这就有些惊讶了,“姨丈可是要让宝玉读书考科举的,怎么又要让他当差了?这可是奇怪的很,难不成,姨丈不预备宝玉走科举这条路子了?”

贾政虽然是二子,但乃是正正经经荣国府的嫡子,昔日其父在的时候,给自己这个幼子筹谋极深,长幼有序份位已定,不能更改,爵位已经要传给贾赦,那么自己这幼子,就要筹谋到位,先是延请鸿儒之才潜心教授,预备着他日后可以考中科举,转而走文官这一条路子,这样的话靠着荣国府的地位和人脉,转任文官,出路将来不会比这老老实实承袭爵位来的差,只是老荣国公去世之后上了一本遗折,太宗皇帝甚是怜悯,忙问还有什么儿子,听说还有一子,故此赏了进士的出身这科举就不必考了,可素来都是讲究科举清贵,贾政本来就不是按照贾琏那种当差领会经济之道的法子培养出来的,而是在书房里头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式培养出来的,这样的人原本性子可能年轻时候也和宝玉一样,但是多年消磨,一下子入官场要料理具体的政务,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官场上的体统规矩?

故此太宗皇帝的圣旨对着旁人是天大的殊荣,但是对于贾政来说,可就不那么顺利的,贾政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他提前进入到了官场上去不经过历练,又错失了士林华选清贵养望的那一套,闹得两边都不成,两边也都干不好的下场。

所以不用贾政明说,荣国府乃是贾家全族都知道贾政的意思,务必要叫宝玉读书读出来,考进了科举才算好,之前原本长子贾珠也是聪明伶俐的,奈何天命不永,早亡害得家里头伤心,故此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宝玉的身上,贾政逼迫的尤不自觉,但贾母和王夫人,是绝不会让贾珠的前车之鉴重蹈覆辙的,宁愿宽了些,也不能够逼急了宝玉。

但是宝玉需要读书这条路,是必然之事的,可贾政如今居然要宝玉预备着当差办事儿,这话的意思是要宝玉放弃读书不成?“若是真的如此,”薛蟠笑眯眯的说道,“那宝玉的好日子可是到头了,如今还能借着读书一味躲在家里头顽,可要是当差了,那就不是说躲家里就成的。”

“谁说不是呢?”臻儿笑嘻嘻的说道,“茗烟悄悄的和我说了,宝二爷在外头刚受了训斥,就马上回屋里头找太太哭诉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只怕晚些时候,老太太那边都知道了,那么晚上的时候只怕那府上又要闹起来了。大爷小心着罢!”

“这话说的奇怪,”薛蟠奇道,“和我有什么相干?咱们今日就算是想要劝解,也轮不到咱们,今日入宫明日早上大典,晚上只怕还要演练礼仪,家里头如何热闹,都是管不到了。”

“我说大爷你还是低调些的好,”臻儿解释道,“宝二爷只怕是心里头恨死你这个表兄弟了,那府上老爷时常拿着大爷做例子,说大爷您是不读书,可外头的生意差事料理的妥妥当当的,没有说不好的地方,若是宝玉不想读书,这倒也成,但凡只要有大爷您这一半的功夫,这一辈子都不拘着你读书,您说说,这样的话听到了,是不是心里头对着大爷您不舒服了?”

好么薛蟠这一辈子居然也成了邻居家的孩子,薛蟠洋洋得意,“说明你家大爷乃是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文韬武略样样来得!故此宝玉若是能学到我三分精髓,那就是受益无穷了!”

“大爷可是真的这样想的?”臻儿奇怪的追问薛蟠道,“若是那府上叫大爷带着宝二爷历练呢?”

“嘶……”薛蟠倒吸一口凉气,带着宝玉玩倒也罢了,要带着他做生意当差,这可是不行,宝玉那样的性子,只怕是什么事儿都要砸的稀巴烂,薛蟠干笑一声,“这总不至于吧?我那里有空带着他历练,我还要当差呢。”

“可是大爷在家里头不是说自己个不愿意当差干活吗?”臻儿说道,“不出去当差,在家里头不是空闲的时候最多,怎么不好带宝二爷,茗烟都和我说了,日后若是在一块,还要我多照顾照顾他呢,”臻儿得意的鼓起胸脯,“我说自家兄弟,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日后有我一口饭吃,自然就不会少了他的就是了!”

你这小子还真他妈的能扯老虎皮,薛蟠无语的望着臻儿,“得了得了,自己个还没长大呢,倒是急着收小弟了,”薛蟠不耐烦的打断了臻儿的义薄云天,“别扯淡了,等会到了咸安宫,你把咱们在天竺一起的那几位委员一概都请了来,就说我家里头得了好茶,要请他们吃。”

“吃什么茶?”臻儿疑惑说道,“我可没带茶来,听说明日就出去了,我可没有带茶叶来。”

“蠢材!”薛蟠呵斥道,“我叫你去请他们来吃茶,你去就是了,吃茶只是吃茶,他们一听自然就明白了!你需要的是完全执行我的命令,不是说要来质疑你家大爷!”

“是,大爷,”臻儿温顺的说道,“我知道大爷您又要搞阴谋诡计了,是不是?这一次请了各位委员来,又预备着坑谁呢?”

一百四十、得饶人处且饶人

臻儿显然早就是看穿了薛蟠那假仁假义的面孔,知道他只怕是又动了要算计人的想法了,不然的话大家伙自己家里头什么茶没的喝,还要巴巴的跑到你这里来喝?听到臻儿这样说,薛蟠笑道,“胡说八道!我不过是这几日没有见到同学了,故此要一起喝茶聊聊,叙旧而已,俗话说,阴谋家眼里看到的都是阴谋,你这小子如今才这样几岁就已经是一天到晚想着阴谋诡计了,日后还得了?说不定也是什么司马懿贾诩之类的人物了!”

臻儿笑嘻嘻的说道,“怕什么?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大爷最擅长阴谋诡计,我就算学到了三五分,也足够日后用了!”

这边开着玩笑话,臻儿也随即出去请人,薛蟠不过在炕上歪了一会,金宁就率先到了,薛蟠还在惊奇臻儿的办事效率为何如此之高,问起金宁才知道,原来是他听到薛蟠入宫的消息,于是先行过来了,这么三三两两,自己过来的过来,臻儿去请的去请,不多会,“咸安宫乙班天竺行动委员会”人马尽数到齐。

虽然不过是过了三五日的时间,可大家伙还是觉的颇有久别重逢之感,李少普叹道,“我回家第二日还起了一个大早,起身就在想今日是否轮到我值班,值班的时候后勤粮草和药物是否充足,又见到起来的时候窗外已然下雪,心里头还咯噔了一下,说今日大雪如何行军?这可是难为了!睁开眼过了左右看了看陈设,脑子里想了好一会才知道,今个可是回家了,可不用过外头行军打仗的苦日子了!”

众人都笑,“大家伙都是如此,不单单是你这样。”

“可过了两三日,我可真的就是起不来了,”李少普端着盖碗笑道,“一日比一日起的晚,我房里头的丫鬟都惊奇,怎么前几日好像还精神抖擞日日清晨起来锻炼一番,如今才没几日,就已经懒得不成样子了。”

马致远笑道,“所以古人才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话儿嘛,大家伙这么天竺辛苦小半年,别说是李委员了,就是在下,刚回来的这些日子也是十分的不自在,思来想去,若不是家里头家慈不肯,我差不多是要把地下的奴仆都军法治理起来才好。”

这一番日子必然是日后难以忘却的经历,众人说说笑笑,倒是好不热闹,李少普最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忙就问薛蟠:“班首为何一回京就闹到顺天府去,还和兵马司还有兰台寺吵得不可开交?这兵马司也就算了,小衙门,算不得什么,可这兰台寺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尤其是那一位东方御史亲自出手,我们在金兄府上,听到此人驾临,险些酒杯子都摔了,若不是得了班首的号令,我们只怕是忍不住就要来声援了。”

“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儿,大家伙这些日子外头听到了不少流言,实在是好奇的很,班首在前,说不得要赶紧问一问了。”

薛蟠将这一件事儿仔仔细细的说了出来,说完了这一切,众人才知道那漫长一日,到底是如何的惊心动魄,“西华门外光景如何,你们是尽都看到了,这里头的事儿,说起来吓人,其实也就是如此。”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才知道外头的传言,只怕还没有那一日的实际情况来的更吓人一些,曹成惊道:“班首大人见大事儿,这样的事儿你都还如此淡定,难道你不知道外头的几个衙门,朝中的几位大佬,都已经吵闹开了吗?”

“淡定些,”薛蟠笑道,“他们只不过是借着我的这一件小事儿来借题发挥,兴风作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罢了,又不是因为我的事儿才闹开的,而是借了我的这个由头,意有所指罢了,你们这几日也看到了,可还有人,哦,不,之前也没有多少人来管我是不是?除却那个东方纳兰!”

所以薛蟠提前报信的行为,还是有效的,东方纳兰自诩公正严明,就算咸安宫的官学生一起去顺天府,他必然是不为所动,开玩笑,他可是一本弹劾放倒包括议政王在内的九名宰相的人物,会因为你们这些半大小子的围观而放弃自己所坚持的事情吗?你们这些人过来,也不过是送人头,帮着我刷威望经验值罢了。

金宁沉声说道,“文龙兄!这一件事儿,不可轻易放过,”他看了看边上沉稳的卢连山一眼,“我们那一日听到这一些消息,大家伙一商量,都觉得卢委员所言甚是,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西华门外鼓噪,兵马司上门,兰台寺又出手,这一环又一环,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就是针对着咱们这咸安宫乙班而来!有些人不顾及同门之谊也就罢了,却一点气概气量都没有,愿赌服输,这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写的,这心存报复,才害得文龙兄如此陷入水深火热之境地,算起来,文龙兄是给我们承担了这一次的算计!”

李曼点头,“金兄所言甚是,这事儿咱们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们的心思,如今清楚的很,就是想要借着这样的事儿,把咱们赢了两班大比的事儿给抹杀了,班首,咱们这一次不能放过他们,我们知道您必然是有所筹谋了,大家伙这会子不约而至,就是听您的吩咐的,不仅仅是在座这几位,外头的同窗也是这个意思。”

薛蟠脸上露出了慈悲之色,一脸的悲天悯人,他不忍的说道,“这话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那里是要步步紧逼呢,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小人心肠,我们都是谦谦君子,倒也不必和他们计较。”这还没有穿上袈裟,若是穿上袈裟手里头捏着佛珠,那妥妥的就是得道高僧,不杀生慈悲为怀的在世佛陀。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说的可是精彩极了,精彩到简直就不是薛蟠的风格,你薛蟠薛文龙可不是这样好说话的刘备性格啊。

一百四十一、绝户计

李少普嗤之以鼻,“班首切勿如此,在我们自家同窗好友面子,不能如此虚假,谁不知道班首您最是睚眦必报的,若是旁人得罪了你,从来都是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这会子恰好咱们都听班首的,班首你若是没有什么报复的法子,那可真不能号称自己是毒诸葛了,赶紧着您吩咐吧,若是真的没什么要做的,我这会子还要回去睡一觉呢,可就不奉陪了。”

众人心里头都想就只有你李少普最是絮叨什么话儿都这样直接的说出来,因为多嘴在天竺被惩罚的还不够多吗?这会子又敢说这样的话了,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下若是班首又要治你,只怕是没人能救。

薛蟠哈哈一笑,“知我者,李委员也,你说的不错,咱们都是一起同窗,又一起扛过枪的生死之交,许多事儿不必瞒着你们,来而不往非礼也,若是被动的挨打,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如今咱们且还站在上风口优势的地方,他们就敢如此了,可接下若是咱们万一输了这一仗,那他们不是更要把咱们碾成凡尘?万万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薛蟠意气风发,大家恍惚之间又觉得回到了还在天竺的时候,薛蟠的计谋神鬼莫测,又天马行空令人匪夷所思,大家伙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真真是感觉天下之大,何处不敢去的?李少普等人摩拳擦掌,“班首赶紧说吧,我是早就看着他们不顺眼了,这一会子两班大比的事儿一刻还没落定,他们就一刻还朝着咱们虎视眈眈呢,您有什么法子,再闷头敲他一顿?若是有,您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但凡只要是咱们能办的,那即刻就办是了。”

“有一个好法子,只是呢这是一个绝户计,”薛蟠浅笑道,“一来咱们这些个委员,只怕是要牺牲的我自然不必多说,只怕是要牺牲最大,二来呢,也是要把甲班的人,特别是那些别有用心要暗算我们的人,要得罪的深了,我知道各位都是好青年,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还要顾忌着家里头长辈们的意思,不能够随心所欲的来,所以这两件事儿,我要先和你们说明。”

众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班首的意思,”李曼率先明白了薛蟠的说法,“颇有些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架势吗?”

“不错,”薛蟠笑道,“需要如此如此……”他仔细的说了自己的法子,果不其然,见到了众人都是勃然变色,脸上露出了可怖的表情来,“若是如此,那么甲班的人,明日就有戏看了,这事儿,靠着我一个人是办不成的,大家伙在天竺的时候就知道,若是这疑难之事,都是要诸位一起公决的,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而且要大家伙一起办了才好。”

“我自然唯班首马首是瞻,”众人还在沉思,金宁就率先说道,“若无班首,咱们别说是可以回国,要一直呆在天竺酷热之地不说,只怕那一日出了喜马拉雅山谷口就要被甲班伏击,什么大比获胜自然无望,这身家性命能不能保全,还是两说,这事儿,又让他们头疼难受,咱们自己个,也不算是太差,我听班首的!”

素来胆子最怕,而且不怕热闹越大的李少普这时候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薛蟠喃喃说道,“班首,你绝对不是人,不是人,是魔鬼!”

薛蟠挑眉,“怎么,你怕了?”

“绝对不怕,谁怕谁就是那些英国小鬼子!”李少普兴奋的说道,“这一次,咱们可是要痛痛快快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且不瞒着班首,咱们这些乙班的人,在外头的人看来,自然是人中龙凤,可在甲班的人眼里,也不过是比臭虫稍微大个一点点而已,他们以为反手之间,就可以将我们碾死,可是没想到,咱们如今胜了,而且还是大胜,不仅仅是大胜,而且他们接下去第一步的仕途如何,可就是咱们说了算了,这天地倒悬的滋味,实在是太刺激了!这可是班首带来的,当然了,我们也有一点小小的成就,与有荣焉。”

“的确如此,”李曼点点头,“我也听班首的。”

曹成笑道,“文龙兄未免将我们家里头的人,都看的太欺软怕硬了些,难不成我们这些官学生不如甲班的,家里头的长辈,就也不如不成?”

“曹委员此话错了,”马致远摇头笑道,“咱们已经抓了马德里思汗!就赢了两班大比,谁敢说这一届两班大比,我们不如甲班?”

曹成、李曼、李少普、金宁、马致远五人都表达了对于薛蟠的遵命,众人都将眼看着一言不发的卢连山,李少普最是忍不住,他们两人昔日还是一起在应弘麾下的,到了薛蟠这边才得了重用,故此李少普忍不住要提醒卢连山,“卢兄,这时候切不可三心二意啊!”

卢连山微微一笑,“我岂是那朝秦暮楚之辈?我一直没有说话,是在想班首这计谋里头还有一些不足,”他将自己的补充计划说了出来,“若是如此如此,大事就稳妥了!”

众人都是惊讶,薛蟠点点头,笑道,“我瞧着卢兄你也不必跟着令尊管理户部的事儿了,不如就让王祭酒悉心教导,他的计谋若是都学去了,只怕你是天下无敌了。”

“不敢不敢,”卢连山谦虚笑道,“不敢及班首之万一,我也只能是查漏补缺,这样的大计,还是班首您想出来的。”

众人统一了思想,于是薛蟠又命李马鹿去将明日大典之中要挂出来的职位表拿来,“拿来给本座瞧了!”薛蟠威严的说道,“本座身为乙班之首,要先看过这一次两班大比的差事,好生选一个差事!”

众人都笑,“很该如此,班首大才,咸安宫第一!”

这么一夜似乎无话,但风雪之中,早就是暗流涌动了。

一百四十二、心事太多容易瘦

次日早上臻儿把薛蟠叫醒,这时候天麻麻亮都还不曾,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薛蟠洗漱了完毕,外头的苏拉端了早餐上来,外头才稍亮了一些,昨夜风雪不止,到了凌晨时分才稍微停了下来,薛蟠吃了早饭,换了衣裳,出了门去,外头空气极为寒冷,寒风扑在面上,到是让人清醒了不少,薛蟠揉了揉脸,抖擞精神出了门,到了外头,咸安宫的官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出门,相熟的人见到薛蟠,也不免打招呼请安问好,也有一些甲班的学生,见到薛蟠,也不打招呼么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冷笑,侧目而视,薛蟠才不会和这些人计较,自己带着臻儿一起晃荡晃荡走到正殿去,一路上宫人已经都洒扫好了路面,虽然有些潮湿,可已然没有了积雪,到了咸安宫正殿外的官场上,差不多一半的人都到齐了,官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站着围着说话,乙班的官学生见到薛蟠大驾光临,纷纷开口打招呼,“班首!今日你来的可不算早!”

“是不早,”薛蟠笑容可掬,团团作揖行礼,“不过也没耽误了时辰,诸位同学早啊。”

这里头闹哄哄的,按照常理来说,甲班的人必然是要出来挑衅的,可薛蟠和众人见礼,按照素日的套路,甲班居然没人说话,李曼悄悄的在薛蟠耳边说道,“甲班的几位王爵,都还不曾来。”

“他们躲着干什么?”薛蟠动了动脖子,“还怕我对他们做什么坏事吗?”

“也不知道呢,”李曼悄声笑道,“许是怕了班首的计谋了吧?”

薛蟠仔细看了看,果然没有瞧见咸宁、忠顺、义忠几位亲王,皇帝的亲弟弟应弘,嘉义县男,也不在此处,这就是有些奇怪了,莫非,薛蟠皱眉,“他们不预备出来参加大典?”

李少普洋洋得意,“想着这最后要输了,自然是无脸见人了,估摸着就不出来了吧?不过也只有晚点到的胆子,等会圣上的御驾也要亲至的,难不成圣驾面前,他们也如此拖拖拉拉,比圣驾还要来的更晚些吗?”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脚步簌簌的声音,有甲班的同学飞速的进来通报,“班首和王爷们到了!”

众人转过头来,果然在正殿角落汉白玉基台边上转出了一行人,无一不龙袍蟒服,龙行虎步,顾盼生姿,谈笑风生,为首的那自然就是咸宁郡王,他正在侧着头和应弘说话,似乎察觉到了薛蟠看过来的眼神,瞬间转过头来,阴鸷的眼神盯住了薛蟠,他的眼神之中带着深深的好不掩饰的恨意,“薛大班首,别来无恙啊?”

他慢慢的从汉白玉的台阶上走了下来,所到之处的人都尽数避开,让他顺顺利利的走到了薛蟠面前,“没想到不过是这么小半年没见面,似乎您这身子,清减了不少?是不是在天竺每日处心积虑的想着法子暗算别人,这心思都用的太多了,所以才瘦了呢?”

这话可真是有些小鸡肚肠了,倒是有些像是后宫女子争风吃醋之间说的话,薛蟠微微一笑,对于失败者的讽刺和攻讦,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这面上却不是让他们可以得逞去的,何况薛蟠的嘴皮子是何等的溜,“那是自然了,有福之人不用忙,像是我这样无福的人,自然是要多多辛苦了,王爷也是去过天竺,岂不知道这天竺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酷热难当,英人又是十分的狡猾,不花些心思,岂能这样轻易归国的,哦对了,”薛蟠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王爷一直呆在雅鲁藏布大峡谷那里,气候温暖,物产丰富,又没有敌人骚扰,如此自然不会知道我在天竺腹心之地到处厮杀的辛苦了,难怪呢,”薛蟠啧啧称奇,上下翻眼打量着从台阶上慢慢下来的咸宁郡王,“王爷的身材肥了不少,可见这地方是如何的舒坦了。”

咸宁郡王脸上泛出了一片铁青之色,“放肆!”边上有不知名的龙套人物及时出现帮腔,“你居然敢如此对王爷不敬?你以为王爷说你暗算别人,难不成还是夸奖吗?”

薛蟠喜滋滋的朝着咸宁郡王等人弯腰鞠躬,“自然是夸奖,本座要感谢王爷。”

“你的脸皮极厚!”

薛蟠脸色笑容面不改色,曹成及时助攻,“班首为何发笑呢?”

“怎么不是夸奖了?自然是夸奖,”薛蟠慢慢说道,“本座在天竺三下柯布城,天水灭骑军,火牛阵破大营,空城计戏耍英酋,擒拿马德里思汗,样样都是花了很大的心思要去暗算于人,不过我这暗算的,都是敌人!”

“都是大越朝的敌人!”薛蟠斩钉截铁的说道,“对着敌人,用尽心思算的了什么?我这里心肠坏一些,咱们的勇士们就能少死几个,咱们大越朝在天竺的势力就能扩充几分,咱们这西南边陲的压力也就能少几分!若是那一日人人都说我心思叵测,用毒计可以最大可能的坑杀敌人,那么被说一说也是无妨。”

这么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众人都觉得薛蟠身影无比高大又十分的伟岸,“你说我心思重,那也算你说对,但是你说我毒计太厉害,我却要问咸宁郡王了,”薛蟠抖抖手,将手笼在袖子里,穿着玄狐黑色大氅,慢慢靠近了咸宁郡王,“郡王您到底当得是哪国的王爷?难不成是大英帝国的?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在帮着英国人说话呢?”

“你放肆!”咸宁郡王冷声说道,“居然敢污蔑本座!”

“是我放肆还是王爷您放肆呢?算起来,我若是暗算别人,那也比不过王爷您啊,这天竺之行,您龟缩在谷口不出来打英国人也就罢了,等到我擒拿马德里思汗之后,你居然还有脸拦住我们,想要夺了我们这天竺之行的胜利果实?这样无耻的事儿,也只有您干得出来了,也只有您才会对着自己人才如此动作吧?”

一百四十三、马上开始

“也还好了,我虽然是平时不会害人,但是这防人之心,还是有一些的,”薛蟠在众人围观之下侃侃而谈,“知道您王爷心术不正,哦,不是,本座乱说话了,是知道王爷您喜欢做这上树摘桃之事儿,所以提前先带着马德里思汗躲在后头,果不其然,”薛蟠猛地击掌,“您果然来了,若不是我再使出了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让你们以为我已经带着马德里思汗从小道提前归国了,只怕是,啧啧啧,”薛蟠啧啧称奇,“我们这些个人,还要在谷口被您拦住,那可真是叫做功亏一篑呢。”

这么一番诉说,就算还有些人颇为懵懂,也都知道了咸宁郡王一伙人,在天竺居然做出了这样陷害同窗,企图赢得两班大比的龌龊事儿来,之前两边的人都不算什么大嘴巴的人,所以外头的人不算太知道,但是薛蟠这么一说,不仅是激起了乙班这些人想起过去受到甲班的刁难和算计,更是让咸安宫这些戍卫的苏拉执事们都知道了甲班咸宁郡王预备在谷口暗算乙班,众人眼神闪烁,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大明宫。

“薛班首,”咸宁郡王冷冷说道,他也不否认这件事儿,“素来都是说成王败寇,成功者才有资格去看不起失败者,如今两班大比,本座承认你赢了一场,只是将来如何,还要再看!”

“是吗?”薛蟠挑眉,“前些日子在西华门外,本座脾气大了些,不知道又得罪了甲班哪一位神仙,这么几个衙门连番的上我家里头要给我上镣上夹棍打板子,还要把我给关进了大牢,这一节,是不是郡王爷您办的好事儿,我这刚入京,就给我送了大礼?”

“我说你薛班首心思多,是真的多,”咸宁郡王不动声色,“半句话儿也没错,本座和你不和,这是寻常之事,但这事儿,你怎么说是我做的?薛班首你这么会得罪人,所到之处,怨声载道,谁知道你得罪了哪一路的神仙,要叫他们来找你麻烦,可是简单极了,你若是有空来猜测污蔑本座是不是主使者,还不如修身养性,不要到处得罪人,这就没人给你找麻烦。”

“这可不成,”薛蟠摇摇头笑道,“我虽然不愿意找麻烦,但是若是有麻烦找上门来,也不怕说要去解决他们,何况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容易惹麻烦上门,若是有麻烦上门了,我也毫不客气的。”

“那么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咸宁郡王不屑说道,“也就不用计较这些麻烦了,不过这外头纷扰不断,都是因为薛班首引起,不知道这事儿如何收场?薛班首是不是要引咎辞职?把这班首给卸任了?”

“开什么玩笑呢?郡王,”薛蟠笑道,“我这身上最喜欢的职位,就是咸安宫乙班的班首,轻易是绝不会卸任的,再者说了,如今万事没有定论,谁说我有罪?另外这些日子纷纷扰扰,衙门之间热闹的很,好像也没有人说过我如何不是呢?那怎么还要我去职呢?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何没有?”原本一直在咸宁郡王边上沉默不语的应弘抬起头来,冷漠的望着薛蟠,“东方纳兰御史,不是已经上奏弹劾薛班首,和你哪位舅舅了吗?”

“东方纳兰都已经杜门不出了,”薛蟠哈哈大笑,“请罪折子到底是上了几个了?这样的待罪之臣的话儿,县男你怎么还会相信于他?”

薛蟠如此狂妄的在咸安宫前大笑,众人都不免变色,忠顺亲王微微皱眉,“薛班首,你有些过度了。”

义忠亲王却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少年人如此,王兄你又何必在意呢?”

两位亲王这么开口了,这两个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这两位对着薛蟠一冷一热,但还是十分的正常对待,对待自己态度不好的人,自然是要怼回去,但是正常的态度,如果还是做出一副狂傲的龙傲天模样,那就是该死了,薛蟠顿时收敛起了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两位王爷说的极是,”薛蟠点头微微弯腰,“的确是如此,我不该如此,咱们现在就等着万岁爷的御驾罢。”

这一番唇枪舌剑下去,顿时就没有什么人说话了,薛蟠这么说了一句,外头一直没有影踪的李马鹿跳了出来,咳嗽了一下,“请各位大人按照班次等候,咸安宫官学祭酒大人们马上到了。”

这些咸安宫官学的祭酒、督学、司业这些官儿也是在咸安宫官学之中才有可能让这些王爷国公县男等人等着自己,若是这些人将来出仕之后,再过几年,这尊卑之间,行礼的对象,就是改变了。

薛蟠和咸宁郡王分列东西两边,站在汉白玉的丹陛前耐心等待着,不一会,王恺运身穿大红色官服,带着一群官学的官儿来了此地,王恺运瞧见了众人,点点头,“两班大比之大典即刻开始,两班班首,人是否都到了?”

开玩笑,今日谁敢不来?就算平日里头再懒怠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偷懒,庆典之后即刻就要选官,这是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儿,谁愿意耽搁着?故此当然都来了。

王恺运等人也按照品级,列在丹陛之上的西侧,垂着手等了一小会,不远处净鞭噼啪噼啪的响起来,一群穿着绿色绸袍的太监们捧着仪仗之物,队伍缓缓的从丹陛后头出现,人虽然多,但是丝毫不乱,不一会就把丹陛上头挤得满满当当的,一把黄色的罗盖徐徐升起,王恺运等人率先跪拜在地,丹陛之下的众人也是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轿辇之上坐着一个面白微须穿着黄袍的男子,在太监们的簇拥下,率先进了正殿。

薛蟠等人才跪下来没多久,就有小太监飞速的跑了过来,“请各位官学生速速起来,圣上有旨,请入正殿。”

一百四十四、北海如意

众位都是朝廷的明日之星,未来栋梁,皇帝爱惜人才,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来要求众人严格按照礼仪,“请各位官学生依照班次进入大殿,圣上有旨,今日乃是诸位学业有成选官折官的好日子,入殿之后,朝着圣上鞠躬行礼就是,无需跪拜。”

众人分列两班,从中间雕刻着祥云龙纹的台阶而上,到了正殿,正殿之内原本就安排了宝座,只是素日里头皇帝极好少,故此一直空着,今日自然是永和皇帝端坐于上了,内宫毓庆宫总管庞德禄和咸安宫祭酒分别垂着手站在皇帝丹陛之下,咸安宫管理官学生的官员们和负责皇帝起居注的官员们又在下一层丹陛两侧宫垂首而立,丹陛下的铜仙鹤喙中吐出轻柔白雾一般的氤氲之气,倒是笼罩着皇帝有些神色模糊,面目不清起来,众人鱼贯而入,薛蟠只见到丹陛之东侧放着一块盖着明黄色绸布的东西,想着这就必然是两班大比选取获胜之后,要选官的东西。

这时候也不好随便东张西望,且薛蟠素日里头在此地也来了不少,没什么新鲜感,依照着咸安宫官员的指挥,众人到了殿中当中站定,也好像是和文武官员上朝一般,分列两边,一起朝着皇帝弯腰鞠躬,“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太监高声喝道,“诸位听旨!”

庞德禄朝着皇帝微微弯腰,转过身来,接过了身后太监托盘盛着的明黄色黄绫布圣旨,清了清嗓子,“官学生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么骈四俪六的说了一大堆,若不是后头有关于决定这两班大比到底是谁获胜的决定公告,薛蟠险些都要睡去,大殿之中火龙烧的极热,热的有些让薛蟠喘不过气了,不过这时候自然不会打瞌睡,薛蟠强忍着睡意竖着耳朵听着,他是根本就不在乎这圣旨说的是什么,他早就在王子腾处知道了这一次两班大比的结果,那就是自己这乙班,会获胜。

果不其然,“乙班官学生,天竺之练,剿灭英军、压服土人,册立藩国,功劳甚大,乃是历届官学生大比历练之最大成就,本次两班大比夺魁者,乙班官学生!钦此。”

薛蟠悄悄的吐了一口气,虽然是已经得了王子腾的消息,但一日没有公告天下,那就是意味着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一切都还有变数,如此旨意颁布下来,自然就是没有什么变数了。

甲班之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结局,但之前天竺大家伙的行动一比较,甲班之人的确是完完全全落在了下风,李少普编纂众人在天竺行动举止,虽然还没有成稿,但外头的人早就已经在四下探求,要看众人在天竺的行为,甲班的人并不是目空一切之人,擅于吸取教训,这是人的本事和长处,大家伙早就知道这一次会输,但是因为薛蟠之前入京深陷于鞭打兵马司官员的丑闻案之中,大家伙或许想着,若是这一件事儿能够坐实了薛蟠的罪名,那么获罪之人,自然不可以赢得两班大比,但显然,狡猾的薛蟠却又一次脱身了,虽然叫人恨得牙痒痒,但众人也不得不佩服,他不仅轻轻巧巧的脱身了,更是将兰台寺咸安宫还有顺天府兵部都牵扯进来,让这些衙门互相攻讦不休,让大家伙好生看了一出大戏,各路大神仙纷纷出手过招,这么岁末的时候,真真是精彩纷呈。

薛蟠既然已经脱身,那么这事儿就的无功而返了,虽然前几天听闻这个消息,也要有人预备着推波助澜,但是没想到薛蟠迅速的脱身,倒是没有沾染上半分的过错,他打了人,今日气焰还如此嚣张,何况也这正如他适才在外头和咸宁郡王对喷所说的话,“如今也只有一个东方纳兰还记得我了。”

东方纳兰也就是上折子弹劾王恺运的时候,顺嘴带着说了一句薛蟠而已,东方纳兰如今显然已经是失去了作为御史最需要的公正立场,只要他的请辞折子经过通政司,到了皇帝的御前,就是石沉大海,皇帝一言不发,大家都知道,东方纳兰去职的日子,不远了。

也就是这样的人才带了一句薛蟠,其余的人根本无人理睬薛蟠这样的小人物,的确如此,薛蟠安然度过这一次小危机,两班大比的事情,自然就没有什么可以争论的。

应弘神色有些黯然,他脸色有些奇怪,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似乎也有些后悔,若是跟在乙班,跟在薛蟠后头,今日两班大比获胜的荣光,说不得也可以分享一二。

乙班众人跟着薛蟠一起朝着皇帝弯腰行礼,“吾皇万岁!”

薛蟠起身朝着咸宁郡王等人转了过来,笑盈盈的望着甲班众人,咸宁郡王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朝着薛蟠弯腰鞠躬,“恭贺乙班同学!”

“恭贺乙班同学!”甲班的所有人也都朝着薛蟠等人一起弯腰鞠躬,表示恭贺之意。

薛蟠微微一笑,“多谢甲班同学。”

“乙班班首上前,”庞德禄喝道,“接北海如意!”

一柄雪白晶莹剔透的如意被官员们捧了出来,薛蟠走出了班次,跪在了地上,接过了那北海如意,还没来得及看,又被官员们在耳边说道,“薛班首,这如意我们收回去了。”

什么玩意?薛蟠这下子可是惊讶了,还以为这北海如意就是归自己,哦不是,是归乙班保管三年,等到下次大比的时候再交出呢?这就又收回去了?那这北海如意,不是到底还是归着皇帝所有吗?不过就是借着这出来兜一圈,然后再收回去,这就算是归给乙班掌管了?

薛蟠无语的望着那如意被重新装进了盒子,重新封了封条,只是过来请薛蟠在封条上签了一个字,“乙!”

薛蟠领了北海如意,刚准备退下,不想到这时候有人开口了,“薛蟠,你赢了两班大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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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半阙沁园春

“薛蟠你赢了两班大比,今日心情可是如何啊?”

突然宁静静谧的环境之内,响起了一道中年男声,声音浑厚,在宽敞的大殿之中,出奇的洪亮,并且回荡在殿内还有些飘飘忽忽的,薛蟠猝不及防,被这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随即醒悟到这是皇帝的声音,算起来,还是第一次和皇帝见面呢,故此这声音还有些听不习惯,他脑筋急转,斟酌了话语,“圣上所言,学生委实是不敢当,并不是学生我一人赢了两班大比,而是我们乙班同窗所有的同学一起赢得了这一次的大比,而非学生我一人之功。”

众人虽然不能说话,但不是说就不能转动脑袋,大家纷纷转过头来,带着各种眼神望着薛蟠,这个人,到底是如何了得?居然能够上达天听?

“说的不错,”永和皇帝微微一笑,对着薛蟠这话还是满意的,在任何时候强调集体的作用,怎么样都是不为过的。“你倒是乖觉,说是大家伙一起的责任,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这在天竺,甚是出风头啊?到底是干了什么事儿呢?你倒是可以和朕说说。”

这些日子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天竺的事情了,薛蟠倒是不敢说在皇帝这里重新说一遍太麻烦,只是这天竺的事儿如此繁琐浩荡,若是一一说来,真不知道是要说几个时辰去,那么自己的膝盖,可真是有些受不了,为了自己着想,还是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卖弄口才的好,薛蟠于是回道:“这天竺的事儿,甚是繁杂,学生已经和同窗们一起编纂,由我们专门负责宣传和文字工作的李少普同学来主笔,完成这一次天竺之行的游记方略,到时候刊印发卖之前,学生会先请奏圣上过目。”

李少普不意薛蟠这个时候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这可是大大的惊讶,素来这面圣的时候表现自己都来不及,那里还会想到推荐他人,众人也是惊讶,纷纷望着李少普,李少普脸色通红,眼角泛着泪光,心绪激动,若不是今日还在大殿之内,他只怕是已经跳起来,要把薛蟠抱起来欢呼了。

“哦,不错,”皇帝点点头,说了这么一个词,“那么此事儿,日后再说。不过朕,以前就听说,你薛蟠诗文上的功夫甚是了得,特别是有急才,颇有七步成诗之厉害手段,今日你可以说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了,两班大比,乙班夺魁,你又是班首,自然就是魁首,不知道你有什么诗文可以即刻献出来的?朕倒是想听听?”

众人不免有些吃惊,虽然急才是有的,但是想要在皇帝面前这么表现一番,也是难得,毕竟圣驾面前,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而这作诗是需要松快的心情才能做的好的,若是这紧张的时候,想要文思泉涌,也是难的。

薛蟠大吃一惊,这些人怎么都喜欢刁难自己?“学生愚钝,只怕是做不得诗。”

皇帝轻笑一声,“是吗?那么这北海如意,朕可是要转授他人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薛蟠又大吃一惊,自己辛辛苦苦的抓了马德里思汗回来,赢了两班大比,就是自己个作不诗来,就要取消掉?虽然是皇帝一言九鼎,言出法随,但这样子的情况,皇帝你是在闹着玩呢?薛蟠忙道,“哦,哦,哦!是是是!皇上,请容许学生思量一二。”

“那就给你思量些许时间,”皇帝笑道,众人听到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些戏谑,显然皇帝今日心情颇佳,“朕,洗耳恭听,薛蟠你的佳作。”

薛蟠脑海里迅速的转动着,这时候若是想不出来什么诗词,只怕是难以收场,他仔细的想了想,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学生愚钝,不过是想了半阙沁园春出来,只是再也难想了。”

“哦?”皇帝来了兴致,“你说是半阙?”

“大胆薛蟠,”王恺运幽幽开口呵斥道,“圣驾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怎么才半阙就要献上?实在是不尊圣上!还不赶紧着把词填好了再上奏?”

“半阙若是好词儿,也可以姑且免了这不尊之罪,”皇帝笑眯眯的说道,“你可以说出来试试。”

薛蟠清了清嗓子,“是沁园春的下阕。”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众人眼前一亮,不由得连连点头,皇帝也是赞许,“这词儿大气豪迈,又有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委实不错,虽然是半阙,但已经是极为厉害的好词儿了,你这上半阙,若是朕所猜不错,那必然是回忆在天竺之事,是不是?”

薛蟠的确是有这个打算,把这首后世里头极为著名的少年词改编一下,作为天竺之纪念,皇帝居然通过词中之意猜中了,这一节倒是真的让薛蟠佩服,“圣上圣明,学生的确是如此想的,只是这天竺之事所作所为都是极为精彩绝伦的,想不好如何填,故此只能空了。”

皇帝点点头,“这词儿的确甚好,你得空填了上阕再告诉朕是了,这一关算是你过了,王师傅,就预备着选官罢!”

两个执事将那黄绸布盖着的东西徐徐的抬了出来,掀开一看,只见到是一座紫檀木西番莲花纹松鹤同春玻璃框屏风,上面密密麻麻的挂着许多明黄色的信笺,上面还写着一些小字儿,原来这就是两班大比选官的职位表了。

如果谁看中了自己心仪的职位,上前摘了那明黄色的信笺,那么恭喜你,等到咸安宫官学正式登记了你的去向,再由吏部发文,政事堂盖章,皇帝下旨,你就正式踏入了大越朝的官场,成为了构成大越朝统治基石的千千万万个普通官员。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热切了起来,直勾勾的望着那选官表,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些个职位的渴望。

一百四十六、薛蟠让梨

咸安宫官学的规矩,自然就是谁赢得两班大比,那么就谁先来选,这一次两班大比,乙班获胜,取得了北海如意的三年保管权,这不过是名义上好听些,但是实际上的大实惠和大福利,就是在这选官上。

众人已经早就知道了这一次两班大比的职位,两班的官学生一共是七十九人,而这一次,各衙门拿出来的职位,那就都是一些不错的职位,这些职位一共是七十三个,这个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明,这七十九个官学生里头,会有六个人,无法在这一次安排到职位,当上官儿。

起初听到这个法子的时候,薛蟠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也忍不住要再次怀疑这大越朝太宗皇帝创办这个咸安宫官学,到底是什么用意,何况这个时候王恺运宣布选官的职位一共是六十八个的时候,曹成在薛蟠耳边悄悄说道,“以前都是官学生有几个,官位就有几个,甚至有些时候,还要多几个放出来,让大家伙可以有选择的余地,可如今咱们这位王祭酒,不仅特意将这官位缩减,还缩减到了更是不够的地步,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这还需要怎么想?不过就是二桃杀三士,挑拨众人因为选官的事儿,发生争斗,这样的话才能够挑拨众人,长远的看,可以让这些人,又因为小龃龉而引发大矛盾,让勋贵亲爵们彼此离心,确保皇帝江山万年,这话虽然诛心,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但薛蟠自觉,所料不错。

这样的话,退一万步来说,乙班的人,这一次得了头魁,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没有官儿当了,须知道前几次的乙班官学生毕业了还是有些倒霉的,毕竟没有差事,需要和那些普通官员一样等着吏部的铨选轮转,那可就不是那么舒服痛快即刻可以当官的,还要无穷尽的手续等着,而且这些乙班没选中差事的官学生,都是家里头背景关系不怎么样或者是得罪了人故此不得选官,那么三五年在家等着吃闲饭也是有的,这一次无论如何,乙班的官学生可就不必担心了,那这六个人选不上的,自然不会是乙班之人,而必然是甲班之人。

“这一次两班大比乙班夺魁,按照之前的规矩,选官就从乙班开始,薛蟠,”王恺运笑容可掬的对着薛蟠说道,反正在薛蟠看来是半点都看不出来王恺运有着要去职的沮丧之感,“你乃是乙班班首,合该你先选,请吧?”

薛蟠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排班而出,“学生不敢问祭酒,这一次两班大比选官之事,是由我先开始吗?”

“这是自然,”王恺运笑道,“乙班夺魁,你虽然谦逊,但功劳过半,不愧为乙班之首,咸安宫,”王恺运笑吟吟的扫视众人,“也是咸安宫之首,你之才能,力压众人,只怕是无人敢质疑一句了,自然是你先选,天下只怕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先选了。”

王恺运这话显然又是玩挑动群众斗群众的那一套,增加薛蟠的被讨厌值,往日的时候薛蟠还要谦逊一二,把身上这些被嫉妒的情绪清除一些,但是现在显然他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故此听到王恺运这样标榜的话,也不做什么反应,“那我不敢问祭酒大人,是否可以先让别人选官?”

皇帝微微挑眉,好奇的望着薛蟠,王恺运猝不及防眼神之中也带着一丝狐疑,“自然是可以的,你若是要让别人先选,不知道是要让谁先选?”

薛蟠微微一笑,脸上复又露出了悲天悯人之色,这脸色不仅是叫咸宁郡王看着恶心,就连李少普等人也不免打起了寒噤,薛蟠只要是露出这样的脸色,那就必然是包含祸心的事儿要办出来了,他朝着永和皇帝微微弯腰鞠躬,“学生斗胆,有一事儿要求圣上。”

“什么事儿?”永和皇帝笑眯眯的说道,“若是很难为的事儿,也就不必开口了,朕是听到了,咸安宫选官是有自己的一概之规的,轻易不能动摇。”

“学生乃是咸安宫官学生,又是乙班班首,乃是官学生之表率,自然是不敢带头破坏朝廷法度,只是祭酒大人所言,说我这力压咸安宫,委实是当不得的,这天竺之行之所以能够大获成功,自然首先,靠的是圣上鸿福庇佑,故此有惊无险,第二么,就是要靠着我这咸安宫乙班的同学们,同心协力,缺一不可,若是缺了一位,必然不能将马德里思汗缚于圣驾之前。”

薛蟠如此絮絮叨叨但又是十分深情的说了这么一番话,咸安宫不管是甲班乙班的学生想到了天竺艰辛之苦,心下戚戚然,“昨夜我和乙班的委员们一起商议今日选官的时候,大家伙一致认为,应该心存谦卑和团结友爱之情,故此,咸安宫乙班班首和六名委员,将会最后在乙班的最后选官,先让乙班的同学们尽数选完了,吾等委员再行选官!”

李少普和曹成等六人,一起出班跟在薛蟠身后,“学生等皆是此意。”

王恺运挑起眉,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笑盈盈的望着众人,不发一言,皇帝也有些惊讶,“薛蟠,你,可知道这职位有好有坏,先选之人,有巨大的优势,后选之人,那么就没有什么好差事了,你们这几个人,若是等到最后选,只怕就没什么好的了。”

“都是为国尽忠当差,不分职位好坏,都是一样的,”薛蟠回道,“这绝不是学生等人沽名钓誉的,而是要帮着同学们着想,我们这些人,能够得胜归来,学生能够得皇上谬赞,靠的就是同学们一起办出来的大好事儿,这一节,学生是要领受的,再者,我们这几位委员都商议过,先是办了同窗们的差事,再轮到自己个选,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说有什么争先恐后挑肥拣瘦之嫌疑,更是有利于咸安宫之团结。”

一百四十七、我最后选

这一出是众人都没有意料到的,除却这几个已经密谋过的委员们和薛蟠,其余的人,就算是咸安宫乙班的官学生们,也实在是没有听过薛蟠说过去这一件事儿!这么一个话题抛出来,众人震惊到久久失语,但随即大殿之内就不可抑制的响起了嗡嗡嗡的嘈杂声,那嘈杂声带着一些兴奋,奇怪,惊恐,喜悦等等诸多复杂感情,不一会,这嘈杂声越来越大,大殿之内,简直比集市还要热闹许多。

庞德禄忙喝众人安静,好一会这才稍微安静了下来,永和皇帝伸出左手,摸了摸上嘴唇的短须,“这事儿,薛蟠你们几个,都已经思虑妥当了?”

“已然是思虑妥当了。”

“若是如此,”永和皇帝慢慢说道,“那么你们几个是要等着乙班的官学生尽数选完之后,再行选择?”

“的确如此,”薛蟠自然说道,“学生我最后一人选,学生虽然居于班首之责,但年岁在这些同窗里头,算是小的了,古有孔融让梨,如今学生让一让这些同窗好友们,也是无妨,我们这几个人在天竺运筹帷幄的多,陷阵杀敌的少,不仅仅是为了酬功,更是要感激他们,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我们这些还是半大小子的少年一起胡闹,学生等,稍微晚些选官,也是无妨。”

“实在是正人君子也!”王恺运叹服道,他偏过身子,对着永和皇帝说道,“圣上,臣以为,薛班首此举,实在是上应天道,下体人情,再也没错不过了!”

永和皇帝微微一笑,不消王恺运多说什么,他看了这甲班之人的脸色,那里还不知道薛蟠是为何要如此的?果然,隆卿所言这外甥,若是自己个运用得当,简直可以抵挡千军万马,今日才一见,就送了大礼出来!“诸位官学生以为如何?”

咸宁郡王蜷缩在袖子里头的双手握的紧紧地,他咬咬牙,忍住要发飙和反对的意思,听到皇帝如此发问,低下头来忍住怒火,生怕抬起头脸上就露出了不满之色,这个薛蟠,他嘴里头的牙齿在咯吱咯吱的发出可怕的声响,“今日的事儿,我必然和你绝不会,善罢甘休~!”

“学生等悉听圣上之命。”

这时候想要单独出来对皇帝认可的薛蟠的意见提出反对,那么绝对是找死的行为,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他这会子是真高兴了,庞德禄窥见皇帝眼角都松弛了下来,原本丹凤眼都笑成了一条线了,“薛蟠你的确是不错,又能当差办事,又能团结同学,日后选了差事,必然为我大越之栋梁。”

皇帝又一一问过那六名委员姓甚名谁,家里头父兄是何人,又是一番嘉奖,好言相说,这几个人虽然在天竺跟着薛蟠当差料理的不错,但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得到尊上者的褒奖,总是忍不住十分欢喜雀跃,要不是皇帝还在面前,只怕是就要兴奋的跳起来了。

大典继续进行,皇帝先去更衣,等到皇帝回来,再选官,等到皇帝退下,薛蟠顿时被乙班的学生都围住了,“班首!文龙兄!”众人感激不已,不少人眼圈都有些泛红了,这人生在世,尤其是在官场上,机遇是最重要的,那么一个好点的职位和一个普通的职位,肯定所有人都会选好的职位,毕竟这起点高眼界开阔,日后的成就自然是绝对不一样的,众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历来规矩都是如此,再加上薛蟠在乙班之中威信甚高,根本就没人想到薛蟠会说,让大家伙先选,他自己个最后选!

这样选的话,只怕是薛蟠就不能够选到最好的差事了,众人是又感激又是惭愧,真不知道如何感谢薛蟠才好,虽然不过是自己个提前了几位选,但是这提前几位选,有可能选择的岗位就天差地别了。

乙班的学生团团围住了薛蟠等人,“班首,各位委员!”有几个心思细腻的人,忍不住已经落泪了,“这如何敢当?这乙班乃是薛班首当家,如今更是得了圣上褒奖,乃是咸安宫魁首,无论是从威望从功劳从地位都是该班首先选!如何先轮到我们了!实实在在没有这样的规矩!”

薛蟠微微一笑,“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一起在天竺奋斗如此许久,早就是比亲兄弟还要更亲近些了,大家伙委实作用突出,咱们乙班从来都是一起的,没有任何一位同学的付出,绝不会能赢取这一次两班大比的最后胜利,这绝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意思,而是我和六位委员公推而定的事儿,说句不客气的话儿,我也不想着选好的差事,这好差事就没有空的,大家伙是知道我脾气的,最烦的就是这些公文案牍之事,更不愿意每日过的辛苦,这也是我的一点子私心,大家伙是千万要体谅的好。”

众人纷纷微笑,大家伙想起了薛蟠最喜欢就是高卧不起而且不喜欢管琐事,都是叫各自的人负责各自的事情去,的确这是薛蟠的性子,错不了的,李少普昨日就是率先赞同薛蟠的提议的,“大家伙不必讨论这个了,算起来,也不是在下不谦虚,我们这些个委员跟着班首,学到的东西极多,实在是不用说和各位抢着选差事,再者说了,我们只不过是晚些选,又不是说就没的差事当了?再者班首也说了,咱们都已经亲如兄弟了,若是为了选官的事儿来,再闹一些不愉快,那么可就真的生分了,故此班首提议要我们这些个人后选,让同学们先选,的确是好的,这样一来,想着大家伙都不会再因为差事的事儿争吵了。”

薛蟠的确是洞察人心,之前众人还心里头存着一些疙瘩的,因为这个选官,差事只有一个,喜欢的差事也只有一个,若是被人选走了,自己个没选上,那么必然会对着那人有些不悦,这其实也是王恺运要设计这个制度希望得到的目的。

一百四十八、不拘一格降偏才

反正王恺运的意思,就是要挑拨地众人都是不和,这样的话,他的效果就达到了,薛蟠显然不预备在这个时候还要跟着王恺运的意思走,起码他自己以为,在这个同班之内的人来说,不会因为这件事儿闹得生分,“大家伙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那么自然也要互帮互助而已,咱们这些人,算起来,都是一样的,因此也没有必要说要争斗些什么,大家伙先选,等到后头我们这几个人再选。”

薛蟠可是充分发挥了吃苦在前,享福在后的精神,这选官代表着将来前进高升的阳关大道,而薛蟠这么毫不犹豫的让了出来,须知道官场上这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不存在的,而是有进无退,薛蟠让出了这样的顺位,就表示已经让出来在旁人看来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好机缘。

众人这是真感动了,薛蟠这一刻在这些人的心中也终于确定了领袖的位置,众人都说,“如此如何敢当,实在是不敢的。”

薛蟠却是很坚决,一直坚持要如此,其余众委员昨日也还有些犹豫,这个时候见到众人如此,心里头大定,知道薛蟠的计划成功了,众人不是想说要什么收买人心,但是官场之上,得道者多助,把这些同学们的关系处好了,日后在宦海之中沉浮,大家伙同气连枝,就有了对抗风险的本钱。

众人见到薛蟠和几个委员如此坚决,也不好再求薛蟠不必如此,不知道是谁起了头,这样异口同声的朝着薛蟠一起鞠躬行礼,“多谢班首!”

“多谢班首!多谢委员!”

这时候正是上演同学情谊戏码的好时候,可偏生又有人来打扰了,有人连连冷笑,“薛班首好大的本事,这么一番推让,倒是收买了整个乙班之人心!你想要做什么呢?这可是咸安宫,不是你外头的私人之地!”

薛蟠抬起头果不其然见到甲班那边靠着咸宁郡王的一个阴着脸的绿袍少年说了这么一番话,薛蟠微微一笑,目视李少普,李少普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反唇相讥,“你这话不对,这咸安宫的官学生都是天子门生,皇帝亲军,那里轮得到我们班首收买人心?我们班首绝不是这种人,你若是再诬陷于我乙班的官学生,等会子圣驾面前,说不得我要告你一状!”

咸宁郡王阴沉沉的望着薛蟠,薛蟠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会那边的犬吠之声,“这会子还有些空,大家瞧一瞧,自己想要去哪个衙门当差,若是选好了,也和大家伙说一说,同学们知道你想去的地儿,若不是十万紧急,也不必说为了这么一个差事而和同学们闹得僵了,须知道这差事可以再选,可是这人若是生分了,那就是很难弥合了。”

众人都道,“很是,很是,很该如此,咱们就该听班首的。”

皇帝更衣之后,就在后殿休息了一会,庞德禄捧了茶上来,见到皇帝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不由得陪笑道,“万岁爷今个心情不错,是不是见到了咸安宫的官学生个个出众呢?”

“自然是出众了,”皇帝微微一笑,颇为自得,“想着这么多英才马上就要入仕,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些新鲜人来了,朝廷上又有了新景象,朕自然是高兴的。”

太监来报,说是王恺运到了,王恺运进了来,朝着皇帝拱手,“圣上,薛蟠这个人,的确是不错,虽然是未曾面圣,臣也没有对他说什么,可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这也算是将功折罪,”皇帝歪在炕上,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在天竺坏了好事儿,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这会子到底是比这天竺的事儿还要有用些,今日的确是不错,这一番义正词严,让人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真真是有了王师傅你的些许风采了。”

“不敢当,圣上,今个的事儿,事出突然,微臣也不知道薛蟠还来了这么一出,”王恺运笑道,“御前薛蟠失了礼仪,实在是要请皇上恕罪。”

“这有什么,等会朕还要找他说话,”永和皇帝摇摇头,“怎么这事儿他和你没说起过?那么也就是他自己个的意思了?适才在大殿内听到他这么说话,虽然是他那些个自己选的委员说是一起公举的,只是朕倒是觉得,是他自己个的主意,”王子腾屡次在皇帝面前提起薛蟠之名,永和皇帝原本就知道这么个人了,加上咸安宫这里发生了诸多皇帝无法控制的事宜,泰半,都是这个薛蟠引起的,所以他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这个人如何,“王师傅,你和薛蟠此子相处的时候不少,你以为此人如何?”

“可以为皇上所用之偏才!”

“什么叫做偏才?”皇帝还以为王恺运会和王子腾一样,满口夸奖于薛蟠,却不想王恺运说出了这么一个词儿来,“王师傅你的意思是?”

“此人有才干,毋庸置疑,但是似乎更多牵扯于儿女情长,且杀伐果断,还没有看出来他有这样的品格,须知道若是能为圣上所用的大才,不仅要有才干,还要有决断,薛蟠在天竺对着英国人还算是果断,但对着自己的人,还是有些妇人之仁的,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头从小溺爱的缘故。”

皇帝点点头,示意王恺运继续说下去,“若是换成微臣在天竺主持乙班的话,出了雅鲁藏布大峡谷谷口,第一件事儿,就是蛰伏下来,守株待兔,等着甲班被孟加拉总督击溃的时候,吞并甲班之兵,统一号令,攘外必先安内,等到自己的人都稳妥了,再徐徐图谋之,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说后来又出现这么多要对付他的事儿,对于自己的敌人,还是稍微宽容了些,自然这或许是他讲的什么顾忌同学情谊,不过这话,微臣是不信的,应该是出于他的本心。”

“薛蟠此人,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在颜面上不给人面子,但是实际上又不可能真的痛下杀手,这样的话……”

一百四十九、喜欢得罪人的好人

如果薛蟠在王恺运的身边,听到他这样对自己下了一个定义,只怕是会冷汗淋漓,惊得险些跳起来,这几句话虽然寥寥数语,可一语中的,将薛蟠的性格形容的十分逼真。

薛蟠其实就是这样的性格,若是有人在面上得罪自己,薛蟠是不会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的,指挥努力的怼回去,但是有些人是那种虽然明面上笑嘻嘻,但内里是不知道会花上多少招数暗地里暗算于你的,薛蟠倒是翻过来面上对着你不客气,但这一阵子过去也就过去了,也不会说要先下手为强,要对着这和自己不和的人痛下杀手,似乎这面上得罪了人,薛蟠也不过以为是斗嘴而已,实则没有要去暗算别人,就是提防别人的心思也是很少。

“这样的性子,的确是日后怕是一朝不慎,就是阴沟里翻了船啊,”永和皇帝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样的性子,不如别人阴沉可怕,倒是却有些可爱了,不至于说有什么坏心思。”

“许是年轻的缘故,”王恺运笑道,“日后处事会谨慎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性子如何,只怕是不会变了。”

“但此人应变之能,委实厉害,”永和皇帝微微一笑,他虽然对着薛蟠的事儿没有过度关心,但是什么事儿能瞒了他?这前因后果,自然是清楚的,“猝不及防,还能反击得当,将这潭水搅的更浑浊一些,这能力,不是一般人有的。”

“自然如此了,”王恺运说道,“今日之事,听他的意思,也不过是昨夜想出来反击的法子,这一下子,甲班的人,只怕是骑虎难下了,难不成那些人的胸襟,竟然连薛蟠这样的也不如了?想着今日终于印证了一句话,那就是无论如何,除非必要,不要去招惹薛蟠。”

这句话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听进去,但是咸安宫的官学生们应该对着这句话认识是想当的深刻了,乙班的人基本上没有得罪过薛蟠,但是他们在天竺见过得罪薛蟠的人的下场,甲班的人,自然就更不用多说了。

且不说甲班的人如何难受,乙班众人还是趁着这个空隙热烈的讨论起来这两班大比选官的职位表起来,当然,这些官位有高有低,不可能都是同一个品级而且根据衙门的热门与否,会做出一个平衡,热门衙门要害重要的衙门,自然不可能给你太高的品级。举个例子,吏部乃是天下文官最需要巴结的衙门,其中的文选司,就是掌管三品之下所有官员升迁调动的部门,这个部门主事的郎中,拿着等闲普通部院的侍郎和他换这个郎中的差事,都绝不会换,里头的那些员外郎包括知事、执事这些小官儿,若是在别的地方,简直小的不能再小,但是因为是在文选司,等闲官儿都不敢小瞧,这不是因为他的品级受人尊敬,而是他所处的衙门,手里头掌握的权力,让人不得不忌惮着。

这是位低权重的例子,自然也有其余反过来的例子,比如詹事府、太仆寺、太常寺这些地方,简直是冷到不能再冷的衙门,可以说就是拿来安排无处安排的官员的,詹事府就是最好的例子。

国朝初年,置大本堂以藏古今图籍,召四方名儒训导太子、亲王。不久,太子居于文华堂,诸儒轮班侍从,又选才俊之士入充伴读。当时,东宫官属除了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宾客以外,还有左右詹事、同知詹事院事、副詹事、詹事丞、左右率府使、同知左右率府事、左右率府副使、谕德、赞善大夫,都以勋旧大臣兼领其职。

说明詹事府原本是教导太子的衙门,也是为了给太子培养一套自己的亲信班底的想法,日后若是太子登基为帝,不至于说自己个夹带里头一点可用相信之人都没有,这原本用意是好的,只是本朝原本说是承袭前明体制,也设了詹事府来教导太子,但是太祖皇帝和太子互相猜忌,朝野之中也纷纷推波助澜,太子被控告谋反,动用了兵马企图杀死那时候进谗言的权相周公,但事败之后,出奔逃到北邙山自缢身亡,这事儿大家伙私底下讨论还是太祖皇帝忌惮太子昔日也是跟着太祖打拼夺得天下的功劳,生怕太子威望太高而被取而代之,故此这父子二人闹得如此局面,太子自缢后太祖皇帝伤心欲绝,将詹事府一概人等尽数杀的杀,贬的贬,认为是他们没有教导好太子,才会如此局面,后来仁宗皇帝为太子时候也有安排詹事府教导,可太宗朝没有设立过太子,那时候后宫嫔妃宫斗甚烈,储位未定,后来圣后脱颖而出,将英宗皇帝立为太子,但太宗旋即去世,还没来得及安排詹事府的人马,到了英宗朝,根本就没有太子,圣后册立如今的皇帝,也没有安排詹事府的师傅们教导皇帝,而是直接进了皇帝该有的经筵。

如今永和皇帝还没有子嗣,自然詹事府空闲的很了,再加上似乎圣后也说过,因为储位之事闹得国家风雨飘摇,预备不设太子东宫之位,等到时机成熟再定下国本,这个时机成熟的意思,当然也就是说继承者足够可以承担起肩负天下的重任了,那么到那个时候还需要詹事府的教导吗?显然不需要了。

所以这种冷衙门,简直就是养闲人的地方,而且根本就没什么出路,这十几年内詹事府的人员除非生老病死,不然的话除却詹事府的几位主官其余的人根本就没挪过窝,只是按部就班的混日子,这一次詹事府就拿了差事出来,知道这差事不好办,没人愿意来,故此一下子就给了一个十分高的职位,“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

“正六品!”

这可是了不得的一个品级!须知道今日的这些官儿,大部分都是八九品之间的位置,七品都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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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可能说你这不过还是少年人,就算家世再厉害,就想一下子就升到五六品的高官,这实在是海内要哗然了,不可能你什么事儿都不会做,就贸然给了高位,若是这样就给了高位,如今才十多岁的年纪,再过几年,是不是要登阁拜相了?这委实是太夸张了些。

大越朝爵位和官位,区分的还是较为清楚的,比如薛蟠这样的紫薇舍人,是爵位,但不能说我是六品的紫薇舍人,我就可以去直接当六品的官儿,饶是像义忠,忠顺这样超品的亲王爵位,也不可能说以少年之身就正式在政事堂当宰相,就算是尊重勋贵亲王们,也不是这样尊重的道理。

所以薛蟠这样的实习爵位,一来是可以领一些俸禄银子,二来呢,身上有爵位带着,出门见官,论起来,也不必下跪,这算是一个官场上的特权罢了,除却了这些,其余的和寻常人家是差不多的。

太宗朝开始,超擢的事情就变得很少很少了,除非是十分厉害的天才,而且还要为朝廷立下大功,昔日有功臣仗着从龙之功,向着太宗皇帝求情,想要给自己子弟谋求一个五品的官儿,被太宗皇帝痛骂一通,“你家里头的儿子若是有卫青霍去病之武,亦或者又有甘罗之才,朕即刻拜相封侯!”

所以无论是谁,想要在官场上一步登天,那是极难极难的,就算是贵如亲王,也是要从官场上一步步的慢慢从底层做起,那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给大家伙提供很高的职位,如果一下子动不动就给了五六品的高官,那么十年寒窗读出来的科举进士,如何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呢。

都是八九品官儿的情况下,这么一个正六品的官儿,可以说是詹事府为了挽救自己衙门的杀手锏,想着能够借着这一次选一个好的人进詹事府,改一改这里的坏风头,只是这个主意大家伙似乎都不怎么买账,“詹事府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曹成摇摇头,“多年来詹事府一直没有什么人物出现,这倒是罢了,咱们也不可能说各个都是登台拜相的,但是自从太祖皇帝的太子被废之后,詹事府听说一直风水不佳。”

李少普嗤之以鼻,“咱们这样的人,还要忌讳这什么无稽之谈的风水之说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曹成笑道,“跟着废太子的那詹事府詹事被处斩,罪名是教导不力,全家发卖教坊司;少詹事没有被处死,但是发配宁古塔,全家给披甲人为奴;其余的一概革职,永不叙用……这些之外,这些年,詹事府又想着和礼部争一争春闱秋闱的差事,被礼部视为眼中钉,很是争斗了一番,后来礼部尚书转吏部尚书,这么一来……”

曹成博闻广记,这么一番说下来,还真的是清清楚楚,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的是凉了,”薛蟠说道,“得罪了吏部尚书,詹事府的人,几乎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谁说不是呢?原本这詹事府詹事还兼礼部侍郎的衔儿,虽然不能去对着礼部指手画脚,但多少也是有这么一个身份,可如今这侍郎的衔儿也没有了。”

得罪了吏部尚书,也就是堵住了这上升的通道,当然了,像是尚书级别的大人物其实每日忙得很,不知道多少事儿要操持,不见得会记得之前这样无伤大雅的事情,但是底下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揣摩上意,只要但凡有这么一点风声出来,底下的人就会考虑,如果我对着詹事府的人好,是不是会犯了尚书大人的忌讳?这样一来,詹事府更是冷到不能再冷了。

所以虽然下血本,一下子给这些官二代们给了一个正六品的官儿,但是很显然这媚眼,乙班的官学生们一点都没领情,反而热络的讨论起吏部考功司知事、兰台寺福建司都御使、理藩院西南司考核员外郎、户部铸币司铸币厂大使、国子监督学查风使、工部营造司这样的热门职位,都是人人追捧的对象,尤其是一个大家伙看着都是眼红之极的职位,乃是政事堂内阁中书舍人。

这个官儿品级是极低了,正九品而已,简直是比那些衙役们只是高了一线罢了,但是谁都知道,谁靠着中枢的距离最近,那么他所拥有的权力就是可以无限的被放大,自然是人人都想去,也不乏有在这舍人做了几年,就被宰相看中,直接升到领班中书舍人了,这领班中书舍人,可就是被外头人称之为“小中堂”了,手里头的权柄,比那些不分管部务的宰相们的权柄要大多了。

大家都在撺掇着薛蟠:“班首,这个差事,我瞧着是没人能比你更适合了,若是你要这个,咱们大家伙都空着留给你就是。”

众人都说,“是极,是极,这样中枢的位置,也只有班首才能当的。”

薛蟠摇摇头,“我才不去政事堂呢,听说那里十天才休沐一次,一次还只有半天,饶是如此,我还不能回家,都要歇在宫中,别说是差事忙不忙了,这样辛苦我才不干呢,咦……”薛蟠想到了那苦日子,不免打起了寒噤,“太可怕了,若是那样,可真是自己个半点功夫都不得空了,谁愿意去,谁去就是,和我是一点都不相干。”

李少普埋怨,“班首你也太懒怠了一些,那里有这样空闲的差事,这中书舍人,别人想着求来都求不来,你倒是一点都看不上,您这样的大才,在中枢是最适合发挥作用了。”

“嗨!”马致远笑道,“少普兄你还不知道班首的性子,巴不得自己个少干一些活儿,你叫他去那最辛苦的地方,自然是不愿意的,端的是一位富贵闲人,不愿意沾染这些俗务的。”

“若是中枢不想去,觉得累……”李少普转了转眼珠子,“不如听一听我的意见,如何?”

一百五十一、很抢手

李曼奇道,“少普兄,你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想着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主意,不如先听我的意思,班首,我这里头也有一个好去处,你要不要听一听?”

“且慢,”李少普拦住了李曼,“今个可是我先说出来的,李委员,若是想要说给班首好去处,也要等着我先说了我的这个好去处才是。”

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薛蟠有些惊讶,“你倒是帮着我想了不少事儿!还给我介绍差事了?你来说说。”

“家父之前升了礼部侍郎,在管着太学、国子监和翰林院,知道班首乃是大才,诗文都甚是了得,故此说若是班首愿意选这几个衙门,最好是翰林院,不需要班首日日去应卯,只要时不时的作出诗文佳作即可,若是能够有什么长篇大论,不刊之论能发表出来,他老人家做主,你日日在家里头玩就可以,不用在衙门里当差,如此如何?”李少普笑眯眯的说道,“过了几年,即刻提拔,不用等吏部的铨选。”

所有的官员任命都要过吏部,但惟独只有礼部的官儿,有一定的自主权,因为这天下第一部,是礼部还是吏部,两部之间争论不休,从未停过,故此礼部在这些地方要和吏部别一别苗头,的确他们自己个,有一定之权,尤其是翰林院这样的清贵文臣之地,一般的升迁都是内部消化的。

薛蟠还没说什么话儿呢,李少普就连忙又推荐起自己说的这差事多少好了,“班首大才,今日这半阙沁园春,就连圣上也是说好的,才华出众,是半点都没错,大家伙都知道这班首啊,不愿意干那些脏活累活,天生最是富贵闲适不过,这个差事,又是翰林,又是作诗,还不用当差应卯,就算是在翰林院里头当差,也是喝酒作诗写文章的,算不得什么辛苦的活儿,时不时的还可以入大内御前奏对,写一些御制诗,这差事又空闲又清贵,实在是最适合班首不过了!”

“依我看,这诗文班首当然是做的极好,但班首大才,又不是仅仅局限于诗文之道,”金宁不以为意的说道,“班首最厉害的是这层出不穷的绝世妙计,若是把这军事上的东西都学会了,日后可不仅仅是一位谋士,而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主帅!也是妥妥当当的,家父已经言明,若是为班首自身计还是要选武职的才好,兵部和新军大营那边的差事都可以当的,家父建议文龙兄选新军参谋司参谋员外郎一职,这个地方,最能锻炼文龙兄你的大才,日后咱们兄弟二人,我为文龙兄之前锋,文龙兄坐镇中军大营,兄弟齐心,所向披靡!”

李少普朝着金宁瞪眼,“金委员你说的什么?我都说了班首最怕辛苦,你怎么还要推荐他去新军大营呢?”

“怎么会辛苦呢?”金宁笑道,“有我保驾护航,必然不会辛苦,文龙兄只管运筹帷幄就是了。”

“何况文龙兄的性子,也不是说事无巨细,都是一一过问的,他只管最重要的事儿,其余的事儿,在天竺咱们还不晓得?都是咱们这些人干了,他只是负责总揽全局,一点也不算累的。”金宁笑道,“文龙兄还信不过我?只要您吩咐,我绝对是指哪打哪。”

李少普哪里肯善罢甘休,自然又和金宁斗嘴起来,“论理,我是最不该说话的,”马致远笑道,“奈何也有长辈托付我,要我和班首说一句话儿:班首能够帮着册立詹西国,最好的去处,就是理藩院。”

“这倒是真的不错,”曹成笑道,“上次我去送拿头盖骨,理藩院的几位堂官可实在是客气的很,不仅请我喝了茶,还问了咱们班首在天竺的事儿,末了还叹道若是薛蟠在理藩院只怕是藩属国可以源源不绝的来朝了,果然呢,这一下子理藩院就看中了班首!”

“这不就叫脱颖而出嘛!”李曼笑道,“班首我倒是觉得可以去理藩院,到时候占西女王来朝,恰好请班首作陪,公私两便,岂不美哉?”

众人都嘿嘿嘿的奸笑起来,薛蟠忙打住了,“嘿嘿嘿,就别嘿嘿嘿了,赶紧着商议着职位的事儿吧,我怎么听着自己个好像是成了香饽饽了?怎么这么多衙门都要呢?我什么时候成了大红人了?”

卢连山也点点头,“是的班首,您这天竺之行,已经是打出名气了,家父前些日子问我,问班首你愿不愿意去户部,若是愿意去户部,起码就将江南一带的织造,都交给你管理。”

大家伙这才真的震惊了,户部尚书号称地官,端的是位高权重不得了的人物,论起身份高贵,那自然是比不过吏部和礼部,但是手里头的权柄,可是实打实的可以和吏部抗衡,整个大越王朝的所有资金——除却内务府皇帝自己留着的银子,其余的所有赋税都要经过户部的手才能发出去,如果一定要形容,户部就是日后的民政部、财政部、国税局、地税局、海关、工商总局、商贸部这几个部的超级组合巨无霸,还要加上所有的国企,这个户部是如何的惊人,自然不必多说了。

户部尚书这么说交给薛蟠江南的织造,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好处,薛蟠自己本来就是江宁织造府提督,如果掌管江南的织造业,那么以前那胡光庸号称蚕神,薛蟠再过几年,也可以称之为“衣神”了。

这个本钱下的可真大,众人都十分震惊,李少普瞪着卢连山,“老卢你在搞什么鬼,这样的价码开出来,你就不怕令尊怪你骗人吗?”

“班首面前,我哪里敢骗人,”卢连山笑道,“你们说的班首的大才,却忘了班首一日之内在扬州变出两亿两银子来,这样的生财招数,谁都办不到的,人尽其才的话,班首自然最适合去理财,这可不是我乱说的,家父言明此事,若是不行,可以直接下令。”

一百五十二、橄榄枝多又多

“班首若是怕家父放鸽子,诓骗于你,那他也简单,说了若是班首不信,他可以马上下令,想将江南织造的事儿先交给班首您,”卢连山意气风发,“这个手笔可是大极了吧?”

李少普瞠目结舌,指着卢连山的手指头不住的颤抖着,“你你你,卢兄你实在是小人一个!如何以高官利禄来引诱于人?实在是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这个对于薛蟠来说,还真的是难以抗拒的好事儿,毕竟薛家的本业就是靠着这织造起家的,无论如何,这本业不能丢,何况这金陵的玄缎,天下闻名,薛家靠着这个生意,不能说飞黄腾达发大财,但是保住几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简单的,卢连山这个老子,却也是不笨,居然舍得香饵钓金鳌。

大家伙也觉得不错,曹成点点头,若有所思,“我原本还说让班首去内阁或者文渊阁当差也是不错,如今看来也不如这户部的差事,户部虽然是事儿繁杂,但财计之道,素来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别的事儿咱们都不知道办得好办不好,可这银子多了还是少了,却是实实在在的业绩,任何人都抹杀不了的。”

得,不过是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众人都纷纷朝着薛蟠抛出橄榄枝了,薛蟠不由得洋洋得意,看来这世界上明眼人慧眼识英雄的人,可真的不算少嘛,自己不过是才天竺归来,就这么多人想着要延揽自己了,真是棒棒哒,但是他随即有些想到,到底是自己的本事呢,还是有人看中了自己这咸安宫乙班班首的身份,可以仰仗着借用薛蟠的人脉?

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提前拐弯抹角的和天子宠臣,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交好关系,这里面许多人估摸着就是这样的打算,预备着日后若是要和兵部交涉什么,就让薛蟠出面去办,这样的话,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必然会少了许多的烦扰。

薛蟠咳嗽一声,“好了好了,什么时候我倒是成了-金镶玉了?倒是引得这么多围着上赶着要抢我呢,今个是商议大家伙的差事,怎么都讨论起我的来了?真是浪费时间,我劝着你们自己个说一说罢了。”

“怎么班首这些差事都不满意?”李曼急道,“这上头的差事,大家伙公认最好的,都是这么几个了,虽然班首有了容人谦让的雅量,大家伙自然是感恩戴德,但是无论如何,若是班首选中了那一个差事,那么大家伙就算是再想要,也不会说是要抢了班首的,您若是不说要看中哪个,大家伙还怎么选?”

说的就是这个,李曼是把话儿给说清楚了,有时候领导谦让是领导脾气好,可是下属若是乱来,不该吃的吃了,不该拿了的拿了,那么日后就有他该死的时候了,李曼也是为了大家伙好,要求薛蟠先说明看中了哪个,看中了之后就不再拿了哪个差事的签是了,这样皆大欢喜,薛蟠得了面子,众人也不会失了里子。

薛蟠笑道,“你可别说,我是真还没有想好是去哪个地方当差,你们自己个选了就是,只有一样,就如刚才少普和连山所言,那些什么辛苦操劳的差事,爱谁谁选走就是,我想着那么辛苦的日子,可是一概想着就打寒噤,实在是受不了,我现在选差事,巴不得要落到甲班之后选才好。”

“这可不可,”李曼迅速说道,“这可和您之前说好的话儿不一样。”

“我自然是知道不一样的,故此也就是这么说说,所以你们自己个选好,”薛蟠笑道,“不必顾忌着我,若是我看中哪个,问你们就是,你们自己个还是商议的好,谁先选,选什么差事,都一一大家伙开诚布公的说了,免得生了龃龉就不好了。”

大家伙原本是存了心思的,毕竟官场上一步快,步步快,若是起点比别人高一些,日后的成就也就是比别人高一些,但是薛蟠这样大义凛然要让同学们先选,这倒是真真正正的感动了众人,众人都存了一些心思这会子也烟消云散了,所以彼此谦让一番,一下子就排好了乙班的顺序,那就是按照出天竺之前最后一次小考的排名来定下先后顺序,薛蟠等七人反正是排在最后。

有几个官学生看中了同一样的岗位,这就不免要发生争吵了,曹成李曼等人帮着分析,又调换了一些差不多性质的差事,纵然有些小矛盾,也就是这样暂时的安抚下去了,自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算是薛蟠在乙班说一不二,也不真的弥合这些人选官而产生的矛盾,只能说是尽量减少矛盾吧。

乙班的众人原本也期望不是很高,从来没想过能够夺魁,夺魁的情况下职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样算起来,心里头的气儿倒是少了不少。

咸宁郡王望着一边被人簇拥着的薛蟠,不由得咬牙紧紧握住了拳头,“班首,”应弘也是脸色苍白,但还是镇定的和咸宁郡王说道,“薛蟠这个小子给咱们下了套!他作为班首都最后选官,难不成,咱们这边,还能先选?”

不是说后选就选不上的问题,问题的关键,又是被薛蟠拔了头筹!

咸宁郡王咬咬牙,“这事儿,就我一个人办不下来,还要问过两位王爷的意思,”咸宁郡王转过脸来对着身后默然不语的义忠和忠顺两位亲王说道,“两位王爷意下如何?若是他这样逼迫而来,咱们也不得不要如此了。”

许是给大家伙讨论的时间,皇帝在外头呆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回来,等到回来,众人又是站好,皇帝朝着王恺运点点头,“王师傅,时候不早了,就让官学生们开始选官罢!”

王恺运应下,“诸官学生依次向前,择一笺开始选官!”

乙班的官学生开始陆陆续续走到前头去,开头的一位,乃是金宁身边极好的同窗好友,临潼侯的二儿子。

一百五十三、选官

临潼侯也是开国元勋,只是承袭几代,如今也渐渐的不如以前了,不过如今的这一位,唤作是白同方,乃是开国临潼侯之玄孙,虽然是素日里头言语不多,但薛蟠所命,一概遵从,尤其和金宁一起奔袭英军的弹药库,一马当先,率先杀死英军守卫将领,立下了赫赫大功,文字上的功夫自然不行,但是他身体素质好,而且咸安宫大比要文武兼备,很多文治上厉害的人,武功上差的太多,这有些瘸腿了,成绩就不会太好,白同方武艺出众,骑射样样来的,文学这方面也不算太拉下,故此他竟然排在了第一位。

白同方先是朝着薛蟠等人作揖,又朝着皇帝行礼跪拜,随即上前,轻轻的拿下了一个便笺,交给了边上的咸安宫官员,官员接过看了一下,高声喝道:“第五十八,新军神机营委署骁骑校,从八品!”

众人都齐声祝贺:“恭喜同学。”

这个官儿品级不高,只是从八品,但是历来军中的升迁是最快的,寻常文官还在朝廷上打熬资历,说不得白同方这个八品的官儿当不了许久,就可以上去了,军中要到三四品的官儿,甚至是正一品的节度使,也是简简单单的,白同方显然也不愿意来朝中厮混,他这样的武将子弟,最好就是按部就班的在军中历练。况且这个神机营委署骁骑校颇为厉害,不仅仅是大越朝火枪装备最好的地方,更是有出众的骑兵,委署骁骑校就是统帅神机营三百骑兵的小校官了。

白同方的这个位置选的不错,品级不高,但是升迁的快,也符合他的身份,原本兵部也有官儿的,但是纯粹的武将,是不会愿意去繁琐日常的行政机关消磨日子的,故此他还是选了这个。

第二个挑的是杜金,他乃是太常寺少卿之幼弟,以前都是跟着曹成一起管理文件负责行政琐碎之事的,之前册立占西国,一概礼仪规矩,都是他主持所射,太常寺就是管理礼仪祭祀的地方,如今虽然差不多权力都被礼部夺取,但多少也是正正经经的九卿,没有实权,地位还是在的,杜金因为主持这一次的册立大典,虽然一概从简,但又根据原本的制度进行了创新,增加了占西国女王面北跪拜,高呼万岁,并且当众宣布效忠大越皇帝这样让谁都舒心的戏码,所以他也不去太常寺,而是选了“理藩院柔远清吏司提调官,正八品。”

这个职位负责来往藩属国官员之礼仪教化指导并在京册立藩属国主之事,算起来倒是一个不错的岗位,在这理藩院也掌礼仪,日后去礼部或者是太常寺亦或者宗人府,都是可以的,杜金拿下了笺条,过来又对着薛蟠郑重行礼,“若无班首在天竺策划占西国之事,我绝无胆量接下理藩院的这个差事。”

杜金不说是薛蟠给了他先选的机会,这个大恩大德自然不必再说了,而是说因为在天竺自己历练出来了这些有关于礼仪和藩属的事宜,有了经验,才敢抬起胸膛堂堂正正的说自己个会这个,才名正言顺的跨步进了理藩院,而不是被人指摘是靠着家世和背景才能入选部院的差事。

薛蟠微微一笑,伸出手示意杜金起身,“这是你自己个的本事,和我没什么干系,两班大比历练出来了咱们这本事,只怕是日后一辈子都受用。”

如此咸安宫乙班的学生一个个的上前去选官,屏风上的便笺越来越少,咸安宫的官员一个个唱名,差事一个个的变少了,不一会就少了一大半,只剩下咸安宫乙班的这几个头脑们要选了,六位委员加一个薛蟠,之前大家伙也议好了差事选的排序,这会子自然不必多说什么了,曹成朝着众人拱手,笑道,“愚兄先行一步。”

“快去快去,”几个人意气风发,真真是少年人风华正茂,听到曹成如此说,一起笑道,“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曹成选了通政司经历司收发公文和用印的正八品知事,曹成在天竺之中发现他原本就擅长做文书案牍之事,这个差事符合他。

马致远选了兰台寺福建司御史,正九品,李曼选了兵部参谋司员外郎,正八品,金宁选了神策军左都督外任千总,从七品,李少普对着薛蟠笑道,“班首若是不愿意去翰林院,说不得只能是我自己个去了。”

薛蟠笑道,“翰林院已经没位置了,你适才没瞧见人选了?再说了,令尊掌管这些衙门,你为了避嫌,自然不好再选。”

李少普显然有些失望,“如此也就罢了。”他又问薛蟠,“班首以为我选哪个较好?”

这事儿不是应该你自己个做主吗!再不济你家里长辈也早就提点了,这会子倒是又来问我了,薛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看了看手里头的册子,“少普你若是要喜欢的,不如选文渊阁,或者是内阁文书舍人。”

“那还是内阁文书舍人吧。”李少普笑道,“日日在文渊阁编撰典籍,只怕是闷的都闷死了。”

李少普选了内阁文书舍人,从八品,这样一来就剩下一个卢连山了,薛蟠朝着卢连山点点头,笑道,“诸位同学都已经给你留下了好差事,你还不赶紧着上前去选?”

卢连山摇摇头,“这差事是大家伙给您留下来的,我不能选。”

“什么话儿,我的性子不适宜在政事堂当差,每日这样辛苦,实在是只怕是累坏了,”薛蟠笑道,“咱们这乙班之中,性子内敛,又极为沉稳,可以大用的,你算是一个,这个差事你当仁不让,没人比你更合适。”

所谓沉稳也就是被薛蟠虐了几次才学乖的,不过少年人素来都是如此,不经挫折,不能成人,现在的卢连山已经是历练出来了,他朝着薛蟠深深作揖,“班首的提携之恩,卢某会一直记得的。”

一百五十四、左中允来了

“是你有才干,可不是我提携的,”薛蟠笑道,“快去吧。”

卢连山转身走了到了丹陛之下,那屏风之前,深吸一口气,将一条明黄色的笺条摘了下来,转身交给了咸安宫官学的官员,那官员喝道:“政事堂内阁中书舍人,正九品!”

薛蟠等人齐齐作揖恭贺之,“恭喜同学。”

“班首,”李曼轻声笑道,“我还以为是您会选这个。”

“我说了不选,那就是必然不选,”薛蟠神秘的说道,“若不然的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这种事儿我是绝不会做的,都说了若不是这一次夺魁,我宁愿是没差事在家里头呆着,也不愿去那苦地方。”

应弘有些惊讶,“没想到薛蟠这小子,居然把这个位置给让出来了!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没什么可吃惊的,”咸宁郡王冷哼一声,“不过是收买人心,沽名钓誉罢了。”

应弘若有所思的望着咸宁郡王,显然这个人已经是因为过度的愤怒和一些私心,彻底的看不起薛蟠,丧失了理智的人,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了,应弘这个时候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重新选择下,自己和咸宁郡王的关系。

这一下子乙班所有的人都已经选择完毕了,该轮到薛蟠了,薛蟠缓缓上前,朝着原本思考好的几个职位看去,恩,也还有几个,并不是都被选完了,薛蟠伸手预备着去拿笺子,不曾想,一直高踞于上在观礼的永和皇帝这个时候开口了,“薛蟠,你看中了什么差事了?若是可以的话,不如先告诉朕,如何?”

薛蟠目瞪口呆,“这个,圣上是要为学生做参谋吗?”

“大胆,”王恺运轻飘飘虚弱无力的呵斥道,“圣驾面前,一五一十回答就是,没有说让你反问圣上的道理!”

“哎,无妨无妨,”永和皇帝靠在垫子上,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你若是这样觉得,倒也可以,朕,可以帮着你参详参详。”

众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望着薛蟠,薛蟠到底何德何能,王恺运偏帮也就罢了,没想到皇帝也是这样的青睐,居然说出要给薛蟠参谋参谋的意思,真真是叫人嫉妒到发狂了。

“不敢如此,”薛蟠忙着低头,“学生的性子素来是难和人相处的,所到之处,和不少人都是结怨,思来想去,总是自己个修为不够,故此要选一些人少打交道的,差事清净一些的,好好的修身养性,把自己个的休养提上去了,再思考别的事儿。”

“你有这样的觉悟,三省吾身,这倒是不错,只是你这法子不对,”永和皇帝笑道,“若是自觉修养不够,那就更要和人相处着,在红尘之中继续磨练,若是一味避世,这又如何是好呢?又不是僧道之人,脱离红尘俗事,这是做不到的。”

薛蟠心里头咯噔一下,皇帝这要干什么,说这个话的意思是什么?他忙道,“是是是,圣上所言甚是,学生受教了。”

虽然嘴巴上说着应承的话儿,但他脚下却是没有停下动作,还是缓慢而坚决的朝着那屏风走去,皇帝看在眼里头,不由得觉得暗暗好笑,不过也没有出言阻拦,只是转着扳指淡然看着薛蟠的表演。

薛蟠原本还想着选一些个衙门还算不错但是职位相对轻松的,比如兵部职方司这种存放绘制地图的部门,或者是户部典籍司,管理天下户籍黄页的,这种十分轻松的差事,但是皇帝突然这么想,薛蟠就要转了主意,不能再去这些所谓的要害位高权重部院凑热闹,他想了想,于是上前揭下来了一道信笺,转过身交给了咸安宫官学的官员,宣布的是刘督学,他惊讶的望了望纸上的那个职位,又看了看薛蟠,薛蟠用眼神示意刘督学快些宣布,刘督学也只好宣布:“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正六品!”

众人都是惊讶到飞起的那种,詹事府已经是如今大家伙认为最凉,而且是最灰暗的衙门,没想到薛蟠居然这样就踩了进去,甲班的人也有悄声议论,“也就是如今詹事府名气全然没有,之前辅佐太子东宫的差事儿也都没有了,不然这詹事府,素来都是非翰林不能入选,只要你是左春坊过一遭,日后只要新君登基,即刻就是登台拜相,号称是终南捷径,如今倒是都便宜薛蟠这小子了!”

“不见得是便宜吧?那个地方只有死人才会离开的,其余的人都是要老死在哪里,薛蟠去了那里,倒是不用咱们报仇,这一下子就少了麻烦,咱们都不用再管这个人了,这个人在仕途上,已经宣布死亡了。”

如果不是詹事府这里差事的可怕,不可能咸安宫官学乙班三十八名官学生选了那么多差事,却没有人选这个品级最高,三十年前还是最清贵的差事。乙班众委员之前商议,无不恶毒的猜想,这个差事最好是没人选,等到最后塞给咸宁郡王这样才是最好,可是没想到薛蟠这个时候倒是把这个烂了的山芋——还不是烫手山芋,给接来了。

李少普若不是顾忌着圣驾在前,早就要跳了起来了,“班首糊涂啊,”他急的跺脚,“这个差事怎么能接?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我都说了,”他对着卢连山抱怨道,“把那个中书舍人的位置给他最好,可生偏巧又被你选了。”

卢连山知道李少普的性子,这时候绝不是真的对自己不满,他按住了李少普的肩膀,“稍安勿躁,班首这么选,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皇帝也有些惊讶,这个薛蟠,还真的准备在这样空闲的衙门养老,“薛蟠,你为何要选这个左中允的差事?”

“启奏圣上,臣自觉学问不够,还要继续学习深造,故此选了这个詹事府的差事,”薛蟠说的义正词严,“希望接下去还可以多学习,多进步,不要因为差事而耽误精进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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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五、阻超凡

这话说的皇帝倒是有些相信了,只是乙班众人不免有些好笑,若是论起来不学无术,薛蟠号称第一,没人敢和他抢第二,只要是学习上的事儿,薛蟠是很少喜欢听的,可能作诗作词还算感兴趣,可对着四书五经这些,是一个头疼胀大成两个,半点是不愿意学习的,这个显然是借口。

王恺运咳嗽一声,“不可在圣驾前妄言,薛蟠你若是心里头怎么想的,还要直言不讳的好。”

“这个差事品级最高,”薛蟠坦诚说道,“是这些大比选官里头品级最高的,学生以为这个最适合我,也要谢谢同窗们让了这样的好位置给我。”

永和皇帝脸色有些古怪,这个薛蟠,到底在闹腾什么?不过这个时候还是没必要纠结这些,薛蟠见到皇帝点点头,于是也就退了下来,回到乙班之首,后头的几个人急切的说道,“班首,这个差事如何能选的?”

“怎么不能选?”薛蟠一瞪眼,“这个差事品级最高,你们这些七八品的也就罢了,若是九品的,日后见到本官,还要下跪请安呢,怎么不好了?说不得还能受你们几个跪拜礼。”

大越朝的规矩,相差三品之上就要跪拜礼了,当然这个只是规矩上,实际操作上绝不可能,比如卢连山这个中书舍人九品,但是等闲的部堂级高官都不会要求卢连山下跪,就是因为他在政事堂当差,他日日见到宰相们都不用下跪,到了你这里倒是要跪了?开什么玩笑。

薛蟠拿着规矩这样说,算是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了,众人都有些无语,李少普摸了摸鼻子,“得了吧你就,班首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憋什么坏水呢,若是要帮忙的,大家伙还要赶紧着帮衬一二才好,你快说快说。”

薛蟠也有些无语了,什么时候自己成了阴谋诡计的代表了?自己这一举一动都有什么算计不成?薛蟠翻了翻白眼,“没有什么阴谋,没有什么幺蛾子,我只不过是想去詹事府而已,你们就别瞎说什么了,赶紧着,嘘,那边开始了。”

众人望着甲班那边,果不其然,乙班这里的官儿选好了,甲班那边也开始了,刘祭酒宣布甲班开始选官,咸宁郡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上前,预备选官,没想到——其实他也应该想到,薛蟠是不可能让他这样轻松过去的,别说是这西华门风波是不是他主使的,这还存疑,但是在天竺做的那些龌龊事儿,可是少不了咸宁郡王的首尾,“应班首,且慢来,在下有一事儿不明,要问过班首。”

咸宁郡王闭上眼,又转过身子来,这才冷然望着薛蟠,“薛班首,你有什么事儿要指教?”

“不敢说指教,只是有件事儿还是要问过班首,如今两班大比,乃是我乙班获胜,这里头,虽然大家伙谬赞,但是在下觉得在下这个班首,当得还算不错,起码是降大家伙,从川西带出去,又从天竺这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带回来了,算起来也是有些功劳的,这一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咸宁郡王点点头,淡然开口,“不错,薛班首你的确是有功的。”

“我们班首都还不敢自居于众人之前,”李少普跳了出来,冷笑连连,朝着咸宁郡王讽刺的说道,“自觉这成就乃是大家伙一起取得的,故此只是留在最后选官,我却不知道应班首你,有什么资格如此上前第一个选官!虽然不是说要样样向着我们班首学习效仿,但是这谦让谦卑之心,还是要请应班首晚些再选才好。”

咸宁郡王双手拢在袖子里头,怒道,“你这话何意?难不成我这甲班之事,你这个乙班的什么委员也要过问不成?”

李少普原本对着应无垠还有些惧怕,但是这么说了几句话之后,顿时只觉得心思大为畅快,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如果能够对着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肆无忌惮的讽刺抨击,那种感觉真是爽快到比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身体上下无处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李少普见到咸宁郡王拿着自己个没什么办法的样子,真真是心里头高兴地不得了,“不敢过问,只是公道自在人心,这一次两班大比,其实大家伙的水平,都是差不多的,大家伙都在咸安宫学习,相差不大,恕在下直言,最紧要的就是这班首差距甚大,应班首,你在这一次两班大比之中,我说话实在是不好听,但是的确,你远远不如我们薛班首。我们薛班首尚且如此谦让,为何应班首你还第一个出来选官?”

“依在下的意思,”李少普如此义正词严的说了一番话众人都不好反驳,有一些咸宁郡王的心腹也不免出言呵斥,但多少有些立场不好,声势不足,这样一来李少普更是得意起来,“咱们薛班首珠玉在前,应班首你亦步亦趋就是了,你也该在最后选官!”

咸宁郡王脸上通红一片,这个该死的李少普!昔日还是跟在应弘后头张牙舞爪的摇旗呐喊,如今跟着薛蟠居然这样的勇做先锋官了,这面子上的事儿自己被折辱了算不得什么,但是圣驾就在面前,而且若是被这样挤兑住,自己今日只怕是真的无法选官!“你放肆!”咸宁郡王身边的应弘跳了出来,“甲班之事,不用你们来操心~!”

见到应弘在此,李少普到底是以前跟着他一起混的,应弘出面,他不好再说什么,声势有些颓了下去,薛蟠笑道,“是这个意思不错,但是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应班首要先选,那么自然也可以的,我们不过是提建议而已,听不听,还要班首自己个定夺,”薛蟠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右手一伸,做出了邀请的姿势,“应班首。你选吧。”

咸宁郡王阴冷的盯着薛蟠,又抬头看了看香雾之中面目不清的皇帝,朝着皇帝弯腰鞠躬,“还请圣上定夺。”

一百五十六、翰林的待遇

咸宁郡王很是聪明,知道这时候斗嘴皮子是斗不过薛蟠这些人的,以往的经验来看,和薛蟠一个人斗嘴都斗不过了,更何况如今还加上了李少普这些人,李少普说话尖酸刻薄,可不是一般的人,守得住的,与其这样撕破脸你来我往的斗嘴,还不如爽快的交给皇帝处置,皇帝怎么说,大概也能表明,他对于甲班这些人是什么一个意思,这样的话……许多人就看清楚了皇帝的态度了。

可惜永和皇帝不上当,他微微一笑,“咸安宫官学创设之初,太宗皇帝就明白下诏,绝不会干涉官学内除却纪律之外任何官学事务,以彰显国朝优待年轻士子之心,朕自然也不敢违背太宗皇帝的命令,你们自己个的事儿,你们在这里头自己说了也就是了,何必来问朕?”

咸宁郡王咬咬牙,弯腰鞠躬,“还请圣上圣裁。”

他再三请皇帝圣裁,皇帝却是没有松口,原本皇帝诏对时候,其余闲杂人等不该说话,但是王运这个时候却还是说话了,“郡王爷,大家伙如此群情汹涌,您还是稍微退让一步罢,不然若是选官的事儿不继续下去,耽误了今个的事儿,可就是不妥当了。”

王运这话摆明了就是偏心!但是无可奈何,原本咸宁郡王在外头权势滔天,但是在咸安宫之中却也只能是被迫蜷缩着,咸宁郡王咬咬牙,他不是蠢笨之辈,之前面对这件事儿,也做好了相应的对付方案,“我身为甲班之班首,最后一位选官!这事儿也不仅仅是我,两位王爷并县男,也一概如此最后选官!”

听到咸宁郡王前半句话,薛蟠微微一笑,这才算是称心如意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但是他没想到咸宁郡王居然如此大胆,把两位王爷和嘉义县男一起捆绑着最后选,这最后选是什么意思,那么也就是说,这几个人不可能会选到差事。

薛蟠的原意可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原意只是想着要让咸宁郡王出丑,刚才那样子算是出丑了,最好也是阻拦他不要选官,起码在家里头赋闲一段时间就好,这样的人物,不可能拦着不让他出仕,毕竟他的身份高贵,昔日也有大功劳的,但是他可是没有说过想着要打压忠顺和义忠两位亲王,那个嘉义县男不过是小虾米,应该这些事儿,他没有这样的脑子想得出来整治自己,所以最大的黑手,必须要指向咸宁。

薛蟠也不是无知之辈,不可能说什么人都去得罪了,朝野传说下一任的皇帝必然出于咸安宫,乙班是一个宗室都没有,自然会出自甲班,甲班之中,自然是这几位被太后选中的亲王才是最有可能的,得罪了过去的皇帝不要紧,可万一若是得罪了日后的皇帝,这将来的日子,境遇,只怕是就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咸宁郡王也是居心叵测,这样话说出来,薛蟠等人目瞪口呆,王运却是丝毫不惊讶,皇帝也是淡然处之,最多只是嘴角露出了丝丝若有似无的笑容。王运转过头来看清楚了皇帝的神色,庞德禄也瞧清了,但是他越发的低下头当做是没看见。

之后的选官过程波澜不惊,乏善可陈,不一会选官就完毕了,剩下六个人,除却这四个人之外,另外也有两人不得选官,这几个人脸色除却义忠亲王还是大大方方的样子外,其余的人,是着实难看,皇帝起身,对着王运说了几句话,王运宣布,“大比选官结束!薛蟠,你,留下。”

这叫我还要干嘛?薛蟠暗暗腹诽,害得自己个选了一个自己怎么样都不想当的差事,皇帝接下去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和自己说什么话儿吗?“是。”

义忠亲王朝着薛蟠指了指手指头,“文龙你啊你,这样子就害得我们几个竟然没有了差事,这心思可真是够坏的。”

咸宁郡王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姓薛的,咱们以后走着瞧!”

薛蟠忙解释道,“这可不能怪我,王爷,明摆着是咸宁他存了坏心思,故此才连累了王爷,算起来,也是我的不是。”

“这话就不必说了,”义忠亲王哈哈笑道,“这个人情必然是你欠我的,日后得空了要记得请我喝酒,这一节事儿也就罢了,若是不请我喝酒,这事儿日后本王和你没完。”

忠顺亲王不发一言,在王恺运宣布两班大比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悄然离去,义忠亲王拍了拍薛蟠的肩膀也就离去,甲班的其余人虽然都得了差事,可都是乙班的人挑剩下的,算不得什么好差事,这一次可谓是全败而归,大家伙的心情自然不算太好,接下去的宴会都没人愿意参加,三三两两的离去了,离去之前都不免带着各种眼神看着薛蟠,有些是艳羡有些是不屑,也有些是愤怒和鄙视,薛蟠自然不会在意,等到众人都走了,乙班的同学们一起上前对着薛蟠作揖,不怀好意的笑道,“左中允大人,给您请安了。”

“哎哟,班首大人诶!”李少普猛地一击掌,脸上还是有些不甘和怒火,“您怎么选了这么一个破差事!要我说,这些差事里头,最差的就是这个,若是让我选,这最后一个才能选到这个,你怎么好端端就选了这个,难不成,”李少普似乎发觉了什么,回想了一番刚才薛蟠选差事的过程,“难不成是万岁爷的意思?”

众人都看着薛蟠,薛蟠这时候也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想要避开那些有可能和外头的人打交道的差事,选了这么一个冷到不能再冷的差事,免得皇帝又预备着对自己做什么,但是面上却是不能说,“那里的话儿,也就是我瞧着这个差事又轻松,且又品级高的很,”薛蟠喜滋滋的说道,“听说以前还是非翰林不能入詹事府,我如今凑了大运,没想到这文盲般的我,也能享受翰林的待遇了。”

一百五十七、让朕放心?

薛蟠特意这样做出喜滋滋的表情,众人都表示理解,当然了嘛,若是这样的坏事摊上,除了苦中作乐,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大家伙带着同情的眼神望着薛蟠,纷纷安慰不已,“也就是在那里暂时的玩个几年,到时候请大司马再把你调出来也就是了。”

“那可说不准,”薛蟠施施然的走开了,末了还加了这么一句,“再过几年只怕是我都不愿意出来了,到时候请我都请不来。”

薛蟠要去见王恺运,其余的人不免面面相觑,李少普喃喃说道,“班首在闹什么玩意?他什么时候倒是成了官迷了?”

曹成摇摇头,“猜不透猜不透,班首的行踪真是有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半点都叫人猜不出来,之前大家伙都以为他会选中书舍人亦或者是内阁的职位,但是没想到,竟然跑到了詹事府这样的冷灶头去了。”

卢连山笑道,“我说你们都是多虑了,班首什么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呢?”

“什么性子?”

“素来是不甘寂寞的性子,虽然他自诩是淡泊名利,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做的,”卢连山笑道,“大家可还记得班首刚刚当上班首时候说过的话吗?说是不会和甲班争雄,可到了最后,最厉害招数使用出来的,还就是他,如今预备着打压甲班最厉害的,也还是他,故此他的话儿,大家伙是不可以听信的,别人的话是可只能听一半,班首的话儿,倒是一点也不能信。”

算起来,还是这昔日为敌人,后来又跟着薛蟠麾下办事当差的卢连山最清楚薛蟠的性子,“何况班首这样的人物,从来只会脱颖而出,而不会是甘于寂寞,甘于在詹事府这样的冰窖里头过日子。何况有些人,是因为职位在身故此多了气势,但是班首这样的人,只怕是因为这个人,所以这差事才有了气势吧?”

卢连山环视众人,微微一笑,“这日后詹事府,怕是有的热闹了。”

薛蟠到了咸安宫正殿之后的暖阁之中,这才知道是皇帝召见,自己可还没有见过皇帝呢,之前在殿前那么远距离的交谈,根本就算不得是见面,皇帝素来只见四品之上的官员,薛蟠这样的官儿……对,如今算是正经进入了仕途的官儿了,是没有资格见皇帝的,而且皇帝不可能见这样低品级的官员会让人觉得好像是要简拔之意,若不是咸安宫官学生的身份,薛蟠也是不得近身的。

到了殿内皇帝正坐在宝座之上,笑盈盈的望着这边,王恺运垂手而立,站在一旁,薛蟠下跪请安,皇帝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薛蟠恭顺起身垂手站在一边等着吩咐,皇帝喝了口茶,想了想对着薛蟠说道,“你这西南之事,办的不错,天竺大获成功,也赢了大比,但你这委员之职,是如何设想出来的,这素日里头,你乙班又是如何运转的?”

皇帝对着那些所谓的功劳不算感兴趣,但是对着这些个制度规章,还是有些兴致的。薛蟠将这些人各司其职协同合作之事仔细的说了说,“倒是精妙的很,你这六位委员,还真是分配的好,这么几个人倒是好像是朝中六部尚书,一下子权责都已经分派清楚,朕想着你,必然是总领全局,重要的事儿再下决断就成?是吧?”

“也是要一力协商的,毕竟学生并不是完人,若是有十分难决断之事,都是我们几个人坐下来协商商讨,说一说各自的意思,再定下来如何行事,偶尔有紧急情况,那却都是学生决断的,亦或者是让金宁来决断毕竟他擅长兵事,战略上学生可以参谋参谋,但是这战术上的事儿,还是要他们来定的。”

“你倒是知道轻重,不会说什么事儿都你来决断,若是说这一次天竺之行,乙班大小事务都由你一言而决,那么朕倒是觉得,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有这样的大运气了,”皇帝把盖碗交给了庞德禄,“这几个委员,倒是有些六部尚书的意思了。”

薛蟠忙道不敢,“学生不敢,只是学生最喜欢偷懒,故此将事儿都分派给了他们,我自己一个人省力许多,不至于说是每日繁忙不堪。”

“所以,”皇帝目视薛蟠,“你选了詹事府这个差事,就是为了偷懒不成?”

皇帝的声音古井无波,但似乎平静之下,又带着一种不悦的意思,暖阁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的清冷起来,薛蟠看了一眼边上的王恺运,王恺运正在闭目养神,丝毫没有搭理薛蟠的意思,“学生不敢,”薛蟠忙道,“无论办哪个差事,当那个官儿,都是一样的为朝廷效力,绝不会有任何躲懒之意,就算是詹事府,也是一样可以当差办事的。”

“是吗?可詹事府实在很是空闲啊,”皇帝木然望着薛蟠,“如今没有东宫太子,詹事府等同闲置,毫无用处,你这样的大才去了那里,岂不是大材小用?白白虚度青春?”

很多时候事情可以这么做,心里也可以这么想,但是面上却是不能这么说,薛蟠忙说道,“学生之前在天竺所行所观,还要编纂一本游记出来,这事儿繁杂的很,若不是在一个清静的地方耐心干的,这事儿就是做不好,故此,学生选了这个差事,一来呢,和詹事府博学多才的大儒们细心讨教,二来呢,自己个也可以再精进一番学业,耐心将这本游记编纂好,到时候还要请圣上御览的。”

不管怎么说,这多少也是个理由了,皇帝微微一笑,“罢了,你自己个愿意去那里,朕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不过能者多劳,你就想着舒坦,那是必然不能的。”

皇帝意有所指,但是也没有再追问,“今日的事儿,你算是得罪了咸宁等人了,日后怎么处置啊?他这个人,肚量可不算大。”

“学生心里头只有一件事儿,那就是选好这一次的官儿,让圣上放心。”

“让朕放心?”

一百五十八、找一样东西

“咸宁郡王在天竺屡次对着我们咸安宫乙班的官学生出手暗算之,实在是忍无可忍,虽然学生性子温和,不愿意和别人计较一些不是不可以让的事情,但是咸安宫的体统,身份地位,却是不容置疑的,故此微臣自杀八百,也要将咸宁郡王拖下水,宁愿自己最后选,也要让他没有差事可选,”薛蟠又请罪,“这是学生的一些私心,虽然是借了皇上的天威,但还要请罪,请恕罪。”

薛蟠的意思很明显,你皇帝既然是要打压这些甲班的学生,那么好,我当然可以成为你打压的工具,因为毕竟他们这些人,也是深深的得罪自己了,现在说起来,可以说是公私两便,一来自己出了一口恶气,让咸宁郡王这些人赋闲在家吃几天闲饭再说;二来皇帝也高兴,高兴自己个按照他的心思办了这事儿,就算日后咸宁郡王等人借着这事儿反扑,皇帝也会护住自己。

这些心里话不必多说,大家都是聪明人,皇帝微微一笑,“你这小子倒是乖觉,罢了,今日的事儿,你办的不错,王师傅,你这咸安宫出了大才了,凡行事都是如此诡异莫测,但又是堂堂正正逼迫的人家哑口无言,似乎还占据了大义的名分,真真是委实了得。王师傅你以为,要如何奖赏之?”

“自然要圣上圣断才好,”王恺运微微弯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点点头,“那朕再想一想,薛蟠你且退下吧,记得要把那半阙的词填起来,此外,你当了詹事府的官儿,日后出入大明宫是方便的,你若是得空,可以递牌子求见之,老庞,你吩咐人叮嘱着,薛蟠若是求见,先安排。”

皇帝这话就是青睐有加的意思了,等闲官儿那里可能有这样的优待,永和皇帝吩咐大总管优先安排,那就是意味着不会是薛蟠去吃闭门羹了。

薛蟠这个差事选的其实不算太坏,因为詹事府和翰林院这些官儿,都属于是负责教导、学习、记录皇帝相关事情的官员,比如皇帝要上经筵,詹事府的人虽然不说话,也没机会给皇帝上课,但是这随驾,蹭个饭,还是简简单单的,寻常官员要入宫面圣,实在是难,但是薛蟠凭借这个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的工作,理论上讲是可以随时面圣的,如今有皇帝的谕旨,实际操作上也可以了。

庞德禄连忙称是应下,永和皇帝叹道,“只可惜如今东宫空悬,不然的话,薛蟠的才能,当东宫的侍读是极好的,朕和隆卿,薛蟠和东宫,如此一来,也是一番佳话。”

王恺运笑而不语,皇帝也就是这么一说,“好了,薛蟠你且退下吧,日后有事儿,朕自然找你。”

皇帝显然今日对着薛蟠还颇为满意,笑盈盈的望着薛蟠退了出去,“王师傅,此人委实不错,”皇帝高兴的点点头,“今日的事儿,也算是出了朕一口恶气。”

“甲班的这些人气势原本被薛蟠在天竺的时候打压下去不少,这些日子圣后屡次召见又褒奖安慰,气势又起来了,今日薛蟠阻拦一番,多少能让他们少一些闹腾的空间,一些个无差事的王爵,算起来,我们大越朝不知道多少呢,”王恺运也不觉得皇帝小鸡肚肠斤斤计较于这些琐事儿,若是换做了翁常熟,只怕是早就要劝谏皇帝不可拘泥于小事儿了,王恺运只会顺着皇帝的意思去说话,“谁都知道,圣上才是天子,才是这大越朝四万万子民所拥戴的皇帝,谁也不可能逆了这个正统。”

“薛蟠今日用这样的计谋拦住了他们,日后如何选官,何时选官,那不就是吏部说了算了?”王恺运微微一笑,“他原本不欲在天竺久待,故此也带着这些人一起早些回了,但是今日这事儿,的确是做的不算差,圣上可以放心了。”

皇帝登大宝多年,膝下还是无子,不仅仅是没有儿子,就连公主,是一位都没有,若是换做是前朝,只怕是暗流涌动,群臣侧目,纷纷要请皇帝立储了,宋朝仁宗皇帝因为多年膝下无子,被群臣逼迫要立太子,立了宗室子后,众臣纷纷恭贺太子而冷落仁宗皇帝,仁宗都颇感委屈,不免潸然泪下,天子怕大权旁落的不甘之心,可见一斑。

皇帝膝下荒凉,以前还怕圣后要行废立之心,不免过的战战兢兢,可如今圣后渐渐交权,这一节倒是不必担忧了,但是后来者又有追击之迫,皇帝处理政事料理国家之余,还要忧心仁宗皇帝曾经忧心过的事情。

皇帝的确可以稍微放心一二,但是未免还不到完全放心的时候,他今日还有件事儿倒是忘了问薛蟠,不过还不着急,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还是要给薛蟠帮着他立威的时候,咸安宫乙班的官学生拧成了一条粗绳,若是能够为自己所用,自然,接下去许多事儿,自己就可以少操心了。

“的确是不用担心,此子可以大用,虽然在詹事府,但不是说,什么差事儿都不能干的,这样的人还想着每日休闲不干活,决计不可能,”皇帝笑道,“隆卿要我栽培,那么自然朕是要栽培的。”

他又对着王恺运叹道,“王师傅何须请辞?朕倒是觉得,一个区区的兰台寺,远远不如王师傅更重要些,若是实在要辞职,也不必要离开朕,朕给你四品典仪的闲差,依旧在朕身边参赞政务,如何?等到日后这事儿过了,你再起复就是。”

皇帝这样贴心的话儿说出来,的确是对王恺运圣恩隆重,不过王恺运谢恩之后还是拒绝了,他对着皇帝淡然笑道,“圣上对微臣有知遇之恩,不以微臣以前侍奉过圣后而有所疏远,依然是全心想托,臣感激体力,但圣上如今大势尽在掌握,无需微臣这些阴谋伎俩了,臣要出去,远离宫廷,为圣上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百五十九、夜宴开始

王恺运说要找东西,皇帝颇有些惊讶,大内之中什么东西没有?就算是大内有缺了什么东西,王恺运找不到的,自己一声令下,外头那里有不寻摸来的?这要找的东西必然是非同凡响,“什么东西,要王师傅亲自出去找的?”

“一样可以制衡一切的东西。”王恺运朝着皇帝微微鞠躬,抬起头来说道,他的眼神十分的明亮,“若是得到了这样东西,日后圣上就可以统帅一切,真真正正的成为天子,不再受任何掣肘,成为千古一帝。”

一席话说完,暖阁内一点声音都没有,皇帝眼角猛地一跳,“真的有这个东西吗?”

“微臣想法子去找,”王恺运淡然笑道,笑容虽然淡,但却是十分的坚定,“或许是能找到。”

王恺运翩然告辞,永和皇帝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庞德禄窥看了几眼皇帝,只见到皇帝神色复杂,许久之后,皇帝才长叹一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老庞,咱们走罢。”

薛蟠回到了前头,宴席还未开始,众人方入座不久,正在兴高采烈的交谈着,见到薛蟠到来,纷纷起身相邀,要请薛蟠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宴席原本是预备下这七十几个人一起的,又依照着古礼每人一席,倒不是说按照圆桌来吃饭,众人都要请薛蟠入自己的席,薛蟠分身乏术,于是只好吩咐李马鹿等人,将桌子并在一块,好像是凑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条桌,这样的话三十九人都团团围坐,大家伙凑在一起热闹的很。

甲班的宴席都在,只是没人,不过薛蟠问李马鹿怎么安排,李马鹿说道,都是他们几个凑着吃了免得浪费,薛蟠于是叮嘱,“你们自己几个也凑着吃了罢了,只是不要因为喝酒耽误了差事。我们这边倒也不用人伺候。”

每个人都带着家仆来,倒是真不用伺候,李马鹿带着苏拉执事们上前谢恩,他又坚持留下来伺候,薛蟠也不勉强,今日乃是咸安宫这些官学生毕业选官的好日子,咸安宫的师傅们也都有宴席款待,当然了,大家伙都很有眼色,知道一来自己这些师长在边上只怕喝酒什么的不痛快,二来这些人大约也不会给多少的面子,留着自讨没趣就不好了,于是也就躲在另外他处吃饭。

这一下子留下来了众人,可就是闹腾开了,这股子的高兴得意劲儿真是什么人都拦不住了,等到薛蟠安坐,李少普率先提议,“今个可是咱们的大好日子!算起来,之前咱们这么多人能够一齐坐下来喝酒的,也就是在川西节度判官那府上一日了,不过那天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到了天竺,敕封占西女王大典的时候,也有不少同学因是巡逻当差不得喝酒,今日大家伙都齐全了!无论如何都要痛痛快快的喝一杯!班首素日里头都不怎么喝酒,总是推脱着说酒后会胡言乱语,故此不能多喝,今日诸位同学皆在,可不能饶过了班首!”

众人轰然应是,这个时候的官学生,虽然不至于说和小门小户的书生一样不闻窗外之事也不知道这人情世故,但较之外头的官员,却又是多了一份少年人的天真和纯粹,在这个即将踏入职场的关键点之前,所有的人都不免还是少年之气,意气风发,“今日咱们这么顺顺当当坐在这里头,最要感谢的,就是班首,”李曼起哄道,“咱们每人起码要敬班首三杯!”

“三杯,”薛蟠苦着脸说道,“这么三杯下肚,只怕我今日要醉死了,不过这人生在世需尽欢,今日是不醉不归,陪着大家伙喝尽心了才是。”

众人也不按照什么年岁级别什么的,只是团团围坐起来,酒过三巡,人人都是争先恐后的要朝着薛蟠敬酒,薛蟠如何敢接招,定下规矩,“来敬酒之人,需要先敬所有的同学每人一杯!”

“这是什么规矩?委实是太吓人了些!”李少普不服气的嚷嚷道,“这么一来,若是要敬班首酒,就是要喝三十七杯!这如何喝得下去?”

“这所有的三十九人一起,缺一不可,才组成了咱们咸安宫乙班,若是要喝,那么大家伙一起喝。”

众人都笑:“话说的漂亮,却没有这样的规矩。”众人纷纷要薛蟠喝酒,今日怕是躲不过了,薛蟠双手高举,振臂一呼:“好的很!喝酒容易!但是今日乃是咱们乙班力压甲班之好日子!大家伙选官又是高兴的很,要喝酒容易,但是错过今日,大家伙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时候了,依我看,大家伙各自赋诗词一首,作为今日之乐,如何?”

李少普最是附庸风雅,听到这个主意,顿时拍手,“妙极,妙极!班首预备要编纂的这西行游记,最后还差了一个结局,咱们今日赢得大比,又是选官成功,最适宜众人都赋诗一首,以完此篇!”

“很是,很是,今日所做之诗,可以称之为咸安宫宴集!”

薛蟠原意是要众人先作诗,不要想敬自己酒,但他今日必然是不能如愿,“班首乃是诗词大家,”金宁促狭的说道,“得了好诗,班首觉得好的,那就自己喝一杯,若是不好的,作诗之人罚一杯,如何?”

“很好很好,”李少普率先就要发难,“我即刻就有了,诸位,班首请听。”

“天子依然归故乡,大风歌罢转苍茫。

当时何不怜功狗,留取韩彭守四方。”

李少普果然是很有急才,明明是薛蟠没有和他串通过,他一下子就做了一首出来,还将自己这些人和名将韩信作对比,众人都说好,唯独薛蟠说不好,“你不过是一位文臣又不是统兵的韩信,如何如此厚脸皮自诩之?这诗由金兄做出倒也罢了,你做这个不符合,罚酒!”

众人都笑,“少普,班首如此说,你就罚酒罢了。”

一百六十、狂生十五年

李少普确实不肯,“我这实在是上佳之作,那里是不好了,班首若是不愿意喝酒,这就罢了,我大不了多喝几杯就是,怎么还来说我的诗文不好了?”

于是众人起哄,一起又灌了薛蟠一杯,“罢了罢了”薛蟠看样子自己喝酒是必然要喝躲不过的事儿了,于是叹道,“咱们不如这样,写了诗词来,我先喝一杯,若是好的,作者自己喝一杯,不好的,自己个罚三杯,如何?”

薛蟠也是认命了,今日是必然躲不过喝酒的,于是众人都说好,那杜金也笑道,“我在天竺所见所闻倒是也有感触,作诗一首,还请班首和各位同学赏鉴。”

“帐有炊烟戍有楼,山无林木水无舟。

王瓜入市家家病,箐雨经梅日日秋。

野妇长裙多赤脚,僰僮尺布惯蒙头。

兵荒满眼图谁绘?卉服先教递速邮。”

众人都说好,薛蟠也说好,李少普不服,“这诗不错,可我倒是觉得不如我的,怎么班首却又说好呢?”

“杜同学乃是武将出身,本职是兵事,能做诗就很是不错了,你自己个成日里头舞文弄墨的,若不是十分好的诗,自然那就不算好,总是要更精进些才好,你若是这会子能够射箭中靶,倒也不用中靶心,我也是大加赞扬的,”薛蟠笑道,“还不罚了酒,你再做好的来!”

李曼笑道,“原本也该如此,咱们归国在蒹葭关的时候,见到故国美景真真是有些难以自制,也有一首。”

“夙雾才醒后,朝阳未吐间。

翠烟遥辨市,红树忽移湾。

风软一江水,云轻九子山。

画家浓淡意,斟酌在蒹关。”

大家轰然叫好,“这西南边塞之风,活生生被李兄给写出来了,这其中没有哀怨之意,但是多了一些淡泊名利欣喜之余恬静的性子,真是大家风范。”

薛蟠却又说不好,众人奇道如何不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何就拘泥于这普通的风景呢,不好不好。”

众人都十分鄙夷薛蟠,李曼忙请众人一起敬酒,薛蟠才喝了这么一杯。

这一番觥筹交错,大家伙可都是热闹极了,原本像是马致远还谨慎自持的,也不免酒意上头,大家伙勾肩搭背高声呼喝起来,劝酒的劝酒,划拳的划拳,抽空吃点东西的吃东西,喝的有些多了借机和人说着悄悄话缓一缓的,曹成高声喊道,他坐在薛蟠的斜对面,这距离可是有些远了,故此要大声喊道,“我也得了一首,这一首若是不好,日后我就再不作了!”

“这一首唤作是出关!”

“凭山俯海古边州,旆影翻飞见戍楼。

马后桃花马前雪,出关争得不回头?”

这一下果然大家都说好,纷纷鼓掌起来,“这气势,实在是有勇士一往无前之气概,厉害厉害!”

“班首,”凑趣的人自然很多,不少人喊道,“如此好诗,还不祝贺曹兄!”

薛蟠也很光棍,站了起来朝着曹成举杯,一仰脖子就这样喝完了杯中酒。

大家伙又是鼓掌叫好,薛蟠愿意喝酒,众人就接二连三的献了诗词上来,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之前准备的还是真的这个时候文思泉涌,一下子就什么诗词都做出来了,众人如此热热闹闹一番,薛蟠是虎死不倒架,虽然是已经头晕目眩很有些醉意了,但还是强自撑着,和众人谈笑风生,不一会,卢连山窥见薛蟠脸色,笑道,“班首的酒差不多了,今日咱们如此乐事,却不能少了班首的大作,班首,不如你做一首诗词出来,今日这诗词之会就停了,咱们自己吃酒自己乐呵,如何?”

“甚好,”薛蟠打了一个酒嗝,笑容可掬的说道,“可我这大作是不能白做的,大家伙自己说,若是好的,你们怎么喝。”

李少普笑道,“若是真的好诗词,咱们就算喝一缸也是心甘情愿的,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千百年后,咱们当了多大的官儿或许是没人知道,但是这好诗词却是可以千古而不磨灭,到时候后世人说起来,咱们在座的这些人说不得也记得一些呢!”

“你说的,一缸?”

“诶,少普必然是说的醉话,一缸酒,拿来洗澡不成,”金宁笑道,“班首若是有好诗句,咱们一体,每人各喝三杯,如何?”

“这倒也罢了,”薛蟠起身,摇摇晃晃的踱步,“今个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出好的来,”他慢慢踱步,众人都看着他不发一言,过了好一会,薛蟠才顿足,“有了有了,得了得了!”

“绝域从军计惘然,

东南幽恨满词笺。

一箫一剑平生意,

负尽狂名十五年!”

这诗不算太应景,但是里头的气势极大,也的确是符合薛蟠狂生的性子,气势是最重要的,有时候诗词工整与否倒是其次,这意境是最需要的。众人都说好,但是李少普不服气,“班首那里来的剑,那里来的箫,这不成,这诗不对!”

“那依你之见,要换成那几样东西才好?”

“箫不如改成琴,”李少普摇头晃脑,“班首空城计弹琴退查理,可实在是比这箫要高级多了,至于班首这剑没有,自然是还有火枪,枪!如此一来,可就是应景齐全了!我可真是文坛的翘楚,”李少普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可谓是二字师了!”

众人都笑,“很该如此。班首你快认了这个师傅罢了!”

这一番觥筹交错,闹到了午后,李马鹿等人劝了再三,这欢聚的宴席才散去,各自的主人家被仆从们搀扶着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休息,臻儿见到薛蟠差不多是烂醉如泥了,不由得抱怨,“喝了这么多的酒,只怕回去太太又要责罚我了!”

“怕什么!”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横竖有我呢,今日大家伙高兴,没人说咱们不该喝酒,就算是太太面前,她还不许我在外头应酬不成?”

臻儿和李马鹿一起将薛蟠拉回了住所,又倒了茶来,薛蟠喝了一口,“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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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人生在世如春梦

臻儿偷笑,“大爷还说自己个没醉?都醉成什么样子了,这会子酒茶都分不开了呢。”

李马鹿帮衬着薛蟠安置了一番,又等着臻儿端了热水上来伺候薛蟠洗脸,见到没什么事儿了这才告辞离去,臻儿感激道,“若是李大人您,今个可是难回来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李马鹿笑道,“今个我先回去,明个等着我来送早饭,臻儿兄弟切不要忙,晚上多看着你们家大爷,明早我把早饭和热水一概都带来是了。”

李马鹿自行离去,臻儿给薛蟠擦脸洗漱了一番,许是外头寒气一逼,房里头热水刺激了一番,这会子清醒回来,薛蟠又咕噜咕噜喝了一杯茶,臻儿要薛蟠睡一觉,薛蟠摆摆手,指了指窗外,“外头太阳都还大的很呢,睡什么觉,这会子若是睡了,只怕是晚上都不得睡了。倒茶来,我再喝几口润润嗓子,谁说我喝醉了,我还清醒的很呢,”薛蟠高兴之余还唱了两句京剧: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唱的好啊,”外头响起了鼓掌之声,薛蟠醉眼朦胧之中看着外头走进来了两三人,都是穿着太监的服饰,薛蟠一时半会看不清楚,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才见是一位之前见过颇为面善的太监,他拍着手进了门,对着薛蟠笑道,“我却还不知道薛大人你居然还会唱戏!”

听到这么几句话的声响,薛蟠才听出来是那一日代表内廷来监察大观园建设进程还和贾琏等人闹起来的重华宫小太监,这会子他怎么来了?薛蟠支着身子,将手放在炕桌上,笑道,“小公公来了,对不住对不住,今个在下喝得有些多了,不能起身相迎,还快快坐下,我这里头还有茶水,滚烫的喝一些,去去寒气。”

“我适才听得你唱的两句,倒是以前从未听过,这话语虽然浅白,可里头的意思,却是有许多内涵,我在外头偷听得,忍不住就叫好了。”

“这是贵妃醉酒里头的词儿,说的是唐明皇原本和杨贵妃约好一见,杨贵妃盛装打扮,直接压倒了沉香亭畔的牡丹花,但唐明皇却被梅妃请去,不得这边和贵妃相见,贵妃惆怅之余,借酒浇愁,故此唱了这么一句,咱们自然不是杨贵妃了,只是这人生在世,实在是匆匆又匆匆!若是许多事儿看不穿,那么未免活的太累了,世事如枷锁,越放不下看不穿,那么枷锁背在身上,就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这身上的枷锁多了,那么身子就越发的沉重,步履蹒跚行走缓慢,自然就没有什么好的心情,许多时候,总还是要将那些不值得背负的东西一概都放下了,就好像是杨贵妃一样,人生在世如春梦,想要开怀,那就多喝几杯罢!”

薛蟠这心灵鸡汤倒也不是说存心要灌给这个太监喝的,更多的是有感而发,只是那太监似乎听了进去,若有所思,“难不成薛大人你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吗?”

“只要是人,这不如意的地方就有,”薛蟠等着那小太监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是手晃晃荡荡的,还有些发不上力,倒是倒了一大半在炕桌上,“我又不是神仙,做不到事事如意,怎么可能没有烦恼的地方吗?”

“薛大人有什么烦恼的?”那小太监所有所思,听到这话又对着薛蟠笑道,“人人看来都说你少年得志,鲜衣怒马,春风得意的好时候,难不成也有不少烦恼?”

难道就没有烦恼吗?薛蟠摇摇头,“自然是有的,只是许多事儿,不能说出来,”这时候喝醉酒了,薛蟠眼神迷离,倒是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上一辈子那些回忆好像是在脑海里不停的闪现,薛蟠摇摇头,又用手托住了愈发沉重的头颅,“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许多烦恼是没法和人说的。”

“思来想去,这烦恼啊,还是现如今最少,”薛蟠大发感叹,“学生时代,大约只要读好书,把高ing可做好就成了,日后出仕,这官场上的纠纷,成家立业的困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烦忧,将来生儿育女教养小孩子的烦恼,这些事儿都会一样样的压上来,那时候烦恼才多呢,嗨!我这会子,也不过是为赋新诗强说愁了!”

“薛大人的话,倒是看得穿,”小太监又问,“听着你的嗓子,似乎也是梨园的行家,不如这时候唱几首如何?”

“我可不算什么行家,但是这走南闯北,倒是见了不少好戏,可以和公公你说说,”薛蟠这会子喝醉了甚多,丝毫也不顾及什么,指手画脚,唾沫横飞,自己所见过喜欢的曲目,一样样的都说出来,兴致到了,还站在炕上比划了两下,嗓子是犹如破锣一般,唱的实在是有些慌腔走板,臻儿都忍不住掩耳,那个小太监倒还是兴致勃勃,拍着手交好。

“人生如戏啊,”薛蟠说了这么些时候酒意翻滚上来,倒是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他打了一个酒嗝,“咱们这些人在世上,不就是妆扮演戏过场吗?只是这戏台子上头,这一次演砸了,下次再重新演就是了,可咱们这些人的人生,却是不能重来,这一次演砸了,下一次就没机会咯。”

“这就是薛大人谨小慎微的缘故吗?”

“我,谨小慎微?”薛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睛问那小太监,“那里的话,我不过是胆子小,许多事儿不敢做罢了,不过呢,若是有人惹了我,”薛蟠恶狠狠的说道,“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有说轻易绕过的道理!”

薛蟠说完了这么一席话,支撑不住,也不和那小太监告罪,径直就在炕上躺了下来呼呼大睡起来,那小太监看着薛蟠有趣,另外站着伺候的太监们却是一脸的鄙夷,“薛大人醉了,主子,咱们回吧?”

一百六十二、宿醉之后

臻儿给薛蟠披上了被子,尴尬的对着那坐着的小太监笑道,“公公对不住,我们家大爷今个委实是喝的有些多了,这会子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不打紧,今日是你家大爷的好日子,多喝些,倒也无妨,”那小太监摆摆手,站了起来,“赢了两班大比,我倒是还没来得及恭贺之,”他招招手,边上的人递了一个小盒子给他,“这个交给你们大爷,算是我的贺礼。”

臻儿忙着打千,“多谢公公,还请公公留下名号,明日叫大爷亲自来谢过。”

“小名何足挂齿,”那太监摆摆手笑道,“我若是得空了,再来找薛大人聊天就是了,”他转身预备着出去,但又想起来了什么,“你们家大爷选了什么差事?”

“是詹事府的差事,足足有六品呢!”臻儿不懂这些官位的好与坏,他倒是纯粹的很,只是看品级的高低,“小的不知道别的,听说是官学生的头一份,比别人的官儿都高呢!”

那个小太监怔了怔,随即噗嗤一笑,又连忙用袖子捂住,这一笑,倒是有些阴柔的样子出来,“詹事府?是左中允吗?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差事啊。”

“是极好的,我们家大爷也这么说呢,”臻儿喜滋滋的说道,“所以今个高兴才喝多了。”

“只怕不是高兴喝多了,”那太监笑着走出了门,“薛蟠这个人,居然选了这么一个冷衙门,可实在是不符合他的性子啊。”

“主子,咱们这样私下来咸安宫,是不是不太好?”边上稍微老成持重些的太监建言道,“若是被人知道了,圣后老佛爷自然不会怪罪,只是怕有些人会去皇后娘娘那里嚼舌根子。”

显然,这个太监的身份肯定不是真的小太监,而是地位颇高的,那个小太监挑眉不以为意的说道,“怕什么?就算是皇后知道了,又有什么干系?圣上都说了不许拘着我,让我想干嘛就干嘛,她不过是中宫皇后,怎么还来管我不成?我给她一些面子她也就罢了,若是不给面子不理她,想着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这薛蟠到底是外臣,您若是时常见面,于礼不合啊。”

“算什么呢!”那个小太监眉毛竖了起来,众人都低下头不敢多说什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老佛爷还时常见外臣奏对一次就几个时辰呢,我不过来探望一二,你们可就这样的絮叨!我叫你们办的差事,倒是一个都办不起来,这会子在我这里做出许多忠心的姿态,我且告诉你们,办不好差事的事儿,就算是伺候的再好,在我这里头,也不是好的。”

薛蟠睡得很不安稳,睡梦里头全是梦,好像是连续剧一般,一直就没停过,一会子自己中流渡河,河水之中突然出现了很多妙龄少女的芊芊玉手,朝着薛蟠没头没脑的抓着过来,薛蟠吓得魂飞魄散,大声的呼救,半空之中是有人来救,只是来救的人似乎也是不怀好心,一下子把薛蟠依赖的船只给劈碎,“阿弥陀佛,不破不立!施主若是不下水,今日这河是过不去的!”

薛蟠掉进了水里面,无数只手连绵不断的朝着薛蟠抓来,他吓得大声惊呼,刷的起身这才发觉自己还是睡在炕上,边上的臻儿正拿着一条毛巾惊讶的望着自己,薛蟠这才有些醒悟,刚才那许多手,必然是臻儿给自己擦脸,投射到梦中的幻觉。

“你这个杀才,”薛蟠抹了抹满脸大汗,“好端端的我在睡觉,你倒是在这里毛手毛脚的,扰人清梦!”

臻儿委屈的要死,“我瞧见大爷这满头是汗,所以才说给大爷擦擦汗,却不曾想这好心都成了驴肝肺!还嫌弃我伺候不好了。”

“好了好了。”薛蟠摆摆手,让臻儿把热毛巾拿上来,自己擦了擦脸,“这是什么时候了。”

“您都睡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了,这都第二日的清晨了,若不是您这呼噜声响破天,我还真的要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瞧瞧您怎么这样都还不醒,”臻儿吐槽说道,“早起各位大爷都已经陆陆续续来瞧过了,见到大爷睡的香,故此也就不打扰,说日后必然有时间再相会,他们各自出宫去了。”

这样分别的方式也好,免得还有些不舍,薛蟠虽然来这里不算太久,但是同学之情是其余的感情很难相提并论并且做比较的,一般情况下大家伙都从咸安宫毕业出去了,那么这毕业的时候分别的感觉总是很难受的,不若现在这样的好。

薛蟠揉了揉脸,只觉得还头痛得很,“我昨个到底是喝了多少酒?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臻儿翻了翻白眼,“大爷您自己个都记不得?这把宴席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还说没尽兴,要外头再拿十坛来,大家伙喝个够才好。李执事说外头没酒了,您是差点没有跳到桌子上去发飙呢。”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我真的做了这些事儿?所以我就说嘛,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你瞧瞧,如今可是闹笑话了吧?”

“昨个还来了客人,大爷你还记得不?”

“什么客人?”薛蟠显然也都忘了,一脸的懵懂,但是他用力的想了想,才想到了那重华宫的小太监,主要是那个太监笑起来还算不错,“哦我想起来了,那小太监!”

“他说来恭喜大爷,说了好一会子话呢,”臻儿将那盒子拿了出来,递给薛蟠,“说这是恭贺大爷你的礼物。”

“这还是真的要感谢他了,难为他还想的我,”薛蟠来不及管这些礼物上的事儿,将那个盒子丢在了一边,“咱们可是没说昨日要留在宫里头的,家里头想必还等着咱们,赶紧着收拾东西家去罢!我还想着这没有去当差之前,多呆家里陪陪太太和姑娘呢。”

于是臻儿收拾了一番,李马鹿送了早餐来,薛蟠笑道,“多谢了”,吃了早饭,李马鹿送着薛蟠出神武门去,到了外头,马车预备妥当。

一百六十三、大喜大喜

如今还不到正式上班的时候,咸安宫很是贴心,知道这些人才回国没多久,一来在外头奔波劳累十分辛苦,二来也要给他们一些时间来安排家里头的事儿,这出仕乃是大事儿,虽然不至于说要大宴宾客昭告天下,但亲朋好友之间还是要多多打招呼到位的,日后这些联系必然是多了起来,原本家里头可能还是一个小小少年,不会当做是家里头的顶梁柱,如今出仕了,不一样了,不仅家里头的事儿要多多过问,还要熟悉家族的人脉和资源,日后更好的照顾起家族和亲眷,这些都要一一接手,并且成为家族之中未来的少主,饶是宝玉,日后只怕也是讨不了这么一节,贾政想要宝玉出仕,日后只要出仕了,就不可能再这样混账下去了。

不过薛蟠倒是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他自从父亲去世,就已经接手了家里的大小事务,这么多年处理起来,倒是还真的不用特意去加强什么,只需要再把自己的注意力修正一番就好,在马车上,薛蟠笑眯眯的问臻儿,“如今你大爷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当差做官人了,你这小东西,是要继续呆在家里头混吃混喝调戏小丫头片子呢,还是跟着我一起去衙门当差?你自己个选,大爷算好吧?随便你怎么办都行!”

臻儿可不懂这些什么当差的事儿,“大爷您不是早就是大官人了?咱们家早就是提督了呢!您还有个什么舍人的官儿,要我说,小的在您那些同窗面前做出什么挺高兴的样儿,也就是配合着您罢了,这六品是多大的官儿呢,值当大爷这么稀罕吗?我依旧是跟着大爷,不管大爷到何处,小的都伺候到了,您看如何?哦,不对!”臻儿突然想起了薛蟠刚才的话儿,“小的可不敢调戏丫头呢!大爷你就胡说!”

“得了吧!”薛蟠躺在车上翘着二郎腿,“我前个还瞧见了,你对着那鹤儿动手动脚呢,鹤儿还一口一个亲热的喊着臻儿哥哥,臻儿哥哥的,我都听见了,你还说这个自己装纯洁?没的叫人笑话!”

臻儿气鼓鼓的说道,“那里有只有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您都和那占西女王勾搭着上了床了,还倒是管我和丫头们说说体己话呢!”

薛蟠这时候没人在边上,脸皮是极厚的无所谓臻儿怎么说,“我这也是没法子,谁叫咱薛蟠薛文龙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所以这女王殿下看中了不才,嘿嘿嘿,”薛蟠奸笑起来,“人红嘛,没办法的事儿,臻儿你是羡慕不来的。”

臻儿被薛蟠的奸笑声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爷您就别笑了,真是瘆的慌,您就仔细着吧,太太也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女王的事儿,只怕是回去就要逼着问你呢,小的可是保不住什么时候被太太问出来!”

“嘴巴闭紧一些,臻儿同志,若是这么点威逼利诱都受不住,你日后怎么当大爷我的心腹,岂不是外头许多事儿你时刻就要泄露出去了?这可是对你的考验,记得要保守秘密哦。”

“这话我说的可不算数,”臻儿下意识的将自己早就将这个事儿告诉王嬷嬷的可耻背叛行为了,“外头您那些同学都知道的,只怕是什么时候家里头也传进来了,也是没准的。”

主仆两个说说笑笑,马车不一会就到了梨香院,薛蟠雄赳赳气昂昂进了院子,要马上告诉薛姨妈一声,薛姨妈恰好和宝钗在说话,薛蟠笑盈盈的将昨日选官的事儿——可以说的那些部分告诉了薛姨妈,又告诉她选了一个詹事府六品的官儿,薛姨妈吓了一大跳,她所知道的旧黄历,“詹事府可是了不得的衙门!我听你舅舅之前说起过,那可是翰林才能去的地方,你这不学无术的东西——好了,为娘说的过了,但你这学问上的功夫,只怕是给妹妹提鞋也不成,怎么能去那地方,可不能混选,免得耽误差事!”

薛蟠气的有些无可奈何,这老娘说话可真是太直接了,“如今这詹事府可没多少差事了,”薛蟠耐心的解释道,“只是混日子的好地方,这六品的官儿,可是独一份!差事也没有多少,之前妈不是说我老是在外头嘛,如今是那里也不去了,估摸着衙门也没多少事儿,我除却在衙门的时候,其余都呆家里伺候您老!”

薛姨妈心里头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埋怨,“这说的什么话儿,难不成我让你呆在家里头一样。”

宝钗笑道,“哥哥却是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他孝心要这样罢了,依我看,这个差事儿若是不忙,品级也高,也是好的,咱们家又不缺那些俸禄银子,没必要要去那些炙手可热的地方,如今这样也是极好,家里头的姐妹都等着要哥哥请着喝酒作诗呢。”

“我的儿,”薛姨妈忙道,“你哥哥还要预备去衙门应卯的事儿呢,那里还有空闹这个,不如等着日后再办罢!”

“能有什么事儿,”薛蟠笑着摆摆手,“官学那边说的清楚,要给我半个月的假,我算着再过半个月就到了年下了,只怕是衙门去了几次,又要预备着过年了,这家里头还有大喜事儿,光明正大的可以再在家里头帮衬一段日子,总是要等到了二月再当差了,空的很,那里有什么事儿,”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我如今可是无官一身轻,正是玩的时候。”

这话刚刚落了下来,外头似乎为了响应薛蟠的话儿一般,突然噼里啪啦响起来了鞭炮声,倒是把薛姨妈和宝钗都吓了一大跳,“这外头怎么响起了炮仗?”

这不是临街的地方,故此若不是这两府的喜事儿——放鞭炮当然是喜事了,那应该不会传进来,薛蟠有些好奇,这府上又有什么喜事儿了?不一会张管家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脸上都是兴奋之色,他给薛蟠打了个千,“大爷,大喜了!”

一百六十四、惊喜还是惊吓?

张管家是伺候过薛蟠爷爷的,就好像是薛蟠和臻儿一般的关系,在薛家地位可是极高的,素日里头见到薛蟠也不过是嘴里头说着请安问好罢了,其实薛蟠等人体恤老人,早就是不许他行礼了,今日这外头听了消息回来,居然就先跪下来打千恭贺薛蟠了,这必然是很好的消息,才会值当他这么做,薛蟠奇道,这不是刚才已经和张管家说了自己选了詹事府那个什么左中允的差事了嘛,怎么这会子又要特意请安一番,“张爷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什么大喜啊?是不是詹事府的差事消息到了,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薛蟠一脸的无所谓,这个差事若不是看在真的很空闲的份上,他才是不会选呢,还害得自己被皇帝诘问一番,刺激的自己个差点要惊出冷汗来,“这咸安宫选官难道也和科举春闱一般也是要喜报送到家里不成?”薛蟠有些迷糊的说道,“那可要预备下赏钱了。”

薛姨妈忙叫人预备打赏,“这可是好事儿,要打赏的!”

张管家起身笑道,“不是大爷那边咸安宫的差事儿,是外头吏部又发了任职的文书来,要任命大爷新的官职呢,大爷赶紧着出去迎接吧,外头都已经等着了,说要大爷亲自接了文书呢。”

“这搞什么鬼啊……”薛蟠喃喃说道,什么新差事?自己个不就是接了詹事府的这个差事吗?那里来的新差事?薛姨妈忙叫薛蟠换了衣裳再出去,薛蟠才懒得换衣裳,连忙就走出了梨香院,果然见到了外头这热闹非凡,就连詹光也跑了过来正在院门口看着热闹,见到薛蟠出来,连忙作揖行礼,“薛大爷,大喜!大喜!”

“詹先生,我这一头雾水呢,你就道喜了?”薛蟠笑道,“喜从何来啊?”

边上一个冠上插着一根锦鸡尾羽的衙役模样的人,笑眯眯的上前打千行礼,“薛大人!下官是吏部衙门宣告司的苏拉,小的唤作孙德乾,今日奉了我们吏部尚书天官大人的命令,特意送了薛大人您的告身来,恭喜薛大人,贺喜薛大人!”

“什么告身?”薛蟠下了台阶,从那个孙德乾手里头接过了一封文书,“是不是詹事府的左中允……”他话音还未落,接过那文书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出半句话儿来了,后半句的话儿顿时就被他吃了进去,地下那些笑盈盈的吏部衙役们纷纷拜倒,“恭喜薛大人,荣升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什么?”贾赦原本半侧在罗汉床上,眯着眼听自己那新纳的小妾在咿呀咿呀的唱着南戏,这小妾是自己个花了三百两银子从扬州买回来的,端的是娇小玲珑,十分可爱,又最擅长吹箫和唱曲,一口这的吴侬软语,唱起南戏来,险些叫人骨头都酥软了去,贾赦原本是懒洋洋的听着那小妾唱着《琵琶记》,不防外头王保善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贾赦一皱眉一瞪眼,“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这好心情被打扰了自然是不爽,“来人啊,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老爷,薛家那大爷得官了!”

“得官了有什么稀奇!”贾赦懒洋洋的呵斥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乃是班首,又必然可以夺魁,选一个多好的官儿都是寻常的,只是他这样子打压甲班的王爷们,害得老亲王差事都不能分派,日后我在老亲王那里,脸面上就不好看了,这一条线算是断了,实在是可惜啊,可惜。是詹事府的官儿吧?这小子虽然混账,可这官运真是好啊,才几岁的年纪,刚出仕就是正六品了!”

“不是詹事府那边,哦不对,小的说错了,不仅仅是詹事府那边的,还有一个新的差事,吏部来人了!”王保善连忙说道,“给了薛家大爷新的差事,西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

“什么!”贾赦这会子是真的震惊了,他刷的坐了起来,“你说什么疯话呢!他才选了官,怎么又授了都指挥使!还是这西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

“真的,小的那里敢扯谎,这会子吏部的官儿正在那边宣布命令呢!听说,还是天官老爷的钧旨!”

王保善的话儿没说对,根本不是什么吏部的官儿来宣旨,开什么玩笑,这不过是六品的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难道还需要吏部正式有品级的官儿出来宣布吗?那起码是要穿红袍的高级官员才能够享受的待遇,昔日那胡光墉从盐运使入京任职,宣布命令的,也就是金陵省巡抚罢了,他都还没有资格让吏部来宣旨,更别说是薛蟠如今了,但是这话说起来的意思,可就是耐人询问了,特别是詹光这种熟知官场体统的人来说,薛蟠这六品的兵马司都指挥使,根本不需要吏部尚书亲自下命,这只怕是表明,这件事儿,有高人出手,差不多可能就是那些政事堂的大人物,亦或者是宫中二圣级别的!不是大家伙看不起王子腾,但是一位兵部尚书想要插手吏部的任命,这还是比较难的。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巨大的关节,那就是兵马司原本还是让兰台寺来管理的!

现在兰台寺上下只怕是吃了薛蟠的心思都有了,还会让他来当这个兵马司都指挥使的官儿?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兰台寺彻底失去了对于兵马司的控制,失去了控制说明王子腾弹劾的话儿皇帝都信了,而且都预备着这样去做了,那么这个举动意味着,兰台寺左都御史大夫的辞职,也是差不多时候了。、

这些和薛蟠关系不大,他只是看到那个任命文书实在是有些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一个回事,”薛蟠震惊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我怎么突然就成了西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了?孙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赶紧着和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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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新科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素来吏部的这些底层官员,牛气冲天,等闲督抚都不见得会多少理会,就好像兵部的衙役们一样,若是殷天正这样的九品武官到兵部去,只怕是眼皮子都不会夹一下,吏部也是如此,别说是薛蟠是六品的官儿,只要是红袍的官儿,不是要害部门的堂官,等闲人都不会理睬你,但是今日可透着一股子的新鲜劲儿,这孙德乾还是一副十分谦虚谨慎的模样不好意思,吏部的这些胥吏根本就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今个见到薛蟠却是这样的卑躬屈膝,透着一股子的古怪。

听到薛蟠发问,那孙德乾忙笑道,“小的那里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呢,是今个天官大人特意吩咐的,叫小的预备着仪仗前来告诉薛大人荣升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其余的小的一概不知道呢,不知道薛大人知道什么,倒是也可以和小的说说。”

我和你说个铲铲,薛蟠有些无语的想道,这里头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呢,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到了西城兵马司去当差了?我也不是谦虚,这事儿还是最好另请高明罢!但是这吏部尚书钦定了,却是不好回绝,薛蟠假笑道,“我这心里头也是稀里糊涂的呢,怎么好端端就得官了!”

“这可是大喜事儿!”孙德乾提点着薛蟠,“是天官大人下的命令,文选司都还未过呢,大人若是得空,还是要去谢恩的才好。”

“自然自然,”薛蟠干笑一声,摆摆手,让张管家连忙给赏钱,素来的规矩,这些道贺的人,都是要打赏的,包括是来围观的吃瓜群众,只要是嘴巴里恭贺几声,也是要打赏的,薛蟠莫名其妙得了这个官儿,该有的规矩不能丢,张管家放了赏,薛蟠又从袖子里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毫无烟火气的递给了孙德乾,“孙大人,这请你和你的兄弟们喝茶。”

孙德乾不敢当,“那里敢当薛大人称呼大人呢,大人如今可正经是咱们西城这一片的地头蛇了,小的就是住在西城这葵花里胡同,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人您呢。”

孙德乾满意的离开了梨香院,边上几个人还有些不忿,“头儿,你何必对着这个小子如此客气?咱们吏部大堂,不知道每日多少官儿高升呢,他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小官,也值当咱们,哦不,咱们不过是小人物,但头儿您不一样啊,等闲外官见到您都要称呼孙兄孙兄的,何必给这个小子这样大的脸面!”

“你们懂什么!”孙德乾呵斥道,“你以为你们头儿我多少厉害呢?我不过是一个小差役罢了,恰好只是因为在吏部当差的缘故,这外头的人才捧着你罢了,若是我明日换了衙门,去那些冷灶头去,你瞧着在今日称兄道弟的人们,还理不理咱们?咱们当这个差事,可千万别以为自己个多厉害,这不过是因为咱们在这个位置上罢了,你们几个若是忘了这一节,日后尾巴翘起来,只怕祸事转身就来!”

孙德乾教训着这些下属们为人处世的道理,许多人不以为然,但面上还是做出唯唯的样子,“你们想想看,这薛家,家世也不出众,其余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的?先祖也只是给太祖皇帝管过粮草罢了,世袭的爵位,一个区区的紫薇舍人,能够在金陵当个乡下财主就不错了!如今还能入京师混的风生水起的?凭什么?”

虽然孙德乾教训属下们不可以狗眼看人低,但是他自己个说话却是很不客气,直接将薛蟠的家世贬低的一无是处,“什么金陵四大家,那也就是金陵的四大家,却不是洛阳的四大家,这薛蟠大约是可以靠着一些兵部尚书的力气,但是更多的,只怕是他巴结上宫里头的人了!”

孙德乾见微知著,把薛蟠的背景猜测的不算错了,只是属下当然是榆木脑袋,比不过领导英明神武,这个时候还要发问,“可他这样子作践甲班的那些亲王,宫里头能看上他吗?依我看,这可是藐视天威啊。”

“你们是真糊涂,罢了,这些事儿也不必和你们说了,横竖是说了也是听不懂,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少年人,这样年纪轻轻不是靠着袭爵,就能当到六品官儿的,这家世、才学、能力、背景都缺一不可,何况,你们见过一个清贵的官儿,还当着兵马司这样繁琐的杂官儿吗?这可是活见鬼了!”孙德乾呲牙吸着凉气,摇摇头不敢置信,“我在吏部当了二十年的差事儿了,都没见过这样的事儿!”

薛蟠怔怔的进了薛姨妈的院子,薛姨妈早就出了门在外头候着了,见到薛蟠进来,忙笑道,“得了詹事府的官儿,可厉害的很哦!以后可是要好好当差,这样才不辜负圣恩浩荡。”

宝钗在边上捂嘴笑道,“哥哥欢喜的都呆了,咦,哥哥这是怎么了?”

“就不是詹事府的那个差事,”薛蟠摇摇头,“是新得了一个差事。”他把任免的文书递给了薛姨妈,薛姨妈和宝钗一起打开看到薛蟠的新差事,不免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纵使宝钗聪明伶俐,也猜不透为什么薛蟠打了西城兵马司的人,如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妹妹我实在是看不懂了。”

“别说是你了!”薛蟠郁闷的摇摇头,“我都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说法,”但是薛蟠可以肯定的一点,日后想着要轻松混日子的时间是绝对很少了,他想到自己的时间又要消磨在这些无穷无尽的繁杂之事中就不免哀嚎起来,“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啊!”

宝玉和黛玉正走到梨香院的门前,听到这哀嚎声,宝玉吓得一哆嗦,“不好了,是大哥哥的声音!只怕是正在被姨妈行家法呢!妹妹,咱们赶紧着去救他!”

黛玉白了宝玉一眼,“二哥哥说的什么混话,今个蟠哥哥刚选官回来,怎么会挨打?”

一百六十六、新官和旧官

“今个可是最好的日子,那里会挨打?”黛玉笑道,“必然是蟠哥哥正在作怪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日里头就算是没事儿,也要取笑逗乐一番呢,何况是如今得了官儿,春风得意,万万是少不了的。”

宝玉听到黛玉这么说,想了想觉得十分在理,“还是妹妹聪明,咱们一起瞧瞧去。”

两个人一起进了梨香院,见到薛蟠和薛姨妈等人正在外头说话,先是见了礼,薛姨妈拉住了宝玉和黛玉的手,“这样的冷天你们还跑过来,赶紧着都进房里头暖和暖和。”

黛玉见到薛蟠有些悔恨不已的样子,不由得奇道,“蟠哥哥这是怎么了?我今个早上听说,你得了一个好官儿,故此和宝玉一起来恭贺之,怎么见你的样子,好像是不太高兴,这又是为何?难不成这官儿不是自己选的?”

薛蟠苦笑,“这可是被妹妹你说中了,这官儿啊,还真不是我选的,”几个人一起进了薛姨妈的正房,薛蟠将那任命文书交给了宝玉和黛玉来看,“你们瞧瞧,这是什么官儿!”

“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王恺运惊奇的挑了挑眉毛,对着皇帝说道,“圣上,您的意思是?”

“这个薛蟠,存了这得罪人,就躲着走的想法,朕却是偏偏不能让他如意,”皇帝抚了抚上嘴唇的短须,对着王恺运笑道,“今日一见,果然是十分聪明之人,知道朕心之顾虑,故此趁着今日这大势在握的好时候,居然活生生压服了甲班,咸宁那些人,没有选官,这多少也是件好事儿,自然了,朕也不会说故意拦着他们上进,但是这几个月若是能让他们静静心,好生想一想,这日后如何当差,也是好事一件啊。”

“故此臣以为薛蟠可以为圣上所用,”王恺运点头说道,“他也是尚书大人的外甥,天生就是该听圣上的。”

“故此不能浪费了他的才干不是?”皇帝笑道,“隆卿建言过许多次,朕还要亲自看一看,如今检验出来了,的确是偏才,饶是偏才,这才干也是厉害的,知道阴谋怎么耍,也知道用这堂堂正正的阳谋,想要躲在这詹事府里头偷懒,那是不成的,朕如今夹带里头还缺人呢。”

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成为皇帝口中所言的这夹带里头的人,但是也不知道多少人没有被皇帝看中,偏生薛蟠就这样机缘巧合中了皇帝的青眼,“圣上这个任命,可实在是叫微臣佩服,”王恺运是真心佩服,他也颇有些欣慰,皇帝秉政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些大巧不工大象无形的风范,这一招使用出来,“可真是叫人猜不透。”

“他这个小子,刚入京就惹出来了这么多的事儿来,若是从不惹事的角度来说,应该放任他在詹事府好生玩几年,只是朕想想,这样的人,从入京到咸安宫再到天竺,就没有消停过,这以后若是让他这样的空,只怕是事端更会想着去招惹,那么还不如塞一个有些活儿干的差事给他,免得到时候隆卿又要絮叨,朕不给他安排差事。”

“这西城素来是勋贵所集居之地,这个兵马司,只怕是不好当。”

“那也是没法子了,他自己个把这兵马司闹得天翻地覆的,如今也只能是让他来收拾摊子了。”皇帝促狭的一笑,“朕可是为他这件事儿,折损了王师傅你呢。”

王恺运微微一笑,他朝着皇帝鞠躬,“圣上,微臣之官职微不足道,等到微臣在外头游历妥当找到那样东西,再回来帮衬万岁。”

永和皇帝叹了一口气,“王师傅心意已决,朕也不好勉强,你且不要远去,若非必要,还是留在洛阳城里头为好,若是有什么疑难之事,朕可以遣老庞出来问计于你。”

王恺运点点头,翩然离去,皇帝又叹了一口气,随即振作精神,把放在边上的几个折子拿了过来,朱批了几个字,告诉庞德禄,“拿出去发下去,再叫宰相们进来,议一议这兰台寺的事儿如何处置!”

“对了,先告诉吏部,就说这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御下不力,即刻革职查办,一干人等有劣迹者,着顺天府审查询问,再奏明。新的都指挥使朕已经选好了,让他发下去。”

庞德禄一下子出去禀告了,不一会,礼王带着一干宰相们一起到了养心殿,大家伙都知道了皇帝要讨论兰台寺的事情,皇帝率先就定下了基调,“兰台寺的事儿不可以再拖了,拟旨:东方纳兰办事不谨,贬为胶州司马;左都御史也上了好几次折子要求去职,改任内大臣,负责编纂英宗实录的差事。”

皇帝亲政有些日子了,但是能够这样任免部堂级的高官一言而决,还是头一次,他见到众人都不说话,表示臣服之意,尤其是礼王还马上就高声称是,遵旨遵旨,心里头就说不出的痛快。这一切倒是也因为外头风潮起来了,故此才能够顺势而为,无人敢阻拦这样的大事儿。

“兰台寺的御史们要好生勘验一番,”皇帝威严的说道,“御史乃是国朝的监察者,若是这监察者不得其位,那么大越朝必然会出问题,政事堂会同吏部一起拟个方案出来,瞧瞧这御史们当差办案,有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什么事儿该办,什么事儿不该办,都要列清楚。”

“咸安宫祭酒王恺运管教不力,革职,冠带闲住,”皇帝下令继续说道,“你们好生议一议这左都御史的位置是该谁来料理!”

宰相之中还有人觉得皇帝对着兰台寺的处置未免太过于带着感**彩了,但是听到皇帝毫不犹豫的抛弃了王恺运,顿时就没有话说了,皇帝把自己的心腹之臣都免职了,兰台寺的东方纳兰不过是贬职,左都御史只是换了个差事,过几年又是可以复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一百六十七、提前拜访

至于五城兵马司的差事,那就更加不用提了,这样的小人物,难道还烦劳政事堂日理万机的宰相们来说这个吗?真是大材小用了些,既然这兰台寺的主官左都御史都要换了,更不必说这些地下的小官了。翁常熟一马当先,“圣上,老臣以为,兵部尚书王子腾所言极是,兰台寺既然为监察机构,那么自然不能将执法之权也揽在身上,五城兵马司,不能再归属兰台寺来管理了。”

“翁师傅老成谋国,所言甚是,”永和皇帝点点头,自己这个师傅被教训了一番,终于也是聪明上道许多了,“这到底归着谁来料理,关系到都城的安宁,你们大家伙都议一议,瞧瞧归着给谁管才好!”

皇帝也说要议这个,不过这个算起来,倒不能是这几个宰相们自己说了算了,谁都想着要把这个事权给拿下来,你说兵部想不想?兵部已经是节制九门提督了,若是再拿下这五城兵马司,那么京畿这一块的维护治安,那就是兵部尚书说了算了。

这样的话,兵部尚书在都城之中的权柄,可就是大多了,绝不是其余的尚书可以比较的,这一点,皇帝自然是希望的,但是显然也有人不觉得该如此,“臣以为,若是兰台寺不管,可以交给大理寺,也可以交给刑部,”胡光墉率先说道,“这兵马司原本就是缉拿盗贼防火防灾之职,交给大理寺,若是有什么大要案,大理寺审判了也就是了,若是交给刑部,相信都中作奸犯科之人,必然是畏惧刑部大牢的,威慑之下,市面必然为之一清。”

众人因为这件事儿先是开始了讨论,毕竟兰台寺左都御史大夫的差事一时半会定不下来,众人先拿着这五城兵马司的归属来小试牛刀一下,也是可以的,翁常熟义不容辞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依我看,还不如就给兵部最好,兵部带着兵马司缉拿盗贼,这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皇帝想着为王子腾加砝码,这原本也是寻常,皇帝如今只怕的是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暗地里做什么不轨之事,有王子腾弹压京畿,又节制九门提督,再把新军驻扎轮换一番,这事儿就不必太担心了,可显然是圣后的势力还不算小,胡光墉上蹿下跳,联络了好几位宰相,都说不宜交给兵部来料理五城兵马司。

皇帝刚才还志得意满,这时候又受挫了,他不免脸色一沉,没想到自己个的意思,这时候居然也还是无法让所有人都听命,他看着当首的礼王,只见到礼王半闭着眼,好像是在陷入沉睡一般,一点也不掺合这些人的争辩,“好了,”皇帝颇有些无奈,“这事儿搁着再议罢,这兰台寺不宜再管了,那么再交给别的衙门,先让五城兵马司的人,”皇帝一下子心里头想到什么好主意,微微一笑,“自己个议一议,归属那里管最好,说起来咱们这些人都离着五城兵马司太远了些,他们日常料理差事,知道,是那个衙门更亲近一些。”

胡光墉等人也觉得可以,起码搁置着,比直接交给兵部要更强一些,接下去再讨论这兰台寺大夫的人选,又是好一番吵闹,也靠着王恺运的提前布置,虽然过程曲折,但不过是半天工夫,政事堂传出皇帝的命令,宰相翁常熟兼任兰台寺左都御史。

这一切和薛蟠似乎都没什么干系,他就在家里接到了这个新的任命不禁头疼的很,黛玉和宝玉见到了这个差事,也很是惊奇,宝玉问道,“这不就是前些时候大哥哥打人的那个衙门吗?这会子怎么去当这个官儿了?”

薛蟠烦躁的在房内不停的踱步,看的薛姨妈都有些眼花了,“我就说,这就没有什么好事儿落在我身上!”薛蟠懊恼的说道,“我原本是想着选一个轻松的差事混日子就是了,故此选了詹事府的差事,那里头闲的时间极多,到时候呆家里就是了,如今可倒是好,又给我加了这么一个官儿,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薛蟠双眼发直,“完了完了,我这日后还有什么空闲功夫?还说什么出去玩,还说什么喝茶结诗社吃酒?每日就泡在兵马司去,家都不必回了!”

黛玉笑道,“若是如此,那蟠哥哥何不辞了?”

“妹妹说什么呢,”宝钗嗔怪道,“这吏部下的文书,任命的官儿,那里是随便辞的。”

“蟠哥哥无所不能,三头六臂都能变出来的。”黛玉笑道,“若是蟠哥哥不想当这个官儿,那必然是有法子可以辞了的。”

黛玉倒是十分相信薛蟠,薛蟠这时候见到黛玉这么说,倒是不免笑了起来,这烦恼之色稍微冲淡了一些,他坐了下来,“这事儿怕是难的很啊,我真想不通了,到底是谁给我请了这个差事了,难不成是舅舅?若是舅舅,我可真的要去王府说他一通了。”

“不许对着你舅舅不尊敬,”薛姨妈原本还心疼薛蟠得了一个十分忙碌的差事,可听到薛蟠抱怨王子腾,顿时就说道,“若是舅舅也是必然为了你好的。”

“是是是,”薛蟠无奈的点点头,“我这还想着好生过年呢,如今看来,别说是年了,只怕是每日就没有空闲的功夫了。”

不一会外头有丫鬟来报,“老太太、大老爷、太太都送东西来了!说是恭贺大爷任都指挥使!”

薛蟠虚弱无力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假笑,“好的很,好的很,给他们打赏,打赏,就说我高兴的很,过几日必然要请酒。”

黛玉等人用帕子捂住嘴窃笑不已,这边道喜的人刚走,外头张管家又来报了:“大爷外头来了好多客人,递名刺出来,要求见大爷,说是提前拜访一下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瞧见了没有,”宝钗笑道,“哥哥怕这个都指挥使麻烦,可人家是尊敬的很呢,才下命令,就有人来拜访了。”

一百六十八、口腹之欲

这些个地头蛇最是消息灵通了,若不是这一次吏部尚书突然下命令,若是正常的走公告的流程,只怕是那边刚上了吏部尚书的案头,底下的人就去了那个任命的官员府上道喜了,如今这样突如其来,就能够在吏部的任命之后即刻能够过来亡羊补牢,恭贺薛蟠升迁之大喜,也是很难得了。

在这些地头蛇看来是亡羊补牢,但是在薛蟠看来这些人的嗅觉可真是灵光啊,薛蟠摇摇头,对着宝钗笑道,“这个道喜可是不能乱接的,如此早来,必然是想着要别有用心的办其余的事儿,不好轻易回绝,却也不能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黛玉笑道,“都指挥使大人,预备着杜门不出咯?”

“林妹妹说的极是,”薛蟠点点头,告诉张管家,“外头的客人一概都回了,名刺留下,礼物都退回去,就说这任命才下,我未曾过衙接印,还不是西城兵马司的官儿,若是有什么事儿,还请他们等着我到任了,到衙门再言。”

外头这些人,薛蟠粗粗看了一下名刺的帖儿,都是一些地方上的厉害人物,不要看着他们只不过是什么商号的掌柜,什么客栈的老板,在西城这一块,若是没有一些势力,别想着能在这些地方办好实业,这些人在这里,多少代表了地面上的力量,薛蟠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既然是要当这个主官,这些地方上的势力就要一一打点到位,但是不能够还没上任就大喇喇的接受这些人的礼物,兰台寺的御史们正是一口气没地方发泄,必然是要朝着自己这里死命盯着的。

这个差事想要辞,只怕是不太行的,没有说吏部尚书任命的官位下头还有人反对的,除非薛蟠说将左中允这个差事也一并辞了,彻底的无官一身轻,这样大约才可以。

而且不知道是那位神仙给自己上的眼药,居然给了这么一个差事!薛蟠暗暗腹诽道,现在他根本就不想出风头,这一直出风头别说自己个腻烦了,就算是别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你这个人实在是不老实稳重,这可是大忌讳,有时候上位者根本无暇考察你长时间的表现,他最会抓住的,那就是对你的第一印象。

打发了外头的人,薛姨妈喜滋滋的说道,“知道你昨个选了一个好官,故此家里头都请了戏班来,我呀,也请了老太太,你姨妈等人过来一起看戏,宴席也摆下了好几桌,就等着你回来了。”

黛玉朝着薛姨妈行礼,“恭喜姨妈,今个可算是双喜临门了,蟠哥哥得了两个官儿,是应该好生庆祝庆祝。”

薛姨妈满脸堆笑,“我的儿,你们且留下来,我这就去请老太太他们,请他们务必赏脸过来才好。”

薛蟠满脸黑线的望着薛姨妈亲自出门去请贾母等人,“妈不会是昨个就预备着今天要请大家伙吧?”

“可不是昨个,”宝钗抿嘴笑道,“是好些日子就开始了,咱们去舅舅家,妈可是问了舅舅,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差事,舅舅说必然有的,区别在于是好差事儿,还是坏的差事儿,那一日回来,妈就开始预备着了。”

真是……薛蟠都有些无语了,不过他也打起精神,不管未来如何,如今的现在,总是过得不错的,薛蟠是很容易自我安慰并且乐观起来的人,“虽然都是家里的亲戚,没有外人,但也不好失了礼数,”他连忙吩咐张管家和叫来王嬷嬷,指挥小厮和丫鬟们查漏补缺,把家里头预备着待客的桌椅茶具等等都一一预备妥当,又叫宝钗预备着帮衬迎接,宝玉也要上前去迎接,黛玉笑道,“宝玉你又不是这边的主人,正经蟠哥哥都还没迎呢,怎么就叫你来迎了?”

宝玉笑道,他是十分佩服薛蟠的,如今见到薛蟠这样的有所成就,就好像是见到偶像又做出什么新专辑得了什么影帝一样的高兴,也不会说觉得这在门口迎客好像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事儿,“那里的话,都是自家人,我去借老祖宗和太太她们,岂不是最好不过了?”

薛蟠说道,“是好,不过也不比宝兄弟如此,咱们到后头去瞧一瞧别的东西都预备下了没有。”

薛姨妈所居梨香院正院之后就是薛蟠所居之跨院,他今日才回来,还来不及到后头去,这带着宝玉黛玉等人到了后头,只见到这里头早就安排了一个矮矮的戏台子,也就是用木头搭了起来,离着地不过是膝盖高,这样的距离,恰好在这薛蟠所居的庭院廊下看戏,是最适宜的,廊下都已经用绣着四时花卉的湘妃竹帘子垂着盖住,如此一来,外头瞧不清里头,薛蟠到了廊下,掀开帘子进来一瞧,这才知道里头早就用火龙点的暖和极了,众人坐在里头喝酒听戏丝毫不觉得冷。

当庭摆着一张长条的桌子,这估摸着是从贾母那里学来的,贾母那里若是孙女们一起吃饭,都是用大桌子众人团团围坐才觉得热闹,今日薛姨妈也是按照此法来办,桌子上早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等,预备着众人取用,寻常之物倒也罢了,这还有几个金灿灿的橘子,和几个好像是南边来的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瓜果,倒是让宝玉稀奇,“这天气那里来的瓜果?可真是稀奇古怪了,”

薛蟠笑道,“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南边运过来的,如今咱们这里大雪纷飞,可南边,不是说咱们金陵,而是更南边的地方,比广州还要南边些的地方,天气还是热的很呢,快船运过来,不过是小半个月就到了。”

“这花费的物力未免也太多了些,”宝玉有些不以为然,“为满如此口腹之欲而大费周章,实在是非君子所为也。”

黛玉看着薛蟠,薛蟠微微一笑,“这可不是为了口腹之欲,我从南边运回来,最主要的目的是赚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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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没你的份

“赚银子?”

“这南边的瓜果,在南边的价格可是便宜的很了,当地的土人原本是种着这些瓜果,卖不出多少价钱,没有多少银子赚,我这将这些瓜果收购来,一来解决了他们的衣食之忧,二来呢,我为了这些瓜果运回来,故此要多多的聘用伙计,这伙计们或许是原本没差事的,我聘用了他们,他们能够赚钱养家,而我这些瓜果运到了都中,都中的这些个勋贵之家,银子多的是,他们冬日里头见到这些瓜果,喜欢的不得了,愿意砸钱来买,宝兄弟你说是口腹之欲,这不算错,可你想想看,这不过是一些个口腹之欲,养活了多少人?多少人在这里头收益,有没有人吃亏去了?只怕是没有吧?”

宝玉有些懵懂,他是听不明白这些有关于消费可以拉动GDP的道理,不过黛玉却是有些听明白了,“蟠哥哥的意思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薛蟠微微一笑,“不过我却还不是圣人,说来说起,我可是靠着这个赚了不少银子了,这君子言于义,更要勇于谈利嘛。”

这些话对于宝玉的冲击还是比较大的,他虽然偶尔有惊世骇俗之语,但薛蟠这样出格的话儿,还真是从未听说过,一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呆在原地苦苦思索着,薛蟠怕宝玉想到什么乱想的东西,忙笑道,“我这些话也不必当真,横竖是我一家之言。”

“大哥哥说的话儿,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宝玉倒是难得凝重的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不得空,得空了我倒是要想一想这里头的事儿。”

黛玉歪着头好奇的望着宝玉,薛蟠还来不及说什么,外头就听到了凤姐那清脆又肆无忌惮的笑声,“哎哟哟,姨妈今个这里头可真是热闹!”

黛玉笑道,“凤辣子来了,咱们赶紧着出去罢。”

三人出了跨院,见到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王熙凤和薛姨妈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贾母慢慢走来,边上跟着王夫人邢夫人李纨三春等人,王熙凤正在到处指指点点,“这帘子放在这里头好,姨妈好巧的心思,偏生就我笨,想不到这个好法子,老祖宗咱们那边日后也这样布置起来,老祖宗再听戏的,就不怕这天冷下雪了。”

王熙凤见到这边三人,笑道,“薛大兄弟,宝兄弟,林丫头,你们三个人在这里头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难不成预备着讨赏吗?哦,不对,”她放开了贾母的手,朝着薛蟠还浮皮潦草的行了福礼,“如今薛大兄弟乃是正经的官人了,还要什么讨赏,应该是小的我要讨赏才是,恭喜薛大人,贺喜薛大人,小的今个可是来讨赏了!”

众人都笑,贾母朝着王熙凤指了指,“就你这个破落户儿,一点也不知道尊重,人家都请你来吃酒看戏了,怎么还好意思问人家讨赏!可实在是没有这个规矩!”

“俗话说呀,贼不落空。这一回请也去请,两次赏也是赏,咱们都到这里了,依我说,就不能空手而归!”凤姐转身对着贾母笑道,又对着薛蟠得意的挑眉,“大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凤姐姐说的再对不过了,”薛蟠笑道,“你不说要赏,我也是要孝敬老太太,太太们的,还有大嫂子、宝玉和妹妹们,都是有的。”

薛蟠就不说到王熙凤,王熙凤一听就急了,“嗨嗨嗨,我说薛大兄弟,这老太太太太们宝玉他们都有,怎么偏生我这里就没有了?”

薛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啊,我这忙成什么样子了,没想到倒是忘了凤姐姐的这一份,那今个可是没有了,”薛蟠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只能是等着下次再补了,老太太可是要见证的,不是我小气不愿给凤姐姐赏。”

众人都笑,贾母也笑道,“很是如此,谁叫偏生少了凤丫头的呢,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凤姐拉住了贾母的手,“哎哟哟,咱们这老祖宗,自己这满嘴的牙呀,都被薛大兄弟的糖糕给黏住了,不好开口说什么,这也就罢了,自己个得了便宜,居然把我这个小人物也给卖了!这可不成,若是我没有啊,今日这戏,也不必演了,就我上去来一出大闹天宫罢了!”

贾母高兴极了,“猴儿猴儿,依我看你就不必登台了,站在这里头就没有一刻消停的,若是真的给你登了台,那可真是没法子收场了。”

凤姐笑道,“我这不是给老太太逗趣呢,不过今个原也不用逗趣,薛大兄弟得了官儿,一下子又得了两个官儿,老太太只怕是最高兴不过了!”

贾母慈祥的望着薛蟠,满意的点点头,“年纪轻轻如今就当差了的确是好的,姨太太今日来请我,我可是即刻就来了,这喜气,说不得也要沾沾了。”

薛姨妈笑道,“这不都是老太太的福气庇佑着?若不是到了都中在府上住着,这一切都照料的很妥当,他今个那里有这样的出息?这一切可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们素日里头愿意教导着的缘故,今个我谁都不请,第一个要请老太太们就是这个道理了,蟠儿,还不赶紧着谢过老太太。”

薛蟠听闻此话连忙就要掀开袍子跪下来磕头,贾母忙叫鸳鸯琥珀扶起来,“这是做什么,”贾母埋怨道,“老婆子每日就呆在家里头吃吃喝喝睡睡的,那里还有什么教导的,这薛家哥儿明显是姨妈自己个教导的好,今个怎么还赖在我身上了,不成不成,你若是这跪下来,我可就不敢来,即刻就回去了。”

王夫人笑道,“那里不要老太太的教导?蟠儿素日里头可是说老太太的话最对不过了,虽然不是时常来老太太房里头,可来一次,就增长了不少见识。”

“那是他自己个聪明,”贾母被众人簇拥着一起进了跨院,大家伙按照这年纪辈分依次坐下,“那里需要我这昏了头的老婆子教导?”

一百七十、人心散了

贾母笑眯眯的望着正在指挥着丫头们上茶上暖壶的薛蟠,“你瞧瞧,咱们家这些孩子啊,没有一个在这个年纪比得上薛家哥儿的,凤丫头我说一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你们家琏儿,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每日在家里头和丫头们厮混呢,那里是和薛家哥儿这样,年纪轻轻就得了官,这算不得什么,以前祖宗家里头有福气的时候,比他年纪还小,得的官儿还大的,也是很多,但是你瞧见没有,这家里头的事儿,他都料理的妥妥当当的,这一节,可是谁都比不上的。”

邢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些,凤姐笑道,“琏儿如何能比薛大兄弟,给他提鞋也是不配的,且不满老祖宗说,也就是薛家表弟比我年轻了好几岁,”凤姐眼睛乌溜溜的打着转,“若是和我年纪差不多些,只怕是我就不会嫁到荣国府来了!”

薛姨妈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不免呛了一下,连忙用手帕擦拭嘴角,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贾母指了指凤姐,“你呀,日后必然是要下拔舌地狱的,这什么话儿,都敢乱说,你婆婆和太太都在这里了!还说这儿样的混话!”

凤姐笑道,“不相干,这样冷冷的天气,若是喝了热酒下去,只怕是存在心里头,我这先逗着大家伙笑一笑,等会就不怕了。”

凤姐的意思也就是说觉得薛蟠不错,若是再大几岁,只怕是自己就不会嫁给贾琏了,说不得要嫁给薛蟠,薛蟠瞧着凤姐无声息的嘿嘿奸笑,凤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见到薛蟠的坏笑不免脸上微微一红,心里头暗暗想着,“这个薛蟠怎么突然眼睛就这样厉害了,叫人看的心里头砰砰砰直跳。”

贾母满意的朝着薛蟠点头,又对着薛姨妈说道,“姨妈眼下是放心了,薛家哥儿的确的极好的,别的不说,这些哥哥里头,惦记着玉儿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的,谁也比不上薛家哥儿。这天竺回来,我冷眼瞧着,家里头谁都没有拉下东西,这么大老远的,还一一都预备下了东西,这可不是一般的好了,以前我都说凤哥儿对着这些弟弟妹妹好,如今瞧着你家里头的哥儿,也是极好的。”

凤姐就不高兴,她站在贾母身边跺脚,“老太太夸人就夸人得了,怎么还连消带打的把我说的不好了?这我可不依呢。”

“我那里说你不好了?”贾母作势拍了下凤姐的手,“你自然是好的,若是不好的,我那里有这样心疼你的道理!”

凤姐心满意足的不说话了,薛姨妈坐在贾母的身边,听闻此言笑道,“蟠儿别的地方都不太上进,唯独这照顾弟妹上,的确是还算可以,昔日在南边的时候家里头的小子丫头们都愿意跟着他,如今在府上,自然就更不必多说了,玉儿他们,没有一个不是好的,我这素日里头,想着多疼疼都不成呢,蟠儿自然就没有不照顾的道理,再者说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照顾,只不过是他们年纪相仿,故此说的上话儿罢了,他自己个都还是小孩子,能照顾什么呢,算起来,这也都是老太太调教这些孙儿辈的有方,都知道这长幼有序,偶尔蟠儿有什么胡闹的地方,也容忍一二了。”

长辈们在互相吹捧着,地下的人倒是也没有说乱动,只是坐在位置上静静听着,贾母笑道,“也是这么一个意思了,咱们这样的大家,家里人亲亲热热的才好,不然这家里头人口虽然多,可大家都自己个过自己的,这和分了家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人心散了,这家就散了。”

贾母的话里头意有所指,邢夫人和王夫人心里头一凛,一起站了起来,“老太太说的极是。”

室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凤姐也站在边上不敢乱插话了,贾母笑道,“这是做什么呢,快坐下,今个在姨太太这里,就不必在我面前立规矩了,凤哥儿你也坐下,陪着姨妈一起喝几杯。”

“很是,老太太,太太,今个是特意要请家里头的亲戚们来热闹热闹,也分一分我们家的喜悦,故此今日凤姐姐大嫂子们,我都要央告老太太都免了她们的伺候,今日好生玩乐一回,也是我哥哥的面子,”宝钗款款起身,朝着贾母行礼温柔笑道,“今日让我来伺候着老太太,太太们,如何?”

贾母满意的朝着宝钗点点头,“姨太太家的宝丫头,也是知书达理的,知道还心疼她凤姐姐和大嫂子,今日既然是来凑热闹的,老婆子自然就听你们主人家的,只是却也不必叫你姑娘家来伺候,现成又有这么多丫头婆子呢,何须要你来伺候,都不必了,今个是薛家哥儿的好日子,大家伙通通不必伺候。凤丫头,还不赶紧着谢过你薛大妹妹?”

凤姐笑道,“可真是要谢谢妹妹了,若不是妹妹您,今个这好戏儿我可是没福气看了,这姨妈家里头的好吃食也没的福气好生吃一次,今个可是好了,老太太您说话可是要算数的,等会子我这喝酒听戏热闹的很,您若是叫我,我可是当做听不见。”

众人纷纷坐下,宝玉和薛蟠坐在了一块,先是上了茶果来,凤姐见到这席上的瓜果颇有些奇特,“这是什么果子?那桔子我是认识的,可这小小个的桔子,还真是没有见过。”

“这是南方的蜜橘,广州人唤作是冰糖橘的,”贾母笑道,“以前也有进贡的,如今只是不多了,没想到姨妈这里也有。”

“蟠儿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些吃食上下功夫,”薛姨妈说道,“也不敢拿着寻常的东西招待老太太,老太太什么东西没见过,只是要最好的罢了。”

“也不必如此,”贾母见到还有番石榴、柿子、甘蔗之物,都是北边不得见的果子,单单这些果子,就已经不下不少银子了,“咱们日常都见的,不必如此隆重。”

一百七十一、举荐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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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又奉上了茶来,戏班主站在帘外打千请安,一副吉祥话说的顺溜,“小的恭祝薛大人步步高升,公侯万代,恭祝老太太太太们福寿双全,喜事连连,恭祝爷们姑娘们聪明嘉慧,独占鳌头!”

王嬷嬷到了外头,接过了那戏单,递给了贾母,贾母不许,“今个是来姨太太这里看戏的,那里是我点,该是姨太太点。”

“这可是不成,大家伙谁不知道,这满府里头,只有老太太是最擅长听戏的,什么戏儿知道好不好,知道哪一出戏好,咱们那里知道这里头的窍门,若是点了不好的戏,岂不是扫兴,所以啊,还要是老太太来点。”薛姨妈说道。

“很是如此,”王夫人点头笑道,“别说是咱们不懂了。宝玉他们几个更是不知道了,老太太先定了,再让姨太太点,这样才好。”

贾母却不过,也只先点了两出,薛姨妈知道贾母年纪大了,都喜欢听那些个热闹的戏,故此又点了《山门》、《安天会》这两出戏,《山门》说的是鲁智深醉打山门,倒拔柳树的故事,《安天会》就更热闹了,讲的是如来佛祖降服孙悟空之后众神仙庆祝之事,这神仙来来往往,的确是十分精彩,贾母见到了十分喜欢,于是王夫人邢夫人各点了两出,那班主下头预备着,这还有一会的功夫,众人先喝茶,邢夫人说起了薛蟠的官儿,问清楚了是什么官儿,实在是羡慕的很,“老太太说的是半点没错,薛家哥儿的确是极好的,寻常人得了一个官儿都极为不易了,偏生薛家哥儿一下子就得了两个,一个还是咱们这边西城兵马司的主官,算起来,正经是地方官,咱们西城这些大户人家,都归着哥儿管呢。”

薛蟠笑道,“实在是不敢当,不过是防火防盗而已,跑跑腿罢了,那里算什么地方官呢,大太太惯会说笑的。”

“可没有说笑,”邢夫人说道,“大老爷今个早上还说呢,咱们家如今的子弟们都还不算太好,日后总是要哥儿多提携提携才好。琏儿身上虽然有个同知的身份,却还不是实缺,可不如你咯。”

邢夫人的话带着一股子比较好察觉的酸劲儿,王夫人听了不禁暗暗皱眉,贾母笑道,“是这个理儿不错,蟠哥儿,我倚老卖老的说句话,家里头这些妹妹们你自然照顾的很好,宝玉将来的事儿,我瞧着还要交给你这个表哥照顾的好!”

邢夫人说贾琏,贾母却说到了宝玉,邢夫人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只好按捺下来不言语,虽然贾母半开玩笑的说着话,薛蟠却不好不认真对待,这用宝玉托付给薛蟠的话儿,就算是玩笑话,也是很重要的话儿了。

薛蟠还在斟酌着词语,薛姨妈率先开口了,“老太太说的什么话,自家表兄弟还有不照顾的理儿,如今虽然是蟠儿先出仕了,可我瞧着宝玉才是正正经经大户人家的好孩子,日后的出息啊,那可是不限量的。那里还要特意老太太这么说,要蟠儿去照顾的,再者说了,宝玉正经还有他老爷和他舅舅呢,那里就怕安排不下好的差事儿了。”

贾母叹道,“姨太太的话儿虽然不说,可这除却自己个争气,长辈们提携之外,这兄弟们之间的相互扶持也是极为重要的,宝玉聪明是聪明,但是我那里不知道他这个聪明若是不在正道上,只怕是和他老子将来一样,我厚着脸皮这样说,也实在是看到了这宝玉啊,跟着蟠哥儿这么些日子,许多的坏毛病改了不少,待人接物也稳重了些,家里头都是女孩子,他自己无法无天惯了,还真以为天下第一呢,如今可好,有姨太太家的蟠哥儿在这里头,我日后许多事儿就都放心了。只怕是什么时候双脚一蹬,也就瞑目了!”

谁说贾母溺爱宝玉,贾母是最看得清楚的长者了,听到这些有些不祥的话儿,于是纷纷劝解之,凤姐笑道,“啊哟,老祖宗,这大好的日子怎么说起来这些事儿了,这可还是早得很哪,您老多福多寿的,外头那班主可才说了,说您老呀,多福多寿的,这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呢,起码总要在过个五六十年,再让宝兄弟背着您去五台山罢?”

贾母撑不住笑了起来,“你这猴儿,我若是再活个五六十年,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众人都笑,“那是人瑞呢,怎么会是老妖精。”

贾母这么说,薛蟠不得不要回应一二,“老太太青眼,我不敢辞,原本这一次两班大比之后,到了明年开春,就要再选咸安宫官学生,我是乙班的班首,又是两班大比里头夺了魁首,可以举荐一人入读咸安宫,若是宝兄弟想去,就让宝兄弟去是了。”

这个可是很下本钱的帮助了!众人都觉得很是诧异,须知道咸安宫绝非一般人可以入读的,薛蟠可以入选插班去咸安宫读书,最要紧的是自己办了好几件漂亮的差事儿,皇帝觉得一来是亲信子弟,二来年纪尚轻无官可封,故此特旨简拔让薛蟠入读的,等闲人家——直接了当的说,若是论宝玉其父贾政的官位,怎么样都轮不到宝玉入读咸安宫的,你就看看卢连山李曼等家里头的身份地位就知道这一点。

宝玉听得兴奋极了,他可还真的不知道,薛蟠有意让自己去咸安宫,“薛大哥哥,这话儿可是真的?我能去咸安宫读书?”

“自然是真的,”薛蟠看着贾母和王夫人那显得有些激动的脸,“万万错不了的,只要是官宦子弟,我举荐之,就是可以入选。”

“这可是好事儿啊。”王夫人对着贾母忙说道,“老太太,宝玉若是能去咸安宫读书,日后必然成材,也不枉费老太太这样操心了。”

邢夫人也高兴的很,她是真心疼爱宝玉,倒不是因为他是二房的子弟就不待见,“若是如此,可真是太好了!”

( = 一秒記住 33)

一百七十二、有才之人都傲气

古人都相信这吉祥兆头之说,宝玉衔玉而生,长得十分可爱惹人喜欢,稍微大一些,长姐元春悉心教导不过是三岁的年纪,诗经就很是通读了,家里人都以为是神童,这样的人物,早就是被寄托上了家族复兴的巨大希望,自然是人人关注人人喜爱,捧在手上,简直就是凤凰儿一般,邢夫人又不是贾琏的生母,素来就和贾琏不算很亲近,倒是更喜欢这贾宝玉多一些,全赖宝玉的确相貌出众,对着家里头的人行事乖巧,聪明伶俐的缘故,邢夫人对着二房不满,倒是对着宝玉极好,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念佛,“阿弥陀佛,老太太,若是宝玉去了咸安宫读书,日后必然成材!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众人都喜气洋洋,倒是贾母不动声色,她起初大喜,但随即一想,宝玉现在还不能去,“薛家哥儿的好意,我心领了,宝玉也在这里头,先给你大哥哥行礼,谢过才是。”

宝玉忙起身弯腰给薛蟠作揖,薛蟠拉住宝玉,笑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咱们自家兄弟,无需这样客套。”

贾母的话显然还有后续,故此薛蟠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不过宝玉年岁尚小,功课也不成,这一两年就想着去咸安宫读书,未免还太早了些,再者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儿,也实在是不舍得这样放出去,如今家里头一大群的丫头婆子小厮们伺候着,都还觉得不便宜,若是入宫读书,成日里头不在家,我也不放心,这一节倒是要请薛家哥儿体谅则个。这几年就先罢了,日后等他懂事一些,学问也好一些,瞧着有福分再入宫读书罢了。”

贾母明说自己不舍得宝玉读书受苦,众人觉得薛蟠给的这个机会可惜,但也无话可说,这祖母疼爱孙儿,的确是人之常情,如今的人可不会说什么溺爱不好的道理,薛蟠眼神一闪,贾母的确是十分睿智的长者,知道宝玉这样的小白兔,若是入咸安宫那样的狩猎场读书,只怕是没有多久,就会被猛兽们吃的渣都不剩一点了。

宝玉不免有些闷闷不乐,贾母的语气颇为坚决,不是什么可以商量的意思,薛蟠点头说道,“老太太思虑极是,那也无妨,那我这个名额日后就给了宝玉是了,先放着,等宝玉什么时候大了些,和外头那些人斗起来不落下风了,再让他去是了。”

宝玉颇有些不解,“我这是去咸安宫读书的,又不是去打架,为何哥哥说是要斗呢。”

“人生在世,就在一个斗字,”薛蟠笑道,“你想想我入读咸安宫,第一次进学就要比诗,咸安宫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每次考试都要排名,若是名次太低,自己面上无光不说,别人也会鄙夷你,更不用说在天竺的行动了,我已然说给你听过,这里头困难险阻,绝非是三两句话可以说的清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力争上游,若是不愿意斗,那就没必要去咸安宫了。”

薛蟠大谈竞争的成功学,倒是把宝玉说的一愣一愣的,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邢夫人笑道,“这话倒是新鲜的很,蟠哥儿说的的确在理。”

“大太太不知道,就是有了竞争人才会进步,国家也会好起来,”薛蟠笑道,“比如说这咸安宫每次排名,我若是每次都挂最后,岂不是难看之极?故此更要认真学习,下次考试更上一层楼。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是这个意思了。”

宝玉叹道,“如此说来,外头的日子实在是险恶的紧。”

“是险恶,却也有意思,”薛蟠笑道,“就好比宝玉你每次在家里头和姐妹们作诗,每次都不如姐妹们,可有一次居然夺魁,那你心里头高兴吗?”

凤姐笑道,“这还有不高兴的?只怕是嚷嚷的东西两府阿猫阿狗都知道了,知道咱们宝二爷作诗厉害,家里头得了第一!”

众人都笑,宝玉拉住了凤姐的袖子不依,凤姐笑道,“哎哟我的宝二爷,我还吃得住你这样摇呢,知道你得了第一,就不必在我这里再说了,大家伙今个不都知道了吗?”

贾母笑道,“薛家哥儿的话儿的确在理,玉儿,你以后要多和你薛大哥哥学着点,也不指望着你比他强,若是能学上一点半点,这就受用无穷了。”

薛姨妈忙道,“这别的犹可学,但是这惹是生非的本事千万不可学,老太太不知道,只要是他在外头,我在家里头就是提心吊胆的,一刻也放心不下,你瞧瞧他,才回来几日,就惹出多少是非了?”

贾母笑道,“姨太太这担心什么,谁家哥儿不是这样过来的,宝玉现在还小,日后大了,只怕也是如此,胡闹些无妨,品行不坏也就是了。”

贾母倒是薛蟠照顾弟妹又孝顺长辈的确是不坏,但是大约她也没有听过薛蟠把自己叔叔家里都抄家的事儿,薛蟠听着偷笑,抬起头来不妨看到黛玉也朝着自己窃笑,薛蟠朝着黛玉眨眨眼,黛玉做了个鬼脸却也不看着他了。

这样子倒是也被人瞧在了眼里,只是不说话而已,这一番说说笑笑,外头鸣锣即刻就开戏起来,如今这都城之中,最厉害的戏班子不仅是精通南戏,更是京昆不挡,样样来得,今个这头一出《山门》,鲁智深唱的是南戏,方丈和沙弥们唱的是京戏,这一番对垒,春花秋月各擅其长,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贾母点头道,“这样一听可真是不错。”

“年关到了,这戏班子可不容易请,”薛姨妈半是炫耀半是抱怨,“这是升平署挂了号的,我前个去下帖子的时候还说要预备着宫中献艺,推脱着不肯来,我又是托了关系,又是厚厚的给了个赏封,这才好不容易请来的。”

“这有才能的人,原本也是傲气一些,”王夫人点头道,“咱们这建园子不是也要一些个姑子吗?恰巧,这里头也有这么一个傲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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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三、妙玉的传闻

众人因问是什么人,王熙凤忙道:“这一位代发修行的姑娘,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模样儿又极好。因听见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极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咱们家园子里头不是还差一庵要人主持吗?林之孝家的说这个人不错,又是姑娘家,适合住在家里,太太原本说,既然如此何不接了她过来。”

“谁知道林之孝家的倒是笑了,我问她笑什么,她说:这个人性格高傲,若是咱们接他,必然是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太太菩萨人那里会怪罪这样的话儿,就说下帖子请她又何妨?说人家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骄傲也是寻常的。”

妙玉要来了?薛蟠这么听着凤姐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好些,倒是还有些兴致,金陵十二钗里头,来龙去脉最不清楚的,就属于这妙玉了,来的不清不楚,走的稀奇古怪,真真好像是闲云野鹤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这一会子居然也要入园了。

贾母对着妙玉还颇有兴趣,“这人可来了?若是来了,我是要见一见的。”

凤姐忙道,“也就在这几日了,等着园子收拾的差不多,把小厮们都赶出去,才好请人家来呢,听说也懂得扶乩算卦的,深得她师父的真传,老祖宗若是有什么手帕啊什么手镯啊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倒是也可以请她来算一算。”

贾母笑骂道:“人家是得道高人,怎么还给你算这个,你这话且不要当着人家面儿说,免得人家到时候给你算到拔舌地狱去!”

“很不相干,”凤姐笑道,“我又不想着当状元当大官的,要她算什么呀,躲在老太太后头,什么福气,沾染半点就受用不尽了,得罪了她,也是无妨!”

《山门》一下子就演完了,这时候贾珍之妻尤氏也过来,笑道,“老祖宗们在这里头热闹,倒是把我给忘了。”

薛姨妈忙请她坐下,凤姐笑道,“我适才问你府上,说你去了城外见你府上大老爷去,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老爷不愿意见我,说是怕耽误了修行,我把冬日里头的孝敬放在那里,也就回来了,”尤氏笑道,贾珍之父贾敬旧年袭爵因为有些事情,就提前让儿子贾珍承袭了宁国府世职,自己躲到城外道观去一味着求仙问道了,故此薛蟠来都中许久,也没见过这一位贾敬,贾母微微皱眉,“那你把事儿可是说清楚了?今年这I祭祀祖宗要回来,贤德妃娘娘归宁省亲,他这个伯伯,不在场,不合适!”

尤氏忙道,“已经禀告了,老爷说知道了,必然回来应承。”

贾母这才点点头不再言语,尤氏复又坐下来,凤姐请尤氏喝茶,“今个你来恭贺薛大兄弟,却不知道带了什么好玩意来?我听说你那乌庄头进了不少好东西,我这里头惦记着,大家可要分一分的才好。”

“就你乖觉,我那里有不孝敬老太太太太姨太太的道理!”尤氏笑骂道,“可惜啊,唯独就缺了一份,我思来想去,只有和你这个两妯娌关系最要好,你若是没有这一份,想着也无妨。”

这话说了众人真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凤姐跺脚故作嗔怪道,“哎哟哟,今个这屋里头还有青天吗?都一味串通好了戏弄我呢,这边说没我的份,那边说也没有我的份,我这是得罪了谁呢,许是今个出门没瞧黄历,大家伙都合起伙来作践我呢!”

尤氏不明所以,李纨忙把适才薛蟠的话儿都一概学了,尤氏这才也笑了起来,“阿弥陀佛,你这人,居然也有今天!依我说,今个屋里头才有晴天呢,可巧了,若是没有薛大兄弟,今个只怕我也还治不了你!”

这边一边说笑,那边《安天会》也上演了,如此热热闹闹的下了戏,恰好就到了午饭的点,薛姨妈问贾母:“不若就摆在这里头,咱们一起听写吃酒,岂不是好的很?”

贾母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怕是你们太麻烦了些。”

“不麻烦,”薛姨妈说道,“早就预备下了。”

玉盘珍羞自然就不必提了,薛家喜欢吃淮扬菜,今日上的大部分以南边的菜式居多,贾母点点头,鸳鸯给夹了半个清炖蟹粉狮子头,她尝了尝,“咱们家做的到底不如这边的地道。”

“是老太太赐给蟠儿的那个丫头,唤作是晴雯的,”薛姨妈说道,“她姑表兄弟烧的一手淮扬菜,如今也在这边,在厨房里帮忙。”

说起晴雯来,贾母似乎想到了什么,“晴雯这个丫头,怎么我来了,都不见她出来伺候着呢?”

薛姨妈于是忙叫晴雯来,薛蟠笑道,“倒不是怠慢老祖宗,只是晴雯性子古怪的很,不愿意出门凑热闹,今个我原本说放他们假,一起看戏热闹,谁知道她说要在家里头做针线,不愿意出来。”

贾母笑吟吟的望着薛蟠,“这丫头们脾气怪,可都是主子们惯出来的,我瞧着她以前倒不是这样,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样了?可见薛家哥儿的确是很宠她嘛。”

贾母的话里头含着一点调笑之意,薛猝不及防,倒是闹了一个大红脸,连忙喝茶掩饰之,“老太太说笑了。”

贾母是明白人,似乎看懂了什么,于是笑而不语只是听戏吃酒不提。

一百七十四、好东西配好人

等到晴雯过来,先是拜了贾母,贾母眼睛多少毒,见到晴雯穿戴整齐,又是十分的光彩夺目,就知道在薛家过的日子很是不错,因笑问道:“你这丫头,知道我来了,也不说出来见我,该打!”

晴雯行礼,“房里头没人看火炉子,我在家里头看门,又自己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宜的很,何必出来凑热闹。”

薛姨妈笑道,“这也不该是你看门,既然来了,就一起听戏是了。”

晴雯见到琥珀鸳鸯都在,于是也就悄悄的躲在后头,和众人偷偷吃茶聊天,贾母是一刻都离不得鸳鸯,其余的人倒是可以偷懒,今日的戏极好,众丫头们趁着众人不注意,早就围在了一处正在聊天,琥珀拉住了晴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哎哟,咱们这晴雯大姑娘,这不过是几日没见,又是这样容光焕发起来了,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烧了多少高香,才能到薛家呢,如今虽然不是少奶奶,日子倒是过的和少奶奶一样的舒服了,”琥珀知道晴雯是最喜欢睡懒觉的,“在老太太面前还说什么看门,我们岂有不知道的理儿?这会子必然是在家里头打盹呢。”

晴雯心思单纯,倒是听不懂琥珀话里头的调笑之意,“我不耐烦热闹,一个人躲着,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何必来这里头杵着。”

年少姑娘们一起,说的无非也就是一些少女的话题,“听说你们家大爷,”贾母院中另外一丫鬟叫翡翠者,好奇的问晴雯,“在外头杀了不少人,以前为了抢香菱姑娘,还在南边打死了人,不知道他在家里头凶不凶?若是会打丫头们,这可就是不好了!”

“是不好。这刚回京不就是又打了人,闹到衙门去了吗?”

晴雯奇道,“什么抢了人,香菱姑娘那是大爷从人牙子手里头救出来了,如今还帮着访她的父母亲,那里说是会打死人的,没有这样的事儿,”晴雯知道一些香菱的故事,这个丫头素来说话就是很絮叨,一下子就能把自己个的事儿都说了,“你们可不许胡言乱语的,我们家大爷在外头带兵打仗的,杀几个人算的了什么?”

众女窃笑,“晴雯你可把你们家大爷说的真好。”

“自然是好的,”晴雯自然而然的说道,“素日里头在家不多,但是只要在家里头,从来也没说打骂过下人,所以你们说为了抢香菱打死了人,我倒是不信,他这样和气的人,怎么会打死人呢。”

真真是人人眼里都有不同的孙悟空,丫鬟们对着外头的谣言听得入迷,但是见到薛蟠在贾母等人面前说笑自如,显然又是一个二奶奶,却不知道他在家里头居然是这样的性子,琥珀瞧着没有旁人,悄悄的问晴雯,“你们家大爷对着旁人好,我们是一点也不关心,倒是你,你跟着你们大爷这么久了,不知道他,对着你好不好啊?”

“自然是好的,”晴雯自自然然的说道,“那里有不好的,素日的绸缎都送给我用,衣裳也说爱做就做,不爱做空着也无妨,有时候轮到我守夜,也不要我睡在地上……”

“那是睡在那里?”翡翠忙问道,“快和我们说说!”

众女脸上露出了好奇之色,晴雯奇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无非也就是睡在炕上,炕上暖和,离着大爷也近些,晚上要端茶倒水都便宜,值夜的丫头们都是这样睡炕上的,不单单是我一个。”

众人都不免有些沮丧,“依你这样说来,你们大爷也没有对你多好嘛,”翡翠捂嘴笑道,“我还以为晚上会帮着你暖床呢。”

这话说的有些露骨,琥珀拍了翡翠一下,“就知道胡说!”饶是如此,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晴雯奇道,“我自己被窝里暖和的紧,不要大爷暖床,”她朝着众人伸出了右手,白如羊脂玉的手腕上挂着一个金莲花红碧玺的手钏,“这是大爷给我的,说若是等到了年下,表哥带我出去喝茶的时候,带着给家里人瞧瞧。”

那金莲花打造的十分精巧,红碧玺又是红的透亮,众人摸了摸都觉得沉甸甸的温润如玉,十分珍贵之物,到底是少女之心,晴雯也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是也忍不住炫耀,“我说这样重的东西带手上,还怎么做针线活,说不要,大爷只是不听,非要我带上,还说什么好东西配好人,理所应该如此。”

众女捂嘴窃笑,“如今瞧着啊,咱们这些人里头,晴雯姑娘的福气,是最大不过了!”

“什么大不大的,就别笑话了,”晴雯瞧着这会子大家都在看戏,“走,咱们到后头去,我那里有体己茶给你们喝。”

琥珀不愿去,“这边缺不得人。”

“就喝杯茶,”众人都撺掇着,纷纷说要一起去,“等会再来就是了,能耽误多少功夫?”

于是众人一起趁着贾母等人看戏,顿时也就走了,薛蟠这边倒是又闹了一个故事出来。

众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外头又热热闹闹的上了戏来,贾母瞧见了宝玉不见了踪影,忙问道,“宝玉去了那里了?”

“适才多喝了几杯酒,说热的很,”王夫人回道,“要出去透透风,已经叫丫头跟出去了。”

“小心伺候着,”贾母忙吩咐,“不要碰了磕了,那就不好了!”她转过头来预备着再吩咐丫头出去,可身边除了鸳鸯倒是都没有了,“这些丫头呢,都去那里了?”

薛蟠喝的也有些多了,今日乃是庆祝他得官,自然是少不了要多喝一些,这个时候趁机想着要逃出去也透透风,“老太太,请勿担心,都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事儿,我这就出去找宝兄弟回来。”

贾母点点头,“如此就你去罢,不过今个你是主人,要你去找人,到底是不妥当的。”

薛姨妈笑道,“有什么呢,就让蟠儿去找是了,咱们就坐在这里头多看几出戏才好呢,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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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通上姓名

薛蟠起身到了外头,果然见到丫头婆子们都围在抄手游廊外头看着这边的戏,见到薛蟠出来忙请安问好,“你们在这里头看戏,倒也罢了,”薛蟠吩咐道,“灶下,茶水都要照顾的好,里头老太太吩咐什么,也要支应到了,不要怠慢。等到客人走了,我再放赏,谢你们今日的辛劳了。”

薛蟠素来和气,但是众人也不好怠慢的,头一个张管家很是严格,第二个王嬷嬷也素来极凶,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操持的家中事务颇为稳当,今日恰好是薛蟠大喜的日子,众人不管是有没有差事都有些兴奋过了头,薛蟠这样说,顿时就有人说道,“大爷说的极是,我这就下去摆弄。”

原本有差事的人走了,没有差事的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连忙对着薛蟠笑道,“大爷说的极是,我们这就下去把下头的事儿都预备好了,绝不会出什么差池。”

薛蟠点点头,“如此就极好,等到客人们走了的时候,咱们自己人关上门再好生看几出就是了,适才宝玉说出去了,你们可知道去何处了?”

“说是出门去了,”梨香院看门的婆子说道,“也不许人跟着,只是带了一个小厮出门去了。”

薛蟠暗叫一声不好,这没人看着陪同宝玉怎么能一个人出门,就算是一个小厮,只怕是也不安全的很,他跺脚道,“即刻派人去找,还有殷天正!”他疾步走到前头去,吩咐正在堂前踢毽子的臻儿,“马上把老殷叫来,悄没声的,预备着出门去找,这会子刚出去没多久,应该不会远!”

这会子见到宝玉出门去,薛蟠是原本就有些酒意,顿时也就醒了,宝玉若是在别的地方出门呢,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在梨香院出门去,到时候问罪起来,自己母子几个人第一个就要吃刮落,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宝玉捧到天上去,谁都担不起这个职责。

这会子还散什么酒呢,冷汗都要出来了,殷天正住在后头荣国府下人们一起住的一长排屋子里头,须臾就到,还预备着马来薛蟠骑,刚出了门,这小小的巷子里自然没人,问了东府会芳园的看门人,也说宝玉未到,那么自然就是出门而去了,众人一起出了宁荣二府之间的小巷子,宁荣大街上原本就是空荡荡的,店铺不多,路上行人也没有多少个,殷天正眼尖,见到了雪地之中,穿着红色猩猩毡大氅的宝玉正在墙角背阴处和谁在说话,“宝二爷!”

宝玉转过身来,见到薛蟠等人,忙笑道,“大哥哥怎么来了!”

薛蟠走到跟前去,先是打量了一番和宝玉说话的那个人,只见到是一位衣裳简朴的老者,大约是五六十的年纪,头发颇为杂乱,却干净的很,手里头还拿着一根竹幡,长须翩翩,虽然是隆冬之中,也就是薄薄的单衣,倒是有些出尘之意,薛蟠才懒得理会这些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的人,略微一看,只是转过来头拉住了宝玉,“怎么好端端就出来了?也不禀告一声,若是有什么闪失,到时候瞧老太太不来骂你!”

宝玉笑道,他还伸出手来转了个圈,“这青天白日的,还能有什么闪失,这都还是在自己家门口呢,不会有事儿的,我喝了点酒,想出来瞧瞧雪,可是没想到家里头的人倒是勤快,把雪都扫干净了,我想着大街上总还有些,故此就出来瞧一瞧。”

你倒是风雅的紧,薛蟠无奈的摇头,害得我这险些吓死,差点要大张旗鼓的出去翻了整个京师了,“好了,雪瞧了没?”薛蟠到处看了看,大街上为何行人稀少,倒是也有因为积雪难行的缘故,薛蟠拉住了宝玉的手,“瞧了就赶紧着和我回去,可别给我招祸呢,老太太已经问起来了,等会就要见你的。”

“嗨!且不着急,”宝玉笑道,“我瞧见了这一位颇为有趣的人,才没说几句话呢,大哥哥你就出来了!”

薛蟠和宝玉一起转过眼来瞧着那人,那位微微一笑,对着宝玉点点头,“施主啊施主,昔日姑苏城外一见,又是许多年了!”

宝玉笑道,“这话不对,我自幼就一直在洛阳城里头长大,从未去过南边,你这话儿是诳人的罢?”

“我虽然不是出家人,倒绝不是诳人之辈,”那人说道,“我是见过施主的,那时节你刚刚从青梗峰下山,路过苏州,我也不过是借着僧道两位大师的手,一面之缘罢了,那时候施主灵性未开,自然还不认得我了。不过我那时候也未解脱,和施主一样,都是红尘中人。”

宝玉有些呆呆的,虽然听不懂这些话,可到底是有些当头棒喝的意思在,薛蟠也听得惊呆了,他呆了一会,顿时将宝玉拉到了自己身后,沉声对着那人说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青梗峰!是不是还有大荒山?还有无稽崖?”

那人原本眼中就只有宝玉一人,一直都未在意薛蟠的到来,直到薛蟠说出了这两个词儿,这才脸色巨变,正色盯着薛蟠,“你是何人,为何知道这些地方?”

两个人这么问话出来,不免都有些失笑,居然都问了对方一模一样的话,薛蟠也不欲回答,“你是来此地作甚?难道只是为了和宝玉见一面?”

“美玉终日陷入泥淖之中,迷失本性,故此我来瞧一瞧,能不能让他通灵一二,”来人打量了薛蟠好几下,才慢慢说道,“怎么,这位施主,也想要学人家阻超凡吗?”

“什么超凡超凡的,我却是不知道这么多,但是你是何人,我倒是有兴趣的很,”薛蟠严肃说道,这些僧道尼世外高人实在是太烦了,已经来了不知道多少个,个个都是居心叵测之辈,现在越发猖狂,又要来勾引宝玉了,“你何不通上姓名,缩首缩尾的做什么?”

一百七十六、甄士隐

来人笑道,“我通上姓名你也是不知的,不过瞧着你的相貌,很是出众,且也知道这大荒山无稽崖,必然也是机缘之人,那么在下来歌一曲,若是你知道了,那我就把来意告诉于你,如何?”

薛蟠微微皱眉,不耐烦的说道,“请唱来一听罢!”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生气,慢慢唱了一段曲来。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袍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是此人得道之歌,外头人几乎没听过,此人也只是想着刁难这一位阻拦自己和宝玉说话之人,不预备真的把自己的性命通传出去,奈何薛蟠那里是普通人,他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你,你,你是甄士隐!”

来人终于褪去了那原本淡定自若之色,脸色狂变,得道高人之模样少了许多,“施主是何人,奈何会知道我的名号。”

薛蟠狐疑的望着甄士隐,这个老头来这里勾搭宝玉做什么?这“好了歌”的注解,就是甄士隐的代表作。

甄士隐乃是香菱的生身父亲!

甄士隐原本是姑苏的中产阶级,有房有田的,香菱那时候还是叫做甄英莲,乃是甄士隐独女,爱若珍宝,三岁那年元宵,在看社火花灯时因家奴霍启看护不当而被骗子拐走,后造人贩子拐卖。甄士隐与妻子封氏遍寻不着,先后病倒了。不想没过多久,隔壁葫芦庙失火,牵三挂四,甄士隐家中房屋被烧成一片瓦砾场。他想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只那岳丈封肃是势利眼,甄士隐用来请他置办田地房屋的银子被他半哄半赚,只给他薄田朽屋.甄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又人前人后说甄士隐如何好吃懒做,不善过日子,令甄士隐既悔恨投奔错了人,又急忿怨痛。他本已有积伤,且暮年之人。经过这么些打击,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一日,甄士隐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这道人口中念念有词,便是“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听懂了道人的好了歌,心中彻悟,便笑,他来注解。

最终,甄士隐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从此抛家弃业,入世而去了。封氏哭的死去活来,求助父亲封肃多方寻找,也杳无音信。

“你既然是得道之人,为何又要来此红尘之地厮混呢,”薛蟠避而不言自己是何人,笑眯眯的说道,有香菱这一层关系,甄士隐算起来不是什么外人,“既然已经得道,就不该再体验人间疾苦了,还是在仙山之中好生修行才好嘛。”

“红尘往事,还未能轻易割断,”甄士隐摇摇头,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渐隐去,复又露出淡定的样子来,“故此还要前来,和通灵宝玉一会,瞧瞧通灵宝玉,如何能够早日超脱。”

“这句话说的极好,红尘往事,还未能轻易割断,别说是宝玉了,这么一大家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红尘这些羁绊,如何割的了?”薛蟠转了转眼珠子,“起码也要等着他出将入相,儿孙满堂,功成名就,到了老年再超脱俗事才是最好的,如今他才多大的年纪,总不能说现在就超脱的,甄道长还是等个六七十年之后再来超度他罢!”

“通灵宝玉蒙尘太久,只怕没有通透超脱之意,”甄士隐摇摇头,“日后无法超脱。”

“那就不必超脱了不是?”薛蟠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还请大师您请回吧。”

“我还未和宝玉说过几句话,施主这就叫我回了?”

“大师您不愿意走?那也罢了,只是您不应该见宝玉不是吗?”

“施主您这是何意?”甄士隐素来可以看穿一切,倒是看不穿眼前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之人,“那按照施主的意思,”甄士隐捻须笑道,“我该见何人啊。”

“自然是该见该见之人,刚才大师你说了一段话,我猜出了你的身份,现如今也轮到我了,”薛蟠得意的笑道,这会子只是没有扇子,若是摇着扇子说,只怕是更得意,“我若是说一句诗,大师你若是猜出来我是谁,今日你这勾引官宦子弟的事儿,我也就不追究了。”

“勾引?”甄士隐微微一笑,“还请施主说来。”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薛蟠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诗,果不其然就见到甄士隐又是脸色大变,“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英莲的判词!”他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薛蟠!”

“然也!”薛蟠笑道,“你既然来了此地,不见自己的亲生女儿香菱,却要来见宝玉,是何道理?”

宝玉原本懵懵懂懂的,听到这话不免惊讶道,“原来你是香菱姑娘的父亲!”

殷天正原本十分戒备,听到薛蟠这话才稍微放松了一二,但是对于薛蟠的神机妙算,真是十分的佩服,“大爷怎么知道这是香菱姑娘的老子?”

“来来来,这会子香菱正在我家里头听戏呢,你多年没见,应该也是想念的,不如随我入府,一见女儿如何?”薛蟠笑道,“香菱如今最大之憾事,就是不得见亲生父母,你这当老子的来了,她必然欢喜!”

一百七十七、退去

薛蟠要请甄士隐入府和香菱团圆,宝玉也笑道,“是了,香菱素日里头最喜欢念叨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其父母,薛大哥哥也派了好些人到南边姑苏去找,只是都不得一见,今日伯父到了,合该一见。”

甄士隐镇定下来,摇摇头,“机缘未到,不便相见,免得彼此伤心难过,没想到香菱在你府上过的不错,可她这结局已然定下,只怕是薛施主你也无力变更。”

薛蟠才懒得理会这已经成定局的宿命说,之前还会反驳,现在倒是不想动嘴皮子了,实在是累,装睡的人叫不醒,何况是这些个坚信这一套的人,根本就无法劝说的,“这话莫名其妙了,难不成我对着香菱好,你这个当父亲的反而是不高兴了?没有这个道理吧?饶是你已经得道,我也不要求是鸡犬升天,但也无需要苛待家人罢?”

“得道?”甄士隐摇摇头,“想要得道超脱,又是谈何容易,我也不过是稍微朝着前头多走了几步罢了,不敢说自己个得道了,我听闻晦明法师说薛施主你实在是一个奇特之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哦?你也认识晦明法师?”薛蟠笑道,“我和她在天竺谈笑风生,也不见得有这样多箴言之说,既来之则安之,你们都是一伙的,自然知道我的脾气,还是赶紧进府叙旧罢!若是不食荤腥,我那里也有上好的果子,有素斋,香菱可是想你想的紧呢。”

“施主说笑了,我们那里是一伙的,”甄士隐摇摇头,“不过是认识的道友罢了。”

“至于英莲,”甄士隐深吸一口气,“时辰不到,还不能见面,今日既然是施主来了,我自然也只有推让的道理,不看在施主收留英莲的份上,也要看在施主是变革者的面上,今日就罢了。”

“什么变革者,”薛蟠笑道,这类似的话似乎自己也在晦明法师那里听到过,“大师你的意思是,我是这里头的变数吗?”

“然也,最大的变数就在你这里,”甄士隐说道,“之前我也不信,今日一见,施主果不其然,的确是变数极多,算起来,通灵宝玉都不如你通透聪慧,天机紊乱,施主出手扰乱了天机,日后却是不知道如何了。今日我不过还是好说话些,可若是换了其余的道友,那就不是这样简单了。”

薛蟠笑道,“还要动手不成?只怕是大师还不知道,今个我已经得授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在西城这一块,就算是顺天府手里头也没有我这么多将兵了,好好说话,我还有素斋招待,若是不好好说话,那也只能是用刀枪招待了。”

“不过还是要谢过大师提醒,”薛蟠朝着甄士隐微微鞠躬,“我心里头有数了。”

甄士隐避开了薛蟠的行礼,“施主福大命大,如今我却是受不得你的礼了。”

他朝着贾宝玉点点头,随即飘然离开,殷天正请示薛蟠,“要不要拦住此人?这样神神叨叨的,只怕是日后又要来滋扰。”

薛蟠摇摇头,“他就算是出家得道了,那也是香菱的父亲,这节算起来,只怕不会是敌人,不过也不能这样简单的就将他放走,”他促狭的朝着甄士隐的背影喊道,“大师,我为了收留香菱,可是不小心担负了打死冯渊的罪名,这机缘这因果,大师预备着怎么还啊?”

甄士隐险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施主稍安勿躁,日后自然会还上这段因果。”甄士隐头也不回,说了这么一句话,左拐右拐,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殷天正倒是十分惊奇于甄士隐的动作,“奇了怪了,这个人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武学高手,怎么这步伐如此轻盈飘逸,一下子就不得见了,真是厉害极了。”

薛蟠微微一笑,“不要急着还,还是慢慢欠着才好。”

宝玉听不太懂薛蟠和那甄士隐说的什么话儿,于是连忙又问薛蟠,“大哥,他所言的青梗峰、大荒山是什么地方,怎么我听着好像有些耳熟,似乎在那里听到过这些个词儿,是不是在梦里头?”

“你就不必知道是什么地方了,”薛蟠咳嗽一声道,“都不是什么好去处,没什么风景,光秃秃的,树木石头流水一概都没有,就算是去玩也没什么意思,你还是老实呆家里就是了。”

听到风景不佳,宝玉顿时就没了兴致,薛蟠又要告诫,“外头拐子多的很,今日这个人还算是旧相识,倒也无妨,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你这日后遇到了什么坏人,把你绑了去,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的,万一只要勒索金银不害命的倒也罢了,可万一有害命的,到时候我瞧着你怎么办,日后没人跟着不许出门!”

“我这不是带了茗烟了吗?”

“茗烟只能算是半个人,”薛蟠不屑一顾,“帮不上什么忙,拖后腿的倒是居多些,臻儿你笑什么?你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行人来的快,回的也快,和甄士隐说了这么一番话,回到梨香院的时候,里头的人还一点也不知道外头居然又遇到了这么一件事儿,到了梨香院面前,薛蟠先是叮嘱宝玉,“进去就说到处转了转,不许说出门了,也不许说见了那神神叨叨的人!”

宝玉听命进去继续看戏不提,薛蟠先叫了宝玉的长随李贵来——他就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之子,先是呵斥了一顿,“二爷出门都溜达了一圈,你还躲在这里吃酒,万一瞧着若出了什么事儿,第一个打板子该死的就是你!日后且小心伺候了!”

李贵不防自己个才偷懒一会,宝玉就偷出去了,这会子早就冷汗淋漓差点吓死了,听到薛蟠吩咐忙答应下来,薛蟠想了想,还是要再叮嘱一二,“日后若是出门,遇到僧道尼,一概不许那些人近宝玉的身!”

李贵苦着脸,“老太太特意吩咐了,叫我们出去若是遇到这些个出家人,一概要施舍的。”

一百七十八、安慰

薛蟠这个命令,李曼大可直接拒绝,说薛蟠没有资格对自己有关于宝玉的事情指手画脚,毕竟他不是荣国府的正经主子,只是荣国府的亲戚,不能够发号施令的,但是大家伙谁不知道这薛蟠薛大爷是会翻脸不认人的,兵马司的官儿都敢打,难道还不敢打几个奴仆的,再者说了,如今薛大爷当了西城兵马司的官儿,正正经经的敢发号施令呢,这个官可不敢等闲视之,李贵不敢不答应,但是这命令又和贾母的意思相冲突,“老太太特意吩咐了,说是要为二爷积福积德,故此叫我们带了银钱,在外头若是遇到僧道尼这些出家人,一概都要施舍救困的,还要二爷亲自布施,若是大爷这样吩咐,只怕……”

李贵有些难为,薛蟠腹诽这样能积什么德,在他看来毫无用处,只是贾母这么说,到底也不好直接反驳,“那就如此,先查度牒,若是咱们大越朝颁发的度牒,说明是正经的出家人,自然可以布施,若是没有,那就没必要给银子了,再者若是困顿之人,一些孤老或者是卖儿卖女的,给他们些银子也好的,何必拘泥于僧道尼呢?”

李贵忙应下,于是薛蟠返身进了去,还未到听戏的院子里,迎面香菱就扑了出来,身边还带着鹤儿小丫头,她拉住了薛蟠的手,“大爷,我刚才听宝玉说了,说外头遇到了我爹爹,是不是?”

宝玉这个大嘴巴真是太快了,才嘱咐了不能说出去,他这么快又去告诉香菱了,“是,”薛蟠看见香菱那满脸恳求的表情,这会子倒是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个刚才没有叫人把甄士隐拿下,不过估计也不好拿,甄士隐既然是世外高人了,起码是有些手段了,“是,不过我说请他进来和你相会,但是他说时候不到,不能够见面,故此还是走了。”

香菱显然是有些难过,眼睛里头都泪水汪汪的,只是强忍着还在眼眶里打转不肯落泪下来,“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倒是还不愿意来找我呢。”

“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薛蟠解释并且安慰道,“日后得空了必然再来的,你不要伤心,他说有空了必然再来。”

见到香菱这样难过,也就不适宜再进去听戏了,于是薛蟠吩咐鹤儿带香菱回院子去歇息,不要再出来了,又特意劝解了一番,直接哄得香菱破涕为笑,鹤儿笑道,“晴雯姐姐和各房的姐姐们都在大爷院子里头开茶会呢,这会子若是香菱过去了,只怕会被晴雯姐姐笑话,不如我带到姑娘房里头去是了。”

香菱离去,薛蟠到了后头,还未进园子就觉得十分热闹不堪,热闹到了吵闹的地步,还是到外头冷清一番才好,于是吩咐婆子,“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在外头转一转,等会就回去。”

吩咐完了这话,于是又抬脚出了梨香院,朝着这边甬道随意的走了走,这一走倒是走到了贾赦院后门处。

一百七十九、努力加餐饭(加更求月票)

贾赦院的管事王保似乎在送什么人,就站在门口和人说话,见到薛蟠过来,忙请安问好,来人见到薛蟠过来,微微侧身,不让薛蟠看清楚自己个,“那我就走了,将军的事儿,在下务必会办好的。”

那人走了出去,薛蟠摇摇手,“王管事快起来,不必多礼,怎么你在这里头送客呢?”

王保善笑道,“回薛大爷的话儿,不算是什么正经的客人,只是老爷要几副上好的扇面,故此叫外头的商人进来,问问看有什么好的。”

“我说呢,”薛蟠笑道,“大老爷不肯赏脸来听戏吃酒,倒是在家里头鼓捣这些风雅之物呢,要扇面还不简单,我那里也有一些,改日就叫人送了过来,请大老爷赏玩是了,何必今日我这大好的日子不来凑趣呢,实在是不该了。”

“大爷误会了,老爷没有不来的道理,”王保善忙解释,“这会子正在会客呢,说是要谈机密的事儿,故此实在是脱不开身,不然老爷素日里头最喜欢听戏,那里有不来的道理?”

赏古玩听戏纳妾,可以说是贾赦最喜欢做的三样事儿了,若非十分要紧,大约是不会放弃这些个爱好的。听到贾赦在会客,王保善也没有说要邀请自己个进房里的意思,于是自然就不好再打扰,薛蟠点点头,“那就罢了,我改日再来给大老爷请安罢了。”

于是离了贾赦院,又随便乱走了一番,这是午后的点,有差事的干插差事,没有差事的都躲懒去了,自然家里头也不见什么踪影,过了一会,也不知道是走到了何处,倒是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梅花香味,于是寻着香味,到了一处院子处,人还未进去,倒是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几个女声,那声音倒是熟悉的很,薛蟠惊奇的走到里头去,果不其然就见到黛玉和紫鹃正在花下。

薛蟠笑道,“林妹妹怎么也出来了,居然也在此地!”

黛玉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望着薛蟠,薛蟠只见到黛玉穿着淡紫色兔毛的大氅,带着观音兜,手上还捧着一个紫金暖炉,头上顶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绿梅,搭配上边上的残雪,再带着一个紫鹃,倒是真真是如仕女图之中走出来一般,“你怎么也来了?”黛玉笑道,“好一下子悄没声的,我倒是被你吓了一大跳。”

“我这酒喝了有些急了,昨日又是大醉一场,今日就不宜再多喝了,趁机出来兜兜风,发散发散,”薛蟠笑道,“我身子骨好些,风雪自然不怕,妹妹怎么不老老实实呆着,还出来来此地了,可别着凉了。”

黛玉摇摇头,“不碍事儿的。”

薛蟠转过头到处看了看,这处宅院虽然干净,但显然也不是之前自己来过的地方,显然这里只怕是没有人住的。“这是何处,我昔日倒是没有来过。”

“这是我昔日母亲待字闺中时候所居院子,”黛玉幽幽说道,“这绿梅还是我母亲亲手所植,昔日在扬州之时,她就时常和我说起这绿梅之事,故此我知道这个,还说什么时候一起入都,再一起摘梅花取乐,如今,哎,只留下来我一个人了。”

这原来是贾敏所居之院子,薛蟠恍然大悟,大户人家都是如此,姑娘嫁出之后,所居院落都会留下来预备着姑娘归宁所居,贾敏虽然跟着林如海到了南边去做官,但不是说就不回来了,故此还留着院落也是应当的,薛姨妈也原本是有,不过王家在王子腾出山之前这么一二十年之间声势大不如前,故此薛姨妈原本所居的院子也早就安排做了他用,薛姨妈也很少回去,一般只是去王子腾府上,实际上也是用不到。

因为是贾敏所居,所以虽然看上去旧了些,可到底还颇为干净的,薛蟠瞧了瞧院子,其实也是看的出来,贾府如今一样是大不如从前了,以前贾敏以前一人独居这一个院子,如今三春却是只能同住。

“这梅花开的不错,”薛蟠避而不谈黛玉的话头,“而且是绿梅,都城之中不知道何处有,但金陵那边,就只有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老大人府里头才有那么一片,还是前朝留下来的,我瞧着颜色,反而不如这一棵的绿来的正一些,这一株的绿梅,颜色好像是翡翠一般。”

“绿梅喜阴,故此不能多晒日头,”薛蟠不理黛玉的话头,倒是把黛玉的话头给转回来了,“故此要遮阴地方种着才好,这样颜色才够正。”

薛蟠伸了伸懒腰,“这会子出来怕是有一会了吧?不如妹妹咱们赶紧着回去?我刚才才把宝玉找回来,只怕再过一会,老太太就要问我要妹妹你了。”

紫鹃忙道,“是啊,姑娘,你身子弱,若是呆在这墙角阴冷之地久了,只怕是寒气就要入体了,咱们过几日等着天气好了些的时候再来也不迟。”

黛玉点点头,和薛蟠一起出了这个院子,“这个院子原本就是空着,怎么不让妹妹住这里头?姑太太以前住过,恰好给妹妹住嘛。”

“老太太说是我一个人住着不放心,要我跟着她住,这样才好,”黛玉说道,许是出来久了,手炉都不是很热,黛玉又是体质较差,不知不觉就觉得手指间冰冷起来,于是将手放在嘴巴呵气取暖,却不防被一双手给拉了过去,黛玉抬起头来,恰好就看到了薛蟠温暖的笑容,“冷了吧,我的手暖的很,借你取暖一下。”

紫鹃忙把黛玉手上那个碍事的手炉给拿走了,静静的跟在薛林二人后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原本黛玉手冷身子冷,甚至在这热热闹闹的庆祝薛蟠得官的好日子里头,她从心里也觉得是冷冷的,但是薛蟠这样伸出手,拉住了黛玉的手,一下子,她就觉得暖了起来。

“今个天气还算冷的,妹妹以后可是要多吃饭些了,冬日里头多吃饭,御寒的,”薛蟠笑道。

一百八十、占便宜了还有理

薛蟠要黛玉多吃饭才可以御寒,“这说法我倒是从未听说过,”黛玉听着有些好笑,但还是温和笑道,“别是蟠哥哥你杜撰的吧?”

“这是有道理的,人吃饱了才能够觉得身上暖和,许多时候冬日里头并不是穿的不够多,咱们穿的已然是够多了,若是吃的不多,血液流通不畅,自然就冷了,”薛蟠拉住了黛玉的手徐徐向前,这会子若是再多说什么,只觉得破坏了气氛,于是只是这样无言,慢慢向前,天气阴阴的,倒是好像要预备着再下雪一般,甬道两边都堆放着积雪,虽然天阴,但因为积雪的缘故,光线倒不算是昏暗,照耀的两人脸上亮莹莹的。

“我听王嬷嬷说,你前些日子都郁郁寡欢,如今可好些了?”薛蟠想了想,还是要说这个,“如今到了年下了,虽然身上还带着孝,但多少也要收拾起心情,别老是一味着憋着,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告诉我。”

薛蟠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起初黛玉还低着头听着不说话,到了后头,感动之余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哥哥今个可是喝醉了?怎么好像是嬷嬷一般,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了?这些话儿你以前也就说过了,今个还何必再多提一次?我那里不知道这保养身子的道理,只是有时候忧从心来,不能自己罢了。”

说起这自己的烦忧,黛玉不免又红了眼眶,薛蟠顿时怪罪自己起来,“说起来,真是自己不该,又说起妹妹的伤心事了,且不用说这个,有时候自己难自禁,这也是难免,我想着大约还是你素日里头一个人呆着闲的无聊罢了,这事儿好解决,如今且到年下了,家里头事情也多,元宵佳节,贤德妃娘娘又要省亲回来,这要好一阵子闹腾呢,这段时间不得空,过了元宵节我就给妹妹你找些事情来干,到时候啊保管你日日都不得空,到时候又要来怪我给你找了事儿了。”

紫鹃在边上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薛蟠这话顿时笑道,“那可是极好的,如今姑娘每日若是不出去陪着老太太,就躲在房里头垂泪,偶尔宝玉就算来了,也是一概不理会,若是薛大爷能够帮着姑娘找些事儿做不至于每日枯坐,想必姑娘的身子就会很快好起来了。”

黛玉嗔怪道,“这又有你什么事儿了?不是你的事儿,你插嘴做什么呢?”

紫鹃笑道,“我这是给姑娘说好呢,你倒是怪我不该说了。”

“紫鹃说的极好,就是该如此,”薛蟠笑道,“且容我卖一个关子,到了年后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行到了梨香院门口,恰好王嬷嬷在指挥着仆妇们将送给各房的礼物给送出去,见到两人这样手拉手着走进来,连忙死命盯着两人看了几眼,又顿时做成毫不在意的模样,对着薛蟠黛玉笑道,“林姑娘,大爷,里头的戏最精彩着呢,老太太才说问林姑娘去那里了,赶紧着进去罢!”

见到了王嬷嬷,黛玉才微微一挣,从薛蟠的手里头挣脱开来,先和紫鹃进去了,薛蟠预备着跟上前去,又被王嬷嬷给拦住了,“我说大爷,你这悄没声的,倒是自己个手都摸上去了?”

薛蟠咳嗽一声,义正词严,“嬷嬷你说什么呢?我瞧见林姑娘手冷的很,这才拉住手让她暖和一些,这雪天路滑的,难不成这牵手一下,都不成吗?”

“成自然是成的,”王嬷嬷叹道,“只是没想到大爷你如今是脸皮太厚了一些,这便宜占了,还叫人说不出半点不是来,这才是最厉害的。”

薛蟠得意洋洋的进了后院,果然这一出《汾河湾》演的是最热闹的时候,酒席也进了薛家的保留菜——开水白菜。这原本是川菜之中的精品,但这世上还不得见,算是薛蟠剽窃发明出来的,这故此是薛家的招牌菜了,按照薛蟠这样老饕的性格,日后薛家出一个官府菜,叫做薛家菜,也不是不可能的。

贾母笑道,“时常听说你这白菜做的最好,我倒是奇了,白菜能有多少好吃,但素日里头老人都说,于平淡之中见滋味,今个倒是要尝一尝。”

每人的面前都放了一个宣化白瓷盅,丫头们打开众人一看,清水汤汁之中,大白菜鹅黄色的菜心好像是花朵一般,悬浮在汤汁之中,贾母用汤匙喝了一口,眼前一亮,点点头,“不错,的确是滋味极好。”

众人也是赞不绝口,许是刚才出去吹了风,这暖和的汤倒是颇合黛玉的胃口,一连喝了好几口,宝钗笑道,“颦儿倒是喜欢这个。”

“味道极佳,”黛玉出身豪门之家,饮**细自然是不必多说的,她也不是第一次吃过这个,上次薛蟠请客他们几个早就尝鲜过了,“这白菜原本是没什么滋味的,倒是借的都是这汤。”

贾母又吃了白菜心,越发赞不绝口起来,“这白菜好的很!却不知道怎么做的?”

薛蟠一一将步骤说了,贾母点点头,叹道,“也难为你了,花了这么多心思,想了这么多法子出来,这才有这么一盅好汤!”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惯会夸人,您什么东西没见过,大家伙没吃过的,您是必然都吃过的,倒是来我这里头打趣了。”

凤姐笑道,“姨妈你家里头这么好的菜出了,日后老太太若是犯了相思病,就想着这么一口白菜吃,那我可是一时半会寻摸不出来,说不得,到时候还要敲门来讨要呢。”

“算什么呢,”薛姨妈说道,“这是蟠儿的一些心意,还怕孝敬不起老太太吗?”

这一番酒足戏饱,又上了开水白菜,差不多就到了宴席的末尾了,管厨房的杨花来报:“预备着三种粥和克食,请老太太和太太们用一些。”

“都是什么粥?”凤姐说道,“刚吃了酒,油腻腻的粥是吃不下了,务必要清淡的才好。”

一百八十一、别装傻

“用参须熬得小米红枣粥,只是放了一点点的冰糖;还有燕窝粥和青菜粥,这两样是咸的,另外预备下了六必居的酱菜,”杨花爽快利索的说道,“另外预备下了几种饽饽,请老太太太太姑娘们都用一些,羊油葱花卷,松子红玉糕,马蹄酥,还有南边姑苏的船点,只是这船点都是用糯米做的,软糯却不好消化,还是要稍微少吃几个才好。”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什么没见过,什么不知道?走过的桥只怕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了,还要你来提点什么呢?”

贾母笑道,“姨太太家里的丫头个个出众,这话说的清清楚楚,还把这吃食料理的妥妥当当,再也没有更好的了,她这是关心老婆子呢,那里会有见怪之意?”

于是又上了粥和糕点来,众人一起吃了,又漱了口,贾母就要起身回去,薛姨妈还请要再看一会,贾母笑道,“一来我这老婆子素来是要歇中觉的,若是这会子不睡会,晚上只怕早早就歇息了,次日又十分早醒,未免就失了调理;二来,我在这里闹腾了这么久了,也不该再继续呆着,免得你们自己个玩不成。”

薛姨妈又劝,贾母只是要走,贾母一走,王夫人自然也走,邢夫人今日来此地不知道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脸上总是挂着有些揶揄又有些古怪的笑容,显然也不是呆的很舒服,自然也是走了,尤氏原本还有话儿要和薛蟠说,做出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被凤姐给拉走了,“今日得空,我且和你算算账,瞧瞧到底是短了我那些东西。”

这些长辈们既然走了,其余的少女们自然也就坐不住了,虽然大家伙爱听戏,这也是闺中难得的消遣,但这样正襟危坐的坐了好一会,可实在是有些受不住,李纨说要回去看贾兰的功课,宝钗便邀宝黛三春等一起去她院子里头喝茶,这边自然就没什么人了,薛蟠吩咐,“让戏班们歇一歇,午饭吃了,再等一会再唱。”

“大家伙都走了,这还预备着给谁听呢?”探春笑道,“薛家哥哥,大家伙现在可是觉得吵得很,一点也不想继续再听了。”

“妹妹们觉得吵,那自然不必听了,”薛蟠笑道,“不过家里头的人,泰半都是爱听戏的,刚才咱们在吃饭,他们都不得空没得看,今个既然请了,那就要大家伙都看了才是,等着你们都散了,让角儿们都歇息歇息,让家里头的人都瞧一瞧。”

探春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有说话,迎春温柔笑道,“薛家大哥真是体恤下人。”

黛玉笑道,“今个是蟠哥哥的好日子,自然是家里头人人都要受用一二,只是咱们却是不必听了,若是再听下去,我第一个就要学鲁智深,要先打了蟠哥哥这里头的山门了。”

众人都笑,宝玉也说道,“妹妹这样的体格,那里就能打山门呢,这样粗鲁的事儿,还是让我来办才好。”

“热闹的戏儿都看了,”薛蟠笑道,“那午后必然是清雅的戏儿,到时候就算是传到后院来,也必然是余音袅袅,十分悦耳了。”

“哥哥难不成还要再听吗?”

“我可是吃不消了,”薛蟠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昨个和咸安宫同学们一起吃酒,闹了好一日,今个又是早早起来回家,家里头又是这样闹了许久,这会子困极了,要先回去睡觉,妹妹你代我招呼着宝玉和妹妹们一起玩,等到晚间吃了饭,再回去也不迟。”

宝钗笑着应下,薛蟠打着哈欠走开了,探春对着宝钗笑道,“宝姐姐如今可是高兴了?薛家哥哥得了官儿,又这样的……”探春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哎,我这突然倒是不知道怎么说薛家哥哥的好了!”

“也没什么好的,”宝钗笑道,“横竖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客气,若是哥哥能够这学问上再好些,日后的成就更好,这倒罢了,如今也没什么法子,只是这脾气,倒是真的要改一改,不要太火爆了些才好。”

“依我说,你们都不必如此担忧,宝姐姐,”黛玉撇撇嘴,说道,“人人都讲温良恭俭让,这千人一面,还有什么意思?何况我如今瞧着,外头的人,擅做戏的伪君子更多些,蟠哥哥这样的性子,反而说不得更能打出一番天地呢。”

宝钗知道黛玉的性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反驳,探春倒是要帮着宝钗说话,一时间几个人说的很是热闹。

薛蟠到了自己院子里头,适才在这里头开茶话会的丫鬟早就走了个精光,倒是晴雯红着脸出来迎接,薛蟠奇道,“怎么你在家里头偷偷喝酒了?脸怎么如此的红?”

“那里偷喝酒了,大爷不在家,也没吩咐,我们这些个当丫头的,那里敢喝酒,”晴雯微微冷笑,“万一坏了大爷的事儿,如何了得?”

“我能有什么事儿,”薛蟠笑道,“喝就喝了,也没什么打紧,只是要防着王嬷嬷她老人家知道,她若是知道了,必须絮叨,到时候你是不怕骂的,只是最怕絮叨不是?”

薛蟠对着晴雯的话不以为意,倒是晴雯自己个不好意思了,“大爷是好心的,我却不敢自己躲着喝酒,只是适才琥珀他们几个丫头们,说的好些混账话,倒是把我给气的脸红了。”

晴雯想起了刚才琥珀她们几个的话儿,琥珀等人看了看晴雯的住所,不由得啧啧称奇,“你这房子,倒是比得上姑娘们的闺房了,你们家大爷可是对着你真好,晴雯,咱们自小从一块的,有些话我说的干脆些,也不怕你怪罪,这薛大爷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别装傻,难不成薛大爷没有说要你伺候着过夜?若是真的没有,这更是要主动些了,如今这人品好,相貌好,又是大爷的人,可实在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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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柔和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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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叹道,“咱们是奴才不假,这辈子也就是这么点出息了,这命不好,也就怪不得旁人,主子们若是好,对着咱们和气些,自然这辈子就不算差,你也知道,也就是在这老太太房里头,过的倒也还舒心,若是换成那下等的丫鬟,日子可就是过的艰难了,主子们等闲打骂倒也罢了,关键是什么时候这命就不小心没了,你家大爷在外头为人如何咱们不知道,可就从看着他对着你这样好,在家里头就是错不了,咱们这些人家历来的规矩,爷们成亲之前,都是要放一些屋里人在房里头的,别的咱们不知道,琏二爷房里头也有几个,咱们是都见过的。”

“我说这些你怎么还不懂?我说你赶紧着,也要主动些才好,像薛大爷这样人好,脾气又好的,可实在是难了,咱们这些做丫头的,若是好主子遇见了,日后开恩放出去也就罢了,不放出去,胡乱配了小厮,若是那喝酒爱打老婆人遇见了,这一辈子也就是完了!再者就算开恩放回去给老子娘自己,但保不齐他们还要预备着再把咱们卖了再换一点银子呢,所以你赶紧着,如今还是丫头?真是不中用!”琥珀年纪略大些,人情知道了许多,见到晴雯如此懵懂,不免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赶紧瞧着吧,你若是不动手,日后被别人,哦,你说还有那杨枝丫头是不是?我倒是要看看你错过了这村,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庙!”

想到还有一些露骨的话儿,晴雯忍不住脸又越发红了起来,薛蟠奇道,“这是如何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晴雯的额头,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这样的烫?难不成真的发烧了!”

晴雯还在想着刚才的谈话,薛蟠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她也不免突然受到惊吓跳了起来,“那里发烧了,不过是房里头热了些。”

薛蟠要请大夫来,晴雯坚持说不用,这里帮着薛蟠换了衣裳,晴雯想了想刚才的交谈,下定了决心,“大爷要歇息一会?那我伺候大爷午睡。”

“什么伺候?”薛蟠笑道,“这午睡还要伺候什么?依我说,你们日后晚上都不必伺候,不过是偶尔要喝水罢了,那里值当你们一个晚上都守夜呢,虽然睡在炕上,可到底没有自己床上舒坦。”

晴雯坚持要伺候,薛蟠倒是有些惊奇晴雯今日怎么这样有礼数了,“行吧,你要伺候就伺候,在边上陪我说说话就是了。”

晴雯给薛蟠宽了衣服,又铺好了床,请薛蟠躺下,自己拿了一个鸳鸯烫金刻漆的三脚凳子,坐在薛蟠床前,拿了一个东西做起针线活来。薛蟠看见晴雯如此,仰面笑道,“家里头就是做这些织造的活儿,针线活原本不缺,你倒是还喜欢做,我都说了这做针线活伤眼睛,何必多做,只拿着打发时间就是了。”

晴雯素日里头听到这话不免都很是感激,今日却是不知道为何,有些发怔,“大爷我这最会的就是做针线活做衣裳,在家里头我若是这针线活不做了,还能干什么?我岂不是就是废人一个了?混吃等死不成?”

薛蟠奇道,“那里就是废人了?”薛蟠突然想到了或许是晴雯觉得自己个的存在感不高,如果自己最擅长的工作别人都劝你不要干,这获得感的确是会丧失的,“你得空了和姑娘出去玩,或者是在家里头照顾下院子都是妥当的,不过你既然是喜欢做针线活,而且的确是做的极好,是家里头第一!”薛蟠鼓励着晴雯,“所以你要做,我也不拦着,不过我倒是要给你下点要求,你每年冬夏给我做两套衣裳,其余的你就不必辛苦了。”

晴雯这时候才高兴了起来,“大爷说的我一定照办,这几套衣裳一定是做的最好!”

“不必赶工,也不要说这晚上也连夜做,白日里头若是光线不好,屋里头不亮堂,也不用做,”薛蟠点点头,他想起了晴雯抱病还要补雀金裘,把自己个身体都闹垮了,这是绝对不成的,“不能说是因为做针线活就熬坏了眼睛,若是如此,日后就不许做了。”

“那里的话,”晴雯高兴的说道,“我是必然都听大爷的,绝不会伤了眼睛。”

薛蟠满意的看到了晴雯手脖子上的那个红碧玺金手钏,“我和太太说过了,过年前,让你们丫鬟们都出去家去玩几天,也是放几天假,你那表哥虽然也在家里头当差,但这假还是要给的,回家去和你那哥哥说说话,有什么好东西也拿些给他,到底是你送的一番心意。恩,你那哥哥对着你如何。”

“我那姑表哥哥,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晴雯笑道,“素日里头也不太来找我,倒是我那个嫂子,”晴雯微微皱眉,“三天两头的借着由头来找我,倒也不是说要什么东西,只是东打听西打听的,也不知道想要问什么,我搞的有些烦了,这些日子吩咐婆子,不许她进来胡闹。”

“这也不必如此,”薛蟠用手撑住头,侧着身子看着晴雯,因为是薛蟠的好日子,今日晴雯穿的也特别出挑,上头罩了一件石青色的大袄,淡绿色绣着菊花的比甲牢牢的在腰间系了一根湖绿色的宫绦,越发显得蜂腰起来,下头穿了一件玫瑰色的长裙,裙摆上还用银线绣了水波浪的模样,也就是薛蟠许可,晴雯自己个又是手巧,不然其余的丫头那里敢这样穿着,“你回去也问一问,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问我要就是了。”

晴雯皱眉,“哥哥他自己当差有银子,我这边月钱若是用不完,也都是送出去给他的,那里还会短缺什么,就算是有短缺了,也不能问大爷要的道理的,这无缘无故的,如何好给银子。”

也就是晴雯了,若是其余的人,只怕是打蛇随棍上,就提出许多要求了,薛蟠看着晴雯,眼光愈发的柔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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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暖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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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薛蟠若是这样看着晴雯,晴雯必然是以为薛蟠在发呆,亦或者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故此薛蟠盯着不放,但这她也渐渐长大,今日又听到丫头们这样的话语,自己心里头就有鬼,不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大爷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倒是忘了,”薛蟠笑道,“你今年几岁了?”

“今年十四,比大爷小一岁,”晴雯说道,“呆家里头也有七八年了。”

这也不小了,薛蟠偷偷的盯了一下晴雯的胸脯,见发育的不错了,薛蟠原本上一辈子就不是初哥,这一辈子原本年纪小,倒是也想不到那一层去,但到了天竺,遇到了那努克丽公主,这郎有情妾有意,倒是干菜烈火一下子就点了起来,之前忙的很,倒是也没有惦记这些个事儿,可这到底是食髓知味的事儿,薛蟠见到晴雯娇俏美丽,一时间,心里头不觉痒痒的,倒是忘了想午睡的这个由头,只是他虽然穿越而来,可到底还没有适应了这大爷可以随意选丫鬟们陪睡的规矩,当然其余家里,比如宝玉倒也没有这样随便,薛蟠自己当家做主,自然是可以一言而决了。

两个人如此相对无言,室内的温度倒是一下子陡然升高了,晴雯有些手足无措,于是站了起来,“大爷渴了吗?我倒水来。”

晴雯端了茶来,把红漆托盘放在一边,把盖碗递给了薛蟠,薛蟠将盖碗接过,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对着晴雯招招手,“你过来。”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晴雯这个时候也没有了声音,只是低着头,靠近了薛蟠的床榻,薛蟠拉住了晴雯的手,一拉,晴雯就顺势坐了下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喃喃说道,“大爷这是做什么。”

她又要把手拉回去,却不防薛蟠握的很紧,一时半会挣脱不开,薛蟠又顺势一拉,让晴雯翻着到了自己个的怀里,“晴雯,”薛蟠说话的热气就在晴雯的耳边吹起,“你说我这个人怎么样?”

“大爷自然是好的,”晴雯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坚持住说话,“对着家里头的人都好,也不乱发脾气,我脾气差,寻常时候说话声气都不好听,大爷也是从不怪罪。”

薛蟠另外一只手,也从被窝里伸出来,悄悄的搭上了晴雯的背,从她肩膀处伸到前面来,两只手一起拉住了晴雯的手,“你不讨厌就好,原本你来了咱们家里头,我还以为你怕着心里头不舒坦,这家里头呆不住就不好了,没想到你还住的惯,可见你的脾气虽然暴了些,可到底是知道轻重的。”

“不是我知道轻重,”晴雯笑道,“是家里头太太姑娘他们都好,素日里头对着我,从来不摆主子的身份,我有时候脾气差了些,她们也愿意容忍着,不以为我的失礼而大发脾气,大爷也不在家,家里头的差事不多,我每日就是无事可做的,这么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其余的人我还不知道,今个这机会好,”这暖玉在怀,薛蟠可是一点都不困了,他还强忍住兽意,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也有人说是要出去回家的,却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日后要不要出去?”

“什么出去?”晴雯懵懂说道,“这老子娘都没了,还出去做什么,自然是一直呆家里。”

“呆家里?好啊,”薛蟠大喜,“你也不必担心什么,日后就跟着大爷是了,不出去也好,家里头你觉得好,日后必然也是好的。”

晴雯一时半会还听不懂薛蟠的潜台词,“如今我不就是跟着大爷吗?”

“不是这个跟,”薛蟠将晴雯掰过身子,让她正面对着自己个,见到了晴雯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薛蟠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饶是他这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可在这些女孩子面前,倒是有些腼腆了,“咳咳,晴雯,你先闭上眼睛。”

晴雯有一点好,那就是她是顺毛驴,顺着你的时候怎么样都成,听到薛蟠这样说,她即刻闭上了眼睛,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忍不住不同的颤动着,薛蟠看着晴雯这如花玉颜,突然觉得有些口渴起来,于是他慢慢朝着前头,朝着晴雯的脸上,预备着亲去。

原本是十分温柔动人的场合,这接下去的事儿也该是水到渠成的,但是这个时候突然房内被猛地推开了,香菱小丫头龙卷风似的冲了进来,一下子就扑到了薛蟠的床上,还硬生生挤到了晴雯和薛蟠的中间,“大爷,”香菱带着哭腔问薛蟠道,“我那父亲,是长什么样子的?刚才我问了姐姐们,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就只能来问大爷了。”

晴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只是见到薛蟠无奈的朝着床上一躺,仰面长叹,又见到香菱很没规矩的窝在了薛蟠的床上,她连忙把香菱从床上拉下来,“你这丫头,姑娘家家的,怎么就朝着大爷这屋里头乱闯呢!嬷嬷们素日教的礼仪规矩,都忘到爪哇国去了不成!”

香菱疑惑着望着薛蟠,又转过来看了看晴雯,“那姐姐你怎么就坐在大爷床上了?这也不合规矩呀。”

“我这是伺候大爷午睡呢!这是我的差事,你又没有!”晴雯戳了戳香菱的额头,“你是姑娘,不该做丫头们的事儿,自然是不能乱闯的!”

“我也可以伺候大爷午睡的,”香菱连忙表忠心,“大爷若是冷,我也可以帮着暖被窝。”

“越说越乱说了,什么话儿都乱说!”晴雯骂道,“这话儿若是被外头人听见了,又要笑话咱们了!”

薛蟠虚弱的拒绝了香菱的好意,他实在是吃不消香菱这伺候午睡暖被窝的福气,“不要你伺候午睡,没有的事儿,得了,”他看着这会子两个懵懂的少女,门外又有几个丫头听到这边动静要进来查看,“这午睡,也就不必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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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四、屋里人???

“得了。”薛蟠一声哀叹,“这午睡也不必睡了。”

香菱还苦着脸,“大爷,你说说看嘛,我爹爹到底是什么样子?”

晴雯也说道,“大爷不是困得很吗?喝口水赶紧着睡吧,这会子没人,戏也没动静,最安静不过了。”

鹤儿和鸿儿见到这样的热闹,奇道,“大爷是玩什么新鲜的游戏吗?我也想玩呢。”

薛蟠哀叹声变成了哀嚎,这些不懂风情的女子,“都出去,都出去,”他有气无力的说道,“都不许吵我,香菱你也别伺候我午睡了,这是要我的命呢!”

鹤儿几个丫头把香菱拉了出来,“你这丫头,好不晓事!大爷都说了不要你伺候,还呆在里头做什么?”

“可晴雯姐姐还在里头呢,”晴雯懵懂说道,“难不成我就不能在里头。”

“你呀,”鹤儿拉住了香菱的臂膀,“大爷都说了,你在家里头就是姑娘,和大姑娘是差不多的,日后说不得还要给你梳妆打扮嫁出去的,哪里是和我们这些丫头们一起干活,也自然不用伺候大爷午睡。”

“再者说了,你能干什么呀,”鸿儿笑道,“你呀,就会捣乱,什么事儿原本倒还算不错吧,可你一来,倒是把事儿给办砸了,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干活了,赶紧着和我一起到前头去,大爷不是吩咐了?要让大家伙也听戏热闹热闹,我知道你刚才听了,只是这会子权当做是陪我们不是?”

晴雯见薛蟠不知道为何有些郁闷,心里头有些得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大爷您还是赶紧着睡觉罢,我这会就在外头看着,保管没人耽误的了你。”

这下又好,薛蟠暗自摇摇头,这又出去了,“出去做什么,外头冷,咱们在屋里头说说话。”

晴雯朝着薛蟠眨了眨眼睛,“我怕大爷乱动手动脚的,还是在外头比较好,不然的话,大爷睡不着,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晴雯也不是傻姑娘,刚才被香菱一打岔,顿时就知道了薛蟠想要干什么,这时候笑嘻嘻的退了出来,一个人搬了一张小凳子,就在堂前门外坐了下来,拿着个针线在做,廊下冬日阳光和煦,倒也不觉很冷,这会子歇了戏,四下安静的很,有几只麻雀胆子大的很,进了园子里头蹦蹦跳跳的,想要找一些草根花籽吃,晴雯低着头做针线活,倒也不顾及其余的,有几个丫头想着来洒扫,也被她赶了走。

过了好一会,这边杨枝走了进来,见到晴雯呆在外头,不由得一怔,“大爷在里头呢?”

晴雯这时候不知道为何心情极好,素日里头和杨枝都是说不上话的,今日倒也和气,“大爷在里头歇息呢,说是喝了点酒,困得很,”她看到了杨枝的脸上愁容,不由得奇道,“今个可是大爷的好日子,杨枝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儿,今个可不许这样,万一太太瞧见了,可是会说你的。”

杨枝摇摇头,“原本我今个来是,是和大爷辞别的,大爷既然在午睡,晴雯你就替我和大爷说了罢。”

“这是要去何处啊?”晴雯放下了针线活,奇道,“难不成要家去?就算是家去也不过是住几日,也就回来了,那里还要辞别呢?”

杨枝点点头,又摇摇头,眼中几乎就要落泪了下来,“我从此家去,就不在这府上呆了!”

这话一说晴雯大吃一惊,她拉住了杨枝的手,“这话是从何说起的?你虽然是家生子,倒也可以回家去,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家去了,是不是我的缘故?”晴雯有些不好意思,“若是我的缘故,这也是我的不该,你只管和太太还有大爷告状,重重的罚我才好,只是何必要走呢。咱们这好些日子相处了,倒也觉得不错,你若是走了,可真是怪可惜的。还是留下来的好,这家里头那里不比外头强呢。”

杨枝摇摇头,她原本也是要强的性子,之前虽然跟着薛蟠,伺候着他,但心里头是有主意的,这主意只是不必告诉晴雯,“你说家里头好,我却是还觉得外头好,晴雯,”杨枝拉住了晴雯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似乎想通了什么,这会子虽然是神色有些愁苦,可到底也是透着一股子轻松的样子,“以前也是觉得这样呆家里头这一辈子都算过了,可实实在在的想着,这如今却不是这样的想法,出去了,万一说不得也就比如今好了,哎,这些话儿就不必和你说了,适才我回了太太,太太也应允了,我这会子和你说一声,你和大爷告诉一声,我从此就走了,家里头,大爷这边,就交给你了。”

晴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杨枝到处看了看,十分留恋的将所要看到的东西尽收眼底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松快和又有些惋惜的神色,又和几个丫头道了别,脚步轻松的走了出去。

晴雯转过头来,见到薛蟠披着衣裳,神色有些奇怪的站在门口,显然不知道何时,薛蟠已经醒了,也知道了杨枝要离去的消息,“大爷,你起来了?”晴雯赶紧上前拉住了薛蟠的臂膀,“你还不赶紧着去把杨枝姐姐给叫回来?你的话儿,她必然是听得。”

晴雯也是在这背后才肯叫一句杨枝姐姐,当面是绝不会这样尊敬的称呼的,薛蟠听到这话,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淡定却也有些惋惜,“她打定了主意,自然是不会留下来的,我劝,没有用。”

有些人和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下来,就再也不会更改了,比如杨枝这样的人,“我不愿意当房里人,”杨枝先是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对着薛姨妈说道,神色有些哀伤,有些依依不舍,却又更多的是坚决,“太太,不是奴婢痴心妄想,我以前跟着您的时候,心里头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当屋里人,就算是配小厮,也是要八抬大轿抬过门的!”

一百八十五、闲扯

薛姨妈倒是一时半会呆住了,“你这心思……真是,”薛姨妈也不知道是怎么形容杨枝的心思了,想了一会,也就是化成了无奈的长叹,“也罢,你既然是打定了主意,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你既然要出去,那我自然也给你预备好东西……”

薛蟠叹了一口气,对着还有些不解的晴雯吩咐道,“告诉张爷爷,拿二十两银子给杨枝,就算是我给她添的妆奁。”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薛蟠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若是要偏生勉强,往往是没有一个圆满如意的结果,杨枝既然是打定了主意,何必如此强求呢,自己出面,也徒增伤感而已。

薛蟠复又回去蒙头睡觉,这一下子就睡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起身出来又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晚间问过了薛姨妈,薛姨妈不听戏,要去王夫人处礼佛说话,这一下子就是剩下自己家里头的这些人了,丫鬟小厮们倒是乐翻了天,香菱又要把薛蟠请来,薛蟠笑道,“我白日间已经是听过了,晚上怎么还要我听。”

“大家伙说了,若是大爷不来,可不敢自己个自顾自的听戏,这没有规矩体统,起码也要大爷陪着才好。”

于是又热热闹闹的听了一个晚上的戏,到了十多点钟才停了戏,梨香院原本就是靠近宁国府之侧,较之西府众人,倒是东府更听得清楚些,也有不少人艳羡不已,“瞧瞧人家,这才是好日子才到呢!这年轻轻就得了官,足足的正六品!这薛家原本就是四大家里头最有钱的,如今又得了官,真真是了不得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这也算不得什么的,虽然是比咱们有钱些,到底这大越朝还是要看爵位的,一门两公,这是谁都比不过的家世,虽然如今薛家算是不错,可比着咱们贾家,倒是也还差一些,别的不说,单单看贤德妃娘娘,哪家哪户有这样的荣宠呢!”

“这话是没错,”也有人反驳道,“可也没见到咱们家沾了多少光,那到底是西府的,和咱们东府,也不算是太近,大爷难道得了什么好了?还要把会芳园拆了一半出来,孝敬到那边建园子,大爷升官了不成?别说是大爷了,那边政老爷也不过如此,工部的官儿没升,倒是太太,得了一个诰命,倒是和薛家太太一样平起平坐了。”

“如今看着,这什么便宜没占到,反而是要更多的东西拿出去,这个后戚的身份,也不见得有多少好啊。”

“这个就是你不懂事的了,”另外又有人笑道,“这些明面上的东西,都是这样瞧见了,那还是主子们的手段?故此啊,你们这些人,也就是当着奴才的料,成不了人上人,贤德妃娘娘,如今备受圣上宠爱,乃是一等一宫中的大红人,等闲家里头,等闲嫔妃,那里有这样执掌凤藻宫,协理六宫的权柄,这才是又得恩宠,又得实惠炙手可热的娘娘呢。”

“你也说的都是废话,”另外之前说话的人鄙夷道,“这些都是面上的功夫,就算咱们大爷,算起来,也是国舅老爷了,可那府上,还有正正经经的国舅老爷呢,算起来耍威风,也轮不到咱们大爷耍呀。”

“咱们大爷若是看中这个,也就是真的没什么才干了,可咱们大爷,那里是这样的人,”又有人说道,“早就预备下了好事儿了,听说,昨日已经和内务府的人接洽过,无论如何,这内务府的差事,要接一下过来,娘娘当着宫里头的家,自己外头这些亲眷们不照顾,还能照顾谁呢?”

这可是大新闻,众人不免都喜形于色,“这可是真的?那薛家就是靠着内务府的营生起来的,若是咱们东府也能在内务府那边接了差事来,这可是真的能生发了!”

“这还能有假?”爆料的人显然是贾珍身边伺候的核心奴仆,说着这话不免露出了得意之色,“我知道你们几个,都觉得咱们这国公府,可不能学人家商人做派,做什么生意是不是?这大爷难道还没想到?早就预备下了另外的人来办,另外的商家来接手,咱们就是挂个名,但这银子啊,一分都少不了!”

“可这事儿怎么落在咱们这里?”有人发表了疑问,“再怎么说,也该是西府那边,内务府更买账些罢?”

“这话原本没错,他们那边也有,只是一时半会西府总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给占了,故此咱们自然也要分润,”有人微微冷笑,“刚才还说大爷不摆谱,如今那边,那位二爷,早就是打着国舅老爷的旗号,到处打秋风耀武扬威的,还真的不知道,是办了什么要紧事儿,还是两公婆就想着要搜刮银子!”

“这倒是其次,”另外也有门房值班轮守的人看的透彻,“单单这贤德妃娘娘敕封之后,咱们家门房这边,外官拜访的可是真多了,倒也不是单单内务府的那些皇商的路子,外头的知府、转运使、兵备道、粮道这些个也多了来咱们府上拜访递帖子的,这以前是不曾有的。”

“瞧瞧!老徐你就是明白人!”适才爆料的人表扬这一位门房,“这些虽然是表面功夫,但也能结交到不少人的,咱们家原本是武勋,这军中也有不少旧相识,虽然不指望说带兵打仗,可若是能够和昔日老太爷一样,执掌宫戍亦或者是外放当一个节度使,这才是实打实的实权呢!比什么宅子园子的出息,岂不是强百倍?故此别说是大爷了,家里头都是一概要奉承的。”

这些人的思维发散的很快,说来说去又说到了王子腾,“这一位舅老爷,如今瞧瞧,也对着咱们这东西两府不咋地啊,偏生似乎就喜欢薛家那位外甥,其余的人一概瞧不上眼,咱们珍大爷有几次厚着脸皮去府上拜访,人倒是见到了,可说话声不是很好听,原本不是就他一句话儿的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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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六、痕迹

众人显然对着王子腾都颇不以为然,像是王子腾这样的人,在地下奴仆的眼中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好主子,“我都听说了,王家如今都算生发了,可地下的人过的日子,也就是那样,那位尚书大人,自己家里人都不怎么样照拂,更别说咱们家大爷了,大爷去求一个武官来当差,这都没给面子呢。倒是这舅老爷,更是看重薛家的这位大爷!”

“这说来可就是奇怪了,”另外有人笑道,“都是亲姐妹,都是一样的好,那府上多少还和宫里头有关系,到底是贤德妃!怎么样都要比薛家要强些,怎么这一位二舅老爷,就瞧上了薛大爷,倒是把那家放在一边了,咱们家也就罢了,横竖不是如此亲的亲眷,人家不照顾也就罢了,可政老爷那边,也没见到他多少帮着。”

有人微微冷笑,“你说的没错,可也要看这些人能不能扶的起来扶不起来,我问你,政老爷为人如何,大家伙难道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吗?工部的官儿当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员外郎,现如今都不如薛家大爷的官儿高了!至于那宝玉,大家伙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这话可是真没错!”众人都是叹道,“原本还以为这年轻一辈子里头,宝玉是最聪明不过的,日后必然执掌家业,多少读书读出来,也是一条出路,如今看着,比起薛家大爷来,可真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也难怪舅老爷看不上那西府。”

“如今且是这样看看吧,日后还不知道如何呢,西府可没有咱们这边人口简单,凡事儿大爷好说话,怎么样就怎么样,一个人说了算,那边可就不是那样简单了,赦老爷和政老爷,日后如何,还不知道呢!”

众人正在闲谈,不防外头冲进来了一个人,朝着众人就开始呵斥,“这大晚上的,你们几个都躲在这里头做什么!躲懒吃酒,就是大爷太仁慈了些,才养出了你们这些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狗奴才!”

众人见到那人白发萧索,却又偏生是红光满脸骂人中气十足,不是焦大又是何人,有的不屑一顾,有的也就连忙赔笑,“焦太爷,大家伙那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不过是天寒地冻的,长夜漫漫没地方可去,又不能真的躲懒偷偷的去睡觉,故此大家伙在这里取暖呢,您老呀别生气,坐在来喝一杯热茶如何?”

“喝什么茶!”焦大翻着怪眼,“我这马厩里头还有些草料没有喂的,那里像是你们这些个大爷二爷的翘着二郎腿舒服的紧!”

他这一番吵闹,倒是把这些个偷懒的人都赶了出去,几个人走出来,察觉到外头的寒风不免一哆嗦,有人骂道,“这个老不死的!真真是年纪越大,越发的糊涂了!不知道在那里灌了些马尿回来,倒是在我们这里撒野了!”

“大爷也就是看在昔日救了老太爷的恩情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还不知道旧年咱们蓉大奶奶过世的时候,他不知道在那里醉睡了两日,起来就嚷嚷说蓉大奶奶没死蓉大奶奶没死,赖二总管听着这样的话真是险些要魂飞魄散,抓住了又堵住嘴关了好几日,这疯病才好了些,咱们何须跟他计较,一个疯老头罢了!”

尤氏从梨香院听戏回来,安排下了庄子进献来东西分配,看了看账本,不免十分忧心,丫头银蝶端了茶上来,“奶奶,喝口茶吧?大爷今个歇在了后头马姨娘的院子里,打发人来说晚上就不来了。”

尤氏点点头,“不来也就不来罢了,只是,银蝶你看,今年的帐怎么比去年还要差些,这日子还怎么过?”

不单单是荣国府,宁国府也遇到了这财政困难的问题,银蝶自然是不知道这通盘考虑财政支出和收入的平衡问题,见到尤氏有些忧色,于是劝道,“奶奶不要太操心了,如今原本就是夜里头睡不安稳,若是这时候再想这些头疼的事儿,只怕是一个晚上都睡不好了,外头的事儿,都有大爷操持呢,大爷想着会去想法子的。”

尤氏冷笑一声,“咱们家大爷会操持?咱们家大爷也就是会花钱取乐子,其余的事儿,一概都不会,今个我去了梨香院,你也去瞧到了,这薛家才是真真正正的生发起来了,别说是咱们,就是西府那边也是比不上的,凤丫头如此不要脸面,也要去问薛家借银子,还真的就借来了,谁不知道薛家如今是最有钱了,今日这架势,你可都瞧见了。”

银蝶想着适才那繁华热闹鲜花着锦的样子,点点头,“薛家的确是极好的,听说在外头生意做的极好,银子是赚了很多了。”

“这人和人若是存了比较之心,那么就容易想的多了些,”尤氏将账本放下,叹了一口气,“大爷这和那些内务府的人做生意,大约也是想要赚银子的,只是这凡事儿还要谨慎些才好,我劝也是劝了,只是他不听。”

银蝶带着小丫头们给尤氏卸妆梳洗,等到尤氏躺下,银蝶瞧见没有人在边上,悄声的对着尤氏禀告,“今个我也特意在梨香院里头晃荡,到处仔细留心的瞧了瞧,可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那么先前蓉大奶奶的事儿……”

“找不到也就不必了,”这一时半会说起了秦可卿之事,尤氏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显然她也知道了那几天焦大的醉酒,日后的嚷嚷,还有这薛蟠在其中的作用,有一些知道的意思,“这事儿,若是真的,单单靠着薛家大爷一个人是办不成的,这里头必然有其余的人在插手,不然的话不可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

“可这人活生生的被偷了出去,可到底是太没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了。”

尤氏冷笑一声,“她在这家里头就是祸害!没瞧见大爷的样子吗?哭成了那副模样,还不如这样走了才好!”

一百八十七、贾政的忧虑

尤氏话语之中的悲愤和无奈一下子就听得清楚了,银蝶不敢说话了,“她在家里头就是个祸害,长的这样的出众,而且还不知道收敛一二自己的风情,”尤氏摇摇头,“我就和你说句实在话罢了,也就是因为我不想她呆家里头的缘故,故此你和我说,那棺木之中的人不是秦氏,我才没有发作,她只要不在家里头,不管是死了,还是走了,亦或者跟谁走了,跟宁国府,都没有任何关系。”

“奶奶说的极是,”银蝶见到尤氏稍微缓和了些脾气,这才忙说道,“这样的祸害,离了咱们府上,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事儿,最好这一辈子就不必出现了,她想要去何处就去何处,和咱们没干系了,时候不早了,奶奶赶紧着歇息罢,明日还要预备年下的礼,只怕是一天都不得空呢。”

王夫人院。

贾政许久没有来到王夫人这边,今日一来,倒是整个院子都惊动了,丫鬟们忙前忙后,一应的东西都预备妥当,务必要让贾政觉得十分惬意,但贾政显然没有体会到丫鬟们的美意,脸色依旧是不好看,王夫人给贾政献了茶,“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外头部里有什么公事太烦心了不成?”

“部务我所管的,也不过是一点点小事,”贾政摇摇头,“没有什么烦心的,只是如今这家里头的事儿啊,可真是有些不好了。”

王夫人忙问是何事,贾政冷脸说道,“哼,还不是宝玉那个混账!在族学里头不知道读书上进,却和一帮不成器的东西一起厮混着,读书半年了,我昨个考他,不仅是没有进益,较之以前反而是更差了!”

丫鬟们原本是欢天喜地各个喜气洋洋的,但是听到这话,无一不脸上变色,王夫人心里头咯噔一下,勉强笑道,“宝玉到底年纪还小,这读书一时半会没有学懂,也是有的,老爷也不能着急,再过几年,等着懂事一些了,必然就有长进了。”

贾政摇摇头,长叹一声,神色有些萧索,丝毫未见要迎接贾元春归府省亲这样大喜事的高兴之感,“家门如今传袭到我的手里,也已经是三代了,这家里头的光景,不用说,你也是清楚的,我在工部当差多年,不得寸进,如今年过半百,就算还有什么进取之心,但是也不能够当什么要紧的官儿了,我自诩愚钝,这家门是指望我兴盛起来,是不能够的,如今这府上唯一的可能,唯一的希望,都在宝玉一人身上,”他把盖碗放在了炕桌上,发出了一声声响,原本低着头的王夫人抬起头来,惊讶的见到自己丈夫神色萧索,不复往日那淡定从容的士大夫模样,“可他如今这样的不争气,日后怎么能把这家业托付给他,家里头的人,怎么还希望着他来照拂?”

王夫人却有些不以为然,这大户人家里头也不可能是各个子弟都是争气的,何况在她看来,宝玉不过是胡闹些,人是顶聪明的,日后只要细心调教,自然是能够成才,可贾政这么说,她也不好反驳,于是只能说,“宝玉虽然年轻,老爷也不必担心太多,宫里头有贤德妃娘娘,外头还有他二舅舅当着兵部尚书,日后只要读书稍微有些出息,也不说指望还要考个什么状元,能够明事理的去当差,这一份差事也是有的,今个老太太还说了,要宝玉他表哥也多多照拂,蟠儿一口答应了下来,说要推荐宝玉去咸安宫读书呢,这话是当场说的,老爷不必担心宝玉的学业。”

贾政忙道,“蟠儿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王夫人稍微有些遗憾的说道,“老太太一口回了,说宝玉还小,不放心都住宫里头读书去,我原本是想着咬咬牙,放出去读书也就罢了,只是老太太这么说,倒也罢了。”

贾政微微吃惊,但随即一想,点点头,“的确是不能去,如今是不能的!”

王夫人有些不解,若是贾母还有心疼孙子,这贾政若是心疼宝玉吃苦是决无此事的,“老爷为何也是这个意思。”

“蟠儿在咸安宫得罪了许多人,这不打紧,”贾政慢慢的摇摇头,“毕竟他原本不是靠着那些人的,咱们是也不必靠着,但也不能够什么事儿都不注意着,上一次我也和你说过,有人盯上了咱们这两府昔日执掌神机营的情分,想要叫咱们有所表明忠心!宝玉若是到了那个地方,被人一带,有些时候就容易借着咱们府上的招牌生事儿了!之前大哥和敬大哥的事儿,可是前车之鉴,咱们家再也不能卷入这些事儿里头了!”

王夫人听得心惊肉跳,“这可如何是好?这么说来,宝玉确实不能去咸安宫读书!”

“储位未定,咱们家不宜卷入这些事儿的纷争里头,”贾政为人迂腐,但也绝不是说不知道道理的人,之前宁荣二府因为在金谷园之变大伤元气,虽然两府没有人因为这一次兵变而死亡,这也是因为两府卷入不深的缘故,这才能够免除死罪,但是东府老爷贾敬被迫辞去世袭爵位,出城道观居住;贾赦原本是雄心勃勃,意图要重现荣国府之荣耀,而如今早就除了差事,每日就只能是居住在家里头喝酒听戏,一腔抱负只能是消磨在声色犬马之中,而自己的女儿,也不得不要献入宫中充当女官,权作是人质一般的处理,而自己,也只能在工部这个员外郎的小官上蹉跎经年。

这一切都是因为之前不切实际的企图求一些从龙之功而造成的负面影响,贾政如今是真的怕了,他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不指望再企图找什么国本,企图奢求那些泼天的富贵。

“不要去惹事就好,咱们家和薛家不一样。”贾政说道,“不能对着那些人有所亲疏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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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八、贾母的忧虑

“咱们家是武勋出身,昔日也是执掌宫卫的,宝玉出去,那就是代表荣国府,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盯着的,他平日里头和人混账玩也就罢了,可若是去咸安宫,那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贾政显然是看的清楚自己家的形势,他和王夫人这些人觉得荣国府依然是一等一的门阀,这种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的荣国府,早就没有了昔日太祖太宗两朝皇帝时候的声势威严,圣后临朝,对着贾家十分忌讳,这声势不免一落千丈的下去了,只是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底昔日也是有些人脉关系在的,现在就有人盯上了这些贾家身后的这些关系,想着要借一借贾家的东风,又要收为己用,贾政如今日夜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宝玉的性子和蟠儿却是不同,”王夫人不以为然,她到底是最疼爱宝玉的,十月怀胎落下来,口中衔着五彩祥玉降生,自小就是聪明伶俐,自然是人人喜爱,再者后来贾珠病逝,王夫人所生的嫡子里头,也就是宝玉一人了,元春虽然是长女,但深居宫中不得一见,王夫人那里是不视如宝玉若珍宝的,“蟠儿是性子暴躁了些,是会胡乱惹是生非,但是宝玉的性子软绵,不会在外头做出胡闹的举动的。”

“是不会胡闹?”贾政冷笑连连,“他和冯紫英那一伙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冯紫英的父亲当着神威将军,算起来是和咱们家是一路人,只是我们如今已经是不从武职了,别说是这些人不适宜在一块,就算是在一块,都是出去做一些风花雪月不上进的事儿,实在是可恨可恼!若不是你拦着,我没有一日不想着打死了才算完,免得日后连累祸害家族!”

王夫人不敢说话了,“你说蟠儿不如宝玉,但是我倒觉得,宝玉远远不及蟠儿,想着昔日薛家这家里头不睦,若是换做是旁人,早就被其余各房给欺负了,自然蟠儿对着他那些叔叔们实在是太严苛了,却也不失大丈夫的风范,君子要兼济天下,他可是做的事业极多了,我看,日后若是宝玉有他这个年纪一半的出息,那么咱们家就不用愁了!”

王夫人不耐烦听到这些夸奖别人的话,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乐意自己的孩子被其余人比下去,于是她转了话题,“那老爷的意思是,宝玉就不能去咸安宫读书了?我虽然是有些不舍,但见宝玉他自己个这一次上进争气,也说要去咸安宫读书。”

“那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样的才干,”贾政摇了摇手,脸上尽是疲倦之色,“老太太之言甚是,别说他如今读书不成,就算是读书成了,咱们家也不宜等闲就涉足那是非之地,再者说了,”贾政又忍不住冷笑起来,许是他真的十分看不惯宝玉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瞧见蟠儿在咸安宫斗了多少人了?你觉得咱们家这个畜生,能够在咸安宫平平静静的读书读下来吗?到时候这身败名裂倒是轻的,小名保得住保不住,还是另外一回事儿!”

贾政说的十分严重,王夫人也忙道,“若是如此,还就是留在家里头是了。”

“留在家里头也不能是做出不长进的模样来,”贾政吩咐道,语气还尤其的严厉,“老太太疼爱宝玉,我这做儿子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你这边就不能再你爱了,老太太那里宽容一二,到自己家里头,必须要严格,如今蟠儿珠玉在前,宝玉有了学习的榜样,更是要上进了!如今这外头的局势波谲云诡,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宝玉日后总是要执掌家业的,若是还不快着成长起来,只怕是来不及了!”

贾母今日也不知道为何,也还是没睡,鸳鸯瞧了瞧自鸣钟,已经是晚间十一点,“老祖宗,”鸳鸯对着贾母说道,“时候不早了,马上就到子时,您若是还不睡,只怕明个眼睛就眍?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这倒是让鸳鸯惊讶了,在她印象里头,贾母是极少叹气的,这一日居然叹气了。“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这就赶紧着出去请太医去。”

贾母摇摇头,她坐在床上,“不要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只是今个看到了薛家哥儿这样厉害,又这样的出众,想想,未免有些心寒。”

鸳鸯心里头一放松,“老太太也觉得薛家哥儿不错呢?只是到底也没有那么好罢?”鸳鸯笑道,“薛家如今是好,不过也是有亲戚们帮衬才有的今天,若是没有二舅老爷,只怕他也难当如今的官儿。”

“这话就不对了,你太太那个二哥,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不知道,是护短不假,可在明面上,这当官的事儿上,他是不会帮衬着的的,昔日他过府而来,我这厚着老脸想着给老爷谋个好差事,他虽然是没有一口回绝,但面上却是一脸的不悦,若不是顾忌着我这个老婆子在面前,只怕是当场就要发作出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不会提携自己个看不上人的。”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王子腾嫌弃贾政无能,不愿意帮助,这话鸳鸯就不敢搭腔了,“老太太严重了。”

“你看看王家,有多少个鸡犬升天的?也是没有,可见这王子腾是冷脸冷心之人,这原本帮不上忙倒也罢了,”贾母叹道,“我这担忧的,也不光光是老爷。”

“老祖宗,”鸳鸯说道,“您又何必操心这些事儿,外头有老爷和大老爷,家里头还有太太和二奶奶,另外琏二爷也帮衬着家里,虽然不至于说大富大贵,可这家里头也是稳稳当当的,您为了家里头操劳这么多年,该是休息休息了,好好颐养天年才是要紧的,其余的事儿,都无关紧要。”

这话说的有些直接,贾母不在意,也唯独是鸳鸯才敢这样说。贾母点点头,“这话原不错,只是……”

一百八十九、静夜思

“我这原本老了就老了,家里的事儿自然是不用操心的,谁不是这样新媳妇过来的?太太虽然是信佛,但如今有凤丫头在操持家务,我这老婆子高卧就是了,每日逗逗孙儿孙女的,这才是过日子颐养天年呢,只是啊,这家里头的小事儿自然不必管,可这大事儿是要把把关的,”贾母坐在床上,对着鸳鸯说道,她实实在在把鸳鸯当做了心腹,不仅仅是日常起居托付给她,更是把这家族的大事儿,也说给鸳鸯听,鸳鸯一个丫头,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世面和见识可以提供很好的建议的,但是愿意和鸳鸯倾诉,这就代表了很亲近的意思了,“这孙儿辈里头,王家的子弟们我瞧着也是一般,但是有宝玉他二舅舅这样的余荫,两三代里面是不会过苦日子了,我那娘家呢,云丫头她爹爹拼死命赚下了两个侯爵,如今又是戍卫内宫,日后起码这也不会吃亏;薛家如今也更不用说了,蟠哥儿这样的声势,咱们家里头那个比得上他?宝玉他舅舅喜欢提携有才干之人,蟠哥儿只要是稳扎稳打,日后这四大家里头,只怕最得意的,就是这薛家了!”

这个评价可实在是太高了!鸳鸯悚然而惊,毕竟史太君原本就是尚书令保龄侯史公之嫡女,身份之高,如今这四王的王妃都不敢在史太君面前拿大,她嫁入贾家的这门婚事,更是太祖皇帝亲自指婚,等于就是天子做媒,那时候还是蜀王的太宗主持大典,地位之尊,放眼朝内,绝无人可以比,入主荣国府之后又是料理家务,妥妥当当,无人不赞美表扬的,这样的人,的确是极为厉害的,她见过的年轻才俊,不胜可数,鸳鸯记得这么些年来,能够如此得到贾母称赞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子腾,另外一个是,林如海。

而且他们也不至于说是贾母这样隐隐推崇为第一人的模样,饶是鸳鸯知道贾母看人极准,也不免有些疑惑,“老祖宗,我可是从未见过您这样夸一个人的。”

贾母不说薛蟠的好,反而说起来了贾家这些人,“你们大老爷也就是这样了,老爷也不过如此,他昔日的路子选错了,老太爷昔日那遗折反而选错,让他如今个尴尬的很,不是士林华选,又不是懂得办差事的;东府的老爷,又心灰意冷,去弄那方外之道,也是不中用的,只看年轻一辈里头,琏儿不争气,就知道办家里头的这些事儿,这些事儿原本交给妇人就是了,何须他们爷们出手料理?须知这整日里头弄家务事儿,原本这爷们眼界还算开阔,柴米油盐的事儿办久了,人就是俗气!”

贾母摇了摇头,“原本珠儿是极好的,但偏生早夭,环儿乌眼鸡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如今也瞧不出什么名堂了,原本想着宝玉这聪明之极,是支撑咱们家的大才,将来这一门的荣耀都要寄托在他的身上,可如今呢,哎,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想着我这还能睡的着吗?”

贾母一直在担忧家族的未来,如今也是这个意思,鸳鸯才知道贾母溺爱之下,的确还是有一份寻常人都不知道的清醒,知道家族的出路就是在于人可以接过祖辈的余荫,代代传承下去,只是这些事儿,鸳鸯可以听,却是没有资格发表意见提供建议,“太太何必担忧宝玉,如今到底年岁还小,日后长大了,知道了老太太的良苦用心,自然是会上进的,再者,”鸳鸯想到了白日里头贾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薛蟠照拂宝玉,“您既然是看中了薛家哥儿,您一句话,让他帮衬着宝玉,这不是顺顺利利的,他今个也是说的极好嘛,还说要让宝玉去咸安宫读书呢。”

“这样只怕是还不够,”贾母是最心思缜密的,知道很多事情就这样口头承诺是不中用的,“你告诉地下的人,特别要十二分的尊敬姨太太,另外,我这心里头也有个计较,若是日后有机会了,总是要想一想,看看这事儿怎么办。”

鸳鸯忙应下,“年下的事儿虽然多,老太太也要多保养才好,过了年元宵节贤德妃娘娘要回来,到时候忙的不可开交呢。”

贾母点点头,依言躺下不再言语。

贾赦听到了邢夫人的禀告,点点头,“薛家如今是生发了。”

“他们就那么几个人,还能生发到那里去?”邢夫人想到刚才大家伙都无视自己个的样子,不免有些愤愤然,“老爷怕是想多了,蟠哥儿是不错,但若是想着要薛家都起来,这还是难的吧?”

“妇人之见!”贾赦毫不客气的呵斥道,“薛家和咱们家可是不一样!蟠哥儿虽然年轻,可到底也知道杀伐果断,知道这群龙无首是最不好的,故此宁愿背负不孝的罪名,也要夺了他那些各房叔叔的权,如今这薛家的主事人就是薛蟠!他自己个升官了,薛家自然就好起来了!难不成以为薛家和咱们家一样呢!人家是权柄归于一身,虽然是还年轻,可在家里头早就是说一不二了!”

邢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凤丫头前些日子问姨太太借银子,姨太太说是家里头凡事都是蟠哥儿做主,公中的银子动用不得,只能是借一些私房钱,我起初还以为是推托之词,如今看着倒也不像!”

“你才知道?”贾赦得意洋洋,邢夫人这样的话,让他以为自己个又教育了邢夫人,让邢夫人醍醐灌顶,他虽然成日里头在家里头喝酒玩乐,但基本的眼光,还有这官场上基本的规矩,还是十分清楚的,“薛家哥儿想要拿这个左中允,十分简单,横竖这是一个没多大意思的官儿,可能够拿这兵马司的指挥使,只怕是王隆卿说了不算,他如今还在兰台寺在打擂台,绝不会这样厚颜就安排自己的人。”

一百九十一、朝里有人

邢夫人倒是这时候好像是在真的为了迎春着想了,但的确这个方案拿出来,就算是贾赦这样极为挑剔之人,也说不出邢夫人的这个想法有什么不是的来,他只是叮嘱,“切勿别走漏了风声,我虽然不怕薛家不给面子,但地下的那些混账行子们,不知道背后还要生出多少絮叨的话儿来,二姑娘可还是闺中人,你凡事要警醒些才好,不能够大张旗鼓的办,这事儿关键还是要薛家的姨太太点头,只要是她点了头,再和老太太禀告一声就是了,若是外头先知道了,只怕是老太太就不乐意见这件事儿。”

这话邢夫人就有些不明白了,“二姑娘是老太太的孙女,若是有了这么一位孙女婿,自然只有高兴的事儿,怎么还不乐见这件事儿呢?”

贾赦连连冷笑,“是孙女不假,可老太太那边也是还有孙女的,现成的,二房不是还有一个三丫头在吗?两个人算起来,还真是差不多,都是姨娘养的,老太太素来都是向着二房,如今又有这样的乘龙快婿,若是一个不知道,一个不小心,她来一个捷足先得,那么到时候便宜了二房也是不一定!”

邢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贾赦要自己个低调行事,她倒是善于联想发散,“这么说来,的的确确不能够给老太太知道,须知这老太太膝下可不仅有孙女,还有嫡亲的外孙女呢!”

“这倒是不必想到林丫头去,”贾赦笑道,“我瞧着这如今的架势,林丫头估摸着是要留在咱们家里头的,老太太如此心疼她,哪里会放出去的道理。”

“老爷的意思,难不成是要给宝玉的?”邢夫人忙道,“这两个人姑表兄妹,原本也是当得!”

“虽然老太太不说,但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年纪尚小,却不好挑明了直说,日后等着家里头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事儿就是水到渠成了,”贾赦显然也是疼爱贾敏的女儿黛玉,“林丫头虽然身子弱了些,可聪明极了,自幼又是住在咱们家长大的,日后必然是一段佳话。”

邢夫人也觉得黛玉不能出现在和薛蟠联姻的女子选项里头,若是这样的人出现在薛姨妈的选择范围内,只怕是须臾之间,薛姨妈就做出了决断,根本就不需要再选择,故此贾赦这样排除了才是最好的,“老爷说的极是,别的倒是其次,只是这薛家哥儿会照顾人,脾气也好,若是二姑娘的事儿真的成了,日后是绝不会吃亏去的。”

“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了,”贾赦今日心情不错,他原本就看好薛蟠这个人,虽然他得官自己个没出力,但他倒是沾沾自喜自觉眼光不错,薛蟠得了官,他也是一样的高兴,见到邢夫人如此说,也不生气,笑道,“你说他在家里头脾气好,可是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恨他恨得要死,就这么几日之间,就有不少个三四品的部堂级高官因为你说的这个脾气好的小子丢了官,没有了差事!老亲王还因为他无法授官呢。这样的人,对着咱们这些长辈,自然是不会不好脸色的,可对着外头那就是难说话的很了。”

邢夫人笑道,“那老爷是他的长辈,日后若是可能的话,说不定还是翁婿呢,那时候不孝敬您,还孝敬谁呢?您不是想着要授官吗?不若让他来试试看,横竖也是多一条门路。”

这倒是突发奇想的可能了!贾赦刚才还说说不定薛蟠在宫里头有关系,如今看来,若是薛蟠这里走通了门路,日后这复出的事儿,只怕是还真的要拜托薛蟠更来得实际些,“你这话说的不错,过几日这酒席你自己个亲自照看,务必要尽善尽美,不能有一点儿不妥当的地方,薛家素来吃**致,若是咱们这里有吃的不好的东西,只怕是他顿时就觉得咱们怠慢了,这一次请吃酒,务必要问出来,他在宫里头到底是有什么干系!”

大明宫。

宫阙万间,到处零零散散点着许多的灯,点缀着大明宫好像是到处飞舞着萤火虫一般,几个太监提着灯笼到了一处宫殿内,到了里头,有一个小巧的花园,虽然不大,可是满满当当的站着许多人,都垂着手站在一处灯火辉煌的宫殿前等候着什么,饶是这半夜时分,这里头的人,也没有丝毫睡意,依旧是恭敬着垂着手等候着什么,如此过了好一会,里头才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太监说了一声,“今日无事,大家伙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这才悄无声息的没入夜色之中,好像是黑色的蝙蝠一般隐入了漆黑的天空,那太监见到众人散去,此处院子复又宁静下来,这才回到那灯火通明的殿内回禀,对着那盘膝坐在炕上翻阅文件的眼角有刀疤的锦袍太监禀告:“老祖宗,大家伙都散去了。”

此人毫无疑问,自然是安福海,安福海点点头,“以后非要紧事儿,不要让他们这么多人都在外头候着,毓庆宫那里看着紧,这样无关紧要的时候没必要得罪他们,倒是我们要聚集起来图谋不轨似的。”

禀告这些事儿的是薛蟠的老熟人小亮,小亮心里头暗叹这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福海,如今也是要忌讳着皇帝处的反应了,这大明宫之中,大概再也回不到一家独大的时候了,只是这感叹却不能说出来,“是,奴才都知道了。”

“今日这薛蟠,”安福海将文件合起来,抬起眼问小亮道,“得了这个西城兵马司的官儿,是那里出来的主意?毓庆宫?”

小亮点头道,“是,是圣上亲自下的口谕,庞德禄去外头传的旨,要吏部尚书先安排薛蟠的差事,特意将这个兵马司给了薛蟠,吏部尚书都来不及上奏政事堂,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这么说来,”安福海喃喃说道,“皇帝也看中了薛蟠了?”

一百九十一、朝里有人

邢夫人倒是这时候好像是在真的为了迎春着想了,但的确这个方案拿出来,就算是贾赦这样极为挑剔之人,也说不出邢夫人的这个想法有什么不是的来,他只是叮嘱,“切勿别走漏了风声,我虽然不怕薛家不给面子,但地下的那些混账行子们,不知道背后还要生出多少絮叨的话儿来,二姑娘可还是闺中人,你凡事要警醒些才好,不能够大张旗鼓的办,这事儿关键还是要薛家的姨太太点头,只要是她点了头,再和老太太禀告一声就是了,若是外头先知道了,只怕是老太太就不乐意见这件事儿。”

这话邢夫人就有些不明白了,“二姑娘是老太太的孙女,若是有了这么一位孙女婿,自然只有高兴的事儿,怎么还不乐见这件事儿呢?”

贾赦连连冷笑,“是孙女不假,可老太太那边也是还有孙女的,现成的,二房不是还有一个三丫头在吗?两个人算起来,还真是差不多,都是姨娘养的,老太太素来都是向着二房,如今又有这样的乘龙快婿,若是一个不知道,一个不小心,她来一个捷足先得,那么到时候便宜了二房也是不一定!”

邢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贾赦要自己个低调行事,她倒是善于联想发散,“这么说来,的的确确不能够给老太太知道,须知这老太太膝下可不仅有孙女,还有嫡亲的外孙女呢!”

“这倒是不必想到林丫头去,”贾赦笑道,“我瞧着这如今的架势,林丫头估摸着是要留在咱们家里头的,老太太如此心疼她,哪里会放出去的道理。”

“老爷的意思,难不成是要给宝玉的?”邢夫人忙道,“这两个人姑表兄妹,原本也是当得!”

“虽然老太太不说,但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年纪尚小,却不好挑明了直说,日后等着家里头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事儿就是水到渠成了,”贾赦显然也是疼爱贾敏的女儿黛玉,“林丫头虽然身子弱了些,可聪明极了,自幼又是住在咱们家长大的,日后必然是一段佳话。”

邢夫人也觉得黛玉不能出现在和薛蟠联姻的女子选项里头,若是这样的人出现在薛姨妈的选择范围内,只怕是须臾之间,薛姨妈就做出了决断,根本就不需要再选择,故此贾赦这样排除了才是最好的,“老爷说的极是,别的倒是其次,只是这薛家哥儿会照顾人,脾气也好,若是二姑娘的事儿真的成了,日后是绝不会吃亏去的。”

“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了,”贾赦今日心情不错,他原本就看好薛蟠这个人,虽然他得官自己个没出力,但他倒是沾沾自喜自觉眼光不错,薛蟠得了官,他也是一样的高兴,见到邢夫人如此说,也不生气,笑道,“你说他在家里头脾气好,可是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恨他恨得要死,就这么几日之间,就有不少个三四品的部堂级高官因为你说的这个脾气好的小子丢了官,没有了差事!老亲王还因为他无法授官呢。这样的人,对着咱们这些长辈,自然是不会不好脸色的,可对着外头那就是难说话的很了。”

邢夫人笑道,“那老爷是他的长辈,日后若是可能的话,说不定还是翁婿呢,那时候不孝敬您,还孝敬谁呢?您不是想着要授官吗?不若让他来试试看,横竖也是多一条门路。”

这倒是突发奇想的可能了!贾赦刚才还说说不定薛蟠在宫里头有关系,如今看来,若是薛蟠这里走通了门路,日后这复出的事儿,只怕是还真的要拜托薛蟠更来得实际些,“你这话说的不错,过几日这酒席你自己个亲自照看,务必要尽善尽美,不能有一点儿不妥当的地方,薛家素来吃**致,若是咱们这里有吃的不好的东西,只怕是他顿时就觉得咱们怠慢了,这一次请吃酒,务必要问出来,他在宫里头到底是有什么干系!”

大明宫。

宫阙万间,到处零零散散点着许多的灯,点缀着大明宫好像是到处飞舞着萤火虫一般,几个太监提着灯笼到了一处宫殿内,到了里头,有一个小巧的花园,虽然不大,可是满满当当的站着许多人,都垂着手站在一处灯火辉煌的宫殿前等候着什么,饶是这半夜时分,这里头的人,也没有丝毫睡意,依旧是恭敬着垂着手等候着什么,如此过了好一会,里头才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太监说了一声,“今日无事,大家伙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这才悄无声息的没入夜色之中,好像是黑色的蝙蝠一般隐入了漆黑的天空,那太监见到众人散去,此处院子复又宁静下来,这才回到那灯火通明的殿内回禀,对着那盘膝坐在炕上翻阅文件的眼角有刀疤的锦袍太监禀告:“老祖宗,大家伙都散去了。”

此人毫无疑问,自然是安福海,安福海点点头,“以后非要紧事儿,不要让他们这么多人都在外头候着,毓庆宫那里看着紧,这样无关紧要的时候没必要得罪他们,倒是我们要聚集起来图谋不轨似的。”

禀告这些事儿的是薛蟠的老熟人小亮,小亮心里头暗叹这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福海,如今也是要忌讳着皇帝处的反应了,这大明宫之中,大概再也回不到一家独大的时候了,只是这感叹却不能说出来,“是,奴才都知道了。”

“今日这薛蟠,”安福海将文件合起来,抬起眼问小亮道,“得了这个西城兵马司的官儿,是那里出来的主意?毓庆宫?”

小亮点头道,“是,是圣上亲自下的口谕,庞德禄去外头传的旨,要吏部尚书先安排薛蟠的差事,特意将这个兵马司给了薛蟠,吏部尚书都来不及上奏政事堂,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这么说来,”安福海喃喃说道,“皇帝也看中了薛蟠了?”

一百九十二、詹事府来人

小玲不知道安福海这个“也”字是何意,“这可真是稀奇!”安福海摇摇头笑道,“一个无赖小子,居然当了清贵的官儿,这可是天下第一大奇闻了!他那样不学无术,居然还可以当左中允,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似乎那一日,也是为圣上言语了几声,故此才换了差事,”小亮禀告道,“之前听着薛大人话里头的意思,最好是去比如是太常寺太仆寺这样清闲的地方玩几年才好,詹事府虽然是清贵的地方,但是如今没什么职权,算起来,薛大人也是使得其所了。”

“这个小子的厉害之处你还不知道呢?”安福海笑道,“若是三分地盘,起码要做出十二分的事儿来,论起来闹腾,没人比得上他了,那詹事府詹事原本还和吏部打了擂台,要把这个左中允拿出来,砸一个厉害的人物回去,如今看来,论起厉害人物,只怕是没人比薛蟠更厉害,只是这种厉害,不是詹事府想要的,日后只怕是有他们哭的时候。”

安福海笑眯眯的,显然心情不错,“不过这圣上又给了薛大人一个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官儿,这是什么意思呢?”

“大约有你惹出来的事端,你自己个解决好的意思吧,”在安福海这样的人看来,六品的兵马司都指挥使根本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官,若不是因为薛蟠的缘故,他才懒得去理会,所以其实对于皇帝来说,也是一样,“皇帝如今要酬功,薛蟠这个小子真是能体会上意啊,在咸安宫哪里用自己个最晚选官,逼得甲班那些人没有的选,只能是赋闲在家,虽然这不过是几天的功夫,也不能真的阻拦他们一辈子,但是这样的事儿,圣上是最喜欢的,”安福海摸了摸边上的盖碗,慢条斯理的说道,“难不成这都指挥使给不起吗?自然是要奖赏一番了,薛蟠这样冒了极大的风险,这都不奖赏,日后谁还敢给万岁爷卖命呢。”

“可大家伙都知道,”小亮提出了自己的忧虑,“甲班那几位王爷,可都是圣后老人家立起来的,薛大人对着她们这样下手,只怕是圣后老人家会怪罪罢?”

“此一时,彼一时,没什么可怪罪的,”安福海冷漠的说道,“圣后是不会留没用的人的,这些人在天竺居然还斗不过一个小小的薛蟠,可见也没有多少大的本事,没本事的人,圣后老人家是不会在意的。”

小亮有些忧虑,“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和公公这边,有所妨碍了。”

“没什么妨碍的,你当差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官场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泾渭分明的事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寻常不过了,薛蟠这样的小人物,是我昔日好友的子弟,来往频繁些,也是无妨的。”安福海叹了一口气,还真的有些惋惜薛蟠的才干,“若不是有他那个舅舅在,我还真的想禀告圣后,把他挖到宣礼处当差。”

“可是这西城兵马司的官儿并不好当,”小亮说道,“这些勋贵之家外,还有其余的势力,也是在此处。”

“那咱们就看看热闹,看看薛蟠这个小子怎么办,”安福海先吩咐小亮,“若是他再找上门来,不许帮着他,也别想在咱们这里得什么消息!明白了吗?”

“嗻!”

这一夜又是下了大雪起来,雪花洋洋洒洒,到了晨间,将这夜里头的踪迹都掩盖下去了,这几日洛阳城大雪纷飞,倒是下下停停,就没有一日空的,这几日薛蟠也不出门,横竖有假期,二来呢,他也叫殷天正出去打听了下,自己这西城兵马司的主官还没有上任,但之前的那位也还没有卸任,依旧在处理事务,詹事府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没人来传达上班去的命令,薛蟠原本就还有假期,这几日乐得在家里头厮混玩闹,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那一位兵马司都指挥使没有下任,薛蟠也不去催促交印,这种治理地方的官员,年关时候是最辛苦不过的,他既然愿意当差,那就继续让他当着好了,薛蟠是这样想的,到了腊月十三的时候,这一日原本贾政派人来通传,说是要一起去新园子瞧一瞧,预先为贤德妃的省亲路线踩踩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修建的大观园已经修好,到了可以去预览的好时候,薛蟠还高高兴兴的换了衣裳,这大观园之风貌,乃是昔日在书中有所体现,但也是管中窥豹,不得尽览全貌,今个可是凑到机会了,薛蟠起了个早,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外头张管家就拿了一张拜帖来了。

薛蟠问是谁,他如今是杜门不出,除却几个同窗还往来之外,其余拜访的人一概不见,毕竟没有上任,情况不了解,贸然和人交往,这是冒失的做法,现在的薛蟠是处于正常的状态,不会做这么冒失的事情,张管家得了薛蟠的吩咐,外客一般都不见,今日这帖子拿来,必然是有紧要的人,不得不见的。“是詹事府主薄厅知事刘大人。”

“主薄厅?”薛蟠奇道,主薄厅就是詹事府的行政办公机构,可以理解成办公室,负责一切杂务,这个知事刘大人,今日来干什么,这好些天了,詹事府都没人派来接洽,倒是今日来了。

这是不能不见的,毕竟日后还要去詹事府当差,薛蟠起身,预备着到外头去,晴雯喊道,“大爷换了官服,再出去见客罢。”

“我等会还要回来的,”薛蟠笑道,“自己家里头干嘛要穿官服。”

薛蟠到了外书房,果然见到一绿袍官员坐着喝茶,边上没人陪着,薛蟠微微皱眉,家里头没有清客帮衬着陪客,这的确是不好,看来这个招聘清客相公的事儿,势在必行了。刘知事见到薛蟠过来,忙起身,对着薛蟠深深作揖,薛蟠扶起了刘知事,“家里头还没有清客,倒是让刘大人一直干坐着,怠慢了怠慢了。”

一百九十三、无事不登三宝殿

薛蟠笑的是满脸春风,十分和气,他请刘知事起身,又请他坐下,“家里头事务多,又因着天竺一番征战,甚是劳累,毕业了之后就预备着在家里头歇息些日子,再来詹事府报道上班,没曾想,知事你倒是先来了,实在是礼数不周,原本应该是我先去詹事府报道的。”

刘知事心里头暗暗想如果你有这么想来詹事府就不会拖延到现在都不来还要詹事大人吩咐我来找你问你什么时候上班了,只是大家伙都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薛蟠这样的客气,刘知事也不好说别人是早就去报道了,哪里还有像你这样延误在家的,故此只好是亲自来请了,“不敢,不敢,原本也应该是要让薛大人在家里头安安心心过个年的,只是如今詹事府还有要紧的事儿办,今个已经是腊月十三,二十五就要封印闭衙,这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若是这要紧的事儿没办好,只怕是詹事府这年,就过不好了。”、

薛蟠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詹事府无论如何权柄没有,那也是一级衙门,算起来,詹事科道,这几个是合并而谈的,再差也是有自己的权力,怎么艰难到这样这个地步,说不办好就过不了年的地步,薛蟠有些瞠目结舌,但是又即刻想到这刘知事来这里,绝不是说什么探访一番,而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是有所求来的。

薛蟠忙说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詹事大人和少詹事大人必然可以处置妥当,何须我们这些底下的人操心?刘知事多虑了,今日来我这里,倒是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薛蟠忙吩咐刘管家,“告诉厨房预备下午饭,刘知事,我这里头可是有上好的淮扬菜,滋味和都中不同,还请要赏脸留下来吃饭才好。”

“哎哟,薛大人,您若是往日里头有所命,我自然是不得不听从的,只是今日却是不能,”刘知事歉意的说道,“詹事府今日有要紧事儿办,薛大人已经是左春坊左中允大人了,那么自然要请您过去商议呢,今日就当做是见面了,詹事大人说了,无论如何,就算要下官跪着求,也务必要请薛大人过去,今日乃是詹事府七品之上的官员集中议事,您可不能不去。”

刘知事虽然在冷衙门当差,但薛蟠这样推托的话语,也是见得多了,他心里头虽然暗暗腹诽薛蟠老奸巨猾,但是也着实佩服薛蟠一个少年人,这太极拳就打的漂漂亮亮的,叫人寻不出半点错处来,人家要请你留下来吃饭,还要特意烧淮扬菜招待你,这还要怎么样?够仁至义尽了吧?若在寻常时候,刘知事绝不会做这样得罪人强迫的事情,但是今日詹事已经下了严令,若是自己个请不来薛蟠,明个就自己回家吃自己去,他虽然是知事小官,但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等闲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您若是不答应,”刘知事咬咬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我今个就跪在这里,哦,不,我就跪在门口院子外头去。”

薛蟠有些无奈,这刘知事明显是来耍赖的,“刘知事啊,什么事儿要这样要紧请我过去的?”薛蟠摇摇头,“难不成詹事府还要等着我这个小小的六品官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吗?这事儿显然不可能啊。”

刘知事却没有说是什么事儿,“詹事大人们的事儿,我如何得知?只是他下令要我请薛大人去。”

薛蟠的性子倒是有些顺毛驴,刘知事如此给面子,自然不能不去再者也不是命令,而是用了请字,这样的话,不去就说不过去了,薛蟠虽然胡闹,可基本的职场原则是知道的。

那就是永远不要得罪直接上司,也不要轻易得罪属下。

得罪领导你就不可能得到升迁的机会,得罪属下那你就更惨,你基本上没有事情可以做的成功了,有时候可能还要背黑锅承担不是自己的责任。所以这一次上司有命,下属又在苦苦哀求,那么说不得就要去的。

而且万一刘知事如果真的这样冰天雪地的跪在梨香院门口,薛蟠可以保证,不用半天的时间,薛蟠的大名就可以传遍洛阳城,绝对是跋扈的一等一人物,就算是尚书们也不会让下属跪在自己的府邸门前,薛蟠这样做,原本气得要死的兰台寺御史们,就绝对会抓住机会要上折子弹劾薛蟠了。

薛蟠无可奈何的回到了后头,吩咐晴雯把官服拿出来,晴雯奇道,“大爷不是要去后头新园子瞧瞧吗?怎么又要穿官服了。”

“去不了了,”薛蟠唏嘘道,“外头衙门有事儿,今个是见不了新园子了。”

晴雯也不问什么,将薛蟠的官服拿了出来,和丫头们一起伺候着薛蟠穿上,晴雯还是第一次见到薛蟠穿官服,笑道,“大爷穿着这身,可真是威风的紧,我也不懂,只是听王嬷嬷说,大爷比县太爷还要更厉害些,说是县太爷见到大爷还要请安问好呢。”

薛蟠得意的转转身,略微有些嫌不足,“哎,只是这胸前的补子还是鹭鸶,这么几年了,还是穿六品的官服,什么时候朝着上头升一升了。”

晴雯笑道,“是,大爷自然是高升的,只是,”她到底是精通做衣裳的,一见薛蟠穿起来,这袖子和下摆都短了些,“这是以前的衣裳,如今大爷高了许多,这官服太小了些,过几日我就给大爷做一套新的。”

薛蟠倒是觉得颇为合身,和家常的衣服一样,“不必做了,这样大小不错,”薛蟠看了看穿衣镜里头的自己,“之前穿着这个空荡荡的,好像是偷了谁的衣裳来穿似的,现如今合身才好。”

鹤儿笑道,“这还是以前在金陵的时候梅姨娘给做的呢,那时候我记得大爷刚得了官,梅姨娘连夜赶出来的。这一晃,又是两三年了!”

晴雯摇摇头,“人家的官袍都是大大的,这样才有气派呢。”

一百九十四、可怕的詹事府衙门

“大爷穿了这一身合身的官服,倒是不太像呢。”

薛蟠戴上了乌纱帽,看了看镜子里头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少年人,但的确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么官服穿起来,倒是平添了一份威严之色,“好了,家里头的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若是得空了,做一件也无妨,横竖另外那个都指挥使,也是六品的官儿,一样的品级,多做几套换着穿也是无妨。”

薛蟠出门去了,鹤儿预备着下去,却被晴雯叫住了,“那里来了梅姨娘,我怎么从未听过?”

鹤儿笑嘻嘻的说道,“姐姐是这几年才来的,自然不知道我们南边的事儿,”她把梅姨娘的事儿说了说,“这一位梅姨娘年轻的很,手上的针线活出众的很,不过她都是做锦绣上的活儿,和姐姐你这做衣裳的功夫是不一样的。”

晴雯倒是生出了一些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危机感,“这梅姨娘是老爷的姨娘,大爷自然不好穿她做的衣裳,这几日等着我做好了,马上就给大爷换了下来!”

鹤儿不知道晴雯如何突然之间就不高兴起来,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那梅姨娘呢,如今去那里了?”

“太太和大爷都说梅姨娘呆在家里头不妥当,写了休书,让她回去了,”鹤儿据实以告,“现如今和咱们家没多少关系,只是他们梅家到底是世代给咱们家当差的,所以应该是还在自己家里头。”

晴雯点点头,如今不在家就好,她顿时觉得应该要抓紧时间给薛蟠做一套新的官服,不,要好几套才对,鹤儿预备着把薛蟠的衣裳拿下去放好了,又预备着打扫房屋,但是却被晴雯给叫住了,“那些事儿晚点再办,要紧的事儿先办,大爷的官服咱们先做好,你去给我扯了上等的布来。”

鹤儿很是苦恼,“晴雯姐姐,我这还有一堆差事呢,若是这些外头的活没干完,只怕晚上回来被嬷嬷瞧见了又要说嘴了,何况这做衣裳我原本就是不会的,比不上姐姐你心灵手巧的,您还是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得了。”

晴雯笑骂道:“别借着不会的由头躲懒!谁都是不会开始学的,若是各个都和你这样起初就说不会,就什么都不干了,日后还谁当差呢!再者说了,你日后总是要学起来的,万一我出去了,大爷的衣裳,难道还要千里迢迢的请那南边的梅姨娘来不成!”

薛蟠出了门,先去禀告了薛姨妈,说要去衙门,薛姨妈忙命人跟好,出了门,刘知事已经在外头候着了,殷天正等人也抖擞精神预备着伺候薛蟠出门,这边一下子又是几十号人,薛蟠皱眉,“今个是去詹事府,又不是去打架,带这么多人做什么?来个四五个就是了。”

殷天正于是和李章、马三豪、臻儿等七八个人一起跟着薛蟠的马车,刘知事过的日子多惨,可以从他的交通工具看的出来,他是走路来的,就连这京都之中素来出行最喜欢并且价格颇为低廉的马车都不舍得租,于是薛蟠邀请刘知事上马车通行。

一路上薛蟠闭目养神,也不和刘知事预备着说话,刘知事还预备着要给薛蟠介绍一番詹事府的现状,见到薛蟠这样摆出不太高兴的架势,顿时也不敢发声,只是偷偷的窥探薛蟠马车的内饰,暗暗咂舌于薛家之富。

詹事府和礼部、国子监、太学、翰林院这些个衙门离的极近,都在大明宫西南方向,虽然是靠着大明宫,按照政治上的道理来说,离着权力中心越近的地方建衙门,越说明自己手里头拥有的权力越大,可这一块地方,除却礼部还算不错之外,其余的几个衙门简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难怪洛阳中人都称呼这里是“穷酸街”意思是除却穷酸的读书做学问的官儿之外,就根本没有什么了,和西北角的户部、太常寺、漕仓、太仓、铸币厂一向比较,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薛蟠微微掀开车帘,见到外头大雪堆积,路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许是下意识的作用,薛蟠觉得,就连这一路连绵过去的高头大墙也比别处破败不少,不一会,到了一处广场的样子,殷天正来报,恰好刘知事也看到了,“大爷,薛大人,詹事府到了!”

薛蟠整了整衣冠,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见到詹事府的门面倒还算不错,大门修建的十分宽敞巍峨,雕栏画栋和本朝流行的式样不同,在白雪掩映下,颇有些古朴大气的意思,衙门素来是都没有招牌的,除非是敕封爵位之府,其余的衙门都是没有招牌,但分辨衙门的标识在何处,那就是挂在门口的两个巨大白绸布灯笼,这一看灯笼,就知道詹事府的日子可实在是不怎么样,那白绸布脏的已经看不出来白色了,倒是有些五彩斑斓灰蒙蒙的样子,上面写的“詹事府”几个黑色大字,也很是模糊不清了。

还有那大门上的包角铜边不见踪影,门上的油漆也斑驳掉落,简直是太惨了。

刘知事看着薛蟠微微皱眉的样子,生怕这富家子弟受不得这里的倒霉样子,拔腿就跑的,于是站在薛蟠身侧伸手引导,“詹事大人已经在里头等着薛大人了,大人赶紧着进去吧。”

薛蟠原以为不过是门面差,大越朝颇有前明“官不修衙”的传统,内里的日子过得舒坦就行,外头门面差些无所谓,可到了里头,还真的又吓了一大跳,里面中庭虽然宽阔,可到处衰草重生,檐下柱子旁到处都有蜘蛛网,薛蟠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还有一只瘦巴巴的老鼠飞快的从自己面前溜走。

刘知事窥见薛蟠那目瞪口呆的神色,连忙不好意思陪笑着解释道,“嘿嘿,薛大人,我们詹事府的确是简朴了些,大人不要太介意。”

“这那里是简朴,”薛蟠心里头叫苦,“简直就是要饭的!”

一百九十五、储端

寻常人家的窗户都是用白纸糊住,这样的话屋里头都透亮,稍微好些的人家,会用高丽国出产的高丽纸,高丽纸又厚实又透明,隔绝室外的寒气又能够让室内明亮,算是比较奢侈的带鱼,若是宫里头,亦或者是巨富之家,则会用西洋玻璃,那就是人在屋里头,外头的阳光都能照进来,又隔绝寒气,是一等一的装饰。

但这詹事府,薛蟠无语的望着走过去的窗户,就连白纸也是没有,寒风吹过空荡荡的窗棱,发出了可怕的呜呜呜声响,这到处都是杂草破烂之外,就连官儿也没有遇到几个,薛蟠这才想起来,自己入詹事府的时候,连门子都没有一个出来迎接。

詹事府的惨状超出了薛蟠的想象,这还像是一级衙门吗,须知道这詹事府詹事可是从三品的高官,身穿红袍的大拿,在洛阳城里头,穿红袍的官员,绝不会超过百人,而这百人之中,正经算的上政事堂、六部九卿这些正正经经的官,不算上那些领着俸禄不当差的勋贵们,也就只有四五十人而已,这样的人里面,詹事府应该是有三人符合的,一位是主官詹事,两位是少詹事,四五十个人里面,詹事府就占据了三个名额,怎么会过的这样的凄惨。

刘知事陪着笑,“这里头是简朴了些,原本也是没法子和那些好的衙门比的。”

“罢了,”薛蟠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这个,“詹事大人身在何处,请带我前去拜见。”

刘知事连忙带路,这前头正厅乃是待客宣旨迎接下属官朝见的地方,一般来说,这种礼节性的场所,平时是不用的,不管是那个衙门素来都是如此,詹事府也是一样,越过正厅,到了第二进的五间大房,这才是詹事府主官办公起居之所,这后头稍微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很破旧,但多少有人打扫,破旧是破旧了些,但还算干净,这里头就有一个小厮在门口打着哈欠晒太阳呢,雪后的阳光其实不算暖,那个小厮的衣服也很是单薄,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刘知事忙吩咐,“小李子,詹事大人要我请的薛大人到了,赶紧着通传!”

那个小李子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这詹事府里头难得出现官服崭新,英姿挺拔,神气十足的官儿,连滚带爬的到了里头去通传,不一会又连滚带爬的出来,对着薛蟠打千问好,“左中允大人,请到里头去。”

薛蟠点点头,整了整官帽,随着小李子进去,后头跟着是臻儿和刘知事,到了里头,只见到中间也是众人议事的厅堂,这个厅堂素来是不安排人办公的,因为这要留给分管詹事府事务的宰相来处理詹事府的事务的时候所用,这也就是世人称宰相为中堂的由来,不过都不用刘知事禀告,薛蟠都猜得到,最近五年,哦,不,起码是最近十年,根本就没有什么分管詹事府的宰相来过此处,不然詹事府决计不会如此萧条。

到了东边里间,有一个笑容满面的老者坐在案后捻须微笑,薛蟠的眼睛最毒,一打量陈设,就知道这里头都是穷的不能再穷了,再看见那老者红色的官袍洗的都已经是褪了色,在袖子和领子左近还有一些细小的补丁,刘知事忙介绍:“这是詹事朱大人。”

薛蟠整理衣冠,肃穆拜倒——这是大越朝的礼数,相差三级以上就要跪拜问好,虽然这个命令等同闲置,毕竟如今这官场上都是溜须拍马盛行,别说是高三级了,就算是高半级若是有求人的地方,也是迫不及待的跪倒请安问好,甚至有七八品的御史外出巡视地方,一省省级高官都有跪拜行礼的丑事。

薛蟠第一次来詹事府,面见詹事府的第一把手,自然是不能怠慢了,故此跪拜请安问好,“下官,新任左春坊左中允薛蟠,叩见朱大人。”

朱詹事笑眯眯的点点头,显然对于薛蟠的恭敬很是受用,他忙命刘知事起来,“不敢受薛大人你的大礼,薛大人乃是咸安宫的年轻俊才,才干力压咸安宫所有人,堪称本届魁首,实在是大才大才,今日第一次拜见,我自然说不得厚着脸要受了你的礼,日后你切勿再行大礼。”

薛蟠心里头暗暗腹诽若不是怕你这个老头使坏,我才不会下跪请安问好呢,既然你这么上道,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多谢储端大人体恤。”

詹事雅称储端,如果要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端正储君行为学问的老师,当然了显然现在是没有什么鬼储君,但薛蟠当然可以这么叫,朱大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请坐请坐。”

小李子端了茶上来,薛蟠也不是矫情,不会说要多少好茶具多少好茶叶,亦或者还要多少好的水,但是他才拿起盖碗来就又放了下,这手里头的盖碗,可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温的意思,一点热乎劲都没有,小李子颇有些不好意思,“薛大人,您见谅,今个衙门里头的炭火不足了,拢共一点炭火,都已经放在詹事大人这里头了,厨下没有多余的了。”

刘知事脸上一片青红,“是下官料理不周,实在是罪过罪过,请朱大人责罚。”

朱大人挥了挥衣袖,让小李子退下,又对着薛蟠笑眯眯的说道,“薛大人,您这样的年轻俊才,来我们詹事府,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薛蟠干笑一声,“话说咸安宫出来的,都是我们大越朝的一块砖嘛,那里需要就去那里,”他也懒得和这个干煸瘦老头兜圈子,“刘知事来找我,说是朱大人要和府里头的大人们一起商议什么事儿,要我来听一听,务必还说要我参加的,却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请大人明言,对了,还有詹事府的同僚们,现如今都在何处?我也要一一拜见才好。”有事说事,我还想着赶紧回去看大观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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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六、凄惨的

一般来说新人入职,总是要见过本衙门的大佬们同事们下属们的,薛蟠是正六品的左中允,昔日若是在太祖朝,这个六品官可是比任何一个衙门的六品官都要来的更清贵地位崇高些,若是左中允再加了翰林院翰林的差事,又伺候在御前,啧啧啧,这简直就是储相,没几年就可以登阁拜相,再不济也能混一个礼部侍郎,清贵之极,比詹事这个储端的雅称要厉害多了。

当然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詹事府自然没有这么厉害,若是真的这么厉害,也不要重现往日荣光了,只要和兰台寺一样牛逼,就算是把九品的小官放出来,寻常人等也都是趋之若鹜,可是见到那刘知事的模样,薛蟠想想还是算了,就不要人比人了,只怕是气死人。

朱詹事脸上原本一直都带着笑容,听到薛蟠要会见同事拜见上官的话儿,却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这个嘛……薛大人第一次来,还不知道咱们这里的形式,这个,上官……同僚……”

朱詹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哪个主簿厅的刘知事,忍不住说话了,“大人,如今薛大人入了詹事府,说起来就是自家人了,何须掩饰什么,直截了当的说就是了,薛大人,”他对着薛蟠苦笑不已,“如今詹事府就留下我们几个人了。”

薛蟠大吃一惊,“其余的官儿呢?都调走了?还是都出门当差了?”

出门当差不过是薛蟠顾全詹事府面子的一种说法,这个时代的官员可不是人民公仆,而是父母官,既然是父母官就没有到处奔波的道理,当然是端坐在衙门里头,等着事务找上门来,愿意办就办,不愿意办就太极拳推了出去,这样才是正经官员的模样,那么没有出门当差,自然是调走了,詹事府这样的冷衙门,误闯的人想要调走,那也是寻常之事,谁愿意在这里蹉跎一辈子呢。

“詹事府这些年就没有调走的官,”刘知事脸色惨淡,一脸的无奈,“从来没有,除却病死老死的官员之外,就连一个苏拉衙役也没有调出去过。”

这原本也是常态了,詹事府的坠落几乎是闪电般的快速,就好像是致命的杀死一个人,丝毫没有任何机会给这其中的人采取应对的措施,太祖、太宗两代帝王都行废立太子之事,詹事府原本这一东宫储位的终南捷径,如今已经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没人问津了。

有能力的都调了出去,没能力的只能是留在这里慢慢的养老,“那还有些人呢?”薛蟠奇道,“詹事府原本应该有两位少詹事,另外还有庶子、洗马等上官,下官理所应当要拜见。”

“不必找了,”朱詹事笑眯眯的说道,“少詹事原本就只有一位,那就是本官了,前头的詹事大人因为想要从礼部拿一部分的教化之权,已经被弹劾去职,倒是也没有旁人,竟然是让我得了便宜,让我暂管詹事府此处事务。”

“我们詹事府的日子难过啊,”刘知事叹了一口气,忧伤的说道,“原本缺编极多,但也不至于说这样的没人,只是,”他艰难的说出了缘由,倒是让薛蟠惊讶不已,原来詹事府里头的这些官儿,都各自去做兼职赚钱过生日了。

刘知事语焉不详,只是说众人出去做抄写文字的活儿补贴家用,“若不是这样,大家伙怎么过日子?自己个穷了些,可这一家子老小,都还指望着我们拿银子养家糊口呢,”刘知事伤感的说道,“若不是今日要来迎接大人,下官原本也在书坊里头找到了撰写的差事,一百字一文要赶紧着去赚些生活费。”

这日子也太惨了吧,薛蟠很是无语,“詹事府里头横竖没有什么差事可办,”朱詹事见到薛蟠很是无语的样子,笑容可掬的解释道,“所以自然也是要出去干一些抄写画画的事儿,这样的话,多少也可以补贴家用。”

薛蟠见今日要拜见上官们的可能是没有了,刘知事也没说清楚,到底是詹事府到底是缺了多少官,如果只进不出的话,詹事府应该官很多的,但是詹事府三位主官,如今只剩下一位,其余的官只怕也是没有多少个。“那么朱大人今日命下官前来有何事吩咐?若是没事儿,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且慢,”朱詹事伸手拦住了薛蟠,“今日请薛大人来,一来的确是要先见一见面,日后都是詹事府的人了,一个衙门里头共事,要多少认识认识,二来嘛,”朱詹事站了起来,对着薛蟠笑道,只是这笑还有些苦涩,“薛大人,你可知道为何詹事府要拿出一个六品的官儿来咸安宫,企图招贤纳士吗?”

说不定你们居心叵测想要多找几个替死鬼进来,凑一桌子麻将吧,薛蟠心里头嘀咕,嘴里却是说道,“詹事府看着不太景气,大人的意思是想砸一个品级高的官儿出来,让咸安宫好一点的学子,能够来詹事府当差,说不得就可以有所转机,是不是?”

朱詹事点点头,满意的说道,“薛大人不愧为乙班班首,二十年来乙班第一次夺得两班大比,全赖大人。不错,之前的詹事大人虽然弹劾去职,但多少也办了一件好事儿,大人来了詹事府,接下去这詹事府的面貌,可就必然是有所不一样了。”

“不敢如此,”薛蟠才不会被一两句奉承话就扛起不属于自己能力和职权范围内的责任呢,“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詹事府的事儿我如何能插手太多呢?只能是尽自己所能,干好自己的活儿罢了。”

“这话不错,”朱大人笑眯眯的说道,“如今你既然来了詹事府,那么就有件事儿,真的就要交代给你了。”

薛蟠原本要推脱拒绝,但是想想也不必如此,先听听是什么比较好,“大人先说说看呗。”

“你可知道,这詹事府的官儿为何都要出门去干活赚银子?”

一百九十七、只干分内事

詹事府如何会缺银子到这样的地步,自然是因为没有油水了。这朝中诸部衙门,哪一个不是手里头权力大的很,不知道多少人趋之若鹜了,就说薛蟠舅舅王子腾所掌管的兵部,差不多是掌管天下中低级武官的升迁罢黜考核等,端的是位高权重,在兵部衙门预备着等候参见、选官、述职的武官一年到头就排队没有结束的意思,这到了腊月更是夸张,年底跑关系预备着希望胸前补服更高级一些的武官在都中简直是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到处钻营十分可怕,甚至都有外头的将军、总兵等摸到了梨香院这里来,知道薛蟠乃是大司马的外甥,还预备着这边送礼攀关系,这还是兵部的一项职权,此外还有后勤粮草之责,这里头的开销花头更是吓死人了。

比如上次吏部来宣布命令的那个苏拉,就是让他外放一介知府,只怕都不愿意去的,可是詹事府这种地方,能有什么油水,能有什么外快?什么冰敬、碳敬的,自然更不必说了,不过这为官不正之道,可以潜规则,可以偷着干,却不能明说,薛蟠也不好意思明说,只是说道,“自然是俸禄银子太少了些。”

“那里是少了,薛大人,”刘知事眼中通红,“今年这七月到现在的俸禄,半年来,一分一厘都没有发过!”

这可真的有些吃惊了,薛蟠知道京官素来是最穷的,不像是外头地方官员还有许多进项,大部分都是靠着地方官员入京的时候纳贡而来的,不然靠着那点俸禄,实在是过的有些紧巴巴的,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詹事府居然是油水没有也就罢了,这俸禄都没有了!而且这俸禄居然不是一两个月没法,而是居然断了大半年!

薛蟠干笑一声,望着朱詹事,“詹事大人,刘知事这是在说笑吧?”

“并不是说笑,”朱詹事摇摇头,“的确就是如此的。”

“俸禄该是户部发的,”薛蟠狐疑的说道,“这银子原本也不算多,咱们詹事府人不多的罢?那怎么户部说不给来着?”

“户部那边说因为连年西南打仗,故此国库空虚,在京百官都要扣发俸禄三个月,”刘知事委委屈屈的说道,“因为咱们詹事府没有什么差事,银子也用不到多少,故此,再叫我们多忍耐三个月,再把我们扣了三个月,说倒是说的清清楚楚,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国库的银子富裕了,再一并发放。”

薛蟠有些不信,詹事府能有多少俸禄银子,能够让堂堂一个国家财政部和钱堆子的户部如此厚颜无耻的说没钱?这必然是有刁难的意思在里头,刘知事到底年轻,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就愤怒起来,“还不是那些起子仗着咱们詹事府没有差事,宫里头不看重,才这样作践咱们!就算是这上上下下都算起来,几个月的俸禄,能有多少银子去!摆明了就是欺负人!朱大人在那郎中的值房门口一连等了好几日,都不得入内一见!如此托大,实在是……哎!”

薛蟠见这刘知事大约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的官袍虽然不是破烂,但也的确是很陈旧了,神色愁苦,显然也是为衣食所忧的人,朱詹事摇摇头,“咱们这詹事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素来都是如此,本官都已经习惯了,薛大人,”他看着薛蟠,“你如今可知道为何本官要今日特意,这临时的请你过来了罢?”

薛蟠才不想知道,但是他也只能点点头,“大人是想叫我问户部要银子来?”

朱詹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这是何意啊?”薛蟠阴着脸说道,“大人在户部那里可是没关系,若是要帮别的事儿还成,但是想要问户部要银子,只怕是做不到。”

素来这问别人要银子是最难的,何况是户部!户部的人天生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那就是你们这些人问我们要了银子去,一定是浪费的,一定是没有把银子花在刀刃上的,故此本来就是极为讨厌别的衙门来要银子,不管是有理或者是无理的,薛蟠和户部打过几次交道,但那都是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他这个皇商,乃是内务府和户部双重领导着,自己若是因为为了詹事府出头,坏了自己的生意,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朱詹事微微一笑,显然是知道了薛蟠的意思,“这俸禄不俸禄的,原本也没有那个衙门把这个事儿看的太重,只是刘知事这么一说,故此本官顺带着说一说罢了,”朱詹事坐了下来,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去分外的老奸巨猾,“本官这一次拿了六品的官儿出来,就是想着能够招来一位真真正正的大才,看看能不能把我们这詹事府,几十年破败如今的詹事府,给重新振作起来。”

薛蟠预备着谦逊一番说自己个只是一个无能之人实在是担当不起您老的重任,我也不是谦虚,还是另请高明吧,但是朱詹事连忙说道,“薛大人不必谦虚,虽然之前不相识,但是知道大人选官选了詹事府,本官已经叫人在外头把你所有的事儿都收集起来了,这江南办盐政、进献避瘟丹、入读咸安宫,才压众人,又出征西南,杀死马德里思汗,这桩桩件件,寻常人是一辈子都干不出来一件事儿的,可是薛大人你倒是,这样轻轻松松都干出来了。”

朱詹事目光炯炯的望着薛蟠,“自从知道了薛大人你的事儿,我就知道,这詹事府能有薛大人来,这机遇就到了。”

“可别这么说,”虽然好话听着真是让人舒服,薛蟠却也没有说到被拍马屁到晕头转向的地步,“我可实在不敢当,大人想要做什么,就请直说罢了,若是下官能办的,那必然是没有推脱的道理,若是办不了,那是怎么样都办不成的,这一节还是要请詹事大人见谅。”

一百九十八、去政事堂闹!

薛蟠知道今日只怕是不答应什么,就走不成了,他原本也不是那种避事猛如虎的人,他最讨厌的是被人当枪使,却不是说讨厌办事,这办事当差还是喜欢的,只是不要太忙,也不要太难,说起来,薛蟠这小子小资的想法还是相当浓的,总想着过舒舒服服的日子,当然了大部分的情况下这都很难如愿,不过想着在詹事府,薛蟠已经表明了立场,那就是不会做难做的事儿。

朱大人显然是知道了薛蟠的性子,也不摆什么上官的架子,“是,薛大人的才干是有的,只是不愿意多劳神罢了,本官刚署理这詹事府,不免有些战战兢兢,除却刘知事之外,其余的人都各忙各的,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得力的人,薛大人才入了官场,一入仕就得了六品的官,前途不可限量,但这开始的时候也要走好走快,不能在底下呆太久的时候,如今詹事府诸多官位都空着,若是薛大人能够帮着詹事府脱困,那么日后在詹事府,本官可以保证你做到四品,如何?”

这可是绝大的保证,也是绝大的诱惑了,像是詹事府这种冷到冰窖的衙门,根本不可能有人空降来摘桃子,若是能能做到四品,别说,詹事府这里头四品的官儿还真有那么不少个,到了四品就可以穿红袍了,须知道有些官儿一辈子都可能穿不起四品的红袍,不过这诱惑显然对于薛蟠是没有的,他听到这话反而站了起来,“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下官这就告退了。”

“且慢,且慢,”朱大人原本还以为拿出一个四品官儿的诱饵,可以让薛蟠欣然接受,但是没想到薛蟠居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想着拍拍屁股走人,朱大人连忙拦住,眼珠子一转,复又想了个主意出来,“只要你把这事儿办好了,日后这詹事府,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需每日应卯,也不要你当别的差事,如何?”

刘知事听到这主意不免心里头暗叫一声不好,这明摆着就不欢迎薛蟠呆在詹事府了,居然不要他来上班也不要他办事情,寻常人都受不了这样明显就是把自己挂起来的条件,更何况薛蟠这种咸安宫出身的天之骄子,这样的话,只怕是要得罪死人了!难得这有金凤凰自投罗网,哦不,是投怀送抱,可偏生又要被你詹事大人给硬生生推出去了!

可是真真叫刘知事没想到,薛蟠听到这话刷的转身过来,“大人,这话可是真的?你可不是在诓骗下官?”

“自然是真的,若是薛大人不信,”朱詹事笑道,“本官可以立下字据。”

“字据是不必了,”薛蟠高兴的摆摆手,这朱詹事可真是妙人,看出来了自己个根本就不想在衙门里当差,这话一说出来,就说明朱詹事明白自己的性子,也愿意允许自己这样做,“大人这么说,下官自然是信的。”

“那大人对着詹事府的困境,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朱詹事好奇的望着薛蟠,他也实在是想知道,这外头人传闻起来乃是诸葛孔明转世的少年人,到底有什么出众特别之处,“咱们这詹事府没有银子,但是多少还有几个人的,这人手绝对充足。”

“打住,詹事大人,”薛蟠忙说道,“我初来乍到,这事儿还不知道究竟呢,那里就能说解决困难了,若是我今日空口白牙这样大喇喇的过来说必然可以解决詹事府之忧,这必然是在骗人的,绝不可能做得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事儿我虽然应下了,但还要仔仔细细的查看,认认真真的想法子,才能把这事儿办好。”

朱詹事叹道,“盛名之下,的确是名符其实啊,若是换做是旁人,只怕是早就忍不住要夸下海口了,既然你有如此见地,今日厚颜请你过来,的确是请对了。”

“可是这眼前的事儿,还是要解决的啊,”刘知事的眼界就显然没有朱詹事来的更深远一些,他所看到的就是现在,“这半年都没有发俸禄了,下官说句不好听的,这若是没等到薛大人想出来解困的好法子,大家伙就先饿死了,这还谈什么解困呢?”

你们不是都在外面有差事兼的嘛,怎么会饿死呢,薛蟠暗暗吐槽,朱詹事也含笑望着薛蟠,好么,这第一个棘手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了,不然的话,只怕是日后没有安宁日子可过,薛蟠点点头,“你是说这俸禄是户部给扣下来了,是不是?”

“是,大人,难不成户部那边有门路?”刘知事恍然大悟,“大人家里头原本就是皇商世家,户部是老相识!”

“我认识的可都是一些地下的人,这事儿,地下的人帮不上,只能是堂官来定,”薛蟠吩咐臻儿,“把刘知事一起带到政事堂去。”

刘知事打了一个哆嗦,“薛大人,詹事府这样的小事儿,就不必去政事堂了吧?何须要去打扰宰相大人们的清听呢。”

“所以你啊,”薛蟠恨其不争,“咱们詹事府这不是已经出头无望了吗?你们还穷讲究一些规矩做什么?这人啊,无欲则刚,你这又要面子,又要银子,人家就是拿捏住了你们是这样的斯文读书人,才会做出要扣押你们俸禄的事儿来,若是换成我,反正是在这詹事府没有可能升迁了,那就该去大庭广众闹一闹,让世人瞧瞧,这个户部的官儿到底是如何怠慢欺压其他衙门的,这闹了,宰相们知道了这件事儿才会有个下落,不然你们就在家里头赌气,能顶什么事儿?”

刘知事一听这话也对,“薛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政事堂哭诉,起码也要哭几个月的俸禄回来。”

“孺子可教也,”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只是不我小瞧你,你这个品级还低了些,闹起来没有多大轰动,不若詹事大人,您这从三品的红袍穿着去闹,才有些用处罢?”

一百九十九、要你去你就去

朱詹事眉心猛地一跳,还真的怕薛蟠就做出了这样的事儿来,他忙笑道,“左中允,你说笑了,咱们还是要讲究一些官场体面的,别说是本官了,就算是刘知事这样的,也不该去那边闹腾,就算是得了俸禄,只怕是这日后的前途也一概没有了,当然了,薛大人也许会说这詹事府那里来的前途,其实不然,只要是咱们还当着官,日后总是有机会的,可若是这么一去闹,万一贬官了,那可就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这个朱詹事倒也不是什么古板之人,这一番话说出来,有理有据,还格外的有道理,的确就是如此,私底下如何做小动作都是无妨,若是表面上撕破了彼此的脸面,破坏了官场的规矩,那么的确是要被整个体制给厌弃,朱詹事不知道薛蟠是开玩笑,还劝薛蟠,“薛大人也不可如此,你前途不可限量,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儿,害了自己的前途,这俸禄不过是暂缓,并不是不发,再熬一段时间,也会发给咱们的,大人还是想法子看看,怎么样把詹事府的事儿给办好了就是,这等小事儿,无需你操心了。”

刘知事见到薛蟠这穿衣打扮,就知道他必然是豪富之辈,这样的人,会缺银子吗,自然不会差那么点俸禄用,故此朱詹事说的这样轻描淡写,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嘴巴张张,说要薛蟠去做这事儿的话儿,到底是说不出口的。

薛蟠点点头,“下官不过是玩笑之言耳,詹事不必当真,”朱詹事让薛蟠走,但是薛蟠还就不走了,他施施然的坐了下来,“我可没有说要去闹事,刘知事,你去找新上任的政事堂内阁中书舍人卢连山,就说我说的,问他詹事府的俸禄银子什么时候发,这边可不比别的地方,没什么油水进项的,这半年都不给俸禄,预备着饿死人吗?”

刘知事有些摸不著头脑,“大人,下官有些想不通,若是要问户部要银子,怎么要去政事堂呢,那里可不是户部啊,”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这政事堂若是去找宰相倒也罢了,可找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做什么呢……

朱詹事倒不是无能之辈,也知道了外头薛蟠这些人的一些传闻,“这一位卢舍人,难不成是薛大人你的同窗好友吗?”

“的确如此,”薛蟠笑道,“刘知事,”他见到刘知事一动也不动,有些不悦,“按照我的吩咐去就是了,我那里还有害你的道理!我这小厮和你同去!臻儿你去告诉卢大爷,若是他不给句痛快话,明日我就去堵住他府上的大门,他想着去内阁应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刘知事是半句都不信薛蟠的话,但是上官有命属下是必然去做,这点优良的官场品质,刘知事还是有的,所以这样的命令,刘知事还是遵守的,他依言退了下去,又要问臻儿,薛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臻儿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可以问卢连山要到俸禄,只是见到薛蟠不说,他也只是笑而不语,“刘大人别问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咱们呀,去那边瞧一瞧就是了。”

朱詹事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詹事府最空,所以他也最知道外头的大事儿,或者说官场上的事儿,“这一位卢舍人,可是和如今这户部尚书卢大人有何干系?”

“詹事大人真是不出门就知道天下大事,”薛蟠笑道,“这一位卢连山卢舍人,乃是我的同窗好友,昔日下官为乙班班首,他就是手下的生活委员,管理一切后勤粮草事务,就是看中了他父亲,如今这一位户部地官卢大人家世渊源,必然有所裨益的,果不其然卢舍人在天竺料理的极好,我是极为满意的,我也不认识卢尚书,但是他儿子倒是相熟,别的不敢说,这事儿我去问卢舍人要,还是要得到的。”

朱詹事满意的点点头,他自从知道薛蟠乃是乙班班首,两班大比之魁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次钓上来的不仅仅是金鳌,极有可能是一条卧龙!就凭借着他这样的人脉和势力,只怕是几年之内詹事府都不用太担心俸禄的事儿了,果不其然,这一来就送了一个大礼!

他连忙吩咐苏拉小李子去:“烧热水来!要滚烫的,糊涂东西,薛大人第一次来,你就上这样不冷不热的茶,真是怠慢了!”

小李子有些委屈,“今年冬天的炭火根本就没有发给咱们,这还是旧年留下来的,好不容易还有一些,若是这都煮茶煮了,大人接下去这冬日,咱们詹事府上下可就没有取暖的炭了。”

朱詹事看了薛蟠一眼,笑道,“如今有了薛大人来咱们詹事府,日后还怕没有炭吗?”

小李子连忙去烧水,不一会这才又端上来滚烫的茶来,薛蟠和朱詹事谈天说地,倒是十分热闹,詹事府就是好像是后世的教育学院和图书馆的地方,典藏之书是最多的,再者朱詹事今日虽然在这里头正襟危坐,可他也是时常也要去书坊撰写抄写赚几文银子养家的,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一番侃侃而谈,据经用典,又深入浅出,十分生动,说起四书这样十分枯燥的东西,也是让薛蟠津津有味,且朱詹事眼色极快,知道薛蟠似乎不太擅长经典,故此就说起来外头的经济之道人情世故,也是十分健谈。

这两个人不知不觉谈了一个来时辰,刘知事这才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拿来了拿来了!”他的脸庞也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剧烈跑变得通红,“朱大人,咱们把俸禄给拿来了!”

朱詹事虽然知道薛蟠能量巨大,但也实在是不知道,也从未想象过,最会推诿扯皮的户部衙门居然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高了!“都拿来了!可是真的?”他刷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问着刘知事。

二百、更郁闷

“是的,朱大人!”刘知事这会子是高兴极了,他又连忙朝着薛蟠作揖行礼,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薛大人的厉害,适才还有不敬之处,实在是该死!请薛大人责罚!”

薛蟠懒洋洋的笑道,“正经儿这有什么可责罚的?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个人只要是说出来要办的事儿,那是必然办得到,若是办不好的事儿,自然也不会说,你日后自然都明白了,不必多礼,赶紧着,起来吧,还不快着点把你出去办的事儿,老老实实和詹事大人说清楚着?”

刘知事忙道,“是,是,是!这我和薛大人的亲随出了门,就预备着入大明宫去,原本是进不去的,但是薛大人的长随还有入宫去咸安宫的腰牌,我们就进了大内,政事堂原本也是进不去,不过哪一位卢舍人的亲随就在外头候着,薛大人的这位书童和那个亲随咬了咬耳朵,不一会那亲随亲自进去通报,卢舍人就亲自走了出来,问我是为何事,然后下官就把薛大人的话儿传给他听了,卢舍人听到了这话,微微一笑,说班首几日不见,还是依旧老样子。”

薛蟠笑道,“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说是这才几日了,就是过了好几日,好几年,我这脾气都已经定了。他后头是怎么办的?”

“卢舍人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下官,说都中的京官都是暂缓发放三个月的俸禄,饶是他也不能违背这个命令,但是其余咱们这里扣了三个月的俸禄,一定会发放到这头来,让我拿着这封信去户部大堂找银库的郎中拿银子,到了户部大堂有了卢舍人的这封信那里还进不去?詹事大人是知道的,那银库光影字的郎中,那里是这么好相与的,只是见到了卢舍人,也不得不陪着笑,把咱们詹事府这三个月的俸禄一概都支了出来了!”

刘知事高兴的不得了,这一番话说的也是精彩之极,倒是有些像是说书一般,不过末了他还是向着薛蟠提出了疑问,“这卢舍人虽然是卢尚书的儿子,但这公务之上,为何这户部的官儿也会卖尚书之子的面子呢?”

朱詹事摇摇头,“不是卖尚书公子的面子,而是要卖政事堂中书舍人的面子!这个位置的确是最厉害的,就算是户部,也不可能轻易得罪了政事堂的官儿!这里头的学问可是大的很呢,今日左中允你这个事儿,卖了天大的面子,”朱詹事肃然起身,对着薛蟠作揖,“本官要在这,为二十三位詹事府的官员、十二位杂役苏拉谢过薛大人仗义相救,若非薛大人帮忙,只怕这些人的年都没法子过了。”

这个衙门居然就这么几个人,说起来可是真的有些搞笑了,须知道其余的衙门都是几百人起的,偏生就是詹事府这样人数少,薛蟠连忙让开,并且扶起了朱詹事,“大人不可如此,会折煞下官的。”

薛蟠又问刘知事,“银子怎么给的?叫大家伙去户部领呢,还是直接到这边来?”

“说是直接给现银,”刘知事忙道,“若是一个个去领,只怕是大张旗鼓的,我倒是觉得怕户部没面子,就赶紧着让我回来,”刘知事掏出来了一叠的银票,“贴身带回来了。”

朱詹事连忙扑上拿过一叠的银票对着阳光,仔细的看了看,笑眯眯的点点头,原本眼中那饥渴的绿光才稍微收敛了一些,“你的胆子不小,就这样带了回来,若是被贼人偷了去,到时候只怕是没地方可哭的!”朱詹事对着薛蟠说道,“薛大人,这银子该如何分派,倒是要听你的意思。”

薛蟠摆摆手,起身说道,“这事儿朱大人您做主就是,您如今是詹事府的主官,这发银子也该是你发,既然是三个月的俸禄到了,今个的事儿下官也算是不辱使命,若是没事儿,我这就家去了。”

朱詹事捻须笑道,“该是薛大人来发才好,不然谁知道是薛大人的功劳。”

“这话不对,”薛蟠笑道,他朝着朱詹事作揖,“若是没有您这慧眼如炬,怎么知道我能问着户部要银子。”

薛蟠拱拱手转身飘然离去,朱詹事满意的点点头,刘知事对着朱詹事笑道,“大人,咱们这下可是真的能过年了!”

“过年是小事儿,但是你可见过,咱们詹事府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官儿能够片刻之间就解决了咱们眼中如此大的事儿?在他看来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了。”朱詹事满意的点点头,而且这个人还相当懂事,也不知道会揽功,知道把这个收买人心的事儿,交给主官来办,“刘知事出去让大家伙一起回来领俸禄罢,等着领了回家去过年,记住,要说是新来的左中允帮着大家伙讨要来的。”

朱詹事显然也不是那种靠着夺了下属的功劳占据为己有的人,今日见到了薛蟠这样轻而易举的办好了这样的大事儿,也就知道薛蟠的能量委实巨大,若是还搞小动作,只怕是日后就难得叫薛蟠出力了,“今年就先如此了,”朱詹事捻须微笑,似乎薛蟠的到来,给了他无限的希望,“明年春来,咱们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薛蟠回到了家里头,就见到晴雯和几个小丫头火急火燎的开始在暖阁里头裁衣做针线活,薛蟠换了衣裳,问张管家后头他们园子看的如何了,若是还有得空,他也是想去瞧一瞧的,可是没如意,张管家来报,“老爷和宝玉一行人已经从梨香院后头出来了。”

这可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这么紧赶慢赶的回来,都没遇到,这时候再自己一个人去,倒是有些没意思了,薛蟠可是有些无奈了,于是也只好坐下来喝茶,不一会宝玉兴冲冲地的跑了进门,“这园子委实是好,可以说是天上宫阙,今日降落人间!”

这就更让人郁闷了。

二百零一、交印

园子自然是不好一个人再去了,明日新建的园子要预备着迎接的事务,到处打扫预备接待銮驾,丫鬟们也要入住园子,预备着教导礼仪等,不能失了规矩,这闹哄哄的,只怕也没什么好时候可以进园子玩了,宝玉是何等聪明之人,见到薛蟠有些沮丧,就知道薛蟠因为去看不得园子而有些不高兴,于是连忙把嘴里头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给停下来,“大哥哥今日虽然不得空,日后必然可以再去的,到时候咱们几个,就都陪着您如何,这样清清静静的,倒是可以热闹一天。”

薛蟠打起精神,“这话说的不错,那这一次务必是要我东道的。”

“大哥哥自然要东道,”宝玉笑道,“前几日这家里头听戏,人多,吵闹的很,家里头姐姐妹妹都不乐意太吵的地方,下一次咱们清清静静的一起玩一次,才是好呢。”

宝玉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话,就急着要离去了,薛蟠问他这要去作甚,宝玉抱怨:“老爷也不知道从何处听来我这功课拉了很多,今个虽然在园子里头作诗做的不算错,只是他还吹胡子瞪眼的,问我的功课在年前务必要拿几篇策论出来,故此要去书房再看会书了,已经和鲸卿说好,一起要再看几天书,大哥哥是知道的,这四书五经如何是人看的东西?实在是过了分。”

薛蟠也深以为然,但是他如今可是大哥哥,这重视教育还是需要的,他咳嗽一声,威严的说道,“一张也是良苦用心,想着要你争气一些,虽然对着你严厉了些,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不过如今也到了年下了,你这临阵磨枪,不亮也光,甚好,赶紧着去吧,这年下大家伙都忙,估摸着都没空来管着你,你做好了策论,其余的时候可就真的可以玩了。”

宝玉听明白了薛蟠的话,笑嘻嘻的说道,“是,我听大哥哥的,那我这策论写好了,还要请哥哥过目,改一改才好,你在外头世面见的过,必然知道这策论如何写。”

宝玉一溜烟的走了,薛蟠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这不是自己个给自己找麻烦吗?自己哪里会写什么策论,出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二三还是可以的,但是文字上的功夫,较之这些人,可实在是差得远了。

晴雯又带着人上来,给薛蟠的身高臂长重新测量了一番,“大爷这几年长得可真快,”晴雯叹道,“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好像是竹子一般,节节拔高了。”

薛蟠笑道,“这个年纪恰好是长高的时候,”他坐在外头的炕上,笑眯眯的看着里间的晴雯在忙着裁衣做官服,几个丫头在来回打下手,这屋子里头就挤得满满当当的了,梨香院如今的确是稍微小了些,薛蟠心里头暗暗想着,什么时候要再找院子才好,如今得了官,若是还住在亲戚家是不太像样的,只是他到底也不愿意离着这边的人太远,若是来往不够方便,那搬出去又不好说了,自己那母亲第一个就是不乐意的,“太太今日去那里了?”

鸿儿说道:“太太还有姑娘、香菱姑娘和姨太太一起到蟠龙观进香了,顺便说去瞧一瞧哪一位妙玉小姐,还说蟠龙观的梅花开的极好,也要去看看梅花,午饭就在外头吃,和大爷说叫你自己个吃饭,不必等他们了。”

好么,这就算是给抛弃了,薛蟠摇摇头,还好他也不想着出去,呆在家里头暖暖的多少舒服,厨房的婆子来问,说是午饭得了,摆在何处,晴雯忙叫端进来,“这样冷的天气,饭菜一下子就冷了,赶紧着端进来。”

婆子们端了食盒上来,丫头们将饭菜一样样的端上来,有一个热气腾腾的三鲜锅子,香味扑鼻,薛蟠闻之不免食指大动,又见到边上有鸡汁香菇、芝麻油和镇江陈醋拌的野猪肉脯、芙蓉鸡片、酸菜炒鸭胗,冬日里头没什么青菜,故此只能是用酸菜烧了鸭胗出来,另外还有一碗火汤。薛蟠见到这菜不错,笑道,“你们几个也不必忙了,赶紧着一起吃吧。”

“这可是不合规矩,”鸿儿笑道,“大爷还是先吃吧。”

“怕什么?”晴雯放下了手里头的衣裳,走到了炕边,“大爷叫咱们吃呢,一起吃就是了。”

薛蟠坐在炕上,其余的丫头们站在地上,就这样一起吃了顿饭,不一会吃好了,丫鬟们把碗碟撤下去,薛蟠歪在炕上,吃饱了饭就觉得犯困,晴雯端了茶来,见到薛蟠懒怠的模样,笑道,“如今日头短了许多,大爷若是这时候午睡了,只怕是晚间就睡不着了,还是喝杯茶,醒醒神,若是家里头没事儿,不如出去到处逛一逛,这里做着衣裳,只怕是到处乱的很。”

“这大冷天的去那里,”薛蟠懒洋洋的说道,“到处都是冷的很,我还不如呆在家里头好生猫着,预备着等会吃晚饭就是了。”

丫头们都笑道,“这才刚吃了饭呢,大爷怎么就想着晚饭了。”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若是不想着吃喝,这日子还有什么有趣的?”薛蟠笑道,“你们也不必赶我走,我这难得才在家里头呆几天呢,你们忙你们自己个的,我若是要喝茶倒水的,我自己个会办,不劳烦你们。”

这边正在说着话,外头张管家又进来了,“大爷,兵马司的也有客人来了。”

“这是干什么呢?”薛蟠恼火的说道,“我才安安静静的吃了个午饭,上午刚从詹事府回来,怎么兵马司的人又来了?这到底给不给我休息呢!”

“是哪一位裴知事,”张管家脸色古怪的说道,“说是要来请大爷上任去,今日那旧的兵马司都指挥使已经去职了。”

“什么?”薛蟠这下子一点子的睡意都没了,他原本歪在炕上,这一下子就翻身起来,瞪大了眼睛,“他居然在这个时候交印!!!!”

二百零二、老熟人裴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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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有的好受(加更求月票)

薛蟠实在是有些无奈了,“怎么我所到之处,都是如此,一概少不了这阴谋诡计,”薛蟠站了起来,长叹一声,“真是叫人难为!”

西城这一带区域之中,论起占地宽阔,办公场所巍峨高大的衙门,自然还有礼部这样的大衙门,就算是太学,那也是占地连绵,十分宽阔,但是论起来这人员来往之频繁,应该是没有一个衙门比得上过西城兵马司了,每日抓进来的人,放出去的人,拉住在门口打板子的贼人,亦或者要出动去灭火维护治安巡逻的兵丁,都是来往不绝,西城兵马司的门口没有一刻是空闲的,这样人来人往自然是给左近的商家添了好多的生意,别人不说,单单是衙门斜对面路口处的一个馄饨摊,就来客络绎不绝,也是生意极好。

天寒地冻,闲暇之余,来这里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落胃了可真是舒服的很,别说是来往的行人,就是这兵马司里头的许多当差的官儿,也会不顾及什么颜面来这,就坐在路边上吃一碗馄饨。

今日就有几个绿袍的官儿坐了下来,摆摊的老头忙招待了又连忙去下锅煮馄饨,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咱们今个可是半日没有主官管着了!新科的都指挥使还没来走马上任!咱们也偷偷懒,外头厮混一会,晚些再回去得了!”

“你得意什么,什么时候是都指挥使来管着你了?你还没到那个份上呢,”另外一个人笑道,“不过是今日大家伙伺候们的老爷们都忙着商议要紧事儿呢,没空来管咱们罢了。”

“说起来,咱们这一位马上就要上任的兵马司都指挥使大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呢,”之前说自己偷懒的人笑道,“之前就是打了老裴,毫不客气的把咱们西城兵马司的人都一概打了,还偏生闹到了顺天府去,实在是厉害的很,这样不顾别人脸面闹事儿的少年人,如今可实在是不多了。”

“是啊是啊,如今这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彬彬有礼的?这样横冲直撞的打人骂人,还真是少见的,”几个人在交头接耳,“不过这话说回来,这样打了老裴,把咱们兵马司的脸面给一概丢了不说,更是把这五城兵马司给搅了一个天翻地覆,如今兰台寺已经不管咱们五城兵马司了,咱们这西城的兵马司已经去职,其余的也是群龙无首了,原本是东方纳兰代表着兰台寺管着五城兵马司,可如今兵马司没有了着落。别说是咱们这里,其余的地方,这接的案子,抓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处置了,大家伙可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小事儿,咱们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当差办事?关键是,”另外几个人在窃窃私语,“大人们是怎么想的?是预备着笑脸相迎这打自己脸的都指挥使?”

“那里能,今日不早就预备下了这样的架势迎接上官了?这一位新来,只怕是真的有罪受了。”

二百零四、摆架子

有人幸灾乐祸,但也有人忧虑重重,“要我说,大可不必,虽然是打了老裴,那也是他自己个自作自受,为了奉承兰台寺,把咱们这兵马司的脸面都给丢了,这原本不能就说怪马上要来的薛大人!我这也不是溜须拍马,你们见过我这背后拍马屁的吗?”

“那么估摸着今日老裴又要挨一顿揍了,”有人笑道,“这样的主官,还要这得罪过的人去请,今日这一顿胖揍可真的是免不了了,说起来,大人们的心思,嗨,可真够毒的!”

“说的不错,这之前脸上挨了一鞭子,只怕是这一次,屁股也要开花了,若是这薛大人今日请来了,这边受了气,老裴只怕又要完蛋,他如今还算是脸皮候着呆在这里,若是薛大人一发狠他还有不敢做的事儿吗!直接把老裴给开了,让丫回去吃自己,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你们也不必如此,”有老实厚道的见到有人这样幸灾乐祸的,“老裴是自己个倒霉,但是论理,咱们也该要有心狠手辣的人管管了,那大司马上的折子,还有顺天府尹的折子,不是把咱们个的毛病说的很清楚吗?”

“他们那些堂官,如何知道这地面上繁琐的事儿!”也有人不以为然,“这高谈阔论谁不会呢?要他们这指挥,动动嘴皮子是最擅长的,可要办一些个实事儿,可是那么好办的?地方上的事儿,那么多,咱们西城兵马司每天要应付多少事儿!就靠着咱们这些几个人,能成什么事儿?也就是应付而已!他们是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也不知道这京师地面上的艰难!”

说起这些当道诸公,众人也不免有些起了鄙夷之心,“别看这大司马带兵作战威风凛凛,可若是要他来兵马司处理这地面上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瞧着也是不能,你别说我的看轻了大司马,可要靠着他在外头杀人的劲儿,办好兵马司的差事,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按照你的意思,难不成你就办得好?老马,”另外的人调笑道,“看来你不当这个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可真的是委屈了。”

“不敢不敢,我这样年纪一大把了,也没有什么好舅舅,又不曾在咸安宫读书,那里还做那样的梦呢,”这个老马自嘲的说道,虽然是自嘲,可话语里对着薛蟠,倒是一股子好大的酸劲儿,众人听到又不免快活的笑了起来,“你老马是胆子大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敢对着咱们那位小霸王大人说。”

这时候吩咐馄饨摊做的馄饨已然烧熟并端了上来,寒风之中,大家伙吃点热的,也是十分高兴,那小老头又十分妥帖,在馄饨汤里头加了葱花和油条碎,这么一喝下去汤,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不过这一位大人,到底会不会来?听说这小子是狡诈如狐,又十分的暴躁,若是铁了心不来,预备着这边不接印升堂理事,只怕是咱们这些大人们的盘算可都落空了。”

那个老马捧着馄饨碗,“他敢不来嘛!这西城兵马司是龙潭虎穴,他也不得不来,如今老大人已经交印,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主官,一把手,料理咱们兵马司里里外外一切事务,许多事儿都等着他一言而决,不可能说是积累下这么多事儿,若是寻常时候大家伙也就这样混混,敷衍一二也就过去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年关就马上到了,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闹出来,有那么一点不可收拾的地步的话,日后问责起来,是要打咱们板子,还是要问这么一位吏部已经任命了却还躲在家里头不愿意出来的都指挥使的罪呢?”

“除非他就是不想在官场上混了!”老马下了一个结论,“不然的话,他可不敢不按照官场的规矩来!”

也有人暗暗摇头不以为然的,这薛蟠若是真的讲究什么官场体统,能一下子就办出这么多的大事儿来,还得罪了这么多的人?别说是这办事当差的本事了,就是这得罪人的本事,许多当了一辈子官的人都不见得比得上,这样的人,不跟你玩这一套也是有的,再者有那么一位亲舅舅照顾着,你们兵马司如今好像是没有娘的小子,没人看管没人照拂,他想着怎么拿捏,或许还真的就可以随便怎么拿捏。

这边几个人正在说着话,那边门口突然来了一匹快马,急匆匆的在兵马司衙门下来,飞奔进了去,正在馄饨摊上吃馄饨的众人转过头来,“瞧瞧,这又有什么事儿了?”

不一会,里头人头攒动一下子就出来了许多人,也有一个人朝着这边招手,吃东西的人见到兵马司的几个副指挥使和兵曹、知事等要紧的官儿都出来,也连忙跑了过来,悄悄问人,“这是怎么了?”

“你们倒是真的有闲情雅致!这会子还在外头吃东西!赶紧着排班,”有和这几个交好的也不废话,“都指挥使大人,即刻就到了,飞马来报,叫咱们赶紧着迎接!”

“嚯!还真的敢来!”

“你觉得咱们这里是龙潭虎穴呢?还能比咸安宫更厉害?”也有人和老马不算和洽的,听到老马的惊叹声,连连冷笑,“这可是一位不好说话的主儿,警醒着点罢!”

各兵马司有一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这是定数,这里可就不比詹事府那么人手不够,许多有品级的官儿都空着,这四个副指挥使可都是在的,而且各个都是实缺,不是豪门勋贵家里头也有遥领指挥使的俸禄的那种,四个人也不和地下的人那样拘谨,只是彼此之间围着交谈。

“竹翁,这一位大人架子可真大,”一个红脸胖子对着另外一个干瘦高个子笑道,“还没上任,架子就摆起来了,要咱们通通出来迎接。”

“哎,他少年得志,原本就该如此,春风得意马蹄疾嘛,”那个被称之为竹翁的人笑道,“咱们都是下属,等候原本也是寻常的。”

二百零五、又来这一套

“嘿嘿,”那个红脸胖子嗤笑一声,“要我说也不必如此,他虽然是少年得志,可俺们也是副指挥使,是比他差一些,但也是差的不远,咱们这个兵马司的衙门,没有了咱们,只怕是什么事儿都办不好,今日咱们出来迎,可不是说为了拍他的马屁,而是尊敬吏部的任命,尊敬咱们这上下级的体统。”

这话一说出来,竹翁笑道,“自然,咱们这兵马司,如今正经有了一位少年英才,日后的差事儿自然会顺顺利利的,不再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事儿出现。”

“竹翁说的这个不该出现,指的是什么呢?”

“老张,”竹翁对着那红脸胖子笑道,“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何必明知故问,你这可就是不厚道了。”

四位副指挥使,除却说话的两人外,另外两个人,一个人闭目养神不说话,一个嘴角微微冷笑也不说话,地下的几个佐贰之官听到这几个人说话,眼神之中一闪烁,不说话,也只是静静候着。

如此等了半盏茶的时分,来通传的人叫大家伙出来,已经候了不少时候,众人都有些不耐烦,那个红脸胖子有些不悦,“这薛大人太托大了,都过了这么久的时候了,还叫大家伙等着!”

“是啊,大家伙衙门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那里还有空闲在这里候着。”

“就是这个意思了。”

后头也有几个人在幸灾乐祸,“大人们都预备着给新上任的指挥使上眼药了,就不许人家摆一摆架子给你们一点下马威呢?”

“说起来,今日可真的有戏瞧了,这一位新来的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主儿,最喜欢做的就是让人下不来台,你没瞧见裴知事大人,被打了一个满脸桃花开,一点声响也没,如今还要老老实实的去请人家,可见,他这脾气,若是闹起来,咱们这里可是真的热闹了!”

“谁说不是呢,若是这闹起来,只怕是薛大人他自己个也讨不了好去……咦,有人来了!噤声噤声!”

众人听到马蹄声,连忙肃穆站立再也不说闲话,只见到有人骑着马飞奔过来,骑手赫然是哪一位倒霉催的裴知事大人,他骑着马到了众人面前,翻身下马,对着几位副指挥使请安,“诸位副指挥使大人,薛大人有命,命西城兵马司九品以上的官员尽数到齐,前往别处拜见薛大人!”

众人十分惊讶,纷纷交头接耳,嘈杂声响了起来,这里倒是好像菜市场一般的热闹,红脸胖子听到这话,大吃一惊,随即愤怒的喝道,“薛大人乃是西城兵马司的主官,指挥使主管事务,怎么还要我们出门去拜见,实在是不懂礼数!”

“这出去拜见倒是其次,”竹翁疑惑的说道,“可是这兵马司这么多事儿,若是咱们都不在,衙门里万一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发生,可如何是好?若是无人在衙门,是没办法处置的!”

“薛大人早就有所吩咐,”裴知事连忙说道,“若是有事儿在衙门里头赶紧着要办的,可以先留下来。”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若是哪一位都指挥使走不开,亦可留在此地。”

众人面面相觑,真不知道这事儿是从何说起了,这一位年轻人,还真的是会胡来!第一天预备着和到任就这样的搞起来,实在是滑稽极了,可上官有命,众人却不敢不听,于是忙叫小厮牵马出来,不过这个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问裴知事,“薛大人要我们去何处拜见。”

“说去詹事府,”裴知事苦笑道,“请诸位大人去詹事府见他。”

这么说起来,倒是还有那么一些个有道理的地方,薛蟠要摆架子,放在詹事府倒是也合适,那个红脸胖子翻身上马,冷笑连连,“咱们这位新来的指挥使大人,又来这么一出故技重施!”

“这话是如何说起啊?”

“之前和咱们起了冲突,不就是冲到了顺天府去,怎么样死活都不来咱们兵马司吗?”红脸胖子冷笑说道,“今日又来这么一套,好像我们这兵马司是龙潭虎穴一般,还要再吃了他一般!”

众人心里想,这人家想的一点也不错啊,你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今日在这里头都摆下鸿门宴了,预备着要他来第一个就吃了苦头,日后不敢和这些人为难,可这一番又被薛蟠化解了,众人原本不去,一起给薛蟠一个难堪就是了,奈何是薛蟠又叫裴知事告诉大家伙,“今日乃是第一次见面,若是众人不见,那么日后兵马司的事儿和本官无关。”

别以为这个无关好像是什么占便宜的事儿,说是无关,大家伙自得其乐就好了,可是官场上是不能如此的,若是薛蟠言明和自己无关,日后兵马司有什么要办的事儿,要和上头去交涉的问题,那都是要指挥使出面的,人家别的衙门,素来都是认位置,而不是认你的年龄。

众人无法,十来个人也只好浩浩荡荡的朝着西南角詹事府的地方行去,只是裴知事倒是留了下来,门子惊讶的很,裴知事也是九品的官儿,应该要前去拜见的,其余的人托大不去倒也罢了,可裴知事大家伙谁不知道,他是深深得罪了薛蟠,昔日还威胁要把他下狱关起来的,他怎么不去?门子赔笑问道,“裴大人如何不去参见新上任的指挥使?”

裴知事横了门子一眼,他当然听出来了那门子在话里头的意思,“本官还有要事在这里等候!”

你能有什么要紧事儿,门子连忙赔笑说道,“是是是,您老在这里守着就是了。”

“赶紧着,”裴知事不知道为何,分外的气急败坏,他焦躁的说道,“门口这么多乱糟糟的摊摆在这里头,实在是有碍观瞻,你叫人把外头的地方清一清,别叫人觉得咱们这兵马司门口都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

这样没头没脑发了一顿火,门子抱头鼠窜的去收拾,才过了一会,又有几十个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二百零六、清白

这一波人来势汹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是兵马司衙门,须知道京城之中的地头蛇,对着那些六部衙门可以不尊敬,毕竟没有什么直接隶属的关系,不理你就罢了,可兵马司衙门,无人敢不尊敬着,起码是这明面上,不敢有什么无礼之事,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兵马司和地面上这些混社会的人关系最密切,若是什么时候不满意了,直接下狱打板子也是有的,也不知道多少年了,门子是从未见到有人这样来势汹汹的冲过来,起初还以为是副指挥使们折返回来,可见到那些人的服饰并不是兵马司的衣服,这才大惊失色,门子忙叫人拦住拦住,“这些人哪里的来的!赶紧着,不许他们闯进来!”

裴知事原本靠在门房的长条凳子上坐着休息,听到了马蹄声,迅速的跳了起来出来一瞧,“不许瞎喊,吩咐下去,所有在衙门里头没出去的人,一概都要出门列队迎接!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到了!”

什么?门口迎来送往的门子们又大吃一惊,“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赶紧着,赶紧着通传罢!”也有人察觉出了不对劲,今日这些人没头苍蝇似得闹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一次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必然的。

薛蟠骑着马,在殷天正等家丁的护送下,前呼后拥的到了西城兵马司衙门的大门口,微笑着望着门口一番慌张的样子,裴知事出来跪下来请安问好,“下官恭迎大人。”

薛蟠骑着马,看到门口一个官儿都没有,只有一个裴知事这样跪在兵马司大门前,其余的都是一些穿着灰色执事服的杂役和穿着“巡”字白底字儿的巡丁,他微微一笑,“起来吧,本官今日宣布,”他环视众人,“接管西城兵马司!”

他也不下马,策马进了兵马司的衙门,裴知事也不知道为何,似乎是被薛蟠给收服了,在巡丁们看来十分厚颜无耻卑躬屈膝的上前谄媚的笑道,“下官为大人牵马。”

“所有人,除却要看守犯人、管理库房、核算账目的,其余人等,”薛蟠夹着马腹,慢悠悠的进了兵马司,“都一概到大堂觐见。”

这下门子们可就知道了为什么裴知事居然没有跟着副指挥使们出发去詹事府,预备拜见新上任的薛大人了,人家压根儿就不准备去詹事府,而是作为内应,亦或者是叛徒的身份,来此地迎接薛大人的大驾,裴知事趾高气昂,到处呵斥,“马上所有人都来拜见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

众人连忙互相招呼,一起预备着上前拜见,新上任的指挥使脾气如何还不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要触霉头最好,也有人暗暗的吩咐了亲随等,出去连忙要把几个副指挥使请回来,薛蟠若是在这里胡乱发号施令,只怕是一个人敢出面干涉的都没有了。

薛蟠也不阻拦,裴知事自觉刚才出言阻拦过几位副指挥使留一位留守之,但没人听他的,如今倒是要将功折罪,“大人,有人出去通传了。”

“哦,让他们去吧,”薛蟠下了马,进了大堂,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即挥手让殷天正等人四处散开,一来是拱卫,二来也是为了警戒,薛蟠大摇大摆的上了大堂,环视左右,这和詹事府的差距就十分巨大了,兵马司这里头的大堂,十分金碧辉煌,清一色用的都是黄花梨的家具,公案,大椅,两边的窗户都用上了透明的西洋玻璃,薛蟠不免啧啧称奇,自己家倒是也有,只是到底是住在亲戚家,也不便胡乱换了装潢,故此家里头还是用的高丽纸,而且寻常的衙门根本不敢是如此夸张露富,兵马司倒是好,这么低等级的衙门,居然先用上了玻璃放在窗户上。

外头的阳光照射进来,到处都是亮堂堂的,那黄花梨木的公案崭新明亮,后头的山海旭日高升图,颜色分外的亮丽夺目,两边放着各式各样的号牌,差不多是薛蟠这个职位所需要做的简称概述,上头还有一块牌匾,写的字儿端端正正,“清白不二”。

“清白不二,”薛蟠背着手看了看那匾额,上头也没有署名,不知道是何人所提,奇道,“这词儿倒是没有听过,有什么来头吗?”

“回大人,这是圣后老人家题的,”裴知事笑道,“昔日圣后遭遇贼人围困,乔装前往金谷园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咱们兵马司的巡丁,这位巡丁帮着圣后藏匿了起来,自己个却因为贼兵攻打金谷园而被害死,圣后返宫,知道这忠肝义胆之士不幸身亡,十分惋惜,特意赐了匾额给咱们五成兵马司,五城兵马司都有的。”

薛蟠肃穆的朝着那匾额拱手,裴知事又介绍道:“圣后老人家的意思,自然是要清白,这为官之道,自然第一个就是要清白,若是不清白,和一些下三滥的东西勾结在一起,坏了地方上的风气,这第一个在都城之中就是大罪,须知道天子脚下,百善之首,若是这里头因为兵马司是非不辩,黑白不分而闹得乌烟瘴气的,那就是失了圣后老人家的深刻用意了。”

薛蟠有些无奈的望着裴知事,这是非不辩,黑白不分的八个字评语,用在你裴知事的身上最合适不过了,昔日那韩标德的事儿,难道不是你这颠倒黑白吗?薛蟠抖了抖官袍的袖子,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清白二字,的确是最要紧的,不知道裴知事,领悟学习的怎么样了?”

“自然是领悟透了,”裴知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羞愧的地方,“特别是被大人打了一马鞭之后,卑下已经痛定思痛,拨乱反正,将自己个从头到脚反思了一遍,实在是对不住这清白二字,下官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的将功折罪,伺候好大人,将自己昔日的罪孽一概都洗去,对得起这清白二字!”

二百零七、拜见

薛蟠无语的望着裴知事,自己或许还是嫩了点,感觉裴知事这个人如此前倨后恭,实在是令人太恶心了些,不过他细想想也是寻常,毕竟官场上这样的人是实在是太多了,昔日裴知事还有人仰仗,那就是东方纳兰,须知道这五城兵马司,是没有一个统帅五城的都指挥使(之前撰写错误,没有西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这么一说,只有指挥使),昔日兰台寺强势,东方纳兰又是大名鼎鼎,故此他自己个差不多就是统帅了五城兵马司,如今东方纳兰失势,不知道去何处当司马了,薛蟠才懒得记这样落水狗的去处。

原本这气焰十分嚣张的裴知事一下子就倒了大霉,他之前依附东方纳兰,很是得罪了许多同僚,甚至就连副指挥使这样的人,也不见得多少放在眼里,如今倒了霉,大家伙那里还有不踩踏作践的,他这些日子过的很是艰难,今日又被人打发出来,专门要克薛蟠的霉头,指望着薛蟠再教训裴知事一番,今日他总算是乖觉了,知道该转个头,重新投靠。

不过虽然暂时原谅了,薛蟠却不能不防这些小人们重新在自己失势的时候在背后捅一刀,“这话说的不错,”薛蟠慢悠悠的说道,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看着裴知事,微微一笑,“我这个人呢,你昔日大约是不知道的,以后慢慢就知道了,使用人,素来是用人不疑,就算是得罪我的人,只要真心驯服,那我从来都是重用,可若是有人表面上臣服,可背后又是搞东搞西的,我第一个就不轻饶,裴知事,你知道了吗?你以前没看错,我的确是在天竺杀过人的,还把马德里思汗的头盖骨挖下来,做成了酒碗,进献给了圣上呢。”

大堂内的设施做的实在是太齐全了,不仅是烧着温暖的火龙,更是点了两个宣德炉的炭火,裴知事也不知道为何,额头上突然就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是,是,是!”他有些觉得手脚发软,连忙应道,“下官一定听从大人之命。”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薛蟠微微一笑,“这个差事儿原本是不想当的,毕竟我这左中允当的舒舒服服的,那边衙门事儿极少,我每日可以呆在家里头好生休息,但没想到啊,”薛蟠觉得还需要再透露一下自己的底细,狐假虎威一番也是好的,“圣上御笔钦点,一定要我来当这个兵马司的差事,我也不是谦虚,说我不是这一块料,何必让我来糟蹋大家伙呢,还是另请高明罢!圣上说不成,圣心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只好过来,和大家伙厮混一番罢了。”

这个圣上任命的事儿,裴知事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不免将自己的头又朝下低了几分,面上依旧恭顺,心里头却好像是惊涛骇浪一般,薛蟠这个人,没想到得了圣上的青眼!

看来自己这一番舍下脸皮投靠,还真的钓到了金鳌!“裴知事,”薛蟠缓缓走到了公案之后,坐了下来,笑着对裴知事说道,“我这个人呢,使功不如使过,你之前是有大罪过,只是呢,神仙打架,倒也没有人记得来处置你这个凡人,放心,本官也是大度之人,只要你老实办差,日后有你的好处。”

裴知事郑重其事的复又跪下来,“大人请放心。”

“放心没有,要有行动说话,”薛蟠微微一笑,“这会子没有一个当官的在,你是不是该去到处巡逻巡逻,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你是这里头的熟人,该明白该知道的,也应该让我也清楚,知道了吗?赶紧着去吧,”威逼之后就是利诱,“你如今才是一个知事,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别人当得兵曹,你当不得吗?副指挥使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薛蟠笑眯眯的看着裴知事满脸通红容光焕发的离开了大堂,外头还听到了他对着衙役们叫一个个站好预备着薛蟠召见的呵斥声,臻儿在边上翻了个白眼,“这个呆头鹅,只怕是又被大爷给骗了。”

“请你注意言辞,”薛蟠笑道,“我那里是骗人了?如今这围魏救赵之后,我这来兵马司,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没有人帮衬,我该怎么办?难不成自己个真的去断案子吗?若是真的断案子,只怕是人家还有无数的阴谋陷阱等着我,我又不是福尔摩斯,哦,你不认识,我又不是包公狄公,那里有时间消磨在抓贼人上。”

这样的话,优先投靠来的人,就要优先考虑了,裴知事之前就是往死里得罪过自己的,如今却又第一个表现出了投靠之意,这样的人,的确好掌控,裴知事如果敢反水做什么阴阳脸两面三刀的事儿,自己将之前的事儿借题发挥,也可以处置了裴知事,别人只会说自己睚眦必报小鸡肚肠,而不会说自己是在胡乱处置人。

裴知事知道兵马司的事儿,这个时候官儿都不在衙门里头,他想要去那里就去那里,若是裴知事够聪明,就会借着自己的这面大旗,到处巡视检查,这比新官上任先是封库房,查积案,更为来的直接痛快。

所以堡垒通常都是在内部被攻破的,这句话是半点的没错,殷天正在边上请示:“要不要吩咐下去,让外头的人排班进来叩见大人?”

“不必了,”薛蟠接过了苏拉进献上来的茶,喝了一口,闭目养神,“这边咱们到了,那边应该也得了消息,只怕再过一会就该回来了,闹腾这些小鱼小虾米们做什么呢,没必要。”

西城兵马司外,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前预备着前去拜见薛蟠的四位副指挥使大人们和兵马司九品上的官一起又骑马奔驰回来,有几个的脸色很不好看,大家伙平时都是讲究气度雍容,这样的策马奔驰可是有些年没有做过了。

“指挥使升堂!”臻儿站在穿堂中间,对着气急败坏的众人喝道,“众人拜见!”

二百零八、薛蟠的副手们

“升堂?”那个红脸胖子听到这话,怒不可遏,“这会子大家伙都在外头,他一个人升什么堂!胡闹台!”

“竹翁,”适才红脸胖子听到薛蟠这样调虎离山,将众人都调离了兵马司,自己个却是大摇大摆的进了兵马司,企图趁着众人不在的时候一把子就抓过了兵马司的大权,大家伙知道了这事儿,顿时就知道这薛蟠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儿,尤其是这个红脸胖子,“你以为,咱们该怎么办?”

“若是薛大人要封了账房,又要清理积案,就让他去办好了,”竹翁笑眯眯的说道,“咱们着急什么呢,不必如此火急火燎的。”

臻儿也不理会众人,自顾自的和众人宣布了,转身又进了兵马司的大堂,衙役们四处散落在堂下,见到几个主官回来,联盟列队垂着手站立,几个人肃穆的整了整衣服,那胖子还特意将腰间被框的鼓鼓的银腰带理了理,这些人脸上虽然是平静,可心里头着实是惶恐,若是薛蟠真的存了大权独揽,一概要事无巨细的料理着——他的确也是有这样的权利的,若是这样的话,日后这兵马司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瞧着他当街鞭打裴知事的劲儿,就知道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若是他不尊什么官场体统规矩来要耍衙内的脾气,还真的没什么办法能够制止他胡乱作为。

有些时候官场上的事儿是这样的,你若是按照规矩来,许多人,特别是你的敌人,就可以简简单单从规矩和规则上找出无数的桎梏来绑住你约束你,特别是如今不是开国什么东西都草创的时候,承平多年,朝政稳定运行有序,都是有一定之规,任何想要顺应规则来做事的人,是很难有作为的。

所以众人都有些怕薛蟠反其道而行之,作出一番冲破藩篱的样子来,这才是最痛苦的事儿,但是众人这样步入大堂之前,见到自己掌控各房各差事的那些嫡系人马安静的站在原地,想来薛蟠还是遵守规则的,这样一来,众人心思大定。

到了里头,只见到一少年身穿六品文官服制端坐于高堂之上,慢条斯理的喝茶,见到众人进来,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众人一见就有些怒气,饶是你少年得志,也不该如此高傲无礼,众人倒也罢了,可这副指挥使不算是下属,只能算是同僚,稍微低你一等罢了,还是这样拿大,实在是过分。

薛蟠在喝茶,其余的人怀着怒气和好奇,都不愿意说话,臻儿适才趾高气昂,这会子也是偃旗息鼓了缩在一边不愿意说话,薛蟠喝好了茶,把盖碗放在了公案之上,抬起头来,环视众人,微微一笑,“这会子还不得认识,咱们日后同在兵马司里头,合该要见面认识一番,来人啊,”薛蟠吩咐臻儿,“将裴知事请来,这会子应该他来介绍,最合适不过了!”

裴知事似乎是曹操一般应声而到,看这架势已经在堂后预备了好久了,他出来,和不和众人说话,先是跪下来磕了头,这才一一给薛蟠介绍起来,那红脸胖子唤作是何振平,被称之为竹翁的乃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老者,复姓端木,名筠,此外一个矮胖些的叫做马力,一个唤作是褚明远,这四位就是西城兵马司的四位副指挥使大人,分管着缉拿盗贼、审讯、防火、维护街面秩序、巡逻、管理民夫等等各项事务,每个人的手里头都是有一摊子事儿的。

这几位副指挥使都是正七品的官儿,其余八九品的官儿,薛蟠就懒得去记了,他原也不是要在这里头和睦同僚,善待下属的,裴知事介绍了兵马司的官儿,又是向众人正宗介绍,“吏部任命新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薛蟠大人就在当前,诸位请安问好!”

四位副指挥使作揖请问好,其余的人跪拜行礼,若是换成了平常的套路,薛蟠一定是会假意喝茶,让这些人凉在地上,跪着的跪着,弯腰的弯腰,然后假意又说自己喝茶喝走神了,不知道众人都在此处行礼。

薛蟠微微一笑,他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他正襟危坐,右手虚扶,“诸位请起,不必多礼。”

等到众人起来,薛蟠又命裴知事给四位副指挥使搬上椅子坐下,“今个第一次见面,你们这请安问好,我且受下了,这毕竟是朝廷的体统,故此我虽然年轻,也只好受了大家伙的礼儿,可日后寻常见面,就不必如此跪拜作揖了,点头称呼一声就好,诸位请坐吧。”

四位副指挥使坐了下来,何振平微微一笑,“大人这样子把我们这些个人都打发去了詹事府,自己个却来了此地,实在是让我们这些人,没有迎接到大人,罪过罪过。”

薛蟠说道,“这原本也是想着在詹事府见的,后来思来想去,总是不太对,若是到了那边,咱们岂不是都是鹊巢鸠占了?把别人家的衙门都一股脑儿的霸占了,这可是不妥当,后来我想着,就还是来这里头吧,不过本官也吩咐了,叫下人去通传,请诸位不要多跑一趟,难不成这人没见到吗?”

薛蟠故作惊讶,众人却是不信,你这小子,是诡计多端出了名的,今日这样做,只怕是有深深的用意,“那大人先到了衙门,不知道瞧见了什么?做了什么?”

薛蟠一笑,“也没什么,”他复又端起了盖碗,若无其事的说道,“也就是将各处巡逻了一番,到底咱们兵马司干什么活儿,最要紧的事儿是什么,如今人手够不够,外头的差事能不能应付,账面上还有没有银子,也就是这些东西罢了。”

“最要紧的东西还不甚清楚,还要诸位副指挥使,帮衬着本官料理清楚才好啊,”薛蟠笑盈盈的说道,“这兵马司的差事儿,可真吓人!”

好么,薛蟠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居然干了这么多的事儿,众人不去看薛蟠,反而是齐刷刷的去盯着了那边上垂手站着的裴知事。

二百零九、不接茬

裴知事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众人那有些不善的目光,依旧是沉稳的站在薛蟠的公案前侧角落上,脸上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色。

想着这薛蟠为何能够如此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进了大堂,又将众人约束在堂前,他自己个到处闲逛,把兵马司的底细给差不多都摸透了,靠的全是这个裴知事的功劳,自己人,才是最知道内情的那个人,竹翁端木筠冷冷的瞥了那裴知事一眼,朝着薛蟠说道,“指挥使大人,您初来乍到,下官等没有及时迎接,实在是罪过甚大,这一节,请大人务必赏脸,晚间我们这些个,凑了些银子在如意楼办了席面来,给大人接风洗尘。”

“好说好说,”薛蟠笑道,“原本是该我先请的,不过是你们既然安排了,本官自然是从善如流,听你们的安排就是。”

如此说了一些废话,薛蟠又喝了一口茶,开始说了自己当这个官的事儿,“这原本是御命,故此本官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只是这兵马司的差事,我是一概不清楚,也不知道你们具体着该怎么办,你们各位办什么事儿,我也不来多问,本官当差办事儿秉持的一个原则,就是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本官差不多,在兵马司的差事儿上一窍不通,算是外行人。”

众人忙打着哈哈,只是心里头倒是觉得薛蟠的话儿不算错,这样谦虚,倒也不是外界说的那样胡来之人,对着薛蟠的敌意消弭了几分,“故此你们几个的差事儿,在本官没有熟悉兵马司的事务之前,是绝不会擅自改动的,以前是如何,将来还是如何。”

“是,”何振平自诩是在兵马司副指挥使几个人里头资格最老,有些话儿他也很不客气的说道,“大人这样体恤下情,下官原本是不应该多嘴的,只是昔日这缉拿盗贼之事,原本就是兵马司指挥使大人亲自所辖,其余的人,不能插手,如今大人上任,这事儿该是大人亲自当着才是,原本我们几个,应该要为上官分忧,但是这年底的事儿,原本到处就是繁杂的很,大家伙都觉得人手很是不够了,恨不得自己个分成好几个人来办事当差的才好,故此也不敢说自己个把这千斤的担子接下来,若是接下来了,把事儿办砸了,西城的地面上鸡犬不宁,那就是下官的过失了。”

薛蟠虽然从裴知事那里知道了众人打什么鬼主意,可真的从何振平口里听到众人居然是安排了这个玩意给自己,还是忍不住拉了脸下来,这些该死的东西,刁难自己居然到了这样的份上,把这最繁杂,最容易办不好的缉拿盗贼之事交给自己,难道自己是刑警转世的吗?这一辈子居然要做这样最繁琐最辛苦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薛蟠不悦的对着其余几个人说道,“这事儿是真的你们几个一起的意思吗?难道预备着都丢给我?”

端木筠连忙解释,“大人,这是旧例,我们断不敢破,”他说了好一番大道理,倒是有些意思,说是西城这块地上,原本就是勋贵大家极多,说实话,所谓的地痞无赖或者是那些小霸王们,都是和这些勋贵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不是哪一家总管家的侄子,就是那一户旁支子弟,等闲的人,根本不敢得罪,但是地面上起码的治安和太平还是要维护的,不能闹的太出格,若是没有一点品级,只怕是这些勋贵之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用提要捉拿、警告这些人了,故此副指挥使,人家也不一定理你。

薛蟠何等厉害,绝不是那么一两句话就可以糊弄的掉的,他摇摇头,“这话说的不对,若是要去交涉,你们觉得资格不够,要本官出马的,本官自然去,本官虽然年轻,”他一脸正气,“但是强项令还是做的的,可若是我要亲自去捉拿盗贼,维护治安,本官说句不客气的,那还需要你们这些官儿做什么,那些俸禄银子为何不我一个人都领走?”

矮胖的马力看上去最是奸猾,那绿豆眼睛转来转去的,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道缝,“那大人若是什么事儿也不干,这来兵马司也是不成的吧?”

薛蟠笑道,“自然不可能什么事儿都不敢,不过呢,本官初来乍到,这差事儿啊,都还不太清楚,就算有十分的心,只怕也使不出三分的力气,大家伙,既然说是这缉拿盗贼的事儿,要交给本官,大家伙都是这个意思?很好,那也要等着本官熟稔了兵马司的差事儿事务之后,才好接下来这一番事儿不是?”

“大人在天竺不是也是带兵打仗过吗?”褚明远微微嗤笑,“这带兵打仗,和捉拿盗贼,是差不多的,下官昔日在朝鲜带兵,也是经历过的。”

“那此事交给褚大人,如何?”薛蟠笑道,“你既然觉得两者同理,不如顺带着一并接去就是了。”

“这可不好,”褚明远淡然说道,“下官不是指挥使,只是副指挥使,若是什么时候能够坐上大人的位置,自然是竭尽全力,也要做好分内之事。”

这话说的十分无礼,不仅说薛蟠没有做好分内之事,还红果果的说出了自己有在垂涎薛蟠的位置,换做是旁人,只怕这个时候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了,其余的人都变了脸色,偷偷窥探薛蟠预备如何,但是薛蟠微微一笑,虽然说话低声细语的,但口气还是坚定的很,那就是这事儿,绝对是不接的。

凡是不知道底细的人叫你做的事儿,一概都不能做,薛蟠今日很好的践行了这一个原则,不管是他们利冷嘲热讽,薛蟠一概就当做没听见,只是笑吟吟的坐着喝茶,等到四位副指挥使说的差不多了,薛蟠这才慢慢开口,“好了,你们说完了,该轮到本官说几句了。”

“你们都是知道的,本官这边不是正经的差事儿,”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在詹事府那边,也是当差的。”

二百一十、诱饵有用了?

众人皆是不悦的望着裴知事,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这样几乎把整个兵马司衙门给卖了,虽然薛蟠如今也算是兵马司内部的人了,可他初来乍到,原本是最好拿捏的时候,这个时候却有人反水,哦不是反水,而是提前投靠了薛蟠,这样的话,想要拿捏薛蟠,根本就是不可能了,再加上今日一接触,大家伙瞧见了薛蟠,居然是如此滑头,一点也不愿意现在就接差事,大家伙原本的打算就落空了。

端木筠无奈的摇摇头,和其余三位交换了眼神,“那大人的意思,要熟悉兵马司的差事,如今先不接具体的事务,是吗?”

“的确如此,”薛蟠笑道,“本官新上任,这原本也要时间来适应的,再者年关已到,若是我这贸然插手,只怕不仅仅不能帮上忙,反而会添乱,若是如此,那本官岂不是罪过大了,”薛蟠正气凛然,“本官来兵马司,就是要上承天恩,下抚百姓,不能够乱指挥瞎指挥,而是要谨小慎微,不越雷池一步,不能辜负了大家伙的信任才好。”

何振平连忙追问,“大人想着要先学习一番,也就罢了,只是这期限,我们几个也觉得不宜太久,不然的话,只怕是差事堆积太多,无法运行有序,到时候大家伙处置不了,还是要让大人来承担此事的。”

何振平的意思薛蟠听明白了,那就是你偷懒可以,或者假借要熟悉事务的理由来推脱可以,但是你必须划下道儿来,确定要具体受理事务的事情,这样的话,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薛蟠心里头暗暗一叹,也只好是如此了,“年关已到,如今诸多事务不宜动摇,切等过了年,本官伺候了贤德妃娘娘省亲之后,再交接事务,就安排在正月十七,如何?”

正月十七,和现在也不过是二十几天的时间,大家伙可以接受,众人也看明白了薛蟠想要躲开过年这段最繁杂时候的心思,各人心思闪动,那原本预备着年下就给薛蟠下马威的想法,岂不是就不顶用了?

薛蟠嘿嘿一笑,复又自顾自的说道,“大家伙原是知道的,本官在詹事府也有职位,今日早间本官去了詹事府,才知道那边的差事繁琐的很!一点也不得空,这两边兼顾,本官只怕是很难做得到,故此,”薛蟠环视众人,说出来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儿,“本官的意思是,要奏请吏部,在副指挥使里头设置一位常务副指挥使,协助本官管理兵马司一切事务,最好呢,也给这一位常务副指挥使,升一升级别,虽然不至于和本官同级,但是从六品,还是当得起的。”

这话一说出来,可真是人人震惊了,薛蟠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不愿意管着这边太多的事儿,而是要设一个什么常务副指挥使出来协助料理兵马司之事,这玩意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至于薛蟠说的什么詹事府事务繁杂,真是天大的笑话,若是詹事府事务还叫繁杂,那兵马司各个人都要三头六臂才能处理好日常之事了,可薛蟠的心思,大家伙也能够明白,素来翰林院、詹事府、国子监这些地方,都是清贵华选之地,素来人都清高无比,不喜欢日日在这里管理寻常的杂事儿,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大家伙千算万算,都去算薛蟠如何的大权独揽,如何的刚愎自用,如何的不听人劝谏独断专行,倒是就没想到薛蟠好像是世外高人一般,将这些权力看的如此之淡,还要迫不及待的送给别人。这个大蛋糕,可是听起来有些吓人了,若是当了这个所谓的“常务”副指挥使,那么就等于高了其余三个副指挥使半级,有了主从之分,就有了高低区别,手里的权力就有大有小,这区别待遇就是不一样了。

众人都很是心动,但是端木筠倒是还算清醒一些,“可大人,不是下官说不好听的话,这吏部增官,是天难地难的事儿,大人怎么有把握做成这件事儿,”端木筠狐疑的望着薛蟠,“大人莫非是在诓骗我等?”

“增官的事儿自然是不简单,但是这事在人为嘛,吏部也不是不会考虑咱们的苦衷,知道咱们的难处,这事儿也不算太难,只是提一级罢了,副指挥使的人数还是一定的,并不是就多了一个人出来,变成五个副指挥使,大约这个从六品的官儿,也不会涨俸禄,只是改一下品级罢了,对了,还有把这补子也缓一缓,换成和本官一样的鹭鸶才好。”

谁还看得上那么几两银子的俸禄钱啊!!!众人心里头狂呼,大家伙需要的是身份和地位,在官言官,在座的都是在官场上厮混的人,这身份地位就是靠着官位的高低来区别对待的,别说是不加俸禄了,若是这会子能够坐在正六品的指挥使上,就算是日后白当差不领一分钱的俸禄,大家伙都是愿意的。

不过饶是如此,大家伙也还是不信,眼神之中带着许多渴望,但更多的是质疑,薛蟠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几个不信,这样吧,本官先说明,若是吏部不同意此事,那么本官就将本官这指挥使的大印交给这一位本官任命的常务指挥使来保管用印,如何?”

这可是下了大血本了!用印就是有权,这印把子在手,就可以号令兵马司上下这百多号人了!众人互相看了看,都看出来了彼此眼中的渴望和谋求。那个何振平迅速的站了起来,一该之前蓄意刁难的嘴脸,笑容可掬的对着薛蟠弯腰说道,“大人说的极是,大人初来乍到,原本就是要慢慢的历练起来,才能熟稔政务不是吗?下官们想着要大人预备着赶紧上马当差,真真是缺了思量,下官真是罪过,罪过呢!”

他还郑重其事的作揖,“请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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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一、火灾隐患

马力端木筠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何振平,这个人,一套变脸的戏法玩的那个熟练,那个游刃有余啊,之前大家伙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何振平自恃年纪最大,在兵马司的差事上干的最久,对着薛蟠的到来十分的不满,之前也是他屡次说怪话,又主张了这一次要好生教训薛蟠一番官场的体统,务必要让薛蟠知道什么尊重老前辈的道理,还预备下了好几个手段,和众人一起要给薛蟠难看,可这一会子听到薛蟠要任命一个凌驾在兵马司众人之上,仅仅是在薛蟠一人之下的常务副指挥使,你丫的就倒戈了?

众人都这样震惊的望着何振平,何振平沾沾自喜,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样子,随即又在大吹特吹薛蟠英勇的过往事迹,甚至将薛蟠鞭打兵马司官员的事儿也拿出来大说特说,“下官之前听说,薛大人打了老裴,那个时候下官还不懂事,有些不服气,说什么人敢来打我们兵马司的官儿,难不成预备着不在西城这一片混了不成!”何振平眼睛瞪了一下,随即好像脸上绽放了好像是一朵菊花一般,“没想到老裴这一挨了打,倒是就打出来了一段机缘来!不曾想,居然薛大人来了西城兵马司,咱们成了一家人!”

何振平又急着攀关系,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其余的人竟然一下子就插不上嘴,薛蟠也听着有些头疼,这话儿的意思,好像是他三房姨娘的同乡的族弟的两姨表妹当丫鬟服侍的府邸,和荣国公府,昔日同样号称八公,这样的关系也能扯得上,这么说来,好像何振平倒是自己人一般了。

薛蟠干笑一声,“是,本官也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来了西城兵马司了,虽然我不预备着在这边要正式的料理差事,但是大家伙同僚之间和睦相处,这才是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吗?”

人为利死,实在是太有名了,端木筠,还有这褚明远都陪着薛蟠说笑了一番,就算是马力昔日是武将出身,这个时候也不免要阿谀奉承几声,虽然说话不多,也证明了这个常务副指挥使,多么的让人诱惑。

在官场上,不进则退,想要步步占得先机,不知道要花上多少的功夫,这些人在兵马司当差许久,可以说衣食无忧,银钱是绝对够够的了,但是总想着要再进一步,或者是进多几步才好,七品到六品,这是很难的一步,很多时候很多官儿一辈子就卡在这个地方,不得寸进,现在薛蟠自己的主官给了这个机会,是要好生把握住的。

众人心思这样转了过来,之前大堂上剑拔弩张的样子顿时消弭无踪,变得其乐融融,和和气气起来,裴知事适才被那何振平副指挥使这么一说,原本是气得半死,可见到这一幕,不免又是暗暗咂舌,这拍桌子吹胡子打板子算不得什么好官,怎么样几句话之间就能化解明枪暗箭,并且反客为主,这才是真的有本事。

他的心下顿时又把薛蟠高看了几分,薛蟠和众人说说笑笑,应付自如,这些官场的老油条总是想要套一套薛蟠的底细,这薛家家世如何,大家伙都是知道的,可这薛蟠背后除去王子腾外,还有什么人帮衬着,才能这步步高升,这倒是大家伙都知道的,薛蟠也不瞒着众人,横竖大家伙最后都会知道的,“本官在咸安宫选官后,也曾面圣,圣上的意思是不许我在詹事府那里就干一些文书案牍的事儿,总是还要亲民官当一当,熟悉地面上的事儿才好,第二日才回到家吏部就下了这个任命,本官估摸着,”薛蟠朝着半空之中拱手表示恭敬,“实在是天恩浩荡!”

这老虎皮不扯白不扯,借着皇帝的手暂时把这些人给压服了下去才好,就算是暂时的,也是有用的,当然了,官场上都认为县官不如现管,这皇帝的威严借一两次还成,若是一直用就不好了,皇帝日理万机,正常情况下,谁会在意你这六品芝麻一样的小官?还有薛蟠这亲戚家宁荣二府,说实话,在这些人看来,委实都算不得什么,一个空桶子递减承袭爵位的家里头有什么可忌惮的,没瞧见今日安静温顺如鹌鹑的裴知事昔日是怎么在贾赦面前嚣张的?

目前这狐假虎威,还是有些用处的。众人听到薛蟠乃是圣命钦点,更是觉得薛蟠深不可测,不过薛蟠还没有说出安福海的关系,若是这里头再说出来,只怕这些人再也没有什么要暗算薛蟠的心思,而是要改变主意想想看怎么样别的追薛蟠被抓进宣礼处才好。

这两边都是曲意交结,自然是十分和气,真是上下都是谦卑有礼的,既然是当了这边的主官一把手,那么兵马司的底细如何,还是需要知道的,薛蟠于是问这些日子要关注的事儿是什么。

马力是管着消防灭火的,“这春节即刻就到了,冬日里头最怕是还是大火,家里头的火盆火龙自然不用说,再加上这天气干燥,若是这半夜里头不拘那处着了火,连绵起来真是不堪设想,白天里人都警醒些,都还无妨,可若是后半夜祝融肆虐,那么真是就不好交代了,所幸咱们这西城里头,豪门大户甚多,他们自己个有人巡逻守夜,不怕失火,除却大宅门外,其余的商铺货栈什么的,也是咱们要关注的对象,这些日子大雪连绵,倒是少了不少隐患。”

所以这也就是薛蟠不愿意接手的原因之一了,这样的事情,办下来想要置办一些家私起来是容易的,但是想要不挨骂不受弹劾,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薛蟠不比旁人,许多居心叵测之人盯着薛蟠,想要找薛蟠的错处呢,在某个角度来说,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是适用于薛蟠的。

薛蟠还在预备着问别人,外头传来了一声惊呼,“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二百一十二、新的麻烦事

现在薛蟠就怕出事情,所以不承担具体的事务,也不去抓某一项事儿,这才是明确的为官不正,咳咳,主官的当官之道。生怕就有人寻趁他的不是,当然了,薛蟠不怕麻烦,但也不愿意无端招惹什么麻烦,谁也不是扫把星,不愿意把麻烦一箩筐一箩筐的往自己家里端。

马力管着消防灭火的事儿,的确是任务艰巨,薛蟠又要问其余的人,这会子不妨外头就突然有人惊呼喊了起来,“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有人连滚带爬进来,裴知事挺身而出,“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裴知事不悦的呵斥道,“大人那里不好了,好的很呢!”

来人赫然是外头的门子,他慌慌张张的进了来,见到众人都盯着自己,越发的紧张起来,一下子说话结结巴巴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是大人们不好了,是外头有事儿发生不好了!”

缉拿盗贼是何振平的活儿,他是见多识广了,不由得懒洋洋的说道,“什么事儿这样要紧的说不好了?慢慢说来,这天,塌不下来。”

他还对着薛蟠赔笑,感觉好像在薛蟠面前丢了面子,“这门子当差不久,虽然勤勉,但是有些毛毛躁躁的,上不了台面,大人还请见谅。”

薛蟠摆摆手,不动声色,“有什么要紧事儿,赶紧禀告来罢。”

“一群人围住了马蹄里的一家武馆,要动刀动枪了!”

“什么人敢如此大胆!”何振平怒道,“这可是天子脚下,百善之首!在兵马司管辖之下,居然还有人敢如此嚣张,想着动刀动枪!你告诉本官,是那些人!”何振平站了起来,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本官这会子即刻就去缉拿与他!”

“是武清伯的家里人……”那门子战战兢兢的说道,“围住的武馆,乃是霍家开的。”

何振平瞪大了眼睛,突然之间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顿时好像是水蒸气一般消散了,他复又坐了下来,半合着眼,好像从未听到门子的禀告一般,端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好像要睡着了一般,门子露出了“果不其然”的样子,薛蟠有些好奇,“这事儿难办吗?这武清伯,我似乎没有听说过,还有这霍家,是谁呢?”

端木筠摇摇头,无奈的叹道,“不瞒着大人,咱们这兵马司,说起来,好像是手里头权柄大的很,顺天府只怕都比不上咱们,可内里,咱们这的事儿,不是那么样样都可以办的,俗话说,前世造孽,府县同郭,咱们西城这边,除却那些部堂级的衙门外,还有数不胜数的勋贵之家,这是最难伺候的主儿!也不知道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才是如此分派到了西城兵马司这里头!”

洛阳城素来有句谚语“东富西贵”,说的是贵人都住在西城,有钱的商人都住在东城,当然这些年洛阳城人口暴增,分界线没有这样的明显,渐渐的都有了混杂的样子,但是除却一些新封的公侯伯爵位实在是西边没有宅子可以赐只能是放在别处之外,其余的老牌勋贵们,都还是在西城这里,那个霍家是不用说了,就是这武清伯,听起来就是一位伯爵,错不了了。

薛蟠挑眉,“那这事儿,何大人,”薛蟠点名了,问何振平,这事儿不管怎么样,总是要搞清楚先,再问问看,这到底是有什么可处置的法子,总不能是这样装死罢?“嗨,嗨,嗨,何大人,说你呢,别睡了,这赶紧着正经事儿来了,你管着这一块,地面上的人都熟,这两拨人到底要闹什么?怎么还预备着动刀动枪了?”

何振平忙摆手,“这事儿咱们不好办!大人,这事儿你要听我一句劝,万万是不能插手的,让他们自己个去闹是了,若是闹起来,倒霉的不是咱们,而是他们自己个!”何振平也是探究的望着薛蟠,语气里头有些试探,“这事儿是极难的,适才竹翁也说过,咱们这里,千丝万缕,不知道通到那个神仙那里去,这事儿难办,可若是真的薛大人您能办了,咱们就真的服你!”

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夸张了起来,薛蟠挑眉,有些不确定的望了望裴知事,裴知事悄悄的摇了摇头,显然这一件事儿,不是何振平等人闹出来故意要为难薛蟠的那些鸡毛蒜皮之事,“哦?”薛蟠微微一笑,“什么事儿这样难为,你们倒是和我说说看,本官有些不信,”薛蟠拿起了盖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难不成这些个人,比天王老子还要厉害不成?!”

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是说就没有招惹过的,这些人难道还能比咸宁郡王这些个还难办?薛蟠有着这个自信,但是等到端木筠将这武清伯还有霍家的事儿一概说出来,薛蟠脸上那自得的微笑,就有些僵硬的不能继续笑下去了,众人都就看着薛蟠,薛蟠深深吸一口气,“这些起子!哼,”他脑海里头急速的旋转着念头,面上做出了许多不悦的样子来,其实内心早就是预备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实在是不成体统!”薛蟠刷的起身,“如此藐视朝廷律法,真真是该死!这事儿是何副指挥你分管的,怎么办,你拿个章程出来,本官詹事府那边还有许多差事要办,这里头就不奉陪了。”

众人一来鄙夷薛蟠也是如此世故圆滑,知道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下属去,二来也不由得对着薛蟠这样做认为的确是处理的办法,这两家的纠纷,就不是兵马司管的了的,薛蟠这样处置,倒是也符合中庸之道。

薛蟠预备着不再理会,可这个时候那个众人都觉得该死的只会带来坏消息的门子又来了,“大人,不好了!那两家人,现在已经是将刀棍都拿出来了,马上就要拼命!”

何振平是杀了那门子的心都有了,“赶紧着滚下去!”

二百一十三、蹚浑水

马蹄里,这里是西边靠着北边太液池的一处地方,相传是昔日武则天在洛阳居住的时候,时常来太液池左近泛舟取乐,来往的宫人都是骑马出行,使得靠近此地的低洼潮湿之地,马蹄印一大片一大片的,故此得了这么一个名儿,这里头因为靠着烟波浩荡的太液池,又离着大明宫不算太远,有些畏惧暑热贪图这烟波景色的人,也纷纷在此地安置房子,本朝开国不过是六十七年,这马蹄里就已经是被豪门大户们建宅子的建宅子,修花园的修花园,就没有一处空闲的地方了。

可偏生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倒是堂而皇之的开了一个门面惊人的武馆,门口两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耀武扬威的,朱红色大门,原本是非一品高官和超品的公侯伯子男这些家里头才许用的,如今这世风日奢,僭越之举数不胜数,就算是寻常人家在大门上涂朱红色的油漆,也没有人正经的去当回事儿,可这样的地方,又这样门面极大的地方,居然用朱红色的大门,实在是招摇到有些过分了。

这倒还不算是太过分的事儿,更过分的在于站在门口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太阳穴鼓鼓的,手臂上腱子肉一块块的结在了一块,许多人手臂上胸口甚至脑门上都有些猛兽的刺青花纹,实在是令人还怕的很,除却这些个就差没有在额头上写自己就是流氓,之外,还有站在门口的这十几个人,都是穿着黑色的短打衣裳,腰间系了一根大红色的绸带,一看就是属于有组织的人。

这些人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地下大门外头的那另外一拨人,就更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人了,虽然没有对面这些人的江湖气,但看上去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对着对面这些彪形大汉,有的冷笑,有的不屑,有的闭着眼养神,表情不一,但唯独就是没有害怕的表情。

众人的腰间袖子里都是鼓鼓的,还有人拿了好些个长条的木盒子拎着,显然这些藏着的东西自然都是武器了,那守住朱门的大汉里头,出来了一个虎背熊腰好像是铁塔一般高高壮壮的汉子,他居高临下的朝着对面一抱拳,手掌之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一觉得武艺就十分高强,他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诸位兄弟,我们霍家武馆开的好好的,怎么地,你们几次三番来此地闹事儿,之前都已经约好,这太液池南边的所有事儿,我们霍家武馆说了算,你们不能插手,怎么才没几日,趁着我们家馆主不在家的时候,又来闹事,难不成之前咱们约好的事儿,你们又反悔了不成!”

对面和霍家武馆对峙的人群里头,也出来了一个主事的人,这是一个山羊胡子的干瘦老者,驼着背,还拿着一杆比手臂还要长些的烟杆,正在吞云吐雾,他把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朝着那彪形大汉吐去,在半空之中形成了一条烟雾构成的长长直线朝着那彪形大汉射去,堪堪到了那大汉面前三尺的地方,才力竭化作了烟气到处散开,驼背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了蜡黄的牙齿,“这话原本没错,咱们也不和你计较这些,只是不守规矩反悔的人不是咱们,而是你们霍家武馆!”

“你不要血口喷人!”彪形大汉大怒,其余边上的人也不免要卷起袖子,做出一副配合的模样出来,“咱们这开武馆的,素来最讲究仁义二字,一口唾沫一口钉!定下来的事儿,说出的话儿,绝没有什么更改的道理!”

“小老儿在武林上也是有名号的人!会空口白牙诬陷你不成!”驼背老者朝着身后摆摆手,“把人带上来!我瞧着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他对着霍家武馆门口的那些汉子们冷笑连连,“敢不遵守着这江湖道上的规矩,别以为我们就奈何不了你!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那个彪形大汉看长相就不是什么脾气温和之辈,之前也就是因为两家之前有过君子协定的缘故,这才是忍让一二,可到底是不服气的,这会子见到对面不客气,他也自然放得开一些,武人就是如此,暴脾气,“难不成我们霍家武馆就怕了你不成!来人!”他喝道,“把我的大刀拿来!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还有谁能够敢踏进咱们霍家武馆!”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预备着要拿出刀枪棍棒来,眼见着两边这天雷勾动地火,火药桶马上就要爆炸,长街的尽头突然传出来了一阵阵繁杂的马蹄声,哒哒哒,好像是一大群人马就朝着这边涌来,边上探风的人来报,“是兵马司的人马!”

那个驼背老者不屑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这些鹰爪孙!我们在办江湖上的事儿,管他们什么事儿,之前不是都不敢来吗,今个这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别理他!咱们自己办自己的事儿,就算是咱们打起来,死了人,老爷一样是让你们家里头婆娘孩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上!”

两边似乎也不预备着理会兵马司的人来干什么,拿起各式各样的武器,两边一拥而上,就要预备着开战,可素来是不敢来管这事儿的兵马司,今个倒是胆气特别足,来人骑着马高声喝道,“兵马司指挥使大人驾到!”

这兵马司的指挥使来了?不是寻常的巡丁,那还真的不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就开战,彪形大汉和那驼背老者连忙命人退后收手,又急忙吩咐,“赶紧着把这有刃的武器给我收起来!别叫人瞧见了。”

这会子两边暂时罢了手,但还是怒目相视,在长街口,只见到一群人马浩荡,巡丁们拿着水火棍,腰间配着弯刀,簇拥着十几个骑马的官儿模样而来,旌旗招展,好不威风霸气。

为首的自然是薛蟠,也不知道是为何薛蟠改了主意,这不,又亲自来蹚这浑水了。

二百一十四、火拼现场

薛蟠也不换骑马装,依旧是穿着鹭鸶的青色官袍坐在马上,锦衣华服,衣冠赫然,又是容貌出众,谁瞧见了都会称赞一句“这官儿,相貌堂堂!”

马慢慢的朝着前头走去,薛蟠环视众人,看到这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大明宫外头,洛阳城下,居然还有这么些个人聚众闹事儿?何指挥,我没看错罢?”

何振平无奈的点点头,“大人您也别笑话下官,咱们这边西城地面上,这聚众闹事儿的人,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一年要闹好几起,咱们大部分是管不住的,只能是远远观望着,今个这事儿,咱们只怕也只能看着。”

薛蟠第一次出马,自然是兵马司人人都要伺候着跟来,除却是还要在衙门里面镇守的人员之外,四位副指挥使也要陪伴而来,马力是军队出身,见不惯这种事儿,但也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是冷哼一声就不言语,端木筠吩咐伴当,“赶紧着去通传,就说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到了,叫他们几个前来拜见!不要丢了礼数!”

这话一说出来,就让人知道了一些事儿,薛蟠笑眯眯的说道,“竹翁,你好像,和这些人都认识呢?”

“想要办好咱们兵马司的活儿,最需要结交的,就是这些地方上的豪强,”端木筠没有薛蟠意料之中的辩解,而是承认了下来,“不仅仅是下官,大人你问问他们几个,有不认识的吗?”

众人都是默认了下来,那个胡姓兵曹骑着马在稍微靠后些的地方,对着薛蟠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咱们这些位置上头,就是要处处都能照应。”胡兵曹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之前兵马司闹得灰头土脸的,不就是因为没有照应好薛蟠和王子腾这边的关系嘛,不然的话也轮不到薛蟠来做这个指挥使。

这话是没错了,这些亲民官,到任之后,应该就是要团结地方上的乡绅,而都中比如这些兵马司的官儿,最需要的,就是不要不小心一下子就得罪了人,还不自知,那就完蛋了。

薛蟠若有所思,这个时候两边的人过来朝着薛蟠行礼了,两个人打千请安问好,在薛蟠面前,还是不敢肆无忌惮的,薛蟠点点头,“本官得到消息,说你们这边在聚众闹事,还带刀带枪的,可有其事啊?”

那个驼背老者连忙说道,“绝没有这样的道理,只是我们和霍家武馆的人一起切磋武艺罢了,万万没有闹事的道理,指挥使大人,昔日您刚得了任命的时候,小的的主人也派小的前来贺喜,只是那时候大人未曾收下礼物,无缘拜见大人,实在是憾事啊憾事。”

霍家武馆的人也不甘示弱,连忙和薛蟠攀关系,“大人,小的是霍家武馆的管事鲁平,也代表着馆主到贵府上恭贺,大人没见到,实在是太可惜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杰,绝非凡人。请大人明鉴,我们只是切磋武艺,绝不是聚众闹事,请大人明察。”

这几句场面话说了也就是了,薛蟠原也不预备着要干什么,不过是来看一看,看看自己这面子有没有用处,若是真有用处,那么说不得今日的事儿弹压下来,过几日他们要是再闹事儿,那薛蟠就管不住了,反正不要是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事儿,薛蟠完全可以当做看不见。

可是好死不死,这彪形大汉鲁平许是被那驼背老者刚才气着了,这些话说完了还要继续说道,“素来我们这些个在切磋武艺,官府是不管的,兵马司也不该管这个,大人若是得空,还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仅是那个跪在地上的驼背老者脸色巨变,就连何振平等人也不免脸色大变,不由得连忙呵斥出声叫那个鲁平不许乱说话,薛蟠这样少年得志的人,你若是捧着他,他或许还会当做看不见,但是你若是敢当面不给他面子,让他下不来台,那么倒霉的必然是这不给面子的人!

果不其然,薛蟠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放肆,”他懒洋洋的说道,胯下的马儿不安从鼻孔之中喷出了阵阵白气,“本官乃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这地面上所有的事儿,只要是有碍治安的,本官都能管,怎么你霍家武馆和人打架,我倒是管不得了不成?”

驼背老者也连忙说道,“是,是,是,大人您说的极是,这事儿您自然是管的的,这鲁平素来就是个废物,说话不经过大脑,实在是该死的很,”驼背老者眼珠子转了转,“大人若是信小的,请让小的半个时辰,小的必然踏平这霍家武馆!给大人出气!”

这些人精里头的人精,就是想着借薛蟠的刀来杀人了,鲁平猛地跳了起来,“草你姥姥的,你是什么东西,敢在霍家武馆面前这样放肆,我且告诉你,别说是你这个孔老头,就算是你们家老爷来了,不,就是你们家那靠山武清伯来了,老子也一样半点都不怵你!兄弟们,抄家伙!和孔老头他们拼了!”

那驼背老者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手里头的烟杆随便一晃,就晃出来道道残影来,“别以为你是什么厉害人物,想着老夫昔日在河北出道创下赫赫名声的时候,你这小子还在你老娘怀里头吃奶呢!今日就是要让你来瞧瞧,到底这西城马蹄里这一块地面上,谁说了算,现在敢乱收银子,我们伯府罩着的商户,你也敢去敲诈勒索,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今日老子就教训教训你,瞧着你们霍家,日后还敢不敢对着咱们武清伯府呲牙咧嘴胡说八道!”

没错,这两拨人就是为了划分收保护费的地盘儿起冲突的,听起来虽然很是无稽,但事实就是如此,而且这两拨人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拿出来原本还藏好的刀剑枪、狼牙棒、铁锤等十八般武器都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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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五、要抓人

薛蟠看的目瞪口呆,“我说何大人,咱们都还站在这里头呢,他们就这样一点面子也不给,就这样子开打了?”

何振平很是无奈,“哎,大人知道了这两家的势力,还哪里不晓得咱们这地面上的,这样的人,是管不了的。”

何振平语气萧索,似乎有长长的无奈之意,薛蟠挑眉一笑,“我就不信,这事儿咱们没办法管,老殷,等会我一下号令,即刻带人进去!”

两边的大战一触即发,而且完全忽视了薛蟠这些官府人员的存在,若是这样打下去,必然是会有血腥的现场的,两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突然之间传来了一声巨响,“砰!”

众人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只见到薛蟠举起手,手头握着一把火枪,朝着天空上发了一枪,枪口上还冒着白烟阵阵,他把火枪放下来,朝着众人瞄准着,无论是瞄准到了谁,谁都不禁要朝着后头缩去,他把火枪瞄准了那驼背老头孔夫子,孔夫子忙赔笑,“大人您这是干嘛呢,可不敢玩这个,若是万一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薛蟠又朝着那鲁平指了指,鲁平倒是硬气一些,拿着狼牙棒不放手,“大人,这是我们道上的事儿,您不该管,也管不着!”

回答鲁平的是薛蟠的一下微笑,扣动扳机,又是一声枪响,何振平等人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完了完了,这一下子出了人命,只怕是这事儿根本就摆不平了!

不过出人意料都没有听到什么哀嚎或者是可怕的声音,反而是兵器噼里啪啦掉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何振平边上的伴当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老爷,薛大人没打死人!”

何振平忙睁开眼一瞧,只见到薛蟠将枪管朝着地上降了几寸,枪口没有对准鲁平,而是稍微往下了几寸,在鲁平的脚下泥土里头,炸出来了一个洞,何振平顿时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落地,这没出人命就好办了!可是没想到薛蟠倒是不是威吓,他摇摇头遗憾的说道,“我这射击的功夫,如今可是比在天竺的时候,准头差了许多了,”薛蟠拿着枪上下左右挪移,继续瞄准着呆若木鸡的鲁平,“若是以前,我说打他的左眼,那必然是不会打右眼。”

臻儿站在薛蟠身边凑趣说道,“大爷这是练得少了,回京之后就没有开过枪,如今机会最好,你且多打几枪,打熟了也就准了。”

何振平连忙拦住,“大人,这可要三思啊,千万不能打了。”

“我说老何,”薛蟠略微有些不满,“咱们这兵马司算起来也是武官的衙门,你又负责缉拿盗贼,维护治安,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哦,开始的时候对着自己那吹胡子瞪眼睛的,倒是还有些血性,“这些人,”薛蟠拿着火枪朝着前面的那些人指来指去,“今日敢手持刀械聚众斗殴,恩~”薛蟠特意拉长了声音,“那么就算是本官这个时候不小心误伤那么几个匪首,也是寻常之事嘛。”

那鲁平早就吓呆了,一动也不敢动的站在地上,若不是心里头还有存留着那么一丝江湖上的豪气,只怕是手里头的那长棍也忍不住要丢下去了,这个时候他还强自忍着双腿发抖,克制住,“指挥使大人,这事儿,你真的要插手吗?”鲁平脸上的鲁莽之色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狂傲,“恕小的直言,这事,你不能管,素来,兵马司就是不管我们这些人的!”

这么嚣张的人,薛蟠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得挑眉,将火枪放在手里头颠了颠,“你这个人,倒是嚣张的很,本官原本今日是不想管了,不过是过来瞧一瞧热闹,可你这样说话不知道分寸,那是要给你们这背后的人招祸的,好了,今日的事儿,本官管定了,你若是不想当场被我射杀,那么就乖乖的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殷天正,”薛蟠淡然吩咐,“将兵马司所有巡丁安排下去,包围住此处,收缴所有人的武器!”

“是!”殷天正威风凛凛的大声说道,他一挥手,薛蟠的家丁们,哦不,现在已经是兵马司没有品级的武官了,当然了,只是在兵马司当差,所有的俸禄,还是要薛蟠自己掏腰包的,这些人现在暂时性接管了兵马司的武装力量,有这些人带着,巡丁们是不会思考这样的事儿是不是有利弊要害的地方,只是会听命,薛蟠带了大约七八十号人来,对付这些个人,全部是还不足的,只是第一个这些地痞人物天生对着官府就有敬畏之心,二来薛蟠适才两枪委实是震住了众人,就算是见过横的,还没有见过薛蟠这样横的官儿,居然敢当场射击,这又是西华门外事故重演了枪击韩标德之事了。

那个驼背老者孔夫子见到薛蟠真的要抓住众人,也似乎不耐烦继续对着薛蟠假意恭敬,“薛大人!”他朝着薛蟠微微冷笑,“你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武清伯的家人!武清伯府家里头的事儿,轮不到你们小小的西城兵马司来管!”

“放肆!”薛蟠呵斥道,论起斗嘴皮子来,这些江湖人士给薛蟠提鞋都不配,“这西城的地面上,只要是治安、防盗、防火之事,就算是六部衙门,也是要听本官的差遣和调度,怎么,你们难不成不是大越朝的子民,不是在这西城地界上厮混的人吗?如今你们在这里头敢聚众斗殴,违反大越律法,就是该抓!来人,都抓起来!”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众人都不免群情汹涌,“我倒是看看,有谁敢把咱们这霍家武馆的人给都抓起来!”

“薛大人,你不要自误!”驼背老者孔夫子阴测测的说道,“武清伯府,大人应该不至于不知道,这可是圣后娘娘的母家!更是如今中宫皇后的亲兄弟!”

二百一十六、武清伯的来历

驼背老者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孔祥清,诨号唤作是“孔夫子”,号称是一杆烟枪打遍太行山九十三山寨,端的是十分厉害,这个时代之中,除却文人举子们之外,武人们也有“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想法,学成武艺的江湖中人,除却手上血腥沾染太多实在是没办法金盆洗手之外,绝对大部分的人都是喜欢和官家合作,如果不是在地方上当豪强屯银子当土地主之外,大部分的武人会选择去军中历练,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当兵的,毕竟这出生入死的时候真的太多了,这些年逐渐也会出现一些新的情况,就好像是孔夫子这种,还有薛蟠家里的殷天正等人,都走了另外一条路子,那就是跟着豪门世家们当家丁护院,这样事儿清闲,只管伺候好东家就是,时不时还能狐假虎威出去威风威风,空闲时间寻欢作乐也行,若是想要继续精进武艺,也可以潜心修炼,也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孔夫子和殷天正也是一样的热,只不过是他乃是北方武林里头响当当的人物,殷天正这种江南小地方出来仅仅在金陵有一些小名气的人,素来是不会被他放在眼里的,武林之中也有地位高低之分,孔夫子差不多是金字塔顶尖的人物,所以他也不会投靠薛蟠这种没有家世,地位也不算太高的人家,而是选择了武清伯府。

武清伯,不是军功出身而封的爵位,大越朝基本上是需要军功封爵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有一种例外是众人都知道的而且是认可的封爵途径,那就是外戚,后妃之母家。

这武清伯府,就是圣后叶氏的母家,圣后出身不算太高,昔日其父也就是某地一个小小的知县而已,只是圣后实在是人中龙凤,不仅仅是可以以妃嫔之身诞下日后的英宗皇帝,更是能够帮着太宗皇帝出谋划策料理朝政的,坊间更是有传闻,说这太宗皇帝原本还不想谋求大宝,只是圣后有谋断,又有眼界,瞄准了机会,让太宗皇帝一步步的不得已而黄袍加身,实在是极为厉害的人物。

圣后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封一个公爵,也是没人会说什么的,但是圣后又是十分大度明事理之人,知道自己娘家的人才都不算是什么有出息的人,自己那父亲若不是靠着女儿的身份,这一辈子原本只怕也是做不到知府的位置上,故此昔日太宗皇帝登基大宝,原本想要下旨晋封圣后母家叶氏封爵,但是被圣后婉拒,只是封了一个三品将军,这么多年来屡次晋封却也没有说是封了一个超品的爵,只是因为如今永和天子的新后又是出自圣后母家,而且是圣后娘家兄弟嫡亲的女儿,刨开君臣的关系,单论亲眷,如今的皇后就是圣后嫡亲的侄女儿,因为这个缘故,故此今年封了武清伯,是正经的伯爵了,大家伙都纷纷议论,皇帝是早就预备下再加封了,只要皇后诞下龙子,即刻就要封侯亦或者封公的。

如今的武清伯,就是圣后的弟弟,皇后的父亲,这样的家世,的确是可以笑傲薛蟠等人的,再者因为圣后的弟弟十分不争气,本朝不忌外戚当差当官理政,可他是一点才干都没有,只是一味着吃喝玩乐,何振平适才和薛蟠说,宫里头大概是存了这个意思,若是这武清伯想要银子,这样子问着地方上收保护费的事儿,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孔夫子这么说,虽然带着威胁,可到底是不会说错的,武清伯府,比不上那些几十年的老牌勋贵,可只要是圣后还在一日,这武清伯就是顶尖的门阀,等闲人还真的动弹不得,众人虽然都知道武清伯的家世,但到底如何,还是要听薛蟠吩咐的,故此手上都停了下来,望着薛蟠。

薛蟠微微一笑,“本官又怎么敢来管武清伯的事儿,武清伯乃是圣上亲封的爵位,超品的伯爵,若是要管,那也应该合该是圣后和天子管才是,本官才多大的品级呢,自然是管不到的。”

孔夫子冷笑一声,“大人知道就好,那还不赶紧着放了我们!这事儿大人您就不必管了,等着我们这边比试了身手,定出来了胜负,再请大人来带着人把这里头收拾一下罢了。”

孔夫子的话的确是有些难听的,兵马司当官的,倒是还不露声色,可底下一些年轻气盛的,到底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了怒色,薛蟠笑而不答,“你还没清楚本官适才的话吗?”

“大人的话儿?”

“武清伯的事儿,本官可不敢管,可你们又不是武清伯,怎么,本官难道管不着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你们说是武清伯的家人?”

“自然是。”

“大胆!”薛蟠原本笑眯眯的表情迅速的拉下脸来,冷着脸呵斥道,“你们是何方贼子,居然敢冒充武清伯家人!实在是可恶!看来本官必须要把你们这些个冒充勋贵之家身份到处招摇撞骗的人给抓起来!以儆效尤!”

薛蟠又开始玩文字游戏了,他明显是睁着眼说瞎话,说这些人不是武清伯府的家人,自然你那身份就在自己这里算不上用场了,“圣后娘娘治理国家尚且严格,如何会放任武清伯府如此乱来,显然是你们几个挂羊头卖狗肉,假借勋贵之命行不轨之事,居然还在城中如此动刀动枪的,显然,这不轨之心,可不是说笑闹着玩的!”

当官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扣帽子,薛蟠这样几个大帽子扣下去,孔夫子又不是真的读书人,如何辩驳的开?只是隐约觉得这话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辩驳,就是这样犹豫了一下,薛蟠又喝令众人,“收缴兵器!将为首的这几个人都拿下来了!”

那个鲁平原本幸灾乐祸的,可见到巡丁们不仅是将孔夫子等人拦住,把自己个也拦住了,这才急了起来。

二百一十七、麻烦来了

见到薛蟠如此骄纵狂妄,不把武清伯放在眼里,鲁平原本是极为开心见到孔夫子等一拨人吃瘪的,只是见到自己个也有被巡丁们团团围住,这才有些着急起来,“青天大老爷!请薛大人您明鉴啊!这事儿跟我们霍家武馆没有干系,乃是这孔夫子过来挑衅我们的,您若是要抓人,把他们抓了也就是完了,怎么还要来抓我们这些个苦主呢!”

“既然是苦主,那么更是要一同前去兵马司问话调查清楚了!”薛蟠冷冷的说道,“带走!不过本官看在你们这些个人里头,挑头闹事的人不算太多,这年下将至,本官慈悲为怀,自然不好株连过甚,殷天正,你把带头闹事的人都抓起来,带回到兵马司问话,武器一概收缴,这些棍棒也就罢了,在都城之中居然如此大喇喇的拿这些个,”薛蟠看着地上的那些雪亮的兵器,“刀剑之物,实在是太放肆了,一概收缴,收缴!”

孔夫子预备着不服气还要动用武力把那些个爪子放在自己身上的巡丁们一概打到,但是他抬头一见见到薛蟠依旧是拿着火枪瞄准了自己,那黑洞洞的枪管泛着冷光,孔夫子一哆嗦,顿时也就不敢动手了,他到底还没有薛蟠那么放肆,可以当街鞭打兵马司的官员,只是他还是不服气,今个的事儿,事关重大,故此府里头让自己个亲自带队出来办事,可是没想到居然栽在面前这个什么事儿都不懂,什么套路都不了解的少年人手上,“薛大人,抓了我们简单,可若是想要放了,那可就是难了!您刚到西城来当差,只怕是许多事儿还不清楚,日后若是后悔,可别说是小的今日没有提醒你!”

“笑话,”薛蟠冷笑连连,“抓了就抓了,还轮到你说这些废话,殷天正,若是这个死老头再唧唧歪歪,即刻张嘴,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北边武林之中有数的高手,那么你那鹰爪功也不必留情了,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殷天正极为高兴,若是在外头遇到,自己对着这孔夫子还要恭恭敬敬的呢,如今到时候也成了自己这江南武林小人物的手下罪犯了,这个心里头得意的呀,“嗻!”

这边巡丁把霍家武馆鲁平等人也抓了几个,都是灰头土脸的被双手拷在了身后,一脸愤怒不甘的望着薛蟠,边上的何振平等人怎么样都劝不住,“指挥使大人!这些人不能抓啊!”何振平在薛蟠耳边急切的说道,“若是抓了,只怕是西城兵马司再也没安宁的日子了!”

“着急什么,抓了再说,”薛蟠不以为意,见到众人服帖,这才施施然的把火枪收了起来,“带回去!严加审问!”

这样带了十几个人走,倒是把两边其余的啰啰们都流了下来,两边的人面面相觑,这一下子首领被带走了,武器也都没有了,想要再火拼那是火拼不起来了,两方彼此怒视冷哼一番,也就连忙是四散而去,赶紧回去通报了。

回去的路上薛蟠倒是悠哉悠哉,一点也不着急,到处巡视了一番,还根据着众人的指点引导,去那些容易引发火灾和事故的地方看了看,又发表了重要的意见,要求兵马司上下抓紧安全生产这条生命线,务必保证年底到正月期间西城地带不能出现任何火灾和抢劫、杀人的恶性案件,兵马司副指挥使等四人陪同,巡丁们保证不会辜负指挥使大人的重托,一定会为西城过年期间的平安祥和做出自己的贡献。

薛蟠这样子到处闲逛,不一会就到了黄昏时候,薛蟠吩咐众人散了,他也不回兵马司衙门,自己个预备着回家,马力连忙拦住,“指挥使大人,您今个抓了人,还不预备着审讯吗?这些人若是再在兵马司呆几天,只怕是这衙门都要被外头的人给拆了。”

薛蟠伸了伸懒腰,“这大晚上的还预备着叫我加班熬夜不成?这可不好,咱们这兵马司的上官,就是我,还要这没日没夜的熬夜干活当差,那底下的人不是更要忙着没功夫喘气了?不好不好,今日的事儿已经办完了,我家里头还有事儿呢,衙门就交给你们了。”

裴知事小意的说道,“指挥使大人,他们的意思,就是不如现在回去训诫一番,也就放了罢了,毕竟这样子的事儿,之前咱们也是这样办的,教训几句,叫他们不要再胡作非为,也就放回去了。”

“这可不成,”薛蟠摇摇头,“好不容易才抓回来的,怎么好就这样放了?不成不成!”

“可大人在外头晃荡这么些时候,”端木筠狐疑的说道,“这会子必然有人传话来,要大人放人了,属下只怕,我们这些人,”几个副指挥使互相看了看,“只怕是拦不住!”

“拦不住?你们在开什么玩笑,”薛蟠冷哼一声,“我记得你们几个也是在官场上当差许久的,难道这推诿的功夫还没有修炼到家?若是拦不住,就说是本官的意思好了,我就不信了,”薛蟠摆摆手,“他们还敢堵着兵马司的门来要人,好了,本官今日就不奉陪了,把这些个人都抓了,先关着,明日本官再来问他们的话!”薛蟠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吩咐道,“我知道你们在牢里头必须有很多的花样,不过这会子不要乱用,我还要先问过究竟,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才好。”

薛蟠施施然的离开了,倒是将这么一个烂摊子给留了下来,褚明远微微冷哼,呵斥裴知事,“指挥使大人不晓事,你难道也不知道道理?跟在指挥使大人身边,也不好生劝导着!”

裴知事只觉得委屈的很,“大人说笑了,薛大人虽然年轻,可到底是有主见的,这想要干什么,属下那里能拦得住!”

何振平瞧见了被抓着还是犹自冷笑的孔夫子众人,不免牙疼起来,“哎!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人若是到了,只怕是麻烦事儿就到了!”

二百一十八、拉拢

众人面面相觑,薛蟠虽然是初来乍到,可是这命令是不得不遵的,何况这是当众,当着差不多兵马司的所有巡丁官儿一起发布出来的命令,这些人若是敢违抗之,只怕是薛蟠明日就有正当的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众人一概都免职,他自己个大权独揽,官场上的规矩,在上司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大可以尽情的唧唧歪歪,美其名约要劝谏上官,其实就是瞎比比,但是这是合法正常的程序,上司就算是再暴躁,也是必须要听着,你可以不听取意见,但是不能够不听,但是当上司做出了决定之后,就算是你对着这个决定再不耐烦,那也必须要遵守,如果明面上不遵守,那么日后吃亏吃苦的就是你自己个,上司有一百条理由可以来惩治你。

现在薛蟠已经是拿了主意,又发表了意见,那么自然要众人遵守,大家伙权衡了一下利弊,这县官不如现管,古之名言,薛蟠的压力比起将来那些厉害人物问罪于自己,还是要强上许多的,再者说了薛蟠话也讲的清清楚楚,这事儿是他决定的事儿,那么日后有什么责罚怪罪的,就算不到众人身上了。

端木筠叹道,“罢了罢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薛大人既然如此说,咱们自然只有照办的道理,且明日他还要过来审讯此事,到时候咱们再求一求,这事儿也就完了,抓了也抓了,关一夜也是惩治了,想必薛大人也不会和这些人为难。”

只是这样子虽然是抓了人,薛蟠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众人声势浩大的回到了兵马司,何振平还未坐定位置,过来吩咐的人就没停过,不仅仅是武清伯府,派了一个管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一些让人膈应的话儿,就连四九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勋贵之家,也纷纷打发了人过来探问这边的消息,何振平刚回来,就闹了几个时辰,到了掌灯的时分,才堪堪把人都送走了,出了门四下环顾,端木筠和马力早就是不见了人影,何振平暗骂一声这些老狐狸,“有了要紧事儿的时候都不见人了!”

裴知事也不知道为何,居然没有回家去,还依旧在兵马司衙门里头,正在廊下和其余的人在说着什么,见到何振平打发了人,这才笑着走了过来,微微作揖行礼,“副指挥使大人。”

何振平原本就和裴知事不太对付,特别是裴知事昔日依附东方纳兰御史,在兵马司里头时常不尊何振平的意思,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依附薛蟠,将这兵马司的底细都尽数抖搂出来的事情,自然是不高兴,他没好气的说道,“哟,裴大人,你不是应该赶紧着去薛大人府上禀告事务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此处?这里头可没什么消息要禀告的吧?”

“都指挥使说笑了,”裴知事谦卑的说道,“薛大人有命,要我今日守在兵马司,不许任何人对着里头那些罪犯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故此,下官今日就不回家了,何大人,你请慢走。”

何振平这才猛地惊醒,知道了薛蟠为何如此放心的离开此地,是安排了人手在这个地方盯着!何振平其实也没有坏心肠到要将此地这些羁押的人做出什么难堪之事来,但他的确是佩服薛蟠事事都能想到了,话说起来他这防备有人作乱,可明明自己个都还没有打算呢,这可真是有些料敌先机了,虽然佩服薛蟠,但是对着裴知事是不顺眼的,何振平冷笑一声,“裴大人这样的辛苦,看来日后高升就不在话下了。”

“只要是选对了人,这高升还是小事儿,”裴知事笑眯眯的说道,这在官场上唾面自干的本事若是没有,那也不必再继续混下去了,虽然裴知事在之前被薛蟠打了好些惨烈,就算是今日脸上还是青红一大片并血迹斑斑,也挡不住他今日以薛蟠亲军的模样自居,他也不在意何振平如此说话,“大人只要想想这一位主,就算是咸安宫甲班的王爷是说得罪就得罪了的,打了下官,这也原本算不得什么,咱们兵马司在这些人眼里头也是小衙门,可他又能得罪了亲王们,又得罪了兰台寺,如今偏生还授了两个都品级极高的官儿,副指挥大人,您以为这是怎么做到的?”

“自然是朝中有人了,”何振平微微冷笑,对着薛蟠的高升有些羡慕且又有些鄙夷,“朝中有人好做官。”

“是有人,但只怕也是他自己的确是能脱颖而出的,”裴知事也不知道是自己明白了这一点,还是说他特意要给薛蟠张目,“大人你想想看,若是他自己个不成,只怕早就被兰台寺撕成碎片了,那里还有如今的风光?何大人不防想一想,接下去要如何办?下官是见过了,只要是跟着薛大人过的人,一概都有不错的光景,下官打听到,不过是之前在薛大人府里头当过几年清客相公的两个人,一位升了泾源节度使判官,另外一位是金陵知府,端的是十分了得,这样的厚待,显然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裴知事点到为止,何振平不发一言只是沉思离去,裴知事微微一笑,他想到了之前薛蟠和自己交代的那些话儿,“裴知事,我这个人素来是不会记仇的,你之前得罪了我,那也是为了人家出头帮衬着罢了,我不会怪你,但是你要听话,帮着我料理好兵马司的事儿,毕竟我不会在这里头折腾太久,只求平安太平吉祥不要出事情就是,你得罪了其余的副指挥使,我也知道,我可以护住你,但你也要成为我的耳报神和眼线,兵马司的事儿办好了,我自然厚赏,绝不亏待……你不仅要自己个投靠于我,还要将那些副指挥使也拉几个过来,明白吗?若是能够有几个人为我所用,我在兵马司自然压力大减!”

二百一十九、到齐

为了让自己接下去的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些,薛蟠也不得不要花一些小心思出来,他从来的性格,都喜欢用一些把柄在手上的人来合作,比如那两淮盐运使,比如李少普卢连山等人,这样的人有把柄在手上,反而不用很担心他们会有什么反水之事,因为有把柄。

裴知事这样的人,之前冒犯自己还把整个兵马司拖入了泥潭之中,如今别是西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都一起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成为了四九城官场上大家嘲笑的笑柄,裴知事也成为人人喊打的目标,故此他一定要找一个新的靠山,并不是要处处卑躬屈膝,但没有靠山的官员在官场上,就好像是无根之木,风暴稍微大了一些,必然是会有倾覆之灾。

薛蟠吩咐了裴知事,他不敢不尊,薛蟠也说的很清楚,“我两边为官,若是这兵马司有什么不谐之事,过了年辞了就是,那边照样当我的六品官,可裴知事你,还有别的地方收留你吗?这边我需要一个人来协助我办理兵马司的事儿,你若是办得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素来这官场上,不是看官位品级,而是要瞧实权,不是吗?到时候本官就把这兵马司的大印交给了你,用印都要你来定夺,这样看来,谁还能越过你呢?”

裴知事知道薛蟠大概率是虚无缥缈的开口头支票,但是他也不得不上钩,毕竟他已经没有选择,而且薛蟠的说话也实在是大气,虽然是隆冬腊月,他站在廊下,被寒风吹彻骨寒冷,但心里头确是火热无比,“给本官预备好铺盖,”裴知事大声的吩咐底下的苏拉衙役,“我要守在关押之处,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薛蟠自然不会这样操劳,他在那马蹄里抓了人,自己个径直就回了家,到家里头还赶上了晚饭,和薛姨妈说了一通今日的所见所闻,薛蟠最会的就是春秋笔法,许多烦恼的事儿自然不必多说,只是说两边衙门都是很热情很善待自己,又对着自己极为尊重,薛姨妈听了自然愉悦的很,“阿弥陀佛!我还生怕你这小孩子家家的,出去了被人笑话看不起,说这样小年纪就当官了,如今看着真是极好,年下也到了,你别小气着,该送的年礼还是要送一些的,不然的话开了年再碰面,脸上不好看。”

谁敢笑话自己呢,薛蟠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詹事府没人笑话,他们那些人,尤其是朱詹事,倒是把自己看成了救命稻草,尊敬的不得了,差点要把自己个供上佛龛了;西城兵马司那些人也是郑重以待,想着如何和自己扳手腕呢,这些其余的情绪都有,却还真的就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感觉,“妈这是说什么呢。”薛蟠笑道,“虽然年轻,可到底也是官儿了,他们敢瞧不起吗?再不济外头还有舅舅呢。”

“你也不许老是到处提你舅舅,”薛姨妈警告道,“我这些日子也听到你姨妈说了几句,说是你舅舅对着你是尤其的好,自然,宝玉年岁还小,不用舅舅提携照顾什么的,可说不定王家里头也有人是这样的想法,我上次都听你舅妈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她说了几句酸话,说你二舅舅对着自己家的哥儿都没有对着蟠儿你这么好,我思来想去,大概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王子腾就是这样的人,“这些话儿妈不必听进去放在心上,这提携谁,不提携说,原本不是我说了算,她们这些人,敢在二舅舅面前放肆吗?只怕是不敢的,知道妈是好性子,故此才来此地絮叨。”

昔日在王家,薛姨妈就是最小的女儿,娇生惯养自然不必说了,也是因为年岁最小,许多事儿也不知道外头的险恶,故此虽然人到中年,倒也还存留了一些天真的意思,薛蟠这么说,薛姨妈也笑道,“这话极是了。”

薛蟠又问宝钗,这去了蟠龙观瞧见梅花如何,宝钗笑道,“这大雪的天,蟠龙观的梅花可真是好,一色都是红梅,开的极艳,才到观门口,就见到那梅花好像是着了火一般,在大雪映衬下分外好看,礼佛毕,倒是在后院看了好一会的花,咱们家里头倒是没有这样鲜艳的花儿,素来这红梅娇艳,却也易流之俗气,可也不知道是否在这观里头,倒是隐隐还有一股子的出尘之意,只是哥哥可惜了,不得一见,蟠龙观哪里听说也是只接待女眷。”

“是没有,不过接下去就有了,”薛姨妈笑道,“你姨妈说这后头的园子里也种了极多的红梅,日后也可以去看。”

薛蟠喝着茶,又听到薛姨妈说道,“这梅花倒也罢了,倒是那妙玉,可真真是好人一个,这人如其名,真真是半点都错不了,这一瞧,果然是玉人一位,一点儿凡尘俗世都没有沾染上的得道高人,佛经也很是精通,我是不懂的,但是你姨妈和她说了几句,都觉得这个人佛法高深,住在这府上,还是极好的。”

宝钗笑道,“妙玉是不错,只是女儿冷眼瞧着,似乎傲气太多了些,别说是对着姨妈了,只怕日后住进府里头,老太太面前也是不假颜色,这就不好了。”

“她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自然是高贵些,”薛姨妈笑道,“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公府不是?何况也只是在咱们家暂住,并不是长久的住,听你姨妈说,园子里安排了一处庵堂,恰好可以给她住这里头。”

这又说起了妙玉,薛蟠奇道,“她倒是愿意来?”

“原本说是不愿意来了,你姨妈这一次亲自又去请了,虽然那妙玉依旧是脸上淡淡的,不过不是好赖不分之人,已经答应下了,明日就入园子,预备着接贤德妃娘娘的凤驾。”

“这可就热闹了,”薛蟠笑道,这样的话,差不多这金陵十二钗,可都是尽数到齐了。

二百二十、做官服

金陵十二钗尽数到齐,哦,应该也不是称之为到齐,而是归位了,那么红楼梦这一出大戏,就要徐徐拉开了,虽然之前发生了不少事儿,可那些都是刚开始的小事情,真正的大戏,要从元妃省亲起开始拉开序幕,之后大家伙入住大观园,红楼梦最有意思的时候才开始了。

薛蟠想到这里,拿着茶杯不免微微出神,薛姨妈还以为薛蟠动了别的心思,“怎么,蟠儿,你是想要见那妙玉不成?想的这样的出神?”

香菱宝钗等都好奇的望着薛蟠,薛蟠满头大汗,这个老妈怎么什么话儿都会瞎猜的,“她和我有什么相干,”薛蟠咳嗽一声,搪塞了过去,“只是想到了白天衙门里头的事儿,故此有些出神了。”

薛姨妈是半点也不信,“我瞧着那妙玉可实在是俊的很,和林丫头云丫头,都差不离的,只是到底是修行带发出家的高人,不能够在红尘之中婚配,不然的话,倒是也极好的呢。”

薛姨妈最近闲来无事,就老是说有关于薛蟠婚事的这些话儿,薛蟠实在是有些坐不住,干笑着起身,“我明个还要出门去兵马司呢,太太且早些安置吧,我也早些回去睡觉了。”

薛姨妈嗔怪道,“你这孩子,自己个主意大的很,要说自己定,可这做娘的,总是要为你筹划嘛,若是瞧见好的了给你说,你偏生又害臊的很,哎,这还出去了!”

薛蟠抱头鼠窜,香菱瞪大了眼睛,“太太,我知道大爷的心思,知道大爷想要哪一位姑娘!”

薛姨妈忙道,“你这丫头怎么又知道了?你若是知道,那就赶紧着告诉我。”

宝钗忙道,“不许浑说,若是外头知道了,却又说咱们嚼舌头了。”

薛蟠才会不喜欢妙玉那种清高的人,在他看来,过分的高洁,意味着是一种虚伪,当然妙玉的这种高傲,也有可能是因为孤身女子又是出家为尼,虽然是带发修行,但也是沙陀中人,一个弱女子这样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但薛蟠是没有兴致赔笑亦或者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妙玉这样的高冷性子若是在薛蟠面前发作,那么薛蟠只会是更高冷一些。

薛蟠到了自己院子里头,见到这屋内灯火通明,晴雯带着几个打着哈欠的小丫头们还在伏案做着衣裳,鹤儿等人见到薛蟠回来,连忙围住薛蟠哭诉:“这一整日就都在做衣裳了,晴雯姐姐一刻也不许我们走,要我们做这个做那个的,若是做不好的,又要被姐姐骂。”

薛蟠笑道,“不用如此赶紧的吧?”薛蟠见到晴雯等人果然是在做官服,“你说要官服大一些才好,不过如今也还可以穿着,不差这么三两日。”

“不成不成,”晴雯严词拒绝道,“原本若是寻常时候,倒也不必急着做,只是我听张爷爷说,这兵马司指挥使原是武官,这文官衣服上的补子就不对了,若是拆了重修缝上去,官服就不平整了,所以我托着张爷爷出去去兵部买了一块新的补子来,”晴雯把补子给了薛蟠瞧,“大爷你瞧,可和你身上的这个不一样呢。”

用走兽来形容武将的凶猛,故此武官和文官的补子不一样,文官的补子是飞禽,六品的文官是鹭鸶,六品的武官那就是一只彪了,薛蟠拿起来看了看,果然是金线绣的有一只类似老虎的走兽,本朝的官服是有发放的,不过发放的不多,也就是一套而已,若是天天要穿,那必然是不成的,所以是需要大家伙自己个掏腰包来购置官服官靴乌纱帽这样的装备,比如薛家这样的,自己家做也成,横竖款式样子都是定了的,没什么区别。

薛蟠奇道,“我在兵马司的时候,升堂的升堂,出去巡视的巡视,怎么没有听到他们这样说我的官服不对了?哦是了,”他想起来了,那些副指挥使的官服上,的确不是飞禽,的确是走兽,“看来是穿错了。”

“张爷爷原本也是不知的,”晴雯头也不抬继续穿针引线,“好像是兵马司打发了人来告诉张爷爷的,故此这才即刻准备了。”

这个打招呼的,只怕还是那裴知事,薛蟠在炕上坐了下来,丫头端了茶来,“不必做了,这样晚上做衣裳,只怕眼睛都坏了,把那个袖子缝好,就得了。”

晴雯不许,“我绣我的,大爷你睡你的就是了,明日保管好了!”

晴雯倔强,薛蟠也不好再劝,只好让丫头们再点几盏琉璃灯来,务必要让室内亮亮堂堂的,他一边喝着茶,又问鸿儿等人家里头有什么新鲜事儿,鸿儿兴奋的说道,“听说咱们这后头的园子,绣的是和天上神仙住的宫殿一般好!只是咱们进不得去瞧一瞧,实在是可惜的紧了,今个宝二爷过来的时候,我这顺着嘴问了一句茗烟,还说宝二爷在园子里看着这风景,都做了不少诗呢。”

薛蟠也颇为遗憾,这不得一见,日后想要时常进去玩,只怕是不能够了,不过鸿儿他们倒是机会不少,“这也简单,你们日后跟着姑娘再进去玩就是了。”

“大爷说什么呢,”鸿儿瞪大了眼,“这园子是给宫里头的娘娘住的,那里轮得到我们进去玩呢?听茗烟说,过几日就要封了园子,等着娘娘回来呢。”

薛蟠暗笑元春难道还能一直住家里不成,这园子自然是要交给宝玉和黛玉等人住的,到时候自己不方便进去,这些丫头们难道还不好进去?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直说,只是含糊说道,“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薛蟠今日奔波了不少时候,已然是有些倦了,见到晴雯还在做衣裳,他催了催,晴雯也不理会,他也就罢了,丫头们伺候着歇下,这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薛蟠起身,晴雯打着哈欠过来伺候,“大爷,官服做好了,你等会子吃了饭,赶紧着试一试。”

二百二十一、欠债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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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悠哉悠哉的洗漱毕,坐下来吃早饭,笑道,“我今个又不出门去,赶紧着穿起来做什么?这几天闹了好些时候,我可是要呆在家里头多歇息几日呢。”

鹤儿也打着哈欠,昨夜她陪着晴雯也闹了许久,“是了,太太还说要预备年下的东西,过年可以用,大爷若是得空,还是要到太太前头去才好。”

可晴雯似乎还记得昨夜薛蟠说的话儿,奇道,“大爷你今个不是要出门去办差事吗?不然的话我这新衣裳何须这样赶着做出来。”

薛蟠恍然大悟,这睡了一觉,倒是好像把自己个的魂儿都睡没了似得,自己的确是要出门去料理兵马司被关的那几个人,这关了一夜,只怕是闹得要满城风雨了,这会子自然要出去,但是也不是急着要出去的,薛蟠摆摆手,“不着急,衣服等会穿,这会子都没人上门来请我,我又何必巴巴的出去呢。”

“大爷不是该勤勉公事吗?”晴雯奇道,“那边府上的老爷,素日都是清晨早早就出门了。”

“那是不一样的,”薛蟠嘿嘿一笑,“如今你们家大爷架子大的很,若是没人来请,是必然不出门的。”

薛蟠吃了饭,想了想,这几日没有见到黛玉等人,于是起身穿了大毛的衣裳,一路信步想着走到贾母院去探望一番,才走出去几步路,倒是遇到了贾琏,从凤姐的院子里刚出来,还和身边的小厮丰儿说着花儿,一抬头才看到薛蟠站在门口长街不远处,贾琏猝不及防脸上都变了颜色,他尴尬一笑,快步上前,对着薛蟠作揖行礼,“文龙贤弟,今个这样的巧?你也不出门去当差吗?”

贾琏生怕薛蟠要说什么别的话出来,连忙滔滔不绝,“前个听说贤弟你得了官,愚兄这心里头可是在是高兴的很,原本是必然要来吃酒的,奈何那几日外头有要紧事儿忙,故此也不能够亲自来贺,你家嫂子回来也说了,说戏酒就是极好的,什么时候有空,务必是要请文龙贤弟一次的。”

薛蟠笑道,“这酒且不着急喝,我这会子还没出门,是想着去老太太房里头瞧瞧宝玉她们几个如何,天寒地冻的,这琏二哥预备着去何处呢?”

“还不是要迎驾的事儿!”贾琏叫着苦说道,“还要请礼部、宗人府、内务府的人一概过来再看过,何处起居何处拜见何处进膳何处听戏,都是有讲究的,这些衙门不好打交道!以前去了几次,事儿还没办完,这银子就送了好些了,也不知道今个出门去,能不能把事儿给落实了。”

“这银子送了自然好办事儿,”薛蟠微微一笑,“琏二哥不要急着走,愚弟还有一句话儿要多讲,原本是不应该在这忙的时候说的,只是到底也到了年关,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琏二哥旧年在扬州的时候,问我匀了几张盐引去,话说这么些年了,琏二哥不会是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吧?”

贾琏干笑一声,“贤弟说的什么话儿,我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大事儿给忘了。”

“琏二哥没有忘了就好,这些日子都不得空,故此我也碰不到二哥的面说这件事儿,一万两银子,说大不算大,说小是不算小的,饶是亲戚家,也是要明算账的,这年关到了,小弟家里头也不宽裕,又要预备着内务府进贡,又要打点生意上的干系,到处等着用银子呢,琏二哥你瞧瞧,什么时候得空了,把那一万两银子叫人给了我就是了,免得我这牵肠挂肚的,一次又一次的要,多少不好意思呢。”

薛蟠说完了这话,也不等着贾琏反应,径直就离开了,贾琏脸上通红,所幸这个时候没有其余的人在场,这脸上还挂得住一些,这事情原本是贾琏自己做的不地道,仗着薛蟠似乎好说话的样子,这盐引的事儿都已经拖了一两年了,这不,薛蟠天竺都回来了,都没见贾琏有什么要还钱的动静,贾琏不说自己不地道,倒是觉得薛蟠对着自己似乎苛刻了些,“这么些银子也值当你这特意一说,”贾琏红着脸冷哼道,他对着丰儿呵斥道:“滚回去问你那二奶奶,家里头哪里还有银子,不拘哪一出,即刻就拿了银子过来,先打发了薛蟠这小子才好!”

丰儿忙回到了凤姐院里头,凤姐正在院子里头分派仆妇们差事,丰儿过了好一会才得了空,把刚才在门口的事儿细细的禀告了,又把贾琏的意思给说了出来,凤姐冷哼一声,“他自己个在外头做生意的银子,怎么还要我在家里头给他倒贴?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他想着自己赚银子拿些花销花销,如今到时候,蚀本的不成样子,这会子倒是要我给他填窟窿了!你告诉二爷,我这里银子是万万没有的!就算是有,那也是公中的银子,也不能说是给他自己个用的。”

丰儿忙陪着笑,“二爷这不也是没法子吗?如今这到处都要用银子,二爷自己个除了荷包里还有些碎银子之外,其余的是囊中空空了,只能是来求奶奶了,再者说了,这奶奶若是不帮着二爷,只怕是没人能帮了,谁不知道二奶奶是咱们二爷的贤内助呢,二爷也是不好意思自己来说,所以叫奴才来请二奶奶大发慈悲呢。”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了,凤姐心里头着实是痛快,“你也少给我打马虎眼,”凤姐笑骂道,“少来这一套,你自己自管出去伺候二爷,不要叫外头的人随便勾了二爷的魂儿走,警醒着些!这件事儿既然是二爷求着办,我自然不好不办!”

丰儿千恩万谢的出去了,平儿有些担忧,“二奶奶,这银子可不算少啊,一万两银子,去哪里挪移?”

若是之前,凤姐儿自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么,可就是大不相同了,凤姐的胆气大的很,“咱们不是发了一笔财吗?还怕没有银子填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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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坐胎药

平儿自然是知道到底是那里发了一大笔财,她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话我却是有些不懂了,”平儿忙说道,“这可是暂时借来建园子的银子,那里能给二爷去填自己的窟窿,若是日后老太太知道了,必然是会责罚的。”

王熙凤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还是贾母会责罚这一件事儿,她原本不愿意做,只是转眼想了想,也不至于说畏惧如此,“依我说,也不必告诉老太太,咱们这边暂时性的先借了出来,日后再还回去就是了,俗话说,这虱子多头不痒,债多了自然也不必愁了,这边先借一些出来,日后再算到建园子的账里头还回去也就是了。”

凤姐这么说,平儿自然是无法,只是埋怨贾琏,“二爷也太不中用了,外头这么多差事,这盐业的差事是一等一的好,人人都能赚钱,偏生咱们二爷赚不到银子,如今借了亲戚家的银子也还不了,被人堵在门口受了这样的话,那里是好听的!”

“你就别说他了,谁知道是赚了银子还是亏了银子,指不定拿着这银子出去补贴不相干的人呢,”凤姐笑道,“这样的事儿,咱们还不知道咱们这位二爷是最会做的了?如今也是活该,这借了银子那里有不还的道理!”

于是这边凤姐叫人出去和外账房打招呼,又开了账本来,某某处要补办桌椅床榻并古玩等多少多少,凤姐说,平儿写,这里种种罗列了不少,平儿问是不是要写欠薛蟠的一万两银子这个数目。

凤姐转了转眼珠子,“不能都还了,第一个咱们领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二来,也不能给琏儿都还了,若是都还了,他倒是无债一身轻了,日后越发的胡来也是有的,咱们先给他还一些,恩,就拿四千两银子罢了!”

凤姐这里造了名目账目账本等物,又用了自己的私印,更是发了荣国府的对牌下去,让平儿拿出去找外账房,不一会平儿就拿着一叠银票进来,“这是四千两银子,外头账房先生说了,这些日子要领的银子多了些,若是再年下这么领下去,账上必然是没银子了。”

凤姐说道,“就他是谨慎小心的,咱们倒是白听了这么一耳朵,”她接过了平儿手里头的银票,点了五张一百两面值的银票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拿这三千五百两银子给薛大爷去,有了这么些银子,想必他也不会再好意思,今年再问琏儿要银子了。”

平儿预备着出去送银子,但又被凤姐给叫住了,“记住,这银子可不是给姨妈的,”她特别吩咐,“咱们问姨妈借的那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咱们私人借的,而是公中借的,日后自然公中去还,你若是把这银子给了姨妈,姨妈只怕还觉得是咱们还她那一万两的私房,日后蟠哥儿知道,自然是又不肯的,故此你要送到薛大爷的手里才好,瞧着他收下来。”

平儿笑道,“这也没有什么,难不成姨妈还和薛大爷计较这个银子?”

“还是小心些才好,”凤姐突然之间有些唏嘘起来,“我听说这些日子宫里头咱们娘娘得势,那李贵妃就少了许多风头,前几日又因为是一件小事,大概是膳桌上伺候圣上不周到,被圣上训斥了几句,这会子正在宫里自己带着反思呢,这都是小事儿没处置好,才有这样的事儿,贤德妃也传话出来,叫我们家里头,不可奢靡过度,预备着接驾,凡事简朴为上。”

平儿忙说道,“这可怎么办?咱们这都花了好些银子了,才堪堪建了这么一个园子,别说是建园子的钱,到处买了人,又安排了各项事务,这也是费银子的,难不成都退了去?”

“自然是不能退的,”凤姐笑道,“这事儿,老爷也吩咐过了,上要仰仗天恩,自然是不好简陋了,宁可处处要繁华精致,也不能被外头人觉得咱们不郑重其事,若是被御史知道了,说咱们不尊敬君上,这就不好了,故此还是之前怎么预备的,接下去怎么办。”

这些事儿平儿都知道,这会子还没有去送银子,她又从柜子里头找了一盒子的东西来,神神秘秘的对着凤姐说道,“这是赖大嬷嬷从外头寻摸来的好东西,适才才拿回来的,太太叫我好生帮着奶奶放着,元宵节那天要用。”

凤姐奇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样宝贵?”

“是外头寻来最好的坐胎药,”平儿笑道,“说只要是按时喝了这个药,必然是早得贵子的,寻常时候咱们不能乱送东西进去,只能是等着那一日贤德妃回来的时候,奶奶再献给娘娘就是了。”

凤姐大喜,“这就是我刚才没说的话儿了,这宫里头的事儿,自然是要处处小心,可若是有一儿半女的傍身,这日后的出息就是不一样了,我听说了,这宫里头,最厉害的还不算是四妃,而是要算是皇贵妃,若是这皇贵妃又摄六宫事,那么就是位同副后,咱们这些家里人也可以时不时的入宫朝见了,地位就是不一样,大姑娘既然是在后宫了,自然是要想着这些,平儿你也不要觉得说这些东西不要紧,其实这些东西比什么都要紧。”

平儿笑道,“自然是要紧的,只是再要紧,也比不上,”她抬了抬手里头的盒子,“这个要紧。”

“是了是了,”凤姐连忙说道,“的确如此,如今万岁爷膝下还没有子嗣,这中宫也没有养育孩子,若是咱们娘娘先拔头筹,诞下龙子,这可就是正正经经的长子!若是有这样天大的福分,咱们家能更厉害!你瞧瞧那武清伯府,也就是出了圣后和中宫皇后,如今都封伯了,咱们家若是成了日后太子的外祖家,你说,平儿,咱们家起码也要再封公不是?”

“自然是的,”平儿笑道,“到时候二爷说不定运气好,也能再拿一个世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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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三、家教好

凤姐喜滋滋的做着美梦,这倒也不算是全部美梦,别说是自己家里头,那李贵妃、周贵人、马常在家里头,都是如此想的,卯足了劲就想着给皇帝诞下一位龙子来,昔日圣后的亲生儿子英宗皇帝身体也是不佳,只是到底还是做了几年皇帝,如今永和天子膝下空虚,只要是一个儿子,也不用计较什么聪慧与否,身体是否康健,生下来,只要大几岁,必然可以正位东宫,国本确定,到时候若是元春真的有这样的福气,只怕日后的大好机会才是真真来了。

也不至于说被薛蟠这样堵在门口要钱了,凤姐悻悻然的想道,人从来都是如此,很少会反思自己个是不是做的不太好,都会首先埋怨对方对自己的言行举动不太好,凤姐显然也是如此,这一刻她或许想到了更要让贾府,尤其是西府这边,更多的拥有权力,拥有比现在更高的地位,凤姐正在转着眼珠子怎么样谋求这些事儿,平儿在一边笑道:“二奶奶帮着娘娘筹谋,怎么不给自己个也想一想?别埋怨我多嘴,如今你可就一个大姐儿呢,自己个都还没有儿子。”

凤姐这才惊醒,自己原也是需要这坐胎药的,她笑骂道,“偏生就是你最喜欢多嘴!”

“我可是全为了奶奶,”平儿说道,“二爷乃是大老爷这边的,日后必然是袭爵,二等的将军,在这些人家里头也是独一份了,开国这么多年,勋贵还有二等将军的,实在是少见,可如今咱们这边都还没有哥儿养着呢,老太太虽然不说,但心里头只怕也盼着你能生一个哥儿出来呢。”

凤姐叹道,“我哪里有不想生的道理!这些年在家里头操持,可你二爷哪里,也是没有落下,原本生了姐儿,就是身子亏损了不少,原本预备着冬日里头好生调养着,可偏生那小蓉奶奶过世,又过去帮衬了好些时候,这一来二去的,倒是身子就不见好了,家里头又这么多年,预备着迎接娘娘省亲,又要安排年下的礼儿,如今是更加不得空了,肚子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的。”

凤姐难得有些意气萧索,平儿是知道王熙凤的性格的,素来就是争强好胜,处处必定要妥帖,处处留意,无论大事小事儿,都不愿意在贾母王夫人面前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杀伐决断,又十分细心,这样操持家务,实在是累得慌,别人不清楚,平儿哪里会不知道凤姐这么夜里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都是在惦记着家里头的事儿,夜里头睡不着觉短了精神,白日里还要振作精神打点家务伺候长辈们,这日子一长,身子自然是支撑不下去,平儿劝道,“奶奶也要保重自己身子才好,这家里头再忙乎,我说句不好的话,那也就是他们那边的事儿,和咱们这里干系不大,何必要这样的要强,自己个身子最要紧,赖大嬷嬷这副药,说是又能一举得男,又能调理身子的,我也请她多开了一副给奶奶你,正经过了年把这些个事儿都忙完了,就安心养着罢了。”

凤姐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平儿这样为自己谋划处处着想,心里头自然是感动的,只是嘴巴上还不饶人,“若是说要我努力些个,怎么不让你自己个也努力些个?你也是伺候二爷的,怎么不见你这肚子有动静,依我说,你若是能有一男半女的,我这也就有了依靠,你的和我的,不也是一样的嘛!”

平儿跺脚,“我这花了心思给你想法子,你倒是来打趣我来了!”说完也就转身摔了帘子出去了,凤姐骂道,“瞧这脾气,我还没说几句,你就给我甩脸子看走了!”

话音刚落门外又进了人,凤姐还以为是平儿回来了,没想到是周瑞家的,“奶奶,武清伯府打发了四个仆妇前来请安,眼下正在老太太房里头,太太让我来告诉奶奶,预备下上等封儿,等会子赏人。”

“武清伯?”凤姐奇道,“这户人家,和咱们素日里头是不来往的,怎么今个倒是来了?”

武清伯自重身份,自觉乃是两代皇后出身之母家,素日里头说话做派等都不可一世,哪里看得上荣宁二府这样的空桶子勋贵之家,故此都是不相往来的,宁荣二府呢自觉是军功勋贵出身,看不上这种外戚出身的勋贵,不过是彼此大家伙心知肚明,没有扯破最后的面子,素日里头的交道,上一次还是皇后入宫,大家伙一起前往武清伯府恭贺送礼的时候。

素日里头没有交往,这会子怎么来了?凤姐起身,“你瞧着预备好尺头,我这就过去瞧一瞧。”

凤姐出门,外头的仆妇小厮丫鬟们忙不迭的打招呼请安问好,“二奶奶辛苦了!”“二奶奶小心慢走,仔细路滑!”“天冷了,二奶奶出门该穿厚衣裳才是!”这样几番恭维,凤姐越发得意起来,“好了,安静点干你们的差事吧,年下了到处都忙,家里头又都是大喜事儿,你们伺候的好了,到时候万事都妥妥当当的,我自然有赏!”

凤姐得意的到了贾母院子里头,这里自然是处处都是最好的装饰,贾母的院子也是最好的,和正房荣禧堂不相上下,只是较之正房,少了许多威严,多了许多的舒适,凤姐到了贾母上房,果然就见到几个仆妇坐在下头小凳子上陪着贾母说话,贾母最喜欢就是见这些外头的客人,故此,只要是仆妇来请安的,她是一概要见的,今日也不例外。

自然这两府也是没有交情的,不过是说一些人情世故的话儿,再说一说这家里头的奶奶太太们身子是否康健,这么一絮叨也就过去了,武清伯听说这个人甚是荒唐,行事无稽的很,但这几个仆妇穿戴甚是出众,但言行举止十分端庄,等闲小门小户的当家太太都没有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家教,能出皇后,也就不稀奇了。

二百二十四、谁的口才好

这样的人家能够接连出两位皇后,才是真的厉害,贾母素来是最喜欢这些有规矩的人,今日见到武清伯家的几个仆妇行为十分端庄,心下喜悦的很,“俗话说,这礼出大家,真是半点都没错,我老婆子原本以为咱们家算是有规矩的了,可如今瞧瞧,还比不上伯府的这几个媳妇,实在是令人瞧了就是尊敬。”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暗红色夔纹万字花长袍的中年妇人,她的头发梳的紧紧的,在脑后梳了一个端庄的发髻,虽然是坐在小凳子上,可腰板挺得笔直,听贾母这么说,也不过是微微欠身,“老太太说笑了,实在是不敢当。”

“伯爷在家里头时常教导我们,要我们这些下人出门去当差办事,务必要处处妥当,不能够在外头丢了武清伯府的颜面,若是谁有不谨慎的地方,那么回府必然是要行家法的,我们这些人倒也罢了,家里头的主子,比如姑娘爷们,也都是一样的告诫,昔日皇后娘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如此行事,时常入宫伺候圣后,也是大家伙都称赞她礼数周到的。”

贾母点点头,“自然如此了,皇后娘娘想的再周全不过,这一次后宫的嫔妃们能够出宫省亲,都是皇后娘娘仁德照顾,不然的话,只怕也没有这样浩荡的天恩。”

原来这一次省亲,还是皇后建议的,说是宫中嫔妃许久不得见父母兄弟实在是有违天和,故此奏请皇帝要众人归府省亲,除却家里人不在都中的,自然不能回,只要是能出宫回家叙天伦之乐的,都一概放回,故此贾母才有这么一说。

凤姐不耐烦和这些十分讲究规矩的积年老嬷嬷交谈说话,故此趁着贾母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悄悄又从贾母房里头溜了出来,到了东侧的里间,琥珀正在这里头指点着小丫头绣花,见到凤姐进来,忙请她坐下喝茶,“茶我就不吃了,这些个人来老太太房里头作什么?”

琥珀摇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若是寻常家里头的婆子来,必然是要见宝玉和姑娘们的,今个也没叫,我倒是要他们几个在家里头不许出去预备着见客呢,只是这会子又不叫了。”

凤姐笑道,“这些嬷嬷,古怪的很,宝玉都在家里头呢?我且过去瞧一瞧。”

“是在后头,薛大爷也来了,正在和他们吃茶说话呢。”

薛蟠倒是来了此地,凤姐一挑眉,按照她的意思,今日薛蟠落了贾琏的面子,是无论如何要把这面子要回来的,“我到后头瞧瞧去,若是老太太太太喊我,你过来告诉我一声。”

凤姐从里间的屏风绕到了后头,只见到后头乃是一个放满了衣柜的隔间,这是贾母放置衣物之所,再过了此处,就到了一间小小的庭院,里头太湖石修竹花卉一应俱全,只是如今冬日里头下过雪,没什么风景可瞧,走过抄手游廊,就是黛玉的房间,还未进屋,就听到了笑声不绝,雪雁正端了茶来,见到凤姐在此地,忙请安,又朝着里头说道,“二奶奶来了。”

里头的人忙出来迎接,是紫鹃,紫鹃笑道,“二奶奶今日怎么有空闲来这地儿?实在是难得的很!”

凤姐一边进屋,一边笑道,“你这丫头,话说的好像我不该来这里似的!虽然我日日忙,也不是说就不得空,是人就会偷懒,我难不成不是人?自然是有的偷懒就偷懒了!”

凤姐进了屋,只见到薛蟠和宝玉同坐罗汉床上,黛玉倚着碧纱橱边上的书桌边坐着,三人见到凤姐进来,站了起来,薛蟠笑道,“别人都可以偷懒,凤姐姐是必然不会的,故此紫鹃才会这么说。”

紫鹃笑道,“薛大爷说的极是,若是换做了大奶奶,她日日来才是正经事儿,可二奶奶多少不得空的,故此我才奇怪了,可不敢说不能让二奶奶来,二奶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这丫头,以前倒是不知你是这样的伶牙俐齿,”凤姐接过了雪雁手里头的茶,拿着手绢伸出涂得鲜红的手指头,朝着紫鹃虚空戳了戳,“必然是从你们姑娘哪里学了好嘴皮子来,这会子正在消遣我呢,这话的意思,好像就是我不照顾宝玉和你们林姑娘似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的乳母王嬷嬷忙说道,“二奶奶这话说的,谁也是不信的。”

黛玉绞着手帕,对着凤姐叹道,“凤姐姐你何必这样说呢,这紫鹃原本也不是我的丫头,自然不是我教的,再者说了,这房里头伶牙俐齿的哪一位,适才才说了一摊子话儿呢,这现成的明师不投,怎么还要找我这不成器的师傅了?这是万万不敢的。”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又是笑了,宝玉笑道,“真真是林妹妹这么一说,凤姐姐就辩驳不得了,自然这里头口才最好的,还不就是凤姐姐。”

“哎哟哟,我不过是这么一说,林丫头你这嘴皮子啊,就是半点不饶人,”凤姐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这里头原本还有口才最好的,薛大兄弟还在这里头呢,怎么就说上我了,我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一个女人家,比不得男人家的,尤其是薛大兄弟,在外头厉害自然是不用多说了,适才还把你们琏二哥给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句话儿都说不出来的。”

凤姐虽然是囿于见识和文化不高,故此眼界不怎么样,但是这随机应变之才的确是厉害,这借题发挥,一下子就把薛蟠给套进去了,薛蟠起初还不明所以,可听到凤姐这话自然心里头就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的丈夫找回场子呢。

薛蟠不免暗笑,适才平儿已经送了三千五百两银子过来,这口头上的便宜,也只好让凤姐给讨回去罢了,“是小弟说话没了分寸,还要琏二哥别怪罪才好。”薛蟠笑盈盈的望着凤姐,“这事儿还要劳烦凤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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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五、找上门了

“跟琏二哥赔礼的事儿,还是要劳烦凤姐姐了,”薛蟠微微一笑,他脸皮是厚的很,既然这银子都送了一部分来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薛蟠也不会和王熙凤计较这话语里头的一些潜台词,“你们这夫妻一体,自然是好说话一些,我这个做外人的,到底还不如你们,再者,凤姐姐,你可是我嫡亲的表姐,”薛蟠喝了一口茶,“虽然是出嫁从夫,向着琏二哥原本也是应该的,可到底也不能忘了表弟的好,不是吗?”

薛蟠也不客气,轻轻的点了凤姐一句,凤姐这一下就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瞧你说的,表姐我还能忘了你不成!”

宝玉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两个人说什么还以为是寻常的客套之话,不知道这两个人唇枪舌剑斗了好几个来回了,黛玉似乎知道什么,笑道,“偏生就你们两个表兄弟说话客套,咱们倒是插不上话了。”

有黛玉打岔,这事儿就不必再说了,几个人坐着喝茶聊天,凤姐又问宝玉:“宝兄弟,这即刻就要过年,没几日就又到了元宵,不是我来催促着你,娘娘以前在家里头的时候就教导你的学问,这一次回来省亲,只怕是必然要问你学问的,你这几日可看书了?有没有预备下诗文献给娘娘御览的?”

宝玉这几日见鬼了才会看书……一来薛蟠刚刚回家,吃饭听戏很是闹腾了几日,二来这年底家里头人人都忙,哪里还有空去关心宝玉的学问,贾母更是疼爱的紧,觉得这过年的好时候,自然是要多玩几日,原本还要去族学读书的,这会子也一概停了,凤姐这么一反问,宝玉倒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恼羞成怒了,“我这几日都在读书呢,想必也不至于落了功课。”

凤姐笑道,“好孩子,宝兄弟,我自然是知道你在读书的,只不过是白忙乎絮叨这么一句。”

黛玉抿嘴笑道,“风姐姐别听他这浑说,他这几日只怕是庄子孟子都分不清了,每日里头就是瞎玩,不是在我这里头,就是往着二姑娘哪里闹腾,就没有一日是安生的,依我看,很是如此,应该要这几日抓紧着再看看书了,万一娘娘若是要你写文章什么的,到时候写不出来岂不是就不好了?”

宝玉笑嘻嘻的说道,“就算是娘娘问起来,还有林妹妹你们几个呢,到时候若要作诗,请你们帮着我做枪手,替我写几首就是了。”

“你想得美,也不问问我们几个愿不愿意给你当枪使,”黛玉笑道,“这可不是姨丈命你回来自己个作诗作文的,要当场而做,我们几个如何帮忙?”

宝玉笑道,“大姐姐以前最是疼我,想着也不至于太要我的难堪,不过,”他突然想到这元春虽然好说话,可到底还是要贾政在边上瞧见的,若是这表现不佳,的确是要被贾政逮住训斥,于是不免有些扫兴,于是忙叫紫鹃告诉袭人一声,把之前自己写过的诗文都拿来再温一温。

凤姐和黛玉都窃笑,薛蟠点点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宝玉这样子办,自然不会担心了。”

袭人捧着书进来,见到众人这样坐着聊天,笑道,“这也不是个读书的地方,二爷怎么巴巴的要看书了?”

宝玉不悦的说道,“这读书就是读书,不拘什么时候什么地儿,叫你拿书来,怎么还这么多话儿。”

袭人也不生气,温和的说道,“是,”她过了来,靠近了罗汉床将宝玉素日里头写的稿子递给了薛蟠,宝玉拿起来摇头晃脑的看了起来,薛蟠在侧,也拿起了几张纸瞧了瞧,宝玉的笔迹虽然是稚嫩,但是框架极好,显然是有极好的字帖给临着,又有名师教导,“这族学里头也是有些人才?”薛蟠笑道,“宝玉的几个字儿写的不错。”

“代儒爷爷是和老太爷同辈的,学问极高,只是为人迂腐了些,年岁大了,素日里头都不太管事儿,只是上课,他也有一个孙子,唤作是贾瑞,我应该也喊大哥的,素日里头都是他再管着族学,可惜是前些年死了。”宝玉头也不抬,“如今族学还是代儒爷爷管着。”

贾瑞?那不就是正照风月宝鉴被凤姐设了相思局搞死的人吗?薛蟠抬起头,若有所思的望着王熙凤,王熙凤眉心微微一跳,“好端端的,说这个死人做什么?大过年的,也不晦气!”

凤姐呆在这里也有些时候了,“宝兄弟你看书就是了,我这就出去,外头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呢。”

林黛玉又请凤姐再坐坐,这时候琥珀进了来,凤姐还以为是外头喊人了,笑道,“老太太让林丫头宝玉出去见客呢?”

素来也有这样见外客的事儿,毕竟那一家都喜欢把自己优秀的孙辈都摆出来,让人夸夸也是好的,这原本就是宝玉黛玉等人在家的任务之一,那就是陪着贾母王夫人等人见客,故此凤姐有这么一问。

琥珀摇摇头奇道,显然她脸上也有些困惑,“不是要请宝玉和林姑娘,说是要,”她把头转向了薛蟠,“是要见薛大爷。”

“见我?”薛蟠拿起盖碗正预备着喝茶,听到琥珀这么说,倒是停下来了动作,“怎么会要见我,是哪里来的客人?”

“是武清伯家里头的几个媳妇。”

薛蟠恍然大悟,这是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找到了贾母这里,“原来是他家,”薛蟠将茶盏放在了罗汉床上的紫檀木小几子上头,“我知道了,”薛蟠点点头,“这就出去。”

琥珀在外头等着,凤姐奇道,“这个武清伯的人怎么要见表弟,这是做什么?”

“昨个抓了武清伯府的几个人,这会子怕是要来找我要人了,”薛蟠起身笑道,“原本我躲在家里头不愿意见人,她们倒是找到老太太这里了,还是赶紧着打发了才好,免得惊扰老太太。”

二百二十六、宽宥一二

宝玉有些好奇,“这可真是奇了,素来是请安就是请安,至多要见一见家里头我们这些个人,怎么还把外头的事儿带回来了?这可不成,”宝玉起身,朝着黛玉使了使眼色,“咱们也出去瞧瞧。”

薛蟠笑道,“许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不定人家只是想要见一见我罢了,走吧,凤姐姐也一起走。”

四个人一齐出了黛玉房,穿过隔间,到了外头,贾母独坐于紫檀木八仙过海床榻之上,后头是寿山石刻的金丝楠木屏风,上头还有匾额,长条的案桌上摆放着钧窑汝窑的瓷器,后头还有一副画儿,是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贾母穿着一袭深紫色的喜相逢锦袍端坐于上,珍珠和翡翠分别伺候在两边,鸳鸯站在贾母身侧,拿着一个填漆的托盘,上头放着五彩官窑的小盅;两边一共十六张楠木交椅,几个妇人模样的人也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靠着贾母坐在地上的小木凳子上头,鸳鸯瞧见了后头薛蟠等人进来,连忙告诉贾母:“老太太,薛大爷来了。”

薛蟠上前朝着贾母作揖请安问好,“老太太好。”

“好好,”贾母笑眯眯的点头,“昨个听说你去衙门理事了?可还顺当?”

“一切安好,劳烦老太太费心了,”薛蟠回道,“这年关快到了,衙门里头横竖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儿,故此我今日也就不出门去,安心呆家里头,又过来瞧瞧宝玉和林妹妹,没想到说有人要见我,”薛蟠打量了那几个仆妇,“故此前来见老太太了。”

刚才贾母发问的时候,那原本坐在地上的几个仆妇就已经起身,垂着手站在一旁,贾母笑道,“是武清伯府的几个媳妇,听说你住在这家里头,故此说要见你,这几位是以前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不是一般的媳妇,蟠哥儿你且见过罢。”

武清伯再怎么样不成体统,可家里头到底是先后出来了两位皇后,地下仆妇们这样的规矩还是极大的,这几个仆妇朝着薛蟠行礼,真是一丝都不错,而且是端庄严肃,叫人看不出一点错儿来。贾母这样提示薛蟠这些人伺候过皇后,或许还可能是昔日皇后在母家的教养嬷嬷,不好以轻易寻常仆妇对待,故此身子也侧了侧,示意并不敢生受大礼,又拱手做了半个揖,“不敢当,请起请起。”

为首的仆妇眼皮子微微低着,只不过是偶尔抬起眼,眼光十分柔和,却也似乎能把人看的清清楚楚,她起身打量了薛蟠几眼,贾母又笑着介绍,“后头这是琏儿媳妇,那个是宝玉,还有一位是我那外孙女。”

为首的仆妇转过身来朝着贾母微微鞠躬,“我这一双眼睛真真是看不过来了,老太太家里头真真是钟灵毓秀之地,这样出色的哥儿姐儿都是老太太府里头的,真真是有福气的。”

贾母极为喜悦,招着手让薛蟠宝玉等人坐下,“也难为你这样说了,你家里头那皇后娘娘才是人中龙凤呢,多少世面都见过了,也能对着这些小儿辈说这些夸奖的话儿。”

那个仆妇微微一笑,等着薛蟠众人一概坐下后,“这可不是吹嘘的,实在是奴婢肺腑之言,哥儿姐儿都是极好的,老太太好福气,别说是哥儿姐儿了,”那仆妇话题一转,“单单说这一位薛大爷,我们家伯爷昨日都还在家提起过了,说是了不得的年轻俊才,实在是厉害的很。”

薛蟠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接过了琥珀手里的茶,凤姐和黛玉对视一眼,贾母奇道,“怎么,伯爷也认得我们这宝玉的表哥不成?”

“原本是不认得的,”那仆妇笑道,“只是昨个薛大爷在衙门里头理事,似乎和我们伯府起了一些冲突,把伯爷得用的几个人都给抓进了衙门,伯爷昨个听到了,才打听到是薛大爷办的差事儿,这一回才认识了。”

贾母不妨还有这么一出,连忙朝着薛蟠看去,见到薛蟠神情自若,只怕是这事儿虽然不全然是真的,但也必然是有几分相近的话儿,不然薛蟠不会如此淡定,“有这么一回事儿呢?”贾母原本身子前倾,兴致勃勃的朝着那几个仆妇介绍着黛玉等人,听到这仆妇说了这样的话,顿时身子就朝着后头靠枕靠去,眯着眼,手里头转了转碧玺的佛珠手串,笑眯眯的不说话了。

薛蟠是真佩服贾母,若是换做是寻常人,比如王夫人,这个时候就忙道,“蟠儿,这事儿是怎么了?怎么还和武清伯府上起冲突了?可不能如此啊。”

所以王夫人的火候还远远没有到家,贾母这样不发一言,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事儿根本究竟是什么,王夫人是薛蟠的姨妈,正正经经的长辈,故此这么说一说薛蟠倒也无妨,可贾母不好说什么,再者,鸳鸯也从贾母的眼角之间瞧出了她的一些冷漠,知道贾母心里头是有些不高兴了。

贾母心里头不高兴,也是自然的,这到底是外头的事儿,何况也不是贾家的事儿,这样巴巴的来说这个事儿,自然是这一次这些武清伯府的仆妇们来的唯一理由,贾母还纳罕呢,怎么会突然说来拜见自己个,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薛蟠对着王夫人微微一笑,“姨妈请勿担心,不过是小事儿,说起来,一来是公务,”薛蟠转过眼,看了看那仆妇,只见到那仆妇面容沉稳,双眼观鼻,“不值当在家里头说;二来嘛,”薛蟠将盖碗放下来,和茶几碰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到底是一些下人,算的什么要紧事儿。”

那个仆妇不卑不亢的复又弯腰行礼,“是下人原本是没错的,薛大爷说的极是,只是这些人是伯爷得用的人,虽然是下人,到底也是比别人尊贵一些,伯爷这两日动了大肝火,府里头慌得不得了,还请薛大爷,宽宥一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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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七、世交也要拿银子

那仆妇不卑不亢的说着话儿,虽然薛蟠坐着,她站着,可到底好像是主仆易位了一般,话语虽然是温柔也不严肃,可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就是不那么好听了,“伯爷在家里头可是好生生气,也是夫人再三拦着,这才没有闹出更大的事儿来,伯爷听说我们今日要来府上给老太太请安问好,于是也就特意叮嘱,要奴婢来请薛大爷的安,把这事儿说开了,请大爷给我们伯府一些体面,看上两家世交的份上,还是要轻轻发落的才好。”

世交?薛蟠挑眉神奇的望着那仆妇,什么鬼世交,薛蟠才不认识这什么武清伯叶家的人,也不知道和以前还有什么往来,这个世交从何处而来,还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这位阿姨,难不成是顺口的话儿说说罢了?这些客套话在别人那里或许还不会有什么计较,但是若在薛蟠这里,他可不会顾及你要什么脸面,该驳斥的还是要驳斥的。

武清伯府的仆妇显然看懂了薛蟠那挑眉的意思,微微一笑,“贵府上过世的老爷,昔日和我们伯爷都是一起在国子监读书过的,昔日也是好友,只是这些年,贵府的老爷都在南边,又这样英年早逝,故此就少了一些联系。”

这话只可以相信一半,薛蟠的父亲不是骤然离世的,家里头的事儿肯定会交代的清清楚楚,就算是薛姨妈不交代,张管家这样的老人也会提醒薛蟠逢年过节要注意注意这些世交的来往,比如武清伯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昔日圣后还没有秉政,垂帘听政理国,权柄并没有如日中天,但是凭借着皇后的母家,谁也要和叶家打好关系才好,若是自己的父亲和叶家真的是有些干系,昔日一起读书过的交情,怎么会这么多年,自己个一点也不知道?

这大概率是谎言,大约是武清伯昔日和薛蟠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罢了,不过或许也有可能,毕竟这安福海,和自己父亲也是相识,但是薛姨妈却完全不知……薛蟠想了想,这仆妇的话不能太当真,也不能够不当真,不然真的有干系的话,那今日不给面子可就是不好了。

只是这个度还要再把握把握,薛蟠抬起头看了一眼贾母,只见到贾母笑眯眯的不说话,“昨个闹事的那些人,我还以为是冒充伯府的家人,原没想到的确是武清伯府的,这一节我还真的没想到。”

“这原本应该是要严惩的,这在城里头,拿着棍棒打打架,这原本也是寻常事儿,可动刀动枪,把这些白刃都拿出来打架,这个性质也就是太吓人了些,这还是当着兵马司上下所有人在场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打了起来,若是有什么人员伤亡,这年关将至,报到上头去,可就是不好看了。”

薛蟠的意思是武清伯你还要感谢我,把这样不得体容易引发舆情的事儿给按下来了,不然的话这事儿闹起来,就是很轰动很不好看了,那仆妇垂手站着也不接话,知道薛蟠这后头必然还有话儿讲。

仆妇没有接话,薛蟠也只好自己个自顾自的说下去,“原本是要重重的责罚的,还以为是有贼人敢冒充武清伯府的家人招摇撞骗,如今既然是确定是伯爷府上的,我自然不能随便重重的处置了,两家世交,应该要互相帮助才是。”

薛蟠答应了下来,那仆妇不免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薛蟠一口咬死不愿意放人,那么说不得,将来撕破脸就不好了,“多谢薛大爷,我们家伯爷必然是会给薛大爷一个体面的。”

“什么体面?”

那个仆妇笑道,“伯爷原本是生了大气,说这事儿务必要让宫里头娘娘知道,还是夫人拦下了,这事儿不是小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薛大爷肯照顾,伯爷心里头必然高兴的很,这件事儿也就不必再提了,请大爷放心,我们伯爷不是小气的人。”

贾母眯着眼看了那仆妇一眼,薛蟠心里头有些不高兴了,这事儿自己是半点都没做错,秉公执法这四个字是担得起的,这仆妇的意思,薛蟠既然要从轻发落,这事儿也就这样算了,武清伯不会再因为此事来怪罪薛蟠行事不周,他大人有大量,这件事儿就这样算了。

“如此倒是要多谢武清伯了,”薛蟠微微一笑,“给了我这样大的体面,不过这件事儿我还没说完,本官可以不深究,但是这持械聚众斗殴的事儿,的确是在的,不好更改这一次的事儿,虽然是轻轻的罚,可也不能说是不罚,若是不罚,嘿嘿,”薛蟠拿起盖碗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茶,“这可是本官第一次当差,第一次处置的事儿,若是这个开头炮不响,日后我还怎么当差,底下的人会服我吗?还有这外头的人,要怎么看我这个兵马司指挥使呢,这一切可是都要深思熟虑的想进去啊,我这新官上任,若是三把火没有烧起来,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办了,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武清伯府的仆妇微微一笑,“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到底,薛大爷这把火,不该,也不能烧到武清伯府这里头。”

这话说的就很是无礼了,贾母低眉捻着佛珠的手,都不免顿了一下,王夫人适才已经发问过,这会子原本预备再说,只是见到贾母不发一言,她也只好不说话,薛蟠笑道,“这是自然,武清伯乃是圣后亲弟,又是如今皇后的父亲,乃是圣上的岳父大人,我又如何敢去滋扰武清伯呢,自然是不会的。”

那个仆妇脸上路出了隐秘的自得之色,薛蟠点点头,“昨个关了一夜,自然是不好再管着了,这事儿还要劳动嬷嬷亲自说,实在是不成体统,这样吧,午后我到衙门,您派人过来,再预备下一笔银子,我就让孔夫子那些人先回家去,这到底,也是马上过年了。”

二百二十八、赏

“既然是武清伯府上的家人,自然就不好再关押着了,原本还以为是贼人,如今瞧着竟然也不像,可这样直接就放了,也不是件事儿,我对着地下的兄弟们,难以交代,所以嬷嬷叫人打发着送银子到兵马司吧。”

“银子?”武清伯这一位吴嬷嬷听到薛蟠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惊奇,这当面要银子的还真真是遇到的第一人,“薛大爷要的这个银子,是什么银子?”

“嬷嬷可别多想了,”薛蟠笑吟吟的说道,“这不是我要的银子,是兵马司要您府上交的银子,孔夫子这些人持械斗殴,这事儿是错不了的,如今看在伯爷的份上,可以先不处置,如今也到了年下了,若是这大过年的,还把伯爷这些得用的家里人都关着,我这个晚辈,未免也太不会做人了,故此自然可以先回去,但是这些人,我听说都是江湖上有名儿的人物,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若是这人放了,他们不声不响的四散而去,那到时候叫我怎么抓?”

“故此啊,这银子也不是赎金,也不是什么打点关系要用的银子,我这样的晚辈若是打点关系还要问伯爷伸手要钱,岂不是要被人骂死?决计不会的。”

薛蟠转了转手上的红宝石扳指,“这银子呢,唤作是保证金,就是抵押在我们兵马司,保证过了年,他们几个随叫随到,绝不会违背兵马司的命令。若是这些人年后好好的回来再配合我们兵马司处置这事儿,那么这个银子自然是退回来,一分也不会少的,可若是他们要潜逃出去,那么不好意思,这个银子,兵马司就是没收了。”

薛蟠这样得意洋洋的说了一番话,凤姐在边上瞠目结舌,不由得对自己这个表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居然是当着这武清伯府的人这样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说要银子的事情,须知道这位吴嬷嬷,只怕是不仅伺候过当今皇后,说不定昔日还是伺候过圣后的,等闲人家的诰命夫人只怕都没有这吴嬷嬷体面,虽然是武清伯这样行事无稽,要一介仆妇来说这事儿,到底是有些难听,但若是论起来各家各府里头这女人的地位,只怕是没有一户人家比的过武清伯府的,只有武清伯府这里,才是女人家说话最算话的地方。

可薛蟠这样大喇喇的说银子的事儿,好像是给了武清伯府的面子,但又没有给的十足,这一下子,真不知道是如何收场了,那个吴嬷嬷脸上的淡定笑容渐渐的消失了,凤姐看的清楚,干笑一声,连忙说道,“哎哟,薛大兄弟,这话是从何说起呢?实在可不能这样!咱们这几家都是交好,武清伯老爷都这么说了,吴嬷嬷也这样说了,难不成这都还不成吗?既然是伯爷得用的家人,想必也不会说辜负伯爷的大恩大德,做那私下潜逃之事,大兄弟你说是不是呢?”

“这话是没错,只是呢,我也不知道这孔夫子品行如何,万一若是潜逃了,那伯爷脸上,只怕就是不好看了。”

吴嬷嬷深深的望了薛蟠一眼,朝着薛蟠微微鞠躬,又转过身来朝着贾母行了行一福礼,“老太太,今个时候不早了,奴婢等告退。”

许久不说话的贾母这时候才开口笑道,“这时候还早的很,也不留下来用了饭再走,难不成是嫌弃我们这家里头吃的不好吗?”

“却是不敢如此,”吴嬷嬷笑道,“只是答应了伯爷,求着薛大爷,薛大爷答应了什么还要赶紧着回去告诉伯爷了,却是不敢耽搁了。”

吴嬷嬷转身预备着离去,凤姐再三挽留也没有松口要留下来用饭的意思,薛蟠这时候却是站了起来,“有件事儿,吴嬷嬷,我倒是还想再多说一句。”

吴嬷嬷转身,“薛大爷请说。”

“这件事儿算起来是公务,自然,咱们两家是有交情的,只是吴嬷嬷这样来荣国府请安问好,礼数呢是够了,可到底我如今住在亲戚家是不错,可吴嬷嬷这样子一箭双雕,来请老太太的安,又顺便来说我的事儿,这道理可是有些说不过去啊,”薛蟠背着手笑盈盈的望着吴嬷嬷,“这吴嬷嬷的心思这样不纯,虽然是来请安,可到底是为了这公务上的事儿,这公务上的事儿,又拿到内院来所,叨扰我们老太太,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素来武清伯府乃是最重礼仪,今个的事儿,想着吴嬷嬷办的不好,”薛蟠笑道,“下一次还要注意个才好。”

薛蟠明显的说了两个意思,第一点,那就是你不该把外头的事儿搬到内院来说处置,历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不是说薛蟠歧视女性觉得女性不能掺合外头的事儿,他的意思是,不应该把外头这些糟心的事儿拿进来叨扰家里的人,外头的公务外头解决就好,何须要带到家里来?故此薛蟠在家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外头的烦心事儿从来不和薛姨妈宝钗等人说。

第二点,说就是吴嬷嬷来这里请安问好的动机不纯,你既然是来请安,就不要把这事儿带出来,而且还把贾母差不多背了黑锅了,好像是借着贾母的声势和地位,隐隐带着威胁之色要借住在此地的薛蟠要听从贾母的意思,或者是囿于现在这个氛围使得薛蟠同意放人。

这两点都让薛蟠很不喜欢,虽然他是预备着放人,但绝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就放人的,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一定说。

吴嬷嬷脸色不豫,朝着薛蟠又是微微一福,“薛大爷的话儿,我会告诉伯爷的,至于那句礼仪的话儿,我却是不敢领受,还请薛大爷说话慎重些才好。”

“是了,”薛蟠微微一笑,“无论是谁,说话还是要谨慎些才好,今日你们几个也来见了我,这见面礼是必然要给的,赏!”薛蟠吩咐鹤儿,“告诉张管家,每人赏内造玄缎一匹!”

二百二十九、和光同尘

贾母笑盈盈的看着薛蟠说话也不发一言,宝玉见了这么个奇怪的场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众人也没说什么,但又好像办成了什么事儿,只是武清伯府那些人得了薛蟠的赏,怎么好像脸色反而是不太好看了,宝玉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倒是瞧不明白了。”

“不明白是寻常的,”薛蟠笑道,“宝兄弟外头的客见得少,自然听不懂他们话里头的意思,可若是听懂了,再丁是丁卯是卯的回过去,他们也是无计可施,我且告诉你,这外头和人说话勾心斗角的,可着实是有意思的很,宝兄弟,我且告诉你,这人的心思是最难捉摸的,可若是琢磨透了,他们就好像是水晶人一般在你眼前被你看的透透明明的,从头顶到脚后跟,无一处不看的明明白白,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呢。”

宝玉听着也不免来了一些兴致,“若是如此,可真是好玩,我原本以为外头都是一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腐儒,没想到这也有许多的讲究在里头,这可比看戏听说书来的有意思多了,大哥哥下次见客,多少也要带上我才好。”

这话一说出来,王夫人简直就有些不敢相信了,宝玉是追不耐烦外头的人情世故的,更是觉得呆在家里头和姐妹相处着最好,外头的臭男人绝不会愿意沾染,这贾政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宝玉依旧是我行我素,不愿意更改,这原本也是王夫人极为头疼的事儿,疼爱儿子固然是疼爱的,但王夫人也不是目光短浅之辈,知道这家族的荣耀日后必然是要寄托在宝玉身上的,他这样懒怠结交外头事务,也是巨大的隐忧,可是今个居然突然之间转了兴致,真是不知道太阳怎么今日就从西边升起来了。

王夫人不敢置信的望了望宝玉,又转过头来看着贾母,贾母微微一笑,眼神一闪,也不发一言一语,薛蟠朝着贾母和王夫人作揖,“老太太,姨妈,我这就出去了,这样的话,下午还要去衙门料理事务。”

贾母笑眯眯的点点头,“你且去罢,原本好端端在后头喝茶,又叫你在这里叨扰这么些时候,实在是不好。”

薛蟠起身离去,黛玉和宝玉见到贾母不理会,也就是跟着悄悄出去了,宝玉连忙拉住了薛蟠的袖子,“大哥哥你们适才在说什么呢?我听着有些有趣别致,但又有很多话儿似乎听不懂,还要请教薛大哥哥你呢。”

黛玉捂嘴笑道,“你这个大哥哥,可不是好人,拿着礼数的话儿去压人,这话也是骗骗外头的人,知道他底细的谁不知道,你这个大哥哥是最不在乎礼数的,这会子到时候好像礼教门人一般的了。”

黛玉为人聪明绝顶,岂不知道薛蟠这仗势欺人,薛蟠哈哈一笑,“就是林妹妹看得清楚,人家要用权势来压我,我就拿着礼数反着压回去,”几个人富又到了黛玉房里头,坐下来,薛蟠把这个过程和他们预备着怎么做,自己个又怎么反击,一一的和宝玉说清楚了,宝玉这才有些明白,不由得击案称赏,“大哥哥实在是厉害的很!也不知道这心思是怎么样生出来的,这片刻之间,就预备好了这回敬的法子,最后还赏了缎子,这样的话,他们不收自然是不是的,只是收了,却又心里头实在是有疙瘩。”

黛玉笑道,“可瞧见了?之前宝哥哥你还说我这心思多,心眼大,今日可是见到了真正七窍玲珑心之人了?”

“委实佩服,”宝玉也不是愚笨之辈,一点即通,“只是这后头的事儿,到底是没有办好,大哥哥若是去衙门,还是怕有的麻烦。”

“那外头的事儿,就在外头解决,进来吵着老太太,成什么事儿了?”薛蟠不以为然,他的想法是极为光棍的,他对着武清伯府今日的不满,完全是因为这事儿不和自己说,反而是先和自己长辈说了,而且是借着拜见贾母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回事儿,让薛蟠隐隐觉得有些自己还是被当做小孩子的藐视感,这种不尊重的感觉是不舒服的,故此就算是武清伯十分厉害,今日也免不了抓住机会要说一通嘴,“若是他好说话些,我回去就放了倒也无妨。”

宝玉奇道,“大哥哥适才的意思,还不愿意放了,如今怎么又想着要放了。”

“他们只要把银子交上来,说明就是愿意听我的话儿,那些江湖上的人,放了也就是放了,”薛蟠笑道,“我绝非强项令,绝不会做那以卵击石的事儿,他们卖我一个面子,我也就放过了。”

宝玉叹道,“这又是中庸之道了。”

“也不算错吧,”薛蟠说道,“好好说话的话,我也是好商量的,”他把那一日在马蹄里发生的事儿又说了说,“那些人若不是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当着官府的面还要拿着刀枪打架,我是不会理睬他们的,或者说只要不要在我面前打架,我也权当做看不见,不知道,不清楚这件事儿。”

黛玉狡黠一笑,“蟠哥哥似乎很懂为官不正之道。”

“非也,非也,”薛蟠解释说道,“听着他们的口气,这事儿他们都已经定下来了,就是说收保护费的这件事儿,若是单纯这样的事儿,我们不必管,有些时候地面上的事儿繁杂的很,若是就靠着我们兵马司这么些人,是管不过来的,这世界上,绝非只有黑白两色,另外也有一些不太正规又合理存在的东西,需要这些个东西。”

这是有些为官之道的意思在里头了,黛玉自然是不懂,笑道,“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只怕是宝玉也不懂。”

薛蟠微微一笑,“和光同尘是需要的,但是更要紧的坚守本心,这两节做到了,官儿必然当得不差。”

“哥哥的这意思,好像还当了好多年的官儿才会说的话儿呢。”

二百三十、许个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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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大言不惭,“我这可是经验之谈,虽然出仕不久,可这门路我已经是全然摸透了,那里还不知道是这个道理!人生在世,随波逐流的时候不少,可若是时间过的久了,忘却了自己个原本的面目,这就是忘了初心了,我时常还要回过头来反思一二,自己个在人海茫茫之中行走多年,到底需要的是什么,若是忘了这个,只是在红尘之中厮混,只怕是真的就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人世上走一趟了。”

宝玉之前还颇为懵懂,这个时候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胸前的通灵宝玉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发亮,“人生在世,还真的有如薛大哥哥所言。”

黛玉反问薛蟠,“薛大哥哥的本心乃是何物?”

薛蟠笑而不答,他反而问宝玉,“宝玉,你的愿望如何?”

“自然是老太太老爷太太身子康健,长命百岁,”宝玉脱口而出,这句话十分顺溜的就说出来了,后头的也说的很爽快,“此外呢,我也不奢求太多,只是想着和家里头的姐姐妹妹们能够长长久久的住一块,永远不必分离,这样我这一生也就足够了。”

黛玉笑道,“这前头一句,可实在是有道理,可后头的这一句,未免就是小孩子气了,那里是能大家伙长长久久住一块不分离的?可见还是玩笑话。”

宝玉忙摆手,“那里是玩笑话,虽然是我的痴话,可绝不是开玩笑之言,我时常想着这出嫁了的女孩子,好像就是明珠变成了死鱼眼睛一般,原本晶莹剔透的,可成了婚嫁了人,那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俗不可耐又十分的浅薄,真真就是死鱼眼睛一般毫无光彩可言,令人想想就是不免惋惜的很,姐姐妹妹们从小就是住在一块,日后若是嫁出去,我真不知道要流多少眼泪了,何况这嫁人生子有什么好的,依我看,就不必出去了,还是呆在家里头最好。”宝玉倒是有些焦急起来,“我绝不是说笑,姐妹们这样济济一堂,日日说笑取乐,可比别的强多了!这的确是我肺腑之言,绝无虚假!”

宝玉的话,说是不痴,的确是痴的不行,薛蟠忍住笑意,说道,“这愿望是极好的,委实不错,只是若是祈求于别人,还不如宝兄弟自己个努力?”

“努力?”

“若是靠着你那几两月钱,”薛蟠笑道,“只怕是不能够让家里头的姐妹都留下来的,宝兄弟赶紧着奋斗罢!”

“难不成要我赚银子吗?”宝玉有些不懂,问道。

黛玉不由得噗嗤一笑,把茶水都扑在了裙子上,紫鹃忙来收拾,黛玉拿着手帕擦了擦,“蠢材啊蠢材!”黛玉冷笑连连,“你不过是好人家里头的贵公子,外头的经济之道如何知道?如何叫你能赚来银子?你只要不和晋惠帝一般何不食肉糜,也就是谢天谢地了!”

若是换做是旁人这样说,宝玉必然是暴跳如雷,一句话儿也听不进去,但黛玉这么说,宝玉半点儿要生气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笑嘻嘻的说道,“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哥儿都多了去,也不唯独是我一人浑浊于世,妹妹何必苛求呢。”

“我的意思,不是要你赚银子,”薛蟠哈哈一笑,“若是想要姐妹们都住在一块,这就是要你宝兄弟都罩得住姐妹们,若是自己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权柄在手,你如何护得住大家伙的周全,”薛蟠想到了日后的事儿,不免生出了几分感叹,“你只怕是自己个都护不住自己个周全,还想留住姐妹们不成?”

宝玉有些无所谓,“横竖这家里头还有老太太和老爷呢,何必又要说我去照顾姐妹们,我只管和大家伙一起作诗喝茶赏花就是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宝玉这样懵懂,到底还是年轻的缘故,还不知道来日大难,薛蟠原本有些郁闷,但是想想,宝玉又如何知道?他又不是和自己一样,是可以预见未来之人,想到此节,也就释然,到底还是小孩子,最觉得能依靠的也就是贾母和贾政等人了,薛蟠微微一笑,把茶盏放下,“我就不奉陪了,这会子只怕外头要找了,你们两位,自己个说说话吧。”

薛蟠起身刚预备着出门,凤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了,见到薛蟠要走,“哎哟,我来得不巧了,”凤姐笑道,“我才来,大兄弟就要走,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在,你们说话不方便呢?”

“那里的话,”薛蟠摸了摸袖子里头的三千五百两银票,满意的对着凤姐说道,“不过是因为怕外头有事儿要请我,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就预备着回去吃了饭去衙门了,和凤姐姐没干系。”

“这话我怕是就不信了,只怕是,”凤姐抿嘴朝着薛蟠笑道,手上又拉住了薛蟠的臂膀,“只怕是大兄弟觉得我这个俗人来,不配和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故此早些要走呢。”

“这话可就是乱说了,”薛蟠原本要走,听到这话,又被凤姐拉住,倒是真的不好这么一走了之了,“我这还要回去吃饭呢,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瞧你说了,难不成老太太房里头就没吃的了?”凤姐朝着薛蟠伸出染着凤仙花的柔荑,在薛蟠的额头上轻轻的戳了一下,一点不觉得疼,倒是觉得有些痒痒的,“老太太吩咐了,说要留你吃饭,又怕你在老太太面前拘了,所以就让你们几个自己个吃,命我来当陪客,这可好?厨下今个有新鲜的鹿肉,大兄弟你可真是有福气了。”

“凤姐姐也是有福气的,”薛蟠朝着王熙凤眨眨眼,“这当媳妇不容易,我瞧着凤姐姐每日在太太老太太面前伺候,吃饭的时候总是没的先吃,咱们这里头,可就没有这样规矩了,凤姐姐等会坐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保管没人说要你站着伺候布菜呢。这样可好?也不必什么陪客不陪客的,自己个坐下自己吃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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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一、好生待着

凤姐笑道,“还是大兄弟知道疼我,伺候公婆长辈们原本是应该的,不能够叫委屈,只是到底是大兄弟心疼我,也知道让我在这里头吃些东西,想吃什么吃什么,这样才算是极好的。”

贾母微笑着看着薛蟠宝玉等人出门,满意的点了点头,凤姐在一边伺候,对着贾母小意的说道,“老太太,您刚才,怎么一句话儿也不说呢?”

“我说什么呢?”贾母说道,“人家这也不是真的来给我请安呢,我何必多说什么?”

王夫人忙起来,“是媳妇的不是,听说这武清伯的家人来请安,就巴巴的带来给老太太见面了。”

“这和你很不相干,”贾母笑道,她转了转手上的佛珠,“这是他们行事有些差错,这事儿原本也不应该在这里头说,凤哥儿,我适才若是说了,岂不是就是帮着外人去压亲戚做什么事儿了?且不说这事儿咱们不知道谁对谁错,但若是给人觉得咱们家是在外头找事儿上门,巴巴的就要把人给推出去,这可不成,”贾母淡然开口,“咱们家虽然不如武清伯府,也远远没有当年昌盛了,却也是开国元勋,等闲人还没有资格对着咱们如何,别说是蟠哥儿办的是外头的差事,咱们内眷不该管,就算是别的事儿,也不能够就这样推了出去。”

显然贾母不仅仅说的是今个的事儿,还有之前薛蟠刚回来王夫人原本请客但是囿于薛蟠招惹了兰台寺和一些不明势力就取消请客的事情,贾母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王夫人凛然称是,王熙凤连忙转圜,“老太太说的极是,那些个媳妇们,还真以为自己是多大的人家,这礼数若是周到,就不该在老太太面前说这些外头的话儿,还想着狐假虎威,借了老太太的声势来压蟠哥儿,幸好咱们老太太睿智的很,一言不发,让那些不知礼数的媳妇们知道,咱们老太太虽然这每日乐呵呵的,可心里头可是水晶猴子一般,精明的很呢!”

贾母原本脸上有些不高兴,但听到凤姐这样调侃,撑不住就笑了起来,“你这猴儿,自己是个猴儿,倒是也把我给攀扯上了!”

凤姐这样一打趣,原本室内有些凝滞的氛围就缓和了不少,王夫人心里头微微舒了一口气,“是是是,我自然是猴儿,只是那些仆妇痴心妄想,还想着借着老太太来压哥儿,这一下就没戏了,说起来也是可笑,还礼数上的大家,也就是看在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这才不和她们几个计较,这是老太太宽仁,只是那蟠哥儿却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对于薛蟠的难讲话,亦或者是说话里头带刺的本事,凤姐刚才才领教过,自然知道薛蟠的厉害,“今个这几句话刺得那些媳妇说不出话来,却又挑不出错处,可真是厉害极了!”

“是厉害极了,”贾母叹道,“咱们家,底下这些个小子,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还这样的年轻,说话就是这样的滴水不漏,步步紧逼了,实在是了不得的人物,”她看了一眼王夫人,“宝玉能够有这个表哥扶持着,日后的前途,我看着是有指望了。”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宝玉到底还小……”

“是小,但也不能够不仔细教导着,”贾母点点头,“今个媳妇你也瞧见了,宝玉原本那不愿意出门待客的样子,凭他老子怎么打,你怎么骂,我怎么劝都是全然不听的,今个这蟠哥儿一说,他倒是来了一些兴致,可见啊,咱们的法子都不好,还不如让蟠哥儿来试试看,带着他出去见见世面,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就是这个道理了,若是宝玉能够在他表哥那里学来一些东西,就是极好了,我这老婆子日后也能闭上眼去见他爷爷了。”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切不可说这样的话儿,宝玉必然是会听老太太的,日后长大了,肯定是会孝顺老太太。”

“所以咱们家里的女眷,就不要顾及外头的事儿,”贾母闭着眼,转着紫檀木镶嵌碧玺的十八子佛珠手串,“只要家里头的爷们成器了,咱们日后自然过的舒坦,外头的事儿,让男人去办是了,何须咱们操心,这女人家,第一等就是照顾家里头,家里头兴旺,爷们在外头就少担忧家里头,这就是好了。”

王夫人和凤姐都起身听命称是,“你去,”贾母吩咐王熙凤,“留薛家哥儿下来吃饭,我如今瞧着,只要他多和宝玉在一块,没什么坏处。”

“若是要留下来吃饭,不如让他们几个年轻人自己个吃,”凤姐提建议道,“年轻人自己个说说笑笑的,也不会说和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拘了礼,他们自由在在些。”

“也好,”贾母点点头,“让他们自己个吃,凤哥儿你去作陪,”贾母又问鸳鸯,“厨房有什么好的?”

“有新鲜的鹿肉,还有张外的口蘑,”鸳鸯道,“都是极好的。”

“那就叫小厨房做了来,给他们加菜,”贾母笑眯眯的说道,“蟠哥儿识趣的很,适才也不会说要我说什么话儿,自己个就把这件事儿给打发了,实在是懂事,凤哥儿你多少也要去陪他说说话才好,你们表姐妹,说话方便些。”

凤姐领命而去,贾母对着王夫人点点头,“太太这个外甥委实不错,难怪舅老爷就独独看中了他。”

“这是他的福气,”王夫人神色有些古怪,“也难得老太太看重他。”

“我看中他,是因为他可以帮着咱们家,如今老爷的官位都还不如他了!”贾母淡然说道,“如今还不知道接下去如何,但是贤德妃娘娘在宫里头,老爷多少还能提几品,可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是有人拦着,也不知道是谁拦着,但是老爷这差事当得一般,不得上官信任,只怕是一目了然的事儿了,薛蟠,这个人,可以帮着咱们家,自然要好生待着。”

二百三十二、香水

王夫人点头称是,“老太太思虑周全,媳妇是万万比不上的。”

“不是你比不上,只是你的世面见的还少了些,昔日府上卷入了金谷园两王谋反,那时节比如今艰难多了,一个不好,只怕就是大厦倾覆,满族都要陷入深渊,那时候也是这样想着,就是不能急,一切要稳,如今也是差不多,外头上的事儿,不能急,家里头的事儿,更不能急,但是也不能不着急,宝玉过了年也就是十三岁了,渐渐的也要长大懂事起来,贤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每每传出话来,最关心的除却咱们几个的身子康健外,独独就是想着宝玉的功课,你这个做娘的,自然是心疼宝玉的,何尝我没有不心疼呢?”

“琏儿那边自然不必说,他也就是自己家里差事当当了,只怕是外头许多事儿都没有资格置喙了,宝玉是不同的,他聪明,读书虽然如今不显,但是昔日贤德妃娘娘在家的时候,只要授书,一点就通,可见是有慧根在身的,若是好生调教,日后必然有所成就,你以为我之前说要将宝玉托付薛蟠是玩笑之言,不是的,他如今有这样的成就,不仅仅是这个官,包括在咸安宫如此出类拔萃,舅老爷能帮忙,但必然需要自己个本事出众才是,才能如此卓然不群。”

“这样的人才,又是近亲,所以托付他照顾一二就是极好,我素日里头冷眼瞧着,他也喜欢和家里头这些哥儿姐儿一起处,这就是极好了。”

王夫人自然是高兴薛蟠能入贾母之眼,毕竟是嫡亲姐妹的孩子,如今又是住在贾府,自己的亲戚得了贾母的欢心,府上的人都欢迎,王夫人自然脸上有光彩,但是薛蟠行事实在是有些狂妄无稽,之前听薛蟠在外头如何,那也只是听说罢了,没有当面真真正正的见过,可如今这当着王夫人的面,一番话儿说的实在是有些让王夫人心惊肉跳的,半响说不出话儿来,王夫人的心思缜密,但不擅长言辞,在她看来,薛蟠这样行事不太有大户人家子弟该有的规矩,她有些担心宝玉被带坏了,“老太太说的不错,可这蟠哥儿,到底还是性子颇为鲁莽,行事也冲动了些。”

“少年人,有些血气,也是寻常的,谁难不成从小就是老成持重的嘛,”贾母笑道,“这就不必担心了,年节到了,你们拿进来的东西我都瞧了,很是妥当,再从我这里送一份到姨妈那里去。”

“老太太自己个的东西,我们如何敢再拿走,”王夫人忙道,“叫凤哥儿在公中拿就是了。”

“不必,这是我的体己,我自己个要给的,”贾母笑道,“贤德妃省亲回来,只怕是还要见蟠哥儿!你不知道罢?这是今个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贤德妃似乎也对着她这位表弟,很是有些兴趣!”

薛蟠和凤姐正在黛玉房里头说话,凤姐如何会谈诗词之事,只是问薛蟠的铺子如今筹办的如何了,薛蟠说道,“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年下,仓促开门,只怕是坏了开头炮,是我太晚回来的缘故,若是再早一两个月,就全然不同了,如今既然是来不及,那就索性要晚些,过了年,再开就是了。”

“我听说是香料铺子,这能赚银子?”凤姐奇道,“如今这四海升平,外头和藩国之间的生意数不胜数,来往贸易也频繁的,以前听说这胡椒,原本是极贵,可开了海贸之后,这胡椒就是不值几个钱了,别的香料,豆蔻、紫苏、马蹄香、麝香、冰片这些个,虽然是有些贵,却也不是什么独特之处,”凤姐问薛蟠,“难不成是天竺那边得了什么新鲜的?香国叛乱之后,藏香就少了许多,如今市面上贵得很。”

“也不是天竺得了什么,”薛蟠笑道,“这香料是不难得,但是一件件的买,或者是按克来卖,这算不上什么赚钱的本事,也看不到我的手段,我这里买的是女孩子家最喜欢的香粉、香水、香囊,这些个东西都不算稀奇,只是呢,这里头的香料,可是极有讲究了,绝非是寻常的配方,是我花了好些心思配了不知道多少,试验了不知道多少,才得了好些个方子味道极好的,这些东西,保管外头是没有的,”薛蟠得意洋洋,“到时候买的保管比金子还要贵,凤姐姐你信不信?”

凤姐半信半疑,笑道,“我自然是信的,若是不信,那里会投了银子给你,就是预备着大兄弟你赚银子的,你这铺子若是日后开张,说不得我要先拿几份香水香囊用一用,若是好了,我这就告诉外头的人,让大家伙都来买你的如何?”

“就算凤姐姐不给我推销着出去,”薛蟠笑道,“也是该给家里头先用,”薛蟠看了看黛玉,“林妹妹自然也要有,好东西还能先少了自己家里的?”

黛玉摇摇头,“这样的好东西,我那里配用?还是哥哥自己个留着发卖罢。”

“不然,不然,”薛蟠摆摆手,“妹妹若是不配用,谁还配用?我这可不是白给你们用的。”

凤姐笑道,“怎么,难不成还要问我们要银子?”

“倒不是要银子,只是这东西用在身上,感觉如何,香味是否浓郁?后味是否悠长,会不会太过清淡不可闻到,这都是要思考的事儿,虽然方子不错,但,到底还是要你们这些个心思通透的女孩子们才能知道这东西用的好不好,故此呀,这用了一物,”薛蟠摇头晃脑,“你们就要写了使用心得给我,让我好做修改,加以精进。”

凤姐笑起来,“哎哟哟,才说了几句话,就要叫我们给你当差事呢,到底是家里头是赚钱经商的,这几句话没说,就露出了马脚,要大家伙帮着你赚银子呢。”

宝玉笑道,“这原本也是应该的,难不成就不该帮着大哥哥赚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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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三、身不由己

“也没有说不帮衬的道理,只是像你大哥哥这样见缝插针的,”凤姐拿着帕子笑道,“也着实是少见的,我巴不得多用些新鲜的香粉香水呢,那里还会怪罪,自然是要多多的用,再多多的提意见了。”

薛蟠笑道,“如此就是极好了。”

众人说着话,不一会贾母的大丫头翡翠就带着几个仆妇拎着食盒进了来,黛玉的房里头原本不算太宽敞,这几个人若是再布置桌子坐下用饭,就颇为局促了,故此紫鹃将饭菜就放在了黛玉日常起居的炕上,又请薛蟠宝玉和凤姐一起上炕,围着炕桌一起用些。

菜式倒也丰盛,黛玉素来吃的清淡,除却山鸡鱼蛋汤、粉丝白菜包子、五香大头菜、一小份麻油拌的猪肉糜蒸鹌鹑蛋之外,还有一份是鹅油炒口蘑,另外一个底下放着暖炉的锅子打开一下子就是热气腾腾的,翡翠介绍,“这是鹿肉和绍兴酒炖的锅子,里头还加了白萝卜和姜,冬日里头吃着,最是暖身不过了。”

黛玉笑道,“别的菜倒也罢了,这鹿肉腥的很,我这如何吃得下去?”

“好姑娘,”翡翠忙说道,“鹿肉原本是有些腥气,但用花雕先腌制了许久,再用冰糖煨过,加了镇江陈醋还有花菇一起煮了去腥,把这里头的血水一概去了,如此再精心烧了,绝不会有什么腥气了。”

薛蟠夹起了一块鹿肉放入嘴中,只觉得肉香四溢,又有白萝卜之甜香,软而不烂,实在是味道极好,薛蟠眉开眼笑,“这鹿肉好,我在家里头以前吃的,比不上这个,”他又劝黛玉,“妹妹你且吃一块,你哥哥我可是饕餮之客,若不是好吃的东西,我那里敢引荐给你吃。”

黛玉吩咐紫鹃倒了边上的翡翠火汤来喝,听闻薛蟠此言,笑道:“我实在是吃不得多少荤腥,这鹿肉就还是请哥哥给吃了吧。”

“这就不对了,”薛蟠笑道,“人吃五谷杂粮,这是主事,除却主食之外,另外膳食要均衡,不可过度吃荤腥,也不能一直都吃青菜萝卜等,鹿肉性子温和,又有温补之效,冬日吃这个,的确是好,翡翠说的不错,加了花菇白萝卜姜,冬日暖胃,又暖了身子极好。”

“难怪说是有仙人传授给大兄弟海上仙方,”凤姐笑道,“这吃食上的养身之道,说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叫人听得有些一愣一愣的,那我且问你,若是小孩子想着聪明些,该吃什么呢?”

“蛋白质,”薛蟠边夹着鹿肉边说道,“哦,就是鱼虾蛋肉之物,这些东西多吃,小孩子自然就聪明些,而且这些东西多吃,小孩子也健壮许多。”

“此外还要多吃水果,”薛蟠笑眯眯的说道,“水果多吃了些,小孩子少感冒少发烧。”

凤姐这是帮着自己的女儿问,她自从旧年生了女儿下来,这大病小灾总是不断,今日听到薛蟠这样说,奇道,“这么说来,倒是真的还有些道理,我那姐儿,素来是不怎么吃这些荤腥之物的,我时常笑话,她莫不是姑子投胎转世的不成?”

“小孩子胃口差,原本就是肠胃羸弱,慢慢将养着,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就是了,”薛蟠笑道。

薛蟠又命紫鹃给黛玉倒鹿肉汤来喝,紫鹃忙给黛玉倒了小半碗,里头还有一两块的鹿肉,黛玉原本就不吃,但是见到薛蟠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于是也不免好奇,勺了几汤匙的鹿肉汤喝了,又夹了几块鹿肉吃了,觉得味道不错,众人一起坐在炕上说说笑笑,别说是黛玉了,就是素日里头茶饭进的少的凤姐,都不禁吃了好些东西,“哎哟哟,这和大兄弟一起吃,真是比以前自己个躲在屋里头,不知道多吃了几顿了!”

“和大哥哥一起吃饭,真真是叫人胃口大开,”宝玉笑道,“我也是如此。”

刚刚吃了饭,晴雯就寻了过来,“我说呢,这会子还不跟家去,原来是在这边吃好的了,巴巴的家里头还预备下了饭菜,等着大爷你回去吃呢。”

“倒是忘了这一节,”薛蟠拍拍额头,“那就你们几个吃了罢,别浪费了。”

“还有呢,说兵马司的衙门派人来了,请大爷赶紧出去,外有有要紧的事儿。”

晴雯又禀告了一下,薛蟠不以为然,“想必是那些人找上门来了,这些兵马司的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什么事儿都要我处置,岂不是要累坏了我?”

虽然是如此说,但薛蟠也不得不起身,叹道,“如今也算是在宦海中浮沉了,真真是有些身不由己咯。”

黛玉不禁莞尔,“蟠哥哥你才多大年纪,就已经是这样的老气横秋了?”

薛蟠带着晴雯走出了贾母院,一路回到了梨香院去,凤姐和黛玉宝玉叮嘱了几声,也出门去料理事务,她能安安静静吃了这么一餐饭,已经是平儿在外头挡驾的缘故了,若是还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只怕等会就闹得不可开交了,算起来,这府上真真正正的富贵闲人,大约也就是宝玉一人,黛玉只能算是半个,“风姐姐絮叨了这么久,也算是走了,”宝玉伸了伸懒腰,“我见到她这样说话,不由得心里头就慌得很,幸好,已经走了!”

黛玉笑道,“你不必替着我说话,你和凤哥儿好,凤哥儿疼你,你怎么会嫌弃她絮叨?说这个不过是帮着我说罢了,怕我闹了凤哥儿,是不是?”

宝玉悻悻然,笑道,“妹妹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这有什么,今日我不过是沾了蟠哥哥的光,才得凤哥儿絮叨这样的久呢,”黛玉心里头明白,凤姐对着自己个好,只怕大部分的缘故还是看在贾母心疼自己的份上,不过这种事儿到也没必要和宝玉说,宝玉算是一个知心人,但薛蟠的话儿这么一问,只怕是宝玉还没有很懂事,毕竟同年龄段的女孩子和男孩子,区别还是有的。

因顾惜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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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四、幽情

有些事情黛玉虽然还不懂,但是一说就通,一点就透,而宝玉却还属于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味着还喜欢玩耍的人,黛玉心里头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个被凤姐如此疼爱,完全是看在贾母对于自己的怜爱份上,若是什么时候贾母对自己个不疼爱了,只怕凤姐这些人,也要弃之如敝屣了。

想到这一节,黛玉就不免神思困倦,整个人也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宝玉邀黛玉去李纨处坐坐,黛玉也是懒怠去,“这午后人家都要休息,再者兰哥儿也要温书,这会子没眼力见的过去,岂不是人家还要嫌弃你?”

“凭他是谁,还有嫌弃咱们的道理?”宝玉笑道,“妹妹若是不想去大嫂子哪里,不如就去看看二姐姐三妹妹如何?”

黛玉也是不去,宝玉还在这里头痴缠,黛玉不免有些恼起来,“宝玉,这会子谁还出门去呢,你若是再啰嗦,我也就不理你了!”随即用手捂住耳朵,不听宝玉的絮叨,宝玉还原本想说什么,没想到麝月进了来请宝玉回去换衣裳,“外头来客了,说是同宗的大爷,如今从金陵进京,要见你呢,赶紧着回吧。”

“什么同宗的大爷?”宝玉奇道,“咱们同宗还有什么亲戚在金陵当官的?哦,”宝玉似乎想起了什么,“是那贾雨村!算起来,妹妹也是认识的,”宝玉笑道,“他与妹妹你还有师生之缘,怎么如今都是要见我,也不说见妹妹你呢?”

“不过是教了些日子的书罢了,这原本倒是有些情谊在里头,只是多年不通气,也自然没有什么可见的,再者,这男女有别,内外也有别,我去见他做什么,”黛玉懒洋洋的说道,“住在都中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他说要见我如何,我又何必去见他呢?你且仔细着,”黛玉对着宝玉笑道,“此人貌似忠厚,可似乎言辞多伪,你不要被他骗了。”

黛玉看人的确是看得通透,宝玉笑道,“也不过是老爷吩咐要出去见一见罢了,若是换做是平时,我自然是不会去见外头的这些个人,贾雨村似乎还颇喜欢讲一些圣贤之道,经济文章,我最不耐烦就是这些话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宝玉有些疑惑,“薛大哥哥说的话儿,就是让人乐意听。”

麝月再三让宝玉赶紧着回房去换衣裳,宝玉却是不慌不忙,又絮絮叨叨的和黛玉说,晚间回来要一起围着炭盆烤栗子吃,说了好些话,这才出门去了,黛玉笑道,“这个宝玉倒是和他的奶妈子是一模一样,絮叨的不成样子。”

虽然是如此说,可到底人都走了,黛玉不免又觉得有些空荡荡的,紫鹃上来将大家伙的盖碗收了下去,对着黛玉说道,“姑娘若是困了,且睡一会吧。”

黛玉摇摇头,“这会子吃了饭,若是睡了,只怕是不消化,你把我窗前的那几本书拿来,我看书就是了。”

紫鹃依言预备着,又用荷叶样子的填漆小托盘端了茶并几样糕点上来,黛玉见到那糕点,倒不是北边的样子,云片糕、芝麻酥、马蹄果子,都是苏式糕点,奇道,“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拿来的?”

“是薛大爷送来的,”雪雁笑嘻嘻的说道,她拿着一根象牙的拂尘在室内到处拂动家具,扫去灰尘,听到黛玉问,笑着说道,“他家里头的南边厨子最是地道,上次姑娘不是去姨太太那里吃了茶果,大爷就知道姑娘在北边,最想念的就是这南边的茶果,故此这几日就命人做了送来。”

黛玉看着那茶果点心,微微一笑,眼眶一红,却又不好说什么,脸色初喜后忧,紫鹃见到黛玉如此,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又奉上了茶,“薛大爷如何聪明伶俐的?那里是只会送给姑娘?大奶奶三位姑娘老太太太太那里都一概送了,为了就是不要在姑娘这里单独送着显眼。不过呢,姑娘这里头花样是最多的,还预备下了十二生肖的船点,等着姑娘晚间想吃的时候拿上来呢。”

黛玉接过了茶,却又见是南边的碧螺春,“这也是薛大爷送来的,若是论心细,也没有人比得过薛大爷了。”

黛玉恼道,“这位薛大官人,真真是把我当做是小孩子看待了,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闹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还不好?”紫鹃笑道,“听雪雁说,这在南边薛大爷和姑娘就是旧相识,如今又一起在了这府上,实在是难得的缘分,这薛大爷又是疼人的,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呢。”

“你还在我这里头掉书袋呢!”黛玉笑骂道,“可遇不可求,蟠哥哥又不是什么物件,又如何可求来的?”

紫鹃笑道,“姑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是说什么。”

紫鹃见到黛玉脸上绯红,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是转身出了门来,恰好遇到了平儿在外头,拿着一个食盒预备着交给琥珀,“这是二奶奶献给老太太的饽饽,是陕西那边来的面点师傅,二奶奶吃了不错,故此做了送过来,请老太太吃一些。”

紫鹃瞧见了平儿,忙喊住了,“平儿你站住,我有事儿问你,我们这林姑娘的月钱,怎么还不见呢?”

平儿忙摆手让紫鹃噤声,又见到左右没人,这才对着紫鹃说道,“年下银子用度紧了些,外头的银子账房一时间没收回来,这会子怕是已经在筹措了,且不要急。”

“这话我倒是不信了,”紫鹃笑道,“这么一大个家,还差我们姑娘家的几两银子呢?”

“你这个丫头,”平儿拉住了紫鹃的手,右手朝着紫鹃的额头戳了戳,“你不过还是这府上的人,怎么倒是给林姑娘这样的打算了?难不成还能短了你的银子不成?”

“这伺候林姑娘,自然就是要事事为林姑娘着想,”紫鹃笑道,“林姑娘素日里头不上心这些个,雪雁又小,王嬷嬷时常病着,若是我不给姑娘打算,难不成还要姑娘自己个问你二奶奶伸手讨要呢?”

二百三十五、王嬷嬷偏生问到底

“我若是不上心,只怕是你们几个给我们拖几个月的月钱也是有的了,”紫鹃说道,“我就不信了,这银子就缺成了这样,就差我们姑娘的那几两了。”

“那里就敢缺了林姑娘的,”平儿心里头叹气一声,嘴上连忙说道,“大家伙都是一概推延了,只是老太太太太这里头还按时发,这个银子还是二奶奶自己个垫出来的呢,其余的姑娘,大奶奶并几位姨娘那里,都是一概挪到了后头发,什么时候有了银子再发,你若是急等着用钱,我那里还有几两银子,先给你送了来。”

平儿虽然是凤姐的陪嫁,并不是这贾府家生子的奴婢,和紫鹃等人原先是不在一处的,但是平儿性格温和,又不仗势欺人,有时候凤姐脾气暴躁对着底下人苛待,都还是平儿帮忙分说几句,犯事儿的人可以逃脱大难,故此大家伙都和平儿交好,紫鹃也亦是如此,听到平儿这话,虽然心里头还有大事儿急等着要用钱,但也只好说道,“那里是说就要你的银子了,又不是不用还,若是不用还,我这即刻就用了。”

平儿离去,紫鹃见到黛玉一时间不派人,于是吩咐了雪雁仔细房里头的炭火,拿了一碟的糕点,用食盒放好,自己又从后门之中走去,走了一射之地,到了后头几排下人们住的地方,到了一处房内,推开门,“嬷嬷,我送点心来了。”

紫鹃抬起头,见到了里头的人,倒是不免惊讶了一些,黛玉的乳母王嬷嬷靠在床上,地上点了一个炭盆,虽然火势不是很旺,但多少还是可以取暖,床前坐了一个高大的背影,背对着门口,紫鹃倒是没认出来是谁,但是见到那背影,顿时就知道了,这家里头的仆妇身材如此高大的,也就是薛蟠的乳母,一样姓王的王嬷嬷了。

娇小王嬷嬷咳嗽几声,“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叫你在前头伺候姑娘吗?何必要来看我,姑娘身子原本就不太好,若是过了病气,只怕是更不好了,你赶紧着放下东西回去就是了,我这里头也不是没吃的。”

高大王嬷嬷笑道,“紫鹃姑娘来瞧你,怎么还赶人家出去呢?”

紫鹃忙说道,“姑娘叫我来瞧一瞧嬷嬷,是不是身子好了些,外头已经也预备请下了大夫,再来给嬷嬷瞧一瞧,看看这身子能不能吃些药好起来,若是要用什么滋补的东西,也是好的。”

娇小王嬷嬷请紫鹃坐下,听到紫鹃这样说,不免对着高大王嬷嬷叹道,“这北边的天气我总是不太适应,秋天得了风寒,起初还以为没事儿,没想到就这么几个月都不见好,又怕过了姑娘的病气,这才搬到了后头来,不再住在老太太房里头,如今还吃什么药呢,姑娘在这里头原本就是做客的,若是又要请大夫,只怕是家里头人都嫌弃了,我这几日再养养,必然是会好起来的。”

高大王嬷嬷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不好明着问娇小的王嬷嬷,“我给你今个带来了大爷做的苏点,你得空了吃几块,这是南边的味道,只怕是你也是想的,紫鹃姑娘带了什么来?”

“也是糕点,也是薛大爷给的,”紫鹃笑道,“可巧了,嬷嬷,咱们想的是一样的。”

“好丫头,”高大王嬷嬷赞许的朝着紫鹃点了点头,“知道疼你们家嬷嬷。”

王嬷嬷显然是来了一会了,见到紫鹃来,于是就起身告别,紫鹃掩上了房门,“嬷嬷这病原本就是亏了身子的,如今只要用上好的东西慢慢的滋补着,必然就会好起来,我在外头寻了几两银子来,托了人出去换了山参来,再熬了汤给嬷嬷吃,慢慢的滋补着,必然身子就会好起来,姑娘也是担心嬷嬷的,只是一时间不好时常来探望。”

娇小的王嬷嬷坐在床上,听到紫鹃这么说,忙拦住,“不可为我这胡乱花银子,姑娘那边的事儿要紧,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要吃什么山参,何必糟蹋好东西!姑娘那边,也没人可靠着,唯独还有你可以帮着姑娘办些事儿,我这身子已经是不中用了,你也不必为我劳神,横竖在这里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如今老太太吩咐了,叫人一日三餐都送来,一概茶水火盆也有,这日子不算差,你叫姑娘也不必为我操心了!”

“何况姑娘到底是问着你们这府上要用素日里头银子使的,这府上的人,那个不是跟红踩黑的,想要使唤他们个,若是不打赏银子是一概差不动的,姑娘自己个就那么些个月钱,不可浪费在我这里头。”

紫鹃无法,也只好勉强应了下来,心里头难受,却又不好流眼泪,只能是又勉强笑道,“那里就这样艰难了,姑娘素日里头都用不上银子,如今嬷嬷要用银子,自然是要给嬷嬷用的,您可是姑娘的奶妈,姑娘不疼着嬷嬷,还能有谁呢?”

王嬷嬷摇摇头,闭目不语,紫鹃又给王嬷嬷烧了壶水,这才告辞走了出来,才出了院子,就见到外头甬道之中,穿着酱红色棉袍的高大王嬷嬷犹如门神一般,堵住了通道,她见到了紫鹃出来,朝着紫鹃招招手,等到紫鹃走近,“你老实告诉我,这林姑娘的王嬷嬷,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

“无非是病久了,要静养罢了,”紫鹃勉强笑道,“过了冬只怕就是能好了。”

“你还在我老人家面前骗人呢?”王嬷嬷笑骂道,“我适才在门口,都听到你们在里头说的话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用山参呢!”

紫鹃见搪塞不过去也只好说了实话,原来王嬷嬷这是风寒不假,但年纪大了些,又失了调理,身子亏损太多,只能是用补药好生补着,可这贾府里头,对着下人是不错,王嬷嬷这生了病,也是请大夫来看诊治的,但是想着要用山参滋补,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二百三十六、骗你不成?

山参在寻常小门小户里头,也是极为难得的好东西,原著之中,贾代儒的独孙贾瑞正照风月宝鉴患上了病症之后,要喝独参汤调理身子,用的就是山参,贾代儒自己个没有能力购买,只能是厚颜求到荣国府来,王夫人命王熙凤找一些给他,王熙凤一来是恨毒了贾瑞,也是因为山参珍贵,不愿意多给,于是只是拿了一些参须膏沫打发了也就是了,这还是贾府的旁支,还不算是太远的关系。自己个买更是买不起了,黛玉一个月统共才二两银子的月钱,加上地下的丫头们,不过也就是四五两的银子,哪里购买山参的?就算是贾母疼爱黛玉,一次两次还会给山参,久了,难不成还要给吗?故此王嬷嬷干脆就叫紫鹃不必如此费心了。

紫鹃这么一番话说出来,不免也是泪眼婆娑,王嬷嬷叹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还帮衬着姑娘奶妈子的事儿,这事儿林姑娘知道吗?”

“实在是不敢和姑娘说,”紫鹃也是这些日子为了忙着这事儿心力交瘁却又没有什么办法,听到王嬷嬷这么说,也不免实在是忍不住垂泪下来,“姑娘本来就是心思重,之前南边带来的那只哈巴狗儿不知道为何突然死了,姑娘都伤心了好久,若是知道王嬷嬷这里头身子欠了调养,却要山参来调理方能好了,必然又是忧心了,故此不敢说。”

“这有什么难为的,”王嬷嬷笑道,“适才我问姐姐,她倒是也不愿意说,只不过是山参,这事儿好办!”

“怎么?”紫鹃忙道,“嬷嬷难不成有山参?”

“我这里自然没有,但是我家大爷哪里必然是有的!”王嬷嬷拉住了紫鹃的手,“你跟着我去就是了。”

紫鹃原本不肯,“这事儿如何肯劳动薛大爷呢?”

可她那个小身板如何抗得过王嬷嬷,一路就被拉着拽着到了梨香院薛蟠院子里头,王嬷嬷命紫鹃在外头候着,径直掀开帘子到了里屋,她左右看了看,见到薛蟠在东里间换出门的衣裳,赫赫已然是穿上了胸口绣着“彪”的青色官服,晴雯低着头给薛蟠围上腰间的玉带,薛蟠见到王嬷嬷进来,点点头,“您老这是又去哪里了?半日里头不见人影,我还有事儿要吩咐您呢。”

王嬷嬷朝着薛蟠伸出手来,薛蟠奇道,“这是要做什么?”

“大爷给银子,”王嬷嬷自自然然的说道,“外头我要用银子,来问大爷你要。”

“你要什么银子使呢,”薛蟠笑道,“家里头你差不多一个月那么多的月钱,吃家里头穿家里头的,银子花的到哪里去?给你也是浪费了,若是要什么吃穿,叫下人做来就是了。”

王嬷嬷朝着薛蟠使了一个眼色,薛蟠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咳嗽一声,吩咐晴雯,“你说厨房预备下了甜羹?去端一碗来给我吃罢,适才鹿肉吃的油腻了些,这会子正想吃那个解腻。”

晴雯显然是看懂了王嬷嬷的眼色,十分不悦的带着鸿儿出了门,鹤儿正在擦柱子上的对联,见到晴雯出来,忙问道,“姐姐咋么出来了,大爷衣裳穿好了?”

“自然穿好了,”晴雯冷笑道,“只是咱们这位大爷还不知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事儿,巴巴的把咱们都喊出来了!”

晴雯走了出去,王嬷嬷才把黛**母的事儿说了说,薛蟠奇道,“我不是早就和紫鹃说了,若有什么事儿为难,只管来找你不是?难不成都不曾找过?”

“大爷说的是好心好意的,但紫鹃她又不是林姑娘南边带来的人,乃是这府上的人,若是她径直来找大爷,岂不是让这府上的人难堪?自然是不会来的。”

“这事儿你做得很好,紫鹃不好意思来问,你径直带来就是,”薛蟠吩咐道,“山参我这里有的是,你到后头库房里头,寻摸一些好的来,只不过不能拿了太多,不然的话显眼的很,倒是叫人疑心,王嬷嬷的这山参从何而来,银子自然是要给你的,你说先拿多少去?”

“五十两,”王嬷嬷狮子大开口,“三十两给紫鹃去照顾姐姐,二十两算是我的辛苦钱。”

薛蟠头冒冷汗的从袖子里的暗袋里头抽了两张共五十两的银票来,递给了王嬷嬷,他还有些不悦,“嬷嬷你也太心黑了,这辛苦钱就要了二十两银子。”

“吓!”王嬷嬷喜滋滋的将银票收了下来,“我这成日里头给你忙里忙外的,难不成还不能收些辛苦钱?”

“自然能收,”薛蟠无奈的叹气,“嬷嬷既然收了银子可就要好生办事儿了,你赶紧着拿了山参给紫鹃,等着她走了我再出去,免得她不好意思。”

王嬷嬷连忙到了后头库房,按照薛蟠的指点,在库房的架子上头找到了几盒山参,品相都是极好,参须头像躯干俱全,显然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有几支大一些,好像是肥肥胖胖的婴儿一般,王嬷嬷原本预备拿这个,但细想想黛玉的乳母身子亏损日子太久,这样大补的山参下去,只怕是虚不受补,反而更不好,于是挑了两支小一些的山参,用帕子包了,这才出来,把紫鹃拉到了边上,见着四处无人,递给了紫鹃,“这是大爷给的山参,你回去叫人仔细熬了给王嬷嬷吃,吃完了再来拿,我们大爷说了,你只管来拿,多少都有!”

王嬷嬷又拿了三十两银票给紫鹃,紫鹃不肯收,“拿了山参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哪里还敢要银子,我是决计不敢要的。”

“你这实心的孩子!”王嬷嬷嗔怪道,“大爷都吩咐过你,要你有什么为难之处若是不能和老太太说的,只管来告诉我就是了,今个若不是我遇上了,只怕你还不愿意说,若是日后我那姐姐真的丢了性命,林姑娘岂不是又要伤心难过了?这是躲不了的事儿。你也太老实些了!你以为大爷说的话儿是骗你不成?”

二百三十七、有所疑虑

“大爷说了林姑爷以前有银子存在大爷这里头,只管叫大爷放着,林姑娘若是要用,只管来拿就是了,”王嬷嬷叹道,“这可不算是我们大爷白给的,原是有这个缘故,林姑娘素日里头不信,连带着你这丫头也不信了。这些银子都是姑老爷留下来的,你且放心拿着,绝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紫鹃叹道,不过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若是如此,我倒是也只能是先拿了,多谢嬷嬷。”

“谢什么!你是个仔细人,知道帮着你们姑娘分担烦心事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自管这么做去,日后姑娘亏待不了你!”王嬷嬷笑眯眯的拉着紫鹃的手,将她送了出去,“你赶紧着按照我的吩咐,煎了参汤给你家嬷嬷喝,若是她问起来,你只管搪塞过去就是了,比如说老太太的恩典,都成,只是不要说是从我这里头拿的,你那些银子拿去,安排给后头的人,多多照顾一二,我若是得空,也过去瞧她。这事儿既然你没有和姑娘说,就不必说了,日后好起来,再让嬷嬷回去伺候姑娘吧。”

紫鹃连忙应下,又再三道谢不已,这才转身离开,王嬷嬷复又进了薛蟠的内院,将这事儿说与薛蟠听,薛蟠捧着甜羹,觉得有些不对劲,“话说起来,”他把内造的官窑缠枝西番莲纹白地青花荷叶碗给放了下来,“姑丈虽然过世,总是应该还留下来了不少银子,他处在这个位置上,就算不刻意的收银子,也不至于说没有银子使的。”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官场上有名的谚语,林如海昔日当得这个两淮巡盐御史,乃是一等一的肥缺,昔日在这改派盐引的差事里头,薛蟠什么事儿还没干,就平白得了个园,后来事儿办好了,又得了平山堂,这两处园林有价无市,若是拿出去发卖,起码也是值得几万两银子。

这只是算薛蟠收进来的东西,还不包含他自己个低价收购进了那么些个盐引的赚头,至于再加上薛蟠要求这些人全部将银子存入薛家的钱庄,所有想要暂时抵押借贷的都也要通过薛家的票号,这么一个流程所赚来的钱息,十分惊人,根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现在的薛蟠若是将一切除却织造府之外的生意尽数发卖,所得的银子,只怕是几辈子都吃穿享用不尽了。

当然薛蟠不会这么做,只是一个比喻罢了,但是这么说,只是为了说明林如海的家中根本就不会缺银子!若是因为后世无人料理,致使奴仆侵吞主家财产席卷而逃,这原本也是有的,但是贾琏分明去处置林如海的后事,没有道理说不把林家的财产给黛玉搜罗起来放在一处,这就是有些奇怪了。

若是黛玉但凡有些私房银子,只怕紫鹃也不会是这样的为难王嬷嬷的病情治疗调养费用了,这事儿有些蹊跷,薛蟠沉思了许久,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办,自己乃是外人,不能去直接问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个究竟,于是也只好叮嘱王嬷嬷,“你悄没声的去问问看,到处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怎么这府上的月钱老是晚发,林姑娘那边的事儿,你也要去问清楚了,怎么会要紫鹃这样难为。”

“林姑娘的事儿,我还不知道,可这月钱的事儿,我是清楚的很,”王嬷嬷左右看了看,见到的确没有旁人,“虽然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但是似乎老太太太太们还不知道呢,可底下的人都传遍了,说是二奶奶拿着月钱的银子,暗暗的出去放利息钱呢,我听说了一耳朵,咱们家就是玩这个,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究竟?岂不知她若是为了这几分银子,必然不会做这个,我估摸着,只怕还是放印子钱。”

薛蟠一惊,这印子钱是十分吓人的高利贷,如果用通俗的讲,借出去一年一百两银子,过了一年全部收回来的钱,要三百两,也就是说光光是利息,就要百分之两百的利息!而且如果说是要借这个银子,几乎是每日都要还一定的数目的,这个钱来的吓人,故此绝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放,必定要是位高权重亦或者黑白两道通吃的人才能放得出去的,一般来说,印子钱若是放出去,万一收不回来,被放钱的那些人,家破人亡,几乎是一定的,“她这胆子也太大了!万一被老太太知道,她如何收拾?”

荣国府上下的月钱,只怕是有几百两银子,这加起来放出去一日,只怕就有不少的进账,难怪紫鹃会说月钱拖延了,这拖延了几天,凤姐就有收入,她自然使这一招,“那还能有假?”王嬷嬷笑道,“且这个银子,只怕是还是二奶奶她自己个拿了,不是给公中的,若是给公中使用花销,哪里不好说呢?光明正大的都要说出来了,算是给公中赚银子了,必然啊,还是自己个入了私房钱。”

薛蟠摇摇头,当家理事的人,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怕是难以长久的,不仅仅需要公心,其实还不能有私心,凤姐有这样为自己谋求私利的意思在里头,虽然是小钱,但凤姐要当家,其实衣食无忧,又何须计较这些小钱呢,到时候再外头人家也不见得多服气你。

这是涉及到立足之本的,薛蟠不知道王熙凤是怎么想的,当然,也许是因为见识眼见不够,内宅妇人,可能还是想着能存一些体己起来,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凤姐到底是在这边帮衬的缘故,原不是自己正正经经的家里头。

“这事儿她办的不好,”薛蟠摇摇头,“不过估计也有她的难处,这放印子钱,也是无奈之举,她这个当家媳妇儿,处处要孝敬的地方不少,”他可是见过凤姐时常特意做了精致的小菜来奉承贾母并王夫人,这可都是要银子花了才置办的来的,还有到处人情往来,自己这里时常有内廷的太监来打秋风,凤姐那边,只怕是更是少不了,“这事儿知道就是了,咱们家横竖是不要那边银子的,叫地下的人谨慎说话,不许胡乱说,人人都可以告诉老太太太太,就是咱们这边的人不成。”

薛蟠还在和王嬷嬷交代什么,晴雯端了甜汤进来:“大爷哪里有这么多话儿要吩咐的?外头张管家来催促了,说是务必要赶紧着出去,衙门的人都等不及了,赶紧喝了汤就出门去罢。”

“知道了知道了,”薛蟠笑道,“满屋子都是你的絮叨声,今日的衣裳做的好,”薛蟠举起袖子看了看身上的官服,“这几日辛苦了,你自己个多休息休息,后头还有好些缎子,叫王嬷嬷拿了来,你们几个丫头年下也缝几套新衣裳新裙子的,马上就过年了,过年还是要穿好看的衣裳的。”

晴雯笑道,“日常的衣服那么多,还要做衣裳做什么,咦,鹤儿你这小蹄子推我做什么呢!”

鹤儿笑嘻嘻的说道,“姐姐新衣裳多了,我们却还没有,谁还嫌弃新衣裳多呢?姐姐若是不要,那我们生受了就是,不劳烦姐姐了。”

薛蟠出门而去,王嬷嬷见这些丫头嬉皮笑脸的,还要训斥一二,“小蹄子们!你们且仔细着,大爷好性子,太太也是菩萨心肠,由着你们在家里头瞎胡闹,我老人家也不来管你,只是你们要记着,大爷的事儿若是伺候不好了,仔细你们的皮!”

二百三十八、吴贵媳妇

王嬷嬷的话晴雯是素来不太理会的,也幸好是王嬷嬷,晴雯才忍住不反驳,毕竟在薛家待得时日久了,知道这一位嬷嬷不是那等贪财耍威风嘴皮子又极碎的人,行事干脆利索,虽然嘴上不容人,可对着底下的人的确是极好,故此,王嬷嬷这样呵斥话儿,晴雯也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是自顾自的低着头给薛蟠收拾换下来的衣裳,鹤儿笑道,“好嬷嬷,您的话哪里有不听的道理,大爷的事儿我们都精心伺候着呢,保管错不了,您老啊,在前头伺候太太就是了,再不济,大爷不是让您多出去玩一玩嘛,您什么时候带着我们到后头园子里头去逛逛?听说可是一个好去处呢,只是我们这些个人还没福气去瞧一瞧。”

“你这小蹄子,着急什么!”王嬷嬷笑骂道,“咱们家大爷都还不曾去了,什么时候就轮到咱们了,且等着吧,今年是必不能去了,等过了年,迎了贤德妃娘娘之后,把这大事儿都忙完了,再叫咱们去瞧瞧,这才是正理呢。”

“这园子不是要给娘娘住的吗?怎么咱们等着娘娘回来了,还能进去瞧园子不成?”

“你这个糊涂蛋!”王嬷嬷笑道,“娘娘也不过是回来略坐坐,只怕是一个晚上都不会住就要回宫了,哪里还能一直呆在家里头,等到娘娘回去,这园子不就是空了?”

鹤儿咂舌,“我的佛祖呢!就为了这住一晚上,就修了这么一大个园子?可真是有钱的很!”

王嬷嬷和鹤儿等小丫头出去到后头库房搬缎子去,好一会才回来,兴致勃勃的抱了花花绿绿的缎子回来,“晴雯姐姐,大爷给的缎子可真不错,你快瞧一瞧!”

晴雯懒洋洋的歪在炕上不动弹,“什么好东西,就值当你们这么一说的,大爷素日里头不知道给了咱们多少好缎子了,你倒是巴巴的把这些个瞧上眼了。”

“这可不一样,如今是快到年下了,这大家伙都喜气洋洋的,预备着过年了,这过年的新衣裳,岂不是最让人高兴的?”鸿儿把缎子放在了晴雯的面前,用着可怜巴巴的眼神对着晴雯说道,“姐姐的手艺是最好的,这会子时间紧张的很,只怕是做大袄是难了,可若是做几件小比甲,凭着姐姐的手艺,那还不是说做就做的?姐姐不如给我们几个都做个比甲,如何?”

晴雯冷笑一声,“素日里头叫你们学着做针线活做衣裳,一个个推三阻四的,今儿倒是好了,上赶着又要巴巴的来求我了!”

“自己个做衣裳去,我才懒得伺候你们几个呢,伺候大爷的衣裳都来不及,倒是又要伺候你们这些小蹄子们了!”

鸿儿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道,“这素来针线活,也不是一日两日学得会的,再者,我们这些人笨手笨脚的,之前不是跟着姐姐学过几次?就连这穿针引线都学成了三脚猫的功夫,远远没有姐姐心灵手巧的,如今瞧瞧,估摸着我们这些人啊,没有做衣裳的本事,好姐姐,你且给我们做几件,家里头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用你操心,我们几个呀保管把大爷这院子里头的差事办的妥妥当当的,如何?”

晴雯笑道,“这话我爱听,你们既然如此乖觉,那我也说不得给你们做几身起来,你们几个,”她分派任务,命这个人去找放在内衬里头的棉花,命那个人去找彩线并剪刀尺子等,再预备下火炭放在熨斗里头等会烫衣裳,“都预备好了,等会我这歇会再给你们做,耽误不了多少时辰就能做好。”

三个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分别领命去了,一时间薛蟠的院子里没了旁人,晴雯本来就是这样懒怠的性子,这时候吃了中饭,正觉困得很,正歪在炕上打盹的时候,外头守门的婆子来报,“姑娘,吴贵媳妇来瞧你了。”

吴贵就是晴雯的姑表哥哥,如今正在薛家当着厨子,他为人唯唯诺诺,但是烧了一手极好的淮扬菜,薛蟠素日里头都十分喜欢,不仅是给了不少的月钱,还在后头下人们住的房里头,独独拨了三间给他和媳妇两人住,和薛蟠住的院子相差不远,这吴贵媳妇时不时的借着由头来找晴雯,晴雯倒是有些不耐烦,“她不安心呆在家里头做家务,怎么又来这里头了?”

话虽然这么说,却也不好不请进来,这个时代之中人的亲戚互帮互助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像是薛蟠对着自家舅舅这么薄情冷酷的,实在是找不出一两个,就比如说刘姥姥,和荣国府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找上门来,凤姐也不得不要周济一二,这是亲戚的本分。

所以晴雯再不愿意也只好放她进来,吴贵媳妇进了院子,只见到她头发梳的光滑油亮,在头上盘了一个花哨的发髻,耳边穿着两粒米粒大小的银耳环,脸上又涂了十分亮丽的胭脂水粉,那叫一个浓妆艳抹,但又不是流于庸俗,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眉眼之间,尽数是风情万种,她进了薛蟠的内院,见到晴雯歪在炕上,“哎哟哟,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大爽快?”

吴贵媳妇连忙上前关心的问晴雯,晴雯皱眉,“无非是午饭吃了这会子有些困了,嫂嫂不必大惊小怪的,我在这里头打盹呢,你今个怎么得空进来了?哥哥那里事儿不少,你该多帮衬着他才是。”

“那里是不帮衬着,”吴贵媳妇笑道,顺势就坐在了晴雯对面的炕上,“这不,你哥哥刚下了差事,我伺候他洗了脸又让他躺下歇一会,这才来你这里头,给姑娘你问好呢。”

她还没坐下,眼珠子就是直勾勾的盯着那炕桌上的几匹缎子,这会子坐下来,双手就连忙摸上去了,“哎哟哟,到底是咱们大爷屋里头,这东西都是最好的,这缎子,”吴贵媳妇简直就是爱不释手了,“我以前可是从未见过这样好的!”

二百三十九、不必怕

“赶紧放下别乱摸,”晴雯不高兴的说道,“这可不是给你的,这是大爷从库房里头找出来给我们这些伺候的丫头们用的,你且放下。”

吴贵媳妇见识不多,还以为这花花绿绿的缎子是给薛蟠自己个用的,没想到就只是给丫鬟们做新衣裳的,心里头不免暗暗咂舌,“也是,咱们姑娘想必是这些东西一概都看的腻烦了,咱们家原本就是做这丝绸生意的,只怕外头卖的,都不如咱们家的好呢。”

“你这絮絮叨叨的要说个什么?”晴雯懒洋洋的说道,“咱们家的绸缎自然是最好的,我前些日子给你的那两块绸子呢?预备着要嫂子你年下做两套新衣裳,给哥哥也做一套,你可做好了?”

“自然是做好了,”吴贵媳妇恋恋不舍的把眼珠子从哪些绸缎上头拔出来,对着晴雯笑道,“原本是今个想穿着来给姑娘瞧一瞧的,只是想着,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这非年非节的,穿绸缎,虽然是主子们的恩典,却也不太好,故此还是收着了。”

“这也没什么,”晴雯笑道,“谁说下人就不能穿好衣裳了?你瞧瞧我?哪一件不是好衣裳?倒也不必说为了旁人的议论,就失了自己个的主见。”

吴贵媳妇见到晴雯穿着一身湖绿宁绸的长裙,上头绣着百蝶闹春的图案,上身是暗紫色闪着光芒的玄缎做的比甲,里面是鹅黄色的棉袄,端的是十分娇丽,晴雯的手上还带着四五个的金银手钏,吴贵媳妇叹道,“我昔日跟着你哥哥在外头当差,也是见过不少人家的姑娘的,等闲人家的姑娘,也比不上你这身打扮了,咱们大爷,”吴贵媳妇别有意味的对着晴雯说道,“可真是疼你的很。”

“素日里头也不打不骂的,还说叫我不必做衣裳,仔细伤了眼,我说在家里头若是这做衣裳都不做了,岂不是就是吃闲饭的了,”晴雯笑道,“故此还是要做一些的,只是想做的时候做一下,不愿做的时候丢在一边就是了。”

“姑娘如今在大爷这里,可是比以前在老太太房里头要更好的了,你哥哥也沾了你的光,”吴贵媳妇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了什么精明的模样,“只是姑娘如今怎么还是这样子,之前我不是和姑娘说了吗?这大爷屋里头最缺人了,你也不上赶着伺候,难不成还预备着给地下的那些小蹄子机会不成?”

晴雯奇道,“这不是在大爷身边伺候呢?嫂子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的好姑娘!过了这村可就是没这店了!”吴贵媳妇恨铁不成钢的直跺脚,“杨枝那个丫头犯蠢,自己个出去了,眼下就是姑娘你最好的机会,若是这个时候不抓紧了,日后等着咱们大爷成亲娶亲,你若还是没有什么出息,只怕是离着出去也就不晚了!”

晴雯这个时候才惊觉吴贵媳妇说了什么,话里头的意思是什么,突然之间脸上绯红,好像是红霞布满了脸。

薛蟠出了门去,果然见到又是那个裴知事前来迎接自己,见到薛蟠,裴知事又是打千请安问好,薛蟠笑道,“怎么还要你来接我不成?昨日都见过了,我也不是不认识路。”

“伺候大人,是下官的本分。”裴知事脸上的淤青还没有褪去,但是已经全然忘了薛蟠前几天对自己的那一顿毒打了,笑眯眯还带着谄媚的表情,“不劳烦不劳烦,今个一来迎接大人走马上任,二来也要把昨夜和今早的事儿,告诉大人一声。”

薛蟠眼神一闪,这个裴知事还是有些用的,知道如何给自己通风报信,掌握兵马司内部的事儿,他点了点头,“甚好,这外头冷,骑马不太相宜,裴知事与我一起共乘马车,如何?”

上官如此邀请,自然求之不得,裴知事谢过,和薛蟠一起进了他那十分豪华舒适的马车,他微微侧着身,对着薛蟠说道,“昨夜下官守在兵马司衙门里头,就怕有人要闹幺蛾子,对着关押的人动什么手脚,可下官运气极好,一晚上太平无事。”

这又是变相朝着薛蟠说明自己的辛苦和功劳了。薛蟠自然识趣,点头夸奖了一句,“裴知事辛苦了,这年下事儿忙,你多担待,等到过了年,我这家里头的大事儿给布置妥当了,回去就给你腾位置,你就等着是了。”

裴知事又是感谢一番,得了上官的许诺,可能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要落空的,但是比什么许诺都没有,要来得强一些,他又给薛蟠汇报了今个早上的事儿,“霍家武馆自己个没人来,只是不少的大户人家,比如伯府侯府亦或者是一些堂官的家里头都纷纷派人来问候了,问霍家武馆的人犯了什么错儿,若是不算太严重的,还请大人放了才好。”

薛蟠挑眉,“这些人,说话这么好听?你是修饰过言语的吗?”

裴知事哭着脸,“哪里有好听的话儿!这不过是下官好生说罢了,一个个儿人都不来,全都是派了家里头的管事,一个个儿趾高气昂的,在兵马司里头耀武扬威的,别是下官没脸,算不得什么,就算是那几位副指挥使当面,说话也是很不客气,说这霍家武馆里头,各家都有不少子弟在此学武学艺的,若是抓了这个带头的人,武馆里头没有人约束,等会子再来的,只怕就不是这些各府的下人了!”

这些话儿都带着一些威胁之意,薛蟠原本就猜到今日这压力必然巨大,故此躲在家里,先冷处理试试看,这倒不是薛蟠推诿,他自己抓的人,总是要有一个解释的,但没想到在家里头都躲不了外头这些事儿的繁杂滋扰,瞧,武清伯府不是派了仆妇来家里头问候薛蟠了?

“这个霍家武馆,可的确的了得,”薛蟠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件事儿不好办啊,不过,咱们先去会一会他们!”薛蟠笑道,“不必怕!”

二百四十、看做是银子

薛蟠的马车才到了西城兵马司,还未下马车,外头的人就都知道薛蟠到了,寻常人不敢来滋扰,可总是有许多人不识相,豪门世家的管事们,自诩身份,自然不会在门口做出滋扰的模样来,只是还有一些江湖人士,动手自然是不敢的,但围住了薛蟠的车驾,肌肉涨的鼓鼓的,虽然不说话,但是都做出怒目相视的样子来,更有人隔着远远的叫嚣,“薛大人!您公侯万代!也要看在江湖上兄弟们的面子,放了我们武馆的人才好!若是不放了武馆的兄弟们,日后西城这地块上的事儿,您只怕拿不下来!”

“霍家武馆这么多的人,在洛阳城,从武馆出去的弟子就不下数百人,若是今日薛大人不好生给这个面子,只怕是日后,嘿嘿,兵马司就别开张了!”

“大人您就行行好吧,这些人家里头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家里头的顶梁柱都被大人关起来了,这生计没有了着落,家里头的日子就艰难了,请大老爷您发发慈悲,放他们一把吧!”

这些人只是叫嚣一二,叫嚣的话儿不算少,可以说是人声鼎沸了,薛蟠也不理睬,他见过的阵仗多了去了,别说是这几十号人,在天竺几千人的阵仗都见过,若是薛蟠厚颜无耻一些,也可以号称当世名帅了,这些人的叫嚣充耳不闻,权当做没有见到这些人,也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下了马车,横竖这些人不敢拦自己个,只是当做犬吠就是了。

薛蟠进了兵马司衙门,边上的门子和衙役忙请安问好,薛蟠摆摆手,“命人在门口布防,维持秩序,若是有人敢闹事,再抓进来就是了!本官就不信了,这朗朗乾坤,清明世道,还有人敢围攻衙门,若是围攻衙门的,必然是贼人奸人,就算是就地格杀,也不为过!”

裴知事很是犯难,他认为一个合格的属下,那就是必须在上官做出不对的决定时候,必须要劝谏一二,这是一个忠诚的属下该做的事儿,虽然有时候这样会让上官反感你,但比着无原则的逢迎,裴知事觉得还是劝谏更好,“大人,这些可都是霍家武馆的弟子,很多瞧着眼熟,都是一些豪门世家的旁系子弟,若是大人这样大动干戈,亦或者是在门口见了血,只怕是明日通政司那里就都是大人的弹章了——自然,大人是不在意这些的,可官声还是要紧的。”

“自然是不能杀人了,”薛蟠进了中厅,对着巡丁头目吩咐道,“你先去门口清场,若是有人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不要顾及什么认识不认识的老交情,一概都抓起来了,我预备下了大礼,就当做过年给你们的油水。”

那头目唤作是巡查司提调,奇道,“小的愚昧,这些人抓进来,只怕是还要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昨夜裴大人都花了好些银子,外头叫了席面进来给鲁平那些人吃,若是再多抓几个,只怕是咱们这里都要被吃穷了。”

裴知事不妨提调官说了这样的话儿出来,一时间拦不住,闹了一个大红脸,薛蟠转过头来,朝着裴知事微微一笑,这个老小子,还预备着两边下注,都不得罪呢?

裴知事朝着薛蟠赔笑,点头哈腰,“这不是昔日也有交情,故此也不好太苛待了,若是一晚上不吃些油水进去,只怕今日就饿坏了。”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饿一个晚上算得了什么?”薛蟠冷哼一声,“这个要不你自己个掏腰包,要不就是多加钱要问他们要回来,你且记住了!”他对着提调官说道,“若是有闹事的,就抓进来,这一个人,就是一大笔银子。你不要把他们看做是人,就权当做银子是了!”

薛蟠到了大堂,除却出去巡逻的马力之外,其余三位副指挥使一概下堂出来迎接,今日薛蟠穿的是彪的武将补服,坐在高堂之上,分外的威严肃穆,只是这威势也不过是片刻,薛蟠随即下了大堂来,自家同僚日常说话,自然不必在这公堂之上,而是换到了指挥使的签押房,以前是前任那个倒霉鬼的,听说那个倒霉鬼因为被裴知事和东方纳兰的事儿牵连,已经灰溜溜的去太仆寺西郊邙山边的马场养马去了,上一次的风波之中,东方纳兰贬官,这么几年来想要再回京城,只怕是难了,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去养马,丢了这个财源滚滚的位置,只有裴知事似乎一点事儿都没有,虽然鼻青脸肿的,可站在薛蟠身后当着伺候的仆人一般,可依旧还是在这个位置上没动弹的。

所以有时候小人物的命运反而可以不被那么关注一些,可以安安分分的过下去,裴知事的级别显然是不够大佬们关心他,估摸着根本不会放在他们的心上,薛蟠倒是可以把他的命运给放在心上,只是薛蟠,这一位新科的兵马司指挥使,似乎还没有要动他的打算。

众人心里头想着裴知事的事儿,倒是一时间没有和薛蟠汇报其今日的事儿,还是薛蟠坐定之后边喝茶边问今日如何,众人才大倒苦水,说今日不停的受到了外头的威胁求助和恐吓,一个上午就没有停过,尤其是霍家武馆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从何处犄角旮旯都找了人来请托。众人不堪其扰,却又不敢做主放人,而且现在显然不放人也有了说辞,只要推脱在薛蟠身上也就是了。

薛蟠微微一笑,他也不说什么时候放人,反而问道:“武清伯府,有没有人来过了?”

“早起来了一位管事,说话倒也和气,没有骂骂咧咧的,”裴知事连忙禀告,“和大人们说了几句话之后,也就走了。”

薛蟠目视三个副指挥使,三人心里头大骂,端木筠连忙解释,“无非是过来问了下如何处置,我们都说没有大人的吩咐,不敢放人,只能是先关着,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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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一、一个人一百两

何振平心里头大骂这个裴知事真是已经无耻到不顾任何脸皮的地步了,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的和薛蟠告状,哦也不算是告状,而是汇报情况,但是这也太无耻了,搞的好像众人要背着薛蟠勾结外人,做什么危害兵马司的事儿出来,于是众人连忙解释,“没有指挥使大人的命令,谁也不敢胡乱就把人放了。”

“如此甚好,”薛蟠心知肚明,这些人不知道接待外头来的那些人的时候明里暗里说了自己多少坏话,又肯定会在表明自己是绝不会如此做的,实在是不得不屈服在薛蟠的淫威下,只能是被迫听命行事,这样的套路薛蟠是见多了,又卖了好,又表明了,自己的立足不稳。

他才懒得理会这个时候他们怎么想的,想要对付下属的官儿,名正言顺的时候和机会多的很,不差这么一小会,如今年关将至,薛蟠可不愿意把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处置这些公务的事儿上,昨个来此地,已经拜了印,正式上任了,今个要处置或者是不处置昨日关押来的人,都由薛蟠做主,不过这个时候薛蟠还是不谈这个,“武清伯府看着低调,可到底也是着急的,今日已经到本官的府上,派了人来说项过了。”

“外头都没有武清伯的人,只怕是不太着急吧?”裴知事奇道,“早起来的时候,也只是客客气气的。”

客客气气那都是假象,起码这样在家里头说这个事儿的仆妇,薛蟠还是第一次见到,薛蟠笑道,“你以为外头那些叫嚣着的都是霍家武馆的人?只怕是有些不少,而且很可能有极多的人,都是武清伯府派来的人,这样借刀杀人,煽风点火,隔岸观火的事儿,本官早就见过了。”

“大人,这事儿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何振平虽然脾气不好,但也还知道事情轻重,虽然之前也是瞧不上薛蟠,但如今大家伙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辅佐指挥使不要犯错,或者是不要犯一些显而易见就知道是愚蠢行为的错误,这是副手们应该要做的,“不仅仅是武清伯这家里头厉害,还有这些霍家武馆,外头有干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昨夜和今日早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说过打招呼此事了。”

霍家武馆,薛蟠之前也只是隐隐约约的听说过,不过和薛蟠日常的生活没什么交集,他也不去问有关于武馆的事儿,还是以前在天竺的时候,薛蟠鄙夷乙班的学生,除却是金宁等人武将子弟之外,其余的人骑射还稍微可以,可这武艺上就差了极多,还是李少普说自己个这些人,又不是混霍家武馆的,武艺那里能好得起来。

霍家武馆,也不知道是因为收保护费起势的,还是因为结交了豪门世家的子弟们才起势的,反正崛起在十年之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在西城这里站稳了脚跟,然后一些世家勋贵之家的子弟们,没有资格去咸安宫读书,但又不想从事文字工作走科举这一条路的,都会到霍家武馆来学习武艺,大越朝开国六七十年,尚武的风气还没有全部退化掉,这些子弟们可以说是京都许多不安稳的因素来源,好勇斗狠,都是从霍家武馆出来的。

霍家武馆培训出来的武术高手们,又可以充当各家各户的家丁护院亦或者是武术教头,所以这么十来年经营下来,和各家各户都建立了十分良好的关系,难怪他们可以和武清伯府的家丁们分庭抗礼,若是武清伯府身后没有圣后和皇后这两座大山,是绝对敌不过霍家武馆的,况且圣后不是一般的后宫太后,而是实打实可以干涉政务昔日临朝理政的太后。

难怪众人之前都要拦着薛蟠,要薛蟠不要多事去管这些个根本管不住的这些人,理论上来说,也是没有错的。

薛蟠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不错,只是当着咱们这些官府的面,拿刀拿枪的白日里头斗殴,这委实是不像样的,”薛蟠才不去纠结其余的有关于这保护费的事儿,“大越律法里头,有没有这一条?只怕是有的吧?”

裴知事忙说道,“的确是有的,只是没有具体处置的法子和条例,大人如何处置,都是应该的。”

言下之意,你关了一夜,也算是惩罚过了,差不多是可以放人了,薛蟠微微一笑,“本官知道了。”这事儿就不再提了,和众人说起来了京都之中的风花雪月,众人有些摸不著头脑,难道薛蟠在等什么人不成?

“大人?”裴知事小心翼翼的提问,这还是趁着小厮进来给众人倒茶的空隙时候才说的,适才薛蟠谈兴正浓,他不敢打扰,“咱们就这样等着?”

“急什么!”薛蟠呵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昨个还预备着火拼,要争夺这收份例银子的事儿,他们还舍得自己的大将在这里头耽误呢?咱们稳居钓鱼台,等着他们的消息就是了!你这样急躁,日后还怎么成大事!”

薛蟠才呵斥完,门房就来报,“武清伯府的管事来了,问指挥使大人,要交多少的银子。”

众人的眼光刷刷刷的朝着薛蟠看来,这个薛蟠!还真的抓住了武清伯!须知圣后的这位弟弟昔日少年时候,就是京城出了名的混不吝,仗着圣后的宠爱,不知道在京中落了多少大人物的面子,也就是这些年年岁大了些,又因为女儿也入主中宫,这才低调了许多,可是也万万没有说这样好商量的脾气,今日还特意送了银子上门来!

这个薛蟠,到底是使了什么花招,薛蟠微微一笑,权当做看不见众人的表情,“他们抓了几个人?”薛蟠问裴知事。

“武清伯府的人,抓了七个。”裴知事结结巴巴的说道,“霍家武馆多了些,有十一个。”

“好么,还十八罗汉凑好了,”薛蟠笑道,“就每人一百两吧?横竖我想着武清伯府也不差钱。”

二百四十二、大事儿要办

“一百两?”端木筠饶是如此淡定从容之人,似乎也不免被薛蟠的狮子大开口惊呆住了,京城里头物价腾贵,居住生活不易,但一百两银子,只怕是端木筠这样的七品官儿,日常除却迎来送往的费用外,日常生活的开销,一家子也是足够够的了,薛蟠这一开口就是一百两银子,并不是说武清伯府出不起这个银子,只是这银子太多了,到底是有些折损他们这些勋贵们的面子的,端木筠和何振平互相瞧了瞧,“这银子是不是多了些?大人?指挥使大人?”

“是不少了,只是也不算多,我不过是代为管理,”薛蟠拿起盖碗,撇了撇茶水,喝了一口,“日后他们若是相安无事的,那这个银子自然还要还给他们?”

“还给他们?”

“不错,”薛蟠昨夜倒也不是在家里头什么事儿都没干,只是吃喝玩乐睡大觉,他既然要当这个执法的官儿,那么《大越律》还是要仔细看过的,这年头的犯罪罪名都定的很详细了,但是这执行的方式,还不算很细致,“我说要他们交的这个银子,乃是保证金,也可以叫做保释金。”

“这个保证的意思是,”裴知事在梨香院出来的时候,听着薛蟠说起过这个名儿,想了一路,才稍微懂了一些薛蟠的意思,“若是接下去这些人不再一定的期限内继续为非作歹,这个银子自然到期了要退回去的。”

“不错,”薛蟠微微一笑,“若是他们几个不争气,这些日子手又痒了,又要到处打架斗殴,那么说不得,也只好再抓了他们进来,这银子自然是再也不给了。”

众人都是浸淫官场多年,岂不知道薛蟠这样的举动,这样的创举,只怕是给将来众人一是赚银子,二是给人情提供了便利?若是有些时候原本是囿于律法不能轻纵的,现如今遵循这样的法子,收了银子,就可以暂时的放回去,这样一来,兵马司可以说是将来必然财源滚滚了!

薛蟠显然是看到了大家伙这眼中的喜色,他微微一笑,也不戳破,吩咐裴知事,“叫他们几个画押,承诺三个月内不许动手,不许违反大越律法,若是有违背者,不仅这一百两银子要依法没收,此外他们要数罪并罚,加重处置。”

裴知事领命而去,不一会就回来禀告,“指挥使大人!那武清伯府的管事很是痛快的给了七百两的银票,”他把银票献宝似的拿给薛蟠看,“下官没有经大人的同意,已经写了收据给他了。”

“自然要写收据,”薛蟠笑道,“还要拿大印盖了才算数,不然的话人家还以为咱们想着借收这个保证金的机会,中饱私囊呢!银子收到了,叫文书们写了承诺书再放了孔夫子他们几个!”

“是!”裴知事可从未见过豪门世家这样好说话,而且还这样痛痛快快的拿银子,更是闻所未闻,不管薛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如今到底是挣了兵马司的面子,“那霍家武馆的那些人,大人预备着如何处置?”

“不用处置,依葫芦画瓢就是了,”薛蟠摆摆手,“孔夫子几个放出去了,难道霍家武馆还坐得住,只怕也是巴巴的要拿银子来赎人了。”

赎人……这听起来倒是有些像是绑票的,裴知事喜滋滋出门去交代了事儿,又急着进来给众人端茶倒水充当奴仆,几个人看着实在有些不过眼,何振平咳嗽一声,“大人这事儿,办的倒也巧妙,一来全了国家律法,二来也给这些人家有台阶可下,三来也不失了我们这兵马司的体面,实在是周全之极。下官等佩服佩服!”

“这没什么好的,”薛蟠摇摇头说道,“他们有台阶可以下,但是不见得是真心服了我,也不会觉得是我给了面子,只怕更多的还是觉得我伤了他们的面子。不过在这个位置上,想不得罪人,那是最难的了。”

巡丁的提调官,适才听薛蟠的话儿,这会子也进了签押房,站在一边伺候着,这样类似于巡捕房警长的人物,是不会太计较政治上的得失,而是更多的着重于实务,咳咳,也就是说是更注重生财有道的,他听到薛蟠出了这个保证金的主意,不由得眼睛之中精光四射,“大人,指挥使大人!这法子很是厉害!只要是下官出去,将这西城地面上的地痞流氓都抓进来,咱们兵马司可就是金山银山,实在是了不得了!大人,下官请命,要出去抓了那些扰乱西城地面的贼人回来,不把这洛阳城变成一个朗朗乾坤,下官今日也就不回来了!”

“胡闹台!”何振平吹胡子瞪眼,“上头大人们还没发话呢,那里轮得到你来插嘴,自作主张的要抓人的!真是不像话!”他转过头对着薛蟠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样要紧的差事儿,底下的人干的不让人放心,大人,不如下官亲自带队,保管把西城这边地面上,弄的妥妥当当的!”

到底是何振平更不要脸一些,端木筠等人还预备着私底下再和薛蟠请示,把这样的差事讨要过来,可是没想到何振平居然就这样的开口了,倒是闹得大家伙一个猝不及防。

薛蟠点点头,“何大人勤勉当差,本官也是佩服的,只是,如今倒是不必再抓人了。”

“啊,”裴知事失声说道,“这是为何呢?”

“一来是咱们这已经抓了人,人家不见得会再让咱们有机会抓他们,”薛蟠笑道,“二来呢,这年关将至,又有大事儿要在咱们这西城出现,等闲的人物,不太敢再闹腾了。”

“什么大事儿?”端木筠连忙发问,但随即领悟,“是贤德妃娘娘省亲这件大事儿!”

贤德妃要归宁荣国府,荣国府就是在西城地面上,不消人说,自然懂得实务的人,就明白,不要再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儿了,“不错,就是此事。”

二百四十三、婆婆太多

这些人要去抓人来赚银子,哦不,是为了肃清地方,保护百姓安宁,大家伙一心为公,实在是佩服的很,不过薛蟠这个时候倒是拒绝了,“如今有大事儿要办,他们也不会这样蠢钝如猪般的一头撞上来,另外这事儿要形成定例,也要形成规章制度。”

“大人的意思是要把这个保证金的制度定下规矩来?”

“的确如此,什么人可以用这个保证金来放出去,什么罪行不行,代为保管的期限是多久,另外这违反了什么事儿要被重新抓了回来,这银子就没收了,这些东西都要一一的确定下来,有了规章制度,这事儿,就好办了。”

薛蟠又继续说道,“这事儿要办好,而且还要办仔细了,咱们在里头说话怎么说都无妨,可到了外头,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好像是为了赚银子,才想出来了这么一个法子,而且这事儿办得好,便可刚柔并济,用乎于一心了,再者,这事功上说,定一个规矩,可比作一件大事儿,更要让上头的堂官们喜欢吧?”

是啊,若是把这个事情办好了,形成了一定的规矩,或者是将这个制度完善齐备,到时候这就是大功一件,万一这个法子办好了,形成制度推广到整个洛阳城,亦或者是推广到整个大越朝,那么西城兵马司衙门的地位,自然是不用多说了,另外参与这件事儿的人,只怕也是有大功可以记在功劳本上的。

薛蟠吩咐,“这事儿的条例,裴知事来具体抓,四位副指挥使都是熟稔差事,知道这些里头的规矩和道理的,你们几位也出谋划策,把把关,到时候把这个条例要弄妥当了,再交给本官看过之后,咱们再用兵马司的名义交到上头去。不过这事儿一定要妥当,不能有任何错处,明白了吗?”

薛蟠摆明了要将此事交给几个副手们做,若是换做是别的苦差事,这些人只怕早就是叫苦连天,连忙推脱了,可这样摆明了有功劳的事儿,也不麻烦,倒是让大家伙怦然心动,不用自己开口请拿进来,薛蟠就主动的分给大家伙了,于是众人轰然应诺,倒是衬托出薛蟠好像是大家伙都很听话很听从的样子。

既然有了功劳给自己个,那也就是不必在意这个裴知事又拔尖拿了这个大功了,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外头又来报,“霍家武馆也交了银子,共计是一千一百两银子,交了银子,签字画押保证之后就出去了。”

这样一来,也不知道是薛蟠怎么办的,一下子又把这件看上去有些棘手令人头疼的事儿给办下了,这事儿最多算个小插曲,端木筠又请示别的事情,相比较这件事儿上来说,这些保证金的事儿,倒是算不得什么了,“如今咱们兵马司的身份未定,上头是哪一个衙门来管着咱们这里,也没有什么确定的话儿,吏部已经发了文下来,要在年后,召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大人一起坐下来,谈一谈,咱们到底是该归着谁来管。”

“这事儿我从未听说过,还要地下的咱们这些人议一议,交给谁来管?”薛蟠奇道,“什么时候咱们这些属下的官儿,也可以决定自己归谁去管了?”

端木筠苦笑,“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上头的大人们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若是直截了当给咱们下文书,日后移交给那个衙门去管也就是了,可如今倒是又要让我们议一议,这兰台寺自然是不成了,不能再管着咱们,那接下去的话,大人,大司马大人那边是什么意思?莫不成,要咱们兵马司归着兵部去管?”

薛蟠微微一笑,端木筠在探薛蟠乃至于王子腾的口风,兰台寺自然是不能再管兵马司了,王子腾上折子弹劾兰台寺,只怕是不仅要给自己外甥出意思,估摸着还有想揽了兵马司的权柄,归属兵部,这也是有可能的,他对着端木筠说道,“大司马没有说这个,大司马为人最是公正,兵马司只要是发挥作用,维护地方治安,保护京城清明世道,无论是在那个衙门麾下,相信他都是乐见的。”

公正个鬼,大家面上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可私底下却不由得暗地里骂娘,王子腾只怕是再偏私不过了,光明正大的要打击兰台寺,想着为自己外甥出气。

“那这事儿,要大家伙怎么议呢?”薛蟠又问道,“可有什么章程?”

“也没有如何定下来,”何振平说道,“但要五城合议,拿出一个准数来,我估摸着,上头也无法定夺,到底是归着谁来管才合适,故此大约,想要听一听咱们的意思。”

如果想要当官轻松愉快,除却要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办好外,另外最重要的就是你的顶头上司,第一要少,管着你的婆婆要少,若是婆婆太多,必然是办不好事儿的;第二要少指手画脚,不要事无巨细的约束并且瞎指挥自己。现在的情况来说,薛蟠巴不得没有衙门来管自己,不管是兰台寺还是哪里,只要是没有人约束,只怕是就不必奉承上官,自己独立王国一般,最多最多,那就是授官的时候和吏部打打交道罢了。

不过这话虽然不用说出口,但是看见众人的神色,薛蟠那里还不知道大家伙都是这样想的,只怕是这些日子没有了兰台寺的约束,众人都过的很是惬意呢。

“那大家伙都想一想,是归着给谁管,才对着咱们兵马司最好,”薛蟠吩咐道,“各人把自己个负责的事儿都一一的用条陈汇报写起来,再说明,自己个觉得交给那个衙门最好,并写明理由,这样的话,本官看了之后就有所参考,到时候五城指挥使一起见面,本官也有话儿要说。”

“是。”

“这年下的事儿,你们自己个自己看着办去就是,”薛蟠吩咐道,“本官的大印,会暂时交给裴知事来放着。”

二百四十四、还要学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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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又是不太妥当的,端木筠反对道,“大人,这大印乃是咱们兵马司的大权所在,非指挥使本人,其余的人,根本不能擅用,就算是我们这些个副指挥使也不能越俎代庖,代理行使此大印,”端木筠也算是脾气好,沉得住气的人了,听到薛蟠要把大印先放在裴知事这里,险些都要跳起来,公文来往,下令捉拿亦或者是分派某事,都是要盖印才可以对外的,这样的话,这几个副指挥使岂不是都要去问裴知事,等同要他的同意再行文了?那到底裴知事是主官,还是这几位副指挥使是主官?这事儿若是忍得下来,那么大家伙都不要当官算了,之前东方纳兰拿着裴知事作为管辖西城兵马司的棋子,也不过是打探消息,里通外衙门罢了,如今薛蟠倒是好,直接就把大印交给了裴知事,若是裴知事弄权这事儿是一定会发生的,这兵马司还怎么过日子?自己这些副指挥使还怎么发号施令?

几位副指挥使都不赞成将大印交给裴知事来管理,何振平红了脸,也预备着要和薛蟠唇枪舌战一番,可是没想到薛蟠这会子倒是从善如流了,“也罢,大家伙若是觉得这事儿不妥当,就先不这样办了,横竖再过几日就要封印过年,过了年再说就是了。”

过年期间兵马司当然也要干活,但再怎么样辛苦的衙门,过年也是要过的,故此封印过年的期间,是大家伙轮流着值班,薛蟠当然不会身先士卒还带头值班干活的,他分派了事务,交代了过年要注意的事儿,薛蟠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又怕是乱指挥露了怯,于是稍微说了说,也就不提了。

这一番交谈,竟然也到了黄昏的时候,薛蟠口才便给,又是见识极多,虽然年少,可灵魂是一个中年男人了,人情世故自然不在话下,和几个副指挥使谈笑风生,一点也不露怯,末了,何振平就忍不住要邀请薛蟠来府上吃年酒。

薛蟠先是谢过,但又笑道,“原本也不该辞,更应该本官来请大家伙,但是诸位也知道,这年下我家里头有大事儿,那边只怕是忙的走不开,若是这时候答应下来,到时候又爽约就不成了,这一次本官且厚颜推辞,过了元宵节我那府上得空了,我再请各位同仁,一同聚一聚,本官做东道,如何?”

众人皆是答应下来,起码这一位新的主官,并没有表露出暴虐、喜怒无常这样的状态出来,虽然是少年,倒也是老成,不会真的瞎胡闹。众人一起送了薛蟠出门,原本在衙门外鼓噪的那些地方上的大哥们早就是四散而去,一个人影也没有了,看来薛蟠要抓人赚银子这个事传了出去,大家伙都有些慌了,这些人可能少块肉或者是断只手是绝不会叫苦叫累的,可若是要罚银子,这可都是受不了的,这可是丢面子的大事儿,自然大家伙就都不来了。

薛蟠一路顺顺利利的回到了梨香院,换了衣裳,出来和薛姨妈说了一声,说了外头的事儿,薛姨妈提醒薛蟠,“这几日就要演练礼仪了,外头衙门的事儿,若是不要紧,那就先放一放。”

“衙门的事儿我已经交代清楚了,年前总是不去了,”薛蟠说道,“两个衙门就是如此,明后日还想着要请一请这些昔日的同学们才好,怎么还叫我不要出门,演练什么礼仪?咱们有什么礼仪可要演练的?”

“你犯什么糊涂呢?”薛姨妈笑道,“元宵节娘娘要回来,咱们可是要拜见娘娘的,拜见上官的礼仪你在外头当差,自然是是知道的,可这宫里头的礼数,对着嫔妃们的拜见之礼,咱们是一概都不知道,虽然咱们家昔日也出过淑妃,可到底也是上三代的事儿了,别说是你,只怕是你老爷和宫里头都不算相熟,自然是要学一学的。”

薛蟠却是知道自己薛家太祖的妹妹给太祖皇帝为妃,虽然位份不高,但后来生了一位公主下来,母凭女贵,倒是也升了淑妃,后来公主下嫁给了东平郡王,算起来这是薛家最好的关系了,只是因为太宗继位,太祖皇帝的一切亲眷等都不太看重,就连东平郡王都因为是太祖女婿的缘故,闲置多年,薛家也自然不能是时常提起这件事儿。

“可怕……”薛蟠吐槽道,“这每日里头学这个学那个真是烦得很,昔日我跟着张如圭学礼数,不知道磕了多少头,如今还要换一套新的?实在是累得慌,不如母亲和妹妹学了来,再告诉我,到了殿见的现场,提点一二也就是了,再者说了,您和妹妹都是女眷,见贤德妃自然是无妨,可我乃是男子,只怕是不用见吧?”

薛姨妈把脸拉得老长,薛蟠暗暗吐了舌头,“知道了,明日就学一学是了,不知道是谁来教?宫里头来的人吗?”

“宫里头会来嬷嬷和公公,一起教导咱们,别说是你了,”薛姨妈说道,“就算是老太太、太太、你姨丈,都是要学的,就连底下的小厮丫鬟们,都要学!不能够错了礼数。你这些日子就老实呆着没错了。”

好么,原本以为在家里可以舒舒服服的痛快过年,可没想到还真的还有这么多的事儿来办,薛姨妈又说道,“那边府上人手不太够,还要一些人在外头守着,在家里头伺候着,我已经做主了,叫丫头们都过去帮衬,留一个晴雯给你用,外头的家丁护院也要过去帮衬,这些日子,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你自己个受着忍一忍就是。”

薛蟠无奈的回到了自己院子处,告诉了众人这个消息,原本薛蟠以为大家伙不太乐意,没想到鹤儿他们高兴的不得了,“这可有大场面看了!以前还怕没的见世面,如今可真是好运气,大爷你就呆家里是了,我们这就回了太太出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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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凌晨

大越朝永和二十五年正月十五日丑时一刻。

今年这正月的天气特别的奇怪,正月初一是一个晴朗的大好天气,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薛家做了厚厚实实新年衣裳的丫鬟们都穿不住这些厚的,原本站在阳光下就是热了,若是再干些活,那就更是汗流浃背了,让人都仿佛觉得到了春天。

可到了第二日大年初二的时候,竟然是风云惊变,一下子北风哗哗哗大作,不过是小半日的功夫,居然飘下了连绵的大雪来,把整个洛阳神京装点得银装素裹,十分肃穆,原本惦记着衣裳没法穿的丫头们,这几日尽可穿上来了。

到了年初五六的时候却又连续好几日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十分可怕,天气不晴朗,这温度就不高,连续的阴冷天气,倒是害得不少人得了风寒,卧倒在床休养,薛家不少丫头要派出去预备着伺候接驾的差事儿,也因为在寒风之中受了寒,不知道给灌了多少姜汤进去,这才好了些。

这今年可不像是一个太平年!家里头有经验的老仆人这样说道,这开年的时候风调雨顺,是最要紧的。这新开年,就风雨雪不断,日头变幻无常,这可不是什么大吉之象!再听说钦天监测出来今年会有土星冲日白虹贯天的异象,虽然这天象,如今信这个的不算多了,可人多多少少还是喜欢听吉祥话儿的,这些天象都不算是什么好的,原本大家伙就是犯嘀咕,如今正月开年就如此诡异的天气,真是叫人有些高兴不起来。

不过这些事儿和宁荣二府现如今的关系不大,两府闹腾了这么小半年的时间,建园子建了快一年的时间,就是为了在元宵节迎接元妃的归来,虽然是丑时,大概也就是凌晨一二点的时候,可两府灯火通明,丝毫没有见到说要安置的样子,若是在空中鸟瞰,就可以见到不仅仅是荣国府正堂荣禧堂灯火通明到处都点的亮堂堂的,贾母和王夫人的院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就连薛姨妈所居的梨香院这里,也是人人都不得空。

因为是家里头能用的丫鬟都派了出去,薛姨妈身边就只剩下了两个小丫头,薛姨妈大概也就是躺下去睡了半钟头的觉,也就是匆匆起来,吃了两口牛乳汤粥,又是喝了小半碗的红枣薏米汤,微微闭着眼养了会神,就连忙梳妆打扮起来,这女人家素来就是繁琐些,更何况今日乃是朝见元妃之时,薛姨妈乃是外命妇,身上有六品的安人诰命,是正经的诰命太太,自然是要按品大妆预备起来,诰命的服制,除却和外头官员差不多的官服外,头上的金冠那花样就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思来了,可以尽情的将金钗翡翠珍珠凤钗等一股脑儿的插上去,自然薛姨妈是不会做如此娇艳的打扮,只是选了点翠的五凤穿牡丹朝阳的头面,刚预备着戴上去,又觉得不妥,虽然是世风日奢,龙凤的东西禁的不严,可今日乃是朝见贤德妃,若是穿的太僭越,到底是不好的,于是又特意选了一套喜相逢团团圆圆的点翠头面,这才叫杨花给戴了上。

这边弄到了一半,宝钗来了,今日她也是盛装带着华贵首饰,艳丽不可方物,薛姨妈也极少见宝钗如此打扮,笑道,“你今个这样穿的真真是好看极了!我的儿,素日里头你该都这样穿着才好!”

宝钗笑道,“今个这收拾了不少时候,若是日日都这样精心的打扮,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候,实在是琐碎的很,若不是今日要拜见娘娘,才不愿意这样麻烦呢。”

“你呀,素日里头还是穿的清淡了些,女孩子家家的,又不是我们这些半老的妇人,自然是要穿的清新亮丽些才好,”薛姨妈起身,让杨花给自己穿上了诰命的衣裳,“若是穿的太简朴了,外头人瞧见了也是不好。对了,你哥哥呢?起身了没有?”

“只怕是还没有呢,”宝钗促狭的笑道,“昨个夜里头和珍大哥哥一起到处关防巡查了好几遍,只怕是已经累坏了,这会子大约是丫头们叫了,只是还不愿意起来。”

“你哥哥当的兵马司这个差事,刚好也能给娘娘回来的差事帮衬一二,”薛姨妈叹道,“他这个官儿倒是当得不错,这外头的人见到你哥哥,各个都恭顺的很,兵马司的人过来帮着维护秩序,听说珍大哥哥那里,事儿就减少了许多。”

薛姨妈这边料理的差不多了,于是叫宝钗前去催一催薛蟠,宝钗到了薛蟠的院子里头,才在门口就听到了里头雷动一般的鼾声,宝钗噗嗤一笑,对着门口的晴雯说道,“哥哥是睡了多久了?怎么呼噜声这么响?”

“才躺下去半个时辰都不到,”晴雯说道,“昨个回来浑身是汗,因为今个要朝见,故此又先得洗了澡,外头又有事儿进来禀告,过了午夜才睡下的,我这怕他精神头不好,就让大爷多睡会,横竖男人家的衣裳收拾起来,快得很。”

宝钗笑道,“素来知道你的针线活好,今个我倒是要瞧一瞧。”

于是宝钗进了薛蟠的正屋,见到一边早就点了紫金琉璃灯,室内灯火通明,晴雯请薛宝钗细看,官服自不必说,针脚细密,又十分平整,簇新的一套就是为了今日准备,另外预备着一套暗紫色的猩猩毡大氅,上面用暗绣法绣着不到头的万寿图案,边上用玄狐的皮出了毛,两边大氅的角上用翡翠珍珠砗磲等宝石作为点缀镇脚,里头用淡黄色的玄缎做内衬,为了薛蟠带钱预备着随便都可以拿钱,里头还设置了许多暗袋,让薛蟠放东西,宝钗仔细的看了看,赞不绝口,“这一件大氅,就是花足了心思的,的确是好,我瞧着外头就算是老太太的衣裳,都比不上这件的好。”

晴雯一挑眉,得意的说道,“老太太如今没有我当差做衣裳,自然是不如大爷的衣裳了。”

二、终于到了

晴雯以前就是伺候贾母衣裳制作的,昔日贾母要把晴雯赐给薛蟠,还颇有些舍不得,能让贾母舍不得的人,必定是有其特别之处的,薛蟠的这件大氅,实在是精美之极,颜色典雅却也不见局促之气,端的是极好的,宝钗瞧见了都赞赏有加,晴雯也很是高兴,“这料子是咱们家最好的了,又因为年下得来了这样好的玄狐皮,才能做的这样的好,若是缺了无论是那一样东西,都是不成的。”

“那更是唯独缺不得你这好手艺了,”宝钗笑道,“这样的衣裳,就只有你做的出来了。”

宝钗又要叫薛蟠起来,晴雯却是摆摆手,“这时辰还早的很呢,不如让大爷多睡一会,这几日衙门那边开衙当差,这两个衙门都有事儿,可他家里头这些日子也办的不少的事儿,实在是忙活了好些日子了,这腰间的玉带都又要再紧一紧,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姑娘就且让他再睡一会是了。”

薛宝钗叹道,“我那里不知道哥哥的辛苦,只是今日乃是正经的日子,混过了今日,再也没什么辛苦的了,咱们虽然是亲戚家,可太太和我也要到内院候着,预备着看看今日是不是要有什么帮衬着,帮衬不了的话,大约还要去行礼问好呢,哥哥么更是许多事儿了,外头关防警备,虽然有宫里头的人,可咱们这外头也是要围住守住的,不能让闲杂人等惊扰了宫驾,事儿多的很呢,别说是哥哥了,等会子只怕你也是要到前头去帮衬着的,老太太那里还差了几个丫头要伺候。”

晴雯撇嘴,“我如今已经是薛家的人了,自然呢就不能外头什么事儿都去干,我就守着大爷的院子,这房里头火烛点的通明,那里离的了人,姑娘你自己个去就是了,今日还是元宵,只怕是大爷晚间回来还要吃汤圆呢。”

宝钗大概是知道一些晴雯的性子,见到晴雯不愿意去帮衬,还硬生生的顶了回来,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咱们在这里说话也不好,你去看看有什么提神的吃食茶水,等会给大爷给备下。”

“那里不是预备好了?”晴雯笑道,她带着宝钗到了里间,里头摆有一个小银炉,里头炭火烧的正旺,“这是奶茶,大爷最喜欢喝的,”又指了指边上的一叠食盒,“里头还有芝麻核桃馅的包子,酥饼,都预备下了。另外怕外头冷,已经预备下了一个手炉,等会出门就叫臻儿给带着,若是大爷冷,即刻带上就是。”

宝钗也暗叹晴雯办事妥帖,这会子说了一会话,薛姨妈又要杨花来请,可见实在是匆促的很了,晴雯没办法,也只好是进了暖阁,唤醒了鼾声如雷的薛蟠,“大爷,时辰到了,该起来了。”

薛蟠的鼾声顿时停了下来,他眼皮重的很,一时间睁不开眼,好像是做了一个很甜的美梦,梦见了上一辈子的事情,只是这梦才没做多久,就被晴雯给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定定神,“及时了?”

“丑时二刻了。”

“差不多了,”他伸了伸懒腰,一骨碌打滚就起身,“赶紧着穿了衣裳,咱们到外头候着去,不要耽误了时辰。”

薛蟠穿好了衣裳,到了外头来,见到宝钗已经在了,笑道,“妹妹也起了?必然是比我早些的,要不要一起吃一些?”

“我在房里头已经吃过了,”宝钗说道,“哥哥赶紧着吧,不然外头就要催咱们了。”

薛蟠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不急,这上朝的日子我是还没受过,可要这么早起的,还真是难得难得,起这么早,要我说根本就不必要,难道娘娘大晚上不睡觉就出宫回家不成?咱们这么早起来,也是够够的了。”

宝钗抿嘴微笑不言,晴雯拿着银炉过来,“这是用乌龙茶和牛乳熬得奶茶,大爷喝一碗,乌龙茶熬的很是浓稠,这喝了保管一整天都不困。”

薛蟠风卷残云的吃了两个包子又喝了两碗奶茶,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虽然困倦,但是这好吃的东西吃下了肚子,顿时这心情啊就好起来了,”薛蟠起身,穿上了官服和大氅,头戴乌纱帽,在巨大的落地镜里头看得整整齐齐,又披上了那件新的大氅,“哟,这件斗篷,”薛蟠在镜子里头转了转,满意的点点头,“可实在是好!今个穿着出去,可是在是有面子!”

薛蟠和宝玉的最大区别,或许就是在于这一点,宝玉从出生以来就受尽了万千宠爱,锦衣玉食的伺候着,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什么是罪过可惜,对于所有的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当然,但是薛蟠是苦日子出来的——好吧,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但是他适当的保持了对于好东西的惊讶和赞美之感,故此晴雯听到这话更是越发的喜悦,只是面上还坚持住,“还只是一般的手艺,算不得什么,大爷不必夸了,如今大爷才是六品的官儿,若是日后当到红袍的堂官,我再给大爷做最好的衣裳!”

薛蟠笑道,“得,我还得努力一般,争取早日穿上红袍呢。不过如今这衣裳就已经很好了。”

这边整顿衣裳好了,薛蟠吩咐晴雯,“今日必然忙的很,只怕夜里头才能回来,你在家里头把院子看好了,对了,再把香菱给看住,不许她乱跑,今日外头来的人极多,若是冲撞了谁,她平白吃几个巴掌,这就不妥当了。”

晴雯一一应下,“我叫厨房预备好汤圆,大爷晚上回来吃。”

薛蟠和宝钗出了门,冬日夜里头极冷,出了房门就觉得寒气扑面而来,这样一受寒,薛蟠倒是激灵一下,整个人都清醒许多了,“走吧!”薛蟠笑道,“忙乎了这么久,也该到了正经日子的时候了!”

宝钗叹道,“的确如此,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银子,才迎来了这样的时候。”

三、有人闹事?

宝钗素日里头时常陪着薛姨妈到王夫人处聊天,又经常和熙凤说话,知道这一趟建园子,实在是不容易的事儿,“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银子,今日总算是到正经日子,不枉费这一番辛苦了。”

“是呀,”薛蟠摇头晃脑,“这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么一哆嗦了,咱们赶紧着出去,陪着妈过去才是正经。”

两个人一起出了薛蟠院,到了薛姨妈处,一起到了贾母院中,此时荣国府内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仆人们人来人往虽然多,但静悄悄无一人咳嗽。这边是早就没睡了,薛蟠等人还能偷空眯一会,可这边府上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妆早早预备了坐着等候,虽然是有些困倦,但各个都是喜气洋洋,等到薛姨妈过来,贾母瞧见了薛姨妈身上的诰命服饰,笑道,“姨妈这套衣裳我却是从未见过,到底还是哥儿争气,给姨妈赚了一套诰命来。”

薛姨妈奉承的笑道,“老太太今个还说这样的话儿,我可就真是不能领受了,今个可是贤德妃娘娘归宁的好日子,再怎么样,也是贤德妃娘娘得了圣上的宠爱,这才能够让我也体体面面的来参加,再者说了这家里头,今个各个都是诰命衣裳穿着,我这不过是六品罢了。老太太打趣我呢。”

贾母自然是国公夫人诰命,是超品的公爵夫人,贾赦之妻邢夫人乃是一等将军诰命,身上也是三品诰命夫人,其余人等自然更不必说了,王夫人也因为是贤德妃母亲的缘故,有了一个五品的诰命,各个都是大红色的袍服,十分显赫金碧辉煌,就连王熙凤,也因为是贾琏捐了一个同知,故此也可以穿官服,只是到底还没有诰命在身,其余的凤冠玉带等不能使用。

薛姨妈陪着贾母说话,凤姐又问贾母:“这干等着也累得很,不如叫人端了吃食上来?吃些东西解解乏。”

“如此最好,”贾母笑道,“这离着早间还有些时候,大家伙若是不吃些东西,只怕是娘娘回来再赐宴,就饿得慌了。”

薛蟠见到这里头没事儿,于是和宝钗一起到了里间,黛玉宝玉和三春李纨等都在此处等候,今时不同往日,大家伙都是盛装出席,虽然衣裳首饰都是差不多的,但各个都是明眸皓齿,杏眼桃腮的,薛蟠进了里间,见到黛玉如此打扮,宛如神仙妃子,可实在是看得有些呆住了。

黛玉许是睡的不好,这会子神情恹恹的,只是见到薛蟠这样呆头鹅似得模样,不由得用袖子捂住嘴巴噗嗤一笑,“蟠哥哥在看什么呢?”

薛蟠这才醒过身来,干笑一声,“没什么没什么,”他转过来又看了看三春都是盛装打扮,又因为同是女眷,故此衣裳都是一样的模样,恍惚之间倒是有些分辨不清楚,“平日里瞧妹妹你们都是穿的朴素,今日这样盛装,嘿嘿,还真是好看。”

好看说好看就是了,偏生还要这样奸笑一声,众女嗔怪道,“好好的话儿,都被哥哥你说的这样不正经了。”

李纨和众人不同,虽然是穿的刻意讲究了些,但还是较为暗淡朴素,她对着薛蟠笑道,“哥儿且坐下和咱们说说话,今个只怕是不能睡了。”

宝玉打着哈欠,“依我看,何必这样早,大家伙都等着大姐姐呢,横竖大明宫里头出来都还要好些时辰,大家伙不如还继续睡一觉,等着大姐姐出宫了,咱们再起来换了衣裳迎接就好,这会子就等在这里头,未免是太早了些。”

这就是小孩子话儿了,李纨笑道,“可不能这么说,早些起来等候娘娘省亲,自然是要这样恭敬些才好,你可不许混说,虽然是大姑娘,可咱们称呼,还是要称呼娘娘的。”

如此坐着说了好一会的话,管家就来请,说是外头的事儿差不多了,要请爷们去看,老爷说也要请薛蟠去,薛蟠才懒得出去,这会子躲在这里头和姑娘们红袖添香夜话,不知道多少舒坦,只是没办法故此只能起身出了门,到了外头,又请薛蟠到了西街外,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也同时一并出来了。街头巷口,用围幕挡严。

贾赦和贾政贾琏等都在西街口守着,见到薛蟠过来,贾政连忙招手,“蟠儿你过来瞧瞧,这边只怕是有些不妥当!”

薛蟠奇道,“有什么不妥当的?”

“不知道从何处来了一大群的乞丐,”贾琏急道,“正围在外头不肯走,已经是施舍了粥饭了,还不肯走,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这会子虽然不说话,只是呆着,但只怕,娘娘回来的时候,瞧见就不好了!”

一大群乞丐?薛蟠不由得皱眉,“这些人突然来此地,只怕是来者不善!”

“是这个意思,万一坏了今个的事儿只怕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贾琏急的满脸都是汗,薛蟠也很是震惊,这样的大事,而且是皇帝下旨要办的事情,谁带着这些个人前来闹事?还都是一些乞丐,乞丐这种生物,就不该出现在太平盛世和这样的大好日子里面,薛蟠还来不及说话,马蹄声阵阵,忽见一个太监骑着匹马来了,贾政接着,问元妃归来的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用晚膳,未正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既这样,老太太和太太且请回房,等到了时候再来也还不迟。”于是守在门口的贾母等自便去了。园中俱赖凤姐照料。执事人等,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一面传人挑进蜡烛,各处点起灯来。

这时候还早,但是这些人确是不能来此地了,薛蟠想了想,“臻儿,传我的命令,叫裴知事带着兵马司的人来!不管如何,先把这些人给驱散了才好!”

四、不是一般人!

“他们什么东西都不要,适才我也送了粥饭过去,只是一概不要,可见必然是找茬的,适才我也问了御营过来的将领,请他们驱逐,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是不理不睬的,推脱着说这不是他们的差事,不好办!”贾琏不由得急的跳脚,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些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头,绝对不可以出任何差池,若是出了差池,只怕自己第一个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贤德妃省亲这件事儿说起来,除却和宁荣二府亦或者是四大家有些干系之外,其余人根本是不在乎此事,但这是一种错误的感觉。

一国之重,首先就在于礼,皇帝仁政,让后宫女子归宁省亲,这原本就是天大的脸面,若是有一家接驾的事儿办不好,有乞丐这样的人冲撞了凤驾,失礼是一定的,别有用心之人会借题发挥,皇帝只怕对着东西二府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可大可小,若是皇帝要杀鸡儆猴,贾家一下子从喜事变成了白事,只怕也是说不定的。

故此不仅贾琏着急,就连素来不问外事的贾政和贾赦也连忙一起跑了出来,贾政跺脚,“我贾氏素来是宽厚待人,绝不会做那不仁不义之事,为何今日有这样多的乞讨之人围住咱们家,难不成咱们家就如此让世人觉得绝情吗!”

贾赦怒道,“这些好大的胆子!难不成还真的以为咱们贾家如今不中用了吗?存周你且不要伤怀,”贾赦喊着贾政的字,“今日这些人必然是有备而来,就是存心和咱们刁难的,不要放过了他们,文龙说的极是,我叫你来就是这个意思,请你吩咐了兵马司的人来,一概都拿下仔细拷问了!”

薛蟠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听到贾赦这么说,倒是觉得擒拿乞丐们不是什么好主意了,他想了想,劝贾赦道,“今日乃是上元佳节,又是贤德妃娘娘归府省亲的好日子,不宜拿人,更不宜见血,若是被御史知道,咱们为了迎接,将乞丐们都抓了,必然是要弹劾的,到时候反而不美,大老爷勿忧,这些人是别有用心,这是一定的,只是要做什么,只怕还要问过才是,我这就去瞧一瞧,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贾赦冷哼一声,“什么居心,必然是要我们贾家难看的居心!”只是薛蟠如此说,他也不好反驳,点点头,“蟠儿你且抓紧着,贤德妃娘娘虽然还在宫里头未出来,但这边务必要清除的干净先,越早越好!”

薛蟠领命而去,他带上了殷天正等人,这时候裴知事等人就在宁荣大街左近巡逻,开玩笑,这个时候是最要紧的时候,巡逻是必须的,薛蟠招呼一声,他须臾就到了,对着薛蟠摇头晃脑的,“大人,下官到了,您有什么吩咐?”

裴知事这个年过的不错,虽然是没有拿到大印,虽然薛蟠不直接处理兵马司的事务,不过他都是通过裴知事的汇报来了解并且掌控整个兵马司,如今不仅仅是兵马司衙门,就算是外头地面上的人,都知道裴知事咸鱼翻身,又高攀上了新任指挥使,这过年是上赶着巴结了,不过裴知事受了上次的教训,很多贵重之物均不敢收,饶是如此,也是各色土特产不断,好生过了一个肥年。

薛蟠有命,他自然连忙过来伺候,“前头有一拨乞丐围住了迎驾的通道两边,”薛蟠说道,“我先去瞧一瞧,你带着巡丁们到后头悄没声的跟着,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即刻上来,就算是抓,也要把他们都给抓了,不许有人在今日闹事!”

裴知事闻言大怒,“是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敢来这里头偷鸡摸狗撒野!下官这就去,即刻抓了他们!”

“不要造次,”薛蟠喝道,“有古怪,我先去探一探!”

薛蟠骑着马,带着殷天正等几个家丁朝着西街口再往北行了一箭之地,果不其然,在黄布拦住的大街后头有阵阵嘈杂声传来,间或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黄色之语,薛蟠皱眉,一摆手,殷天正等人将黄布打开,后头有三四十蓬头垢面的乞丐或躺或卧,或者是抓耳挠腮,或是在抓虱子,还有几个正在就着破碗稀里哗啦的吃一些乞讨来的残羹冷炙,场面是十分的难看,薛蟠重生以来,除却天竺的某些场合,所到之处所见之景,无一不是尽善尽美,鲜花着锦,那里是会会见到如此恶心的场景,薛蟠有些想吐,但还是忍住了,“你们的头儿是谁,出来和我说话!”

一个小个子的蓬头垢面的老头子从乞丐之中出来朝着薛蟠唱了个喏,“大老爷公侯万代啊!小老儿给您请安了。”

“你们围住这里头,想要做什么?”薛蟠抚了抚袖子,慢条斯理的说道,“今日可是正经大事儿的好日子,不仅仅是这边上的国公府两家,兵马司、顺天府、御营、神机营只怕都要在这里头当差戒备,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想要冲击凤驾,行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如此,说不得本官就要把你们几个就地正法了。”

几个乞丐不屑一顾的笑道,“大爷只管来,我们这些人,都是贱命一条,就算是诛九族,也不过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还真怕没有地方去呢,若是杀头之前能在大牢里头吃几顿饱饭,杀头也不怕!”

“就是就是!”

“说的极是!咱们就等着大人把咱们关起来,这样才有交代的呢!”

薛蟠见唬不住这些人,越发断定这些人来意是不明的,绝不会是真的要乞讨,寻常乞丐只怕是自己这么一说,就已经是吓坏了,可他们居然是还反而来将薛蟠一军,薛蟠下了马,吩咐人,“搬一张椅子来!”

殷天正手脚迅速,一下子就搬了一只官帽椅来,请薛蟠坐下的时候,趁在薛蟠耳边轻声说道,“大爷,这些人手上有功夫!不是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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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不甚感激

不用殷天正提醒,薛蟠也知道,若是就靠着这样的混不吝,没有别的手段,就想拿到自己想要的,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若是薛蟠不顾及什么,直截了当的抓人,若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真正的乞丐,是抵挡不住专制的铁拳的,薛蟠这个时候坐了下来,抖了抖大氅,将自己的胸前和腿部一概都护住了,饶是这个时候,薛蟠也不由得要暗赞晴雯一声,这大氅可真是轻柔暖和,这样坐下来一盖住了身子,寒气是丝毫都进不来了,不过是一会子的时间,手脚顿时都暖和了起来,“好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来了,咱们就坦诚一些,不要搞这些虚的假的,有什么事儿,是不是要我们这府上办的,若是能办的,我们必然帮衬着办,若是不能办,那我也就直说,不和你们虚与委蛇,做什么诓骗之事,如何?”

那个为首的乞丐老头子朝着薛蟠弯腰一鞠躬,“大人痛快的很,那小老儿也不废话,这事儿算起来,还是和大人有干系?”

“哦?”薛蟠挑眉,“你们几个认识我?”

“薛大人的威名,如何不认得?”那个老头子笑眯眯的说道,“自从在马蹄里抓了那两伙极大势力的人管起来,还要了银子才放人,这样的英雄好汉人物,实在的多年不得见了,您在这地面上绝对是威风凛凛,一言九鼎,道上的兄弟都是闻之色变的,若是不认识您,只怕是白瞎了老汉这双招子!”

“那么今日来,听你的意思,就是来找本官了,”薛蟠坐在椅子上,大氅十分暖和,倒是有些让他犯困,他懒洋洋的说道,“这今日可是荣国府的场子,你来这里头找我的麻烦,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江湖上的人,不是最讲究道义二字吗?在别人的场子上找我的麻烦,是不是不太好呢?”

“瞧您说的,小人那里敢是来找麻烦,只不过是借这个好机会,来拜见大人罢了,”那个老头子笑道,“大人这自从抓了马蹄里闹事儿的那些人,就杜门不出,不问兵马司的事儿,我们这些人,也实在是没法子,不得拜见大人,故此今日才借花献佛,能够找到大人。”

“这么说来,不是来闹事了,”薛蟠淡然说道,不是来闹事的人,只怕是所图更大,“那就说说看吧,想要做什么?”

“大人,小人这些乞丐们,素日里头也没什么出息,只能是靠着贵人们的打赏过活,”那个老头对着薛蟠说道,“不过这也是没法子,乞丐嘛,只能是如此,所以今个我也是厚着脸皮,想求着大人,要给我们一些个打赏,才好过日子不是?”

“那你们不是想要银子吧?”薛蟠说道,“若是想要银子,也不会这样不愿意退去了。”

“大人,真佛面前不烧假香,我们想要在这西城里头有一个立足之地,能够接受贵人们的打赏……”

“打住!”薛蟠伸出手拦住了那老头子乞丐继续要说下去的话儿,“你想要做什么?学他们那些人也收地面上商铺的保护费?!?!”

“瞧您说的,哪里敢学着人家做这样的事儿,只不过是,”那个老头乞丐笑眯眯的说道,“想着要在这都城里头寻得一块谋生之地,何其之难啊,也就是我们想着讨一口饭吃,故此,来求大人的怜悯。”

薛蟠的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果然,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万幸的是自己个出来的早,先贾赦贾政等人拦住了这些乞丐,若是被贾府的人知道,这些人是因为自己个而来的,自己这个亲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给贾府添堵,实在是很不厚道,“你这个人,说起来倒是有道理,可这话里头的意思,却是没有道理了,本官乃是管辖地方,保证西城安宁的治安之官,又不是那种坐地收钱的江湖人士,你想要做什么,只要是在西城区这边不要行不轨之事,又有什么干系,又何须和我说明?”

“大人抓了那两帮子的人,如此雷厉风行,大家伙都看着呢,知道这日后西城地面上,和以前可是不一样了,大人若是说不许别人做,别人自然就不能做,大人说别人可以做,别人自然才敢做,今日小人前来拜见大人,就是为了请大人首肯,在这西城划出一块小小的块儿来,让大家伙,我这些兄弟们,可以有容身的一席之地,这也是大人的德政了。”

“我说你这个人好不晓事!”薛蟠笑道,“你若是要在这地面上讨生活,何须来问我!我不过是一介六品小官,哪里能做西城这边的主儿!你未免是拜佛拜错了菩萨,问路问到了盲人!依我看,你们还是离了此地去别的地方求才是正经!”

薛蟠这样说,那乞丐也不生气,但是丝毫也没有说让底下的人动身的意思,“大人如何这样看低自己呢?您如今可是这洛阳城里头的实力派了,眼下,除了那些部堂的高官之外,哪里还有人能够文武官都兼任的?大人的前途不可限量,自然,小人们日后是巴结不上的,如今却是还能打交道,请大人务必要体恤小人们的可怜之处,也许我们能在西城这里讨一口饭吃。”

薛蟠皱眉,“那你想要如何?要本官下公文给你不成!”

今日之事,只能是如此答应下来,不然的话这些人又在此地聒噪就也罢了,可若是存了一个要大家伙难看之心,等会去冲撞元妃的车架,这就是够要命的事儿了形势比人强,薛蟠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不耐烦的情绪,“你说吧,要本官如何答应你?”

“不敢要大人的文书,只要大人的一个承诺即可,”那乞丐笑道,“大人既然是已经答应下来,今日小人们就再不敢在此逗留了,小人即刻带着兄弟们下去,等到大人这边的大事儿办好了,再来找大人,请大人宽容照拂,恩泽略分分给我等,就不甚感激了。”

六、坐镇外头

薛蟠冷冷的看着这一拨不知道是天高地厚呢还是真的有所仰仗敢如此肆意狂言的乞丐,如果按照薛蟠这阴谋论的想法来说,肯定还是后一种居多,必然是有所仰仗的,其实这件事儿不算难,薛蟠开口,看在这西城兵马司的面子上,各方势力让一个角出来,薛蟠招呼一声,这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只是薛蟠不愿意和这些江湖上讨生活,特别是讨这种不正规生活的人多打交道多深入,而且也不愿意为了这些人,平白落了人口舌。

而且又是被人胁迫的意思,薛蟠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今日这个场景,说不得也是要处置好的,薛蟠叹了一口气,“既然你要这么说,本官自然就应承下来,好了,你们赶紧退去,到了正月二十八日,你来兵马司衙门寻我,如何?”

那个老头乞丐十分喜悦,“薛大人公侯万代!小老儿这就退下,绝不会给大人添堵,给府上添乱!”

“你到时干脆的很,是条汉子,”薛蟠笑道,“难道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吗?这说话不算数,可也是有的寻常之事。”

“薛大人的人品,小人还是信得过的,再者,大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了承诺,哪里又会反悔,这件事儿对着其余人千难万难,可对着大人,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儿,大人不值当为了这样的小事儿反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今个多有得罪,日后和大人打交道的时候,小人们会一一报答的。”

乞丐们来的快去也也快,那老者一摆手,就让底下的那些乞丐们都散去了,薛蟠朝着殷天正使了一个眼神,殷天正顿时领命而去,薛蟠起身,不耐烦的说道,“我当着这个官儿,不知道多了多少烦心事!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辞了才好!”

臻儿吐了吐舌头,“大爷说的轻巧,这辞官哪里是自己说了算的,只怕是没有那么便宜。”

“怎么不是我说了算?”薛蟠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前进着,“昔日这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故此挂冠而去,我大可效仿先贤,直接辞官,回家吃自己的不就是了?”

臻儿也是摇头晃脑,今日他也穿了一套崭新的衣裳,伺候在薛蟠鞍前马后的,十分的威风,他笑道,“我不认识这位陶大人,只是想着这一位和大爷必然不一样,大爷您可是当着好几个官呢,难不成都一概辞了?若是还有剩下没辞,只怕是上头官儿要怪罪,到时候一股脑儿给您撸光了,到时候看你是不是还能坐得住。”

倒还是臻儿看的明白透彻,薛蟠叹一口气,“你这话可是说的再对不过了。”

薛蟠带着人一起回到了西街口,和贾赦贾政说了这事儿,言明乞丐们都已经退去,贾政贾赦也不问薛蟠付出了什么,贾赦拍手,只是喜道:“好好好!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不能让这些卑贱之人搅乱了大好事儿。”

贾琏悄悄拉住了薛蟠,“你使了多少银子,回头报账给我,这可不能叫你吃亏了。”

“不是银子的事儿,”薛蟠摇摇头,“这事儿已经解决了,不必担忧。”

几个人在西街口布置完毕,赖大又来请众人,“时辰尚早,请老爷,大爷二爷们都到里头歇息。”

于是众人骑着马一起又回到了荣国府,到了荣禧堂里头,今日更是金碧辉煌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众人也不在正厅,到了西里间喝茶说话,今日各个都是喜气洋洋的,尤其是贾赦,脸上红光满面,虽然也是一宿未睡,可精神抖擞,一点也看不出来年过半百的年纪,“圣恩浩荡,让娘娘归宁省亲,实在是天大的恩典,今日务必要一样样办的妥妥当当的,不能有任何纰漏。”

“自然是如此了,大老爷说的极是,”贾珍笑道,“里里外外我和琏儿都料理妥当,家里头又有凤哥儿总拿全局,管辖丫鬟仆妇们,各处都已经停当,适才外头的那事儿,文龙也已经处理妥当了,绝不会有什么其余的事儿。”

贾珍这么说,薛蟠也点点头,“等会只怕老爷们和哥哥们要殿见娘娘,不方便吩咐办事儿,我就守在外头,若是有什么不太要紧的事儿,我就一概打发了,免得惊扰里头。”

贾赦奇道,“怎么你不在里头拜见吗?哦,”贾赦话说出来才明白,薛蟠并不是贾家子弟,自然是不能够入荣禧堂拜见贾元春的,“文龙也不必着急,家里头这边事儿你帮衬着照料,娘娘必然有赏。”

薛蟠暗笑,他才不想说要入内拜见元春呢,三跪九叩的大礼,未免是有些令人吃不消,虽然这一位也是自己嫡亲的表姐,他还不如在外头厮混着才好,虽然这会子大包大揽说等会要照顾外头,可到处都已经预备下管事仆役妥当,处处都有人照料,只是需要应付什么突发事情罢了,若是没有突发事情,薛蟠自然可以偷懒了。

几个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外头赖大又来禀告,“宫里头来了消息,娘娘凤驾出神武门了!”

众人连忙起身,整顿了一番官袍官帽,在座的各位都是勋贵世袭的,就算是贾政原本只是七品的小官,但因为是元妃之父,故此加恩也给了一个四品典仪的虚衔,可以穿红袍,满堂堂都是红袍官儿,倒是薛蟠一个着青了,薛蟠跟着众人出了荣国府大门,又和赖大到了东街口,这边安排了芦棚等物给侍卫太监们歇息,薛蟠也就在此地坐镇。

忽听外面马跑之声不一,有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都会意,知道是来了,各按方向站立。贾赦领合族子弟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两个太监骑马缓缓而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隐隐鼓乐之声。一对对凤龙旌,雉羽宫扇,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跪下。早有太监过来,扶起贾母等来,将那銮舆抬入大门往东一所院落门前,有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入门,太监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着元春下舆。众人期待已久的元妃省亲,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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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以贺盛景

薛蟠见到这浩浩荡荡的仪仗将两府门口的官场围得水泄不通,不由得暗暗咂舌,贤德妃的仪仗应该还不至于说这样的多,只怕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在于贤德妃获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力,这等同于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内务府不上赶着巴结着才有鬼呢。

最核心的太监和所有的宫女们自然都在里头伺候,另外普通的太监和侍卫们到了这东街口的芦棚处歇息,赖大等连忙上前迎接,并预备下热水饭食茶酒等物,又殷勤劝酒:“今个是大好的喜事儿!公公们和大人们请喝一些,只不要喝醉了就是。”

太监们不是那么好讲话的,也有些个预备挑刺刁难,只是还没发作,就有人拦住了,朝着坐在那里头喝茶的薛蟠指了指,附耳说了几句,也就没有人敢再如何了,另外又有一些小事儿,比如这什么御马吃坏了肚子有些拉稀,亦或者是还有人因为放赏的东西不妥当和别人不同有些瑕疵这样的小事儿,一切都很平安,薛蟠穿着大氅,在寒风之中丝毫不冷,坐在芦棚下头,喝着茶,不用在荣国府里头立规矩,倒也美滋滋的。

不过他虽然是面上放松,可到底还怕那些乞丐这会子又来,于是早就命了裴知事等人要四处巡逻,今日就算是一刻也不停歇,也不许任何人滋扰这里,所幸的人,一切平安没什么事儿。

时候差不多到了饭点,荣国府的仆妇小厮们送了饭食上来,薛蟠见到那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又见到虽然是一些青菜豆腐肉末配着白饭,可热气腾腾的,显然是新鲜烧出来的,香味闻的不错,倒是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叫臻儿也端一份给自己吃,赖大笑道,“薛大爷如何吃这样的东西?小的另外预备了好的,等会就命人送来。”

“不必麻烦,吃这个就好,”薛蟠笑道,“见到大家伙这么吃着,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臻儿端了饭菜来,薛蟠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饭。就见到有人气喘呼呼的来喊人了,原来是王保善,贾赦那边的管事,“薛大爷!快快快!里头娘娘通传你了!赶紧着跟着小的一起进去罢!”

“奇了怪了,”薛蟠放下筷子,起身奇道,“怎么好端端叫起我来了?”

“这话小的就不知道了,”王保善说道,“小的在二门外头伺候呢,里头的情况也不清楚,只是琏二爷忙出来,拉住小的叫我来请薛大爷!”

薛蟠听到这样交代,只怕是真的要去,于是无奈的放下了那些饭菜,整顿了衣裳跟着王保善一起进了里头,倒也不是去荣禧堂,而是从荣禧堂绕过去,直接到了后头,只见到正门五间,上面筒瓦泥鳅脊,那门栏窗俱是细雕时新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阶,凿成西番莲花样。左右一望,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砌成纹理,不落富丽俗套。

大门口点着两盏巨大的琉璃灯笼,将四处照耀的通明,进了大门,只见到甬道两边分开,当众有翠屏山峦一座,挡住了薛蟠的视线,这时候也不好登山,薛蟠朝着左边行去,绕过小山,只见有清流一带,势若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每一株悬灯万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上下争辉,水天焕彩,真是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又有各种盆景,珠帘绣幕,桂楫兰桡,自不必说了。

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写着“天仙宝境”四大字,于是进入行宫,只见庭燎绕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这还是薛蟠第一次进大观园,左看右看实在是新鲜别致,又暗暗惊叹这一个园子只怕是不知道修建了多少银子进去,若只是为了迎接贤德妃这么一次归来,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王保善不得入园子,只是由王保善媳妇带着薛蟠到了正殿之外,除却贾政之外的贾府其余有品级官爵者都在殿外伺候,见到薛蟠来了,贾琏忙说道,“娘娘见了姨妈和宝钗妹妹,听说你也在外头,于是连忙要请你进来一叙。”

“我这是外男,只怕是不好见吧?”

“说什么呢,”贾琏推了薛蟠一把,“你可是娘娘正经的表弟,如何不得见?赶紧着进去吧!这会子只怕是还在作诗呢。”

薛蟠脱了大氅交给了仆妇,整顿了一下官府,就到了殿内,先是由小太监带着,带到了里间,又让女官禀告,同样穿着官服的女官入内禀告,随即带薛蟠进去,“娘娘,薛大人来了。”

薛蟠进了正殿,只见到殿之两侧摆下了几张桌子,三春宝玉黛玉等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一位穿着杏黄色凤穿牡丹锦袍头戴五凤朝阳冠的妇人正在到处看着,好像是那种监考老师一般的审查众人写得如何,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薛姨妈等内眷在两边伺候,贾政也在,这里头就是贾政和宝玉两人男丁,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幼弟,原本也是该在此处的,薛蟠之前学了礼仪,这时候也就是这么一扫而过,不敢怠慢,掀开官服就下跪行礼,“微臣薛蟠,叩见贤德妃娘娘千岁,万福金安。”

他低着头看不见元春的样子,只听到了一个温和从容的声音响起,“都是自家亲眷,何须多礼,表弟,你快快起来吧。”

薛蟠起身,垂着手站着,“本宫听说文龙表弟在咸安宫当着班首的时候,也是文采斐然,本宫以前也是听闻过的,听说你在外头帮衬,不免是怠慢了亲眷,故此本宫请你进来,今日也不防和自家姐妹一起,作诗一首,以贺盛景,如何?”

八、赋诗召见

这些人还有完没完,薛蟠心里头暗暗吐槽,真当自己是不世而出的才子,真有七步成诗的大才?只是这时候不能够直接拒绝,他想了想,低着头回道,“微臣诗文上的功夫,远远不及家里头的姊妹,更加比不上宝玉兄弟的文采,实在是不敢献丑,若是娘娘吩咐,微臣不如给大家伙磨墨,加油助威,以助姐妹们能够做出好诗文,如何?”

他今日才不想出风头,今天乃是宝玉和众姐妹的主场,他只需要围观这一次的盛举就是了,元春听到这话,微微一笑,也不强要薛蟠作诗,“既然如此,你且边上候着,等会见宝玉的诗词就是了。”

薛蟠于是和薛姨妈站在了一处,见着众人作诗,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现场亲临一个历史现场,这样的感觉十分特别的,不管是往日如何,将来怎么样,这一刻风流婉约,文采斐然,又是繁花似锦,真真是一个升平世界,是别处,根本就见不到的。

薛蟠正在啧啧称奇,好像是一个很没有见识的人,初进大观园——贾元春适才已经命名此园为大观园,样样都觉得新鲜,尤其是众女这样子被当做考生,在各自的位置下写命题作文,薛蟠等人只是监考老师,这种感觉更是让薛蟠觉得暗爽不已,这心里头自得其乐,凤姐再三喊薛蟠,薛蟠都置若罔闻,最后还是凤姐拉住了薛蟠,“大兄弟你这是发什么呆呢!娘娘的女官,抱琴喊你呢。”

薛蟠转过身来,见到了穿着官服的女官抱琴,抱琴乃是元春从贾府带进宫里头伺候的丫鬟,如今也是正经的大宫女了,她年岁和司棋等人的年纪差距有些大,如今大约也已经有三十多的年纪了,薛蟠作揖,“姐姐找我做什么?”

“嘴这样的甜,”抱琴笑道,“好了,你就呆在这里头,不许走,等会娘娘要见你。”

“见我?”薛蟠不由得挑眉,“娘娘要见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儿的,你且呆着,别走开,等会娘娘就要召见了。”

众人都是惊奇,怎么还说要见薛蟠了,算起来,这满屋子的至亲,见谁大家伙都不会惊奇,怎么就是要见薛蟠了,薛姨妈忙对着薛蟠说道,“娘娘虽然是你嫡亲的表姐,可到底这君臣有别,你在外头开玩笑倒也罢了,在娘娘面前,可是不能胡乱说话,听见了没有?”

薛蟠笑道,“必然不敢的,母亲请放心。”

贾母笑道,“薛家哥儿不必担心,娘娘素来是和气的很,你只管回话就是了。”

这一时元妃看毕了李纨三春及黛玉等人的诗,称赏不已,又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所及。”原来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不想元妃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做,只胡乱做了一首五言律应命便罢了。

时宝玉尚未做完,才做了“潇湘馆”与“蘅芜院”两首,正做“怡红院”一首,起稿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转眼瞥见,便趁众人不理论,推他道:“贵人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才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又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分驰了?况且蕉叶之典故颇多,再想一个改了罢。”宝玉见宝钗如此说,便拭汗说道:“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宝钗笑道:“你只把‘绿玉’的‘玉’字改作‘蜡’字就是了。”宝玉道:“绿蜡’可有出处?”宝钗悄悄的咂嘴点头笑道:“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朝韩翊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干’都忘了么?”宝玉听了,不觉洞开心意,笑道:“该死,该死!眼前现成的句子竟想不到。姐姐真是‘一字师’了!从此只叫你师傅,再不叫姐姐了。”宝钗也悄悄的笑道:“还不快做上去,只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呢。”一面说笑,因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开了。

宝玉续成了此首,共有三首。此时黛玉未得展才,心上不快。因见宝玉构思太苦,走至案旁,知宝玉只少“杏帘在望”一首,因叫他抄录前三首,却自己吟成一律,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向宝玉跟前。宝玉打开一看,觉比自己做的三首高得十倍,遂忙恭楷誊完呈上。

元妃看毕了宝玉进献只诗,喜之不尽,说:“果然进益了!”又指“杏帘”一首为四首之冠,遂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又命探春将方才十数首诗另以锦笺誊出,令太监传与外厢。贾政等看了,都称颂不已。贾政又进《归省颂》。元妃又命以琼酪金脍等物,赐与宝玉并贾兰。此时贾兰尚幼,未谙诸事,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而已。

元春这边看完了诗文,于是就下座更衣,众人都在外头等候,抱琴这时候又来传旨:“宣薛蟠觐见。”

薛蟠跟着抱琴到了里头,等了一会,只见到适才穿着杏黄色凤袍的女子已然是换了一件大红色玉兰花并锦鸡的对襟锦袍,头上的凤冠也已经换下,只是带着一副翡翠的头面,面容姣好,若似满月,柳叶眉杏眼桃腮,不仅仅是漂亮,更是端庄温和,绝非一般的女子可以比较,长相也是和宝玉极为相似,薛蟠窥了几眼,随即低下头,元春笑道,“不必拘礼,咱们虽然是头一次见,可到底是嫡亲的表姐妹,算得上是至亲,请坐吧。”

薛蟠称是,随即坐下,元春温和却又有好奇的望着薛蟠,“听说你有梦中仙人授药,可是真的?”

怎么又是提这一茬了,薛蟠暗暗叫苦,“是有这么一回,故此进献了避瘟丹。”

“那么本宫,若是想要问表弟你讨要药方呢,”元春笑道,“不知道表弟你是不是愿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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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求子药方

“娘娘说笑了,微臣只要是有的,必然一概要进献给娘娘的,”薛蟠脑筋迅速的转动着,他做着内务府的差事,又因为避瘟丹之事,和御药房也打了交道,出售给内廷好几次药材药丸等物,知道这宫里头的规矩,只要是宫里头的主子们,无论是吃什么东西,用什么药,怎么吃的,都是要一一记载在案的,而且用药要御药房来统一调配,没有说谁自己个私下可以吃药的道理,当然了,什么薄荷脑杏仁茶之类的东西,自然不在此限制范围内。

本朝体制,后宫内外虽然不是隔绝,可凡是药物吃食这些,可以送出来赐给亲贵之家,这是天家的恩赏,谁都是高兴的,为的不是好吃,而是一个面子,那刘姥姥来打秋风,第二次的时候鸳鸯就送了一大盒内造的点心,吩咐刘姥姥“不管是自己个吃,还是摆盘请街坊邻居一起,都是极好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要是外头送药送药方送进去,那是千难万难的,薛蟠想要进献药方,这是太吓人的事情了,吃的平安倒也罢了,可若是吃出什么好歹来,只怕是不可收拾了,至于安福海处见到的那个嬷嬷,传授了几套太极拳算不得什么,另外说要进献给圣后的那个王母益寿丸,薛蟠再三言明这不是自己给的,是安福海自己找的,和自己个无关,他碎碎念直到安福海十分不耐烦的承诺下来,这才愿意写了给安福海,至于贾元春这里头,薛蟠不想听她要什么方子,唯一的想法就是回绝。

“虽然是进献,但是只怕是内外有别,微臣很多东西不敢进献,也不能进献。”

元春坐了下来,接过了抱琴手里头明黄祥云五彩万寿无疆盖碗,笑道,“你虽然年轻,倒是办事很是老成,知道这里头干系重大,故此本宫也不会问你要什么药材,宫里头御药房万药俱全,不需要什么药材,本宫要的是药方,这事儿,而且只怕是只有文龙表弟你才有,别人,本宫一来不信任,二来也不会去问。”

元妃虽然是语气轻柔,但语意坚定,显然她的性子并不能从外头看上去的那样柔和,薛蟠心里头暗暗思度,那还姑且听一听是了,大不了到时候推脱没有罢了,“娘娘请说,微臣若是知道,必然是能够帮衬的。”

元春点了点头,满意的笑道,“你这话我就信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是说了这话,本宫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说完也不和薛蟠再交谈,只是起身,宫女们簇拥着一起出偏殿而去,薛蟠瞠目结舌,“您不是要问我的事儿吗?”嗨,这怎么就走了?

抱琴站到了薛蟠面前,笑吟吟的说道,“娘娘要出去听戏,再陪陪家里人,没空陪你在这里头墨迹,你这小滑头,别想着躲懒,你当着娘娘适才没听出你的意思?你一准儿等会就给我说,没有方子!今个你必须要想出方子来!”

薛蟠苦着脸,“姐姐诶,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又不是华佗,那里是什么,什么药方都能开,什么病都能治的?”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抱琴笑道,“你既然得了梦中仙人传授仙方,那么必然就不会只有一样,若是只有一样避瘟丹,那岂不是浪费了这天大的机缘?故此啊,你必然还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别说是娘娘这里头原本就知道了,就算是圣上之前也在娘娘这里说起过,说起你的福气,是其余人都一概比不上的,故此啊,今个你务必要写了方子出来,若是没写出来,嘿嘿。”

“没写出来,会怎么样?”薛蟠忙问道,“娘娘怎么惩罚我?”

“今日这戏,和大宴,你自然是不能去了,只能是在此地写好了才算完,”抱琴笑道,“另外呢,你也是知道的,如今贤德妃娘娘协理六宫,加封凤藻宫尚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手里头有实打实的实权,”抱琴觉得薛蟠说话幽默,于是也不免开了玩笑起来,“薛家哥儿如今当着内务府的差呢,要不要我们娘娘给你这里稍微减一些,再把款项发放的慢一些,如何呀?”

薛蟠忙摆手,“好姐姐,好祖宗!这事儿如何当得!咱们可是自家人呢,我还没说请娘娘多照顾我这边的生意,帮着我多赚些银子,你倒是好,这会子还说要削减了我薛家的生意,这可不成!”

薛蟠的话儿里头有些不满,抱琴噗嗤一笑,“和你逗着玩呢,你且放心,有娘娘在,你的生意只管做下去,好了,不和你说这些废话了,我且问你,”明明是偏殿内除却薛蟠两人外,其余并没有人在,可抱琴还是谨慎的到处看了看,“娘娘的意思,要生子的药方!”

元春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她对着贾母笑道,“在宫里头倒也听戏,只是如今事务缠身,却不得空,到了家里头才得一见,可以舒舒坦坦的坐着听了。”

贾母连忙称是,戏子们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做尽悲欢的情状。

薛姨妈有些不放心薛蟠为何不出来,但是这是在元妃的驾前,不好到处去找,王夫人见到薛姨妈的脸色,知道自家姐妹想要问什么,于是笑道,“蟠哥儿不知道去了何处,这会子正有戏呢。”

“文龙表弟门里头得仙人传授药方,这实在是天大的机缘,今日本宫遇到了,自然不能就这样错过了,”元春笑道,“故此我让抱琴伺候着,让文龙贤弟写一副字儿给我,也是当做我一心向佛,崇尚仙道之心。”

别人不知道,宝玉黛玉宝钗等人都清楚,得了吧,薛蟠那几个字,只能是勉强说写的清楚认得到而已,若是要论这写字有仙气,只怕是就连贾兰也可以远远胜过薛蟠。

十、瞧不见

不过元春既然这么说,众人自然当真了也不再问候什么,薛姨妈也放心下来,自己个陪着王夫人坐在元春的右手边,两人同坐,邢夫人和尤氏同坐,贾母坐在元春所坐的宝座左手边,一人独坐,其余贾政等都是坐在厅外走廊上,唯独宝玉和三春等人都坐在厅内,元春和贾母王夫人说着体己话儿,虽然是在看戏,可众人的心思不在此处,元春叹道,“入宫这么多年,只是出来这么一次,见到老太太和母亲,都已经老了许多,就连老爷也是清瘦不少,时光不饶人,未免是太快了些。”

王夫人红了眼眶,“我们都已经年老,不过得娘娘福泽庇佑,老太太老爷身体都还康健,娘娘风华正茂,春秋鼎盛,入宫十多年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无变化。”

元春抚了抚脸颊,“容颜易老,哪里是不变的,只是这些年在宫里头虽然提心吊胆的,可到底是衣食无忧,倒是少了许多磋磨。”

贾母咳嗽一声,提醒元春不要说这些可能会引发人歧义的话儿,“娘娘,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您在宫里头协理六宫,实在是辛苦的很,这是血燕加了天山雪莲炖的汤,里头还加了牛乳,最是补气凝神的,还请进一碗罢?”

元春旋即收敛了颇为悲伤的情绪,“是了,回家里头的吃食还是我昔日最喜欢的,我在宫里头,除却侍奉君上和圣后皇后娘娘,其余的一心念念也就是家里头的事儿,老太太和太太的身体还康健的很,我今个见到了实在宽慰,其余的,却不知道家里头如何情况?”

贾母连忙招手让凤姐过来,“如今都是你二弟媳妇来帮衬着料理家事,许多事儿,太太和我都省心不少。”凤姐过来款款禀告了家里头的情况,人口多少,田地多少,读书人多少,自然,对着元春汇报当然是报喜不报忧的,这园子修了多少钱,家里头如何缺银子,这些不该讲的话儿,凤姐自然不会讲,反而是历年要资助贫困的族人,再是施舍粥饭给乞丐等,这些善事一一的说给元春来听,元春听了果然喜悦,“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家里头这样的体恤贫困,才不枉费圣上隆恩。”

众人又是称颂天恩浩荡,元春望着宝玉,“其余的事儿有琏儿媳妇照顾,很是妥当,只是这宝玉一个人,我委实是放心不下,不知道过了年,是否能求得圣上恩典,起码给他一个好的读书去处,不拘是何处,咸安宫之外,太学,国子监都是极好的地方,宝玉若是能出去读书,这就是极好的。”

“读书?”

“生子的药方?”薛蟠虽然心里头也做好了这个准备,可听到元春这样的要求,也实在是大吃了一惊,“抱琴姐姐,你真以为我是观世音呢?恩?还是南极仙翁?还能送子不成?我这里头有避瘟丹,也有延年益寿平和的药方,可若是这生子的方子,”薛蟠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我这里实在是没有!再者说了这宫里头万药俱全,又有海内名医无数,他们自然有好药方的,怎么还要问我来求?”

抱琴说道,“你也说了,这宫里头海内名医无数,坐胎药也不知喝了多少进去,可这娘娘的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你是娘娘嫡亲的表弟,如今瞧着人也不小了,想必是知道这人世间的事情,和你说一些也无妨,”抱琴拉住了薛蟠在帷幔之后窃窃私语,“娘娘以前只是低位的嫔妃,一年伺候不了万岁爷几次,可自从得宠封了嫔,又封妃,如今又加封了贤德妃,这恩宠侍寝就没断过,可已经还是怀不上,也不知道多少太医诊脉过,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坐胎药进去,这肚子就是没动静,你说娘娘心里头能不慌吗?”

薛蟠被这样的美艳少妇给拉住窃窃私语,耳朵里都是抱琴说话吐出的热气,话题又是这种,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他用袖子捂住嘴咳嗽一声,掩饰了脸上的红晕,“那娘娘就想着外头想法子?”

“自然是如此了,别人那里不敢要,也不能说这个事儿,故此还是来找你了。”抱琴笑眯眯的说道。

你和我说这个来找我干嘛,薛蟠心里头狂叫,他一点也不想掺合这种事情里面去,如今永和皇帝膝下没有一男半女,不管是谁,或者是一介宫女,只要能给皇帝生下一个王子,哦不,不需要是儿子,只要是一个公主,只怕就是能够即刻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宫里头的局势薛蟠不太清楚,但是有圣后的亲外甥女,哦,就是现在武清伯的女儿正位中宫,又有鲸海李阁老的女儿贵妃,如今贾府的这一位贾元春表姐又是贤德妃,家世地位来说,和另外两位简直是没法比,一个是地方上的实权派,差不多是天北的土皇帝,一位更不用说了,圣后的余荫就可以让皇后坐的稳稳当当的,但若是贤德妃生下一儿半女,这地位绝对就是不一样了。这对于贾家当然是好事情,但是万一将来有人多嘴,说是自己个提供了什么生子药方,自己不被搞死,那薛蟠才是不信嘞。

“我委实是没有药方,”薛蟠叫苦连天,“绝不敢骗人,姐姐就是再逼我,那也是决计没有的。”

抱琴笑眯眯的拦住了偏殿的出口,“那么今日我就和你耗在这里了,你若是写不出来,只能是外头什么热闹都瞧不见了。”

“别介啊,姐姐诶,”薛蟠哀求道,“外头这么多热闹,我都还没瞧过呢,这园子我也是第一次来,还想着要瞧瞧热闹呢。”

“写不出药方,什么都没的瞧。”抱琴笑眯眯的坐了下来,“你这个做表弟的不帮衬娘娘,可实在是叫人寒心呢!你仔细掂量掂量这里头的事儿!”

“绝没有不帮衬的道理,只是,”薛蟠犹犹豫豫,这一直被堵在这里头,外头什么热闹都瞧不见了。

十一、半日之聚

可若是惹恼了元春,这内务府的生意还真的很难再好生的做下去,薛蟠无奈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药方我这里是决计没有的,但是呢,”薛蟠转了个折,也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其余如何助孕的法子,我这里头还是有的。”

“助孕的法子?”抱琴眼前一亮,“你可是真的有?若是真的有,那就赶紧写下来。”

她把薛蟠拉到了案前,又亲自给薛蟠磨墨,催促他快写,薛蟠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法子不好叫人看见了,你别看!这会子别看!等会自然给你瞧了。”

“我的好哥儿,这一切都依你,”抱琴马上刷的一下,离着薛蟠远远的,“你赶紧着写,写好了咱们这就出去听戏!”

“读书?”宝玉是没有听到元春的话儿的,他是心思纯粹之人,刚才和长姐见面,别离之情自然是深厚,可这会子听戏了,他又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这听戏上,加上和元春离得远了些,倒是没有注意这头,黛玉和宝钗都听到了,不由得相视一笑,这个混世魔王,终于也有人治的了他了。

元春的话,贾母倒是也要听的,“是,旧年都在家里族学读书,师傅说长进不少,但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娘娘是知道的,但是天性又十分的散漫,家里头也怕是去进学,拘了他反而不好了,故此才拖延了几年。”

“正因为宝玉聪明的很,”元春摇摇头,“老太太,故此咱们还要悉心教导,不能让他走了弯路,也不能让他就此虚度了青春,枉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我在宫里头,最挂念的还是宝玉,老爷太太春秋都有了,这膝下唯独宝玉一个人可以依靠,他若是不快些长大,日后这家业还交给谁呢。”

王熙凤听到这话,不由得耳廓微微一动,元妃这话就是很明显觉得贾母的意思不正确了,王夫人忙打圆场,“老太太早就预备下了,原本薛家哥儿从咸安宫读书出来,要保举宝玉进去读书的,只怕宝玉这底子打的不够好,骑射也没开始学,若是到了咸安宫,跟不上大家伙的学业,这就是不好了,所以蟠儿也说,等着宝玉再读一两年的书,就举荐他进咸安宫读书,说起来,这事儿,”王夫人对着薛姨妈笑道,“还要多谢姨妈呢。”

薛姨妈忙道不敢,元春挑眉,“果真如此?那我也就不必准备了,进咸安宫读书,是一等一的好,我还预备着想求圣上一个恩典,没想到表弟这样的大度,实在是好,的确要谢过姨妈和表弟才是。”

这边是又听戏又说着家常,外头廊下的贾政等人也是边听戏边注意着里头的动静,不一会,薛蟠红着脸被抱琴送了出来,贾琏是何等会在女人身上上心的人,眼神尖锐,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抱琴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贾琏心里头不由得奇道,这个薛文龙,如此色胆包天,这个时候居然勾搭上了娘娘的贴身女官?还做了什么样的事儿这样的脸上害羞,可实在是费解的很呢。

饶是抱琴久经沙场,哦不,是见惯了世面,可适才见到薛蟠那纸上的有些东西,也不免是脸上绯红,这时节想起来,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她瞪了薛蟠一眼,“你这小子不是好人!年纪轻轻,家里头也没有娶媳妇,这花样就知道的这么多!还一套套的!”

“冤枉啊姐姐,”薛蟠叫屈道,“我说了没法子,你偏生叫我一定要写出来,若是写不出来,不许离了这里头,我才绞尽脑汁想了这些法子出来,写出来了,姐姐你又骂我不是好人,我若不是好人,如何就给姐姐这样的帮忙了!”

“得了得了,”抱琴对着薛蟠低声说道,“若是真有用,娘娘忘不了你的好!赶紧着入席去听戏是了!”

抱琴回道了正殿,恰好熙凤正在低声禀告着什么,元春脸上也是露出了喜意,她转过头来见到抱琴进来抱琴微微点头示意事儿办妥当了,元春更是高兴,对着抱琴说道,“表弟预备留下了咸安宫官学的位置给宝玉,咱们应该好生谢谢他,你把这,”元春指了指桌上的水晶鹌鹑烩,“端给表弟吃去。”

元春又对着薛姨妈笑道,“姨妈家的表弟的确是好,今日一见的确不俗,咱们这几家原本就是亲眷,如今多走动多来往,才是正经的道理。”

薛姨妈忙谢过,女官端了菜给薛蟠,薛蟠谢过,依旧坐下听戏不提,贾琏坐在薛蟠身边,“你适才去和抱琴呆了这许久,到底做什么去了?可别告诉哥哥,是做一些不妥当的事儿。”

薛蟠摇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戏听完,元春又略微坐了坐,随即在大观园里头随意游览了一番,也去了栊翠庵看了梅花,和妙玉说了几句话,少时,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三刻,请驾回銮。”元妃不由的满眼又滴下泪来,却又勉强笑着,拉了贾母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再四叮咛:“不须记挂,好生保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尽容易的,何必过悲?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糜费了。”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元妃虽不忍别,奈皇家规矩违错不得的,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众人好容易将贾母劝住,及王夫人搀扶出园去了。

贾赦等人带着男丁们一概都到外头西街口依旧跪送元妃御驾,抱琴出来传元春的旨意,“家里头大部分都是长辈,实在是不必如此多礼,请老爷们都起来吧。”

于是众人起来,垂着手送走了元春,这元春在家里头不过是呆了半日多一些罢了,可贾府上下,包括薛蟠等人,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物力财力,全为了这半日之聚,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的一件事儿。

十二、庆生

话说贾妃回宫,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龙颜甚悦,又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政及各椒房等员,不必细说。就连薛家也得了元春的赏赐,薛姨妈三人除却一样的彩缎金银等物外,还有各自不同的衣物,薛姨妈是一串沉香暹罗木佛珠手串,薛宝钗是一对松绿石菊花冰裂纹紫金马蹄簪子,薛蟠得了的东西是更好了……虽然薛蟠不这么认为,一只青玉兔毫笔,一方松烟流水斑点如意掌中砚,很明显是元春觉得薛蟠的字儿实在是太差,必须要多练练,故此才赐下这笔和砚台,婉转的要求薛蟠该练练字了。

薛蟠却是大言不惭,在薛姨妈面前叫嚣道,“娘娘不该送我笔和砚台而是应该送我一尊送子观音,要纯金打的,不能是镀金的那种。”

薛姨妈才不理会他这种疯话,自从薛蟠长大一些懂事一些后,这时不时的讲一些疯话,倒也是能接受的范围内,薛姨妈是见惯了市面,可这省亲的事儿,还真的是头一遭遇到,又得了赏赐,自然是感恩戴德,口中念佛不已。

且说荣宁二府中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第一个凤姐事多任重,别人或可偷闲躲静,独他是不能脱得的;二则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只扎挣着与无事的人一样。第一个宝玉是极无事最闲暇的这一日得了空,偏生早起袭人就被自己的母亲接了出去吃年茶,元妃赐了糖蒸酥酪来,宝玉想着袭人爱吃这个,于是吩咐丫头放好了等着袭人回来吃,袭人不在,房里头无人可以纠缠,东府那边贾珍摆酒席唱戏,宝玉又嫌弃闹腾,也不愿去那边听戏,于是出了门,到了黛玉屋里头预备着瞧她,可巧黛玉也不在房里头,问雪雁,雪雁说和探春等人出门去了,薛蟠思度黛玉若是和探春等人出门,必然是李纨处,要不就是在梨香院,故此他也出了门,原本守在贾母院外跟着宝玉的仆妇小厮们还以为宝玉要出门,连忙跟上,宝玉摆摆手,“我去大嫂子那里转一转,或者是去姨妈家,你们忙你们自己的,不用来管我。”

宝玉这么说,仆妇们自然都散开了,只是这些人到底是嘴巴碎了些,寻常虚头巴脑的事儿都要拿出来议论议论,何况这几日的事儿,大家伙也知道一些,“瞧着如今这薛家,虽然是住在咱们家里头,可到底是声势不一样,那薛家大爷,还得了娘娘单独的召对呢,实在是宠信的不得了,这不?宫里头上次来赏赐东西,给梨香院那头都不少银子呢。”

“你这事儿怎么才知道呢?未免消息也太不灵通些了!”另外有人笑道,“这姨太太拿了体己银子出来帮着建园子,娘娘自然高兴的很,这亲戚都帮衬着,那里是不多赏赐一些呢?何况娘娘管着万岁爷的库房,自然是想要拿什么东西出来,就能拿什么东西出来,赏赐给姨太太家里头一些个好东西,也算不得什么。”

“姨太太为人的确是和气的很,难怪宝玉他们都爱去那边,这会子只怕还是去梨香院了!”

“也不用说他们沾了咱们的光,只怕还是咱们也沾了他们的光,”茗烟笑道,“薛大爷已经说过了,过几年等着二爷学业好一些的时候,就举荐他进咸安宫读书!”

“咱们这位二爷,只怕是不爱读书的,头一个不爱出门的就是他,”一个婆子笑道,“茗烟你也不必说了,到时候只怕是你满心欢喜可以出去,进宫玩一玩见一见世面,若是二爷不想出去,你也是没法子的。”

薛蟠到了李纨处,却也不见李纨,只是见到院内寒梅香气浮动,奶妈带着贾兰正在廊下翻书,宝玉问贾兰,“你母亲呢。”

“母亲和姑姑们一起出门去了,却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贾兰奶声奶气的说道,“许是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宝玉奇道,“怎么没有去梨香院,反而去老太太那里了?”

宝玉出了门,果不其然适才还在房里头整理床铺的麝月来请,说是老太太找呢,一问,果不其然,家里头的人都到了贾母房内,就连宝钗也到了,宝玉忙到了贾母处,果然贾母坐在罗汉床上,怀里头抱着黛玉,边上坐了薛姨妈,宝钗三春李纨都在,贾母朝着宝玉招招手,又忙把宝玉搂在了怀里,“我的儿,这大雪天的,你出去做什么?别白白冻坏了身子。”

“原本说去找大嫂子的,没想到大嫂子又来了老祖宗这里头,今个可真是难得,大家伙这一早就到了您屋里头了。”

“这呀,原也有个缘故,”贾母笑道,“再过几日就是你宝姐姐的生辰了,这年下忙,差点就混忘了,还是凤丫头提醒了我,元宵节的事儿刚忙好,大家伙也得空,你宝姐姐生日原本也要应该庆祝一二,故此我把大家伙都叫来了,说商量看看,怎么样给宝丫头庆祝。”

薛姨妈忙说道,“老太太切不可骄纵了她,她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才多大的年纪,怎么就值当老太太还要这样张罗着给她庆祝,实在是担当不起。”

宝钗也款款站了起来,“母亲说的极是,老太太,我们这一家子住在府上,原本就是叨扰了,那里还敢说这样正儿八经的办生日呢,实在是不敢麻烦老太太,若是老太太赏脸,我们在梨香院摆下几桌酒,请老太太来,也请太太们姐妹们来,这样热闹一天也就是了,那里还敢说是办生日呢,实在是不敢当。”

贾母喜宝钗温柔体贴,听到这话越发的高兴起来了,“我这老婆子如今是最空闲的了,知道宝姑娘的生辰,那里还有不帮衬着办的道理,”她吩咐鸳鸯,“把二奶奶请来,就说我这里头有事儿。”

十二、不缺钱

恰好凤姐就在王夫人处盘点年下收进来的礼,听到贾母吩咐,于是陪着王夫人一同连忙过来了,贾母说道正值宝钗在这府上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捐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备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么着,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席呢?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费几两老库里的体己。这早晚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意思还叫我们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累赘我们。老祖宗看看,谁不是你老人家的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东西只留给他!我们虽不配使,也别太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呢?”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了,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就和我你啊我啊的!”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贾母笑了一会。贾母十分喜悦。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有这个心,宝丫头就是受用无穷了,那里还敢真的要老太太掏银子给宝丫头庆生?蟠儿已经预备妥当,就等着老太太们赏脸,什么时候过梨香院那边去就是了。”

贾母却是不允,“蟠哥儿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过去叨扰过了,那里还能再去呢?这元宵节虽然也是看了戏,到底是伺候娘娘凤驾,想着谁也是看的不舒坦,今个到了宝丫头的好日子,那自然是趁机,咱们也自己个乐呵乐呵,不叫外头爷们。”

贾母坚持如此,薛姨妈也只能是罢了,于是凤姐出去预备着,又吩咐平儿,“叫你二爷回来,有事儿还要问他!”

贾琏恰巧约了蔡州的通判喝茶,换了衣裳预备着出门,却又被凤姐叫住了,凤姐道:“二十一是

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有主意了!”凤姐道:“大生日是有一定的则例。如今他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贾琏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竟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做的,如今也照样给薛妹妹做就是了。”凤姐听了冷笑道:“我难道这个也不知道!我也这么想来着。但昨日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算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的年分儿了。老太太说要替他做生日,自然和往年给林妹妹做的不同了。”贾琏道:“这么着,就比林妹妹的多增些。”凤姐道:“我也这么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儿。我私自添了,你又怪我不回明白了你了。”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再者说了如今家里头又不缺这几两银子,给大妹妹做个生日,难不成还要外账房审过吗?你也太小心些了。”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

众人都在贾母这里头商议,却不见薛蟠的人影,薛姨妈笑道,“娘娘回来的事儿办好了,他衙门那里还有些事儿,故此早起就出去了,言明午后必然回来,说原本要给妹妹操办生辰的,没想到倒是被老太太抢了去。”

“哥儿是个孝顺孩子,也知道心疼自己妹妹,”贾母笑道,“如今还当着差,越发的要好了。”

宝玉想起来湘云,这样热闹的事儿不能少了她,于是要贾母去接了人来,贾母点头,“正月里头忙得很,一时间没顾得上她,如今空了,是要接过来在家里头住几日,难得你们姐妹彼此投缘,也不生分,自然是好的。”

果不其然就派了仆妇去接,到了午后也就回来了,几个人说说笑笑,湘云尤其爱热闹,这大说大笑的,倒是闹得李纨处鸡犬不宁的样子了,听到那一日大家伙赋诗进献给贤德妃,湘云懊恼的很,“偏生我没福气,这样的事儿,没遇上,若是我在,只怕也不会输给二哥哥。”

宝玉笑道,“我那里敢说赢了你,不过是有你宝姐姐和林姐姐两位恩师指点呢,不然的话只怕我也没有如此便宜,”宝玉又将那日的事儿和湘云说了说,李纨笑道,“偏生林丫头胆子大,娘娘眼皮子底下还敢做这样代替之事,所幸没有发觉。”

众人说笑了几句,地上丫头禀告说是薛大爷来了,果然薛蟠掀开了帘子进来,瞧见众人笑道,“都在这里,好生热闹!我一回家就听到老太太要给妹妹办酒席,实在是高兴的很,故此就先过来了。”

湘云又起身见过薛蟠,“云妹妹也来了,极好,这一次可就热闹了。”

众人因问薛蟠衙门的事儿办的如何了,薛蟠坐下来喝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道,“詹事府没什么事儿,不过是过了年,同仁彼此见个面喝个茶,拜个年罢了,没什么要紧的,倒是又去了兵马司,过年有不少的盗窃失火等案子,略微过问了几个,倒也才回来,不过无妨,没什么要紧的。”

湘云好奇,“我听外头的人说,这兵马司可是咱们京都的坐地虎,不知道多少商铺巴结着呢,若是薛大哥哥这么一声令下,只怕是可以驱动不少人罢?”

宝钗笑道,“哥哥才去,那里有这样的威势?云丫头你说笑了。”

到了晚间,一下子倒是都散了,薛蟠和众人出了门,又特意送了三春及宝玉黛玉回去,宝玉尤其高兴,盘算着到了宝钗生日那一日预备着听什么戏,一个人嘟囔着不停,薛蟠窥见这时候没人,对着黛玉说道,“这年下送给你的东西,可收到了?”

黛玉笑道,“那里没有了?只是你好端端的,送我这么多银票做什么,我成日里头又不缺银子使!”

十三、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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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金银之物,虽然银子好用,我也不觉得是俗气之物,但为何要送我银子?”黛玉笑道,“就不能送些个别的不是?”

“妹妹在家里头什么东西没有,何须我特意再送什么,”薛蟠笑道,“你都说了这银子是好东西,妹妹自己个想要什么,只管去买就是了,紫鹃当差,你派她妥当的很。”

“这也就罢了,”黛玉笑道,“倒是难为哥哥你了,还巴巴的送了银票过来,我还不知道,倒是紫鹃告诉我,我才知道,这吓了一大跳,怎么好生就送银子来了,日后也不必如此,哥哥也说了在家里头我什么东西都用,不用外头去买,再者,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倒也无妨,可若是被舅妈、凤哥儿知道,必然要埋怨,说我这不知道轻重,还要了哥哥这外头的银子。”

黛玉心思细密的确是有这么一层可能发生的事儿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薛蟠点头笑道,“知道了,这些日子过节倒也辛苦,不知道你这身子如何了,可是大好了?”

“托福,甚好,只是有些时候还见不得风,多遇了风,就觉得身上寒津津的,回去必然是咳嗽,”黛玉说道,“得了大哥哥这养生的法子,如今紫鹃盯着我,盯的极紧,时常还叫我出门去遛弯,只是我犯懒,冬日里头一概都不想动。”

“这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学着也无妨,”薛蟠说道,“这回到了都中,别的事儿,我可一概不管,妹妹的事儿,我可都要放在心上,你的身子一定要好起来,等到日后好起来了,再调理些日子,咱们就到西郊外头玩一玩,外头虽然不比家里头生活精致,伺候的周到,可到底是天然之地,野趣自然多了。”

黛玉心里头颇为感动,笑道,“蟠哥哥倒是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的,都在问着我的事儿,若不是知道哥哥是好心,只怕我早就恼了。”

“妹妹古灵精怪,聪明的很,那里不知道谁是对着你好了?”薛蟠笑道,“不要多心,你且安心休养,我这几日只怕衙门还有的忙,你宝姐姐的生日我只怕是不得空在家,你自己个想要听什么戏,只管去点。”

宝玉这时候回过神来,也忙说道,“是极,什么时候开戏了,你爱听那一出?我好点。”黛玉冷笑道:“你既这么说,你就特叫一班戏,拣我爱的唱给我听,这会子犯不上借着光儿问我。”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叫一班子,也叫他们借着咱们的光儿。”

“什么沾光不沾光的,”薛蟠笑道,“说起来还是你宝姐姐沾光了呢。”

薛蟠送着两人入了贾母院,这才返身回到了家里头,到了家里头,和薛姨妈说起了这个事儿,薛姨妈叹道,“老太太偏生是这样的客气,原本我过几日想着说搬出去的事儿,如今这样的话,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有了。”

搬出去有搬出去的好,住荣国府也有荣国府的好,薛蟠想了想,若是搬出去自己独门独户的住着,不仅仅这家丁护院还要大批的招揽来,其余人手也要多多招揽,薛蟠从南边带来的仆人不算多,这样的话,贸然招人来,只怕都很多不妥,再者如今薛蟠当了这个兵马司指挥使的官儿,迎来送往倒也罢了,更多的是要迎接那些无孔不入的请托,这是薛蟠最害怕的,他不是说一定要当包拯,但也不会说糊涂到初来乍到就什么东西不问究竟就一概收下来的道理,湘云有句话是没说错的,兵马司的确是坐地虎,很多人都想搭上薛蟠这条线。

如今住在梨香院,只有一侧小门和外头打通,很多事儿若是自己个不想理会,直接闭门不出也就是了,这倒是优势的地方,薛蟠听到薛姨妈这么说,于是说道,“妈住在这里头倒也顺当,和姨妈还有老太太素日里头见面方便,若是出去了,像如今这样的来去自如,只怕是难了,再者我若是出去忙着公务,家里头妹妹他们也没人陪,还不如在这里头,素日里头和姐妹们说说话。”

薛姨妈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妹妹素日里头冷面冷语的,如今在这里头和姊妹们一起玩笑说说,平时里头又混在一块玩,这性子倒是活了不少,你若是出去,家里头有这边一起着,也有照应。咦,不过你不是说衙门没什么事儿吗?怎么今个又说要忙着公务了?”

薛蟠不说真话,也只是拿着兵马司来搪塞,“兵马司的事儿繁杂的很,如今正经当了官就不好什么事儿都不管了,只能是要样样都干起来,只需忙过这一阵子,到了暮春时节应该也是差不多了。”

薛蟠才不说这兵马司的事儿,不是那么好做的,也可能不是那么一阵子就忙的好的,不过薛姨妈的性子天生纯粹,不太精通勾心斗角和外头的事务,故此薛蟠也不会和她说一些难为的事儿,报喜不报忧嘛,总是这样对待母亲的。

至二十一日,贾母内院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昆弋两腔俱有。就在贾母上房摆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贾母问薛蟠怎么不来,薛姨妈回道,“衙门里头还有事儿,也就出去了,说了晚上回来再给老太太请安,说只是要老太太破费实在是不妥,故此已经和凤哥儿说过,今日的菜,务必是要他自己个烧好了端过来才是。”

贾母笑道,“偏生还这样客气。”

薛蟠于是命吴贵烧了一桌子的淮扬菜上来,淮扬菜清淡却不失滋味,自然是极好的,贾母也喜欢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面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出西游记。贾母自是喜欢。又让薛姨妈,薛姨妈见宝钗点了,不肯再点。贾母便特命凤姐点。凤姐虽有邢王二夫人在前,但因贾母之命,不敢违拗,且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先点了一出,却是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又让王夫人等先点。贾母道:“今儿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儿的唱戏摆酒,为他们呢他们白听戏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戏呢!”说着,大家都笑。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按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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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按照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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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唱戏热热闹闹的,一副太平盛世没有什么烦恼的模样,一边薛蟠到了衙门,可就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过了正月,薛蟠就不可能是不理事,之前借着让大家伙多干活的理由,显然是已经不能够成立了,现如今是正经的要办事当差了,那个最繁琐,最困难的事情——缉拿盗贼之事,眼看着就要落在薛蟠的头上了,薛蟠可不想成为薛青天,也不想成为薛仁杰,这事儿还要再想办法。

这倒不用太头疼,虽然薛蟠抓总,可地下还有人当差的,按部就班,依照旧例办下去就是了,最头疼的还是这个地盘之争。

武清伯的人和霍家武馆的人虽然都放回去了,可这两边的嫌隙还在,裴知事已经禀告好几次,两家都险些再爆发了冲突,若不是年关在近,西城这地面上还有元妃省亲这样的大事儿,大家还按捺住一些,加上不知道薛蟠的底细如何,脾性如何,故此稍微控制了一二,没有爆发出什么严重的事情。

这件事情是最头疼的,不仅仅是这边西城地面上的豪门大户们都关心着,那些开铺子开酒庄的生意人,也都直勾勾的盯着西城兵马司,薛家自己就是做生意的,自然也有彼此生意往来的人,也会来问,这里头到底预备着如何,是不是薛蟠自己个也想赚这个银子了?到处沸沸扬扬,不胜其烦。

就连到了王子腾府中拜年的时候,王子腾也问起了这件事,他是不会轻易指摘晚辈们如何行事的,只是问薛蟠到底预备着好如何妥善完结此事,薛蟠说实话还没有,倒是被王子腾冷哼了几声,“不要小瞧这些小事儿,你觉得这武清伯为何这样贪财,又喜欢招揽江湖人士,嚣张的很,偏生如今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这里头是有缘故的!”

薛蟠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缘故好说的?无非是萧何故智罢了!”

萧何在汉高祖除外带兵打仗的时候,为防高祖怀疑自己,故此强买良田仗势欺人,高祖得知之后,不仅不生气,反而大悦,更是赏赐了萧何良田黄金,这完全是为避免猜忌采用的自污办法,一个外戚,贪财一些,行事无稽一些,想着应该会让皇室和朝臣们更放心的。

薛蟠很明显知道这个道理,王子腾一瞪眼,“你知道还要老子说这个?我且告诉你,霍家武馆,也是不好轻易招惹的,你别拿着那眼神瞧着我,你舅舅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你若是觉得这些个起子耽误了你当差办事,除了也就除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官场上素来就是这样,你死我活,不可能是同存,只是你若是招惹他们,那就往死里得罪,除了就是了,可若是没有想斩草除根,却又要去招惹别人,那么日后树敌太多,只怕是败的就会很难看了!”

薛蟠坐在椅子上,想着王子腾的话儿,不免忍不住呲牙,摇头晃脑的显然对着这个事儿也是头疼的,裴知事得了薛蟠的吩咐,如今在兵马司里头话语权大涨,他可是知道这一切是因何而起,对着薛蟠十分殷勤,这时候见到薛蟠叹气,连忙问何故,薛蟠叹道,“武清伯府和霍家,若是这日后不起冲突了,咱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下次再打架,咱们还是要料理此事的,逃不过,本官正在烦忧此事儿呢。”

裴知事出主意:“不如咱们就当做没瞧见?只要是咱们兵马司的巡丁不去看着他们,就算是他们打出了狗脑子,咱们不说,谁也不知道,其余的人也不敢说来找咱们的茬,说咱们不处置这些个人。”

“这乌龟一样的法子,以前倒是也可用,如今却是不成了,”薛蟠摇摇头,“我刚当这个官,若是这样尸位素餐的事儿办出来,你觉得兰台寺的那些御史,会放过我吗?这事儿以前那位指挥使大人能干,我却是不能干!”

“那都抓起来?”

“抓起来简单,这如何处置还是难啊,”薛蟠叹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薛蟠到了那个地方,两边还要开始打架,若是这样的情况薛蟠不抓人平息此事,那么薛蟠这面子没有了倒还是小事儿,最关键就是当这个官的威严没有了,你说话没人听,这个官日后自然也当得不长久了,所以现在抓了人是简单的,可如何处置,这才是最难的,西城地面上有势力的不是就这些个,除却霍家和武清伯府外,其余自然也有人插手这些事儿,当然,武清伯算是不要什么脸面的,红果果的就要插手这些保护费听上去不是很好听的收费项目,其余的勋亲,大家,世家,都是有利益纠葛在这里头的,正规的话自然不必说,可这多少青楼、酒楼、赌场,若是没有什么有实力的人在背后罩着,那就根本不可能在这日进斗金的洛阳城开的下去。“提调倒是觉得这银子收进来痛快,可不见得是都能拿的,烫手的时候居多。”

“那只是一个知道抓人打板子的人,大人无需理会,”裴知事笑道,“大人预备下来的条例,这些日子琢磨的差不多了,按照大人的意思,妥妥当当的布置了出来,又给四位副指挥使大人看过,再仔细琢磨琢磨文字,就可以拿上去了。”

“这事儿还要仔细再仔细,”薛蟠叮嘱道,“文字上不能够有纰漏,此外,也不能苛待了寻常的老百姓,若是家里头没银子的,也不能够银子定的太多,免得到时候真的被人笑话咱们就是只要死要银子。”

“若是这条例办出来了,”裴知事倒是觉得薛蟠太谨慎了,“咱们按照条例来办,想着谁也挑不出咱们的错处来,至于他们,也不会冒如此风险。”

“你这话儿倒是算说的不错,”薛蟠笑道,“咱们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儿,谁也不能拿咱们如何。这话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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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示威

话虽然这样说,可真的这样子秉公执法不偏不倚还可以当得住这都城里头的官,那实在是天方夜谭。若是在地方上,县官自己个一个人在一地之内就是自己说了算,在京都,只怕是办一件事儿,更多的还需要考虑外界的观感,而不是此事,是否对着京师的治安有益。

简言之,就是要讲政治,讲大局,讲奉献,而不是要讲业绩。这就是在复杂环境下小官的当官之道,薛蟠虽然还是懵懂居多,大部分的时候也比较冲动,但是这一点还是把握的住的,何况王子腾的意思,薛蟠也明白,在官场上,最好是当毒蛇,做那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就咬死人的剧毒之蛇,这样才是最好的本色。

这事儿难办薛蟠思来想去,还是拖字诀就罢了,对了,还有那些不知名的乞丐,在元宵节放了自己一马,过几日必然是要来找事儿的,这承诺过的事儿,自然是没办法,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薛蟠正在和裴知事聊天,不一会外头有人就急匆匆的来报了,“指挥使大人!西南马蹄里一家当铺发生的窃案!价值几百两的当品被贼人偷走了!”

“这才正月里头,就有贼人如此?”薛蟠挑眉,是的没错,薛蟠现在已经是具体要抓这一块捉拿盗贼之事了,何振平交出来了此事,薛蟠也自然不能够说不接着,只是他也对着四位副手言明,“本官熟稔政务之后,你们几个分管的事儿,也应该调整动一动。”

一把手要给手下分派事务,这原本就是理所当然之意,这也就是薛蟠素日里头可以管辖节制下属们的法宝,你若是不听使唤,我就算是拼着只做几天的指挥使也要把你安排到角落去,比如负责车辆运送亦或者是喂养马匹整理衙门卫生的事情,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直接致仕回家吃自己了,权柄是一刻都落不下去的,这样的法子才算是过了年,从威势上震慑住了副手们,再加上薛蟠又用这一位常务副指挥使的胡萝卜勾住了众人,谁在官场上不想再进一步呢,薛蟠这样恩威并施,好歹算是震住了整个兵马司的衙门。

那么自然就是要着手于具体的政务了,既然是有贼人如此,薛蟠下令,“即刻叫提调官安排好巡丁前去勘察现场,提取脚印等证物!”

这边才出去,又有人急急忙忙的来汇报,“东市有人打架斗殴!有几个人已经头破血流了!有巡丁已经赶过去处置了!”

薛蟠挑眉,“知道了!”

“户部侍郎左大人府上后门堆放稻草处不知道为何突然着火!疑似有人纵火!现场发现了火油硫磺等物,火虽然马上被扑灭了,可烧坏了左大人的爱马蹄子,左大人大怒,叫我们兵马司速速派人捉拿罪犯!”

“大人!”

一连串突然之间突发事件就这样出来了,薛蟠才预备着要处置那打架斗殴的事情,这一乱窜的又来了这么多,薛蟠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了,这里头必然是有人预备着给自己难堪,只是这个难堪,却不知道是预备着干什么!

裴知事狗腿子连忙献计:“大人!这是有人给咱们难堪了!只怕是不仅仅是武清伯府!还有这霍家武馆!”

“估摸着这两家,一个都逃不了,”薛蟠皱眉说道,“但是只怕还不仅仅有这两家!”

“大人的意思?”

“有人想看我的笑话呢,”薛蟠微微一笑,“裴知事,别人不晓得,难道你还不知道?之前我初入西华门,你自然是被人当做了刀子,可这兰台寺,这东方纳兰,那里不是别人手里头的刀子来为难我的?我和兰台寺,和那东方纳兰无冤无仇,不过是有人指使他来为难我罢了,这些人才过了年,就不安生了。”

裴知事不敢问下去,毕竟若是薛蟠得罪的人,那很显然,就是咸安宫里头的那些大人物,裴知事如今是小人物,腰板没有薛蟠硬朗,他自然就不问那些自己没办法处置的人和事儿,“那如今,咱们要不要以静制动?外头的事儿让他们闹着就是,下官想着,他们难不成还敢造反?那么他们不过是闹一些虚的东西,咱们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不怕他们再闹什么幺蛾子,等着就是。”

这以静制动,只不过是裴知事的自我掩盖无能之言,实际上就是当缩头乌龟,管你们闹得天翻地覆,我安然不动,好官我自当之,这原本也算可以,比如就好像是周星驰的功夫电影里面,斧头帮当街杀人,警察杜门不出。只是薛蟠却不能如此。

“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抓我的小辫子,”薛蟠摸了摸下巴,那里有几根刚刚冒出来没多久还比较稚嫩的胡须,“若是这杜门不出,无能这个词儿,只怕是躲不了了。”

“可外头烽烟四起,到处都要抓人,咱们如何来得及?”裴知事有些害怕的说道,“别说能不能抓到人,就算是抓到了,那咱们只怕都处置不了,若是按照大人所猜测,都有其余的人在里头打算兴风作浪的,兵马司衙门如此之小,拿不下这些大佛。”

“这条例是已经办的妥当了吧?”薛蟠不答裴知事的疑虑,反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都已经妥当,大人昨日看过无误,已经叫人撰写好,随时可以上折子了。原本下官担心,咱们兵马司级别不够,不能够直接上折子,如今倒是没有什么怕的了,毕竟上头还没有衙门管着,什么事儿也不能耽误不是?”

“说的极好,”外头紧急的军报一阵跟着一阵,薛蟠坐在签押房里头不动如山,只是慢条斯理的翻了裴知事递上来西城兵马司的条例,看到了自己所需要看到的东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合上了册子,“传令下去,所有的巡丁都准备动手,只有有人闹事,即刻捉拿,捉拿进来,若是有什么银子进项的,巡丁们都有份。”

十六、以为如何?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又有一句话,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拿出来,就算是几天几夜不睡觉都在外头抓人,谁都是心甘情愿,薛蟠提出的这个保证金,那巡丁提调官迫不及待就要过年前将所有能抓的都抓了进来,这样的话,西城兵马司只怕是金山银山,数都数不完这个银子了。

虽然只是暂时扣押在兵马司里面,但这银子只要是入了帐,想要那么轻松愉快的吐出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这些银子积累的多了,只怕放在钱庄里面的钱息,就不知道多少钱了,之前那抓了十八个人,每人三百两,这一下子就五千两银子入账。这快一个月了,月钱利息也是很客观的。

这还是小事儿,最要紧的,如果是真的翻脸不认人不把豪门的人放在眼里不必忌讳着什么,还能够赚一些银子,这只怕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裴知事答应下来,只是还有些疑虑,“下官还有两件事儿不明,第一,却不知道,咱们这些巡丁的人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这四面楚歌,实在是顾得了头,顾不得尾;第二件事儿,就是咱们就算抓了这么多人进来只怕,也是没有地方关押,地方不够啊!”

“这两件事儿,我都预备妥当了,”裴知事倒是很尽心尽力,这些事儿,若不是真心筹谋打算,根本不会想的这样的深,薛蟠点点头,“你所担忧的,不用怕,人手不够的话,你去找顺天府,告诉上次那一位推官,让他把顺天府的衙役们借个,恩,两百个吧,差不多了,太少了人手总是不够的,若是人手不够,还怎么样去抓人呢?这些扰乱地面的废物点心,可是抓不起来了。”

裴知事瞠目结舌,这位大人是不是气疯了,说的是什么胡话?顺天府难道是你西城兵马司的下属单位吗?你说叫自己个,一个小小的官儿去顺天府传令,他们就会把两百个衙役都派来给你使用?薛蟠吩咐完了,却见到裴知事一动不动,惊讶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告诉顺天府?”

臻儿在边上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大爷,你是不是糊涂了?顺天府大,还是您大爷大?别说是裴知事大人了,小的也知道您是使唤不动顺天府的。”

“是啊,臻儿兄弟说的不错,”裴知事也说道,“之前因为东方纳兰的事儿,顺天府也上折子弹劾兰台寺,这事儿虽然顺天府没输,可到底只怕是那边心里头总是不痛快的,若是这样子直接去,恐怕他们是不乐意的。”

“没什么不乐意的,”薛蟠笑道,“我自然知道他们不乐意,只是,你只要和那推官说一句话,保管呀,你要多少衙役,保管他都会借给你。”

“什么话儿?”

“兰台寺自然是不能够管咱们五城兵马司了,可日后这归着谁管,还没有个定数,”薛蟠故作神秘的说道,“我的意思,若是顺天府来管,那么就很好了。裴知事,你以为如何?”

十七、借人

裴知事是为了配合薛蟠的算无遗策和处处周到,所以才处处要提问,这也是裴知事想要进一步进一步靠近薛蟠,也知道薛蟠的计划和打算的缘故,但是这并不是说,裴知事就是蠢钝如猪,他听到薛蟠这句话,稍微一点拨,心里头顿时就透亮,顺天府若是在往日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会办这样的事儿,也不会来西城趟这趟浑水,但是这趟浑水的收益比这代价多的多,那么谁都忍不住,并且义不容辞的参加到这里头来。

“若是这顺天府想要拿了咱们五城兵马司的统辖之权,只怕是真的会来!”

“肯定会来,”薛蟠将那折子合了上去,拿起来,对着裴知事摇了摇,“这东西交上去,这银子啊,就是光明正大的收,那里还怕人不上钩,谁当着官儿,都想着把自己个的权柄操练的更大更多一些,想着手下管着的人和差事,自然是越多越好,顺天府尹想必是不会不心动的,本官只要和外头提一提,这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儿,还是最适合交给顺天府管,这话递上去了,顺天府尹,应该就知道怎么做了,你信不信,只要你过去和那推官一说这话儿,他即刻回了府尹,即刻就会派人给咱们,你信不信?”

“但这只是大人的一个口头承诺,只怕是他们不会当真啊。”

“糊涂东西!~”薛蟠毫不留情的呵斥裴知事道,“你在这公门里头混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说几句话儿让别人半信半疑却又是十分心动都做不到吗?那你可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了!你只管去,把他们忽悠住了,再把人带来就是了,其余的事儿,难不成还要你来操本官的心!”

“你以为我是在骗他?”薛蟠毫不怜惜的将裴知事呵斥的灰头土脸的,“我有几个胆子敢骗顺天府!咱们这兵马司,的确是交给顺天府管最好,若是交给了顺天府,地方上一切的压力就直接甩给他们去办,咱们头顶上有人撑着,不怕天翻地覆!这也是本官雄才大略,第一个想到要去找顺天府,若是日后被他们几城的人提前占了先机,西城如何能在五城之中脱颖而出呢!”

受了薛蟠的教诲,裴知事的确很是佩服,这样的心思,提前将顺天府卷进来,但是这卷进来的程度又不是很深,仅仅是借一些人手罢了,这也没什么,之前迎接元妃省亲,也早就和顺天府合作过了,裴知事连忙请命自告奋勇的说道,“下官这就即刻去顺天府,必定会将那些衙役们借来!”

“其余如何优待他们,这些事儿你自己个斟酌,”薛蟠不耐烦的挥挥手,“什么事儿都来问你,你既然身为本官的下属,那就要知道,本官只需要你做好事儿,办好差事儿,其余的事儿,本官一概不问你是如何办的,只管办成就是了。”

裴知事忙去了,其实薛蟠的解答只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就是人手不够的问题。

十八、复兴詹事府的契机到了

第二个问题,兵马司此处牢房关押场所不够的问题,其实还是没有解答的,当然,这显然也是个大问题,再问顺天府借关押的地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若是关押也关押在顺天府里头,那么大家伙就会怀疑到底是谁在处置这兵马司的差事儿,而且顺天府根本也不可能全部将自己身子全部的身子拿来趟浑水,但是兵马司的地方,并不是十分的宽敞,特别是牢房,素来只是作为中转之战,若是有罪的,那么转到顺天府去处置审判,若是无罪但是影响了治安影响了京城地面和谐稳定的,呵斥一番,或者是打几十个板子,也就放了,不可能长期关押大量的罪犯,哦,不是罪犯,用后世的术语来说,不是罪犯,而是犯罪嫌疑人。

但是显然这事儿薛蟠已经预备妥当了,薛蟠不准备和裴知事解释什么,他吩咐臻儿备下马车,想了想还是稳妥安全起见,自己可是十分谨慎小心的,万一有不法之徒效仿博浪沙刺杀秦始皇那么可真的就是不好玩了,于是连忙又吩咐:“叫殷天正等人带上十几个人跟着我出门去!”

薛蟠出门浩浩荡荡的带着人马走了,其余安排在此地的眼线不免惊奇,这会子派人出去到处抓人,这已经是十分的吓人的惊诧之举了,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主官亲自出来抓人的事儿吗?这年轻人是如此的沉不住气吗?

不过看着出门捉拿贼人还这样骑着马车,可真是世家少女雍容的做派了,众人嗤笑,少了一些关注,就是指望着谁会给薛蟠当头一棒,亦或者是当面落了他的面皮,这少年人,最在意的就是面皮,若是这面皮没有了,只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脸面出来大摇大摆的当差理事了吧?

许是因为各方势力都预备着在此做什么鬼花样出来,故此,谁都预备着等别人来刁难薛蟠,倒是一时间忘了要去主动薛蟠的茬,就想着薛蟠不长眼到了一处,被混乱的人群打倒冲散亦或者是羞辱,这么今天这大乱的场面,就已经成功了,而且不是小成功,而是圆满的成功。

谁知道薛蟠根本就不是去抓人,大家都错怪了薛蟠的性子,他可不是那种受不得激就要亲自出马教训那些不长眼人的二世祖,他带着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到了西南角十分安谧幽静的詹事府,浩浩荡荡的队伍,将门子小李子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的进去通传,还以为有什么人要朝着詹事府杀来了,那刘知事惊魂未定的出来一看,见到如此显赫的队伍里头,赫然有一位自从帮着大家伙要来了三个月俸禄就再也不来衙门的左中允大人,于是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二,薛蟠问刘知事,“储端大人在何处?本官有要事儿见他!”

刘知事连忙引着薛蟠到了签押房之中,朱詹事还是和去年冬天的时候一模一样,坐在书桌之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只是身上的衣裳崭新了不少,房内的火盆也烧的旺旺的,室内不复去年那可怜兮兮的冰冷模样,他抬头见到薛蟠进来,起身相迎,“左中允来了,什么风把你给吹进来了?”

“朱大人说笑了,”薛蟠朝着朱詹事拱手行礼,“这詹事府也是下官正正经经的第一个衙门,我还是大人的下属,怎么说是我素日里头难得来的。”

朱詹事请薛蟠坐下,“文龙说的极是,”他笑眯眯的喊着薛蟠的字儿,“咱们都是同僚,老夫适才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也不仅仅是你,詹事府许多同僚是不来点卯的,这也是寻常之事,不过大家伙都很是感激文龙你帮着大家伙要到了三个月的俸禄,这过年才算是勉勉强强过了个好,说是等着什么时候文龙来了詹事府,要一起过来谢一谢文龙呢,今日来的巧,刘知事,”朱詹事吩咐他,“出去找找看,咱们这些同僚们,有几个没有在外头兼职赚外快的,都叫进来,让他们来面谢文龙。”

刘知事预备着领命而去,却被薛蟠拦住了,“朱大人,下官有些不恭敬的说句话儿,您接下去,只怕是要把大家伙都叫回来了。”

“哦?”朱詹事笑眯眯的说道,“原本也是使得,该叫大家伙都感激你才是。”、

“大人小瞧下官了,这点子钱,下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薛蟠若无其事的说道,“大人也不必放在眼里,这接下去咱们詹事府马上就要有金山银山了,何须要再计较这么一点俸禄呢?”

刘知事的腿原本是想着跨出去,一来去通传,二来也不好听上司们私下交谈的话儿,听得多麻烦就多,可听到金山银山四个字,这腿就好像是牢牢扎根在了朱詹事的签押房里头,再也动不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薛蟠,只是这时候到底还顾忌着朱詹事,没有立刻扑在薛蟠跟前,问这金山银山去那里搬?

朱詹事一下子变了脸色,随即平复了下来,“文龙这话的意思,是何意啊?”

“大人不是要我帮衬詹事府想想日后的出路吗?我这几日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故此过来找储端大人,瞧瞧这事儿怎么办,若是办好了,接下去这詹事府衙门,就要成为四九城里头一等一让人羡慕的好衙门了。”

刘知事听到这话忍不住就即刻发问了,“左中允大人,您到底要我们办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下来,下官绝没有不遵的道理!”

薛蟠对着刘知事表忠心的话儿点点头,笑而不语,只是望着朱詹事,朱詹事不是省油的灯,他自然知道,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文龙你的话儿意思,说明这差事儿的确是不错,只是只怕这差事儿,也有难处罢?”

“储端大人睿智,”薛蟠笑道,他也不瞒着,因为这事儿,根本不可能瞒的住,“这事儿是有些风险,但是只要做成了,詹事府的复兴,就是从您手里头开始了。”

十九、不成!

“复兴詹事府?”无论薛蟠所说的事儿,如何艰难,但只要是听到了这个名头,朱詹事就不免要有些意动了,“文龙,咱们虽然相处的日子不算长,你也还年轻,但是办事儿,老夫还是信得过你的,你若是有什么好法子说出来,和我参详参详,能办,自然就办了,若是有十分为难之处,那么也恕老夫直言,詹事府这小衙门,只怕是许多的事儿,不好办!”

刘知事听到这话不免在心里头狂喊,我的老天爷啊,我的朱大人啊,这到底是要干嘛呢!薛大人都说了是金山银山了,你还把这好处都推出去呢?天上没有白白掉的馅饼,想要赚钱,哦,不,是让自己个生活稍微优渥些,那就不可能不沾染是非,刘知事虽然是底层的文官,但也知道付出多大收入多大的道理,薛大人一来,就说要送金山银山给詹事府,你怎么好像还不愿意的样子呢?这事儿若是再这么推脱下去,只怕是要黄,于是,刘知事觉得自己必须起到润滑和柔和的作用了,他不开口不成啊,“詹事大人,左中允也是咱们詹事府的官儿,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来,薛大人应该不会害了咱们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蟠微微一笑,这个刘知事倒也乖觉,按照正常上司说这样的话儿,含了一点拒绝推脱之意,正常的下属就应该连忙解释原委,并且努力争取到上官的支持,但是薛蟠不会这样的做,他也不认为,他和朱詹事之间,属于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他听到刘知事的话儿,微微点头,“刘知事这话儿在理,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是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可能是不经历一些麻烦的,下官也说句不好听的话儿,如今这詹事府,”薛蟠环顾四周,“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了,若是还有差的可能吗?只怕是没有了吧?”

刘知事心下惨淡,知道薛蟠说的不错,薛蟠悠哉悠哉的说道,“背水一战,可以说是咱们的处境,破釜沉舟,也可以说是咱们这衙门将来的法子。若是今个这事儿不办,只怕日后是没有机会了,下官说句不恭敬的话儿,下官家里头,有钱,”薛蟠得意洋洋的说道,“若是詹事府这里头没什么差事儿,也没什么前途,我就在家里头混吃等死了,再不济,外头还当了一个兵马司的官儿,那边慢慢的当着也就是了。可对着詹事府来说,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大人想着摆下香饵,不就是为了钓一条金鳌来,改变詹事府的窘迫局面吗?怎么如今事儿有了,这变化就在眼前了,怎么朱詹事您,反而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若是这犹犹豫豫,别的衙门倒也还成,可咱们这冷灶头,若是没有几把猛火烧一烧,只怕是不成!”

薛蟠真不愧为张仪转世,苏秦重生,一番如此说辞说下来,舌绽莲花,简直是天花乱坠,将朱詹事和刘知事说的一愣一愣的,不仅是一愣一愣的,更是将众人说的热血沸腾,险些就要掀杆而起造反去了,可朱詹事虽然一辈子都在这詹事府荒废了,但多少还是有些理智的,不是刘知事那种小毛孩子,“文龙你这话不错,只是如今若是冒险太大,只怕也是不好办的。”

薛蟠挑眉,“大人若是如此觉得,那么说不得今个这好事儿,我只能是交给顺天府去了,哎,原本这一个人,可以拿三百两银子的,我想着咱们衙门人少,这收来的银子略微过过手,就不知道能生发赚多少来了,还说多少也要先紧着咱们的人才是,若是大人不要这个银子,也罢了,我送到顺天府去。”

三百两!刘知事简直是有些头晕目眩了,自己一年的俸禄也就是六十两,这还是紧巴巴的不可能全部兑付的,恶心的户部时常会拿一些以前藩国进攻的香料来折抵俸禄,加上之前还被扣了六个月的俸禄,才发了三个月,如今还扣了三个月在那边,这六十两银子在帝都能做什么?京城大,居不易,什么东西都是要钱的,没钱买不来任何东西,六十两银子家里头几个小孩吃喝嚼用,就已经是紧巴巴的,如今还扣了三个月,虽然是过年过的还不算错,这也是托薛蟠的福,可这接下去日子还是要过的,刘知事自从得知朱詹事要请一位厉害人物来帮助詹事府的时候,可就是眼巴巴等着这一天呢!

薛蟠起身作势要走,刘知事连忙拦住,“左中允大人,您可千万不能走,这三百两银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咱们这些詹事府的官儿,以后可得三百两的俸禄吗?”

“不是,”薛蟠笑道,“是预备着只要来詹事府的人,就要每人交三百两银子交给咱们詹事府,那么这些要来的人,怎么可能就咱们这么几个人数呢?我想了想,大概计算,总是有个一两百号人吧?”

“不过詹事大人既然对着这富贵没有想法,那么自然我也就不耽误大人看书修身养性的时间了,就此告辞。”

这一下子就不仅仅是三百两银子了!朱詹事刷的站了起来,爆发出了素日里头刘知事从未见过的雄性豪迈之气,“文龙慢走!这事儿咱们还要好生商量一二!”

也不说薛蟠和朱詹事到底在签押房内商量了什么具体的内容,詹事府的众多官儿苏拉杂役等,只见到刘知事好像是守门神一般威风凛凛的守在签押房门口,做出一副若是有闲杂人等敢窥探机密就要立斩于马上的样子,过了好一会,薛蟠才出了签押房,朱詹事又是佩服,又是有些惋惜的神色陪着薛蟠走了出来,送着薛蟠离去,薛蟠朝着朱詹事点点头,“这边的事儿,就请储端大人预备妥当,只要是上头没有什么别的话儿,我过几日就把这事儿给办起来!”

二十、要动手

薛蟠领命而去,刘知事窥见朱詹事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带着许多的钦佩,也带了一些兴奋和喜悦,这倒也罢了,可居然还有一些遗憾之色,这就让刘知事有些不懂了,“大人,左中允大人提的这事儿,难不成不好办?”

“不是不好办,事儿不算难办,只是有些繁琐,繁琐些咱们都不怕,横竖詹事府以前就是搞学问修典籍挑刺儿的,”朱詹事摇摇头说道,“繁琐些是无妨,这事儿的确也是可以补贴咱们的俸禄,这个衙门冷了许久,俸禄都要时常拖欠,更别说是额外的钱了,薛大人这事儿,只要咱们接下来,那么这银子,自然就是源源不断的来了!你我,”朱詹事有些唏嘘,“日后也不必为了这银子不够用,家里头张罗不开而烦忧了。”

“可詹事大人似乎是有些皱眉不展的样子,难不成这事儿,还有什么妨碍不成?”

“是有一些妨碍,”朱詹事叹道,“这事儿接下来,咱们这詹事府日后士林清贵华选的身份,可就是没有了。”

刘知事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大人,咱们再这么下去,就要活生生饿死在这詹事府里头了!这些许迷宫生还有什么紧要的?再者说了,这詹事府昔日是清贵,可咱们一点好处都没在这清贵两字儿上头沾住,何必要再抱着这块牌子呢,薛大人能帮衬咱们,先把这日子过下去了,才是正道理。”

朱詹事显然也不是瞻前顾后之人,刘知事所言的道理,他自然也懂得,不然也不会和薛蟠达成了默契,要办这个事儿,朱詹事点点头,“的确如此,刘知事所言不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先把眼前的困难,这才是最好的。”

且不说薛蟠和朱詹事在密室之中谈成了什么,只是薛蟠这又出了詹事府的大门,也不去别的地方,倒是去了兵部衙门,王子腾正在和几位侍郎们商议兵部要紧的差事儿,薛蟠没见到,但是和王子腾的记室长,也就是王子腾的机要秘书说了一会话儿,也就出来了。

这跑了两个地方,时候也过去了两个时辰,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候,这个时候薛蟠一般是要回家去吃饭的,但今日显然不同往日,他吩咐驾马车的李章,“回兵马司!”

回到了兵马司,命人上了茶来,薛蟠又问:“几位副指挥使呢?”

“都已经按照大人的命令,到处去缉拿盗贼和滋事的人了,另外也是在巡逻各处。”

薛蟠点点头,起码在明面上这几位副指挥使们,还是很听自己的命令了,当然了,这内里如何,敢不敢抓那些犯事儿的人,还是就在边上视而不见,只是当着看客,这就是另外一件事儿了,不过薛蟠不在乎这些人是否阳奉阴违,只需要阳奉就够了,明面上不能够给自己拆台,这是最低限度。

坐下来喝茶没多久,裴知事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大人!大人神机妙算!”

“怎么,推官愿意借人了?”

“不仅仅是推官,”裴知事红光满面,十分得意,“同知、通判都出来接待下官了,甚是顺天府尹大人也亲自出来和下官说了几句话,事儿已经办成了,等会就有捕头带着衙役们一起过来,大人说要两百人,就派了两百人过来,说了,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

“还有什么?”薛蟠笑着点点头,“差事办的不错,不过他们那些人都是属貔貅的,不会因为本官的一个小小承诺,他们就会愿意这么痛快利索的将这衙役借了出来,他们还说什么呢?”

“以前说大人是少年卧龙,下官是绝不会信的,可如今下官是真服了,若是您不是武侯转世,还能是谁呢?”裴知事钦佩的说道,“那推官说要这一次所得之中五成的收益银子,下官没敢答应,只是说会来禀告大人。”

“五成?这不可能!”薛蟠笑道,“我这忙活谋划这么多,他一开口就拿了五成去,咱们自己兵马司这里头的人,敢如何安排呢?自家兄弟要先紧着自家兄弟才是!你且去告诉他,最多三成,再者说了这还是第一次,若是日后真的成了顺天府管着,什么银子不是彼此一起的?还仔细计较这么多作甚?叫推官大人大人有大量,不必和这样的小钱计较,他们来帮衬的捕快衙役们,各个都有车旅费伙食费和辛苦费!咱们自己的兄弟自然就更不必说了,你告诉外头的兄弟去!”

这话说的叫裴知事服气,若是一个上司能够顾全大局但又先考虑自己手下人的福利,那么真是十全十美的领导了,“大人说的极是,这样的好消息都要传递下去。”

“你马上传递下去,只要是这一次有受伤的兄弟,一概优待抚恤,除却外头给兄弟们买汤药看大夫安家的银子之外,本次行动所得的其余银子,都一概造册进行发放,所有的人都有份。”薛蟠准备用银子来收买人心了,果不其然,裴知事出去传达了薛蟠的命令,兵马司衙门里头顿时就想起了阵阵欢呼声,大家伙秣马厉兵,一切就等着薛蟠吩咐,士气如虹的准备动手了。

薛蟠整顿了官服,复又出门到了大堂之上,得了薛蟠的召唤,四位副指挥使也一概回来了,只是站在堂下脸色不太好看,这外头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我们这些人到处弹压——哀求他们不要闹事已经是很辛苦了,你这还要摆什么架子,巴巴的把大家伙召集回来,想要干什么呢?若是要听你暴躁如雷的骂人,那大家伙可真是不伺候了。

薛蟠升堂,除却在外头巡逻的巡丁和小头目之外,一应西城兵马司百来号人都肃然听命,有品级的根据官位高低在堂内站班,其余的站在中庭之中,乌压压这样的人尽数站着,等着薛蟠到来之后众人恭声鞠躬行礼,“拜见指挥使大人!”

“今天,咱们要动手!”

二十一、有援兵

薛蟠高踞于上,衣冠整齐,神色从容威严,尽显一衙门主官之气势,他环视众人,点点头,“都是自家同僚,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站直,复又望着薛蟠,薛蟠点点头,“副指挥使,各位,请坐下,今个请大家伙来,是有要紧的事儿商议,大家伙都知道,今个早起开始,就有许多人在咱们西城地面上捣蛋,这若是寻常时候,这捣蛋也就罢了,可如今还在正月,节都未出,就有这么多乱子了,实在是不该!”

薛蟠的语气有些严厉,众人不免有些惶恐,的确,大家伙都喜欢说吉祥话,自然也喜欢遇到吉祥事儿,在这正月里头过节还没结束,就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故意添乱,今日早间就有人烧了户部侍郎的马棚,这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闹事,居然还有这样恶作剧一般的行为,虽然不少人心知肚明,这必然是为了旧年抓了武清伯府和霍家武馆的人,过了年,元妃省亲后大家伙都要对着新上任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示威呢,但大家伙虽然当着这个差事,和地面上的人来往交好,可如此不给大家伙面子,除了惶恐之余,只怕还是多了一层愤怒了。

何振平连忙禀告,他是协管这缉拿盗贼之差的,他最有发言权:“大人且息怒,今个的事儿,虽然多,但也不难办,只是外头到处风声鹤唳的意思,以为咱们不能够把人都抓了,大约是叫咱们投鼠忌器。”

“投鼠忌器?”

“是,这些人各自有根底,并不是一味的都欺压地方,只是单纯的恶霸之流,上一次大人也是知道的,”何振平苦笑,“抓了那十八个人容易,可这后头不知道生出了多少事端来,大人也是清楚的。”

这个何振平,瞧着是红面大汉,性格刚烈,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这样丧气的话,实在是有些不智,甚至说是有些软弱了,这样的副手真是……薛蟠暗地里摇了摇头,许是何振平看懂了薛蟠那平静的面容之下的失望,察言观色的功夫的确是厉害的很,他迅速的调转了话头,“不过既然有人敢瞧不起咱们西城兵马司,在咱们地面上耀武扬威,故意挑衅,不仅仅是冒犯了大人,更是大大的冒犯了咱们,咱们兵马司上下是决计不会放过这些起子的,就请大人下令,大人要咱们怎么做,大家伙就怎么做,绝无二话!”

端木筠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何振平,又抬起头看了看公案之上的薛蟠,脸色有些奇怪,马力闭着眼听着何振平的话儿,不由自主在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几个副手们如此神色复杂,薛蟠显然是已经习惯了,门子外头来回穿梭,间或的通报着外头的局势,无非是那里少女被登徒子轻薄了,又是哪家小孩在门外玩耍突然不见,疑似被拐子拐走的,这样的坏消息接二连三传递进来,众人简直都觉得这西城到底还是不是大越朝的天下,怎么这作奸犯科之人连续络绎不绝?薛蟠不动声色,“好的很哪,外头这些人,老何你说的不错,不仅仅是冒犯了本官,更是冒犯了咱们兵马司!咱们在这里头发怒,只怕是外头蓄意闹事的这些人,肯定是嘲笑咱们当着缩头乌龟呢!”

“这样的嘲笑,本官可以忍,你们这些血性汉子,忍得了吗?”

“大人!”那巡丁提调官原本是新军出身,只是因为脾气太过暴躁,在军前不听号令被打了板子逐出荀军到地方任职,这血气若是他没有,只怕是整个兵马司都没有了,听到薛蟠这话,简直就要跳了起来,他眼珠子通红,鼻孔喘着粗气,“咱们兵马司不可能有缩头乌龟,谁敢这样对着咱们兵马司,对着大人们不尊敬,就是我老蔡的杀父仇人!大人请你下令!只要您一声吩咐,下官即刻带人把这些狗东西带回来,不用咱们兵马司的刑罚好生伺候的他们舒舒坦坦的,若是有一个人还在咱们这衙门里头耀武扬威腰板子还挺直的,下官这蔡字就倒过头来写!”

“指挥使大人驾前,不可胡言乱语!”端木筠呵斥道,“一切自有上官做主,轮不到你在这里头大放阙词!”

原本不少捕快头目都义愤填膺,就要附和提调官来请命出去捉拿了,只是这样又被端木筠一呵斥,虽然不敢说话,可之前被薛蟠撩起来的气儿一时间是难用呵斥来解除掉的,众人都是有些不服气,薛蟠心下了然,笑道,“你们忍不住,本官自然也是忍不住,所以,”薛蟠顿了一下,环视众人,“今日咱们这口气啊,非给出了不可!”

薛蟠还在等一个人,等这个人来了,带来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是能继续下去,蔡提调听到这话精神抖擞,“指挥使大人!大家伙都听着你吩咐,指哪打哪!”

饶是这说话议事的小半个时辰,有关于外头骚乱的禀告依旧是源源不断的进来,众人的火气也被慢慢的积累起来,就算是素日里头最和气的施房文员们也忍不住怒气勃发,这些外头的人实在是太欺负了!居然敢这样的蹬鼻子上眼!

薛蟠还在等,还在冷静的等着,见着众人怒气慢慢积累,自己个却是冷静到了不能再冷静的地步,过了好一会,裴知事才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大人,顺天府推官带着大人借用的两百名衙役尽数到了!就在门口!”

薛蟠点点头,“何大人,你去亲自迎接一下推官大人!”

大家伙都有些奇怪,这指挥使有些神出鬼没啊,手段真是叫人看不懂,怎么会又请了顺天府的推官还带着一群衙役前来?

推官进了来,他的品级可是比薛蟠要高的,薛蟠起身相迎,又请其坐在正堂正位上,推官笑容满面,连道不敢。“这是薛大人的衙门,我不敢造次,还是坐在边上就是了。”

二十二、发动

推官到来,薛蟠也不废话,“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客气了,您那二百人,可都是归着本宫指挥?”

推官是上一次薛蟠和东方纳兰胡闹在顺天府的审理,算起来有过一面之缘,是老相识,他见到几个副指挥使神色闪烁,知道薛蟠要借自己的威势,于是温和笑道,“自然如此,这两百人都交给大人了,只管吩咐,我们顺天府的衙役,只会听从上峰之命,绝不会有偷懒奸猾之事。”

“如此甚好,”薛蟠吩咐,“每人先发一两银子!就从之前问两家拿进来的保证金里头扣!这一两银子本官是知道少了些,不过既然是来帮衬,没有办好差事儿之前,本官就先不发大的赏银,等着日后大家伙都立下大功了再好生行赏!”

“如此就多谢指挥使大人了,”推官笑眯眯的说道,“人都带到了,就等着大人吩咐吧,本官就过来瞧瞧而已,绝不会有任何意见。”

薛蟠暗道一声这个推官上道啊,这样就把两百人交给自己了,绝对是有魄力,当然这个魄力也是建立在薛蟠付出代价的面子上,但是只要是能办成事儿,些许代价算的什么?薛蟠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是用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马力睁开眼,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薛蟠,“大人,您借了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这会子人都到了那么多,您的计划是什么,也该告诉我们了吧?”

“马大人少待,”薛蟠说道,“还要等一件事儿,那件事儿到了,本官就告诉大家伙,咱们接下去要办什么,”薛蟠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颇有些摩拳擦掌,“本官和各位可以保证,接下去要干的事儿,绝对是大事儿!重大的事儿!只要是办成了这一件事儿,那么咱们这西城兵马司,在这西城的地面上,就是天王老子!就再也没有人,也绝不敢对着咱们有任何不尊敬的心思和念头!”

薛蟠说的这些煽动的话,倒是真的叫人忍不住热血沸腾呼吸急促起来,众人都竖起耳朵,等着提供薛蟠召唤,这薛蟠的话语刚落下,殷天正就从外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来,手里头拿着一封文书,他大礼参拜,“指挥使大人!兵部下了文书给咱们兵马司,还请大人过目!”

薛蟠接过了殷天正手里头的文书本子,打开一瞧,不由得笑了起来,“好了,如今万事俱备,更不欠东风,传本官的命令,即刻起,捉拿一切敢在西城地界上惹事犯法之徒,若有抵抗者,就地格杀!”

薛蟠摆摆手,裴知事见到,顿时展开手里的文书,将这一次所有要捉拿惩处羁押的犯罪行为,一一具体的罗列出来,虽然这条文甚多,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敢违抗兵马司治理地方维护秩序的人,一概捉拿。”

这次玩的也太大了吧!几位副指挥使们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薛蟠这是要做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最得罪地面上所有的豪强世家了?“大人,你可要三思啊,”端木筠素日里头最是沉稳,也极少发言,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朝着薛蟠拱手急切的说道,“大人,这事儿牵扯的人太多,就咱们抓这么多人,日后如何处置?怎么应对接下来的诘难,都是极难为之事!大人还请要三思啊!”

“我倒是愿意三思呢,只是我三思了这么久,为何现如今,就是今个,这闹事的人儿,一直都没有停歇的意思?显然,不是这退缩忍让就有效的,”薛蟠摇摇头,“本官意已决,不许任何人质疑!”

马力冷冷说道,“大人既然要摆主官的威风,做这一言而决的事儿,下属等自然效命,只是这事儿,只咱们兵马司是做不成的,就算是顺天府派了人来帮着咱们,也是不够的,不够的有两件事儿,一件事儿就是咱们西城兵马司管不到整个洛阳城,若是贼人逃逸,咱们要怎么办,要怎么去抓。第二件事儿,那就是咱们衙门关押的地方不够,如何处置也是还是个问题,大人请把这两件事儿解释交代清楚了,属下们自然遵命,绝无二话。”

薛蟠扬了扬手里头的文书,“兵部已经下令九门提督衙门,整个洛阳城进出都要严格盘查,不许任何贼人蒙混出城,企图逃脱了律法的制裁,若有嫌疑人等,一概即刻扣押,等着咱们西城兵马司过去盘问,这是兵部的文书,已经发在咱们这里了,马副指挥使,你可以拿去,哦,对了,你负责巡逻之事,九门提督衙门这里头的事儿,就你去交接。”

“人抓进来怎么处置,且容本宫卖一个关子,”薛蟠笑道,“本官要求的是,抓进来的人,分成三种,三种区别出来,不同的处置,端木副指挥,分辨这些人的差事就交给你,每样人都要不同的处置。”

“再者重点还要抓之前就进来过的十八罗汉!”端木筠也答应了下来,薛蟠又吩咐,“那十八个人若是能抓住一两个再在这里头闹事儿的,那银子就要尽数没收了,还要罪加一等,将这些人入罪!”

众人轰然应诺,“是!”

何振平又问:“若是这些人躲在了世家里头,如何是好?”

难不成还要冲进去抓人吗?“自然还不用,这会子先抓多少是多少!”薛蟠笑道,“老蔡,你来分派,每一个坊,每一条街分给谁,每一个铺头带着十几个人,分开负责搞定划分之内的区域安全和稳定,在安排人分管那几块区域,若是有什么重要紧急的情况,即刻调动本区域内的人手一起负责料理!”

薛蟠这样一件件的分派下去,一队队的巡丁和衙役们鱼贯而出,裴知事请薛蟠,“这一次事儿声势浩大,下属请命,要到处巡逻,以备有什么他们难为之事办不下来!”

二十三、十分老辣

裴知事算是尽心尽力了,到处巡逻检查并且统筹各区域内的人员调动和紧急事务处理,的确是如此这样办,才可以统筹兼顾,裴知事是个懂事的,这样的事儿自然不能够让薛蟠这个主官来做这样奔波劳碌之事,但是交给几个副手,薛蟠现如今还没有算真真正正的收服这几个副手,自然就是不能够将这样主持并且四周策划之事交给这些副手。若是不尽心尽力,不仅仅是不能办成事儿,只怕还要坏事,裴知事这样请缨,薛蟠点点头,“极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处置,除却副指挥使之外,以下之官今日都由你来节制管辖,若有不遵守着,你拿着本官的大印,先停了他的职!”

“是!”裴知事肃然应命,和老蔡提调官转身离去,几个副指挥使面面相觑,马力很是不悦,“大人这次的事儿,难不成就让我们几个老头子边上看着热闹不成?”

“决计不会,这一次诸位还有重要之事,”薛蟠对着马力笑道,“马副指挥使的差事最是难为,原本是想着交给马副指挥使,但是想想,若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儿,虽然马大人自然是能办的,但是想着实在是太辛苦了些,故此本官还在犹豫,不如将此事儿就交给裴知事。”

马力大怒,“本官乃是副指挥使,裴知事如今还不是副指挥使!薛大人想要抬举裴知事,也要瞧着他配不配,能不能干了副指挥使的差事!不管是如何艰难的差事,若是下官办不成,就请摘了下官的这个顶戴,下官绝无二话!”

薛蟠就是需要这种话儿,他起身朝着马力拱手致歉,“原是本官的不是,那么这一次副指挥使,就负责在衙门之中统帅一队精锐巡丁,预备着应付有地方出现的特别重要要紧之事,马大人,你要应对的是最难最辛苦之事,不要怕得罪什么人,只要是秉公处置,快速解决,一切责任本官承担!”

马力领命下去,薛蟠又吩咐褚明远,“本官已经在詹事府安好了别的事儿,那边不能没有咱们的人帮衬着,褚大人,你去詹事府,协助詹事府朱大人料理!”

褚明远是这四个副指挥使里头人物性格最普通的一个,可是这样子,愈发是不知道他心里头是想什么,他起身也不问为什么,领命而去,何振平奇道,“詹事府那边,大人也吩咐了?”

“不是吩咐,而是配合,两个衙门一起协作,”薛蟠笑道,“他们那边都是一些读书人,斯文的很,做学问之外,其余的事儿只怕是不会,故此让褚大人去协理。”

何振平自己个还没有差事儿,于是问薛蟠自己要办什么,薛蟠对着何振平笑道,“老何,你的性子,本官是知道的,最是直爽不过,今日的事儿,抓人好抓,可后头要如何处置,那是千难万难,如今有兵部的帮衬,又有顺天府的援手,不算是太艰难,但是这抓了人之后,到处诘问,亦或者有上官来责难,本官只怕是难静下心来安排统筹此事,老何你且自己说,能不能,”薛蟠指了指自己所坐的位置,“帮着我应付了外头的人,不能太得罪,也不能丢了衙门的脸面,这个位置,这个差事,马力是做不得的,他那样的性子,不可承担这样的事儿,你若是愿意,这几日这大堂就交给你料理,若是有人来,你只管接了去,无需来请示本官,这大印也交给你保管。”

薛蟠这是一女嫁二夫了,又把指挥使的大印交给了何振平保管,何振平听到这话里头的意思,隐隐有托付大事儿给自己的语气,听到这话,何振平自然高兴极了,于是也拍着胸脯,“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这几日都在衙门外头拦着,绝不会让闲杂人等进来滋扰了大人的清净。”

薛蟠哈哈一笑,顾盼神飞,意气风发,“如此极好!推官大人!”他对着坐在一侧一直不说话微笑看着的顺天府推官,“你这辛苦过来全了我的颜面,又带了这么多人来帮衬,兵马司上下十分感激,决不可怠慢了大人您,请在后头奉茶罢。”

其余的人都出去忙活了,只是薛蟠这时候倒是闲人一个,他施施然的起身,和推官一起到了后头签押房,臻儿奉上了茶,签押房外头人来人往,脚步飞快,显然这一日薛蟠已经将整个西城兵马司都调动起来,权力的在办理此事。

推官望了望外头,对着正在喝茶的薛蟠笑道,“薛大人翻云覆雨,手段实在是高超之极,这几位副指挥使,原本是怕对着大人不尊敬吧?今个这事儿却也没有什么事儿都不分派,而是也给了他们料理差事的机会,我实在是佩服佩服。”

推官的品级要比薛蟠的正六品高一些,但是他也不以上位者自居,和薛蟠说话,倒是像是同品级的官儿在闲谈一番,薛蟠放下盖碗笑道,“我这小衙门,让推官见笑了,我不过是一少年人,地下的人不服气,外头的人瞧不起,也是寻常的,只有是办好了事儿,外头呢,打痛了他们,才算知道本官的厉害。”

推官笑而不语,“只是我这衙门,到底还是小了些,凭着我自己个的力气,偶尔这么一次,倒也罢了,横竖要花出自己个的关系和人情来办这事儿,可一,不可再而三,故此,推官大人,我意欲要等着五城商议的时候,提出让顺天府管辖五城兵马司,不知道推官大人意下如何?不知道大府意下如何呢?”

“这自然是极好的,”推官不是笨蛋,也得了顺天府府尹的命令,今日一来是要看看薛蟠如何行事,这一点来说,是没问题了,见到了薛蟠在大堂上肆意挥洒分配事务,威逼利诱,地下之人无不凛然遵命,推官就知道薛蟠这个人除却家世出众外,自己个当官的本事,御人的功夫,的确是了得,老辣之极。

二十四、到底该归谁

今日这一见,推官真的十分佩服,除却这一件事儿外,推官这一次来,就是要来敲定相关薛蟠承诺事儿的,虽然只是得了薛蟠一个承诺,可有些时候承诺,就可以派上极大的用场,“薛大人的确是咱们顺天府的好朋友,”推官笑道,“昔日开国之初,这顺天府就是管着五城兵马司,只是……咳咳,昔日出了一些乱子,”也就是太祖皇帝的太子兼任顺天府尹,因为对太祖心怀怨恨,又和妖后平氏争权,故此兴兵作乱企图谋反,把顺天府连带着也元气大伤,衰败了许多年,就连兵马司的管辖权也被分割了出去,交给了兰台寺,“大府乃是干臣,当着这个天下首善之地的地方官儿,自然是想着要办好差事儿,薛大人此举,大人自然是十分喜欢的,故此二话不说,即刻就将衙役们借了出来,供给薛大人来调派,只是我也还有一事不明,”推官对着薛蟠说道,“还要请大人赐教。”

“请说。”

“令舅当着兵部尚书,又协管九门提督衙门,若是将这兵马司归给兵部管辖,倒也是可以的,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说话,加上之前兰台寺那东方纳兰行事不谨,令舅出手弹劾于他,世人都认为,是兵部衙门想要拿了五城兵马司的权柄,可薛大人这样做,令舅知道了,岂不是不悦?”

推官的意思,薛蟠明白了,只怕是自己这个承诺,顺天府以为只是骗自己一时罢了,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外头人的确觉得王子腾想要拿到五城兵马司的管辖权,做国朝历史上权柄最大的兵部尚书,薛蟠身为外甥,理所应当就该去帮衬自己的舅舅,顺天府的担忧,的确是有道理的。

薛蟠微微一笑,“兵部要管理大事儿,地方上的琐事儿,我倒是觉得不能让兵部插手,而且若是说一句诛心的话儿,五成兵马司也归属兵部,九门提督也归属兵部,再加上新军大营也兵部节制,这样大的权柄,只怕是大明宫里头很多人是会忌讳着的。”

推官深吸一口气,薛蟠的话的确诛心,但的确也是有这个可能的,世人都以为王子腾要谋求兵马司的职权,但若是真的这样洛阳城内外所有的武装力量都归属兵部尚书管着,权柄是大了,但是王子腾的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只怕也是做不久了。

薛蟠如此直言不讳,推官是相信了他的话,“薛大人这才是真的为令舅考虑,我的确是佩服的很。”

“权柄有时候集于一处,反而不是好事儿,”薛蟠笑道,“这一次的事儿,我要请尚书大人下这么一条命令,要求九门提督处协助城内缉拿盗贼,这事儿一出来,就不会有人觉得将兵马司交给兵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而顺天府接过五城兵马司的管辖权,那岂不就是顺顺利利,妥妥当当的了?”

王子腾此举就是直接和大家伙表明了,若是将这个兵马司交给兵部,会有多么的可怕,推官点点头,惊道:“王尚书大人,真的无此心?”

王子腾若是有此心,凭借他朝廷重臣,功勋卓著,又是永和天子的宠臣,顺天府是争不过他的,但是听到薛蟠这样的话,大概的意思,也就是王子腾不会干涉这一次的事儿,甚至看在顺天府帮衬薛蟠的份上,或许可能大概会来帮着顺天府说一两句话,只是薛蟠是不可能说出王子腾什么承诺的,只会说自己个的承诺,推官心下明了,这事儿既然都说好了,就不必嗦,“大人说的话,我自然是信服的,那就等着大人帮衬顺天府了。”

“不敢当,没有上官料理着,兵马司只怕许多事儿办不好,若是能得顺天府管辖照拂,只怕日后这衙门里头的官儿,出路就多多了。”

“大人为手下的人考虑,的确是极好的上官,”推官笑道,“今日顺天府的衙役来此地,大府说,若是不要大人给些辛苦钱,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也不知道那裴知事是否和大人说起来,大府的意思是咱们两家衙门一二添作五,每家衙门分一半,如何?”

说到银子的事儿,薛蟠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他笑眯眯的说道,“这可不成,除却顺天府的帮衬之外,其余的地方,我也要考虑到,顺天府乃是大衙门,那里还差这么些钱?”

“这事儿难不成还要孝敬兵部?”

“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兵部是不会计较这些小节的,”薛蟠笑道,“只是我到底还当着另外一个衙门的差事,既然都是我在办,那么说不得也要给另外的那个衙门帮衬一二,故此这一半的钱,是不能给顺天府的,推官大人还要见谅。”

推官奇道,“薛大人,你的意思是,另外您当差的那个衙门呢,也要掺合这件事儿?”

“是,”薛蟠点头笑道,“詹事府也该协办这一件事儿!何况詹事府也要就此办好了这事儿,后续只怕是詹事府兴旺发达,还要落在这事儿上。”

詹事府?推官有些疑惑,真还不知道这詹事府和这一次缉拿流氓地痞有何关系,于是推官忙问薛蟠,薛蟠笑道,“且不着急,推官大人,今日若是无事,那就请在兵马司喝喝茶,等会瞧一瞧,到底是如何办的!”

“什么?”不知名的暗室之中,有人的声音惊讶的响起,“薛蟠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他不知道他如此这般肆意妄为,是要和整个洛阳城的世家宣战吗!”

“只怕是不仅仅如此,”另外一个颇为冷静的声音说道,“他还带上了兵部和顺天府,预备着想要将这西城地面上的人物,都要处置了。”

“胆大包天!”有人冷哼说道,“他自己个作死,怪不得别人!咱们要不要出手了?之前预备下的人,能不能退开不被人发觉马脚?”

“已经吩咐他们都退下了,这个时候兵马司不会仔细察觉到的,毕竟,闹事的人太多了。”

二十四、背黑锅

“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起初那个有些惊讶的声音还颇为年轻,这时候再提出了自己个意见,“虽然他们是来找着薛蟠的麻烦,但是都是泄愤而为,没有什么章法,咱们这到处呼应,又联络各方,帮着他们组起了找着极为热闹的局面,看来是热闹,而且还有了套路!这样的话,薛蟠是个聪明人,只怕是很容易就找出咱们的踪迹,不可以大意!”

“东主说的极是,已经叫手下的人都预备撤退了,这会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决计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是知道有些人在这里头闹事儿,只怕兵马司也只是觉得不过是有人趁火打劫,想着在火中取栗,不过想太多,不过东主的意思,学生已经安排下去了,接下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等着薛蟠得罪所有的人吧!”另外一个稍微年纪大些声音带着一丝恭敬和一些智珠在握的意思笑道。

“他联络了兵部、顺天府、詹事府,只怕不是这样能得罪所有人吧?”东主笑道,“这几个衙门,总是能偏向薛蟠那小子的。”

“东主说的是,可这支持,总是一些些罢了,不可能是无底线的帮衬,兵部也决计不可能王子腾一个人说了算,他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敢下令九门提督加强了出城关防的审核,实在是胆大包天,这样一举动,世人都看清楚了,兵部是不能管兵马司的,不然的话,这大越朝的天下,只怕就不是应家所有了。东主细想,这兵部尚书可以隔绝洛阳城内外,权柄何其之大,就算是圣上再宠信王子腾,那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权柄都放在王子腾处,更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江山社稷寄托在别人的善念之中。”

东主叹道,“圣上何其短视!将权柄交给了外人,却没有把自己个家里人看的重些,这一节,的确是有些寡恩少情了!先生素日所言,我以前不知道,如今是看的极为清楚了。”

“今上只怕只是一个过度人物,”那先生分析道,“圣后还在影响朝政,权柄虽然不如以前,却还是跺一下朝野震动的地步,圣上却一直无子嗣,如今这太平天子再当几年,圣后是必然不会放任皇帝没有子嗣继承大业的,到时候风雨激变,风雨化龙,这才是东主的好机会到了。”

那东主叹道,“若是如此,那可真是极好了,先生素日里头也教导我,不能因为一人而偏颇诸多事情,薛蟠原本我是不想理会的,只是这一口气实在是忍不下去,我答应先生,此事了结之后,无论薛蟠是否受损亦或者是借此机会扶摇直上,大业未成之前,绝不会再针对于他。”

“东翁如此说,才是真的是恩怨分明,拿得起放得下的,”那先生笑道,“这一次的事儿,不难办,人是好抓的,但却不知道薛蟠是要预备如何做的,若是要上折子请朝廷解决,一个昏庸无能,耽误地方的罪名是免不了的,可若是尽数抓了这么多人,地面上一时间必然失控,再者,这么多人在闹事儿,背后的人那可都不是一般人,薛蟠都抓了,只怕是得罪死人了去,学生还真想知道,此子想要如何破解此局,东主,学生以为,无论是薛蟠是否能破解此局,日后,您都应该招揽于他,这是少年辈之中难得一见的俊才,若是被旁人得去,只怕是此消彼长,力量就有了差距了。”

“这是自然,千里马都是有些傲气的,只是我却容不下这目无尊卑,不知道君臣之别的狂妄之徒,将他打翻在地,再是之援手,这才是能收复这样的臣子,先生您说是不是?”

“自然是如此!”

“报!”暗室之外传出来了一声冷静的禀告声,“兵马司那边已经尽数出动了,还把顺天府的衙役们一起派上,分散于西城四处,已经开始抓人了!”

室内两人都不算太惊讶,显然是知道薛蟠大概是会这么做,“果然是这样的性子,”那先生笑道,“他行事的风格,这么几件事儿看来,就是如此火爆的性子,他是不会背着窝囊的名声当着这个官儿的。”

“可若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抓人,窝囊的名声是不能了,可这鲁莽行事的名声是有了,”那东主笑道,“咱们就瞧一瞧,他这一出戏到底是如何收场!”

薛蟠请推官喝茶,“咱们就在这里头,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个热闹的戏,可以瞧!”

“文龙兄说是要看戏,但我倒是觉得,”两个人一番交谈,又是昔日就是打过交道,显然是已经很熟稔了,故此这时候也用字来称呼薛蟠,推官对着薛蟠笑道,“你不是看戏的,只怕还要登台唱戏。”

“不着急,不着急,若是论起来我的性子,是不太喜欢出风头的,”薛蟠笑道,“喜欢听戏,不喜欢唱戏,可若是真的要唱,说不得也要登台了。”

不一会,这边也有人来报,“报,外头已经有人到了樟香大街,把一群在堵住古玩店敲诈勒索的人都围起来,其中有神威将军之子韩标德!裴知事大人来请示大人,要如何处置!”

“又是这一位,”薛蟠喝了口茶,“真是老相识了,他以为我之前忘了教训他,今日就又来逞强了?抓起来!告诉外头裴知事,当街打他十鞭子!再抓进来,叫端木副指挥使仔细审问了再管起来,这样的事儿,就不必来禀告了,只要是闹事儿的,都抓起来再说!告诉老蔡,若是想着要多赚银子,什么关系,什么老交情就都不必顾忌着,有人问起来,就一概推到我的身上就是!”

“跟着文龙当差倒是不错,”推官笑道,“文龙把这担子都放在自己身上,手下的人自然就敢当差了。”

“素来没有让他们去送死,还要他们背黑锅的道理。”薛蟠笑道,“若是没有我撑腰,他们畏手畏脚的,如何办好今日之事?”

二十五、韩标德又出现了

两人正在交谈,那韩标德须臾就被抓了过来,其实只要是国家暴力机关,认真对待任何一件事儿来,谁都是无法抵抗的,韩标德一下子就被抓到了兵马司,他也实在是难适应,自己从兵马司的座上宾,韩标德的好朋友,沦落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巡丁们毫不体面毫不留情的打散了仆从,一把被抓到了此地,他虽然被麻绳紧紧的捆住,动弹不得,可嘴巴却是一直骂骂咧咧的说的不停!“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乃是神威将军之子!你们兵马司指挥使见到我,都要请安问好,你是什么东西,你们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敢这样子抓了老子!反了反了!”

韩标德面红耳赤,半是羞愧更多的却是愤怒,“反了!反了!这还是不是大越朝的天下!我老子为大越朝流血牺牲过!好不容易赚了这个爵位来,让本公子可以受国朝恩禄!你们是什么东西,下三滥的贱衙役,敢近了你们家大爷的身!王八蛋,日后说不得叫诛你们九族!”

这么一路的骂的不停,其余等人也不理会,横竖这人都抓到手了,也不宜做的太绝,再者这一路游街一般的运人过去,满大街都看见了,也是一种威慑,巡丁们任由其骂骂咧咧的。

可韩标德倒是没有停歇的意思,见到众人装聋作哑,又在毫不介怀的嬉笑,越发生气起来,“薛蟠,你这生孩子烂**的玩意!前次你大爷不和你计较,你这小婢养的,越发的上脸起来了!趁着今日大爷当差快活,倒是蹬鼻子上脸,想着作践你家大爷了!我且告诉你,等会本大爷若是不赏你这几个大耳巴子!老子的这个韩字就倒头写!”

巡丁等人听着不妙,当着巡丁们的面儿辱骂上官,只怕被薛蟠知道了,自己等这些不阻拦制止的人会被怪罪,于是有人朝着韩标德笑道,“韩大爷,你是明白人,咱们这都来抓你了,自然就不怕你骂,我们都是下等的衙役,你这么骂人,我们是不生气不恼的,也就让你骂几句,可若是你再要骂我们指挥使大人,那么说不得就只好得罪了。”

韩标德充耳不闻,巡丁们即刻抽了几鞭子,趁着韩标德呲牙咧嘴的时候,又用一只臭袜子堵住了韩标德的嘴,这样一路安安静静的到了西城兵马司,这边门口早就是车水马龙,巡丁衙役们络绎不绝了,巡丁小队长将韩标德带入了负责审讯的大堂,端木筠听了众位巡丁的禀告,又听了随着巡丁们一起来的商铺掌柜的情况说明,签字画押后就要问韩标德的话儿,巡丁们也有知道此人的底细的,对着端木筠禀告道,“此人就是上次在西华门外阻拦咸安宫官学生们被指挥使大人打了一枪韩标德。”

端木筠也是极恨此人,将兵马司卷入了这一次的纷争之中,于是也不再询问,直接下令,“关起来,先松了绑,若是再叫喊,直接抽鞭子,再堵住嘴!”

端木筠的桌子上已经备好了三个表格,分别写着一二三,他在“三”上头写了“韩标德,已故神威将军韩公之子”,“敲诈勒索”这几个人,也就放下来了,大堂外头带着的人络绎不绝的来,基本上都不会是什么豪门世家嫡出的子弟,但是偏生那些旁支庶出的,态度越发骄横,办下的事儿,虽然不是极坏,但沾花惹草,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事儿,是少不了的,今日来不及审讯,只要是现行犯被抓住的,一概都先行收押,有在大堂上骂骂咧咧出言不逊的,端木筠也不客气,每人这十几二十板子发落下去,惨叫声此起彼伏,简直是传到了外头来。

霍家武馆外,巡丁和衙役们足够有六十七号人,加上三四十号骑着马的衙役,团团围住了此地,昔日耀武扬威的武馆,今日大门紧闭,无人进出,马力亲自带了人到此地,这是薛蟠吩咐要第一个审查的地方,此地又是这一次大闹西城戏码的起源之地——起码是在薛蟠看来是这样的,故此也派了人来,不是围剿,而是要梳理此处。

那大门徐徐打开一条缝,满脸愤恨的鲁平从门缝里头钻出来,对着马力等人说道,“大人围住霍家武馆预备如何?我们并没有办作奸犯科之事?大人们这样来,似乎是要抄家了吗?须知道我们馆主,可是圣上亲口封的大幻真人!霍家武馆等闲是不容许任何人欺凌的!”

马力才懒得和他废话,自然有人应承,“兵马司今日统一行动,排查各处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地方,霍家武官自然是官面上登记过的地方,可今日得到举报,说有滋事生乱的贼人到处潜伏,也有不少人到了霍家武馆,鲁平师傅,我们兵马司只是来巡查检查你们武馆内之人,若是有江湖上通缉的大盗,我们自然要擒拿,若是没有,大家伙都是守法的良民,那么我们检查了所有人,自然就退去,绝不会有什么抄家之举!”

鲁平自然是不肯让,开玩笑,若是被兵马司这样带了人冲进去搜查,霍家武馆日后还如何在京城自中国立足,“素来没有这样登门查访的规矩,副指挥使大人,我们霍家乃是圣上说过的练武好地方,不会有什么不法的贼人,还请大人带着人回去吧,不然惊扰了各位大爷公子们习武,怪罪起来,可是不好了!”

那答话的人微微冷笑,“鲁平师傅,你可还是在考验期内,之前抓你进来,就已经说过,若是你这安分守己的不要犯法,那么期满之后也就放过你上一次聚众斗殴之罪,今日我且告诉你,你若是再阻拦我等,那么自然是不遵守法纪,不仅这三百两的保证金全部没收,更是要数罪并罚,追究你阻拦官差办事之罪,你且想仔细了!”

马力挥手,“带人进去,一一盘查!看看这霍家武馆,是否是真的有作乱之人!”

二十六、飞出贼人

马力原本就很少讲关系的圆滑之人,这一番话说的坚决,鲁平不敢无视,再者他受制于之前被抓的事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任由兵马司的巡丁们冲了进来,嘴巴里头却是不饶人,“馆主正在嵩山清修,不能够回来料理此等俗事,等到馆主回来,等着他老人家再和你们兵马司理论!”

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刷的一下腾空飞出了霍家武馆的高墙,意图逃逸,奈何兵马司和顺天府的衙役们都干事老到,早就猜中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拿着炮筒,朝着人影射去,那炮弹当空炸开,几张带着寒光闪闪倒刺的渔网就朝着半空之中的人影罩去,不少人轻功功夫不到家,被纷纷罩落在地,也有的人没有被罩住,继续在飞檐走壁,不过巡丁们也不是吃素的,拿着弓箭一轮射下来,也掉落了几个动弹不得。

马力喝道,“将这些企图逃逸躲避盘查的贼人尽数拿住,不许人跑了!鲁平师傅,”他对着惊恐不明的鲁平冷笑一声,说道,“我瞧着你这三百两银子,是拿不回来了!”

薛蟠虽然坐在签押房里头不过问外头之事,可外头的消息还是要听的,这样坐了小半个时辰,外头就抓了不少人了,臻儿拿着一张纸过来,说明现阶段抓了那些人,一共是多少,留下来了多少人。一、二、三三种类别的人各自多少了,薛蟠看过之后,见到了老熟人韩标德,“韩标德又来此地了,真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薛蟠对着推官笑道,“身为官宦之子,一点自己个的主见没有,之前被人怂恿着来找我的茬,今个又是如此不长眼,不知道咱们要动手的事儿,直挺挺的站在外头等着我来抓,真是蠢到了极点。”

“那些收手的人,薛大人,预备如何?要不要追究到底?”

“收手的人,一时半会查不出来,我也没有那个精力和人手去追查什么,外头这些小喽喽若是能打痛了,那么今日的事儿,不算办砸了,”薛蟠笑道,他把那张统计人数和分类的纸放了下来,“接下去先定下来多少人,再就知道如何办了。”

推官笑眯眯说道,“之前文龙派了裴知事来,说要借衙役,大府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这辛苦的银子,却还是要说清楚的,我的意思,五成总是要给我们顺天府的。”

“这可不成,”薛蟠笑道,“地下的弟兄辛苦,若是给了顺天府五成,只怕是我这里头交代不下去,再者,詹事府那边,我也是要照拂一二的,这个模式若是能办好了,咱们这三家衙门,日后可以串起来一起办事当差,自然顺天府乃是大衙门,自然看不上这点银子,可詹事府是在嗷嗷待哺呢。”

有谁会嫌弃银子多呢?推官才不会这样的人,顺天府虽然是家大业大,可这开支就也自然多了很多,两个人虽然和气,可谈起这利润起来,却是寸步不让了,谈到最后,这一次收到的银子,顺天府三成,詹事府三成,兵马司占了四成,詹事府那边,薛蟠自然是可以做主的,这一番交涉下来,推官也是满意,有时候在谈判之中若是能坚持己见也能够让对手赏识,也是一种能力的表现。两个人还在说话,外头来报:“马副指挥使已经围住了霍家武馆,有几个人想要逃逸,已经抓了好些个,仔细一盘查,都是有案底的江湖人士,也逃了一些。”

“哦?”薛蟠挑眉,“这霍家武馆可真是藏污纳垢之地啊,居然还收容了这么多的江湖大盗!抓起来,严刑拷问,瞧一瞧还有什么案子是他们犯下的!”

“霍家武馆不可小觑啊,”推官说道,“昔日顺天府也想着从他那里提人,只是都被百般推脱掉了,且这家虽然是不如武清伯府显赫,可到底这枝蔓甚多,只怕今日也就罢了,日后总是有的烦,文龙这边也要闹得不可开交了。”

“谁理他们呢,”薛蟠笑道,“大人请吧,这里头乱糟糟的,咱们换地方说话。”

薛蟠应酬完推官,随即不停留,直接回梨香院,路上看到许多店铺大门紧闭,路上人烟稀少,臻儿瞧了瞧忍不住吐槽,“大爷这一番整顿,这街面上可真是干净不少了,就连路人都没有多少了。”

薛蟠闭目养神,“你懂什么,咱们这可是做好事儿,整顿治安秩序,抓了这么多人,才是咱们兵马司该干的活儿,至于这关门不做生意,不过是一日,明日你再过来瞧,就知道咱们是做了多大的善事了。”

马车辚辚,原本前进通畅,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了殷天正的呵斥声,不一会殷天正到了马车前禀告,“大爷,上次元宵节那些乞丐们又来了!”

“他们来了?”薛蟠挑眉,“叫他们明日来兵马司找我,今日就不见了,谁下班了还处置公务呢!”

那些乞丐也不纠缠,一下子就走掉了,薛蟠到了梨香院,吩咐张管家,“这几日紧闭院门,非要紧事,就不要出门了,除却素日里来往的人,其余的人也一概不见,至于那府上,咱们也少过去,有人想要拿着外头的事儿滋扰太太的,张爷爷你一概拦着才好。”

薛蟠到了屋里头,才知道宝钗的生日宴快要结束了,这一日可真是忙的很,他于是换了衣裳,连忙到了堂前,先是给众人敬了酒,又坐下来吃了些东西,黛玉笑道,“蟠哥哥在外头忙得很呢,怎么还巴巴的跑回来,陪我们听戏呢?”

“也要过来请安问好,问问老太太太太妹妹们这吃食如何,”薛蟠对着贾母笑道,“还要劳烦老太太给妹妹过生日,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过意不去,今个还不在家,实在是不应该。”

“这有什么呢?”贾母笑道,“爷们就该在外头当差办事儿。”

二十七、亲上加亲

贾母笑道,“如今虽然还在年节里头,可到底过了正月十五,外头的差事忙,也是寻常,你姨丈已经是到京兆府公干有几日了,你刚当了这个差事不久,白日里在外头忙,你还能这时候赶回来,你妹妹自然是欢喜的。”

“我是不算忙的,”薛蟠笑道,“姨丈才是真的忙,这新升了郎中,圣上有命姨丈去京兆府督建陕甘总督新的官邸,这外差派的不算太远,但是督造的话,的确是辛苦忙碌些了。”

过了正月十五,贾政因为是元妃生父的缘故,也加恩升官,虽然品级只是略微升了一级,到了郎中的位置,而且这个郎中也还不是管理一司之事务的正经郎中,可永和皇帝让贾政去办理督造工部的差事,显然这是重用了,薛蟠自然是就此事要顺带着奉承一番贾母的。

贾母听到这话,自然是喜悦之极,“你姨丈素来是最劝忠君报国之心的,素日里头在工部也是极勤勉,如今圣上看中了他的勤勉,所以给了他这么一个差事,我呀也不指望他能办的多少好,能够把这事儿办下去,不出错处就好了。”

“老太太所言极是,”薛蟠笑道,“我在咸安宫有一位同学,如今也在兵部当差,和姨丈一起去京兆府了,我和他言明,姨丈为人方正,只怕是许多事儿怕是一时间顾及不到,务必请他也要辅佐之才好。”

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当而且没礼貌,薛姨妈忙笑道,“蟠儿你说什么呢,你那同学才几岁,怎么要请他来帮衬你姨丈呢,这话可是不通,姨丈这世交故知多的很,到了京兆府必然是无忧的。”

“姨太太,蟠哥儿这话没错,”贾母笑眯眯的说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一个人相互帮衬着,不是坏事,再者又是一起的同僚,的确是比旁人要紧,蟠哥儿有心了,的确是想着你姨丈的。”

说话间,戏也就唱的差不多了,贾母等人才散了,薛蟠等人各自散去不提,王夫人到了自己院子里头,周瑞家的来禀告,“太太,薛家大少爷在外头今日闹了好大的阵仗来,抓了好多些人了。”

周瑞家的简单将事儿说了说,她其实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是这薛蟠到底是抓了什么人,只是听说,有不少厉害的家里人都被抓了,王夫人忙问,“咱们家里头有没有被抓了的?”

“如今还不知道,”周瑞家的说道,“略微问了问,咱们家如今没有的。”

“那外头的人,也不必再过来问了,”王夫人正在卸了头面首饰,“上一次那武清伯的人好不晓事!外头的事儿还巴巴的到了老太太面前说起来,倒是让薛家少爷觉得是武清伯搬出了老太太来施压要放人一般,还好老太太没生气,蟠儿也不计较这些,若是真的那一日理论起来,蟠儿拔腿就走,那么不知道是武清伯府没脸,还是咱们没脸。”

“太太说的是,”周瑞家的笑道,“故此我也没有适才就过来禀告,免得老太太问起,又烦心了去。”

“老太太是必然会知道的,就是早晚的事儿,只是这些日子若是再有人来拜见请安的,先叫凤哥儿一概都拦住了,起码问一问那些素日里头不熟的人家,是不是为了这外头的事儿来的,蟠儿如今倒是好,”王夫人有些无奈,“躲在家里头,倒是把这些麻烦都带来了。”

“太太我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周瑞家的笑道,“外头那些不相干的人,自然不必理会,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人来求,太太自然是要帮忙的,哥儿如今住在咱们家,也很是尊敬老太太太太,若是能放的,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也就放了。”

王夫人摇摇头,“话虽然如此说,我也犯不上为了寻常人而要去问蟠儿要这个面子,何必如此。”

“自然是如此,”周瑞家的说道,“我也比不过是平白这么一说罢了。”

周瑞家的伺候王夫人梳洗,“老爷去了京兆府有几天了,也不知道这差事儿办的如何了,虽然眼下没有什么节日,可老太太和宝玉都在家里头,琏儿偏生又去了平安州,家里头竟没有一个能做主的爷们,我这心里头总是有些担惊受怕的,就怕娘娘宫里头又要传旨意出来。”

“老爷来了信,说是二月初必回来一趟,再者就算老爷琏二爷不在家,横竖,薛家大爷在呢,也可以帮衬一二,”周瑞家的乃是王夫人的陪房,自然知道王夫人的心思,最喜欢听到她王家的亲戚多少厉害,故此只拿着好话儿和王夫人说,“哥儿又对着姨太太孝顺,对着太太也恭敬,不拿着那浪荡的做派在家里头,最要紧的还是能处处帮着宝玉,别说是老太太了,前些日子老爷都对着宝玉说话声和气多了,想着也是有兄长带着的缘故。”

“你这话,不算错了。”王夫人叹道,“横竖是珠儿没福,如今幸好,看样子,还不曾耽误了宝玉。”

“昔日太太想着二奶奶,筹谋了一番,把二奶奶嫁了进府上,这可是一件好事儿,太太从此就松快了许多,还不怕家里头的事儿给别人管了去,太太若是看中薛家哥儿,何不想着法子,亲上加亲?”

王夫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新奇论调,“亲上加亲?这是什么个意思?”

“效仿二奶奶的例子呀,”周瑞家的笑道,“这不是有现成的例子在眼前吗?咱们这四大家,说起来是四大家,可在咱们贾家,到底还是王家的姻亲更多些,若是太太能看着那里,加一个亲上加亲,那么想来日后,多了这么一层关系,薛家哥儿自然是更加会帮衬着宝玉的,说起来,家里头的妇人,是比不过外头的爷们,更能帮衬一二的。”

周瑞家的的确是精明之人,十分深刻的点出了建立外部男人之间的社交关系的重要性。

二十八、求情的人来了

家里头的妇人们只能是将男子的生活料理妥当,可若是想着这样子要在外头官场上互相提携互相照顾,这靠着内宅妇人是不成的,只能是靠外头男人之间的关系,若是一定要牵扯上妇人,那么周瑞家的的确是说的极是,亲上加亲,用妇人的关系联系外面男人关系,这倒是真的有用。

远的不说,昔日保龄侯之女嫁入荣国府,现如今就是贾母了,王夫人自己从王家嫁进来,这也是同样的道理,周瑞家的说起这个,王夫人沉思一会,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你这话倒是没错,若是能这样亲上加亲,自然是最好了。只是,咱们这家里头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啊。”

王夫人就着周瑞家的话头,想的更是深远了一些,“我这房里头,如今只有一个三丫头,三丫头人品相貌自然是好的,到底是老爷的女儿,的确出众,可她的身份,到底是庶出,不是嫡出,若是配一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当个当家太太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是薛家无论如何都不可如此,别说是咱们四大家都是一起的,再者如今薛家声势不错,就靠着蟠儿就能如此显赫了,自然不能怠慢,必须要嫡出的女儿才堪匹配,三丫头,只怕是不成。”

“若是再算的远一些,算到大老爷那边,也就是二丫头,东府那边再算上,也是四丫头,这几个都是庶出的,”王夫人叹道,“不成,不成啊。”

这倒不是王夫人看不起这庶出的孩子,只是这时代,就是如此,嫡出的女儿尊贵,豪门大户要求娶的当家主母,一概都是要嫡出的,薛蟠乃是长房长子,又是一族之长,如今少年得志,不仅世袭了家里头的爵位,更是在外头当了官,少年俊才这个词儿是当得起的,若是王夫人提这个亲上加亲之事,但贾家拿出来的是庶出的女儿,这可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王夫人唏嘘了一番,这原本是极好的主意,但是缺了人办这样的好主意,真真是叫人扼腕。

周瑞家的扶着王夫人上了八步床,“太太说的极是,咱们家是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可就不是说,不能这亲上加亲了,虽然咱们家没有合适的姑娘,可薛家那边不是有合适的姑娘吗?”

“你的意思是?”

“阿嚏!”薛蟠打了一个喷嚏,也不知道怎么的,今日这晚上回了家,倒是打了好几个喷嚏,薛姨妈正在陪着宝钗在看众人送来的贺寿之礼,听到薛蟠打了几个喷嚏,薛姨妈奇道,“这可是受了风寒?我就说你若是回来,不必往那边去,直接家里头歇下是了。”

“妹妹的好日子,怎么能不去凑热闹?”薛蟠笑道,“不然的话,只怕妹妹明日问起来,就要怪罪了。”

“我那里是这样小气的,哥哥就会浑说。”宝钗笑道,她见到薛蟠正在抹鼻涕水,于是忙叫杨花去熬一碗浓浓的姜汤,薛蟠摆摆手,“没有受风寒,许是在外头冷的天呆久了,回来这暖气一激,才打了喷嚏,不打紧的,”薛蟠掏了一个琉璃绘青绿山水内胆涂金鼻烟壶出来,放鼻尖醒了醒鼻子,这才稍微通畅了一些,“说不定是有人在念叨我呢,这不,”薛蟠摸了摸耳朵,“耳朵也是红红的。”

“哥哥在外头闹了什么大事儿呢?”宝钗给薛蟠端了一碗茶来,“我虽然不曾出去,可听张管家不停的进进出出,哥哥又打发人回来要这个要那个的,只怕是念叨的人多得很了,是不知道哪一位在念叨呢。”

“那些人都巴不得要吃了你哥哥的肉呢,”薛蟠笑道,“念叨是寻常的,这几日妈和妹妹就不必出门了,外头乱的很。”

薛姨妈奇道,“好端端的,怎么乱的很?如今可还是正月里头呢。”

“是正月里头,原本应该是太平无事的,只是有些小贼,不长眼的很,大正月里头也不叫人安生,故此这几日兵马司衙门在抓人呢,等过几日清闲得空了,妈再出门就是了。”

薛姨妈才不过问薛蟠在外头的差事儿,“你外头的事儿我才不管,横竖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我也不必去操那个闲心了,外头贼人怎么这么多呢?这太平盛世的,你若是要抓,那应该也要多抓几个,让这地面上太平些。”

内宅之人,似乎也不甚关注这外头的事儿,可到了第二天,薛姨妈在家里头做了些针线活,预备着要去王夫人院内叙话,张管家倒是来禀告了,“太太,外头有人求见,是以前老爷在时的故交,说要请太太的安。”

薛蟠吩咐了张管家,不许让外头的事儿,滋扰难受了薛姨妈,可这户人家昔日就是和薛蟠的老子关系极好,只是因为彼此天各一方,这才渐渐疏远了下去,又因为是以前是故交,张管家也不好问是不是因为薛蟠的事儿,故此只能是来禀告了。

薛姨妈接待了来人,只见到是昔日薛蟠老子那故交好友之妻,虽然薛姨妈不曾见过,可这昔日还是有来往的,薛姨妈还没说话,来的妇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薛姨妈听了好一会才听到原来这妇人的独子,也在昨日因为兵马司进行扫荡清除治安不稳定因素,把不知道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的他给抓了起来,已经是兵马司关了一天一夜了。

薛姨妈奇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我居然是不知,想着蟠儿也是不知道这外头抓的这一位是世交的缘故,”薛姨妈问王嬷嬷,“大爷呢,赶紧着叫过来,就说这边有长辈要见他!”

那妇人忙道,“太太,不敢称长辈,只是看在昔日是通家之好的份上,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他这一次,我必然回去好生管教,绝不能再叫他惹出什么事端来。”

王嬷嬷是一动也不动的,“太太,大爷早就出去了,那里还在家里。”

二十九、愿意帮

薛姨妈叫王嬷嬷去喊薛蟠,王嬷嬷是一动也不动的,一点想要走出去的意思都没有,“太太,大爷一早就换了衣裳出门去了,说是衙门里头还有要紧事儿,不能够耽误了,只怕是这几日都不能回来,只能是住在衙门里头了。”

薛姨妈说道,“怎么会这么忙?还要住在衙门里头?”

“大爷说了,外头市面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有贼人在行不法之事,他身为兵马司指挥使,自然是责无旁贷,要为朝廷效力,要为上官分忧,故此一大早就出去了。”王嬷嬷说话可是不客气,不管你是不是什么世交好友,“依我看,太太也不必叫大爷来说这个事儿,咱们内宅里头的人,不该去管外头的事儿,太太昨个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那个妇人忍不住又啜泣起来,薛姨妈白了王嬷嬷一眼,“可不许这么说,既然是蟠儿不在家里头,那么就叫人去衙门和蟠儿说一声,说这一位世家交好的名字,无论如何,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不可太过苛待了,至于如何处置,这倒是我不敢置喙,毕竟是公务上的事儿,我这么一个妇人,的确是不好说话。”

也就只能是如此了,那妇人虽然无可奈何,却也知道多年不联系,这么一朝求上门来,能得薛姨妈如此承诺也是不易了,于是只能是再三感谢就拜别而去,薛姨妈嗔道,“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儿,在客人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有什么事儿再打发人告诉她不成不就是了?何必这样让人家尴尬。”

“太太,你也太好心了些,这多年不联系,一来就要说这样的事儿,若是里头的事儿,太太答应了也无妨,可这是公务上的事儿,她也这样轻飘飘的说出来求,说什么年少不懂事,故此被抓住了,这话我是一点半点都不信的,若是真这样的乖巧,大爷也不是说那样凶残,什么人都要拘了来的,必然不是这样避重就轻的,只怕这里头的事儿多了很呢,若是大爷听太太的话,放了这个人,只怕是公务上就要被旁人说嘴了,我可是听臻儿说了,外头衙门里头很多人,对着大爷很是不服,要想着给大爷穿小鞋呢,这样的时候,不是最要紧的干系,何必要去找麻烦呢。”

王嬷嬷可不是公正无私从不走后门之辈,她只是觉得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不必要为了一些关系不是很好的人而去耽误薛蟠的正经差事,若是有什么密切之人来说了此事,那么自然是不一样的,薛姨妈笑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到底是当面来求,又是昔日有过来往的老交情,故此也不好回绝,只是你又何必如此,当着面给人家下不来台,倒是叫人说咱们不愿意帮人,还少了礼数。”

“太太不好说这话儿,我倒是可以说的,也不能让他们倒是觉得咱们家就什么忙都愿意帮。”

三十、指着鼻子骂

王嬷嬷自然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从来不走后门的人,只是她还知道轻重,知道这个时候薛蟠忙的很,不宜用这样的小事儿去打扰他,何况这个人昔日多年不走动,今个有事儿犯在薛蟠的手上,这才巴巴的来走动求情请托,这说起来就不是很好听,“我听臻儿说,外头衙门里很多人对着咱们大爷不服,想着要给大爷上眼药呢,何必太太出这个面儿去求情,这个人说话不真不实的,谁知道是犯了什么大事儿坏事儿,要大爷去处置呢,若是真要求情也该花在关键要好的人身上,这样的人,太太倒是不必费神了。”

薛姨妈叹道,“你这话不错,只是到底答应下来,不能不帮,你打发人到兵马司去和蟠儿说过这事儿,请他自己个斟酌着办,这也就够了。”

“大爷晚间是必回来的,”王嬷嬷笑道,“早起出门的时候还吩咐厨房,晚饭要吃什么,怎么会不回来?我不过是这么说,免得她还要巴巴的坐在这里头等回话呢。”

“倒是你在作怪,”薛姨妈想到了适才王嬷嬷的话,不由得奇怪道,“衙门里头,听你的意思,还有很多人对着蟠儿不好吗?那他如何在外头当差呢?这可是一件头疼的事儿!”

“太太不用担心什么,咱们家这位哥儿素来都是别人吃亏的脾气,他自己个什么时候吃过亏?太太放心就是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儿,大爷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连他那些不要脸的叔叔们都吃不了好去,反而是被抄家,可见是不怕的,大爷这几日辛苦了一些,大约也是为了差事和外头的人斗,咱们就不必再给他添堵了。”

薛蟠到了兵马司,坐下来喝茶,几位副指挥使就一起前来禀告各自之事,有联系顺天府和詹事府的,都说两处妥当处置,就等和下一步安排了;也有作为最精锐之突击作用的特战队统帅的,说明了这一日一夜,抓了多少个凭借武力闹事的人物,平定了多少案件,端木筠坐镇大堂,随叫随到,所有只要缉拿回来的人呢,一概都问清楚身份背景,再按照薛蟠定下来的规则,一一进行了分配;何振平最是辛苦,昨个坐镇大堂,也是不得好好休息,这一日之间,就不知道应付了多少的诘问和刁难甚至是辱骂,薛蟠看见他的样子都是双眼发红,头发凌乱,胡子拉杂的。

有着九门提督协助,又有顺天府的精兵强将支援,西城兵马司这一次的事儿,办的是顺顺当当,裴知事禀告,“官府通缉的大盗,抓了三十五个,当场擒拿行不法之事的,二百四十九人,根据报案,暂时扣押有犯罪嫌疑的有五百六十人,扣押武器一千八百九十三件大小不一,物证认证等若干,也都已经到齐了。”

薛蟠点点头,这个数目听起来是有些吓人的,没想到这西城地面上闹事的人这样的多!何振平叹气,“大人,下官昨个实在是难受的很,不知道被多少人指着鼻子骂了!”

三十一、退钱

“这骂几句算不得什么,”薛蟠知道何振平只怕是昨日都不得一点点安宁,又是住在衙门里头不曾回家去住,大约也是怕家里头人山人海要围堵自己,这一番迎来送往只怕是最辛苦的,毕竟其余的人只管当差,按照法度条例办好自己个的事儿就是,偏生何振平要和众人打交道,不能弱了声势,也不能太过于强硬,再从人际交往的角度来闹僵了这就不好了,故此他是辛苦极了,薛蟠也很是体念何振平,于是出身安慰道,“何大人的确是辛苦了,不过也只有你才能办好这事儿,本官都不成,这少年人,火气大,是不耐烦和人如此虚与委蛇的。”

众人心里头都想,你的确是火气极大的,有人在你面前闹事,你就要整个西城地面上所有的罪过你的人尽数抓了,虽然这外头人自然觉得薛蟠是鲁莽之极,但是众人见到薛蟠样样处置的不错,又拉上了顺天府和詹事府两个衙门来帮衬,这起码这同盟找好了,压力就不那么大,薛蟠也很是懂得如何当主官,吩咐地下的人,不管有什么问题,来找薛蟠,薛蟠自己负责就是,这样一来不用担忧自己可能会被秋后算账,自然是人人奋勇上前,不会畏手畏脚,就连马力这时候也是高兴极了,“大人初来乍到就搞了这么一个大炮仗!下官在兵马司这么些年了,都没有昨天这样杀的痛痛快快的!您可不知道,下官围了霍家武馆,有一个江洋大盗还想试一试下官的身手,下官得了大人的吩咐,那里还有收手的力气,即刻就将他斩在马下了,实在是痛快,痛快啊!”

薛蟠笑道,“咱们这兵马司就该缉拿盗贼,维护地方安靖,杀江洋大盗自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马大人,你杀的好啊。”

众人虽然觉得薛蟠行事有些鲁莽,这样几乎将整个西城的地方势力都迅速的扫荡了一番,像是用犁整了一次地,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势力,虽然不是说被连根拔起,但元气大伤,断手断脚,这是必然的了,何振平昨日受了好些气,当着那些人的面不敢火,可到了薛蟠面前,自己这几个主官关起门来议事,就忍不住发飙了,“这些人真是该死!不知道在这西城干了多少肮脏事儿,以前我倒是不知道,还以为只是敲诈勒索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咱们兵马司难管,就不必管罢了,可今个得了竹翁这边的审讯记录,才知道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儿,实在都是该死的东西,大人抓了这些人,再也没错的。”

端木筠主持初步审理这一次突击捉拿的贼子们,他将主要的内容和薛蟠说了说,薛蟠点点头,“证据确凿构罪的,移交顺天府,他们那边如何审判,就是他们定下来了,咱们的这笔录要预备好,自己存着,若是顺天府有什么枉法徇私太过的,咱们是还要问着他们公正处置的。”

这一点大家伙都是没有意见,在这兵马司呆久了,大家伙都清楚,很多作奸犯科重刑之人,是不值得去请托说情降低刑法的,大越律法相当严酷,除非就是把斩首改成绞刑罢了,一样是死罪,只不过是死法不同罢了,薛蟠所言的重罪,自然不必过多纠结,只是交给顺天府是了,兵马司不用再管审判之事。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种,和第三种人了,这两种人呢,算不得什么大罪,但零零碎碎的,调戏良家妇女,敲诈勒索,聚众斗殴,一样样违反治安的事儿少不的了,类似韩标德就是这样的人,因为这些人家世不错,也没有什么大的恶行,都是这些小事情上,的确是值得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三种人和第二种是差不多的兴致,但是他们不是豪门世家的子弟,但和豪门世家的人关系较为密切,除却霍家武馆和武清伯府之外,西城这里头也有许多的收保护费的坐地虎们,这些人有手段,家里头也有钱,还懂一些武术,纠结起左近的势力,管辖了暗夜之中的西城,算起来,这些人的势力最是强大,潜伏在水面之下,不知凡几。

这三种人不是说泾渭分明的,而是互相掺杂,互相渗透,也互相存在的。当然了,除却这三种人,也有不少人可能是第一次犯事儿,也是倒霉催的,被薛蟠一股脑儿都抓进来了。

“那些第一次犯事儿的,交了银子,即刻就放出去,”薛蟠吩咐道,“念其是初犯,罪行也轻,咱们这里要抓大鱼,这些小虾米不必理会,他们交了保证银子,就让他们出去。”

“之前那十八人,也有九人这一次又重新犯事儿,有的和贼人们一起,有的也当街犯法,都被抓了进来,”裴知事禀告道,“还请问大人,如何处置。”

“这很好处置啊,”薛蟠吩咐道,“保证金自然是没收了,其余的人,先打三十板子热热身,哦不对,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这三十大板不痛不痒,只怕是惩戒不了他们,就先打一百下让他们都醒一醒,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二进宫进了咱们的门,只怕是没有那么舒坦了!”

裴知事忙传话下去,过了一会,外头似乎都传出来了啪啪啪的打板子声,起初大家伙还强撑着自觉是英雄好汉,不能呻吟免得失了身份,可这几十个板子打过去还没停歇,这忍耐不住就开始狂叫求饶起来,一时间板子声求饶声怒骂声此起彼伏,签押房隔着远远的,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百板子打下去,只怕是半条命都没有了,众人不免都有些打寒噤,薛蟠笑眯眯的算着帐,“这九个人,每人交了三百两的保证金,算起来一共就有两千七白两,这银子可是咱们白白赚的,我巴不得之前那十八人都被抓住,咱们一概都不用退钱了。”

三十二、惩治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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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子就净赚了两千七百两银子,这来钱可是比什么都要快,薛蟠笑眯眯的算着帐,丝毫不把外头那些人的威胁放在眼里,裴知事于是问薛蟠,“除却那些要移送到顺天府的重罪犯之外,其余的人,是不是一概都要缴纳保证金,再放了出去?”

“是要放,也要交保证金,不过却是没有这样的轻松了,”薛蟠喝了口茶笑道,“那些自诩是有武功在身的,先打板子,好生给教训一次再说,勋贵之家的子弟嘛,自然是要优待些,不能够说是和江湖上的人一起处置,那就免了打板子之事了。”

“这两类人,算得上是最桀骜不驯的,”马力说道,“一种自诩有武力,一种自诩是有财力家世,沆瀣一气,可以说是臭味相投,既然是抓了人,那么大人千万不可轻易放过了。”

马力的意思很清楚,不得罪就不得罪,既然如今抓了人,已经得罪死了人去,就没必要再留着什么余地,更不可能就这样得罪了人再放了回去,这样的话只怕人家失了面子,更是要有千百种方法来反击你。

“自然如此,不能够心慈手软了,”薛蟠笑道,“把那些孔武有力的江湖人,和世家子弟都分开了,不要混杂在一起,各自对付的法子都不太一样。”

端木筠说道,“许多人嘴巴硬的很,又说话极为难听,看在他们的家世份上,下官不敢太过严苛,若不用刑,只怕是许多事儿是问不出来的。”

“问不出来也不打紧,都抓的是现行犯吧?这当场作恶的当口被抓下来了,他们就逃不了了,”薛蟠看了看那长长的单子,嘴里头啧啧称奇,原以为贾府贾珍那些人已经算是放浪形骸了,没想到这外头的人,勋贵之家的子弟,更是厉害多了去,花样百出,让人不由得十分佩服,相比较之下,贾珍等人算不得什么了,真是小巫见大巫。

“都一概处置了是了,咱们之前已经定下了规矩,那么……”薛蟠看着众人面露奇异之色,心里头顿时雪亮,“各位在兵马司当差多年,必然也是有自己个的至交好友的,这人都有自己要照顾的人,本官自然是理解的。”

端木筠笑道,“下官等知道规矩,故此不敢在前头的程序里头私自放人,就等着到大人这里开恩了。”

“好说好说,”薛蟠笑道,“谁没有个三亲六眷的?”他把那长长的名字单交给裴知事,让他拿给各位副指挥使看,“每位副指挥使选十人删了就是。”

薛蟠是很懂得做人的,这关系还是要给他们几个去搞一搞的,不染的话,自己说话不响亮,想保的人保不出来,那么就是在外头没面子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关系也会破坏掉,薛蟠可以无所谓不用经营什么关系,但是何振平等人是需要这些关系的,当然了,这十个人的名额远远不够,饶是马力这样的爆裂汉子,也忍不住对着那些人取舍有些抓耳挠腮捉摸不定的,过了好一会四个人才定了下来,何振平满脸大汗,“这可比着应付人还要更艰难些。”

“不必如此,虽然是抓了人进来,倒也不是说要如何虐待凌辱了,”薛蟠笑道,“其实本官觉得有些关系,还是要把人抓在里头,这关系才会源源不断的来求你们不是?这一锤子买卖人放了出去,日后就没有再什么关系可以攀谈了。”

众人若有所思,特别是裴知事,想着要也求一求薛蟠,将有些人也开恩放了出去,但听到薛蟠这话,裴知事顿时也就是打消了年头,“你们所请的这些人,悄悄的叫人来交了银子回家去,不许出门,也不许惹事,更是不能够私底下串联什么,意图再行违法之事,这人可以放,话儿要说清楚。”

“那其余的人,”何振平问道,“大人不预备着放吗?”

薛蟠把这些走关系的人提前放了,却也是交了保证金,那么其余的人,必然是要更受重一些的处罚的,“自然了,起码这些人要关起来一段日子,好好的惩处一番不要以为,咱们就拿着他们没办法,咱们这兵马司,可是有什么干重活的差事吗?”

“有的,”褚明远管着营造之事,听到薛蟠发问,于是说道,“太液池的堤坝是咱们兵马司修建的,因为这边其余的衙门都级别极高,县衙又没有银子,故此只能是咱们来修,这开春了,若是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积雪融化,这太液池就要涨起来了,那边上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若是这春水涨起来,淹了府邸,那就又是咱们的不是了,故此开春了这也是一件要紧的事儿。”

“另外咱们所住的衙门,许多地方也已经破旧,还需要大力气整顿修建,”褚明远还以为薛蟠是要预备把这一次赚来的银子都给使用了,说了好些个要花钱的营造之事,“这些不仅仅是要花钱,还都要海量的人口。”

“那么这些人里头的武力高超者的,都交给你使唤动用,什么重活累活,都交给这些高手们办,想着他们那些个鹰抓功,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什么铁头功,什么扫堂腿,这会子也是能派上用场了。”

众人见到薛蟠笑眯眯的模样,心里头不由得冒出了一阵寒意,薛蟠这个人,真的是太坏太坏了,居然用这样的法子对付江湖上的高手们,这是一个好法子,但的确也是让大家伙都颜面扫地的坏法子。

对着江湖上的人如此凶残,却不知道薛蟠又预备对着那些豪门家里头的人如何,“大人那预备着如何对付第三种人?”

“如此不懂事儿在外头胡闹,全因是没有学好礼仪廉耻,你们看看那韩标德,身为神威将军之后,居然堕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叫人惋惜,本官决定,”薛蟠环视众人,“叫他们多学一些道德文章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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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放出兵马司

“道德文章?”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薛蟠怎么会突然就这样迂腐起来了?这些被抓进来的世家子弟,所有人都是斗鸡走狗寻欢作乐沾花惹草无一不会无一不精的,那里有一个是愿意读书的?若是愿意读书的,只怕今日也不会被抓进来了,薛蟠还预备着要用道德文章来感化人吗?其余的人都很是摸不著头脑,只有褚明远负责接洽詹事府,知道薛蟠的一些想法,“大人是要把他们都一股脑儿的送到詹事府去?”

“然也!”薛蟠笑道,“咱们这里抓的人太多了,若是自己个办,只怕要办好些日子,再这么磨蹭几天,咱们这兵马司的大牢就住不下去了,到时候只怕是要乖乖放人。”

除却大牢住不下去这个原因外,薛蟠也怕夜长梦多,到时候再关着人,却没有什么定论,这样的话外头的物议,包括各方面来的压力就更加的强大,再拖下去对于薛蟠和西城兵马司来说,是不合时宜的,所以他必须要今天就做出对于这些人的决定。

“都送到詹事府去,”薛蟠喝了一口茶,吩咐道,“告诉他们的家里人,这一次不仅要保证金,还要学费和住宿费!一概都要交了!”

韩标德被打了好几十下鞭子,背上和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他原本在挨鞭子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可这大呼小叫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是被打的更重更痛一些,于是也只能是咬牙忍住,直到被人扔进了大牢,这时候喘过了气,才发狠又破口大骂起来,“我日你阿奶奶的个熊!敢这样对付你家韩大爷,知不知道你们韩大爷的厉害!老子一个条陈递到顺天府去,把你这些个下三滥都免了官,送到韩家来当奴才,到时候韩大爷我不一个个好好伺候着你们,我韩字倒头写!就等着吧!哎哟!我的屁股,就等着吧!你们的好,我今日算是领教了,日后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其余的世家子弟们懒洋洋的在大牢里头或躺或坐,听到韩标德在烫死的鸭子嘴硬,不由得连连冷笑,“小韩你也不必说什么狠话,明日咱们一起出了这门,直接寻了靠山来,把这兵马司衙门给轰了,就问你这胆小鬼敢不敢!”

韩标德用力的拍着地面,“我若是不敢,明个我再遇到薛蟠那个人,我就叫他爸爸!”

“得了!你这样的话说出来,摆明了也是要和薛蟠过不去的,”另外也有人微微冷笑,“咱们这辈子还没有受这样大的委屈!今个在这里抓住了,就算是再呆几天,咱们也该出去了,不要担心咱们家的老爷太太必然是想法子要咱们出去的,薛蟠这个小子,拦不住咱们,只要咱们出去了,那么到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小韩你的腿被薛蟠打伤了,哥哥们做主,帮着你这一场要讨回来!”

“哥哥们诶!”韩标德躺在地上,朝着众人作揖不止,“小弟的这条命,不用说了,都献给哥哥们了!”

“不过你倒是笃定的很,难道薛蟠一定会放咱们出去?”

“他这样的人,不过是整个人都钻到钱眼里头了!就想着赚一些银子,”有人冷笑鄙夷说道,“我已经和兵马司的巡丁打听过了,之前我那霍家武馆的师兄被抓进来,就是交了三百两银子完事儿,咱们且不要和薛蟠那小子起冲突,等着交了银子出去得了自由后,再和薛蟠算总账,我倒是要看看,薛蟠到底是能不能拿了这烫手的银子舒舒服服的过下去!”

这话说的有道理,大家伙虽然桀骜不驯,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这时候不宜惹恼薛蟠,大家伙的打算就是都交了银子,到时候出去了,真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到时候再怎么样和薛蟠算账都是可以的,总之就是不能让薛蟠得意了去。

众人都在议论如何找薛蟠麻烦,这时候牢房门外走过来了一堆人,“你们几个!”带队的人对着韩标德等人说道,“起来,跟着咱们走!”

“走?去那里?”

“出兵马司!”

众人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放松之余还对着薛蟠很是不屑,这家里头只怕是还没拿银子来,没想到薛蟠就先软了,居然把大家伙给放了出去,可见这个人也不过是纸老虎,禁不起大家伙一戳,关在里头的众人相互看了看,都看到了眼中的戏谑之意和嘴角的残忍微笑,这日后出去了,这样的纸老虎,戳起来,可真是有意思了。

众人一起出了大牢,韩标德也挣扎的站了起来,还有巡丁上前夹住了他,韩标德心下原本就高兴,还以为可以回家去了,这会子得了巡丁们的扶持,更是得意起来,“好家伙,算是你们识相,今个伺候好了韩大爷,日后等着你们那薛蟠老小子倒台的时候,韩大爷总是心疼你们,不会让你们丢了饭碗的!”

巡丁们也不说话,只是带着众人出了兵马司,外头已经安排好了好几辆马车,兵马司巡丁们命众人上车,“今个可就离了兵马司了,”裴知事出来对着众人笑道,“日后只怕也不必来了,这马车不算太多,各位将就将就,保管送到!”

这个裴知事也算是得罪死了众人,就算是这时候再怎么样卑躬屈膝,也是众人心里头要拉清单的仅次于薛蟠的二号恶毒人物,韩标德被人夹着,对着裴知事呲牙,“老裴,你大爷我今个记住你了,咱们等着,回头瞧!”

裴知事笑眯眯的,“我就等着韩大爷你呢!”

众人陆陆续续的上了马车,百余号巡丁浩浩荡荡的护送着出了西城兵马司,裴知事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的说道,“不许任何人逃离,若是有逃离者,大人吩咐了,杀人是不成的,但是打断腿,不许他们离开,是必须要做到的,明白了吗!”

“是!”

“这江湖人士发去做苦力就是极好,咱们这些豪门世家的子弟,做苦役就不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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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修身养性学习班

薛蟠笑眯眯的说道,“可咱们也不能这样轻易的就把人给放了,若是这样抓了就放了,的确如马副指挥使所言,得罪了人,却又轻飘飘的放了,这样只怕是更结仇,故此啊,不能放了,但是也不能白白叫他们以为,咱们没有法子对付他们!想着这世家子弟衣食无忧的,这最大的问题啊,还是少了跳脚,这圣人文章读的太少了些,既然是被咱们抓进来了,犯了事儿,不好就轻易骄纵了,不如就先放在詹事府那里,学习个一年两载的,等到啊,这圣贤书读的通透了,人自然呢就明白事理了,那么自然就不会犯事儿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看着薛蟠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由得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薛蟠这个人真的是太阴险,太坏了!对于这些世家子来说,罚钱,那根本就是不痛不痒,谁家里头还差这么几百两银子不成?挨打,那也算不得什么,大家伙都是滚刀肉,一点皮肉伤,反而是成了自己个日后吹嘘厉害的上好勋章,可若是要这些人坐下来读书,还要读个一年半载,只怕是真的比杀了他们还要更痛苦一些的惩罚措施了!

薛蟠此人果然是大蒜拌砒霜,又毒又辣,众人心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应该随便得罪薛蟠这种人,“那么这在詹事府读书,”裴知事心领神会,“自然没有叫詹事府白白出教书师傅的道理,当然,要交束还有吃饭住宿的银子了。”

“自然自然,我已经和朱詹事建议,这个班称之为修身养性班,他们出教书的人,咱们呢,也要派管纪律的人,都是一些刺头,冥顽不灵的闹事之人,不能够完全用道德文章去感化,当然还要加上一些约束性的,咱们呢这边也派些人过去看管着,起码是一对一吧,每一个在读书的人,都要配一个巡丁亦或者是顺天府的衙役,保证他们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改造之中去,为了大越朝的未来,做出自己的贡献!”

马车里头的人恍然不知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已经被薛蟠锁定了,他们还以为这会子放自己回去,休息几日去去晦气,日后再找薛蟠算总账,心里头除却想着家里头的好菜好酒之外,就是想着要如何惩治薛蟠,过了一会,巡丁们呼喝众人下车,众人下了车,见到一处十分破败的庭院,韩标德奇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是要把我们送回家去吗?”

带队的乃是巡丁提调官老蔡,他呲牙对着韩标德笑道,“回家?韩大爷,我劝你就别指望这个了,只怕是你们这些个人,接下去都不得回家了!”

“大胆!”韩标德怒喝道,“你们这些下贱东西,想要干什么!”

这样骂人么,巡丁们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让他吃的,一脚就把韩标德踢倒在地,“麻利儿!赶紧着都进去!”

詹事府原本昔日就是教书授课之地,找几间宽敞的教室出来,那还是简简单单的,众人被巡丁衙役们一起押着进了一处颇为宽敞的教室,只见到里头已经有一个穿着破旧红袍的官员在等候众人了,此人自然是朱詹事,朱詹事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又对着边上的刘知事点头,刘知事出言招呼,“欢迎各位来到詹事府,按照我们左中允大人的要求,詹事府对着大家伙会特别的成立学习班,给大家伙上课教书。”

众人面面相觑,相互的脸上都露出了戏谑讽刺的笑容,“读书?我说詹事府你们这些读书读傻了的人,也不瞧瞧爷们是什么身份?要爷们读书?你们是什么东西?老东西,老不死的还跟着薛蟠那小子瞎混,”有人施施然的起来,预备着走出去,“老子可是不奉陪了,赶紧给我起开!”

门口的巡丁们很是恭敬的让开了,等着那人骄傲的走出去,随即又一起一拥而上,按在地上狠狠的抽了十下鞭子这才又抓着那人给丢了进来,刘知事笑眯眯的说道,“差点忘了薛大人吩咐过,若是有人在课堂上随意走动,那么就要鞭打十下,以儆效尤。”

“好大的胆子!”韩标德又跳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把我们困在这里头,我且告诉你们詹事府的官儿,我们这些人家里头各个都是勋贵之家,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你这破詹事府衙门给淹了,你们还跟着薛蟠那老小子瞎胡闹,真真是不知道天王老子长了几只眼睛,麻利点儿!把咱们放了,爷们都是四九城有名号的大人物,一口唾沫一口钉子,说了不和你们计较,只要你们放了出去就是不和你们计较!”

刘知事笑着对韩标德说道,“这些你就不必多虑了,自然有我们左中允大人会筹谋的,你这样未经允许就擅自在课堂上大放阙词,又是违背了课堂纪律,拉下去,打十下鞭子,以儆效尤。”

韩标德被拉了出去,嘴里头还不甘心的骂着,刘知事听到了韩标德的大名,“哦原来是你一直对着左中允不恭敬,处处挑衅,来人啊,再加十下鞭子,用来警戒众人!”

韩标德被打了二十下鞭子,气息奄奄的复又拖了进来,这两下杀鸡儆猴,果然震慑的众人不敢动弹,刘知事先说了一大堆这学习改造修身养性班的规矩都是薛蟠想出来的花样,然后请朱詹事授课,“今日先讲诗经!”

“四书五经之中,最浅显易懂的就是诗经了,”朱詹事摇头晃脑,“大家伙都是好人家的子弟,故此这诗经是务必要学会学通的,诗三百,篇篇都要会背诵会默写,还要能讲出其中的意思,咱们这几日就先学诗经,上午是这个,下午就不上课了。”

刘知事吩咐道,“下午众人要上劳动课,左中允大人吩咐了,詹事府房屋破旧,杂草丛生,实在是不像样,诸位学生都是在詹事府读书,合该出力,下午就打扫衙门大院吧。”

三十五、不可阻拦

这些人自诩天潢贵胄,如何愿意会做打扫庭院这种粗活,更是不可能愿意在此地背什么傻逼诗经了,朱詹事刚刚说完要学什么,就有人连绵起伏不停的闹腾起来,此起彼伏的闹腾说自己是绝不会读书,加上绝不会做什么体力活的,朱詹事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只是依旧在讲自己个的桃之夭夭,硕硕其芳,刘知事得了薛蟠的命令,任命为修身养性班第一纪律祭酒大人,自然是要权力在手,不得不实行,叫了巡丁和压抑们进来对着那些出言不逊的人一顿好打,这才稍微平息了声浪,饶是如此,第一节课朱詹事所上的课,也根本就是无人听讲,有些人在哀声惨叫,有些人在暴跳如雷,根本就没人听朱詹事的课。

朱詹事也不以为意,上了课随即就也走掉了,只留下来了暴虐的刘知事,他断然下令,“所有的人准备一炷香的时间,默写桃夭之篇并且翻译全文。”

这可是要了卿卿性命了!这些人适才那里有心思放在这狗屁诗经上头,一心念念就是想着如何才能逃脱此地,有些哇哇叫胡乱放污言秽语的,吃了鞭子,还在呻吟不断,垂怜自己个如何痛苦,这会子那里还会想着读书什么的,大家伙又是气势汹汹起来,“草泥马个奶奶的腿,读什么鬼诗经!读什么桃子橘子的,老子不耐烦伺候!想要打要罚!老子就凭你们几个处置是了!”

刘知事也不客气,随即将这些十分挑头的人给拉了出去,在外头又打了十鞭子,薛蟠交代的清楚,今日就是教训和修正规矩,叫这些人识相的,就是只要他们不守规矩,即刻责罚,这一番再鞭打下来,教室里头这些修身养性班的人顿时安静如鸡,刘知事微笑,“下官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犯贱的要挨打的道理,自然是要成全他们了。”

刘知事拉下了脸,对着众人沉声说道,“今日这桃夭之篇若是不背诵好,那么对不起了,板子要打,另外,今日可就没饭吃了!”

众人双股战战,战战兢兢,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是决定了要低头,那么总是要让步的,他们没有意识到,只要是心存了让步的想法,这第一次让步之后,就会不停的开始让步,底线,就是用来突破的。

刘知事心里头也十分高兴,甚至是因为心绪激动整个人飘飘然的,想着他一个冷衙门的小官员,如何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机会能够折辱这些豪门世家的子弟,每个人都是如此,如果能够合情合理合法的虐待比自己素日里头高等级的人,这心里头的痛快感,简直就是无法形容,刘知事见着众人开始磕磕碰碰的背书,心里头高兴极了,也有人自觉读书不成,就是这样背,也没有模板,请刘知事发放诗经课本。“这课本原本是要发的,只是诸位的学费还没有交,故此一概没有发放,”刘知事道貌岸然的说道,“只要是诸位交了银子,自然有课本可读。”

“吾等出门来,根本就没有带银子,”有人为难的说道,但是他也不傻,“不如等着我回家去取了银子回来,在缴纳学费,如何?”

刘知事怪眼一翻,“你可当我做傻子吗?若是放了你们这些人,那里还会回来的?大家伙赶紧着签字画押罢!这在詹事府的读书、课本费、伙食费、住宿费、包括要付给顺天府和兵马司的监管费,这都是要花大量的银子的,大家伙预备好罢,这读书可是最废银子的。”

“谁要读书!”有人怒喝道,“我们这些人凭什么读书!不需要读书,你们詹事府不要过分了,难不成还预备着拘着我们几年不成!”

刘知事摆摆手,怒喝的这个人又被拖出去鞭打十鞭子了,“不错,我们左中允大人已经下令,诸位学业不成,是不能出詹事府了,起码也要读个三五年,实在是不成器了,再放出去!”

詹事府里头的闹腾,早早的就传播了出去,一下子整个洛阳城顿时就清净了许多,许多原本在街面上耀武扬威的人一下子好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薛蟠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当然事后的反扑还是很容易一下子就看得到的,但是这些人吃亏,是已经显然吃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再怎么说,也要避避风头不是?不仅仅是这西城,整个洛阳城,一下子作奸犯科的人,就少了很多很多,兵马司和顺天府的报案次数下降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分点。

江湖上的人素来是桀骜不驯的,但是薛蟠先打了杀威棒,再好生饿了几日,众人才老老实实有气无力的听从了薛蟠的命令,春寒料峭,太液池的冰才刚刚化开,太液池边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施工,为了就是增加堤坝的建设,薛蟠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身边跟着一群的衙役和巡丁,还有裴知事伺候在侧,那些原本耀武扬威满身肌肉的江湖大侠们,垂头丧气的带着脚镣手镣在搬运着各种大石头和建筑材料,裴知事禀告,“有这么多生力军,咱们这太液池的堤坝,估摸着十多天就修建好了。”

“不着急,”薛蟠慢悠悠的说道,“这旧年下来堤坝我瞧着渗水、破旧甚多,这路边也是因为地方深陷,很是潮湿,咱们既然要办,那么自然要办好了,现成的这么多劳动力,如何不办好?自然要尽善尽美才好,叫人慢慢的建,慢慢的修,”薛蟠吩咐裴知事,“这现成免费的民夫从那里找?如今趁着有劳动力,把咱们西城的街面都整治一番,路上有坑坑洼洼,亦或者阴沟臭的,都一概叫他们都清理了,这才是江湖上的大侠拳拳报效朝廷,回报地方之心,咱们可不能阻拦他们的报国之心,裴知事,你说是不是?”

三十六、奋勇向前

“自然是如此,”裴知事如今可是深知薛蟠的用意了,“这些江湖上的大侠,和咱们一般无二,必然是想着忠君报国的,奈何不是当官的,素日里头也少了报效之心,如今得了大人的命令,能够为这西城的干净漂亮做出自己的一番心意,实在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荣耀和体面,这不,每个人都是奋勇向前,不是吗?”

两个人见着被刀枪指着才不甘心的干活的众人,笑眯眯的说出来了这样一番瞎话来,薛蟠知道这些人都是飞来飞去的江湖大侠,武功高强,除却用手铐脚镣之外,更也是安排了一样人数的巡丁和衙役们盯住众人,下令,“若是有反抗逃逸者,就地格杀。”

这些人可不是詹事府里头那些娇贵的世家公子,可以打却不能杀,这些江湖人士,薛蟠才懒得打,若是有人逃逸,就地枪决,之前杀鸡儆猴杀了一个逃跑的,杀了一个企图攻击官差的,这才把人都给弹压了下来,裴知事又很是精明,饭食给的不是充足,这些人吃不太饱饭,筋骨没力气,每日还要搬运大石头干这样的体力活,实在是辛苦的很,故此就没有什么人敢有反抗心了。

薛蟠看了一遍这边的施工情况,吩咐边上的老蔡照顾好众人,不可让一人偷懒,薛蟠还问,“咱们这边一帮人,詹事府那边一帮人,如今人手可还够吗?若是不够,再问顺天府借些来。”

“原本还以为不够,”巡丁提调老蔡笑道,“到处巡逻是需要人手的,只是下官倒是忘了一件事儿,这些人都是地面上厉害的人物,这些人一股脑儿的抓了起来,地方上不知道平靖了多少,简直就是夜不闭户都没事儿,咱们兄弟们松快了不少,反而是轮着在这里头看人,更忙碌一些。”

“这些日子辛苦了些,”薛蟠安抚道,“大家伙一准都发加班费,到时候叫人造册起来,咱们按时间来发放,干活干的多的人,自然也就要多发些银子,这些人,”薛蟠起身环视面前劳作辛苦的江湖上大侠们,“你们若是不耐烦,看到不顺眼的,只管都杀了,少几个人看着,总是松快些。”

靠的近些的江湖大侠听到薛蟠这毫不负责任的话儿,纷纷打了个寒噤,没想到薛蟠是如此草菅人命,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居然告诉巡丁们若是大家伙不想再管着这些人,都一概杀了免得麻烦,实在是太过分太夸张了。

这话儿当然是吓唬人的,若是这些人同心同德,要一起闹起来,都是身上有武艺的主儿,巡丁们是压制不住的,只有这样的恐吓才能压服众人。

薛蟠视察完了太液池的堤坝工地现场,在裴知事的陪同下回到了兵马司,几个副手已经连夜赶工,将那些看上去罪名不大,或者是恰逢其会掺合在里头的众多人的事儿都审出来了,如今有着薛蟠背书,大家伙都是奋勇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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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要得要得

做官当差者,最怕的就是事有不谐,即刻就被上司退出去当了替罪羊收拾了,薛蟠反复强调说明有什么事儿,只管查的清清楚楚,有什么责罚,也只管板子打去,不用忌讳任何人和任何关系,起初众人还有些畏畏缩缩的,但是那韩标德被当庭打了二十下板子,这个倒不算什么,其中有一位传闻都是川北侯的私生子,日后必然袭爵的私生子——因为川北伯自己家中并无子嗣,这一位私生子日后肯定是要认祖归宗的,这样的人物,还是薛蟠亲自下令惩治的,挂在兵马司的中庭之中当众鞭打三十,那川北伯的私生子大骂薛蟠说薛蟠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连自己个也敢打,薛蟠微笑,“本座在咸安宫之中,对着那咸宁郡王也是想骂就骂,在天竺也是想打就打,不留半分情面,你算是什么东西,如今成了阶下囚还不老实一些?”左右的人要堵住他的嘴,薛蟠犹道不必,“就让外头的人听听,这一位大少爷是什么德性!”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那私生子就是委顿如烂泥忙不迭的在鞭子底下低头求饶了,薛蟠也不管不顾,在刺耳的嚎叫声之中喝完了茶,施施然的起身,吩咐将他丢在大牢里,“看来精神头还不错,今日就不必给饭了!”

显然论起狠毒来,谁都比不过薛蟠,众人也才想起来薛蟠昔日的英雄往事,那可是鞭打盐运使,脚踢嘉义县男,正面硬抗咸宁郡王,在川西顺手收拾了川西节度使,在天竺又是几次凌虐嘉义县男和咸宁郡王等人,回京第一天就捅破天,把那十几年来赫赫战名的东方纳兰拉下马来,顺带着把兰台寺的左都御史给换了,这样的凶人,如今看来什么倚仗都没有,但是偏生都成了这么多的事儿,也不知道如何,众人想起他的英雄事迹,也只能暗自揣测,薛蟠必然是有一个通天的巨木可以依靠,才敢如此放肆。

按照常理来说,薛蟠这样的人,必然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这不用别人猜测,只要看抓了多少人去干苦力,有多少人去詹事府被迫参加那什么修身养性班就知道了,可这一次薛蟠看了看众人的口供和笔录,点点头,吩咐了出人意料的话,“叫这些人,去太液池边上帮衬一日,就都放了回去。”

“都放了?”裴知事奇道,“怎么都放了?”

“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的寻常保留项目,没有什么大恶,比如这调戏妇女,或者是吃什么东西不给钱,这不算是大罪过,应该要放了他们才是,咱们关了两日,又叫他去干活干一日,也足够惩罚了,不许抓了这么多人,”薛蟠好像还是为了众人考虑,“抓了这么多人,若是都拿来自己个管着,实在是太辛苦些了,这些没有大恶的人,抓了这几日,只怕是日日提心吊胆的怕咱们会拿他怎么样,也是惩罚过了,都放了吧,”薛蟠大手一挥,“不过这保证金是都要交的。”

薛蟠的命令传了出去,兵马司衙门外原本这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就散去了一大半,纷纷回家去拿银子取人了,也有门外不懂世故的人发问,“诸位,诸位大哥,咱们何必在这里头求这小小的兵马司呢?谁家里头没有什么干系呢?就不能找家里头的干系吗?!”

“你呀,那里知道这缘故,这一位新上任的薛大人,年轻气盛,素来是软硬不吃,家里头又有钱,不要咱们送什么银子,他这个位置是宫里头钦点的,什么关系都用不上!还好这一位爷也不是乱来的主儿,只是认钱不认人,这不是就叫我们拿银子来赎人了!”

“这一套倒是搞的山大王一样,还要赎身的银子呢!”

“嘘,赶紧着别多说了,回家去凑银子吧!”

薛蟠当然不是一往无前不顾及身后事的傻子,若是把这些人一锅端了,那么所承受的压力必然是巨大的,王夫人自然是不会说的,但王子腾在都中多年,世交亲戚甚多,有些纨绔少年他虽然是看不上眼,但是迫于压力,总是要问自己的亲外甥求情的,薛蟠不好回绝,再者那贾琏也厚着脸皮来求人,包括内务府许多昔日生意上的关系和需要打点的人,也有子弟陷入了这一次的乱局之中,这些人来说项,自然是不能回绝。

而且如果想要自己所做的差事阻力最小,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区别对待,之前的确存在了胡乱抓人的现象,已经放了不少人了,这会子又交纳保证金放了好一批的人,最严苛对待的那就是劳作和读书的两拨人,这一些人,人数最少,自然,阻力也就不会很大。

这个阻力不大也是暂时性的,薛蟠这个人没有什么长远的计划,他更喜欢见招拆招,现在暂时的将阻力减小到最低程度就好,只要是交银子,那么肯定是很多人愿意的,这么多人抓进去,谁拿了银子即刻放人,这可是一种很醒目的广告效应。

“指挥使大人,外头也有人问,修建太液池堤坝和在詹事府读书的人,交多少银子才放人?”

“这些人自然是不能轻易放了,这没有将他们改造回对大越朝有用的人,如何能够放人?这银子自然是要交的,先每人交五百两银子来!”薛蟠吩咐道,“詹事府的那些学生们先交五百两,咱们这边劳动改造的,少一些,三百两,他们虽然是义务劳动,可自己的饭食,还是要自己个付的,叫他们都交来了,咱们这边绝不会虐待他们的,也不会胡乱伤害。”

薛蟠的潜台词就是如果不交银子,那么就不好意思了,只能是虐待和伤害他们了,这又是一大笔银子,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特别是那个老蔡,一拍大腿,“指挥使大人这脑子,属下是真的服了!又抓了人!又树了威风,又赚了银子!”

三十八、无罪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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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算起来,这几百两几百两银子收着,就不下万两之多,老蔡虽然是行伍出身,拍马屁不是他所擅长的,这时候也忍不住拍大腿拼命的说薛蟠的好话起来,“您刚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这样年纪轻轻的,当着咱们这地方上事务最繁杂的官儿,只怕是当不下去,但这事儿一出来,抓了人立了威,又树了咱们兵马司的威风,端的是了得,我老蔡真真是一万个服气!”

何振平却有些要泼凉水的意思,“其余的都好,只怕咱们兵马司得罪人,就多了去了。”

大家伙倒是也不怕众人威胁,只是怕会耽误自己的前程,官场上,只怕是前程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几个兵马司的头目都看着薛蟠,薛蟠微微一笑,“怕什么?咱们上的折子,已经到了通政司,递交政事堂了,只要上头能这保证金的事儿落实下来,咱们这西城兵马司就是独创此事务的第一个衙门,人人都有首创之功,有这样的功劳在身,大家伙还怕什么呢?”

官场上是需要循规蹈矩的,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要吸引上司的眼球和公众的注意力,所以很多时候保守之余,更需要创新,循规蹈矩不稀奇,而是在循规蹈矩之中作出为朝廷着想的创新之事来,这样的保证金制度,虽然可能会导致官府收银的滥觞,但这也是将这些钱放在台面上的合法化作用,对于朝廷来说,这银子与其被你们这些贪官给贪污了,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收进来,就算作为办公经费给大家伙分润也是好的。

薛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而且可以预料的情况那就是很容易被权贵利用了,只要是家里头人犯了事儿,交些钱就可以保出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起码比暗箱操作要来的更好一些。

听到这话众人就有些意动,没想到薛蟠居然是这样的厉害,折子进了政事堂,只要是进了政事堂,只怕是日后天子就能看到,“再者,”薛蟠安抚众人,“所有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端木筠义正词严,“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都是一个衙门的同僚,我等都是大人的下属,自然是有罪一起担当,万万没有大人一个人承受的道理。”

开什么玩笑,我们的意思是罪过你一个人领受,有功劳当然是大家伙分润咯,那里能让你一个人受了去,众人也是纷纷表态,薛蟠微微一笑,“如此就极好,裴知事,你要预备好写折子了,”薛蟠说道,“这几日之事,抓了多少,放了多少,重罪多少人,轻罪多少人,都要一一写清楚,另外也要写明咱们为何要叫这些人劳作读书,理由是什么,对着朝廷和京都有什么好处,这都是要一一写好的,这折子若是写好了,咱们可就是没有罪过,反而有大功了,字句上一定要仔细,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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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不错

裴知事自然是十分激动,这主笔的机会给了自己,日后功劳自然分润到的,自然是比不上薛蟠,但也远远比任何人都要大,“是,指挥使大人,今个夜里头,下官就会把这个折子写好,明早就给大人过目。”

薛蟠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何振平等人却是不满意了,“大人,这文书之事,素来是衙门里头的文书来料理的,裴知事不过是巡逻地面的官儿,这文字上,颇多不通之处,怕是会坏了大人的大事儿,文字房乃是下官主管,若是大人信得过,这事儿就交给下官,保管明日也就能拿出来了。”

何振平显然是不想这裴知事继续在薛蟠面前得宠过甚,现在已经是差不多西城兵马司半个当家的了,若是这上折子,总结这一次的差事儿材料都给裴知事拿去,那么其余的人还混不混,直接任命裴知事当副指挥使罢了。

这样的心思薛蟠自然知道,他也不觉得此事不好,有竞争才会有发展嘛,此间事儿处理的差不多了,薛蟠起身,吩咐众人将衙门看好,他自己个回家去了,何振平奇道,“薛大人,按理说,不该我说,只是您也不担心,这几天政事堂那边,弹劾你的折子会不会太多了?”

“有什么可弹劾的?”薛蟠也奇道,“我这是在维护治安,把这些扰乱京都地面平安的人都抓起来,乃是我兵马司之责,你们抓了的人,是不是都有口供笔录人证物证?这不就好了,咱们就是按照章程办事,为了朝廷着想,也是为了百姓谋福祉,就算这过程嘛,有些粗暴,这手段呢,也有些见钱眼开,但是这都是小节,瑕不掩瑜,不能说咱们办的是坏事儿,既然不是坏事,何必怕什么弹劾呢?”

薛蟠挥一挥衣袖,将那些不存在的弹章扫除于外,“不必紧张,这在官场当差,那里躲得了弹劾呢,只要脸皮厚些,不打紧的,我就是那脸皮厚的。”

众人面面相觑,人家不怕弹章,那起码都是宰辅部堂级别的高官,可以说任凭他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可你一个小小的兵马司指挥使居然也如此牛皮哄哄的,实在是让人有些笑话……

可偏生薛蟠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弹章上了不少,可薛蟠不理会,也不自辩,政事堂也没什么声音,皇帝更是不会发话,这区区西城兵马司的小事儿,不值得这九五之尊发话,起码在面上,朝野有些异样的声音,但不影响大局。

永和天子放下了手里头的折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边上的庞德禄窥见皇帝的神色有些好笑,没有素日里头凝重亦或者是愤怒的表情,知道皇帝心情不错,于是也凑趣说道,“主子爷,您看折子看累了,喝杯茶歇歇乏吧。”

皇帝点点头,把那个折子放在了炕厨之上,这是他要再细看的意思,“这个折子不错!薛蟠这个小子,还真是有些手段!见识也不少!”

四十、看折子

皇帝日理万机,除却很多没有营养的请安折子之外,其余有关具体政务的折子,也是极多,可以说每天新来折子是雪花一般的飞入到养心殿之中,绝不是说什么折子都是皇帝都看得到的,政事堂会将一些不需要上的折子,比如是一些小事儿,亦或者是政事堂可以决定的小事儿发下去自己个处置了,重要的事务,交给通政司传递给天子审查批阅,送之前会放上政事堂出具的处理意见,放在一张小小的白色信笺上,这就是票拟,皇帝若是看了没有意见,那么就写个“可”字,或者是“知道了”。如果是皇帝有自己个的意思,觉得政事堂拟的不合圣意,那么也会直接改了下来,政事堂若是觉得皇帝的命令不是很正确,或者不是很周到可观,那么就会递牌子求见,双方进行积极友好的沟通,问清楚了皇帝的用意,政事堂一般是会让步的,听从皇帝的朱批圣谕,若是政事堂反复不愿意让步修改票拟的意思,那么寻常情况下,皇帝就会考虑这一个政事堂宰相团体是否到了换人的时机。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皇帝对着上折禀告的内容或者是政事堂的票拟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意见,不反对也不赞成,也没有自己的意思,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会把折子留下来,也不发回政事堂,或者是不表明自己的立场态度,或者是还没有想好自己预备着如何解决此事,之前东方纳兰请辞的折子,上了好几道,皇帝就是留中不发,没多久外头大家伙就都知道了,皇帝不仅是恼了东方纳兰,更是恼了兰台寺,预备着要动手了。

所以有时候折子不发下去,也可以采取一种悬而不发的意思,皇帝放着薛蟠的这个折子,显然不是说这种,这会子如此高兴,显然也不是说对着薛蟠的折子态度不明,但还是留下来,那么大概的意思,庞德禄伺候皇帝日久,明白皇帝大约是要再细看看。

皇帝接过了庞德禄手里头的茶,喝了一口,“咦,这个茶好像不是素日里头喝的。”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万岁爷,”庞德禄笑着回道,“这是贤德妃娘娘送来的三清茶,用佛手、松子、梅花,加了一点点的雨前龙井烹制而成,说是万岁爷每日批折子累的很,这三清茶,最是清热下火明目的。”

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倒是有心了。这几日六宫的事务如何?贤德妃处置的还妥当?”

身为皇帝的亲信,最需要做的就是充当皇帝的耳目,而且是要十分公正的耳目,不能有太多的主观偏见,以至于影响到皇帝的判断,故此皇帝问起自己的宠妃,庞德禄斟酌了下字句,老老实实的说道,“都还妥当。贤德妃虽然协理六宫,但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就处置了事务,事事都是请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有些时候,也会问过李贵妃。”

皇帝点点头,“朕看中她的就是这一点,温厚老实,虽然是不十分的才情出众,但这温良恭俭,还是她的独到之处的。只是朕委了她这协理六宫之权,但贵妃却是没有此权的,她又何必去问贵妃的意思。”

皇帝隐隐有些不满,庞德禄连忙陪笑道,“咱们大越朝的规矩,素来这妃位上头,贵妃是第一位的,贤德妃娘娘尊敬着贵妃,才会如此行事罢。”

“罢了,这也是小事儿,不必计较了。”皇帝说道,“晚上就去贤德妃处,你叫人去通传一声。”

“万岁爷,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请安了,”庞德禄艰难的说道,“说今个皇后娘娘预备了上好的花鸭锅子,等着皇上一起去用些。”

“那就是去皇后处,”皇帝笑道,他也不以为忤,“正月里头后宫嫔妃都出宫省亲,就是她说不必出宫去,大费周章,反而不美,除却除夕正旦,朕也好些日子没瞧见皇后了。”

说起了皇后,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庞德禄,“听说武清伯的家里人,也不少个被薛蟠抓起来了,这事儿,皇后知道了吗?”

“知道了,皇后娘娘昨日把武清伯夫人叫了进来,呵斥于她,说武清伯行事无稽还在外头赚这样不知道轻重的银子,不仅是让人小瞧了武清伯府,更是让人觉得叶家一点出息都没有,更是给万岁爷拖后腿,实在是不成样子,皇后娘娘还说了,若是缺银子只管问她要来使,这样的事儿若是再有的,日后绝不留情面,她还要请旨,将这一次兵马司抓的人重重责罚,以正律法。”

皇帝促狭一笑,脸上十分满意,“皇后就是这样的性子,朕看在老佛爷的面子上,不好说叶家如何,皇后出身叶家,又是圣后的亲侄女,说这个话儿最合适不过,有皇后这句话,想来,外头的非议,也少一些。武清伯又是朕的舅舅,又是朕的岳丈,朕可不好意思训斥于他。”

皇帝吩咐庞德禄,“把安南国进攻来的那对翡翠手镯赏给皇后,晚上一起带过去。”

庞德禄出去吩咐人取手镯,才出去就又回来了,“万岁爷,安公公来了。”

安福海来了?永和皇帝放下了手里头的折子,抬起眼见到一个穿着黑色蟒服的中年太监进了来,朝着自己请安行礼,面容姣好,清秀的很,赫然就是安福海,“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大伴好,”皇帝点点头,“起来吧,今个怎么来养心殿了?不在宁寿宫伺候圣后老人家?可是圣后有什么旨意吗?”

“是,”安福海垂着手,“圣后娘娘听说,这西城兵马司抓了好些人,又立了一些新规矩,对着那些新规矩倒是有些兴趣,听说万岁爷这里有了兵马司的折子,故此让奴才来取了过去瞧一瞧。”

皇帝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圣后对着这样的小事儿如此看重了?“这样的小事儿,大伴何须亲自前来,”皇帝将折子拿了起来,递给了安福海,“叫人来说一声,朕命人给圣后送过去就是了。”

四十一、皇帝之忧

“万岁爷日理万机,不好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耽误时辰,”安福海冷漠的说道,虽然是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多少谄媚之色,“圣后娘娘吩咐了,说这些日子万岁爷忙着朝政,又因过年礼仪辛苦,是时候应该好生注意歇息,不能辛苦太甚,损了身子,若是得空,还是要去后宫嫔妃处多去去,皇家最要紧的就是延绵子嗣,江山代代有人,这些话今日奴才也到六宫各处去传讯过了,若是有伺候不好万岁爷的嫔妃,圣后是绝不会留着这样的无用之人的。”

皇帝微微点头,脸色如常,“朕知道了,今日天色晚了些,明日朕就到宁寿宫请安。”

安福海微微鞠躬,拿着折子转身走了,庞德禄垂着手不敢说话,殿内有些尴尬,宣德炉里头冉冉升腾起氤氲的香雾,皇帝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过了一会,皇帝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拿起边上的盖碗,想要喝茶,却又放了下来,“茶凉了。”

庞德禄忙叫小太监拿下去换了热茶来,又跪下来给皇帝捶腿,“万岁爷您不必担心,圣后老人家说这些话,也是爱护万岁爷的意思,并没有说如何的。”

“朕何尝不知,”皇帝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只是这,哎,外头政事繁杂,内里这许多事儿也不得空,圣后说的不错。”

皇帝这时候有些慵懒,看到折子都不想再批阅了,就歪在炕上不知道想着什么,“想着朕这九五之尊,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就没有什么事儿是顺心的。”

庞德禄凑趣道,“过了年就是选秀女的好日子了,万岁爷若是觉得这宫里头的娘娘见惯了,不如多选一些秀女,听说这一次许多名门淑女都入选了,奴才上次在潜德殿瞧过几眼,哎哟,那都是花容月貌,绝不是一般的女子,仿佛都是九天玄女下凡似的,那一个个漂亮的呀!啧啧啧……”

庞德禄说着俏皮话儿,皇帝倒是也被逗乐了,“你这杀才,倒是会说话,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有什么花容玉貌瞧着?只怕都冻坏了。”

“奴才也不过是陪着万岁爷说笑罢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复又看起折子来,“圣后她如何对着薛蟠有兴趣?这个折子虽然是妙,却也没什么十分出类拔萃的,这一番注目必然是别有用意,老庞,你去查清楚了,是不是薛蟠和宁寿宫有干系!若是和宁寿宫有干系,日后这个人,只怕就是用不得。”

皇帝稍微显得疑心了些,薛蟠乃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应该是自己的人,但若是被圣后拉拢去了,亦或者是说之前就有了干系,那么自己何必要找这么一个人来?这事儿,只怕还要问一问王子腾,庞德禄答应了下来,又问道:“奴才这就去请皇后娘娘预备着?”

“不必了,”皇帝在端砚上弄了弄朱砂,淡然说道,“把翡翠手镯赐给皇后,晚上就不去了,朕,今晚就去贵妃处罢。”

四十二、不菲

“万岁爷日理万机,不好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耽误时辰,”安福海冷漠的说道,虽然是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多少谄媚之色,“圣后娘娘吩咐了,说这些日子万岁爷忙着朝政,又因过年礼仪辛苦,是时候应该好生注意歇息,不能辛苦太甚,损了身子,若是得空,还是要去后宫嫔妃处多去去,皇家最要紧的就是延绵子嗣,江山代代有人,这些话今日奴才也到六宫各处去传讯过了,若是有伺候不好万岁爷的嫔妃,圣后是绝不会留着这样的无用之人的。”

皇帝微微点头,脸色如常,“朕知道了,今日天色晚了些,明日朕就到宁寿宫请安。”

安福海微微鞠躬,拿着折子转身走了,庞德禄垂着手不敢说话,殿内有些尴尬,宣德炉里头冉冉升腾起氤氲的香雾,皇帝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过了一会,皇帝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拿起边上的盖碗,想要喝茶,却又放了下来,“茶凉了。”

庞德禄忙叫小太监拿下去换了热茶来,又跪下来给皇帝捶腿,“万岁爷您不必担心,圣后老人家说这些话,也是爱护万岁爷的意思,并没有说如何的。”

“朕何尝不知,”皇帝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只是这,哎,外头政事繁杂,内里这许多事儿也不得空,圣后说的不错。”

皇帝这时候有些慵懒,看到折子都不想再批阅了,就歪在炕上不知道想着什么,“想着朕这九五之尊,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就没有什么事儿是顺心的。”

庞德禄凑趣道,“过了年就是选秀女的好日子了,万岁爷若是觉得这宫里头的娘娘见惯了,不如多选一些秀女,听说这一次许多名门淑女都入选了,奴才上次在潜德殿瞧过几眼,哎哟,那都是花容月貌,绝不是一般的女子,仿佛都是九天玄女下凡似的,那一个个漂亮的呀!啧啧啧……”

庞德禄说着俏皮话儿,皇帝倒是也被逗乐了,“你这杀才,倒是会说话,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有什么花容玉貌瞧着?只怕都冻坏了。”

“奴才也不过是陪着万岁爷说笑罢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复又看起折子来,“圣后她如何对着薛蟠有兴趣?这个折子虽然是妙,却也没什么十分出类拔萃的,这一番注目必然是别有用意,老庞,你去查清楚了,是不是薛蟠和宁寿宫有干系!若是和宁寿宫有干系,日后这个人,只怕就是用不得。”

皇帝稍微显得疑心了些,薛蟠乃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应该是自己的人,但若是被圣后拉拢去了,亦或者是说之前就有了干系,那么自己何必要找这么一个人来?这事儿,只怕还要问一问王子腾,庞德禄答应了下来,又问道:“奴才这就去请皇后娘娘预备着?”

“不必了,”皇帝在端砚上弄了弄朱砂,淡然说道,“把翡翠手镯赐给皇后,晚上就不去了,朕,今晚就去贵妃处罢。”

圣后似乎也只是真的对着这兵马司新举措有些兴趣,只是瞧了一瞧,第二日也就将折子送了回来,其余的也并无什么训示,永和皇帝的疑心颇重,先是招了王子腾来问,薛蟠是否有什么和宁寿宫连接之处,庞德禄又回话,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薛蟠的所有一切都在明面上,所干的几件事儿,倒是皇帝更是上心,也是皇帝屡次给体面赏赐。

皇帝这才稍微放心了些,问王子腾,“你这外甥,闹得好生厉害,才过了年,就上了这么一出大戏来,把这西城地面上的人物都一网打尽,这些日子弹劾他的折子雪花般的飞上来,他倒是好,别人都是上折子自辩,他就来了这么一封折子,言明这一次行动的好处和将来可以效仿成例,半句话不辩白,倒是把自己个都解脱的一干二净了。”

“圣上虽然是抱怨,可也是高兴的吧,”王子腾不以为动,他可不觉得皇帝的埋怨是真的埋怨,“有人在京城捣乱,薛蟠迅速的将这些人都平息了,又想出了补贴衙门的法子出来,再者,又把这些世家子弟,特别是那些不成器的世家子弟都一股脑儿的拘了读书,这事儿是万岁爷昔日最想干的事儿,把这些世家子弟都圈起来读书,没想到圣上没办成,倒是给薛蟠给办成了。”

“这事儿的确是办的不错,这些人抓了关起来读书,市面上顿时就清净不少,国朝开国这么些年了,别的倒是没有什么担忧,朕最担忧的,就是这官宦子弟如何成才,虽然有咸安宫培养国朝精英,但其余不入咸安宫读书的才是大多数,这些人若是学好,都去当差亦或者是研究学问,这也就罢了,可大部分之人都是偷鸡摸狗,寻花问柳,做出许多不成器的样子来,如今更是目无法纪,”皇帝冷哼一声,“薛蟠所上的折子,言明这些人劣迹斑斑不堪入目,这偷鸡摸狗,都算是好人了!”

“也不过是一些小节有亏,家里头又失了调教的缘故,”王子腾笑道,“微臣昔日年轻的时候也是胡来的很,长大了也是好的。”

“可天下也只有一位隆卿罢了!这些世家子弟,若是严惩,必然不成,只怕是不知道多少元勋老臣要进宫来哭诉了,就算是朕这里头不松口,圣后那里也必然要过问,难不成还真的为了这些小事儿,要严惩了这些不肖的东西吗?但也不好不惩治着,昔日这金谷园之变,差不多就是过分优渥勋贵们而起的。”

皇帝在慢慢说着话,“这薛蟠的法子天马行空,却是朕极为赞成的,把这些人都抓起来读书,真是难为他如何想起来的!”

王子腾笑道,“微臣也问过他,为何要想了这个法子出来,薛蟠言道,自己个在咸安宫读书,时常有因为学业沉重有痛不欲生之感,他还算是不错的,经常却有这样的想法,这些人喜欢在外头闹事胡来的,必然是不读书的,而且必然是将读书视为畏途,要让他们做最难受的事儿,不然的话无法出这口恶气,也不能够惩治众人,到底是勋贵子弟不好和江湖上的地痞流氓等一起干粗活。”

“这话可真真是有趣了。”皇帝笑道,“非真读书人,不能体会了。”

“另外,圣上圣明,自然也知道薛蟠此人的私心,他当了詹事府的官儿,也要想着为詹事府谋求差事儿,詹事府空闲太久,若是真的能把这些勋贵子弟给教育好了,起码知书达理四个字儿办得到,那也就是大功了不是吗?”

“是空闲太久吗?”皇帝笑道,“只怕是想赚银子吧?听说詹事府这修身养性班,学费不菲啊。”

四十三、有干系?

詹事府自从辅佐两任太子都很不幸的没有登上皇位后,就彻底的没落了,原本也还吊着一口气,就等着新帝登基,好重用潜邸旧人,但是一个衙门的运气差到如此地步,连续两任太子都不得登位大宝,世人总是有些忌讳的,是不是因为詹事府的霉运牵连东宫的,故此东宫倒霉?人人都这样想,这詹事府自然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就算是太宗睿智,不会贸然降罪整个詹事府,但圣后,和永和天子这么多年来,的确是对着詹事府不闻不问,别说是寻常的好事儿了,就是詹事府原本就有伺候皇帝读书或者是开经筵的权利,也一并被剥夺了,詹事府詹事从本朝会典上来说,是可以自由出入大明宫,并且按照工作的进度自己决定是否能够留宿文华殿值班戍卫的,皇帝不待见,自然是这詹事不可能随便出入宫廷了,就连是寻常的大朝会,守门的侍卫们也不会允许詹事府的官员入内的。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要找一些活儿干,免得太空,自然这空不会不好的,最不好的就是没有银子,故此詹事府在薛蟠的张罗下办了这事儿,绝大部分,还是看在钱先生的份上。

皇帝如此说,王子腾自然是要辩解一二,“这詹事府空了许久,听说破败的不成样子了,薛蟠第一次去拜见詹事的的时候都被吓了一大跳,俸禄也拖欠了半年之久,还是薛蟠借着同学的面子,这才从户部要了一些银子回来,解了燃眉之急,不然的话,詹事府上下只怕是过年都不能过年的。”

“窘迫如此?”皇帝奇道,“有司的确是没做好差事儿。”

“世人素来都是如此,若是一个衙门不中用了,一个官儿不当差了,自然就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詹事府冷清多少年了,无人问津,也是寻常之事。”

“穷怕了的人,自然是见不得银子白白的在自己面前溜走,这修身养性班,都是富家子弟,”王子腾笑道,“这几百两银子,算的甚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不过薛蟠这小子,的确是奸猾的很,里头读书若是不用心的,不仅要打板子,更是要罚银子,亦或者是缺衣少食,总之不是舒舒服服的读书日子罢了。”

皇帝有些惊奇,“隆卿所言,为何朕在这折子里头并无看见。”

“自然是不必说的,这些人都是刺头,如何能够就靠着读书降服住了?”王子腾笑着解释道,“若不是这样恩威并施,读书写字体力劳动和刑罚一概实行上去,只怕是管不住这些不成器的世家子弟。”

皇帝听着倒是好奇的很,“若是真如此,朕倒是想着什么时候去瞧一瞧才好。”

“詹事府那破旧地方,只怕是有碍观瞻,若是圣上要出行巡视詹事府,也要等着这修身养性班学习的差不多有了些成效的时候再前往也不迟,”王子腾说了这么一大堆,还是有事儿要告诉皇帝,“詹事府的事儿,算起来和万岁爷也有干系的。”

四十四、分银子

皇帝长眉微微一挑,“和朕有干系?是什么干系?”

“这外头如何维护治安,地面安靖,这自然不必说了,原本就是兵马司的职责,微臣虽然是薛蟠的舅舅,却也不必为他邀功什么,只是,这詹事府乃是培育储位东宫之地,薛蟠觉得,这拿着公中的衙门来赚银子,圣上宽仁为怀,自然是不会见怪的,只是这臣下却没有自顾自赚银子的道理,这詹事府里头收来的学费,已经预备下了一部分,要交给圣上,供给宫中使用,他这人微言轻的,又不能在折子上说明此事儿,故此委托微臣请皇上的旨意,这银子该怎么交进来。”

说句实话,别说是王子腾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儿,皇帝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儿,难道还有人要给皇帝分润赚来的银子,感觉好像是某些打劫的江湖豪侠,在一起坐地分赃的感觉,皇帝也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红果果的好像要给自己进献银子的事儿,若是进献美女,亦或者是进献祥瑞,或者是一些奇珍异宝,都是有的,但是这样要直接给银子的,皇帝还真是从未见过。

“这事儿?”皇帝有些好笑,想着迅速的说自己个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还缺银子不成?这薛蟠说起来,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富翁之腹了,他想着要开口拒绝,但随即想到了别的什么事儿,“薛蟠这人,倒是知道忠君。”

皇帝不置可否,想来也是不介意拿这个薛蟠进献的银子的,王子腾起初听到薛蟠这话的时候也觉得是笑话一件事儿,皇家何等有钱,那里还缺你这进献的这点银子,直到薛蟠说了那么一番话,王子腾才有些明了醒悟。

“听说宫里头内务府赚钱的厂子都是那安公公管着的,安公公是圣后老人家的人,自然不会和圣上太亲近,虽然这圣上衣食无忧,不愁吃不愁穿的,但是这想要一些银子使用在别的地方上,特别是那些不能明说的用处,想要多拿些银子来,只怕是不能的,咱们这银子来的悄无声的,给了圣上,不管是自己个赏赐,亦或者要做什么用处,这都是极为方便的,比问内务府要现银,总是自然松快些,这话儿我不敢和皇上说,和舅舅说一说倒是无妨,舅舅虽然是天子宠臣,却也不知道,也没想过这一层吧?所以舅舅你也还要学习一个嘛。”

“你这话倒是奇了,”王子腾对着薛蟠吹胡子瞪眼,“你舅舅如何当官,倒是要来请教你了。”

“自然了,”薛蟠得意洋洋的笑道,“舅舅不管家,自然不知道这出门七件事儿,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是要花银子的,万岁爷自然不用为生活担忧,但是这外头若是想要办什么事儿,手里头没有银子总是不方便,昔日虽然这盐业办来了许多的银子,但都进了户部的库房吧?就算是进了内库,那也只怕不是万岁爷亲自管着,舅舅你可别告诉我,圣天子垂拱而治,不用做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事儿,若是这么说,那外甥自然也不用交这个银子了。”

王子腾摇摇头,“你这小子,可实在是厉害的很,也不知道是从那里学来了这么多的阴谋诡计,你说的不错,昔日倒是我想岔了,就算是圣上,想要外头如何,也是要用银子的。”

永和皇帝说是如何缺银子,却也不见得,毕竟他亲政许久,又换了两个户部尚书,不可能说外朝上还指挥不动国家的财富,但那是国家的钱,而内库想要用银子,避开安福海,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薛蟠这个进献的银子,只怕是还有些用处的。

皇帝想到了一些深层次的事儿,不由得沉思了起来,王子腾静静等待着,皇帝想了想,先问王子腾,“这詹事府的银子,薛蟠预备着给宫里头多少?”

“已经预备下了两万两银子,”王子腾听到皇帝如此问,就知道皇帝已然心动,“这些人抓着读书,这银子自然是要陆陆续续交进来的,薛蟠言明,除却交给顺天府帮衬的银子,交给詹事府日常用度的银子,其余的银子,都交给圣上发配使用。”

“怎么,薛蟠他自己个不留着点吗?”

“万岁爷说笑了,”王子腾笑道,“若是论起有钱来,只怕微臣还比不过这外甥,他自己家里头有银子,倒是不会做这中饱私囊的事儿来。”

皇帝也不蠢,自然知道薛蟠这大家伙都分一点的意思在何处,“他倒是谨慎的很,就怕自己个这修身养性班办不下去,”和顺天府詹事府加上兵马司一起干这个事儿,差不多就可以按住许多想要搞倒薛蟠的势力了,再加上若是皇帝也愿意受这个银子,那么基本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西城兵马司的事儿办的不错,”皇帝显然乐意接受这样的飞来横财,“若是办得好,自然五城兵马司都可如此行事,只是薛蟠这折子写的清楚明白,每个人犯罪如何,寻衅滋事如何,罪轻的如何惩处,罪重的如何惩处,目前看来没有乱抓人受刑谋求钱财之事,薛蟠这样写的清楚,朕是信得过他的,只是若是换成了旁人,只怕是不能如此简单,也做不到如此秉公执法,朕看哪,这事儿虽然好,却也不能着急,还是先缓缓的好。”

“万岁爷圣明无过,”王子腾也不赞成此事儿大张旗鼓的办起来,“若是衙门都想着要大家伙交这个银子,只怕无罪者倾家荡产,有罪者交钱从容逃过刑罚,如此下去,只怕是真的应了那句,衙门无钱莫进来了。”

“只是这折子到底办的好不好,”王子腾笑道,“圣上还是要给个答复的,这留中不发,外头的议论,可是越发的多了,薛蟠的性子不怕议论,却是怕这各方的压力,圣上是知道的,这抓来读书的人,抓来干苦力的人,可都不什么寻常人。”

四十五、成真

“这么说来,薛蟠是拿着朕来吓唬人了?”皇帝心里头愉悦,脸上自然而然就露出了微笑,“这个小子的心思可真是奸猾的很!”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皇帝不以为然,就算是知道了薛蟠为了这一件事儿要找一个靠山,那也是没什么干系,毕竟在皇帝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瞎胡闹过家家一般的小事儿,一时半会不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大越朝政局的稳定,在他看来不是过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儿,而在薛蟠切身体会而来,这样的事儿,差不多就要得罪了西城区几乎所有的勋贵之家,而洛阳城素来有东富西贵之称,贵族们都是集中居住在西城这一块,也就是说,薛蟠差不多得罪了所有勋贵之家的旁系人物,嫡系子弟是家教甚严,除却比如韩标德这种没落家族的嫡系子弟才会是说不成器的胡闹,这些是旁系人物不假,可也到底是落了豪门的脸面,其余的人家倒也罢了,偏生四大家里头也有不少姻亲好友,也被抓了进来,其余的人可以不见,这家里头的亲戚是不能不见的,王夫人早就不理会这些琐事儿,倒是王熙凤一味着来痴缠薛蟠,一定要将他那亲兄弟王仁的奶哥儿也赶紧着放了。

这事儿倒是薛蟠还真不知情,原来他早就吩咐了属下,抓进来的人不管是如何威逼利诱,亦或者是要套近乎找什么人情关系的,一概都要拒绝代为传达消息,显然,这王仁的奶哥儿也试着和众巡丁们说起过这件事儿,但这王仁又不算是什么大人物,这个奶哥儿和薛蟠也不是旧相识,亦或者可能这个人也就是招摇撞骗的,不必去请示薛蟠,裴知事倒是知道,只是他可是不会徇私枉法的,恩出于上,他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而要自己轻纵了。

王子腾是不会管这样的事儿的,王仁也知道王子腾的脾气,根本就不敢在王子腾面前说这个事儿。这事儿还是小事儿,可其余的压力,未免是有些太大了,薛蟠躲在家里头不见人,但总是有许多人会拐着弯变着法子的来找的,这求情的倒是还好说,可那些个要威胁或者是直接欺负人的,薛蟠是不可能一概都抵抗的住的。

皇帝想到这一节,不免冷哼一声,“家里头管教不严,出来惹是生非,还在正月里头扰乱京师秩序,只是这罚一些银子关起来读书,还是轻的了!薛蟠如此行事一来代替家里头父兄管教,二来又帮着这些人读点书成才一些,实在是大功一件,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还怎么想的!”

王子腾微微一笑,“一来是觉得失了面子,豪门世家,勋贵之家,最在意的就是这体面,二么,只怕是对着圣上的这任命有些不服气,说来也是寻常,薛蟠不过是弱冠之龄,就任兵马司六品主官的位置,自然是有人,觉得他资格还不够?”

“薛蟠乃是咸安宫官学生,大比第一,在天竺立下赫赫战功的,他不够资格?那么谁够?”王子腾轻描淡写一句话,倒是引得皇帝越发的不悦起来,“若是谁能为朕进避瘟丹、办盐引,再捉拿马德里思汗,朕也是一样的要大力提拔他们。”

王子腾今日就是要讨皇帝这句话的,庞德禄看了微笑的王子腾一眼,皇帝拿起朱笔,在薛蟠的折子上写了几个字,交给庞德禄,“拿出去,交给政事堂,发下去。”

“是。”

“薛蟠的事儿,是小事儿,”皇帝对着王子腾笑道,这时候安抚了王子腾,自己个又有银子进项,自己看中的年轻俊才又十分的懂事,皇帝的心情不错,“这天气渐渐的暖起来,今年又是诸军轮换之年,隆卿你务必要将此事儿办好,把新军牢牢的掌控住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饶是王子腾掌管兵部,却也不是说,新军就可以指挥如意的,“微臣已经和平西伯多次接洽,要他协助指挥西郊大营的一直不没有轮换出去的三镇新军出镇地方,只是,到底还不算太便宜,微臣还要慢慢的来。”

“不愿意出动?”皇帝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圣上勿忧,这事儿还要慢慢图谋,微臣一定要把这三镇拔起来,让他们出京镇守。”

皇帝点点头,叹道,“绝不是朕要如何,只是想着圣后她老人家在军中威信甚高,这几镇新军素来不听朕调遣使唤,这心里头总是有些疙瘩的,朕自然是不会做什么不德之事,只是圣后归政于朕,这新军却还是不听使唤,的确是令人不悦。”

“微臣这些年执掌兵部,已经颇有成效,”王子腾鞠躬说道,“地方上的节度使,已经换了一大半了。再加上这三镇新军调动出去,世人就都知道,圣后和万岁爷是同心的,自然也就不会有其余的心思来揣摩上意了。”

说到了这里,王子腾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说起了另外的事儿,“圣上,微臣侍奉圣上多年,有些话儿,若是胡乱说,也请皇上恕罪,如今外头有些疑虑,也就是因为圣上膝下还无子,东宫未定,国本不稳的缘故,若是国本已定,也没有这么多的野心之人,要私下做许多的事儿了。”

皇帝自然不知道王子腾知道了什么野心家们在外头做了什么私下的事儿,皇帝不用问,也知道大概是什么事儿,“隆卿所言,朕哪里有不知道之理,只是后宫嫔妃甚多,朕也时常临幸,奈何一位动静都没有,”皇帝长吁短叹,“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圣上勿忧,这事儿急不得,”之前是王子腾催促皇帝,这会子又是他来宽慰皇帝了,“圣上春秋鼎盛,只要是一朝有喜,必然是接二连三,开花结果就是在几年之间。”

皇帝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更是不会胡乱吃什么虎狼之药损害自己的身子,“希望隆卿之言可以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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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余波

“朕听说大幻真人在嵩山清修,感悟天地之灵气,得到了一套养生的新法子,最是能补气养神,益寿延年,不知道真人何时归来,朕倒是想和他学一学这新鲜的东西呢。”

大幻真人就是霍家武馆的馆主,皇帝倒是丝毫不觉得这抓了霍家武馆的人,他会不好意思面对大幻真人。

皇帝似乎对这大幻真人十分的信任,王子腾不以为然,“这大幻真人有些武艺在身上的,可若是有多高的道行,微臣却是不以为然,鬼神之说虚无缥缈,圣上还是警醒些才好。”

“自然,”皇帝笑道,“朕不过是求益寿延年罢了。”

皇帝将薛蟠留中的折子,过了三四天才发了出来,原本大家伙以为皇帝必然是会呵斥薛蟠胡作非为的,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夸奖!薛蟠的折子上头又有朱笔御数百字,先是肯定薛蟠维护治安,不一棍子打死,而是分门别类,有罪者送到顺天府审判发落,品德不佳者,或者是罚入詹事府读书,亦或者是公益劳动做体力活,省却朝廷银两,实在是既仁德,又可以培养世家子弟的法子出来,的确是好。“堪当其职”。

这话的意思就是薛蟠当这个兵马司的差事和当詹事府的差事,是很称职了,皇帝一般不夸人,就算是夸,也不可能是没口子的夸,这样对着薛蟠说他称职的夸奖,就是已经很好的褒奖了。

后半段皇帝的语气就很不好了,“查京师内外,近年官宦子弟十分不成样子,朕起初还以为骄奢淫逸了些,可却不知却有这样厉害的闹法,将律法视若无睹!”

“勋贵世家乃是大越龙兴之臂助,勋贵子弟乃是大越之未来,明日大木,若是这大木连根腐烂,我大越江山如何才能万万有年?朕晓谕内外,若有勋贵子弟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反而骄奢淫逸者,朕决不轻饶。”

说完了严厉的话儿,皇帝又是温言安慰勋贵之家,子弟不肖却不是你们的责任,如今这兵马司办的培训班极好,若是子弟们有不成器的,就放在此处好生历练,日后总是会成才的。

皇帝这几百字的朱批下来,所有薛蟠身上压力顿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就算有人想要再去盘算谋害,对着薛蟠施加压力,也要想一想,掂量掂量,到底是成不成,为了那自己不知所谓的世家体面,亦或者是为了那些不成器的旁支子弟,得罪了皇帝,到底值不值。

这朱批一下来,还顺带着将薛蟠的这保证金创举给确定了下来,虽然也言明,此举目前还繁杂疑问之处甚多,不宜即刻推广,但是在西城之地用,决计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么一番确定下来,众人也就明白了,不管是外头对着薛蟠恼怒不已的人,亦或者是兵马司内部对着薛蟠此举动有怀疑的副手下属们都清楚,薛蟠如此行事看上去十分鲁莽,对着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更是大手一挥,抓了这么几百号人,这背后果然是有仰仗的,也不知道是那里被皇帝看中,就这样照料起薛蟠的这衙门事务起来,这么一来,谁还能说什么呢?

众人若有所思,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是见着薛蟠将这西城一扫而空,街面上暂时性出现了平静太平安宁的局面来,抓了这些人,果然还是能一时间起到安定的作用的。

当然,现在这种局面不可能维持的太久,世间万物,不可能只有黑和白两色,还存在着许多的灰色地带和灰色人物,在现在的官府力量不可能和后世之中将社会各个方面都照顾的面面俱到的情况下,许多街面上的事儿,还是要依靠这些人来解决的,所以薛蟠也清楚,现在的安宁团结局面,不可能这么一直维持下去,一来需要这些人,二来么,这些人并不是说被连根拔起,背后巨大的力量还潜伏着,等着薛蟠稍微不那么紧张警惕的时候,还是会继续卷土重来的。

这事儿薛蟠自然有了准备,根据上一次马蹄里冲突之后薛蟠调查分析所知道的那样,西城这边最大的两班势力,就是那一日起冲突的两方,一个是武清伯府,一个霍家武馆,两方对峙的话是难维持平衡的,所以薛蟠预备着要引入第三方的势力来达成西城这里地带的某一种均衡,而兵马司凌驾于上,不干涉他们相对健康的竞争,也不会说在两大势力之间进退失据。

这第三拨势力,自然就是那些乞丐们了,正月出头,这些乞丐也拜见了薛蟠,一番密议之后,双方都是满意的离去,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薛蟠的本意原不在此,他的本意,只是要少些麻烦,不要老是有人在兵马司这边给自己添堵,这些世家子弟显然是已经十分添堵了,所以薛蟠趁着这个好机会把大家都给一股脑儿抓起来,顿时这世界,就清净了。至于在詹事府里头,薛蟠也早就做甩手掌柜,他只是吩咐负责虐待,哦,是协助管理的刘知事做到两点,一点就是要时刻记住罚钱催缴学费,第二点就是要好生改一改这些世家子弟的臭脾气和臭品格。除却这两点之外,薛蟠也就不过问詹事府的事儿了。

兵马司这边也是风平浪静,抓了这么多江湖上的人,西城地面十分太平,连带着因为有谣言说五城兵马司要一起联合行动,效仿西城兵马司也要如此行为,吓得都中的三教九流江湖人士忙不迭的朝着洛阳城外跑路,都中大为宁静,作奸犯科之案件直线断崖式下降,这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春和景明,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北地天寒,可到了三月,也终于到了春暖花开,燕子北归之日,薛蟠这一日去了衙门回来,才洗了把脸,就被薛姨妈叫去了,恰好宝钗也在,对着薛蟠说了一个好消息,“娘娘下旨,说这大观园空着可惜了,叫我们姐妹都进去住着呢。”

四十七、不务正业

这事儿薛蟠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他也还是要露出十分惊喜的模样来,“可是真的?那大观园修建的十分美轮美奂,又有山石流水,花草树木,无一不精致雅致,上一次娘娘回来省亲,也进了园子瞧过,的确是富贵风流,等闲地方是不能比的,昔日在扬州游览的那些园林,虽然甚佳,可远远不如这个园子大,妹妹若是住进去,也就真的日日观花赏柳,煮雪烹茶了。”

宝钗笑道,“哥哥所言甚是,只是哥哥难道也不想住进去吗?”

“我自然是极想的,”薛蟠说道,“只是没有叫我进去住,奈何?也就只能是趁着你们什么时候一起热闹的时候,再进去蹭一蹭美景了。”

“好叫哥哥得知,娘娘这旨意啊,除却这府上的哥儿姐儿之外,哥哥和妹妹我,也要一起住进去呢。”

薛蟠这下可是真惊讶了,没想到自己个也能进大观园去住着?这可是原文里头没有这么一出啊,“我怎么可以住进去?”薛蟠惊讶极了,又觉得有些好笑,“里头不是都姑娘家的吗?”

“怎么会?”宝钗笑道,“娘娘最关心的就是宝玉了,宝玉是必然要住进去的,他那里是姑娘家?还有这大嫂子也要住进去,兰哥儿还小,自然也是要跟着大嫂子一起住进去的。”

薛姨妈高兴的念佛起来,“阿弥陀佛,这可是天大的恩赏,那园子自然是好的,只是再怎么样的好,也比不上这皇家的体面,娘娘挂念着咱们这亲戚,也就是咱们的福气了。”

原来自己个也可以住进大观园诶,薛蟠喜道,“如此可真是极好了。”

“住进了园子,可不能胡乱作为了,”薛姨妈警告道,“你在外头当差,家里头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说是要求情的,要请托的,为娘可是都给你挡住了,不许任何人来打搅你当差办事儿。”

薛姨妈这一点还是深明大义的,特别是从薛蟠把两个亲叔叔家抄家之后,非常清楚薛蟠的性子,知道薛蟠若是发狠起来,只怕是什么亲戚朋友一概都不管用,何况听说外头也闹得很是不成样子,听王嬷嬷禀告,自己儿子办的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之事,真真是做好事儿的,故此有人求上门来,多半是昔日少女时候的玩伴家里头的人,薛姨妈也狠狠心,一概不理会了。

“母亲何必如此?”薛蟠笑道,这倒是让薛蟠有些感动了,“谁没有个三亲六眷的?母亲的面子,若是真的那些躲不开的关系,自然也要照顾的,王嬷嬷,”薛蟠吩咐王嬷嬷,“你瞧着那些是真心和太太好的人家,有过来求的,若是能在詹事府宽松些的,也就是照顾了母亲的面子了。”

“这关在里头读书,只怕是别人还要来谢我呢,为何要宽松一二,”薛姨妈笑着说道,直到王嬷嬷悄声说了薛蟠在詹事府行的是军法,若是不肯读书就是要打人的,薛姨妈这才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阿弥陀佛,难怪那些人倒是都来哭着说呢,我还以为关着读书,没什么不好的。”

“你在外头胡闹我可不管,自然有你舅舅,还有朝廷管着你,”薛姨妈警告薛蟠,“可在大观园里头,你若是再那样不着调的胡闹取笑,惊扰了妹妹们不说,还要叫你姨娘操心,那可是千万不行。”

薛蟠懒洋洋的笑道,“知道了,太太,绝不会给你丢脸的。我素日里头外头差事甚多,得空的没有几日,到了家里头,只怕也是睡觉的多,那里会胡作非为呢,再者你儿子我也不是梁山泊好汉,怎么每日都还有空去闹腾什么?”

薛宝钗看了薛蟠一眼,笑而不语,薛姨妈也将信将疑,虽然薛蟠这些日子的确很安分守己,不过鉴于之前的前科,薛姨妈还是啰嗦了几句,正在说话的时候,宝玉打发人来请薛蟠和宝钗过去,说众人都在贾母院子里头说话,于是薛蟠连忙出了门,“哎哟,这妈怎么回事,今个是尤其唠叨起来了!”

宝钗和薛蟠一起到了贾母院中宝玉房内,才知道这一次的究竟,原来那元妃在宫中编次《大观园题咏》,忽然想起那园中的景致,自从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叫人进去,岂不辜负此园?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们,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却又想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又怕冷落了他,恐贾母王夫人心上不喜,须得也命他进去居住方妥。命太监夏忠到荣府下一道谕:“命宝钗等在园中居住,不可封锢;命宝玉也随进去读书。”

为什么又要叫薛蟠也入内居住,大约是得了薛蟠这样的方子,应该要奖赏一二,再者元春为人十分看重皇帝的心思,一切以皇帝的喜恶为喜恶,她听闻薛蟠得了皇帝的嘉奖,自然也要凑趣,思来想去,自己身为后妃,也没有什么可奖赏的,于是也恰好有这个机会,命薛蟠入大观园居住了,横竖这年纪不算很大(抱琴:哼!),又是亲眷表兄弟,故此也和宝玉一起入大观园了。

这里头的事儿,薛蟠就不知道了,但是能够入住大观园,薛蟠还是很高兴的,到了宝玉房里头,只见到众人都高高兴兴的,就是宝玉一个人神色有些萎靡,脸色也不甚好看,宝钗因而问何故,探春笑道,“这还有什么缘故?无非是被老爷叫了去,呵斥一番,不许日后进了园子调皮捣蛋,还发作了一番,说是二哥哥擅自改了袭人的名字,二哥哥还在老爷面前念了一句诗呢。”

“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丫头姓‘花’,便随意起的。”宝玉郁闷的说道,“就这样被老爷训斥了,说是不在正经学业上下功夫,不务正业。”

四十八、我也可以住园子?

宝玉正是郁闷的时候,众人却是哈哈大笑,饶是迎春如此温婉,想到适才和迎春惜春贾环等人在一起等着听贾政训斥宝玉,适才的场景这么一想到,迎春也不免莞尔,几个人都是捂嘴微笑,宝玉倒是不肯了,“你们几个不想着帮我说话,那时候半句话不说,这会子倒是在后头说我的笑话起来了。”

探春忙说道,“谁敢说二哥哥的笑话呢,只是心疼二哥哥,这还没住进园子,就得了老爷的排揎,说起来也是,老爷也不看着二哥哥这读书小有成就了,就连族学里头的太爷都说好呢,偏生老爷就说不好,二哥哥不要着急,等着在园子里头大家伙一起陪着读书就是了。”

探春宽慰宝玉,黛玉却是没有这样的好性子,她微微冷笑,“我们又没有改丫头的名字,也没有念什么诗,花气袭人知昼暖,为何笑不得?自然,舅舅也不会是来教训我们了。”

宝玉自然是不敢对黛玉发脾气,“自然自然了。”

袭人端着茶进来,对着黛玉笑道,“林姑娘,我虽然不认得几个字儿,却也知道姑娘必然是拿着我来打趣了,打趣不要紧,这天气阴冷,还是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打趣吧。”

这么一说,黛玉倒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袭人姐姐我那里会打趣的,我这是说你们家二爷呢,自己个胡乱吟诗不说,反而是让你的名儿被舅舅知道了,该不是的,应该是你们二爷!”

宝玉忙点头,“是是,的确如此。”李纨便问众人想要住何处,“都是自己家里头的人,太太也吩咐了,自己想住何处就住何处。”

黛玉便笑道:“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些。”宝玉听了,拍手笑道:“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也要叫你那里住。我就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宝钗住了蘅芜院,黛玉住了潇湘馆,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纨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贾兰自然是跟着李纨住的,香菱也不必另外再居,跟着宝钗住就是,倒是薛蟠一来不知这大观园里头景色,二来也对着这居住之地不甚要求太高,故此有些随遇而安的意思,宝玉兴致勃勃的问薛蟠,薛蟠笑道,“住哪里都是一样的,大不了若是没有地方住,各姐妹处都轮着住过来就是了。”

众女娇嗔,“哥哥说的什么混话!”

薛蟠这才回过神来,这可不是说调戏话的场合,这么多未成年的少女在现场呢,他于是笑道,“自然自然,我这随嘴乱说的,妹妹们可不能当真。”

虽然是少女还不懂事,可这些话儿出来,大家伙都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朦朦胧胧之间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但又不好意思发问,于是众人的脸就渐渐的红了,气氛变得有些暧昧尴尬起来。

还好李纨是懂事的,她白了薛蟠一眼,这个人怎么什么话儿都在家里头说的,于是连忙出言打岔,“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我瞧着,东边的清凉台极好,地势高,看的到处景色都是极佳,再者又是在东边,意头也好,旭日东升,薛大兄弟在外头当着官,自然需要这好兆头,日后这步步高升,就要从这清凉台上开始了。”

众女都说好,虽然是这外头的俗事众女不堪理会,但是这同龄之人,又是文采风流,又当了大官,这也是叫人高兴的,恰好之前营造园子的那老山子留下来了一张大观园的地图来,虽然不是很细致,但是大体的方位还是标示的很清楚的,众人瞧了那地图,大观园倒不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园子,像是一个正方形东南角突出了一块,好像是一个菜刀的把柄处的位置,这里是怡红院,这里头和梨香院不远,就是一墙之隔。

大观园的正中间,就是省亲的正殿院落群,这里自然是不能住人的,大家伙没有这样的身份可以住这里,三春、李纨、黛玉、宝钗所居之处,都在大观园的西侧,和宝玉的梨香院,还有薛蟠预备着所居的清凉台,都相隔的较远,宝玉所言和黛玉的潇湘馆所居不远,是因为他们都同处于大观园的入口处,故此不算太远。

怡红院再往北就是栊翠庵,宝玉朝着这里头指了指,“哦,此地是那妙玉的居所,我前些日子见过此人,真真是谪仙人下凡!所言所行,无一不是出尘高人!道法也是精深的很!”

宝玉十分佩服,薛蟠却是没有这么好骗,他可是对着这些个世外高人不甚感兴趣,栊翠庵再往北就是玉皇庙,这是之前小和尚念经之处,如今元春省亲罢,自然也不会留着这些人继续在园子里头,打发到家庙那边去修行了,故此这里头是空着的,再往北就是清凉台了,薛蟠见此地和众女所居之处甚远,知道李纨的意思,笑着点点头,“此地极好,若是日后真能步步高升,那全赖是大嫂子推荐此处了。”

且薛蟠见到此处左近有一个小门通往后街,也就是日后薛蟠若是出入大观园,倒也不必再从前头出来,再绕过梨香院出去,出门倒是方便的很。

李纨笑道,“听说你那边风景也是极佳,住进去之后,大兄弟是要请大家伙去赏玩的。”

“这是自然的,”薛蟠笑道,“这园子修建的如此的好,我这住进去,就是福气了,沾光沾光,等着大家都安顿好了,我先做个东道,如何?”

众人都说好,不一会凤姐打发人来,说是:“老爷叫外头先生看了,说这二月二十二日是好日子,哥儿姐儿们就搬进去罢。这几日便遣人进去分派收拾。”凤姐又命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的奶娘亲随丫头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四十九、进园

薛蟠这个官儿当得轻松自在,不需要每日去衙门应卯,也无需处理太多的事务,詹事府那边自然不必说了,根本就没事儿,最多就是那些在詹事府读书的子弟们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偶尔朱詹事弹压不住,或者是和兵马司沟通不畅,在管理这修身养性班的时候出现什么临时性的问题,詹事府那边刘知事才会来请示薛蟠,除此之外,也并无要事,比如刘知事因为管着这个班,时常被这些子弟的家里人骚扰,这个骚扰倒也不是贬义词,而是不停的要送东西钱财,请刘知事在班里头多少照顾一二,刘知事素日里头穷惯了,一时半会这些东西吓得不敢收,这又来问薛蟠要如何,现如今是不好收的,若是乱收银子,只怕这詹事府的立场就不够公正了,被别有用之心人爆出来,那么刘知事就是一个被弹劾的命,其余等人可没有薛蟠的主角光环护体,一个受贿的罪名上身,不死也要掉层皮。

刘知事心惊肉战的过来请示,薛蟠出招,让他住进詹事府日夜管理,家里头就一概关门谢客,这样一来表明忠正之心,二来也可以更加方便管理这个培训班,岂不是美哉。

除却临时性突发性事务外,薛蟠只每十日到詹事府一次,拜见詹事府朱詹事,并且和众人商议一下事务,毕竟在詹事府自己可不是主官一把手,尊敬上官,问问看衙门里头有什么事务自己可以办,这基本的礼数还是需要的嘛。

兵马司那边事情繁杂了一些,薛蟠解决了这些人,让他们修建太液池的堤坝之后,又顺带着修建了几条主干道的路面,这样一来,效果出奇的好,不仅仅是兵马司衙门赢得了许多的赞誉,就是那些被迫劳动的江湖好汉,也得了不少老百姓的夸奖,上次集中抓人的威慑力余波淼淼,现如今地面上安静太平的很,倒是不太用顾及这治安之事,于是薛蟠试着整顿街面上的环境起来,这些日子就想着要先将这些路都修缮修缮,毕竟这免费的劳动力都在嘛,不用白不用,兵马司出的也就是一些石子、石板的材料银子,花费不多。

除却这些具体的事务之外,四位副指挥使一来震慑于薛蟠的巨大能力,果不其然,之前的猜测对了这个薛蟠果然是天子亲军,皇帝为了一介六品小官亲自朱笔肯定,这是绝无仅有的,这在建立主官权威上,就极大的加分了。

大棒之外也要加胡萝卜,薛蟠凭借着这一个常务副指挥使的职位,就引诱的四人争相要向薛蟠讨好,起码在差事上一是不会蒙骗薛蟠,二也是要尽心尽力,将自己分属的差事都安排妥当。薛蟠当然也不会食言,将请增设常务副指挥使的折子递了上去,只是呢这事儿也不是一个衙门说了算,现如今正在吏部,等着那边商谈是否要增设。

当然了,薛蟠也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上司,对着各人的事情从不指手画脚,都是由他们自己解决,若是有什么副手们解决不了的事儿,禀告上来,薛蟠不能说有求必应,但总是会帮衬着联系外头的衙门,亦或者是动用自己手里头的资源,把这些疑难的事儿给解决了。这样在衙门里头没什么存在感又不揽权的上司,的确是极好,加上薛蟠又拿了这么多的银子回来,虽然要和各部门分润,兵马司昔日也不缺银子,但这样大额的钱进来,真是叫人舒心的很,给官帽子又给银子的上司,自然是人人喜爱了,薛蟠这边一样也是十天来一次,言明要在家里头苦读诗书,再精进学业,兵马司的事儿,要他们他们自己处理好事情,非要紧事务不要打扰自己,众副手们都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拿烦心事来打扰指挥使大人读书学习。

再加上兵马司还有一位裴知事,如今是铁杆的薛蟠党人了,也会帮着薛蟠查看一切,做好监督之职,这样的话,薛蟠可就是高枕无忧了可以躲进大观园里头了。

想要进大观园也有另外的原因,离着上次处置的事儿久了,薛蟠那些咸安宫的同学们,也终于按捺不住要来求情了,大家伙都知道薛蟠的性子,之前既然是抓了人,就任何情面都不会讲,故此等了些日子,倒是接二连三的过来求情,要将自己的玩伴、幼年好友、昔日故交某某某能不能网开一面给放了,就算是不放,多少在詹事府里头也要多照应一二,不好太过于虐待不是,薛蟠不胜其烦,却又不好意思回绝,躲在梨香院都还不得清净,那么也就只好是躲进大观园里头了。

到了二月二十二这一日,选定了吉利的时辰,薛蟠带着晴雯等人搬着被褥衣物等一起从梨香院出门,原本要和薛姨妈请安说明此时,可是薛姨妈早就出了门去找王夫人说话不在家里头,于是薛蟠就和宝钗香菱一起出了梨香院,朝着后头走去,这边就是大观园的正门,门口早就有嬷嬷仆妇等人候着,见到薛家几人过来,于是连忙行礼请安问好,将几人都迎入了大观园。

宝玉黛玉等人都已经入园,眼下正在安置,薛蟠进了大观园,随即和宝钗香菱等人分开,宝钗所居的衡芜院在西北角,和薛蟠所居的清凉台不同方向,故此两厢就分开了。

绕过开门屏障视线的青翠假山,朝着北边走了一射之地,就到了沁芳亭桥,此处有东北方向流来之清流潺潺,叮咚作响,青石细流,清澈见底,过了亭桥,就是汉白玉修建的甬道,十分富丽堂皇,比宫中都有过之而不无极,此处再过去就是仪门码头,对面隔着水遥遥所见之富丽堂皇之宫殿,就是大观园之正殿,薛蟠也不去坐船到正殿去,只是绕过甬道,朝着东北方向走去,此处路面开阔,两边多种木本花卉,只是还在初春,大多未开。

五十、清凉台

丁香、芍药、凌霄、芙蓉等花树甚多,其余的大多都只是新长绿叶,绿色初起,花开还不知道何时,倒是有几株牡丹有了些花苞,想必假以时日,必然是可以盛开,不过大约是新种的,花木并不是很大,需要再培植几年,才能够好看一些。这边倒是之前也没有来过,左侧有山丘低坡,洛阳城中十分平整,有如此低坡小山丘,应该是后头营造的而不是天然所生,走了东边有百余步,远远瞧见了山坡之上有亭台楼阁数间,在林木掩映之下,望之蔚然,按理来说,这新修之院,其余花草太湖石假山等都方便操办营造,唯独这树木是做不得临时性种起来的,可这处小山树木亭亭如华盖,通向山上的甬道青石板都沾染了极多的青苔,落脚之处边上也是芳草鲜美,极为茂盛,这可不像是新建的地方,薛蟠奇道,“这地方怎么看上去好些年了?”

“好叫薛大爷得知,”仆妇连忙说道,“这是从东府里头会芳园拦过来的,原本这是东府里头花园里头的小山,故此有些年头了,花木也盛,”她怕薛蟠觉得房屋旧了不甚满意,“为了修这个园子,把上头的房子都精心修了一趟,薛大爷等会过去一瞧便知。”

薛蟠倒是高兴,不会觉得就住旧房子有什么不满,此处树木极好,看上去就生机勃勃的,绝非适才路边新作之植被,石阶宽敞也不陡峭,朝着山上不过是行了大概百余步,就到了一处庭院,坐南朝北,微微的朝西侧一点点,有一个修建在两块巨石之间的朱色大门,巨石高耸,倒是把门映衬的甚是娇小秀气,上头写着“闻雪”二字,观题跋,乃是第一任宁国公所亲自题写。

闻雪二字有些不太通达,也不知道是何意,门口已经有几个仆妇预备着等候了,见到薛蟠来人,顿时上前,接过了臻儿晴雯等人手上的包裹,簇拥着薛蟠等人入了那门,小门之内别有洞天,原来此处庭院楼阁就建在一处山坳之侧,当中五间大房,都用彩画装饰,汉白玉栏杆围就,庭前有两颗巨大的梨树,枝繁叶茂,将庭院上空遮盖的密密麻麻的,偶尔有阳光透过梨树叶子照射下来,在青石板的地面前形成了一块块的光斑,正屋之上用碎金梅花笺白底黑字写着“清凉之境”,怕就是清凉台所名之由来,两边对联“洒以甘露言,清凉润肌发。”乃是李白诗句。

仆妇引着薛蟠到了正屋里头,里头陈设一应俱全,当中乃是会客聚会之所,中堂挂了一幅老子骑牛图,那老子鹤发童颜,青衣简朴,手里头掐了一个道诀,的确是有出尘之意,地上有黄花梨木的交椅十二张并茶几等,帷幔等都用青绿淡雅之色,东边次间是书房,里头是休息的卧室,西边是吃饭的地方,再里头是一个静室,里头有蒲团香炉塑像等若干,薛蟠仔细看了看,都是道家神像,那么看来昔日这清凉台的旧主人,还是信道的。

陈设等物都极为古朴,虽然旧了些,却也不破,再加上帷幔帘子等物都是新的,这就是极好,薛蟠满意的点点头,只要是自己个再把家里头的陈设搬了过来,这里就很是不错了。

正屋瞧过,又出来看了看两侧厢房,厢房宽敞,这就更是满意了,梨香院固然是还可以,只是那里到底狭小了些,薛蟠自己个住东侧,西侧就要预备放东西摆物件,和丫鬟们的住所,毕竟是寄居在荣国府,肯定是不够宽敞,如今搬到这里,庭院极好,又宽敞的很,大家伙也不必局促的住着了。

厢房之侧就有溪水潺潺,薛蟠见到山石之下有小股泉水流出,跳跃在石头之上叮咚作响,在地上凝聚起一个深幽小潭,潭水溢出慢慢的绕过屋宇穿过粉墙,从后头小轩流下,仆妇又迎薛蟠到西边去瞧瞧,“薛大爷这边请,最好的景色就在此处了。”

穿过厢房又过了一段九曲游廊,就有一露台极为轩然宽敞,两边树木也较为稀少,众人登上露台,见到此处视线极佳,此露台朝着西边方向,大观楼以及众女所居之处都一览无余,就是前头荣国府的正院也是隐隐可见,登上露台才见这清凉台之北角有一大片湖泊,乃是从外头引水而来,汇聚于此处,再缓缓依据地势流入各处院落,此时恰好是旭日东升,阳光照耀,山水增色,的确是极佳之视线,上了高台顾盼神飞,微风习习,衣带飞舞,令人顿生海阔天空之豪情气概,薛蟠素来是喜欢附庸风雅的,哦,不,是素来有极高审美的,见到此景就十分高兴,“极好,极好。”若是能在此处晚上吃点烧烤,喝点啤酒,那就是极好的了。

到了屋里头,晴雯等人已经把房里头的东西安排妥当,转眼就又烧了水上来,那仆妇乃是贾府之中有数得脸的管事林之孝的媳妇,也是帮着管理大观园里头的仆妇等人,她对着喝茶的薛蟠行礼,“薛大人,这边拨了四个丫头,两个老嬷嬷服侍,大爷自己个丫头和奶妈等人,都可以带进来。”

薛蟠点点头,“如此辛苦了,原本也是不用派人特意来帮衬我这边的事儿,只是听说人人等各处都是如此办理,我也不好意思不受着,就让他们来帮衬一二,我这边必然是不会让他们辛劳,也就是了。”

“二奶奶吩咐了,知道大爷要时常出去衙门当差,所以这东北侧的角门钥匙就交给大爷,让大爷日后出去也方便些。”

薛蟠笑道,“如此多谢二奶奶了,”他朝着晴雯一招手,晴雯拿了一锭碎银子交给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不肯收,薛蟠笑道,“林姐姐这务必要收下,一来要谢今日引导,二来也要打个招呼,日后在这园子里头,就归着林姐姐管,也要和姐姐说了才是。”

五十一、心思灵巧

“我还有我那妹妹,和你们家里头的姑娘哥儿是不一样的,原本就是暂住此处,因为娘娘恩德,老太太太太们体恤,才让我们兄弟几个人一起进了这园子,只怕也不是长住,就是因为这不是长住,所以许多事儿还要林姐姐说清楚了,规矩什么,自然按照这边的来,只是其余的,比如这起居饮食,要如何算了账送到这边来,还要林姐姐每个月算好了账,我自然命人送过来。”

林之孝家的笑道,“二奶奶早就吩咐了,说这边的吃饭、月钱都由公中支付,不用大爷出钱,若是说大爷要出钱,不许我们拿。说都是自家亲戚,何必分的这样清楚,既然来了这园子住着,就是一家人一般,何必还计较这些针头线脑的。”

“就是自家人才要算清楚了,”薛蟠笑道,“你二奶奶客气,可我们也不是住一两日,若是就住一两日,二奶奶客气,我这就笑纳了,可这接下去总要住几年的,时间长了,虽然你二奶奶不理会,可只怕是地下的人到底要说嘴,也不是说府上就缺这点钱了,可凡事儿说开了,实报实销,大家伙都说不出什么错处来。再者我住在这里头,已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二奶奶不收我房租钱,这就很是感激了,如何能够什么银子都不付呢。二奶奶当家辛苦,我这个做表弟的,总是不好意思拖她的后腿不是?”

林之孝家的暗暗咂舌这薛大爷果然是厉害,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有理有据,林之孝家的和边上的仆妇叹道,“也就是薛大爷这样的,才是真真正正为二奶奶,为这府上考虑的呢!”

林之孝家的见到薛蟠如此坚持也就只能是先答应了下来,说是先禀告熙凤再做定夺,几个人下了清凉台,忍不住就讨论起来,“这薛家可实在是豪气的很,等闲人家是必没有的,且说那大太太娘家的亲戚们,那一回来了不是要这个要那个,还巴不得把这府上的东西一概都搬回去了才算是心满意足的,那里是薛家这样的做派,通体就是一个大气,一个大方!”

“这是自然,也不瞧瞧薛家是多少有钱的!”

“姐姐这说话就不对了,这有钱,也不是说都大方客气的,这小家子气的也不在少数,这薛家可就不是那样了,出手阔绰,又十分的大方,你们还不知道呢?之前薛家新来咱们府上,一下子就给了二奶奶两千两银子,说是在此地的开销之用,二奶奶倒是笑了,说这么十几个人口,就算是满打满算,用上个二十年也用不到两千两去,实在是不愿意说,可薛家大爷不是还硬要二奶奶收下?说日后要用银子,先多拿着垫着也好。”

“这话再没有错的了,之前咱们这里建园子,二奶奶不是还问了姨太太借了银子?好家伙,姨太太一下子就甩了一万两银子出来,这还是姨太太的私房银子呢,听说都是薛大爷孝敬自己母亲的,瞧瞧薛大爷的这孝顺样子!姨太太也不知道是从前头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依我看,日后若是咱们这里银子还不上,不如就把这园子割了几块地儿抵给薛家罢了,这样的话倒也便宜。”

林之孝家的原本默不作声,这会子听到这些人说起了主子们的事儿,连忙拦住,“好了,姐姐们,得了薛大爷的赏,一时间高兴,越发的胡乱说话起来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赶紧着就伺候着哥儿姐儿入园罢了。”

林之孝家的如今是管理大观园的主管,她这么一说,众人就不再多嘴了,笑道,“很该如此。”

王嬷嬷送了林之孝的出去,又大呼小喝的叫丫鬟们给她也预备着铺盖房间等,薛蟠郁闷的说道,“嬷嬷你不是该去和太太住着吗?怎么又跟着我进来要住园子里了?”

王嬷嬷喜滋滋的说道,“太太让我进园子照顾哥儿,外头呢,自然也是脱不了我的,所以我预备着就在这园子里头也铺个床,在梨香院那边也还有铺盖,两边差事一起办,都不耽误!”

您老呆在这房里头就是给我大耽误了,薛蟠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我这里头能有什么差事,嬷嬷还是跟着太太住好了,”薛蟠怕王嬷嬷埋怨自己个长大了不要奶妈照顾是一个没良心的主儿,于是连忙找着说辞,“我在外头办了这么多得罪人的差事儿,没人敢来找我,但只怕是必然要来找妈的麻烦的,太太素来是耳根子极软,若是被人一哭着求情,又要来我放人了,这样的话岂不是公私不分了?这得罪人的事儿,太太不好做,只能是嬷嬷你来做了,你若是不守着太太,只怕是更不好开交了。”

这话有些奉承,王嬷嬷也乐意听,只是还要矫情一二,“偏生我怎么就是得罪人的了?罢了,既然哥儿这么说,我就半日在外头,半日在里头是了。”

这到底是还没说通,薛蟠很是无奈,王嬷嬷却又问了,“哥儿既然要把姑娘和你的费用都是送了过去,怎么不把林姑娘的也给送了过去?”

“这却是不一样,林妹妹住在这里头,乃是正经的外祖母家里头,这那里还要付什么银子,再者咱们若是给林妹妹付什么银子,只怕是老太太第一个就不高兴,不高兴咱们就罢了,还会埋怨林妹妹见外,亦或者是说林妹妹受了委屈,不和自己个说,反而和咱们说,这就不美了。”

王嬷嬷啧啧称奇,“大爷的心思就是重,哦不是心思重,是心思灵巧。”

“过奖过奖,”薛蟠笑道,“处处谨慎就是了,对了,林姑娘的奶妈可也搬进来了?”

“身子还没好全,说是在外头再调理一段日子再进来,不过已经比去年冬天要好多了,大爷这山参送过去吃了,委实是好,”王嬷嬷见到鹤儿还在屋里头伺候,忙挥着手赶了出去,“大爷上次叫我问林姑娘的事儿人,倒是有些端倪问出来了。”

五十二、王嬷嬷打听来的

“什么端倪来了?”薛蟠原本懒洋洋的,这会子趁着大家伙都没有来拜访,薛蟠想着还是先打个盹,等到午后大家伙都得空了,再随意的走一走,瞧一瞧这初春时节大观园里头的景色,预备着小憩一下呢,王嬷嬷偏生又来说极重要的事儿了,“快告诉我。”

王嬷嬷凑在薛蟠耳边絮叨了几句话,原本薛蟠神色从容,可听到王嬷嬷的话儿,不由得猛地变色,“这事儿可是真的?”

“只怕是八九不离十,”王嬷嬷也是神色凝重,“若不是如此办了,如何这个园子建的这样顺顺利利?之前可是还要问咱们太太借银子建园子呢,咱们太太借了一万两,大爷您进园子也瞧见了,这园子,可是几万两银子建的下来的?”

薛蟠倏然起身,在屋里头来回踱步,思考着王嬷嬷告诉的这个消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怕不算假的,而是要想一想,到底这里头有几分真!

王嬷嬷继续说道,“之前还是窘迫如此,也不顾及在亲戚这里头什么的颜面,问咱们太太借银子了,想必是真的要借钱,必然不会是说二奶奶要借着由头找银子使,可这突然又从哪里得来了银子?必然是发了一大笔财,我这些日子到处打听,虽然知道的不算太多,可也知道这府上的账面上突然就得了好些银子,也不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

薛蟠摇摇头,“你这不过是揣测,却不能当真,也不能当依据。”

“这账房里头的事儿,外人如何得知,别说是咱们了,只怕是除却二奶奶和琏二爷他们几个,就算是珠大奶奶,这些个不管事不当家的,也是不知道里头的事儿了,除非咱们去问二奶奶差不多,哦,对了,只怕是平儿也是知道的。”

“平儿就算是问她,也是不会说的,这到底是向着他们夫妻两个,”薛蟠慢慢的说道,“我倒是想着,这事儿,老太太知道不知道?”

“想必是不知道的吧?”王嬷嬷说道,“老太太最是疼林姑娘了,那么舍得就把这林姑爷留下来的家私给这府上建园子了?”

薛蟠摆摆手,“这事儿不见得,一来老太太虽然疼林妹妹,可她到底是这府上的老祖宗,凡事儿都要先顾着这府上,二来,我虽然不知道,可凡常理想着,这林姑老爷留下来的家私,必然不是交给林妹妹自己个看着的,若是要放,必然是放在老太太处,这既然是老太太放着的,琏儿和凤哥儿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是越过了老太太就偷拿了这么多的银子物件,这不是老太太同意的话,我才不信,他们就敢做这样的事儿。”

“可大爷这话有些不通啊。”

“那里不通了?”

“不管老太太如何照拂自己个府上的,也万万没有说要把这女儿女婿的家私给这府上的道理,若是没有后嗣子孙也就罢了,林姑娘可是还住在这府上的,难道还把女儿女婿的家私给谋了,给自己儿子孙子这里头?万万是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这话是不错,可若是那两个最会做鬼的人,”薛蟠慢慢说道,“说是借呢?”

“借?”

“说只是因为要建园子,暂借银子出去建园子之使,日后等到宽裕了,自然再拿回来填补上,”薛蟠想到了这一种可能,他冷静的分析道,“林姑娘如今才几岁?日后就算要出嫁预备嫁妆,那也是好些年之后了,这银子放在老太太的库房里,只怕是白白生霉,为何不暂时的借出来,给这府上修建园子解燃眉之急?这是必然可能的说辞!”

贾母就算是再疼黛玉,也不会说因为疼爱黛玉,而耽误了东西二府迎接元妃省亲的大事儿,当代之人,很难理解这种仪式上的事情为什么会如此重视,但只要想一想,当代社会里头,若是高官书记到某一处地方来视察,怎么会不谨慎迎接?至于什么形象工程,面子工程,自然也是不在话下了。

元妃省亲乃是大事儿里头的头一等的大事儿,不可能因为没有银子修建迎接凤驾的园子而耽误了,贾母自然是疼黛玉的,她膝下唯独只有贾敏一女,而贾敏早逝,也只唯独留下了黛玉一女,贾母对着大雨素日里头的疼爱,不可能是假装的。

这样合情合理的解释,也就只能是凤姐弄鬼,知道林家还有这样一大笔的银子,想了法子来周全要两全其美,这法子原本不算差,贾母身为黛玉的监护人,在黛玉没有长成之前,自然是有资格可以处置林家的遗产,就算是借出去了,的确也是如此,白白放着可惜了。

按照薛蟠做生意人的角度来说,金钱没有流动起来,就是没有发挥正常的价值,可这法子算是两全其美,但还有最大的隐患,薛蟠今日抽丝剥茧,一下子就想到了,“荣国府还的起这银子吗?”

虽然不知道这林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可林如海原本就是勋贵世家,就算只剩下了空壳,可到底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坐在这天下最肥的位置上呆了四五年,不要刻意搜刮财富,只需要礼尚往来,受了盐业商人们素日里头的孝敬,这就是十分惊人的数目了,想着薛蟠昔日得了林如海的照顾,就已经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了,何况一直有人受着这两淮巡盐御史的照顾?两淮盐运使已经被薛蟠打服,林如海在那任上就是对着盐业大权独揽,这灰色收入,必然是极多的。

具体不知道多少,但只怕不在百万之下,这银子这么多花下去建园子,靡费之极,就算是元春在宫里头见惯了好东西好物件,到了大观园里头也不免惊叹奢华如此,这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建的园子自然是好的,可这银子到底是借出来的,日后能还的起吗?就靠着荣国府现如今寅吃卯粮的局面?可以?

五十二、不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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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不是说怀疑这样的操作方式,贾母的确可以如此办,的确也应该先紧着元妃省亲的事儿抓紧着办,可这办是可以办,但是银子怎么还?荣国府,按照薛蟠现在的判断,等于就是一个入不敷出连年亏损的大企业,一时半会想要倒闭破产,那还不太可能,毕竟是家大业大的巨无霸型大公司,若不是一个巨大的经营亏损是不会轻易倒下的,可这一番投入的基建建设,却没有什么实实在在上的经济利益回报,这是一个没有回报的投资,那么没有回报也就算了,可因为这没有回报的投资还举债借了这么多的银子回来,叫荣国府怎么还?就靠着现在这样寅吃卯粮的架势,要还了林家这不知道多少但必然是极多的外债,要怎么还?还多少年?

这才是薛蟠最担忧的地方,薛蟠思来想去,这法子没办法解决啊,别说是黛玉不知道了,若是知道,只怕是碍于亲戚情面,难不成还要问王熙凤这挪借之银何时归还吗?黛玉蕙质兰心,就算心里头有小九九,面上也不会让人如此过不去的。

薛蟠想了想,实在是头疼的很,不知道这事儿该如何办,王嬷嬷倒是看得开,“这有什么难为的,若是真的和大爷所说,这府上日后还不上银子,不如就将这大观园抵给林姑娘,这好大一块地盘呢!”

薛蟠为之绝倒,王嬷嬷的话真真是异想天开,不过这话倒是有些意思,算起来若是还不了银子,自然是把这个投资的项目拿来抵债是最好的。“嬷嬷还是去查一查,”薛蟠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先了解清楚,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亦或者是荣国府把自己什么多年积累下的积蓄拿出来应付,也是有可能的,若是不问清楚,这日后若是要帮衬着林黛玉处理此事儿,也起码要知道了真正的真相才好处置不是,“起码要问清楚了才好,是不是这边拿了林家的银子。”

“若是查实了,大爷还能如何?”王嬷嬷说道,“难不成大爷还拿着刀找琏二奶奶去兴师问罪不成?你和林姑娘非亲非故的,那里有什么资格帮着林姑娘出头的?”

这个死奶妈,薛蟠咬咬牙,“什么非亲非故,我和林妹妹自然是有亲有故的,俗话说,公道就在人心,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寻常的,林姑老爷昔日在的时候也曾托付我入京要多多照顾林妹妹,这话语还在耳边呢,自然不能让林妹妹受了委屈去!”

“出不出头不要紧,这事儿先查清楚了,我自然有法子对付他们,”薛蟠略微带着吹嘘的口气和王嬷嬷说道,“你只管去问,问清楚来回我。”

王嬷嬷朝着薛蟠伸手,“这问事儿查消息,那里是白查的?自然是要铜钱先生开道的,哥儿若是要叫我查消息,说不得这银子要先排上的。”

薛蟠拉长了脸,又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了王嬷嬷,“妈妈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只拿钱不干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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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照顾

薛蟠递了银票给王嬷嬷,王嬷嬷忙不迭的接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我那里是那样的人,若不是我在家里头帮衬打听着消息,只怕是大爷这府上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如今还当着睁眼瞎呢。”

这算是王嬷嬷的厉害之处吧,当着薛蟠的耳目的确是极好,她时常跟着薛姨妈出入贾母和王夫人亦或者是尤氏等处,听到的消息的确是不少,下人们不会当着薛蟠的面说什么闲话,可王嬷嬷到处方便的很,知道的事儿也不少,起码在照顾黛玉的奶妈,和探问林家的财产来说,她是做的很到位了。

不过可不能表扬惯了王嬷嬷,薛蟠还要提意见,“虽然嬷嬷自然是不会拿了我的银子自己个去偷偷吃酒吃肉花了,可这办了多少事儿,我还不知道你的?别是一天到晚瞎晃荡,什么消息都问不出来。”

王嬷嬷骄傲的抬起了胸脯,“大爷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若是这样无能,岂不是白白当了大爷的奶妈子?之前我倒是时常有事儿要和大爷禀告,不是大爷说嫌麻烦的很,不耐烦听絮叨嘛,我这消息多的很呢,我且告诉大爷再一个大的事儿,”王嬷嬷神神秘秘带着揶揄的笑容对着薛蟠笑道,“那宝二爷房里头的袭人,大爷可知道?”

“如何不知道?”薛蟠奇道,“昨个还在宝玉房里头喝茶,她忙前忙活招待的甚是妥当,就连湘云都说宝玉屋里头若是没有袭人,只怕是不可开交了。”袭人甚是温和妥帖,和晴雯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你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王嬷嬷窥见左右无人,在薛蟠耳边细语说了几句,薛蟠还在喝茶,听到这话,不免呛了一下手忙脚乱的,“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怕是除了老太太和太太老爷不知道,其余的人差不多也都知道了,谁不知道她伺候着宝玉,就是预备当着屋里人的,倒是大爷你,”王嬷嬷带着鄙夷的表情望着薛蟠,一脸恨铁不成钢,“人家宝玉小小年纪就这样差不多收了丫鬟了,倒是大爷你,屋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可真是,嘻嘻,有些不中用。”

薛蟠气得半死,这是不中用的意思吗?明明是自己个品德高尚,不愿意做那违背别人意志的坏事,在王嬷嬷这里倒是成了自己不中用的证据了,王嬷嬷说完也怕薛蟠发飙,一溜烟的忙出去了,外头遇到了晴雯正在指挥丫头们放箱子等物,王嬷嬷转了转眼珠子,“晴雯,大爷说这些日子天气还冷的很,怕你们呆在外头守夜冷了些,说还是挪进去的好,万一晚上大爷要你们伺候着,在外头走来走去的也容易受了风寒,故此还是叫挪进去才好。”

晴雯笑道,“大爷到底是要我们方便些,还是他方便些?知道了嬷嬷,这边宽敞,必然不会委屈了大爷。”

王嬷嬷下了清凉台,又去衡芜院探望了薛宝钗,才出来到薛姨妈处复命。

五十四、园子戏开始了

王嬷嬷自去不提,晴雯倒是有些惊讶王嬷嬷这话,“怎么大爷自己个不说,反而是要妈妈来说了?可真是奇怪。”

晴雯到了屋里头,薛蟠兴致勃勃预备着到处看看,这会子又不在房里头,鹤儿说薛蟠预备着先把这清凉台上的小山包给逛熟了才好,带着臻儿出门去了,晴雯犹觉有些不妥,“之前宝玉房里头伺候的可是没有小厮,以前在外头也就罢了,如今进了这园子,若是这臻儿还在园子里头进进出出的,只怕是被人瞧见,说咱们家不规矩,日后有说不清的地方,就赖咱们了。”

鹤儿笑道,“姐姐说的极是,大爷也吩咐了,说臻儿今个只是帮着搬东西来,日后自然是不能园子的,只是在外头梨香院伺候,若是有什么事儿,再叫门房的婆子传递消息进来,大爷当着差事,外头的消息都是要时刻记得通传进来的,故此叫臻儿在外头书房守着。”

这也是薛蟠要住进大观园和照顾外头差事两者兼顾必须要做到的事儿,虽然外头的事儿不太有很繁杂的事儿要找上门,但是薛蟠到底是兵马司的主官,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儿,住在这内外隔绝消息的大观园里头,可不是那么方便的,所以薛蟠就想着臻儿横竖没有什么正经差事儿,不如就叫他住在外书房,守着有什么事儿,只管通传就是。

晴雯点点头也不言语了,恰好这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了说笑之声,晴雯好奇,朝着外头走了几步,在露台瞧见了山脚下路边有一群少女手里头或者是捧拂尘,或者是拿盆,嬉笑着从柳树之间翩然出来,虽然是露台,也不过是稍微高了那么一些些,也还是能瞧见众女依稀的眉目,鸿儿笑道,“这都是姑娘们房里头的姐姐呢,如今来了这园子里,可真是热闹了!”

“自然是热闹了,”晴雯笑道,她这时候倒是忘了几个人当丫头的本分了,“这会子大爷不在,咱们也出去到处逛逛,横竖这边也不用安排什么饭食,一准大厨房那里都是要送来的。”

晴雯玩心甚重,这会子就带着几个丫头旋风式的下山去了,过了一会,紫鹃倒是找过来了,问守门的婆子,婆子言道薛大爷到了后山去看风景,晴雯姑娘带着丫头们都下山去了,紫鹃笑道,“好么,今个知道薛大爷也进园子,于是我们家姑娘让我来瞧瞧这边短缺了什么,到时候一并和二奶奶禀告,可巧了,来了这里头,偏生又不在家了。”

“紫鹃姑娘是好心,只是怕也不用操心这边短缺什么,”守门的婆子笑道,“薛大爷他们自己个带了好些东西来,一箱一箱的,这东西物件只怕是不会缺的,这薛家多少有钱呢,等闲还会差这么一些小玩意吗?若是差了,也一准自己个买来就是了。”

紫鹃笑道,“这话是没错,只是我来问一问,也是我家姑娘的好意罢了。”

紫鹃见到这房里头无人,只有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在打扫卫生,也就和门房的婆子说了几句话,转身下了清凉台,复又回到了潇湘馆,这边可就是热闹极了,宝玉带着自己素日里头养着的一个黄羽绿嘴白毛鹦哥,过来和黛玉湘云凑热闹,宝玉拿着吃食逗着那鹦鹉,要鹦鹉念叨几句诗句来,众人都在笑,真真是一团喜气洋洋,宝玉见到黛玉高兴,就说要把这鹦鹉给黛玉养,“这还是我从珍大哥哥那里求来的呢,说是什么波斯过来的金刚如意鹦鹉,最是通人性了。”

许是春天气候渐渐暖了起来,黛玉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今日又是搬入了潇湘馆,黛玉也是极高兴的,若是换做是往日,只怕是早就讽刺起来了,“多谢你的鹦鹉,只是这是你讨来的,偏生怎么又送给我了?”

湘云笑道,“二哥哥呀,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林姐姐你呢,以前可不是这样,若是有什么好玩的,都先紧着我,如今倒是都给林姐姐了,幸好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若是小气的,只怕是这会子都要气炸了。”

其余的人如此说,必然以为是生气了,可湘云如此说,众人都知道她心胸开阔,是不会拘泥于这种小节的,宝玉笑道,“史大妹妹这话说的不对,我那里是不疼你的,”他把自己个的荷包掏了一个物件出来,递给了湘云,“你不是一直要外头的五香斋的香玉丸吗?可巧前几日出去就顺路买来了,这就是预备给你的。”

“也算是二哥哥有心了,”湘云谢过,“今个这话儿我可没说错,还得了这么一个好东西。”

湘云和黛玉性子投契,故此也不择其余住处,贾母凤姐等人也不是说没有问过湘云,湘云言明自己不过是偶尔来居住,不好占了房子,于是贾母就命这一次和黛玉住在一块。

三个人正在逗着鹦鹉,潇湘馆里头到处都是凤尾细竹深深,这初春之日,到底还是有些冷的,紫鹃端了火盆上来,又对着三人笑道,“适才我去了清凉台,却是没见到薛大爷,说是到处闲逛去了。”

“既然是闲逛,只怕是会逛到此处来的,”宝玉笑道,“咱们就守株待兔,煮茶等大哥哥来罢?”

湘云这还是第一次来,见到这大观园不过是一隅,就觉得十分惊艳了,“如此好景色,不能不作诗啊,二哥哥你是最闲情雅致的,”她撺掇着宝玉,“什么时候组个诗社起来?”

“诗社?好啊,我第一个报名!”宝玉还未说话,廊下就响起了一声笑,众人抬起头来,只见到穿着一声深绿色的锦袍,头戴紫金冠,手上拿着一把折扇,真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来了,只是那脸上带着一股子的奸笑,贱兮兮的样子,不免叫人想笑。

“好花好景好园子,如斯美景,怎么可以错过良辰呢?”薛蟠掀开湘妃竹做的帘子,走了进来,笑道,“我就喜欢听妹妹们作诗。”

五十五、

薛蟠施施然的进了来,对着众人作揖,宝玉黛玉等人起身一一回礼,这才复又坐下,“在清凉台住了下来,到处看着都新鲜别致的很,一路这么游览过来,真真是人间仙都之境了。我这在江南游览甚多名园,都不及大观园之景。”

东南名园胜在布局紧凑方寸之间见精神,娇小秀美,却是少了大家浑厚大方之气,而北方园林较之南方园林,多了端庄大气,却又少了精致文雅,这大观园就不同了两者优点兼具,却没有两者的缺点,端庄大气和江南秀美熔于一炉,的确是精美异常,薛蟠起初还觉得这园子花了这么多的钱未免是太靡费了,可这到处走一走瞧一瞧,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园子的确是修建的极好,的确是对得起砸了这么多的银子进去。

湘云笑道,“其余的地方,我瞧着都是好,可林姐姐这里,只有曲水青石,还有这些竹子,夏日的时候倒还好,清爽纳凉,可这还是春日里,未免没什么景致可瞧的。”

宝玉笑道,“那里不好了?这里头可是第一等的读书之处,昔日老爷带着我游园的时候也说过若是能在这修竹之前临窗读书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的,吓唬的我缩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紫鹃奉上茶来,对着薛蟠笑道,“适才还去大爷那边问是否短了什么,没想到大爷出去了,偏生这会子又来这里了。”

薛蟠瞧见紫鹃的神情,心下微微一动,接过了茶,“多谢你一番辛苦了,不打紧的,若是有缺的,必然是来告诉你一起的。”

宝玉不以为然,“什么东西短了问凤姐姐不就是了?怎么还要问紫鹃来。”

紫鹃笑而不语,将这屋檐下的一块帘子给拉开,只见到这众人头顶上的屋瓦赫然有几块透明琉璃瓦,外头的阳光投射进来,倒是将屋内照耀的亮堂堂的,众人都书哟这个巧思的法子好,屋内一下子就不那么暗了。

这会子说说笑笑,薛蟠想着自己那屋里头还未安置妥当,于是就起身告辞,众人要请他留下再说会话,薛蟠笑道,“这会子还不得空,等着我把外头的差事都吩咐妥当了,不至于琐事俗务缠身,就呆在家里头和姐妹们一起玩闹就是了。”

薛蟠转身离去,湘云拍着手笑道,“薛大哥哥也是有意思的,说话谈吐甚是豪迈,我倒是觉得有东坡风韵,甚是合我的胃口。”

“你这丫头没羞没臊的,”黛玉笑道,“什么合不合胃口,难道他是一盘菜不成?”

“这人与人之间交情还是要先瞧一瞧是否对脾气,我性子豪爽一些,自然也就是喜欢和性子豪爽的人一起玩,当然了,林姐姐,也就是我瞧着林姐姐还有几分诗才,也是风流婉约之人,这才愿意和林姐姐在一块的,不然的话,我那里守得住姐姐你的性子!”

黛玉听闻这话起身就要去拧湘云的嘴,“瞧你这小蹄子,说了什么混账话!”

五十六、不可如此

两女一起倒在榻上玩闹起来,宝玉在边上含笑劝着,不一会湘云被折腾的气喘吁吁,连忙求饶,“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乱嚼舌头了,不敢再说混账话了!”

黛玉这才罢了手,“这外头家去了这么几个月,回来倒是学了这么多的混账话来了,我且问你,你若是我这里头呆不住,怎么不离了这里?”

湘云搂住了黛玉的脖子,“好姐姐,我不住这里头,还能住哪里?打小咱们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子,于是又一起起身,出了潇湘馆,到了王夫人院子来,三春李纨等都在王夫人房里头候着了,王夫人也有话儿要吩咐,“你们几个一起住在园子里,凡事要和睦为上,不要淘气,若是因为淘气坏了大家伙的情分,这就是不美了。云丫头日后就常回来,园子里头热闹,景致也好,合该你们姐妹在里头住着。”

王夫人又特意吩咐宝玉,“你在园子里头不可以每日胡闹,一来不许缠着你姐姐妹妹,二来也要认真读书,老爷如今虽然是外放了,可也不算远,你不要以为就没人过问你的功课,京兆府不过是几日的路程,也就回来了,若是等着老爷回来问你功课没有长进,仔细你的皮!”

又叫了宝玉的丫头袭人进来,仔细询问了宝玉的饮食起居,又要袭人精心伺候着,不能有什么闪失,宝玉心下颇为感动,却又有些不以为然,“太太你也太仔细了,袭人他们伺候的很周到,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王夫人又叮嘱李纨要照顾好弟妹,闲暇时也督促宝玉用功,李纨不敢怠慢,起身忙应了,王夫人点头不语,众人见到王夫人没有吩咐,略坐了坐也都告退了。

几个人出了荣禧堂,宝玉吐吐舌头,“好险!好险!也不知道是太太从那里发作的,还要这样郑重其事的盯住我要读书呢。”

李纨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宝兄弟你可瞧见没?为了你这读书,大家伙都不可开交呢。”

探春笑道,“如此说来,咱们都是二哥哥的老师了,这不是太太吩咐了,叫大家伙都要管着二哥哥的读书呢。”

“若是如此,明个我就要正儿八经的拜各位姐妹当师傅了,如何?”

“罢了罢了,”湘云笑道,“二哥哥的这师傅只怕是当不起,万一这日后读书读好了,说是我们的功劳,这个却是不敢当。”

探春也点头笑道,“二哥哥若是不愿意死读书,倒也是罢了,眼前就有位现成的榜样,宝姐姐的哥哥,薛大哥哥不也是事功吗?若是二哥哥不愿意读书,不如跟着薛大哥哥当差如何?这也是好的。”

宝钗忙拦住,“可不能如此,我那哥哥虽然办事甚好,可学问这一道上,到底还是不成的,若是宝兄弟也要走这么一条路,岂不是误入歧途?万万不可如此,宝兄弟还是正经读书才好。”

五十七、听曲

宝钗聪明伶俐,哪里不知道王夫人等人一心念念就是指望宝玉读书成才有出息的,没有上头长辈们的发话,薛蟠是万万不能说带着宝玉去当差办事的,何况这薛蟠乃是当官的,宝玉去帮衬,岂不是幕僚衙役一辈的人物了?那更是不得了了,须知道这些人都算不得是高贵身份,绍兴师爷虽然是在幕主那里权重,幕主也十分听从,但地位是很差的,与奴仆无益,宝玉如何可以当这个幕僚呢,绝对不可以的事情,宝钗知道轻重,故此就先拦住了探春的话儿。

探春原本也觉得宝玉若是能和薛蟠学着,自然是极好,这在家里头都听的见薛蟠在外头当官当的轰轰烈烈的,宝玉若是能学上一些手段,那也是极好的,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探春也聪慧的紧,听到宝钗的话自然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连忙说道,“是了,是了,倒是我没想到这一层。”

宝玉自己也不愿出去,这之前因为被拘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时不时还要被贾政喊去呵斥敲打,实在是有些受不住,故此薛蟠说带着宝玉出去见见世面学一学当差的事儿,那时候宝玉是千肯万肯的,只是如今这形势不同了,新进大观园,这园子里花团锦簇,令人心旷神怡,又因为贾政放了外官,去了京兆府,他是野鸟出笼,越发的自由自在起来了,加上又是和自己个最喜欢的姐妹们一起,宝玉只怕是乐不思蜀了,只愿一辈子都呆在这园子里头的才好,那里还愿意和薛蟠出去当差过苦日子,他连忙摇头,“我还是多呆在家里头是了,这会子趁着天气好了起来,”宝玉义正词严,“我还想着多读书呢。”

众人都是莞尔,“你还是顽才是正经。”

闲言少叙,且说宝玉自进园来,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意。

到了三月里,天气渐暖,大观园之中渐渐花团锦簇,草长莺飞,风光格外秀丽,这一日乃是中浣,薛蟠原本今日要请大家伙一起在清凉台热闹热闹,宝玉起早见到时光还早,还不必到赴宴的时候,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那边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看。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树上桃花吹下一大斗来,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花片。宝玉要抖将不来,

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儿,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儿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回来只见地下还有许多花瓣。宝玉正踟蹰间,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宝玉一回头,却是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花锄上挂着纱囊,手内拿着花帚。宝玉笑道:“来的正好,你把这些花瓣儿都扫起来,撂在那水里去罢。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了。”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儿什么没有?仍旧把花遭塌了。那畸角儿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埋在那里;日久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黛玉道:“什么书?”宝玉见问,慌的藏了,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瞧,好多着呢!”宝玉道:“妹妹,要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别告诉人。真是好文章!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一面说,一面递过去。黛玉把花具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顿饭时,已看了好几出了。但觉词句警人,馀香满口。一面看了,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黛玉笑着点头儿。

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了,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双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了!好好儿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帐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二字,就把眼圈儿红了,转身就走。宝玉急了,忙向前拦住道:“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儿罢!要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叫个癞头鼋吃了去,变个大忘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儿,我往你坟上替你驼一辈子碑去。”说的黛玉“扑嗤”的一声笑了,一面揉着眼,一面笑道:“一般唬的这么个样儿,还只管胡说。呸!原来也是个‘银样蜡枪头’。”宝玉听了,笑道:“你说说,你这个呢?我也告诉去。”黛玉笑道:“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了?”宝玉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儿埋了罢,别提那些个了。”二人便收拾落花。

收拾妥当,袭人寻摸了过来,要宝玉回去换了衣裳,宝玉笑道,“是去大哥哥那里,怎么还要换衣裳,又不是见外客。”

袭人笑道,“就是不见外客,人家这样特意请你,也该要穿的好些的。”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换衣不提。

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外,只听见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

习戏文。虽未留心去听,偶然两句吹到耳朵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步侧耳细听。又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其中的趣味。”不禁听得流泪兼痴了。

五十八、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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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黛玉正在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说道:“你作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黛玉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黛玉道:“你这个傻丫头,冒冒失失的唬我一跳。这会子打那里来?”香菱嘻嘻的笑道:“我来找我们姑娘回去,总找不着,今个不是大爷要请客吗?你们紫鹃也找你呢,说快回去了一起走。回家去坐着罢。”一面说,一面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果然紫鹃预备下了衣裳给黛玉换上。黛玉和香菱坐了,谈讲些这一个绣的好,那一个扎的精,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过了一会时候差不多,香菱便和紫鹃一起,带着雪雁簇拥着黛玉走了。

一路行来,倒是宝玉等人都在路上碰见了,众人一路说笑,就上了清凉台,薛蟠站在两块巨石所夹之中的门外等候,众人见到他穿了一身绛红色的锦袍,踩着黑靴,头戴道冠,腰间系着一根羊脂玉带,手里头还拿着一把前人山水折扇,朝着众人笑着作揖,“雅客都都来了!蓬荜生辉,不甚欣喜呀。”

这话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这薛蟠脸上的笑容说不出来的滑稽,众女都撑不住笑了,代替薛蟠下山来迎接的宝钗也忍俊不禁,“哥哥你这是闹哪一出呢。”

虽然是小山包,可也没几步台阶就到了清凉台内,薛蟠迎着众人进了正门,见到这庭院之中那两株巨大的梨树,春暖花开,这两棵梨树虽然有些年头了,可素日里头养护得当,这恰逢梨花开放之时节,满树的梨花好像是雪花一般,挂满了整个庭院,时不时的还有梨花飘下,随风慢慢飘荡,众人抬头欣喜四处张望,鼻尖又嗅到梨花芬芳,沁人心脾,“这地方可真不错!”宝玉拍手笑道,“这梨花一景,可是春日里难道一见的美景了,大哥哥住在这里头,果然是极好的!”

李纨笑道,“这还是我说给大兄弟住的呢,大兄弟就住进来了,这样的地方,可算是没有住错了人,大兄弟合该谢我才是。”

“自然要谢大嫂子的,”薛蟠笑道,“这样的风雅之地,又难得的登高望远,可以一览大观园之景,居然归了我来住,真是难得的好地方,我一来到了此处就是极爱,还真是要多谢大嫂子,不然我可住不到如此好的地方。”

李纨原本想着此地远离众女所居之西侧,又在山上,来往没有那么方便,薛蟠虽然是亲眷,可到底也是男人家,和少女们混居,多少不是很方便的事儿,故此李纨举荐此地,薛蟠倒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在他看来,能入住大观园,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住在哪里都不重要,加上来了此地,见到清凉台造型古朴,树木森森,和别处新修之景不太一样,加上视线开阔居高临下又出入方便,的确是极适合自己的地方。

庭院之中阳光半照,光线透过大片的梨树叶子和梨花投射下来,照耀在庭院之中斑点阵阵,偶有微风吹过,光线变化,光怪陆离起来,庭院之中早就摆好了各式各样的椅子,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小桌子,上头各色花样的食盒,又有杯盏酒壶等物,宝玉瞧见那酒壶,喜不自胜,这个年纪他正是贪酒的时候,“大哥哥知我,已经预备下酒了。”

薛蟠摆摆手笑道,“我这里头可不敢给你喝酒,听说你上次喝多了几杯,要把你院子里头的仙鹤羽毛给拔了,闹得不可开交的,传出去差点就叫姨妈骂了一通,我这里头若是给你喝了酒,回头老太太太太怪罪起来,我可是担不住。”

“不打紧的,”宝玉笑道,“自己在家里头喝,自然是不成,在大哥哥这里头,小酌一两杯想必还是无妨的,之前在姨妈的梨香院也是如此,宝姐姐可还记得上次咱们一起吃鹅掌鸭信的时候?那一次也是喝了酒的。”

宝钗笑而不语,薛蟠摇摇头,宝玉倒是聪明的很,知道在薛蟠这里喝酒没关系,日后若是怪罪起来,也只会怪罪薛蟠的,“你别想着把我当挡箭牌,以为在我这里头喝酒就便宜,告诉你,不中用,在老太太面前随便你喝多少呢,只是不许在我这里头喝。”

李纨也劝道,“可不能喝酒,若是到时候怪罪起来,大兄弟只怕还不会没骂,头一个就说是我的不是,宝兄弟咱们就喝茶罢了。”

宝玉的兴致有些被打灭了,低着头恹恹的,宝钗见到笑道,“宝兄弟不必如此,咱们今日乃是雅聚,若是喝醉了岂不是不美?梨花如雪,恰好可以清谈。”

“好了好了,”薛蟠摇摇头,无奈的说道,“知道你要喝酒只是我这里头也没有酒预备着,你且问林之孝家的,我那里没问她要酒来,只是她死活都是不肯,说没有二奶奶的吩咐,绝不能给酒水的。”

薛蟠摊手,众人也是知道这一点,若是要凤姐给酒,只怕是要请她一起来,只是众人虽然和凤姐关系不错,但在这雅会上头,总觉得凤姐是不该来的,既然如此众人都点头,“只能如此罢了。”

“不过呢,知道你想要喝酒,别的不敢预备,”薛蟠变戏法般的从边上拿了一翡翠开片哥窑酒壶起来,摇了摇,里头水声作响,“这甜酒酿早就预备下了,加了鸡蛋还有金丝琥珀蜜枣一起放在炉子上温着,等会就可以喝了。”

甜酒酿是蒸熟的江米拌上酒酵发酵而成的一种甜米酒,度数极低,几乎不会喝醉,但有丝丝酒味,也算是可以解馋了,宝玉叹道,“退而求其次,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了,这甜酒酿就甜酒酿罢了。”

众女都是窃笑,湘云也笑道,“昔日李白斗酒诗百篇,二哥哥若是今日能做出几篇大作,我就算是拼了老祖宗的责骂,也要给二哥哥搬了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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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双皮奶

宝玉笑道,“这作诗我倒是可以,只是要大作,云妹妹是为难我了,不如大家伙没人做一首,我就喝一杯以表庆贺,如何?”

“你倒是又想躲懒,又想贪杯,”众人笑道,“可不能让你得逞了。”

薛蟠请众人入席,“知道诸位都是雅人,这大鱼大肉的就不上了,都是清淡雅致的小菜,大家伙吃吃看,可口不可口。”

边上的丫鬟把各自的食盒打开,众女见到不少还是自己个素日里头爱吃的菜,想必是薛蟠托付了林之孝家,命她探知了众人喜欢吃的,这才布置妥当。

众人在这梨树下团团围坐,倒也没什么席次可分,李纨原本请薛蟠面南而坐,众人依次坐下,薛蟠笑道,“今日大家伙都是自家姐妹兄弟,何必这样还大小分开来?我虽然忝为东道,可众人之中,大嫂子为长,应该坐首席,只是大家伙团团坐在一块,何须拘礼,一起坐下就是了。”

众女都道很是,于是纷纷就近坐下,薛蟠就坐在了东南角的位置,天气还有些凉,不过众人在阳光之下,倒也不觉寒冷,薛蟠又十分的注意此节,命人在庭院四角点了几个炭盆,远远的放着,也不至于是烘到众人,这样一来,越发的熏得庭院之中梨香飘逸,院内暖和的很,加上众人所喝之甜酒酿又用红泥小炉煨热,不虞有寒冷之事。

众人坐下,薛蟠举杯,频频请众人共饮,众人都是坐着,唯独这湘云坐不住,先是到处位置上说笑一番,又在梨树下捡了几片梨花花瓣,嚷嚷着要人收起来,预备着做香囊,探春笑道,“云丫头咋咋呼呼的,大家伙原本是斯文人在此,只有你一个胡闹嬉笑,可真是大煞风景。”

“我这是天性烂漫,天性使然,就算不是安静坐着,那也是斯文人,”湘云摆摆手说道,“那里像你们这样,坐在这里斯斯文文的,其实心里头不知道多少玩闹事儿想做呢。”

宝钗起身拉住了湘云,“偏生就你这样的絮叨,这会子吃的东西正好呢,哥哥还预备下了好东西,等会就上。”

“什么好东西?”湘云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想来是要预备着出坏主意了,“如此美景,自然不能没有美食,依我看,薛大哥哥,你是不是准备了特别有意思的好吃的?比如这鹿肉,放在边上的炭盆上现烤起来,活色生香,鲜红的鹿肉配上雪白的梨花,真真是两相宜呢。”

黛玉想到那样膻味就忍不住皱眉,其余的人也纷纷嗔怪道,“云丫头故意说这个,实在是该打,该打!”

薛蟠笑道,“鹿肉性热,这春天里头吃鹿肉,可是容易上火的,若是要鹿肉烤着吃,那也要等着冬日里头,大雪纷飞,再吃烤鹿肉,这才是大补的时候,现在不好吃鹿肉的。”

“不过我也预备了其余的东西,保管是错不了的。”

湘云拍手,“若是没有真的好的,我可是万万不依的,之前大哥哥这里吃了那一味开水白菜,一直念念不忘,不知道今个还有没有?”

黛玉笑道,“你这一天到晚就想着好吃的,可别过了些日子就胖起来了,到时候只怕你的嬷嬷又要絮叨你了。”

“不相干的,”湘云笑道,“如今我在薛家哥哥这里多受用一些,回去了自然就少吃一点,我这才是会过日子的呢,凤姐姐只怕都赶不上我。”

众人都笑,“偏生你是这样小鸡肚肠算什么的。”

宝钗含笑望着湘云,“无妨无妨,”薛蟠说道,“云妹妹在我这里头多喝些多吃些都便宜,谁还和你计较什么呢?”他说了这样客气的话,又转过头吩咐仆妇,“把史大姑娘吃了多少给我记上,下次我虽然碰不见史叔叔,问着老太太要报销,也是方便的。”

大家伙越发笑了起来,湘云跺脚不依,拉住了宝钗的手,“瞧见了没有,宝姐姐,薛大哥哥欺负我呢。”

“你薛大哥哥和你说笑话呢。”

黛玉瞧了瞧薛蟠的脸色,喝了一口酒不说话了,这会子笑话一阵子,恰好一阵微风吹过,梨花纷纷落下,那梨花原本就是洁白而且花朵硕大,这么洋洋洒洒的飘落,好像是下了片片雪花,探春说道,“这倒是不像下雪,倒像是宣纸片片飘落的样子。”

“这话不通了,那里还有人来拿着宣纸飘下来呢?”

“我倒是觉得有些像扬州的琼花,”黛玉说道,“大而清丽,只是不如琼花那样的香。”

众人皆有些好奇,于是问黛玉琼花如何,黛玉笑道,“今日是来看蟠哥哥的梨花的,怎么说起梨花了,我实在是不该。”

如此吃了一会酒,又看了一会花,薛蟠就命人端茶上来,只见那茶盏里头原来不是茶,而是一种乳白色的膏体,颤颤巍巍的,上头有八宝香料蜜饯等物点缀,画出了一朵花朵的模样,十分精致,闻上去有种奶味,“这是什么?好像有些像是酥酪,但闻着味道,似乎又不酸。”李纨奇道。

“大嫂子说的不错,这不是,不过呢,和酥酪差不多,都是用牛奶做的,加了鸡蛋和糖,甜滋滋的,最适合咱们这些个风雅之人吃了。”

这后半句显然是扯谎,但是众人用如意头的银柄汤勺吃了一口,觉得入口香甜爽滑,果然奶香之中还有蛋蛋蛋香,上头点缀的蜜饯等物也是蒸的软糯香甜,似乎也并没有放了很多的糖,但总是觉得入口清甜,十分舒畅。

众人都说好,就连黛玉不求美食者,也是吃了大半碗,众人都问这是什么东西,薛蟠笑道,“这是南方粤地的吃食,唤作是双皮奶,用牛乳和鸡蛋做成,虽然不甚麻烦,但还较为精细,之前我想着吃这个,叫人倒腾了好些日子,才算是做出来了,今日能够献上来,大家伙喜欢就好。”

“这物倒是软嫩,想必是极易消化的,”李纨笑道,“小孩家吃吃想必也是好的?”

六十、保留项目

薛蟠听弦知雅意,知道李纨想要问什么,于是说道,“这小孩子吃了自然是好消化的,只是到底不是正经吃食,只能是当零嘴吃吃罢了,厨下预备了一些,就等着到时候再叫人一起带了回去,兰儿那里,也是早就备下了,咦,今日怎么不见大嫂子带他来?”

“他是个牛心古怪的性子,”李纨笑道,“说表叔你没有请他去,就不肯过来,我也叫他不必来,都是叔叔姑姑们的,他一个小辈平白的拘了他,不如叫他在家里头看书就是,还有丫头婆子照看着呢,没事儿,也不必来。”

薛蟠忙叫人去端了双皮奶给贾兰送去,这边众人吃了之后,又起身到处转了转,薛蟠将众女迎到那露台之上,这里头将大观园看的清清楚楚,到处景点都是看的明白,湘云指指点点,“这里是紫菱洲,这里是衡芜院,哦,那里是林姐姐的潇湘馆,还有大嫂子的稻香村,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只是这人来人往的,倒是看不见是什么人。”

薛蟠心里头想若是这样看得见,那自己个岂不是成了偷窥狂了,不过呢,他自然不会说自己个还有千里眼放在柜子里头没拿出来。众人看了看这湖山美景,旁人倒是犹可,唯独这宝玉赞叹不绝,“素日都知道这洛阳城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之境,却还真不知道,咱们家就在这繁华之地,凭空造了一片湖山美景出来,想着这皇家的金谷园,也不过是如此吧?”

薛蟠笑道,“别的不敢说,这水池和这清凉山,还真真是少见,”可见昔日的宁国府是如何的气派,就有资格和豪气敢在都中后院花园里头占了这么一大块大的地方作为园林之用,而荣国府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里头也能够占据下这么一大块地方可以修建大观园,这也是非常厉害的了。“今日咱们可都是沾光了。”

这话说的人人都赞同,黛玉笑道,“我昔日在扬州的平山堂,见到这长河落日,气势比如今咱们的这浑厚,可到底这雅致美观,却远远不及咱们大观园了。”

薛蟠瞧了黛玉一眼,两人微微一笑,皆是想起了昔日同游平山堂之事,不由得心里头一暖,众人赏玩了此处之景,到底是初春天气甚是清冷,尤其这露台之上风势甚大,不宜久居,于是薛蟠带着众人复又回到院子之中,宝玉提议,“今日盛会,乃是四角齐全,人人都在的好日子,又是在这梨花树下,如此美景,不能不作诗歌咏之。”

宝玉是最懒怠作诗的,只是比薛蟠要好一些,众人见到宝玉如此积极,不由得有些惊讶,“怎么,宝玉你倒是要作诗了?”

宝玉促狭一笑,“今日可是薛大哥哥的东道,大家伙都想听一听薛大哥哥的大作呢?可不许用那些寻常之作来敷衍我们哦。”

原来在这里头等着呢,薛蟠正在和黛玉低头说话,听到宝玉如此,不由得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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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坛主

原来是在这里头等着我呢,薛蟠哑然失笑,“宝玉,你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怎么,趁着今日有我在这里头坐红椅子,就预备着让你大哥哥我出丑是不是?”

科举考试出榜张贴的时候,通常会在最后一名的名字上用朱笔画一个勾,表示名单就此完结,最后这一位也就是垫底的意思,因为那个红色的勾很像是一张红色的椅子,故此都用红椅子来代表最后一名垫底的那位,薛蟠如此调侃,众人都是明白,宝玉想要来找一个垫底的,湘云笑道,“二哥哥如此看来,还真以为薛家哥哥是会垫底不成?须知道薛家哥哥诗文才华力压咸安宫众人,所做诗句一概都好,怎么倒是二哥哥瞧不起了?”湘云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到时候不仅是二哥哥又是垫底,只怕是薛家哥哥又要一举夺魁。”

薛蟠摆手,笑道,“你们这些斯文人,却又来戏弄于我,明摆着今日不过是吃饭赏花,怎么却又要作诗了?”

“这作诗原本是咱们这诗社该做的事儿,今日薛大哥哥乃是东道主,自然是社主掌坛,”黛玉也来凑热闹,促狭的对着薛蟠眨眨眨眼,“自然是要做的,只是如何做,怎么做,自然是社主说了算。”

众人都说好,并且抛下了薛蟠自顾自的说起了今日该做何诗,倒是把薛蟠落在了一边,薛蟠趁着左右没人,想着起身用尿遁走人,不想这湘云眼尖的很,一下子就冲出来,手里头拿着手帕就拦住薛蟠,“薛大哥哥这是要去何处呢?这会子大家伙都议论着做什么诗呢,你这个东道,如何好溜走呢,”湘云拉住了薛蟠的袖子,将他拉了回来,又按在了位置上,“快请先喝一杯,大家伙都听你的吩咐呢。”

黛玉瞧见湘云如何,不免笑道,“云丫头倒是当着拦路虎来了,这好端端的,怎么还要拉住了坛主,这可实在不敬,你自己个也喝一杯赔罪是了。”

湘云大大方方的,“不过是一些甜酒酿,又喝不醉人,怕甚,喝一杯就是,”她一仰脖子,就喝了一杯甜酒,朝着众人展示了一下杯底,“二哥哥虽然平时里头不着调居多,可今日这事儿,的确是好,我还未曾见过薛大哥哥作诗,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是要见一见的。”

探春捂嘴笑道,“薛家哥哥素来是不和我们这闺阁里头的小女子一起玩这诗文上的东西的,到底是外头当官的爷们,觉得咱们这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胡闹,不愿意作诗,也是寻常。”

这是拿话来激薛蟠了,若是换做是林黛玉如此熟稔,亦或者是湘云这样大大咧咧的,使这激将法,薛蟠是脸皮厚的不动如山,就算是你说破嘴皮,薛蟠也权当做不听见,只是探春这样说,薛蟠知道探春是个有主意的,又十分在意这些礼数上的事儿,若是薛蟠如此大喇喇的不说,只怕是探春以为自己很是倨傲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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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梨花诗会

探春是个心思重的,特别注意礼仪规矩,若是下人有一丝半点不尊敬她的意思出来,不管是多少积年的老嬷嬷,多少得脸的老仆,她都不肯轻易放过,必定要摆出姑娘的身份来压服亦或者是处罚了才好,探春性格的这一个特点,可能和她并非王夫人所生,而只是赵姨娘所生这个庶出的身份有很大的干系,特别是赵姨娘不得脸,贾环也是一个靠不住的弟弟,她若是不刚强一些,只怕是更加要被人看扁了去,故此平日说这个,薛蟠不必在意,可探春这样说,薛蟠倒是不能够不解释一二了。

“这诗文一道啊,我原本就不擅精通,诸位妹妹都是文采斐然之人,我何必班门弄斧呢?三妹妹说笑了,”薛蟠如何会上当,自然这场面话儿说的极溜,“我这三板斧的玩意,实在是不能当大雅之堂,原本是想着借由头出去翻书现学现卖一番,可巧,却又被云妹妹给拦住了,”薛蟠朝着湘云凌空点了点,“云丫头,实在是个调皮鬼!想着我作弊都做不成了!”

湘云得意洋洋,“薛大哥哥又来诓骗我等,想着我最爱薛大哥哥的那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实在是豪迈的紧!我倒是觉得李太白苏东坡之后,鲜少有如此豪迈之语了!今日我可是第一次要见见薛大哥哥如何作诗了。”

黛玉望了湘云一眼,又朝着薛蟠看来,薛蟠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这话说的,不过是狂妄之言,倒是被妹妹觉得是豪迈之语了,不过得妹妹如此夸赞,我这心里头啊,倒是美滋滋的,”薛蟠拿着扇子在左手掌心里头拍了拍,“得了这夸奖,三妹妹又使了激将法,我倒是不好意思不做了。”

探春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了,迎春对着薛蟠温柔笑道,“如此甚好,请大哥哥来定今日诗社之主题。”

众人在这里头说话,林之孝家的知道众人必然要作诗,背下了笔墨纸砚等物,等到薛蟠吩咐,于是就将桌子等物都抬了出来,薛蟠等人起身,一起离了宴席,到了这边另外一处作诗,既然要薛蟠划定范围,这完全就是可以作弊的咯,薛蟠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今日大家伙都是来赏梨花的,自然要用梨花为题了,再者加上我素来是不拘小节的,也不喜欢这限韵,”宝玉插话喜道,“妙极!”“故此,大家伙就以春日梨花为题,做诗词,均可,如何?”

湘云笑道,“如此的话,二哥哥又占了便宜了!”

宝玉忙说道,“坛主吩咐,命令如山,万万不敢违背的。”

“只是坛主如此命令,大家伙不敢不从。”探春也点头说道,“林姐姐,宝姐姐,你们乃是大才,论起来,你们若是做得出来,自然就好了。”

宝钗黛玉相视一笑,也不说话,于是薛蟠定下来了主题,又不限格律,众人分开各自苦思冥想,不一会到底是湘云捷才,长笑一声,“我竟得了!”于是走到了案前,挥笔写下,众人忙看湘云所做:

漫脱春衣浣酒红,江南三月最多风。

梨花雪后酴醾雪,人在重帘浅梦中。

宝玉忙说好,“这红酒白雪,真真是极为鲜艳之色,今日咱们聚会之景,可是写进去了!”

黛玉却是不放过,“不过是甜酒酿,云丫头就依然喝醉了,还在浅梦之中了。”

湘云笑道,“林姐姐只管笑话我,我却是要等会要好生赏析林姐姐的诗呢。”

不一会众人都有了,一一抄录出来,迎春:

紫绡挥断泪阑干,窗下秦筝独自弹。

三月梨花风又雨,小楼燕子怯春寒。

探春:

美人信有错刀投,更折梨花寄暮愁。

难学冥鸿不回首,明朝何况促兰舟。

宝钗笑道:“姐妹们都是做绝句,我倒是不同了,”众人一看,果然是和众人不同,宝钗写了一首律诗,宝玉最是心急,连忙就读了出来:“

积雨经旬鹤未过,小楼闲眺费吟哦。

帘开燕子归来晚,门掩梨花落处多。

新水小桥通蕙畹,旧山别院入烟梦。

云开树杪看浮棹,画出春帆送绿波。”

适才湘云所做是众人喝酒聚会之景,可宝钗所作,倒是指了指这清凉台乃至大观园之景,众人都说好,探春笑道,“这门掩梨花化用前人诗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真真是绝妙!”

众人赏析了一番,又来看李纨所做:

二十年来老病愁,江山佳处几回头。

齐梁旧事风吹去,柳叶梨花恨未休。

这倒是有些愁苦之色在里头了,众人面面相觑,宝钗机敏,觉得只怕是李纨响起了昔日之事,连忙打岔笑道,“大嫂子这婉转风流之句,还真是少见,只是若不是大嫂子当场做出来,我必然是以为是林丫头所做,她素日就爱这断肠惆怅之句,林丫头你且说来,你所做之诗得了不得?”

黛玉原本还拿着酒杯坐在椅子上沉思,也不知道想着什么,衣角上飘落了许多洁白如雪的梨花花瓣都恍然不知,听到宝钗喊自己这才惊醒过来,笑道,“我得了一首词,这会子正斟酌呢,只是见到这会子蟠哥哥还未得,我先做了出来,免得垫底。”

她走了过来,写下一首卜算子:

残梦绕屏山,小篆消香雾。

镇日帘栊一片垂,燕语人无语。

庭草已含烟,门柳将飘絮。

听遍梨花昨夜风,今夜黄昏雨。

众人叹道,“果然这林丫头的词风流婉约,旁人所不及了!”

惜春也做了一首,众人看来:

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一杯颜色和双泪,写就梨花付与谁?

这倒是也有隐隐哀怨之意了,还带着一丝些个禅意,湘云大摇其头,“四丫头你才几岁年纪,就写的如此悲切这是要做什么?这里头的禅意,我倒是也瞧不明白呢。”

李纨笑道,“我这寡妇失业的,才多了些愁苦,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那里来这样不高兴的事儿呢?”

六十三、相见欢

惜春微微一笑,脸上带着些许疏离感,也不说话就此略过,薛蟠心里头暗叹,想着自己新来荣国府的时候,惜春还不是这样的模样,怎么会变得如此古怪,别人不知道,薛蟠是知道的,只怕是惜春在天香楼撞见了贾珍痴缠秦可卿,心思冲击极大,回去之后不仅是大病一场,又变得性子越发的孤僻起来,这样不过是才十多岁的少女,应该也要和湘云一般天真烂漫才好,怎么这样子的清冷,诗句之中又隐隐有出尘之意,李纨叹道,“四丫头不过才多少年纪,就做此愁绪之语,我这过了半辈子的人,又是寡妇失业的,愁苦一般也是寻常,你才豆蔻少女,切不可如此呢。”

“很是很是,”湘云忙不迭的点头,“咱们家里头就有已经有一位愁眉不解的林姐姐了,咱们四丫头,切记不可学林姐姐这伤怀一道,学着你湘云姐姐大度气派才好。再者大嫂子说这样的话,咱们林姐姐可是会刺心呢。”

李纨恍然,“这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众人都笑,黛玉笑骂道,“偏生云丫头今日这样子到处煽风点火,没有一点空闲的,适才逗了你家薛大哥哥,这会子又来吵我了,人生在世,自然是七情六欲都有的,这春日里头景色虽好,我却看得伤怀一些,这也是有的,难不成人人都和你一般,就知道吃酒吃肉,成日疯疯癫癫不成。大嫂子我岂会怪罪你,我又不是那样小鸡肚肠之人。”

宝玉见到众人都有了,又见到薛蟠自顾自的吃东西,跺脚道,“我也不能等了,即刻就要写出来才好。”

众人都笑,湘云听到黛玉这话,越发的要再喝几杯,“我这是天性使然,真名士,自风流,不耐烦做那些假的事儿,这会子酒肉吃多了,自然是文思泉涌,等会锦绣诗文就都做出来了,何况林姐姐你也不必羡慕我,这样能吃能喝,实在可是福气呢。”

宝玉见到众人都得了,只是薛蟠已经拿着酒杯,坐在位置上发呆,跺脚说道,“我却是得了,薛大哥哥你若是在不做,我也就不等了。”

薛蟠笑道,“无妨,你做去就是。”

宝玉写就,众人过来一看,原来是一首《相见欢》,黛玉笑道,“你倒也乖觉,我做了一首卜算子,你也来了一首词了。”宝玉笑道,“就是见了妹妹这卜算子,才算有了些思绪。”

宝玉做了一首《相见欢》

年年负却花期!

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

梅花雪,梨花月,总近思。

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众人都说好,湘云也拍手,“果然今日二哥哥是有备而来,就想着要让薛家哥哥坐那红椅子了,这卜算子,真真是伤春惜春却又不见颓废之心,江南之景不得亲眼所见,如今听哥哥这一词,倒是就见得清楚了。”

宝钗笑道,“果然是这进了园子,诗兴大发,才情也通透起来了,可见这所见之景,诱发情思,真真是半点没错。”

六十四、一树梨花一溪月

众女素来是觉得宝玉的诗词之作甚是一般,可今日之词,委实不俗,探春点头道,“二哥哥这词有晏几道富贵荣华之意,真是天性脱俗,却又见大家气象。”

宝玉今日得了众女的夸奖,他越发兴高采烈起来,得意洋洋的说道,“不敢不敢,不敢当姐姐妹妹如此夸奖,今日大哥哥还未得,大家伙一起请一请他,如何?”

宝玉素来很敬佩薛蟠,不仅仅是羡慕薛蟠干了非常多的大事儿,也是羡慕薛蟠文采斐然,堪称咸安宫之翘楚,今日这促狭之意,也不过是想要早点知道薛蟠所作之诗句罢了,他和众人围住了薛蟠,这才见到薛蟠眯着眼坐在梨树下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黛玉推了推薛蟠,“你这是做什么呢?”

薛蟠伸了伸懒腰,“我这打盹呢,春日里头阳光正好,酒足饭饱,正适合睡个午觉呢。”

宝钗嗔怪道,“大家伙都等着哥哥你作诗呢,你倒是好,在这里头睡觉。”

薛蟠笑道,“诗早就有了,不过算不得什么好诗,故此就等着大家伙都写好了之后我再说,免得大家伙被我这坏的心思给耽误了好的诗句,这就是我的不是了。”薛蟠环视众女,都是娇花软玉,各个出众,“我作诗一首,谁愿意帮着我写出来呢?”

宝钗捂嘴对着众人笑道,“我这哥哥,写的字儿奇差无比,这会子好像是找人代笔,只是不想着写字罢了。”

薛蟠笑朝着宝钗点了点手指头,“妹妹你呀今日也来笑话我了。”

黛玉当仁不让,拿起了湘妃竹的湖笔,“我在这里头候着蟠哥哥你的佳作呢。”

薛蟠沉吟一会,这才起身,慢慢踱步,

“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近春。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黛玉在宣纸上写字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她原本半俯身,这会子也站直了身子,睁大了美眸,不可思议的望着薛蟠,“且向长安过近春,”湘云喃喃复述,“这诗句,倒是像半老之人看破世情之句,薛家哥哥才几岁,怎么会有这样的心绪?”

确实如此,“一树梨花一溪月。”那是旧山的景色、故乡的花。故乡的梨花,虽然没有娇娆富贵之态,却朴实亲切,在饱经世态炎凉者的心目中会得到不同寻常的珍视。虽然只是“一树”,却幽雅高洁,具备一种静美。尤其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在潺湲小溪的伴奏之中,那一树梨花简直像缥缈的仙子一样可爱。三句不仅意象美,同时形式美。“一树梨花”与“一溪月”的句中排比,形成往复回环的节律,对表达一种回肠荡气的依恋怀缅之情有积极作用。从修辞角度看,写月用“一溪”,比用“一轮”更为新奇,它不但同时写到溪水,有一箭双雕的效果,而且把不可揽结的月色,写得如捧手可掬,非常生动。

“薛大哥哥所写的美景,只是游子对旧山片断的记忆,而非现实身历之境。是吗?”探春问道。

眼下又是仲春时节,旧山的梨花怕又开了吧,她沐浴着月光,静听溪水潺溪,就像亭亭玉立的仙子。然而这一切都“虽在不关身”了。“不知今夜属何人?”总之,是不属于“我”了。这是有些苦涩怅然的心情。

薛蟠有些怅然,却又有些疑惑,他摇摇头,对着众人笑道,“献丑了献丑了。”

黛玉执笔写到那梨花二字时,就忍不住泫然欲泣,只是强忍着眼泪,才把最后几个字儿给写好,李纨复又仔细读了一遍,点点头,“薛大兄弟这首诗,一是非写眼前景,乃是写想象回忆之境,境界较为空灵;一是不用陈述语气,而出以设问,有一唱三叹之音。的确是今日最佳了!”

众人都称是,宝玉也是心服口服,只是湘云不服气,“薛大哥哥才几岁的年纪,就做这老气横秋之语,到底和人不符。”

“这话自然不妥,”探春笑道,“唐人诗句多有宫怨之体,难不成都是宫女?自然也有代言之体的。”

众人说要举薛蟠诗为第一,薛蟠忙摆手,“这可是开玩笑了,我不过是略有所得罢了,那里比得上大家伙的。”

“薛家哥哥何必过谦,”迎春说道,“今日的确是你做的最好,这诗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心里头怅然无比,似乎有什么东西丢了不曾寻得的样子,可仔细一说,却又不知道是何物,只是觉得这天地之间,人如一沙鸥,飘飘渺渺,似乎大家伙都是过客一般罢了。”

惜春点点头,“二姐姐这话,真真是合了我的意思,其实咱们都是过客罢了,许多事儿,倒是不必看得太执着。”

李纨笑道,“偏生你两姐妹疯魔了,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父母亲戚都一概抛弃了不成?”

众人复又坐下,湘云嘻嘻哈哈倒是将这气氛复又衬托起来,这会子酒过三巡,就有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来找,要宝玉回去歇息,不要再在这里头玩乐了,仔细太太要问,宝玉原本还不肯,只是黛玉率先起身,“这会子闹了半日,也实在是有些困了,我还要回去吃药呢,且散了吧。”

李纨也担心贾兰在家里头,于是也说算了,众人闹了半日,又做了诗原本就是有些疲倦了,见如此,纷纷起身,陆陆续续告辞了去,湘云拉着宝玉走了,要说再看一看宝玉屋里头如何,三春也陆续走了,稻香村和衡芜院左近,于是宝钗和李纨一起走了,只是留下来了黛玉带着紫鹃,薛蟠送着众人下山,黛玉想了想,欲言又止,薛蟠奇道,“妹妹有什么话儿要说?”

黛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薛蟠见到左右都是有人,觉得黛玉只怕是不好意思当着众人说,笑道,“我就在清凉台,若是妹妹得空,请过来多走动走动,你的身子弱,多爬爬山,身子骨会好起来的。”

六十五、可靠多了

天色将晚,暮霭将起,黛玉就着紫鹃的手和雪雁一起下了清凉台,到了山脚,只见到曲径通处,薛蟠依旧站在门边,朝着黛玉等人招手示意,黛玉原本听了这诗,心绪不佳,可见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紫鹃笑道,“姑娘这一下子又笑了起来了,薛大爷可真有法子,最知道姑娘的心了。”

“你胡说些什么呢,”黛玉笑道,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无非是见到他如此送咱们,这才是高兴了些。”

“姑娘你骗的了旁人,可是骗不来我的,”紫鹃知道这薛蟠的奶妈王嬷嬷为何要照顾黛玉的奶妈王嬷嬷,这山参,和日常花费的银子,可不是一个奶妈可以拿得出手的,这背后必然是有薛蟠的意思,薛蟠能为黛玉如此小心谨慎还不许黛玉知道的照顾其奶妈,这心思的确是周全到极点了,紫鹃是深感动之的,见到今日之事,紫鹃心里头一动,微微一笑,“薛大爷知冷知热的,的确是好人一个。”

“紫鹃你想说什么呢?”黛玉奇道,“什么好人不好人的?若是蟠哥哥不好,怎么我会和他如此亲近。”

紫鹃年纪稍大一些,知道一些男女之间的事儿,原本是忍不住要和黛玉说的,但想想若是贸然说这个,只怕是黛玉害羞不说,更是要恼怒了后,日后这清凉台再也不来了,如此反而不美,于是也就是旁敲侧击一番,“我倒是觉得这宝二爷素日里头来,没说几句就要和姑娘拌嘴起来的,可到了薛大爷这里,倒是也不会和姑娘置气。”

“蟠哥哥到底是年岁长一些,自然不会和宝玉一样,”黛玉说道,“昔日在南边的时候,你不知道,”黛玉叹了一口气,“也就只有蟠哥哥护得住我,不然的话,就被外头的人欺负去了。”

想到昔日之事,黛玉又有些伤感,“思来想去,别是蟠哥哥了,我也不免有人生在世犹如浮萍之感,别的不说,昔日还觉得在扬州的日子美中不足,尚且不满,如今看来,那日子已经是一等一的好,再也没有那样好的日子了。”

“姑娘何必想着以前的事儿呢,”紫鹃温言宽慰,“这过去的事儿也就过去了,日后的日子才是好日子呢,这住进了园子,比老太太屋里头还要宽敞,这里头除却大奶奶外,也没有其余的长辈管着,真是自由自在的了,就算有许多烦心事儿,正如薛大爷今个说的,看在这么好的园子,这么好的景色份上,也该都看开了。”

“这话是没错,只是你最近是怎么了,”黛玉笑道,她是聪明绝顶之人,自然是听得出来紫鹃最近话里头的意思,“一口一个薛大爷的,以前倒也不知道你这样知道他的事儿。”

紫鹃忙笑道,“我这不是顺着姑娘的话儿说嘛?你自己个不说起以前和薛大爷的事儿,我如何知道?算起来,薛大爷虽然和姑娘并不是血亲姐妹,可为人可是可靠的多了。

六十六、王嬷嬷归来

“不是我说姑娘的不是,”紫鹃笑道,“姑娘的性子可是大了些,今日大奶奶都怕说错了话,惹得姑娘不悦,还好姑娘自己个说没事,姑娘素日里头这样的性子,倒是也要大度些的人才合得来呢,故此这府上,也就是宝姑娘和云姑娘才和姑娘合得来些,此处之外,还有这二姑娘还和姑娘说的上话。”

黛玉也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听着,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这絮叨了半日,可真真是厌烦的很,赶紧着家去罢。”

众人一起到了潇湘馆,黛玉身子犯懒,就靠窗坐在贵妃榻上,拿起食勺,逗着宝玉送来的那只鹦鹉,庭院内凤尾森森,黄昏之阳光光怪陆离,照耀的庭院之中金光闪闪,到处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紫鹃和雪雁自去忙各自的活儿,这时候四处都是安静之极,只是隐隐有风声,加上鹦鹉的低鸣声,黛玉拿了一本《漱玉词》,翻了几页,又觉得淡而无味,正在百无聊赖之时,雪雁喜滋滋的走了过来,“姑娘,王嬷嬷从园子外头搬回来了。”

黛玉忙起身,果然见到圆形拱门之外走进了一位娇小的仆妇,虽然看上去老了些,可精神头极好,黛玉忙迎上,彼此别过甚久,黛玉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妈妈在外头养病了这么些日子,我心下实在是想念的紧,紫鹃告诉我说你在外头甚好,我这才放心些,今个一见,却见憔悴了许多,不知道身子是否大好了?”

王嬷嬷拉住了黛玉的手,“这外头养病许久,还真真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了,险些就差点见不得姑娘了,如今老天保佑,还有回来伺候姑娘的一天,说不得总是要再护着姑娘几年,让姑娘平安长大,再顺顺利利的嫁出去,这才是最好的呢。”

黛玉羞红了脸,“妈妈你这浑说什么呢,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

王嬷嬷乃是黛玉自幼就照顾她的,自然是十分亲切,且黛玉又是敏感之人,到了荣国府这么些年,虽然锦衣玉食,衣食无忧,但还是谨小慎微不敢随心所欲的做事儿,很重要的一点原因,也就是因为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陪伴所造成的疏离感,雪雁年岁太小,不中用,许多事儿不能和她倾诉,也不能指派她去做,如今王嬷嬷回来了,自然就有了依靠,君不见那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在家里头如此嚣张,可偏生除却贾母和王夫人,就算是凤姐当面,也是好生哄着劝着,却也不敢当面犟嘴。

“好好,我自然不说了,”王嬷嬷看着谨慎都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生病过的样子,“如今回到了姑娘身边,别的一概不求,就是把姑娘照顾好了,这才是我最要紧的事儿了。”

王嬷嬷回到了潇湘馆黛玉身边,顿时潇湘馆气象一新,雪雁年岁小,紫鹃又是荣国府的丫头,若是有什么不平之事,两人不便说什么,黛玉更是不会说出来,只会默默的记在心里头。

六十七、又遇张如圭

紫鹃乃是这荣国府的丫头,不能够说太多不合适的话,之前王嬷嬷养病的事儿也就是如此,若是紫鹃过分殷勤抑或者是张罗过甚,就会让人觉得她有越殂代疱之嫌,故此红楼梦之中,迎春的丫头司棋都敢为了一碗鸡蛋羹冲到厨房去打砸一番,可若是受气起来,只怕是潇湘馆会更多,但是从未见紫鹃也如此行事过,一来和紫鹃温和大度的性子有关系,二来,也是紫鹃的身份所限,很多事儿不便去做,如今王嬷嬷回来了,自然许多得罪人的话,很多得罪人的事儿,让她老人家出马就是极好的了。

黛玉寄人篱下,虽然是贾母十分疼爱,可到底还是不能什么话儿都乱说的,用薛蟠奶妈王嬷嬷的话来说,“这点上,林姑娘可真是个不中用的。”就算是探春,若是有仆妇不尊敬着,她即刻就要回了王熙凤,要王熙凤处置,王熙凤也不敢怠慢,可偏生黛玉就没有如此底气了。

王嬷嬷回到了潇湘馆,顿时景象不同,恰好也是刚搬进大观园不久,一切都是新设,王嬷嬷顿时就先立了规矩,潇湘馆上上下下洒扫的丫头,看门的婆子这些人的月钱,都由王嬷嬷亲自去王熙凤处领了来,再由黛玉亲自发下去,这是一个规矩。

不要小看这个,众人都从黛玉手里头拿银子,日久之后,自然会形成一个潜意识下的规矩,就是大家伙都是朝着黛玉拿月钱的,自然事事要以黛玉为主,也不会做出什么吃里扒外的事儿,红楼梦到底不是宫斗剧,没有那么惨烈的事情,但是人言可畏,积毁销骨,若是能少一些黛玉这身边人说的坏话,自然对着黛玉是一件好事儿。

第二件规矩就是众人外头因为送东西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事儿打赏来的钱或者物件,一概要回禀王嬷嬷或者是紫鹃,要让上头知道,到底是哪里拿了赏钱或者是什么吃食回来,是谁给的,这都要让上头知道,若是什么吃食铜钱之类的,也就罢了,归属自己个用,或者是吃了都成,可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那就不能自己个藏私了,要归着上头处置,若是贵重的物件,要还给人家,亦或者是日后黛玉也要还人情的。

这两件事儿原本地下的人絮叨声甚多,几个看门的婆子仗着是荣国府的下人高人一等,还要絮絮叨叨,一下子却被王嬷嬷请了平儿过来给镇住了,这纪律呢是严苛了点,但是王嬷嬷出手也不小气,只要是当差当得好,必定是有铜钱赏赐给干活卖力的,一个月里头还有一两日让这些人轮换着歇息,上了年纪的婆子都贪杯,也会赏赐一些酒给她们在空闲的时候喝,只是不许喝醉,这样下来,众人都是心服口服,绝没有二话了。

只是紫鹃觉得有些奇怪,王嬷嬷并不是这样杀伐果断的人,素日里头也是温和居多,怎么这生病在外头休养了些日子,回来倒是手腕尽有的很了,再者怎么突然之间王嬷嬷如此富豪,须知道一个奶妈,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素日里头固定的打赏下人请人吃酒的,于是紫鹃也忍不住好奇就问王嬷嬷,王嬷嬷笑眯眯的在紫鹃耳边悄声细语一二,紫鹃这才恍然大悟,才知道王嬷嬷这恩威并施的银子从何而来。

两人自然不会和黛玉去分说什么,昔日薛蟠的奶妈来给山参的时候就和紫鹃反复言明,不许将这些事儿告诉黛玉,为地就是防止众人说闲话,也防止黛玉觉得失了脸面,反而这事儿做成了坏事。

黛玉虽然聪明,可也不会在这些小事儿上用心,潇湘馆安稳,可她却又有了心绪不宁之事,整日里头发呆,也不爱出门和姐妹一起玩闹,湘云要拉她出去走走,也是懒怠出门,倒是让贾母以为又是身子不妥当,特意打发了太医来请脉,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大约是春困,调理几日也就无妨了。

一日,原来次日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王夫人见贾母不去,也不便去了。倒是薛姨妈同着凤姐儿并贾家三个姊妹、宝钗、宝玉,还有湘云,一齐都去了,薛蟠自然要去的,而且还早早的就去了,不和薛姨妈等人一块。

王子腾的府邸好像是售卖天下物产的东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就没有一日空闲的,薛蟠到了王府,只见到外头路上排成了长龙,都是要给王子腾送寿礼的,其中不乏穿着狮子麒麟补服的一二品武官大员,这队伍来回几里长,却不知道为何,动也不动,堵在了王子腾府邸门口,路边的行人不由得叹道,“如此显赫的场面,可真真是只有几位宰相门口才能如此了!”

薛蟠没有什么武将认识的,自然也没人来打招呼,于是他自顾自的骑着马到了王府侧门处,殷天正一伸手,他下了马车,预备着进府去,可不妨耳边突然听到了呼喊声,“东翁,东翁!薛大爷薛大爷!学生在此,学生在此啊!”

薛蟠听着那声音很是耳熟,转过头来果然见到人群之中有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昔日在薛蟠府中为幕僚的张如圭,他也在队伍之中,见到薛蟠瞧见了自己,于是连忙从人群之中挤出来,过来对着薛蟠作揖行礼,“多年不见,东翁雄姿英发,风采依旧啊。”

薛蟠不由得有些恶寒,什么风采依旧,说的好像自己很老了一般,“张先生也在此地呢?”薛蟠笑道,“还这样的客气,说什么东翁,应该是我称呼张大人了。”

张如圭得了薛蟠的提携,又负责进京运送避瘟丹,得了薛蟠的卫生知识传授,再主持边军之中的防疫之事,平定香国之乱,他也得了不少军功,事后论功行赏,一下子就超擢到了武陵军判官的位置,算的上也是地方上有数的大员了。

六十八、入府

薛蟠称呼这个张大人还真的有所依据,判官是四品的官儿,薛蟠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都只有六品罢了,本朝却是没有前明那样文贵武贱的规矩,当然了京官更贵一些,这原本是有道理的,只是薛蟠如此说话,却也没有把张如圭当做昔日的幕僚清客来看待。

“东翁说笑了,”张如圭连忙摆手,表示不敢当,“学生是没有忘记自己个是如何出仕的,若不是得了东翁的指点,又传授着防疫之技,我哪里能得如今这样的位置?话说起来,若无东翁,只怕也没有今日了,不敢当如此大人的称呼。”

张如圭甚是机灵,薛蟠笑道,“你别来诓我,我也不拿什么昔日的旧情谊来压你,咱们昔日有交情,如今也要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来,你的官位比我大,合该我称呼你为大人。”

“虽然品级有差距,也不该如此称呼,”张如圭笑道,“并不是上下级,何须如此?折煞学生了。”

于是如此退让一番,自然是平辈论交,薛蟠问张如圭,“怎么今日到了都中?也不先来寻我。”

“原本是要找薛大爷的,”张如圭分说道,“奈何刚入都,还没有述职,多少也是不好随便走动的,故此没有来。”

薛蟠心里头雪亮,人家入京述职都是到处打点到处要走关系的,偏生是你张如圭不到处走动,谁信呢,“老啊老张,你还在我面前说什么假话呢?是不是我前阵子抓了太多的勋贵子弟,让你胆战心惊,深怕和我走的近了些,被人迁怒是不是?”

张如圭尴尬一笑,这位昔日的东翁见识的甚多,总是能一阵见血,但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可就是不那么好意思了,“东翁,你懂得……我在军中当差,勋贵之家在军中势力颇大,我还是要顾及一二的。”

这其实也就是张如圭不如贾雨村的地方,贾雨村昔日也受恩于薛蟠,只是机缘一到,又得了大臂助,顿时就把薛蟠抛开,还要将薛蟠的利益侵害一番,这样毫无廉耻毫无感恩之心的贾雨村,在面对薛蟠的时候,神色丝毫不动摇,可张如圭不行,这会子见到薛蟠说起,何况张如圭今日拦住薛蟠,也是想着借薛蟠之势,听到薛蟠这么说,他倒是红了脸,并且有些不好意思了。

薛蟠哈哈一笑,“不必如此了,人都是如此的,自保为上,我尚且如此,又怎么会怪你,你今日来我舅舅府邸做什么?”

“是想着要拜大司马的寿诞,”张如圭咳嗽一声,“借此借个善缘罢了。”

“你我都是旧相识,还需要如何结善缘,来吧,和我一起进府,”薛蟠笑道,“你昔日也是我舅舅的部下,西南一起奋战过的,”薛蟠知道王子腾的规矩,素来不会把这些登门贺寿的人放进去,除非是特别的关系和特别的交情才会,“想必舅舅是会见你的,带了什么?贵重之物可是不行。”

六十九、送的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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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会带违禁的东西,我还是知道大司马的脾气的,”听到薛蟠如此说,张如圭心里头狂喜,门口这么多人堵在外头,人山人海,就是为了要拍王子腾的马屁,可多少人都被拦在了外头,能进去的人,寥寥可数,王子腾素来都是公事公办,这些人若是以前没有私交的,那都是一概在衙门说话,而不会让众人进自己的府邸,之前大家伙也知道王子腾的脾气,闭门羹吃了些日子,也就不再来了,只是听说这几日乃是王子腾的寿诞,虽不是正经的大寿,但逢迎之人,就好像追求腥味的喵星人一样,怎么可能会舍得就放过着拍马的好时候,何况这上官的三节两寿,三节是指春节、端午和中秋,两寿是指官员本人和夫人的生日,今日乃是王子腾夫人的生日,自然是要来拜访祝贺的,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这外头人人堵住了大街,王子腾依旧是无动于衷,除却亲朋至交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张如圭过来和薛蟠打招呼,原本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看看能不能通过薛蟠的门路,把自己个贺礼给送了进去,多少也是一个心意,这可比别人进不去要来的强,可是没想到薛蟠如此大度,一下子就说要带着他一起进去拜见王子腾,这机缘福气可实在是大极了!张如圭连忙谢过薛蟠,听到薛蟠这样叮嘱,他也连忙说道,“决计没有,只是带了武陵军的一些个特产,不过是一些鱼干竹笋等,只是下官的一些心意罢了。”

两人在府门前也说了好些话,这会子再杵在门口,实在是不合适,于是薛蟠带着张如圭入了府,又听他说这武陵军带来的这土产,武陵军乃是湖南省北部靠近湖北长江一带之地,虽然是在江南,但靠着京畿也还不算远,加上江南气候宜人,武陵又是鱼米之乡,真真是富庶之地,武陵出产一种无鳞寸长许的小鱼,软骨无刺,肉嫩多汁,味道十分鲜美,只是不能运送到外地,故此本地人就用油炸后,再把豆豉拿来腌制如此才可以运送出来,张如圭这一次就送了两坛这小鱼干来,又两袋子的紫笋,算起来可真是穷酸的很了,薛蟠摇摇头,“你送这东西,只怕是外头的人都笑话你罢?都这样穷酸的东西,也就是在我舅舅这里,不会怪罪你。”

张如圭忙说道,“薛大爷说的极是,我以前在香国在大司马手下当差,知道他的性子,不喜奢华,也不会喜欢这些阿谀奉承之事,但是既然来拜访,什么东西都不拿,这就是我的无礼了,故此在武陵军拿了这土产来,也请大司马尝个新鲜。”

“这就不错,”薛蟠笑道,“你必然带了不少来,且留几篓给我,我对着这些吃的东西,兴趣极大,家里头刚好可以拿来待客。”

张如圭忙说道,“有,有的是,回头我就亲自送到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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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拜见要客

薛蟠有所求,这是举手之劳,张如圭巴不得如今要和薛蟠修复好之前的关系,他被薛蟠说中了心事,的确之前因为薛蟠过多的得罪了这勋贵之家,勋贵之家又是在军中极为有势力的,本朝吸取了前明灭亡极大的原因就是在于勋贵武官在土木堡之变后,实力大为衰弱,原本中宫皇后都出自于勋贵之家,可从此之后只能出现在小门小户里头,文官势力的过度膨胀,致使在军队之中外行人领导指挥内行人的事情出现的太多,武备不修,故此前明覆亡。

本朝虽然有几次宫变,杀了好些个勋贵,但大体上来说,以勋贵子弟来统帅,虽然门生故旧自然是盘根错节,一定程度上没有勋贵的身份底子,是指挥不动军队的,就算是圣后在金谷园之变后将勋贵们梳理了一部分,杀了一部分,夺爵了一部分,更是新设新军来和以前的神机营,神策军等等区别开来,但是,新的武将们会产生新的贵族,新的勋贵们和旧的勋贵们不可能会泾渭分明,彼此界限清楚,彼此之间还是有联系的,王子腾能够坐稳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又可以一定程度上对新军有所影响和牵制,还是因为他是出身老牌勋贵之家,这个身份有很大的作用。

可如今却又是要依靠着薛蟠才能够进兵部尚书府,这又是很吊诡的意思了,张如圭很是有些尴尬,“东翁不以学生势利而厌恶,反而厚待,学生实在是惭愧的很。”

“不必如此,”薛蟠笑道,“这也是寻常之事,”两人一起入内,所到之处,仆役纷纷行礼,管家上前来问候薛蟠,“夫人哥儿姐儿都在后头,预备着今日的筵席,说要请哥儿看一看呢。”

“我有什么可看的,”薛蟠摆摆手,让臻儿把手里头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了管家,“这是新进的东西,给舅妈的,我这会子还有客呢,”薛蟠朝着张如圭指了指,“要陪着去见舅舅,舅舅在何处?”

“在外书房待客。”管家说道,他显然是清楚王子腾是十分看重薛蟠的,只怕是比自己儿子还要更看重些,故此这书房也是随意可以进出,“晓得这就去带大爷过去。”

“我这就过去,对了,这一位张判官送了些土产来给舅舅,你收下就是了。”

王子腾治军甚严,若是有人乱入他的办公场所,若非紧急军务,一概处斩,故此张如圭见到薛蟠能够随意出入王子腾的书房,对着薛蟠又高看了几分,两人跟着管家一起到了王子腾的书房,管家进去通报,“文龙来了!”王子腾的声音响了起来,“还通报做什么,快些进来是了!倒是在我这里这样有礼数了!”

薛蟠笑嘻嘻的进了书房,王子腾今日穿了一身湖绿色的锦袍,头戴忠靖观,腰缠玉带,坐在书案之后朝着薛蟠捻须微笑,“你来的巧,”王子腾朝着薛蟠点点头,“我这里还有要紧的客人,你快来拜见过!”

七十一、抱怨

室内有些昏暗,王子腾又点了檀香,室内隐隐有烟雾缭绕,薛蟠还没看清楚坐在王子腾边上的是何人,那人倒是开口了,也是一声轻笑,听不出来什么意思,不过薛蟠听着这轻笑的声音,似乎对着自己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如何敢当薛大人的礼呢,薛大人在西城这里横扫六合,将这牛鬼蛇神一概都扫荡清除了,干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想干却又干不了的事儿,实在是厉害的很,我一介小人物,如何敢当薛大人的礼?”

薛蟠原本就不乐意被长辈拉住到处见客请安问好的,听到这话对着自己有些不乐意的意思,自然这原本弯腰下去的腰,顿时就挺直了起来,打量了坐在王子腾打横位置之下的那人,此人穿了一件团寿暗紫色宁绸棉袍,手里头拿着一把鹿角如意,五柳长须,星眉剑目,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若是单凭长相,倒是只有昔日在扬州所见的林如海才可以和此人相提并论。

薛蟠也不主动说话,只是看了看王子腾,王子腾捻须一笑,预备着说什么,却又见到了薛蟠带着进来的张如圭,他倒是好记性,还记得张如圭,问怎么进来了,薛蟠笑道,“是我带着张先生进来的,昔日在南边一起共事过,见到他排队等在外头,故此也就请他一起进来,他送了两篓鱼干和竹笋过来,我已经叫管家收下来了。”

王子腾摇摇头,让管家请张如圭下去喝茶,张如圭先是大礼参拜了王子腾,请过安问过好,也就心满意足的出去了,他又不指望和王子腾深谈什么事儿,如今只要在兵部尚书面前混一个脸熟,让他记得自己这个人就是了,又不是真的需要王子腾热热情情的陪说话请他坐下来吃饭,这可不是自己的待遇,若是真的王子腾这样做了只怕是张如圭要如坐针毡,不知道王子腾要怎么对付自己呢。

张如圭下去了,王子腾这才和薛蟠介绍坐在一边把玩鹿角如意的中年男子,“这是九门提督萧大人。”

京师的卫戍、警备和治安保卫机构叫“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通称“步军统领衙门”。长官简称“步军统领”,俗称“九门提督”(京师内城共有城门九座,分别为:正阳、崇文、宣武、朝阳、东直、阜成、西直、德胜、安定)。九门提督统领步兵和京师绿营的马步兵(即“巡捕营”),所部的具体任务是分泛驻守(“泛”指基层的军队编制)、稽查城门、缉捕盗贼、申禁巡夜等。太祖朝的时候定为正二品,太宗提拔为从一品。

这个衙门的官员素来是不轻易授给旁人的,一般是宗室亲贵,缘故就是这九门提督的权限极大,若是谁横下心来,关闭京城城门,隔绝内外,差不多只怕是造反都可以做,历史上雍正皇帝传言夺嫡之事就是让隆科多把持住了这个九门提督的位置,隔绝内外,就算是十四阿哥坐拥大军在丰台大营,也不可能掉入一兵一将,而且这个事情不需要在别的朝代,在英宗皇帝驾崩后,两王谋反,其中就有人当了这个九门提督一下子隔绝内外,若不是圣后乔装成宫女,潜出洛阳城调来大军,只怕这事儿就成了。

昔日都是授给宗室王爵的,得了这次教训,这只要是姓应的王爵,是绝不可能再当这个九门提督,圣后秉政后,这个位置换了不少的人,如今这一位萧大人,薛蟠是知道的,乃是太宗丽贵妃所出之公主,荣安长公主之驸马,修国公萧晓明之曾孙世袭一等伯萧孝康,按照袭爵的规矩,曾孙辈就要封将军了,而不是伯爵位,但是因为他尚了公主,故此加恩又进了伯爵的爵位,这修国公、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缮国公,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当日所称“八公”。

八公里头说实话,差不多国公府都是落寞的居多了,只是这修国公家里倒是光景还不错,因为尚了公主,倒是得了圣后的信任,圣后无女,倒是将这荣安长公主当做了亲生女儿看待,给了萧孝康这个九门提督的差事,荣安长公主和永和皇帝昔日在皇帝未曾入宫登基之前,就是儿时玩伴素来交好,有着这一层关系,如今就算是荣安公主过身,但这萧孝康倒是两边通吃,人人都要想着两宫不同站队,他倒是好,两宫左右逢源,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薛蟠朝着萧孝康作揖行礼,“伯爷金安。”

萧孝康点点头,“罢了,你起来吧。”

这态度有些不冷不热,薛蟠起初还有些好奇,只是萧孝康摸了摸手里头的鹿角如意,“你在西城那里头闹了好大的阵仗,我这九门都要听着隆卿兄的命令,给你帮衬着干活,这干活倒也罢了,横竖如今不是就要听着兵部的差遣嘛,也没什么,只是怎么这到处的好处都分到了,我这里头却是什么好处都没得,这世上,可没有这个道理吧?”

萧孝康对着王子腾继续说道,“我这是无所谓,自然也不差这么点好处,可我当着这个官儿,地下的人都是要吃饭的,这边少了一些,就算是不说,心里头也是想的,若是大家伙都不得,你一个人吃独食倒也罢了,可如今这詹事府有,顺天府也有,倒是就我这九门提督府没有,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薛蟠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进了书房,这萧孝康如此对着自己不冷不热的,还带着一些个嘲讽,原来原因出自于这里啊,王子腾看了薛蟠一眼,笑而不语,就等着薛蟠自己个想说辞,他也不插话帮衬薛蟠。

有你这样的舅舅嘛,薛蟠心里头翻着白眼,坐了下来,喝了口茶,这才对着萧孝康笑道,“我倒是还真的没给九门提督这边准备什么,话说起来,这事儿还真的不要准备,九门提督要赚钱,那里没有法子了?”

七十二、可得夸奖

萧孝康看着薛蟠那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头更是不悦,“简单?这事儿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办了,君子耻于利,这原本不算错,只是我既然管着九门提督,就要为手下的儿郎们筹谋,我虽然不缺银子使,可手下的人到底是要过日子的,隆卿兄,”萧孝康对着王子腾埋怨道,半真半假的嗔怪,倒是让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你这位好外甥,倒是胳膊肘朝着外头拐呢。”

“他没有这样的心思,”王子腾笑道,“文龙虽然是行事无忌霸道了些,可到底还是会帮衬着自己人的,也是怪我了,之前也没有和他说起过,你乃是我的至交,今日得见,他自然也不会说就这样没礼数的退下去的。”

王子腾目视薛蟠,意思就是你今日多少也要给我一个面子,给萧孝康和九门提督府一个交代,薛蟠看懂了王子腾的意思,把盖碗放了下来,“伯爷这话就见外了,我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儿,实在是年轻不懂事儿,之前想着这是舅舅下的命令,自然是舅舅还人情的,没想到我这舅舅也是这样小气,偏生这样的事儿,还要我这个外甥还情,伯爷说话,我自然没有不遵的道理。”

萧孝康今日这事儿倒也不完全是为了什么银子,这银子自然是一个方面,可九门提督管着洛阳城的内外关防,就算是顾及着体面和朝廷律法不能直接收银子,可税关哪里每年就是有一大笔银子要交给九门提督这样的暴力执法部门的,薛蟠这个银子虽然不少,可那是对着兵马司这样的小衙门,和詹事府这样的穷衙门来说,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九门提督可是从一品的衙门,这等级相差甚远,收入自然也是天差地别,萧孝康这么特意的说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薛蟠其实很清楚,这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罢了,实际上,还是因为九门提督府和兵马司在工作的职能、管理的范围内有所重叠的缘故。

不要以为这职能重叠是好事儿,实际上有为才有位,没有作为的衙门,当然就不可能有你很大的话语权和地位,这个道理可以参见詹事府,九门提督也有缉拿盗贼、维护治安、修建道路的职权,现在这西城兵马司干的如此漂亮,无形之中就暴露出来,其余衙门,包括这九门提督府的相对无能,萧孝康虽然是皇家的驸马,可既然当了这个差事,当了这个衙门的官儿,那么自然是不愿意权柄都被兵马司夺走的。

再者如今这地面上,穿着灰色服饰,胸前绣着“巡”字的巡丁地位陡升,所到之处人人敬仰,比九门提督的等闲官儿还要厉害,这地位的差别,自然会反应到上司的耳朵里头,萧孝康其实更多的表达对于这个工作上的冲突不满罢了。

听到薛蟠这样说话,萧孝康的脸色柔和了一些,“薛大人倒是很上道啊,只是我如今既然也不要这什么大员的体面了,也要薛大人给一句老实话,到底是要怎么办,才好?”

萧孝康其实也不敢真的如何,薛蟠的折子得了皇帝数百字的朱笔御批,这说明什么,那就不仅仅是简在帝心这么简单的问题,更说明这一次的事情薛蟠的确的办得非常好,简直就是办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什么时候都要先以上司的喜好为喜好,饶是萧孝康乃是永和皇帝的妹婿,又是超品的伯爵,也是不得不要先照顾着皇帝的情绪和喜好,皇帝看中薛蟠,也看中西城兵马司干的这个活儿,萧孝康自然是不会放肆,他也就是在王子腾这里,借着天时地利之便,在这里发发牢骚罢了,若是薛蟠不肯日后大不了不帮衬,时不时的刁难刁难罢了。

不过薛蟠这么说,萧孝康到底是高兴的,只是还要问清楚些。

“大人说起这银子,也到底是开玩笑罢了,大人乃是穿紫袍的一品大员,如何还看得上兵马司的蝇头小利呢?”薛蟠潇洒一笑,“不过大人说的不错,这帮衬着兵马司,该要报答一二的,大人与其看中兵马司这点小活儿,还不如着眼于洛阳城内外,办一场更大的买卖如何?”

萧孝康顿时就来了兴趣,这更大的买卖,听起来就很诱人了,世人都疯传兵马司在这一次的集中行动之中赚了好几百万两银子,萧孝康是不信有这么多的,但是也必然很客观,薛蟠要办一个更大的买卖,这不由得就叫萧孝康心动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薛蟠挑眉一笑,“这事儿还需要如此如此……大人乃是九门提督,管着这洛阳城之关防,位高权重,实在等闲之事也入不了大人的法眼,还不如就索性办一场大点的差事儿,既有了好名声,又得了实惠,如此一举两得之意,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密室交谈了小半个时辰,萧孝康面露笑容,容光满面,十分高兴的出了门,对着身后相送的王子腾笑道,“真真是隆卿兄的好外甥,别人是想都想不到的事儿,文龙一下子就想到了,还筹谋的这样仔细,外头说是小诸葛,我起初还不信,今个是尽信了。”

“小儿辈的小心思,兄长不可过誉,”王子腾点头道,“他既然说了这个主意,萧兄要不要办,还是要你定夺的。”

“办,自然要办!”萧孝康起初坐在王子腾的书房之内,神采飞扬,还算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这会子倒是化身在官场上汲汲的钻营之人了,“得了这样的好事儿,岂有不办的道理,这在官场上,隆卿兄是知道的,当差最是要紧的,那还是要有些新鲜花样,没有这新鲜花样,上奏写折子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圣上最是圣明,等闲的东西一眼就看穿,做不得假,这是得了贤侄的提点,我这九门提督的差事儿,也可以得一得圣上的夸奖了。”

七十三、好机会

显然,萧孝康也很需要圣眷,不然的话他堂堂开国八公之后,如今正经是伯爷,又是尚了长公主,掌管九门提督,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在官场上逢迎了,可偏生萧孝康就要这么做了,今日这离去的表情,显然也是真心为了薛蟠所提的这件事儿觉得可以邀圣宠,而绝不是真的要薛蟠拿什么银子出来。

“不是我唐突,隆卿兄,”萧孝康笑道,“雏凤清于老凤声,文龙贤侄日后的出息,只怕是远远还要在你隆卿兄之上啊。”

对于长辈夸奖他的晚辈必然比自己个厉害,任何一个长辈都是高兴的,王子腾也不例外,他捻须笑道,“萧兄太过誉了,他一个小孩子,如何当得起你这夸奖。”

萧孝康笑眯眯的摆摆手,“是晚辈不假,却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年轻的时候,我还在内帷里头厮混呢,懂什么经济之道外头的事儿?我瞧着他很是不错,你且帮着我把这事儿办好了,文龙,”萧孝康对着薛蟠点头说道,“办好了这事儿,我给你寻摸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儿,如何?”

薛蟠打了个寒噤,怎么无论是那个时代亦或者是那种人,非常喜欢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帮忙介绍相亲,“多谢伯爷,只是这事儿还早了些,晚辈还没想过要成亲呢。”

“哦呵呵呵,”萧孝康显然是顺毛驴的那种人,这时候薛蟠伺候出了好主意给九门提督和萧孝康,他这会子是怎么看薛蟠是怎么顺眼,“你也不小了,只是我家里头那翁主,才五六岁的年纪,和你差了些岁数,若是年岁再相似些,我都忍不住要招婿了。”

萧孝康告辞离去,薛蟠和王子腾复又回到了书房,王子腾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喝了一口茶,倒是有些倦色,“舅舅对着这萧伯爷,似乎很不以为然啊。”

“这人,才干普通的很,若不是在这九门提督的位置上,圣上要这个人的忠心,我才耐住性子和他周旋一二,不然的话哪里有功夫在这里头听他絮叨,”王子腾摇摇头,“你也听见了,这个人慌得很。”

“按理来说,他根本就无需如此慌张,”薛蟠笑道,“地位如此超然,何须如此。”

王子腾仔细说给薛蟠听,“他这个伯爵的位置,还是靠着尚主的来的爵位,原本是没有这个位置的,只是因为圣后宠爱荣安长公主,给了他嫡出公主的驸马的身份,这才能够袭伯爵,不然的话,你瞧瞧荣宁二府,可还有是有这超品的爵位的?这原本就是意外之喜,意外得来的东西,更加是怕失去了。”

另外如今两圣并立,他原本还可以左右逢源,但是如今也不可能一直两边通吃了,最大的原因就是作为圣后和皇帝之间沟通和缓和的桥梁,荣安长公主于前年过世,萧孝康虽然昔日当着这个驸马,私生活来说的确是憋屈了些,但是福利不断啊,如今公主过世,萧孝康也要担忧自己家的权势地位还能不能继续保持下去,除却其余的办法之外,从公务上着手,做一些特色的事儿出来,也是能够让宫里头高兴的事儿了。

至于王子腾要拉拢萧孝康,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皇帝要掌控朝政和政局,这九门提督是很要紧的位置,单纯一个妹夫的身份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关系,和更多的笼络,所以王子腾虽然很是看不上这萧孝康,也不得不耐心接待着。

“萧孝康为人沉不住气,算不得什么大用的臂助,只是到底是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要筹谋着,”王子腾叹道,“过了端午,这新军诸镇论调,他的作用还大,若是他愿意,我这里头又有什么人够用,我宁愿把他给调出去,换上圣上的人。”

“新军论调,舅舅可以用的人不少啊,能帮忙的也不少,怎么还要这萧伯爷呢,”薛蟠似乎也觉得此人一般,从一品穿紫袍的大员,又是手握重兵,又是勋贵伯爵,城府这样浅,说起来,还是少见的。“算不上吧?”

“你又在胡说了,”王子腾笑道,“那里来这么多帮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外头这么车水马龙的,乌压压的这么多些个人,怎么舅舅就当瞧不见了?”

“那些人?”

“我瞧着可是有不少地方上的武官,都预备着来孝敬舅妈的生日呢。”薛蟠笑道,“这些人可是最好的臂助了。”

“可你也知道舅舅是不耐烦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无非是看中了我这个身份和官位罢了,算不得什么知心之人,不值得托付重任。”

“这有什么呢?舅舅统帅天下兵马原本就是该和这些人打交道的,这样堵着在门外,做出不结交的样子来,世人自然是佩服的,但是只怕是圣上也不愿意舅舅如此吧?这样对着圣上的大计,没有帮助。”

“那你的意思是,要舅舅和这些人见一见?”

“见不见的,舅舅说了算,”薛蟠笑道,“今个是舅妈的生日,他们来送礼的,不管这东西收不收,可礼数到了,还是要见一见的,”算起来王子腾的傲气,比薛蟠的可大多了,等闲人是看不上眼的,萧孝康这种人也是王子腾勉强周旋,更别说是外头这些等着派对上门的人了,算起来王子腾这种人才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子弟,傲气凌人,就体现在这种地方,“这才是懂礼数的人家嘛。”

王子腾笑骂道,“你这个小子,倒是拐着弯来说我不懂礼数!”

“圣上知道舅舅的脾气,就算是结交这些人,也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再者说了这也是为了圣上着想,舅舅这样的好位置,自然要帮着圣上拉人了,多选选,总是有优秀的人才可以供圣上驱使的不是?”

“外头也有不少勋贵之家的人,你得罪了不少,这事儿交给你去接待,如何?”王子腾笑道,“也给你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七十四、找人代客

薛蟠这里头义正词严的要求王子腾多多笼络外头的那些人,可对着自己个,要求那就是更加严格了,“舅舅说的什么话,您接见他们乃是寻常之理,这是上官召见下官,谁也挑不出错处来,难道大越律还有一条规定官员不许在家里头和属下谈工作吗?可我这是算什么,外头的官儿,各个都比我大,我这若是出去打招呼,岂不是被人说成是逢迎了?”薛蟠义正词严,“不成不成,我可是有陶渊明的风骨的。”

“陶渊明若是有你这样的风骨,只怕都要羞死了,”王子腾笑道,“就不要打趣先贤了,还说这样的俏皮话,”他之前一味着想着要独善其身亦或者是要全自己清廉公正之名,倒是也没想过要结交群臣的意思,当然了,这和他傲气的性子也是有关系的,不过听着薛蟠的这一番话,王子腾倒是觉得,薛蟠所言不差,是应该要想法子,用一切的手段把这端午节后的要紧事儿给办了。“你既然出了这样的主意,难不成还不帮着舅舅招待一下这外头的客人吗?”

“我今个是来听戏吃酒的,哪里耐烦见外头这些客人,不如让表兄去料理不是好了?”王子腾的儿子王佑就在国子监当差,年岁也比薛蟠略大些,王子腾显然是不想自己个去见这些不熟悉的人,还要花心思应付,王子腾现在有这样的傲气,可以不用去费尽心思来结交什么人,但是也需要去结交,只要把这些人迎入府中,也就是全了这个结交的意思了,不过显然王子腾也觉得王佑不行,“你这个表哥,书生意气甚重,我看着他不像是能做官的料子,日后就在国子监研究研究学问罢了,如此一来,日后家里头也不至于说宦海浮沉,有了什么不测风云就躲不过去了。这萧孝康若不是有这个驸马的身份,只怕日后也难好收场。”

王子腾显然也是觉得萧孝康不过如此,只是有一个好身份罢了,他倒是看得开,觉得王佑性子迂腐了些,做学问尚可,当官是必然不成的,之前皇帝屡次要提拔王佑出任外放地方上的知府之职,再过几年,就升任参政,再历练几年,就可以在三十岁之前当到一省大员了,这道路原本皇帝就已经给王佑铺好了,可王子腾深知其子的秉性志向,故此一力推辞,免了皇帝的封赏,为了此事儿王子腾的夫人还好生和王子腾闹过几次,认为王子腾亲近外甥,胳膊肘朝着外头拐,自己的儿子反而不重用提拔。

这一点来说,王子腾的个人魅力的确是极大的,薛蟠也不由得不佩服,“表兄不见客倒也罢了,不过这现成不是有人可以帮衬着招呼吗?何必我去出面呢?我若是出面,外头的人想起来,又觉得这兵马司的事儿是舅舅指使的,这联想起来,可就不好了。”

“现成的人?是谁?”

“张如圭不就是舅舅的老部下吗?他就在府里头呢。”

七十五、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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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突然想到了张如圭,适才不是带了人进来了?刚好他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张如圭乃是舅舅的老部下,官位也不算低,他代表着舅舅出面,对着外头也不算失礼了,”薛蟠摆摆手,“想着舅舅也没有这样大方客气,不会留着人吃饭,既然不留着吃饭,那么招待一下喝杯茶就是了,就让张如圭来接待吧。”

王子腾瞪了薛蟠一眼,“这待客之事,岂能如此随意!”他平心而论,还看不上张如圭如此之人,“此人才干远远不及贾雨村多矣!”

薛蟠这才想到贾雨村乃是走了贾政然后到了王子腾这里头的门路才起复到了金陵府知府的位置上的,只是这个人狼子野心,得了王子腾的眷顾,却又要来找薛蟠的麻烦,这样不知道感恩的人,却倒是被王子腾看中了,“舅舅,”薛蟠皱眉,他原本对着贾雨村倒是也没什么差的观感,之前贾雨村在薛家为幕僚,薛蟠觉得此人甚是得力,原本也想着给他一个前程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如此的狼子野心,又有朝秦暮楚之事,再联想到书里头的后续之事,只怕是宁荣二府败落乃至四大家族没落的推手,还要算在贾雨村的头上,故此薛蟠是很忌讳此人,“贾雨村此人才干的确不俗,可这心思叵测,犹如毒蛇会反咬一口,只怕是个祸端,这样有才无德之人,还不如寻常人兢兢业业勤勉当差罢了。”

“无妨,使其才不用其德就是了,”王子腾自信笑道,“我看中的是他的才干,如今他在金陵一地当得不错,就连甄应嘉也很是满意,等到新军移镇的事儿办好了,甄应嘉就会保举于他,接下去要如何升迁,就要看圣意了。”

王子腾看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薛蟠暗暗摇头,觉得总是有失偏颇,不过可能王子腾也是属于喜欢之人会捧上天,厌恶之人绝不会多看一眼的性子,大约什么时候看穿了贾雨村,也自然会抛弃于他了。

“张如圭虽然才干不佳,但胜在勤勉,且昔日当差也很是听从上命,不会擅自行事,正正经经如今是舅舅的手下官儿,不会多嘴乱说什么,也不会胡乱做什么的。”

这倒是有些向王子腾正式推荐张如圭了,王子腾摇摇头,“罢了,文龙既然觉得不错,那就先使着,家里头还有几位清客相公,也请他们一起帮忙着待客罢了。”

“只是不能收重礼,”薛蟠笑道,“贵重之物还是要带回的好,舅舅想必也不缺银子,若是缺银子我这里头倒是有些。”

“胡闹台!”王子腾笑骂道,“什么时候我倒是缺银子要问你来拿了!”

这时候管家来报,说是这薛姨妈等人到了,王子腾忙命管家带到后头去,“我这边公事处置了就到后头陪他们听戏去。”

薛蟠见到王子腾还有公事要处置,于是起身,“我也去吩咐那张如圭一二。”

“你且不要忙,”王子腾对着薛蟠笑道,“听说今日有这史家、和你姨妈家里头的姑娘好几位过来?都是比你岁数要小一些?我仿佛听你母亲说起过,你倒是对着其中哪一位很是不错?我今日倒是要相看相看,你为了谁,怎么一天到晚都混账在内帷之中,学那宝玉不成器的样子!”

薛蟠有些不好意思,“嗨,舅舅你说的什么呢!”薛蟠顾左右而言其他,“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事儿来?”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王子腾显然也是很乐意见到薛蟠受窘的样子,“你的事儿,可是舅舅最要紧关心的事儿,你母亲也时常和我念叨,什么时候寻摸一个妥当的人儿来,要给你成家立业的才好,这成家立业了,外头的差事当着,人家才觉得你成熟稳重,不会说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了。”

“这话我倒是不信,”薛蟠笑道,“我如今办事当差谁敢不听从?”

“少给我废话,”王子腾笑骂道,“你若是不愿意说个实在话儿,我就只要是给你挑一挑了,你母亲言明了,只要是我这个舅舅挑的,自然就是好的,你老子如今不在了,我这个舅舅,原本也是可以做主的,若是你不说,那么也只好是我这乱点鸳鸯谱了,就看着那家门第好,那家家世好,就给你定下来,到时候觉得这夫妻不和谐,吃亏埋怨了,可不能怪我!”

薛蟠瞧着好像是真的今日躲不过这个话题了,于是也只好正式面对,“这事儿,还是让我自己个定吧?舅舅,也不瞒你说,”薛蟠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外甥我呢,的确是有个心仪的人选,只是人家这岁数尚小,又加上脸皮薄的很,若是这么早就要提起这些事儿,只怕是人家害羞就不愿意见我了。”

这倒是给王子腾套出了一些关键性的信息,“你倒是不着急?只是你却也不小了,”王子腾点点头,“咱们大越朝的规矩,虽然没有早成婚的,总是要等着二十来岁再成亲,但这亲事倒是可以定下来,免得倒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薛蟠自信满满,“决计不会,今年也到了三月了,”薛蟠低着头想了想,“不若等着明年开春,无论如何,也就要请舅舅出面了。到时候若是舅舅不帮衬,我都要死皮赖脸的求舅舅了。”

薛蟠显然是有主意的,王子腾倒也不是非要强迫薛蟠,见到薛蟠有主张,他也就点点头,“那我就听你罢了。”

王子腾处置公文,薛蟠出了来,告诉正在别处喝茶的张如圭要他代替王子腾招待客人,张如圭原本今日就已经是心满意足,却没想到薛蟠还带了如此大礼过来,想到要代替王子腾招待客人,张如圭心里头狂跳,却又觉得这双腿发软,“东翁,东翁,”张如圭都有些站不住身子,双腿一软就坐在了位置上,“怎么,学生怎么有如此的福气来行此事?”

这代替王子腾出面招待客人,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单纯招待,张如圭不是服务员,不可能没有什么其他没有的含义,第一起码王子腾将张如圭视为自己人,不算是嫡系心腹,但也是亲近之人了,第二只怕外头的人呢也会认为,张如圭已经投靠了王子腾。

这个误会张如圭简直是求之不得,须知道他昔日在大名府被贬官,也是因为没有后台的缘故,若是能够如今正式的归属在兵部尚书的门下,较之获得的收益来说,张如圭可是远远大于王子腾。

另外,王子腾眼高于顶,很少说看中谁,亦或者是流露出对着谁特别青眼有加的态度来,用江湖上的黑话来说,王子腾他几乎不收小弟。这一节不需要别人告诉,张如圭昔日是在王子腾手下当差过的,十分清楚王子腾的性子,若不是薛蟠这亲外甥举荐,只怕是张如圭一辈子都不见得摸得到王子腾的外书房门槛。

“这有什么呢?”薛蟠笑道,“你恰逢其会到了此处,那么自然要帮衬一二的,今日舅舅不得空,可外头的客人又不能不搭理,故此还是要人招待一二的,你只管接待去,有什么事儿要舅舅做主的,你自然不能答应,贵重之物退回去,若是和你一样的土产,你做主收下来就可。”

“再者今日没有备下宴席,吃饭就都不招待了,只管请喝茶,说说话就是了,”薛蟠巴不得要找个替死鬼来应付外头的人,于是连忙让张如圭做的事儿吩咐妥当,“也不单单是你,只怕还有几位清客相公也要帮衬着分开见,先生若是不愿,倒也无妨。”

“学生万万没有不尊的道理,”张如圭忙说道,“也要多谢东翁给了学生这样的好机会,若非东翁,只怕是这一回是没有学生什么事儿了。”

张如圭这会子又改口了,要以薛蟠的东席自居,他说的不错,官场上的确就是如此,很多时候上位者根本就不差那么几个干活的人,也不差忠心的人,而更多的时候就需要有人举荐才有可能被上位者看在眼里,这个时候才有可能展现出来自己的才干,进而更靠近上位者的身边,争取到更好的政治资源,所以张如圭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请东翁看学生的就是了,决计不会耽误了大司马的事儿。”

薛蟠笑眯眯的点点头,“如此就极好,你今日也就不必早出去,等会一起在这里头用饭,有亲朋好友的人来,你也可以帮衬招待一二。”

其实张如圭不算太合适的人选,毕竟王子腾的一些故交,张如圭只怕是都不认得,但寻常的宾客帮忙招待去,王子腾就省却了许多的功夫,毕竟这既然决定了要开门纳客,就少不了人来人往的。

薛蟠吩咐了张如圭,这才到了后院来,这里头预备下了戏,王子腾还没来,家里头的女眷们早就开席了,薛蟠到的时候恰好是在唱水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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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见客

青蛇率领无数虾兵蟹将等围攻金山寺,漫天飞舞打斗起来,十分好看,不仅仅是王子腾夫人等人看的津津有味,就连捧盂,拿拂尘等物伺候的丫鬟们也是看的目不转睛,薛蟠也不打扰,就站着在东侧的游廊里面堪堪将这一出戏看完了,才入内,对着王子腾夫人请安问好,彼时薛姨妈等人,都已经尽数到了。

王子腾夫人忙叫薛蟠起来,薛姨妈在侧,埋怨道,“舅妈的生日你也敢姗姗来迟,真真是不知道轻重!”

王子腾夫人脸上淡淡的,“爷们就该忙着外头的事儿,我这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大生日,那里要他们这样都来的。”

薛蟠笑道,“好叫舅妈得知,原本是早早就到了,舅舅又吩咐了,今日乃是舅妈的好日子!外头来了许多官儿要庆贺舅妈的生诞,故此要外甥帮衬着招待一二,我说我帮衬着不合适,这一番说话,又请着外头的官儿入内,这才耽误了时候,还要舅妈不要怪罪才好。”

王子腾夫人听到这话不免大喜,任何人都想要自己的生日上头风头无二,许多人来给自己贺寿,“怎么你舅舅还叫外头的官儿进来了?须知他以前是一概不许的。”

“我说既然是来给舅妈贺寿的,那里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不管是如何,这既然来了,就该招待一番,临时之间虽然不得请人家吃饭喝酒,多少也要请人家喝一杯茶才好,这才是尚书府的礼数不是?”

王子腾夫人连忙称是,“蟠儿你说的极是,那岂不是外头忙的很?”她预备起身,“外头还要照应才是。”

“舅妈不必辛苦,外头有表哥和清客们照顾着,想必是无事,”薛蟠笑道,“舅舅也在外头呢。”

王子腾夫人这才心满意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薛姨妈在一侧瞥了薛蟠一眼,不免嘴角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于是王子腾夫人请薛蟠也入内看戏,“你还带了这样的东西来,”她埋怨道,“到了舅妈这里还送这样贵重的礼做什么?又不是外人,你小孩家家的,都不知道轻重!四妹也真是,”她又对着薛姨妈说道,“也不拦着他点!”

薛蟠出手极庸俗,一对蓝宝石手镯,通体莹莹宝蓝,十分光润,这就不下百金之数,又加上了薛家银号的见票即付两千两银票,这价值就是不菲了,薛姨妈笑道,“他前几年都没有来祝寿过,今年这头次来,自然是要多送一些。再者,二嫂也知道,如今都是他当家,我是万事不管,他怎么做都自己个定夺,却是不用我了。”

王子腾夫人让薛蟠入席,听到薛姨妈这话,奇道,“果真如此,以前我听你二哥说,却也还不信,蟠儿才几岁,怎么家里头的事儿,都他做主了。”

“家里头的事儿他办了有三四年了,我瞧着都稳妥,家里头又有很稳重的老家人,都可以帮衬一二,故此我也索性每日吃吃喝喝,颐养天年了,”薛姨妈笑道,“和老姐妹素日里头说说话,看看戏,这就罢了。”

王子腾夫人叹道,“四妹妹可真有福气了。”

这来往的夫人们和王子腾夫人、薛姨妈等人同坐,薛蟠乃是小辈,虽然可以入内和女眷们一起听戏,但也不好和非亲戚的长辈们坐在一块,他的位置自然安排在了薛林贾史等人之中,到了这边,众人见到薛蟠来了,于是起身相迎,薛蟠见到众人因为是来贺寿的缘故,穿着都是盛装,薛蟠极少见到众人如此,不免先是啧啧称奇,随即又把众人从头看到了尾,宝钗笑道,“哥哥这是做什么?好像咱们这些人都是多年未见似的。”

“我说诸位妹妹今日这容光焕发,又珠翠在身,华服锦绣,堪为天上人也,这么仙女下凡一群人,我倒是错不开眼了。”

众女娇嗔,林黛玉横了薛蟠一眼,“蟠哥哥惯会油嘴滑舌的,也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

开玩笑,我薛蟠是怕别人笑话的主儿吗?我可是脸皮最厚的了,迎春笑道,“薛家哥哥快请坐下吧,要喝什么,这里头我喝了点枇杷银耳汤,倒是不错。”

“就喝这个是了,”薛姨妈带了凤姐儿、三春、宝黛云这些人过来,薛蟠见到除却凤姐,其余的人都在此处,“怎么不见凤姐姐?”

“凤哥儿那里闲得住,”探春笑道,“才坐下来没听几出,就被舅妈喊了去,说要帮衬着招待命妇诰命们呢。”

有时候人怕出名猪怕壮,真真是半点错儿都没有,王熙凤擅于交际,原本是想躲懒来了王子腾府中偷闲半日,可这边也是不放过她,薛蟠笑道,“那咱们自己个乐就是了,不去管她。”

薛蟠坐了下来,花厅之中摆好了桌子,众人共坐一桌,倒也不甚拥挤,一起看着戏台上的唱念做打,应承兵部尚书家的堂会,戏班子不敢敷衍,一应都是精神抖擞,样样精彩的,众人看的聚精会神,倒是薛蟠心不在焉的,史湘云悄悄的对着薛蟠说道,“今个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府上呢。”

“你之前都没来过?”

湘云摇摇头,“出来的时候少了些,凡是出来的,都是去老祖宗这里,别的地方一概不去的,”湘云说道,“今天倒是托了姨妈的福了,还能来这府上见世面。”

薛蟠心里头想,你这第一次到,只怕是等会各家命妇过来到处见人,你们上去请安的,只怕是还少不了拿见面礼回来,别看着今日王子腾的夫人小生日,没有几个诰命夫人来,只要是这几个诰命夫人要见你们,车轮战下来,今天什么事情就别干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众人就都被王子腾夫人叫了去,说是各家太太要见姐儿哥儿们,只是唯独薛蟠不去,他对着传令的那个嬷嬷笑道,“我今个这肚子不甚舒服,等下怕是在太太夫人们面前失了礼数,嬷嬷你和舅妈说一声,我也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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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又见小太监

若是换做是其他的人如此,只怕是这嬷嬷还要仗着是伺候王子腾夫人的心腹人马,凭着年纪大,还要教训一二说是这样的好机会,那里是不去见的,只是薛蟠身居高位有些日子了,养移体居移气,虽然脸色淡然,但凛然有身居高位者的气质,那嬷嬷不敢乱说什么,再者适才见到王子腾夫人对着这个外甥也是十分厚待,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那就薛大爷自便,”她又吩咐好仆人们小心伺候着,不许怠慢,随即行礼一下,只是带着薛林贾史等人一齐离开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没人打扰,也不用去应付外头那些各怀心思的宾客,躲在这小角落里头,倒是可以偷闲半日,放空自己个的心思,不用想外头的琐碎事,这会子戏台上演的是姜太公渭水垂钓,那老生穿着一身蓑衣,又拿着竹竿,踏步于山水之中,自得其乐,虽然的确是愿者上钩,但若是明君不至,只怕是姜太公也在这里头会一直隐居垂钓下去,直至老死吧?

薛蟠正拿着茶碗,喝了一口银耳汤发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薛大人,怎么在这里头发呆呢?”

薛蟠抬起头来,只见到一个少年俊美之人拿着牡丹泥金紫檀折扇,笑盈盈的站在柱子边上望着自己微微点头,薛蟠觉得此人很是眼熟,但一时半会想不到是何人,过了好一会他才想到,这个人乃是昔日在荣国府见过,代表宫中来检查大观园施工进度又有些刁难贾琏,自己出面陪了一顿饭的重华宫惠庆长公主的贴身心腹太监。

想到了是谁,薛蟠忙放下茶碗,起身朝着那太监拱手,“原来是小公公,您这换了衣裳,我倒是一时半会没瞧出来,”今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小太监居然是没有穿着绿色的太监袍,反而穿了一身寻常贵公子模样的衣裳来,故此薛蟠没有认出来,他连连道歉,“公公怎么来这里了?”可真是神出鬼没的紧啊。

那小公公施施然的坐了下来,后头的那些跟着的太监们也是穿着锦袍,只是有几个年岁甚大,但还依旧是面白无须,这就是有些可疑了,但这会子众人都在看戏,倒也没人关注这一边,“今个得了宫里头的差事儿,说要送礼物给尚书夫人,故此我也趁着这个时候,出来顺带着玩一玩。”

你倒是玩心甚大,薛蟠叫人过来倒茶,今日来客甚多,仆妇们才不会管着谁是谁,见到薛蟠在招呼,以为也是什么人家的公子哥儿入内祝寿的,不疑有他,给这小太监倒茶,“我听说薛大人在外头得罪了好些人,怎么这会子还敢出门呢?”

“这话说的,我干的乃是公家的差事,如何不能出门?若是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那也是因为差事所迫嘛,”薛蟠得意的摇摇扇子,“最多是我这个官儿得罪人,却不是我这个人得罪的,这一节,公公还是要分开看才好。”

“你这论调,倒是新鲜的很,”那小太监笑道,“你这差事儿当得有意思,偏生得罪了满朝的勋贵,却无人会来找你茬,听说圣上万岁爷也很是满意,还下旨嘉奖于你了?可真真是厉害的很。不过你在这兵马司这种衙门呆着,又和这些地面上的下作人厮混着,只怕是没有什么出息,詹事府也是如此,都是冷灶头,也什么意思,不如我帮着薛大人你,换一个差事如何?”

这个小太监口气大的很,薛蟠哑然失笑,他的口气倒是像是政事堂领班秉政大臣的样子,想着要给薛蟠调动就说调动,“多谢公公美意了,”既然是人家这么说,好意也是不好拒绝的,薛蟠笑道,“只是我如今才到了这两个衙门,当差顺手了,一时间还不想换,再者公公说这不是好差事,在我看来,倒是不错的,这衙门不用日日应卯,一应琐事如今都料理妥当,也不用事必躬亲,何须劳累呢?不然的话,只怕今日都不得空出来听戏,也就见不到公公了。”

那个小太监脸上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怎么可如此堕落?薛大人你的才学计谋胜过他人千倍万倍!偏生倒是在这些小衙门里头浪费时日,须知道这杰出之人,必定脱颖而出,绝不会沉沦下僚,和寻常人不同,俗话说,凤凰岂能和鸦雀为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薛蟠笑道,“公公原本说的不错,只是我这性子懒怠的很,如今这差事当得还算妥帖,又可以助人为乐么又可以平安地方,又算得上是有教化之功,如何算是不好的差事呢。”

那小太监见劝不动薛蟠,摇摇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不一会,管家来报,说是王子腾进来了,薛蟠起身要迎,那小太监却是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喝茶,薛蟠也见怪不怪,凡是大明宫里头出来的,都是有些傲气的,度量此小太监的气势,只怕是惠庆公主十分信赖之人,绝不是一般的太监。

惠庆公主乃是英宗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后代,圣后诞下英宗,英宗诞下惠庆公主,惠庆公主就是圣后唯一的孙女了,这位公主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因为如此天潢贵胄,十分受圣后宠爱,幼年时候就亲自抚养,才长大了一些就加封号,又赐给封地,如今的永和皇帝对着这一位侄女说来也是奇怪的很,居然也是十分的宠爱,宫中事务,倒是她也可以说上话,皇帝和圣后两人都会听,这就难怪她住着的重华宫人,也是一样的威风,就算是王子腾来了也不起身相迎,那个太监等着薛蟠起身后,放下了手里头的盖碗,接过了身边人拿着的牡丹泥金折扇,也就起身离去,“薛大人,有缘再会,我这就回宫去了。”

这小太监来的奇怪,去的也极快,薛蟠还未说话,那小太监就被人簇拥着一起走了。

七十八、不痛快

薛蟠转过身来一看,那小太监却也不见了,凡是大臣过生日,宫里头自然都是有赏赐的,这赏赐就是要通过小太监们出宫送过来的,之前薛蟠倒是也没有听过这大臣之妻过生日有这样厚待的,许是因为是天子重臣的缘故,故此王子腾夫人过生日也有宫里头的赏赐。

薛蟠起身,出来相迎王子腾,今日乃是至亲好友之间的家宴,故此也没有外人和不相干的女眷,王子腾到了花厅,坐在了夫人身边,王佑和德鸾二人奉茶,又请安问好,王子腾点点头,“给你们母亲贺寿了不成?”

王佑称是,虽然王子腾并没有说望子成龙,多角度压榨王佑,逼迫其读书有所成就或者是当差成才,饶是如此,王佑也不可能对着王子腾和薛蟠一般的肆无忌惮,特别还是王子腾如此功勋卓著,才干过人的父亲,王佑身为儿子的确是压力极大,面对王子腾的发问也不敢多说一句,倒是德鸾笑道,“今个给母亲献了自己个做的一个抹额,母亲倒也不嫌弃,说是要放着明日就带。”

“自己做的东西,这是最有心意了,”王子腾点点头,他又对着薛姨妈笑道,“听说四妹带了好些个贾家的姑娘家过来,我素日里头忙着公务,甚少见这些亲戚,今个是好日子,不如就带来给我瞧一瞧。”

薛姨妈忙命人去请了来,凤姐原本带着众人和诰命夫人们接洽,听到王子腾要见,于是就连忙带了过来,众人行礼请安问好,凤姐笑道,“二叔好生偏心!这么多姐妹过来,偏生就不要见我,是不是我这王家嫁出去的女儿就成了泼出去的水,就没人心疼了不是?”

王子腾笑道,“偏生你就这样的碎嘴,咱们王家嫁出去的女儿那一个不是心疼的,自然是不会忘了你,只是今个我要见这些姑娘家,素日里头没见过,你成日见,也没什么稀奇的,还不赶紧着给你二叔介绍一二?”

“二叔也就是心疼我罢了,也不见得二叔心疼心疼琏儿,”王熙凤趁势要说一两句有关于贾琏的话儿,“他如今每日就在家里头帮衬着家里头的活儿,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儿,今个原本是想着过府来给婶婶贺寿的,却又怕二叔你呵斥他不长进,故此也就不来了。”

“他倒是还有些廉耻心,”王子腾微微一哼,“不愿意来也就不必来了,我这每日里头事儿多的很,不耐烦和他磨蹭。”

王熙凤也不好多说什么,薛蟠在一侧笑道,“舅舅何必如此口是心非,这琏二哥乃是你这正经的侄女婿,不帮衬着他还帮衬着谁,凤姐姐什么时候就让琏二哥自己来就是了,那里还要躲在你身后一起来呢。”

凤姐感激的朝着薛蟠看了一眼,笑道,“表弟说的半句话都不错了,”不过她倒也不会在这众人许多的当口痴缠什么,她口才便给,故此王子腾要她来介绍来人,一下子就把众人一一给介绍了。

自然先是要说三春了,三春一一行礼,王子腾笑道,“你们少来,我也少见,今日既然来了,就好生玩闹一日,也不必拘礼,自己个玩是了。”

凤姐又拉了林黛玉出来,听说是林如海之女,王子腾特意留意看了看,察其人品,的确是出众之极,又见到黛玉有些怯生生的模样,知道是只怕其身子欠佳,“如海兄昔日和我一起在毓庆宫当差,乃是至交,你算起来,自然不是外人,日后也要多走动走动,若是得空,就和姐妹们一起过来,我这府上虽然玩的东西不多,但乃是御赐的府邸,花园这边,可值得一览。”

林黛玉忙谢过,凤姐最后介绍了史湘云,王子腾点点头,“你那两个叔叔甚少来我这里头,你今个倒是来了。”

这几个人既然是见面,自然就预备下了见面礼,每人一套文房四宝,“听凤哥儿说你们这些都是会读书写字作诗的,我这里头也没什么可送的,笔墨之物送些给你们,平日里头用吧。”

众女谢过,站立一旁,王子腾又见过宝玉,宝玉显然对着王子腾也是颇为畏惧,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王子腾问宝玉这些日子读了什么书,又在忙什么,宝玉连忙一一回答,显然这答案王子腾也是不满意的,不过到底是没有当众呵斥宝玉,只是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命众人散开自己个坐下来继续看戏,宝玉吐着舌头,走到薛蟠身边偷偷说道,“舅舅如今的威严,可真真是极大了。”

“如今当着这兵部尚书呢,那里能和寻常人一般了,”探春笑道,“二哥哥是不是怕舅舅适才教训于你,要你认真读书上进?”

众女说笑了一番,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湘云的嬷嬷就来告诉,“二老爷和三老爷一起来了!”

这嬷嬷话里头的二老爷和三老爷,必然是史家的两位侯爷史鼎和史鼐,一个保龄侯,一个忠靖侯,湘云奇道,“怎么两位叔叔都来了,可是来寻我的?”

嬷嬷说只怕不是,她也是适才在廊下才见到两人入府,大约是要去见王子腾的,湘云听到这话,才稍微放心了些,“妈妈你帮我看着,若是有什么事儿要叫我的,我这即刻就去。”

奶妈领命而去,薛蟠见湘云有些心思不宁,笑道,“若是这二老爷和三老爷来找,必然也是找舅舅,自然不是来找你的,大约是公事,咱们自己个看戏取乐就是了。”

众人这才复又坐下听戏起来,过了一会,王子腾的管家来请,众人还以为是要请湘云,却没想到是说来请薛蟠,“大爷,老爷那边好像有些不痛快的事儿,我瞧着不太好,大爷赶紧着过去瞧一瞧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有些摸不著头脑,“什么不痛快的事儿?”薛蟠起身,带着管家出了此处,“有人和舅舅为难了?”

七十九、不照顾

薛蟠还以为王子腾还留在原来的地方看戏,可是匆匆跟着管家行过花厅,只见到王子腾所坐的罗汉床上,空无一人,只有王子腾夫人和薛姨妈等人还在花厅之内听戏,薛蟠问管家所谓何事,管家这才对着薛蟠言明,“史家两位老爷过来寻老爷,也不知说了什么,这会子已经语气声很不好了。”

稀奇稀奇,这两位史侯爷登门拜访,应该做的事情也是恭贺王子腾夫人寿诞吧,还能有什么事儿还闹起来了?须知道这大人物一般来说轻易是不会撕破脸皮的,何况这史家和王家本来就是四大家,彼此关系不差,怎么还会起冲突呢,这就是有些奇怪了。

薛蟠又到了这王子腾的外书房,只见到表兄王佑搓着手焦急的站在书房外,见到薛蟠过来,忙迎接上去,“表弟你可来了,这里头已经吵了好些日子了,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薛蟠奇道,按照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自然是王子腾更是大权在握,名声赫赫,保龄侯和忠靖侯算起来都是武官勋贵,自然是要巴结着王子腾才能是继续在军队之中有所作为的,而且又是登门贺寿的,必然是没有说和上门拜寿的客人抄家的道理,“表哥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入内侍茶,听到二位侯爷过来说了几句往日里头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起来了这新军移镇的事儿来,彼此起了冲突,”王佑虽然是在国子监当差,但却也不是傻子,“大约是父亲不想让这两位侯爷出来当差。”

这话说起来倒是有些不太可能,四大家同气连枝,就算是没有特别要照顾的地方,也要想着法子出来照顾一二,更何况如今有着这样的差事儿,那里不照顾自己人的道理,“这一二来去就说话起了冲突,我想着我不敢进去劝,就只好请表弟过来转圜一二了。”

倒是要自己个来当这个和稀泥的,薛蟠无奈的摇头,“表兄倒是看得起我。”

“自然自然,”王佑陪着笑,“表弟快进去劝一劝,我那老爷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虽然子不能言父过,但是他的性子是急了些,若是无人劝谏,只怕是要吵的不可收拾了。”

薛蟠无法,只能是硬着头皮在管家的带领下,又一次的进了王子腾的书房,见到这屋里头的气氛果然是古怪严肃的很,王子腾高踞于上,只是喝茶不说话,边上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史鼎,原本是红润的脸庞这会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变得铁青,坐在史鼎对面的还有一人,长相和史鼎相仿,稍微看上去年轻一些,应该就是史湘云的三叔,史鼎的弟弟,忠靖侯史鼐了。

薛蟠进了来,王子腾抬眼瞧了瞧,也没说话,薛蟠转过头来,原本还想着和王佑共进退,可是没想到那王佑很是没义气,压根就没有跟着进来,薛蟠暗骂一声无耻,却也不好不开口,“原来是史二叔!”他朝着史鼎作揖,“史二叔来了,我才知道,这就马上赶过来请安了,实在是失礼失礼!”

史鼎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原来是文龙贤侄,你今个过来,也是给尚书夫人拜寿的吗?”

这个“尚书夫人”四个字一说出来,薛蟠就知道刚才必然是闹过不愉快了,按照四大家的关系,无论如何,史鼎等人应该称呼王子腾为王二哥才是最合适的,也不该从官面上称呼,这显然是带着一丝调侃或者是讽刺的意思了,薛蟠权当做没听见这话里头的意思,“是,今个过府来给舅妈祝寿呢,原本在前头看戏,这会子听说二叔来了,即刻就来拜见,哦,这一位必然是是史三叔吧?”

史鼐挑眉,不悦的瞪了薛蟠一眼,“你是何人,什么身份,这样上赶着三叔三叔的叫着!”

“不可无礼!”史鼎忙说道。

王子腾这会子是不乐意了,“史老三!这是我的外甥,薛家薛文龙,咸安宫班首,詹事府左中允,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身上还有中书舍人的爵位,怎么,称呼你一句三叔难道还不成?你觉得他没有资格?”

“不可如此说,”史鼎忙对着史鼐说道,“这是自家人,为兄之前和你说过的文龙贤侄,在荣国府存周兄家里头见过一面。”

这么说来,史鼐才知道这个人称呼自己个三叔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实在是自己个唐突了,“哎哟,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一时间自家亲戚倒是没认出来,”史鼐起身朝着薛蟠拱手,虽然是薛蟠称呼为三叔,但史鼐年岁也不算大,大约三十出头一点点,“是我的过错!文龙贤侄切勿见怪!”

这么看来,这史鼐似乎也很是豪爽,不拘小节,而且很擅于改正自己的错误,应该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今天这打圆场之事,看起来是可以做的。

只是这第一印象好不了多久,薛蟠连忙道不必又让开了史鼐的作揖,史鼐却又说话了,“只是文龙贤侄你还记着咱们这亲戚同气连枝之情,别的人只怕是都忘了,文龙,你说这四大家,是不是该彼此帮扶?”

薛蟠看了一眼端坐于上的王子腾,只见到王子腾不动声色的喝茶,完全没有把史鼐的话儿听进去,薛蟠笑道,“自然自然。”

“文龙你能这么说,就是极好了,”史鼎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而史鼐是非常怒气冲冲了,“只是如今的尚书大人,只怕是忘了这同气连枝的道理,手握大权,起居八座,威风呵呵,只怕是全然忘了这同气连枝之事了?!”

史鼎默然不语,薛蟠干笑道,“三叔只怕是误会了。”

“怎么会误会,今日我和二哥登门拜访,一来是祝寿,二来也是有要事相请。”史鼐气冲冲的说道,“求着咱们尚书大人能不能指点迷津,照顾一二。”

八十、天下第一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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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巴巴的上门来求情,只是这尚书大人啊,”史鼐阴鸷的说道,“赫然是忘了咱们四大家同气连枝的道理,这手握天下兵马调动的大权,我们两兄弟想要求一个差事都不可得。你说,文龙贤侄,王尚书大人,这事儿办得是不是不地道!”

薛蟠干笑一声,“想必这其中是有误会的,这四大家这么多年来都是彼此照拂的,那里就说不互相帮衬呢。”

薛蟠看着王子腾,死命的做了做脸色,史鼎拦住了史鼐继续的唠叨,“三弟不必说这个了,也是咱们命苦,虽然是有两个侯爵在身上,可这些年空桶子的爵位,咱们见得还算少吗?咱们既然不能被二哥看在眼里头,这一辈子就混吃等死罢了。”

一个激将一个说着哀怨的话,换做是普通人,自然是要说一些表明自己的心意才是,可王子腾是何许人也,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人说什么话,适才薛蟠还没过来的时候,王子腾已经发过火了,这时候他也不生气,只是拿起盖碗慢条斯理的喝茶,“老二,老三,你们不用这样的话儿来激我,我不是那样会上当的性子,我虽然当了这个兵部尚书,掌管兵马节度使等调动之事,可到底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一切自然有圣裁,你也不要急,说什么,我拿着话儿搪塞于你。”

史鼐仰起脸,脸上很是不悦,“尚书大人,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差事多的很,”许是薛蟠进来这一打岔,王子腾想了想,改变了自己之前这冷淡的语气,“只怕是你们接不下来,我告诉你,老三,别以为你有一个侯爵在身上,外头那些大头兵就听你们的吩咐,我知道你这时候心里头想觉得自己个了不起,指挥一军随便坐坐想必是无妨,你这就是大错特错!”

史鼐不以为然,“尚书大人给不给差事那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儿,我接不接得下来,是我的自己个的事儿,横竖不给尚书大人抹黑就是了!”

“不抹黑,”王子腾把盖碗重重的放了下来,“只怕你还没有这样的厉害!我且问你,潼关此地,你敢去吗?你若是敢去那里,商洛节度使我即刻请旨,就给你当,如何?”

潼关的位置靠近洛阳,按照政治地位要看离着中枢近不近的定律来说,这里头的位置十分的紧要,节度使,也自然是最厉害的地方,但若是想着觉得在京畿左近当差应该是享福的,那么就是大错特错了,潼关这里当兵的人,不管是小兵还是节度使,当的辛苦,只怕是极北之地的北海节度使都不见得比潼关更苦,商洛节度使乃是培养的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昔日就有五十骑冲垮三万大军的记录,这个地方是好地方,但的确,只怕是史鼐当不了这个差事。

史鼐果然色变,他就算是再有自信,也不敢说一当差就当这个天下第一节度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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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得了准信

潼关位于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北,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始建于东汉建安元年。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居中华十大名关第二位,素有“第一关”的美誉,太祖皇帝游历帝国大好河山,行至于此,也不免感慨潼关之险峻,并于城楼外横额上留下“第一关”的鎏金御书。

潼关设于东汉末,当时关城建在黄土塬上,隋代南移数里,唐武则天时北迁塬下,形成今日潼关城旧址。唐置潼津县,明设潼关卫,今朝袭之。因为潼关地处黄河渡口,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所以成为汉末以来东入中原和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如今中原地带自然是太平无事,故此这潼关在对外战争上的作用显然是已经少了很多了,比如昔日这安史之乱安禄山率领大军攻打潼关,企图西进长安的事儿,基本上不会发生,而本朝把西域之地尽数囊括在内,西海之西,离着潼关还有万里之遥,就算昔日香格里拉国作乱,潼关之地也是波澜不惊毫无影响,可此地已经无关军事上的影响,但关键的还是有关于政治上的因数。

潼关靠近洛阳,又卡住了洛阳西进之地,乃是皇家厉害十分重视的要地,故此历代帝王,吸取了前朝中枢军备涣散的教训,在西郊大营外,设置了商洛节度使管理潼关并且在此练就一镇雄兵,这个雄兵可不是说你上折子吹嘘吹嘘就够了的,而是要实战的。大越军队五年大比一次,商洛节度使的潼关精锐,若是掉出了前五名之列,节度使即刻免职问罪,若是前五名,不赏不罚,夺了第一名,加官进爵。可是这第一名哪里是这么好拿的,大部分的商洛节度使,一般只是能拿到前五名不赏不罚也就是很厉害了,许多节度使挖空心思就是想着五年一次的大比之中夺魁,或者是吧商洛节度使踩在脚底下,乐见这天下第一节度使吃瘪,故此这商洛节度使世人都视为烫手的山芋,敢接手的人实在是少数。

史鼐虽然自视甚高,但是想着一当差就接受这样艰难的职位,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是傻子,听到王子腾如此说话,不免的脸上变色,“尚书大人这是刻意为难我了!”

“为难你?”王子腾连连冷笑,“想着我从侍读的位置上放到外朝来,第一件差事儿,办的就是西南平定香格里拉国叛变之事,一下子就统帅千军万马,翻越千山万水,一路险阻到天涯海角去平定香国,也不觉得是有人为难我!只是觉得如此重任在身,精神抖擞,无所畏惧!怎么到了你这里,这天下第一节度使的重任交给了你,你倒是觉得我是在为难你了?”

王子腾有这样的资格,和这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史鼐一时半会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史鼎到底年岁长一些,也不至于说是不知道如何圆场,“三弟决计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着当差,循序渐进才是,哪里一上手就如此重要的差事儿,自己个丢脸倒也罢了,可若是丢了二哥的脸面,岂不是无能了!到时候耽误了二哥的大计,才是罪人了!三弟,”史鼎对着史鼐说道,“还不赶紧着和二哥道歉?也就是在王家,咱们彼此亲近二哥才不责怪你,若是换成是别处,只怕是即刻要请你出去了!”

史鼐很是不服气,但是史鼎这样做眼色,他也不甘不愿的站了起来,朝着王子腾作揖在地,“原本是我的不是,请二哥原谅则个。”

王子腾冷哼一声,薛蟠度其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于是过来亲自搀扶起了史鼐,“三叔也真是,自家人何须计较这个,快快起来请入座吧。”

史鼐入座,但还是阴着脸一言不发,薛蟠想了想对着王子腾说道,“外头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一一拜访,舅舅也不该一直留在此地,新军移镇的事儿舅舅缺人手,与其交给别人,不如交给咱们自家的亲眷帮衬着这才好呢。”

史鼎和史鼐听到薛蟠这样说话,顿时眼光如火,熊熊的望着王子腾,王子腾挑眉不悦说道,“朝廷公务,岂能在私人场所定下!”

史鼐又预备说什么,却被史鼎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二哥,你是知道咱们两兄弟的,虽然这才能不够望二哥之后尘,但是唯独这忠义二字,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若是能够当差,不管是差事如何,总之绝不会辜负二哥,自然也决计不会辜负圣上!”

这最后半句话倒是说中了点子上,饶是王子腾十分不悦,这个时候也不免要缓和下神色来,只是他到底还不愿意和这两人说什么,他冷哼一声,起身说道,“我也不和你们废话,文龙,你且招待他们二人一会,若是愿意留下来的,那就留下来用饭,若是不愿意,就端茶送客!”

王子腾拂袖离去,史鼐一拍桌子,“偏生就是尚书大人这样架子大!”

“且不要急,”史鼎说道,“咱们听一听文龙贤侄怎么说。”

薛蟠能有什么话儿说,难不成他这个时候代替着王子腾背书什么?薛蟠可不是这样没有分寸的人,也不会说这样的话,适才他能够插话进去,也的确是因为之前说动了王子腾,这兵部调兵遣将,最是需要人手,而且如果在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先放一些自己觉得还可靠的人来试试看才能如何,这也是用人的一个法子,王子腾之所以没有当场发怒,也是和这个有关的,只是他性子高傲,不愿意和这些好像讨债上门一样的人说这些个东西。

但是薛蟠也不能够什么都不说,他笑道,“三叔何必着急,适才舅舅不是说了吗,这新军移镇,自然很多人要外放,外放的官儿要进京当差,这么一来二去的,岂不是多了很多的位置出来?我舅舅是冷面慈心,许多话儿说的难听,可这心里头难道还不帮衬吗?必然不会的。”

这样一番忽悠,虽然听着心动不已,史鼎却是不肯放过薛蟠:“文龙贤侄,你说的极是,可今个这厚颜来求二哥,就是什么脸面都不要,想着要谋一个差事才好,贤侄的话儿不错,只是,今个若是没有一个准信,我们兄弟二人就是什么面子都再也不顾了,也要等着二哥一句痛快话。文龙,既然这王二哥要你帮衬着招待我们兄弟二人,那我们也只好今日缠着文龙贤侄了。”

妈呀这个痛快话我那里给的起,再者那里有这样的规矩,你们找不到正主,也不敢找着正主出气,倒是来找我的麻烦了!薛蟠心里头暗暗叫苦,“三叔,”薛蟠干笑,“那个商洛节度使的位置,你真的不考虑吗?”

“文龙你是否在调侃我?”史鼐怫然不悦,“我只是想要当差,却不是想要这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既然是想要当武职的官儿,这身家性命抛却了不也是名正言顺的吗?到了你这里倒是又想要进步,又想要家私了,薛蟠暗暗吐槽,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三叔担忧的极是。”

只是薛蟠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承诺的,难道什么节度使的位置一下子就给两位史家的侯爷许诺出去?只怕是薛蟠就算是王子腾的亲生儿子都不敢做这样的事儿,衙门如此跋扈嚣张,昔日也就是严嵩的儿子严世藩才有如此威势,薛蟠想了想,实在是没有法子,正欲准备悄没声的趁着两人不注意溜出去,不过这个时候管家进了来,递给了薛蟠一张条子,薛蟠疑惑的打开一看,不由得大喜,“二叔,三叔,切勿着急,舅舅已经言明,请二位明日到兵部衙门大堂议事,商议一番两位的新差事!”

史鼎史鼐原本还不信,薛蟠将王子腾的手书展示之,这自然是信了,薛蟠又笑道,“今个是舅妈的好日子,舅舅只怕是没有心思谈这些公务,既然这答应了,只怕是明日还是有些安排的,二叔三叔不如回去明日去兵部,如何?”

得了王子腾的手书,自然就无妨了,两人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去,临走前,史鼐高兴的拍了拍薛蟠的肩膀,“今日得了文龙贤侄的帮衬,三叔实在是感激不尽,日后得了差事,必然要来谢文龙的,之前我那家里有人被你那兵马司的人抓了进去关起来,原本是要找你算账的,今日看到你这样帮衬你三叔,这事儿就不计较了。”

薛蟠苦笑,“如此多谢三叔了。”

史鼎稍微靠谱一些,“得空了就过府一叙,虽然不比荣国府那边舒适,但咱们四大家都是一起的,彼此该多走动走动。”

八十二、怎么安排

“是该多走动走动,”薛蟠站在王子腾的外书房门口,送着史家二兄弟,这两人如此气势汹汹的前来,这倒不算怕的,但薛蟠还比较怕的是这两人为了差事,居然这样可以直接的堵住了王子腾的书房,做出一些个无赖的模样来,这倒是薛蟠始料不及的,他可一向认为自己已经是够无赖的,可这两人为了差事居然是这样的可以抛开一切面子什么的东西,一心念念只是为了谋求一个差事儿,这样的韧性,的确是自己比不上的。

当然了,这种从别的角度来说,也可以说是这两人很是坚韧不拔,但是薛蟠如今却是怕这种抛弃自己个身份地位做一些事儿的人,鬼才会来和你多走动呢,薛蟠心里头暗暗说道,面上却笑道,“这会子云妹妹正在和我几个人一起看戏呢,二叔是否要去一起看?”你千万不要答应下来,我只是随便客套一下的。

“云丫头也来了?”史鼎奇道,随即醒悟,“是了,这几日在老太太这边玩呢,你们过来,自然也是来的。”他看着薛蟠若有所思,“二叔年纪大了,只怕是和你们这些少年人说不上话,若是过去听戏,又要叫你们不舒坦了,这就不过去了,你们年轻人自己个多热闹热闹就是了,再者,你告诉云丫头,横竖家里头没事儿,就多在老太太这边呆几日。”

薛蟠一一应下,史鼎拍了拍薛蟠的肩膀,出门而去,两兄弟皆是华服高冠,胯下所乘之马,乃是大宛名驹,乌云盖雪,五花龙驹,所随之仆人同样的鲜衣怒马,两人翻身上马,朝着薛蟠点点头,随即策马离开,边上的门子知道薛蟠这性子随和,也敢随便插话儿,“这来咱们府上这么多勋贵文武百官的,论起这出行的行头,只怕是谁也比不过史家这两位侯爷!”

“一门二侯,显赫一些也是寻常的,”薛蟠笑道,“谁还能有这样的福气呢?”

王子腾这尚书府门口这会子自然是车水马龙就没有停过,王子腾既然已经决定开门纳客,那么就算之前没有来排队的人,也必须要上赶着来排队了,薛蟠怕又预见了什么要紧的人物托关系,于是连忙转身回到了府内,他原本想着再去看戏,可是没想到王子腾倒是在花厅之外的亭子之中悠哉悠哉的喝茶,叫薛蟠看见了真是气打不到一处来,“舅舅在这里头潇洒,倒是把我扔在书房里头和那些人对付了!”

“是给你对付了,可不就是你说的,我这人手不够吗?”王子腾笑眯眯的说道,“这才让你去应付的,自己个说的话,自己个圆回来,再者,若不是我写了纸条进来,你能这么快就脱身?”

“是是是,”薛蟠笑道,“舅舅说的半点也不错。”

“你也见到了这两人,”王子腾说道,“这两个人如何,你以为,要怎么安排差事才好?”

“这是舅舅的职权,怎么来问我了?”

八十三、不顺当

薛蟠倒真不是客气,他是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安排两位史家侯爷的位置,他虽然是精明,却也不见得这大越朝所有的事儿都清楚,特别是兵部这里头有关于武将的安排调度,那是更加不知道如何了,若不是听到王子腾今日说起这新军移镇之事,薛蟠也不知道为什么外头这么多武官勋贵都会来排队想着黑王子腾夫人拜寿,除却这原本这三节两寿就该来拜贺之外,也是特意来来拜访,想着看看这新军移镇,节度使们述职进京,又要调动,这空位都空了很多出来,众人都看着眼红呢,可这些节度使上的事儿,薛蟠如何得知?

故此王子腾这么问,薛蟠可不敢乱点兵点将,还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若是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薛蟠也不必在这官场上厮混了,“我那里知道外头的事儿,舅舅自己个拿主意吧!而且你这递了纸条进来,这心里头应该早就有主意了吧。”

王子腾摇摇头,“新军移镇,节度使们调动,的确这职位极多,圣上和我多番筹谋就是想着要在这一次调动之中,将这新军大营好生的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文龙或许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我这兵部尚书一心想着就要争权夺利,别的事儿什么都不顾及。”

“在其位谋其政,”薛蟠先是宽慰了王子腾一番,“舅舅当着这个兵部尚书,自然是要为圣上筹谋,可这筹谋倒也不必太过于计较这些,”薛蟠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的确是有些不以为然,“是需要花一些时间,自然这新军拿下就不在话下。”

王子腾摇摇头,“没有这样简单的事儿,你是不知道,不是我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儿,就算是圣后再如何宽宏,但只要是圣后一日还安然无恙的呆在宁寿宫里头,外头就有许多不死心的人会惦记着那些不该惦记的东西,凡是圣后提拔上来的人,还是会唯圣后唯命是从的,这一点,其余的地方都好说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以慢慢改起来,但这军队之中,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圣后在金谷园之后痛定思痛,创设新军,这新军的军权自己个独揽,就是昔日总揽政务的摄政王都不能够沾染分毫,之后永和皇帝登基为帝,圣后垂帘,其余大事儿都交给外朝的摄政王,可这兵权是唯独抓的牢牢的,就算是皇帝亲政之后也就是陆陆续续的将兵权交了出来,饶是如此,新军依然是有三镇,不会直接听从兵部的命令,而是要先听宁寿宫的意思,王子腾根本也没有尝试过,想着直接下令调动,若是这直接下令调动,到时候那边抗命不尊,只怕丢脸的还是自己个。

“武人,最是忠心不二,比着文臣,区别甚大,我若不是在西南平定香国之战办的漂亮,让武人们都知道我的本事,我当这个兵部尚书,只怕也没这么顺当!”

八十四、薛蟠论政

“这话是不错的,”薛蟠点头说道,“外甥我若不是在天竺好歹担当了一些,只怕是他们也不见得会听我的,”他听着王子腾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出言劝谏道,“新军十二镇,其余的几镇都安排妥当,舅舅能够发号施令就好,能够慢慢的安排人手进去,也不要即刻就当某一镇的都统,副都统亦或者是其余佐贰之官,这都是可以的。舅舅不要着急,循序渐进的才好。”

王子腾担忧的事儿,薛蟠还是要想着办法解决的,只是他不赞成要去找那一直雷打不动油盐不进的新军三镇,“舅舅你要想一件事儿,若是对着这三镇动手,只怕是圣后心里头就有疑虑,疑虑圣上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存了一些不妥当的心思,想要这一统兵权,做什么叛逆之举?若是这两宫因为这事儿生了嫌隙,不说圣上如何宠信舅舅,但若是圣后发怒,只怕到时候舅舅要当替罪羊!”

薛蟠这是第一次对着王子腾说这些话儿,“可圣上总是有所疑虑,”王子腾叹道,“我也是要为圣上分忧。”

“说句不好听的话儿,”薛蟠笑道,“我也听说了什么要行废立之事,圣后如今唯一的儿子,就是皇上,这儿子不依靠,还要再废立什么,依靠那些不相干的人?圣上委实是多虑了。”

薛蟠这不以为然,还真是的别出心裁,王子腾忙问究竟,“若是圣后自己有所出,或者是英宗皇帝有幼子留下来,那么自然,人总是偏心自己个有血缘关系的,可如今圣上乃是圣后自己个选的承继宗庙的皇帝,若是她要对着圣上如何,岂不是说明自己个的眼光不佳,选了一个不好之人来继承大统?再者说句犯忌讳的话儿,圣上并无失德之处,担忧何事?”

“再者说了,这皇后就是圣后的亲侄女,圣上不仅是儿子,还是侄女婿,这更是亲上加亲了,我想着圣上立这一位皇后,也应该是有这个缘故在里头的。”

王子腾默然看着薛蟠,“你倒是真的看透人心,这圣上立这一位皇后,的确是就存了如此的心思。”

“汉宣帝昔日初登帝位的时候和霍光同乘车,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可事后如何?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不可能有万寿无疆之人,圣上还是耐心等待吧,”薛蟠笑道,“耐得住寂寞,才能成功。”

这一点来说,嘉庆皇帝是做的十分到位的,昔日乾隆皇帝禅让给嘉庆皇帝,嘉庆皇帝还是住在之前自己当皇子时候居住的宫殿,将最尊重最好的宫室还是让给乾隆皇帝居住,而且一概政务都请示乾隆皇帝,就算是和珅有矫诏之事,嘉庆皇帝也一概当做不知,隐忍三年的时间等到乾隆皇帝驾崩后,这才真正的大权独揽。

“你这话的确是有道理的,按照你的意思,”王子腾问道,“就且不管了?也不做什么了?”

“实际上,我倒是觉得这三镇放在圣后的手里头,也不是坏事儿。”薛蟠笑道,“有些时候这相互制衡,避免一家独大,也是寻常之事,我未曾拜见圣后,但私心想着,这好比是普通家里头的老太太,过继了一个儿子,虽然这家业都托付给了儿子,但生怕这个过继来的儿子不孝顺,故此自己个也存了一些私房钱养老,这也是人之常情,难道这当儿子的,还要把这老太太的私房银子给都挖出来才算是甘心吗?”

王子腾叹道,“你这比喻虽然我觉得和这朝政差距甚大,但的确也是有道理的,什么时候我入宫了,不防将这个话儿告诉圣上听一听。那你的意思,这三镇,就不动了?”

“自然不动,”薛蟠说道,“就给圣后料理着是了,”按照心理学的角度,这是之前因为金谷园之变造成的对于一切事物的不信任感,这才要办新军,等于这个是圣后晚上能够安然入睡的东西,没有这个,只怕是圣后会睡不着觉的,“外头这些人想着要圣上的位置,这件事儿圣后没有表态,何况有这样的精锐之师在暗地里潜伏着,有心人有贼心,也没有贼胆。”

“你今个算是说了一番权谋的事儿了,”王子腾抚须对着薛蟠微笑点头,“可见你是这有筹谋的,只是平时里头不说,你别的地方不展露一二,在你舅舅这里,就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才好,咱们家有这么一位小诸葛,见常人不能见之事,实在是厉害的很!日后还要多多问你呢。”

“舅舅又在说玩笑话了,”薛蟠伸了伸懒腰,“我这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若是我在圣上的位置,只怕是也是日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要想法子改一改这局面了。”

“若是你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置?”

“等!”薛蟠干脆利索的开口,“除却别的事儿之外,我倒是觉得圣上最该做的就是不变应万变,无非就是后宫无子嗣罢了,别的事儿,圣上自然是样样妥当,这西南平定香国,也是众望所归的,亲政多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就安心等待着后宫降落皇子,皇室后继有人,那么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薛蟠倒是觉得这圣后要封几位王爵,外头都说是备位东宫,薛蟠倒是不以为然,“这册立的几位王爷,说是备位东宫,我倒是觉得,不过是来分皇上的权势罢了,外朝群龙无首,圣上不能全部统帅文武勋贵,这圣后在后宫之中,就越稳当,舅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说的极好,”王子腾笑道,他满意的朝着薛蟠点点头,“可你还是没说,这史家两位该如何安排差事。”

“刚才听着这苦差事不愿意去,只怕是外放到一镇节度使,若不是好地方,只怕也是不高兴去的,”薛蟠笑道,“还就是在都城之中找一些个吧,不妨碍大局,舅舅自己个能定夺的。”

八十五、有了!

薛蟠的意思王子腾很明白,那就是这样的人,不应该放在很关键的位置上,说不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说的不错,这两个侯爵,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那也是靠着长兄的为国捐躯才换来的,以前小时候就是不成器的样子,文不成武不就的。”

史鼎史鼐之长兄,就是史湘云的父亲,昔日才干虽然不显,但办事当差勤勉,圣后甚是宠信,于是让其一直担任领侍卫大臣,负责宫廷戍卫,当年两王叛乱围攻金谷园,湘云之父带领十几名侍卫,坚守丽华门一个时辰,浴血奋战死而不退,最后终于力竭而死,被恼羞成怒的叛军斩成肉泥,尸骨无存,但这么一个时辰守下来,给圣后的出逃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圣后甚至这个时候都已经出城而去,甚至都要到西郊大营了,就为了这湘云父亲的忠义之举,不仅仅是让其二弟承袭长兄保龄侯的爵位不降等,更是分外荣宠,给了史鼐一个忠靖侯的爵位,这样一门两侯,真真是无比之荣耀。

薛蟠想着也就是湘云乃是女儿身,故此没有什么照顾到,若是湘云是男儿郎的话,只怕是也早就有爵位在身了,“这一门两侯,”薛蟠听完了王子腾的往事分析,疑惑说道,“乃是无上之荣耀,也是圣后为了表彰忠臣义士奉献值心,按照道理来说,这史家应该是圣后大为重用之人,怎么,却如今这两兄弟是一点差事儿都不在身上?”

这好像说不过去吧?王子腾冷笑,“你今日见了这两人就知道其人如何了,虽然身居高位,超品的侯爵,可人怎么样,不都是瞧见了!万一若是有那么点出类拔萃之才,焉能不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的,圣后用人最是大胆,素来是不拘一格的,昔日这胡中堂,也不过是一介商人,如今竟也成了宰相,他们若是有一点点可堪造就的,也不会沦落如此了!”

王子腾的话也只能是信一半,圣后垂帘听政多年,表忠心的人何其多也,又不差这么两个人,大约若不是才干十分出众,不能够脱颖而出的人才,圣后是不会看在眼里的,史家二兄弟虽然行事不太谨慎了些,可到底也应该不会很差到哪里去,不过圣后把这忠臣孝子的厚待牌坊立起来,让天下人都看到这忠臣孝子朝廷是不会亏待的,这广告的效应,应该是不错,至于广告的展示物,大约事后被忘记了,也是可能的,其实依照薛蟠的意思,有了爵位在身,每年俸禄不算少了,何必要这样的辛苦,要谋求什么差事儿,这功大,莫过于保驾,这护卫圣后的功劳,三代之内只怕是受用不尽,不如享乐就是了,只是人各有志,实在也是没办法。

薛蟠想到了什么,忙问王子腾,“按照舅舅的说话,这史家二位叔叔,算起来,应该是圣后的人马了?”

“差不了多少。”

“那倒是有个好去处!”

八十六、好消息

“倒是有个好去处!”薛蟠笑道,“舅舅想不想要听一听?”

“什么好去处?”王子腾瞧见了薛蟠脸上那促狭的笑意,就知道薛蟠必然打了什么坏主意,“你倒是说说看。”

“新军那三镇,素来都是不动的,舅舅也不该去动,就让他们一直在西郊大营,这是对着圣后的尊敬,但是舅舅可以安排一些人手进去嘛。”

王子腾自然也是聪明绝顶,“你的意思,是将这史家二兄弟放入那三镇之中?”

“我觉得倒是不错,这几人原本就是圣后一力提拔上来的,虽然和舅舅同为四大家,同气连枝,”薛蟠把这四个字说的很是怪声怪气的,“舅舅要举荐这些人,看在亲戚的份上,原本就是可以的,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那么至于圣后那边,难不成舍命救圣后的忠义之后,想要两个差事当当,都不成吗?”

王子腾看着薛蟠简直是有些瞠目结舌了,“这两个人能去干什么?只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管他那么多呢,”薛蟠笑道,“若是能够为舅舅办事,那么自然是最好,这一步自然是好棋,若是实在不行,权当做是打发了亲戚罢了,谁没有几个亲戚要安排差事呢,这事儿若是办不成,那也不是舅舅的缘故,谁拦着,谁被人恨去罢了,不管成不成,舅舅都不会落人话柄不是?”

王子腾喟然,“你这小子!真真是鬼心思太多了!这样的事儿,我却是想不到!”

王子腾显然是没有薛蟠这样的坏心思,还想着要把这几个人丢到那不闻不问的地方去,“若是按照你的意思,不如把他们丢到詹事府去!”

薛蟠忙说道,“这不是给我添堵吗!这还多了两个长辈在詹事府当差,我这日子就不必过了!”

王子腾一思,还觉得这真是一个主意,“文龙你说的不错,这新军三镇,的确是不宜去动手挪移,但是我安排几个人进去,只怕还是可以的,再者这史家二兄弟,委实也是圣后昔日嘉奖过的忠良之后,自然不会有人狗眼看人低!”

“是这个道理了,”薛蟠笑道,“只要不是一镇都统,想着也不会有很多人反对吧?”

新军编制,一镇新军长官为都统,一镇之中又分左中右三军,各有副都统统帅,其余的参军、祭酒等若干,其余总兵、统领、参领等不一,都是新军内部设置的官儿,薛蟠所言给史家二兄弟谋差事,想必他们也没有厚颜说一下子就可以新授一镇都统的要职,如果是一些副职,成功掺沙子很好,若是实在不行,那么送过去,给人添堵也是很好的嘛。

王子腾原本想着既然要用人,说不得要捏鼻子忍下这无奈之人和无奈之事,只好安排一二,若是真的闹起来,这不爱护亲眷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的,原本若是薛蟠不出主意,他也想着,要不先给他们补一个内廷侍卫大臣的位置,虽然有些忙,要轮流戍守宫廷,但权力确是不小,可远远不如薛蟠这个主意,这个主意的原意,就是不愿意让这史家二兄弟,得了太大的便宜去。

试想这两人原本算是圣后的人马,却又是因为得了皇帝宠臣王子腾的保举才空降到新军之中担任职务,而且就算是副职,毫不客气的说,那也是要职,军中最重视两个事情,一个是资历,一个是功绩,史家两兄弟可以说这两个都没有,又有背叛圣后投诚皇帝的嫌疑,只怕是这在新军之中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毒辣啊,文龙,”王子腾笑道,“这一肚子坏水,这新军,可的确是好去处!史鼎和史鼐只怕是做梦都想去新军!”

“有舅舅这么说外甥的嘛,”薛蟠不满的说道,“这磨难之处历练出来的,必然是大才,谁都想去新军不是吗?想着二叔三叔也必然是高兴去的。”

这事儿解决了,王子腾十分高兴,他若是要选,说不定给他们安排宫里头的差事,或者是远远打发到地方去当节度使,可这地方上的节度使都是有定数的,边塞之地,要整顿武备,腹心膏腴之地,要安排给一些退出政坛的高官们养老,或者是皇帝作为送人情的用处,这些地方是不好调整的,再者,还有这山高路险之地,想着这两兄弟也是不乐意去的,如此说来,倒是薛蟠的主意,最是合适不过。

“人人都想去新军,文龙你想去否?”子腾笑盈盈的说道,“这武人最看中就的功劳,文龙在天竺大破英军,凭借这个功绩,无论到新军那里去,都是顺顺当当,没有什么人会阻拦的。你可是想去?若是想去,我即刻安排起来,旁人我可不管,文龙若是想去,什么地方都使得。”

若是外头任何一个武官得了王子腾这样的承诺,只怕是高兴的都要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了,王子腾的意思,就是只要是武官序列之中的官位,都由着薛蟠来挑选,他又说道,“我知道你的懒怠性子,统帅大军这样辛苦的事儿只怕是不愿意干,但是当着军师出谋划策可是你的长处了!”

这样的优待和特殊照顾薛蟠可是谢敬不敏,“舅舅你就放过我罢了!我这不过是算计一些阴谋诡计倒也罢了,若是要我参赞军务,只怕是也就是赵括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罢了,到时候误了军国大事要杀头的话,可真是大事不妙了。”

王子腾吹胡子瞪眼,“你有这样的脑子,却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干!真真是丝毫不念忠君报国!”

那可不是自己个理想,只是王子腾说到这个,倒是和林如海一样,都有一些呆意,薛蟠忙打岔,“我这差事才办的好好的呢,怎么又要换?只怕是怕被外头人说闲话,还有这兵马司是圣上丢给我的,我才干了几天,若是要换,岂不是还要问过圣上?”

这倒是个原因,王子腾也有些不懂皇帝为何要如此,他叹道,“想要的人去不了,不想要的人偏生却又要送上门来。”

依薛蟠来说,这些人能用就用了,不必太吹毛求疵,王子腾起身,和薛蟠复又到后头去看戏,今日是王子腾妻子,薛蟠舅妈的生辰,一直不在不合适,王子腾边走边说道,“那张如圭和你很熟?”

“是之前在我府上帮衬过,后头避瘟丹的事儿不是到了舅舅麾下当差?也不算很熟,今日又恰好遇见了,”薛蟠笑道,“舅舅自己个定夺,若是能用就用,不能用倒也无妨。”

“今日都来帮衬招待客人了,只怕是再不能用,也要用起来了,”王子腾瞪了薛蟠一眼,“这个人委实只能是一般,不过干事勤勉,其余的算不得什么。”

“勤勉才是第一等的好,”薛蟠笑道,“昔日的保龄侯若不是靠着勤勉,倒是也不能够被圣后赏识,我这二叔三叔也赚不到这侯爵的身份。”

两个人复又到了后院,这里头的戏还依旧热闹的唱着,薛姨妈见到王子腾过来,笑道,“二哥这是去那里了,这里头的好戏错了一大半。”

“四妹妹多看就是了,我这外头有些事儿处置了一番,”王子腾对着薛姨妈笑道,“又和蟠儿说了说公务上的事儿,故此耽搁了一些。”

王子腾夫人望着两人说话,听到王子腾如此说,薛姨妈忙说道,“二哥你是蟠儿的舅舅,合该教导他,他外头的公务,我也不懂,既然是不懂就不好插嘴,故此也担心他差事当不好,到时候被上头怪罪了。”

“无妨,”王子腾笑道,“他办事很是妥帖,虽然年轻,冲一冲也是好的,倒不必和老头子一样,又要考虑这个又要考虑那个的。”

薛姨妈见到薛蟠复又坐在了别处,这才对着王子腾又说道,“蟠儿的年纪不算小了,也该想着要成家了。”

“不着急,这立业还没立好,怎么就想着成家了,”王子腾适才见了贾家和史家的那几个女孩子,那里还不知道薛蟠心里头打什么主意,都是男人嘛懂的懂的,“等再过一两年,我一准给他预备好亲事,妹妹就不必担心了,有我在呢,怕什么。”

薛蟠复又坐了下来,众人都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薛蟠笑道去见了史家的两个兄弟,湘云奇道,“怎么二叔三叔都来了,我这是要出去拜见的。”

“你拜见什么,”薛蟠说道,“二叔三叔已经走了,为了的公务上的事儿,故此也没有停留,二叔还叫我告诉你,多在老太太这边玩些日子,不着急回家。”

湘云喜道,“可是真的?那我可真真是高兴了!这园子修的这么好,我怎么样每日逛都逛不够的,今个去了怡红院看花,明日再去衡芜院摘香果子,或者是去紫菱洲采芦苇,每日的花样呀都是不同的,我这心里头想着什么时候若是家去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得了这样的好消息!”

八十七、远远不及

“那你就多住些日子,”探春笑道,“咱们在这园子里头多开些诗会也就是了。”

“还是这作诗最有意思,”湘云说道,“姐妹们都是才华横溢的,一起作诗点评一二,才能显我辈文采风流。”

“云丫头说这话倒是和素日里头的你不太一样,”黛玉说道,“作诗的时候都说自己个乃是第一,怎么这会子又说姐妹们都是才华横溢的话儿来了?”

“这作诗的时候若是没有这自觉天下第一的风范,只怕是做不出来什么好诗,”湘云笑道,“故此呀,要气势最足才成,若是没有藐视一切的心思,怎么和诸位姐妹们作诗呢,这不过是作诗的时候,到了点评诗文的时候,却又要虚怀若谷,这样才能取长补短,在这遣词用句立意巧思上越发精进不是?”

众人都笑,“云丫头这话是再也没错了。”宝玉叹道,“这么说来,我倒是全然相反了,这作诗的时候瞻前顾后,做了诗出来却觉得文采甚好。”

“故此你还要多向着云丫头学习呢。”宝钗笑道。

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吃饭的时候,嬷嬷等人来请众女和宝玉薛蟠一起过去赴宴,今日乃是家宴,王子腾没有招呼外客前来,除却王子腾夫人娘家亲戚之外,就是王子腾这边薛姨妈带了一帮人来,还有就是和王子腾夫人素日里头交好的诰命夫人一些人,自然是男女分开就坐,王子腾夫人拉住宝玉,“我的儿,你这花朵一样的孩子,何必到外头去,就和我在里头吃罢!”

花厅之内是女眷之席,薛蟠和王子腾等人又在边上雅轩设席,舅甥二人外,王佑自然在席,那些清客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这会子门外拜访贺寿的人都排成了长龙,根本就无暇来陪王子腾等人吃饭,王仁一早上不见人影,这会子也厚着脸皮跟过来了,王子腾今日心情极好,也不在意这王仁在跟前,如此四个人坐下,王子腾又吩咐,“把那张如圭也请来是了。”

张如圭今日机缘巧合,不仅仅是可以一日之内代表王子腾待客,又有这样的好运气,居然可以和兵部尚书,自己这位头顶上的顶头上司决定自己命运的大佬一起用餐,当然了,这吃饭绝对是吃不了多少,绝对是没有自己个吃饭来的痛快舒坦,张如圭到了席面上的时候,简直端庄如同淑女,一言不发,一菜不吃,什么鱼鸡等物会影响到吃相的东西都不吃,只是吃自己面前的几道青菜,他也不拿着酒杯,默然倾听众人交谈,偶尔王子腾举杯同饮,他于是连忙举杯同饮,倒是和那不太言语的王佑很是搭配。

王仁口才便给,说了好一通的话儿,他和王熙凤很像,就算是在王子腾面前也不甚畏惧,说笑一番,虽然王子腾颇为看不上王仁,但有这么一个插科打诨的,吃饭到底是有意思一些,王仁见到薛蟠在侧,转了转眼珠子,说道,“表弟在兵马司干了好大的事儿!这阵仗,传出去,大家伙都说表弟英雄了得,一下子就抓了这么多人,虽然表哥我天性纯良,没有沾染这些坏事情,可是到底是不少有干系的人,到了哥哥这里求情,求着通融一二,”他窥见了王子腾眉毛一皱,似乎露出不悦之色,于是连忙改口,“我却是一概都回绝了,”王仁正气凛然,“焉能用私情废公务呢!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王子腾微微点头,这才像句话儿,薛蟠心里头暗笑,你王仁大表哥若是这样的好人,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论理,表哥说的不错,只是这人都是有亲朋好友的,不该一概都不近人情,只是我虽然当着兵马司的长官,到底什么事儿都是要大家伙一起商议着办,谁叫我这样的年轻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拒绝的语气,王仁心里头有些失望,但面上还是点头,“表弟说的极是。”

“不过呢,表哥既然开口,表弟我也不好不听着表哥,若是有几个至交好友的,也该通融。”薛蟠笑道,“什么时候表哥把名字给我,若是罪行轻的也就放了,若是不该放的,多少也该让他们过得舒坦一些。”

王子腾微微一哼,却也不说话,“你这小子,”他瞪了薛蟠一眼,“倒是很懂得为官不正之道。”

这边还在说话的时候,突然管家进来禀告,“老爷,宫里头来了旨意,请你马上入宫见驾!”

王子腾倏然起身,这边还来不及和众人说话,于是就忙到了后头换衣服去,众人都很是诧异,凡是皇帝召见,也不是说随时随刻的,有一定的时间和流程,这个时候就算是皇帝日理万机每日都有批不完的折子,那也到了该吃午饭和午休的时候了,怎么会突然召见王子腾?难道有什么要紧的突发事情发生了?薛蟠和王佑对视一眼,王佑忙起身到后头去,薛蟠也连忙吩咐道,“马上端醒酒汤来,预备着给舅舅喝,入宫面圣,有酒气可是不成!”

王佑又问,“这酒戏是不是要停掉?”

薛蟠想了想,倒也不必如此谨慎,“横竖这时候在吃饭,倒也不必惊动里头,等着午后得了消息,咱们再开戏是了。”

“外头的客人呢?”王仁连忙自告奋勇,“若是缺了人手,我帮衬着二叔来招待客人,也是一样的。”

王仁比张如圭可不靠谱多了……万一做出什么狐假虎威的事情来倒也不怕,最怕的是王仁借着王子腾的威风来为自己谋求私利,这就是不妙了,薛蟠忙说道,“不必了,这会子事儿还不知道,外头的客人一概就不见了,张先生,你去告诉清客相公们,下午咱们就闭门谢客了。”

张如圭领命而去,王佑很是佩服薛蟠行事妥当遇事不慌乱,“表弟委实是当机立断,愚兄远远不及你了。”

八十八、又要用兵?

王子腾出门而去,这样一来,自然是阖府都惊动了,薛蟠和王佑到了后头,王佑对自己母亲禀告了此事,王子腾夫人还是有些担忧,这宴席也不免不欢而散,到了午后,凡是来拜访的人一一告辞而去,不多会宫里头才传信出来,“西北青青大草原青帝可汗用兵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甚至就是王佑也不知道这青帝可汗是何许人也,但是听到是公务上的事儿,众人顿时就放松了许多,这天威难测,若是对着王子腾不利的事儿一遭发生,也是十分有可能的,听到是公事,于是自然就复又听戏起来,王佑和薛蟠有些不放心,就躲在外书房喝茶说话,两人都不知道这青青大草原在何处,青帝可汗是何许人也,倒是张如圭在行伍之中知道的甚多,于是给两人讲解起来。

大越版图之盛,远超前明,昔日那西边边境天下第一雄关,也成了内陆之关,性质从变成了文人骚客赋诗作词的好地方了,本朝疆域,远到西海,直达葱岭,到了汉唐旧疆都已经收复,这也是赫赫战功之一,本朝收取百姓人心的一件功劳。西北之地,维族、回族等少族甚多,这算不得什么,西域虽然不如中原富饶,但也是安乐之土,前几年西海边境之地,水草丰美之处的青青草原,突然有一部落崛起,一统西海之侧大小部落六十余部,其首领听说为人消瘦,又视力不佳,按照草原上好汉的评选条件,只怕是半点都算不上,出生时候就很是弱小,草原上更多是狼性思维,羸弱的小孩子都是抛弃了事,此子也是如此,可此人自幼被母狼养大,却十分的英明神武,长大之后号令群狼,又借此来蛊惑部落人心,后随即起势,一统西海青青草原,号称青帝可汗。

这个时代之中没有卫星地图,也没有这经度纬度,所有的国境边境也没有十分明确的图纸,边境之地自然是模糊不清的,故此这青帝可汗在西海之侧活动,边境之地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军队,就这样让他这样慢慢的壮大起来,这个人说起来倒是乖觉的很,稍微坐大一些,就开始上折子请求大越朝册封,一般情况下所有的天1朝1上国都乐意见到万邦来朝,故此就算这青帝可汗有暴虐之举,亦或者稍微又有那么一些不臣之心,朝廷也是不会过问的,只是会加以安抚,然后理藩院和礼部又拿着这青帝可汗归顺的事情当做是自己的政绩,大加宣扬。

“这么说来,应该是一代枭雄了,”王佑奇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人难不成还会对着我大越用兵不成?那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若是有关于兵部的差事儿,舅舅要这样火急火燎的入宫议事,只怕还真的如表兄所言,”薛蟠说道,“可能是举起叛旗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这就意味着,又要用兵了。

八十九、三千火枪兵

既然王子腾入宫去商议这青帝可汗用兵的事儿,薛蟠于是决定呆在这里头等着王子腾回来,虽然也不见得自己个有多少主意可以提供给王子腾,但多少这也是一个表示自己关心的态度不是,只是薛蟠和王佑在外书房等了好些时候,直到了晚间,王子腾夫人又带着众女们一起用了饭,也不见王子腾回来,王佑显然已经习惯了王子腾时常这样被叫进宫去商议政事大半天不归来的状态,请薛蟠自便不必守在这里,于是薛蟠也就起身,在后头寻了薛姨妈等人一起回家去。

薛姨妈等人坐车,薛蟠骑马,这时候暮色沉沉,已然黄昏,王府到处点了灯笼,薛蟠等人出了王子腾府外头依旧是人山人海,没有减少的意思,可见这薛蟠舅舅这兵部尚书当得是威风赫赫,这么一路上无话,薛蟠等人到了荣国府,如今大家伙都不住在前头,只都住在大观园里头,倒是不必和贾母王夫人等人禀告,宝玉去回了王夫人,又见了贾母,其余众女自回大观园和李纨说过就不提了。

到了次日,薛蟠起来,外头果然来了奏报,说这青帝可汗不满理藩院给出的黄台吉爵位,故此借故兴兵作乱,在西海之侧攻陷在此地的安西都护府台城三座,并据城自立为王,国号“西极国”。

青帝可汗又号令左近部落一概臣服,若是不臣服者,男丁尽数诛杀,妇孺纳为奴仆,土地牲畜者见者有份,如此一来,左右之地部落无不屈服其淫威之下,西海一圈的边境,赫然已经属于这西极国的领土了。

边疆小部落若是偶有叛乱,实在是极为普通之事,不需要中枢动手,边境上的武将们或者是安抚,或者是围剿,或者是驱逐,再懒惰的,置之不理,也实在是算不得多要紧的大事儿,比如这香国昔日叛变,正面对抗大越中枢派出的驻扎大臣,又企图和大越谈判,双方划蒹葭关为界线,脱离天朝藩属自立一国,又企图勾结英吉利,想要借军对抗中国,这样的举动自然是让大越朝忍无可忍了。

大越朝对于藩属国的态度也由此可见一斑,你在自己藩属国内作威作福中枢和朝廷根本不会来管你,你只需要对着大越朝表露出忠诚的态度就可以了,大越朝富有四海,又不是春秋时候的霸主,出行征伐,还要你们这些藩属国提供物资金钱的,凡是大国最需要的就是体面和尊敬,香国这件事儿不仅让大越朝失了体面,香国数百年来都是中原之土,臣服之国,到了我这里头你想要脱离了?万万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而这新建的西极国,若是只对着其余部落压榨,这也原本算不得什么,可这个青帝可汗,居然立国,称王,建都,又设置官员,这摆明了是要搞小朝廷,又要另立山头,是大越朝绝不能容忍的,何况根据外头的奏报,西极国这青帝可汗,手里头有三千火枪兵!

九十、好差事是你引荐的?

这三千火枪兵在寻常武官看来,简直不值得一提,任何一省之下的府内之兵都不止这三千之数,再者如今这火器在军中运用极多,火枪火炮等,也不如以前那么新鲜了,不能说大街小巷都有的售卖,但多少也是各军中的标配,火枪兵算不得什么,可薛蟠昔日也路过香国,又亲自处置了香国马德里思汗,知道这香国之兵原本都是骑兵僧兵居多,而且都是用刀剑等冷兵器,火枪火铳等都不过是贵族所赏玩的珍宝罢了,可香国之前能够屡败天朝大军,除却靠着地势之力和高原人悍不畏死之外,另外的仰仗,就是靠着英国人的偷偷援助,提供了十分先进的武器,这才纠缠不清,让大越好生花费了极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才腾出手解决了香国叛变,为了此事中枢也极为恼火,特别是管花钱的户部,管作战的兵部,都对着香国之叛变十分头疼,故此薛蟠抓住了马德里思汗,还真是众人都承情的,若是这反叛的头子没有抓住,这西南边陲蛮夷之地,又要靡费巨资了,而且马德里思汗也因为是勾结外国,故此中枢一改昔日对着藩属国怀柔之策,下令薛蟠,即刻绞杀马德里思汗,用来训诫警告诸藩属国。

现在这西极国有火枪兵,还是成建制的三千人,这说明又有人在后头插手了。

西海之地再往西,就是到了罗刹国的地界了,若是这英吉利乃是天下第一强国,那这罗刹国就是天下第一大国,大越版图之盛,远超前代,但是比较这罗刹国,还是远远不如,罗刹国东跨欧罗巴,西达鲸海,横贯大陆,只是该国的军事政治中心,都在极西之地,不在东方,故此和大越朝相安无事,虽然昔日有北海之战,但大部分直接冲突的时候不多,罗刹人也极为高傲,性子直接,喜欢用直截了当武力解决问题,若是两国不和,基本上都是直接拔刀相向,故此原本没有什么多在意的地方,可这一次西极国居然能够在西海之滨搞起这么大的阵仗,又有火枪兵助阵,这就让大越朝洛阳城之中的大佬们很是怀疑了,这些人到底是从那里得到了如此大的依靠,难道是罗刹国出手扶持了?只怕这是有可能的。

西海之西,就是罗刹国最为富饶的中亚平原,此地物产丰美部落虽多但性子温和,罗刹国早就征服此地多年经营,但这西海之侧就是大越国,若是大越国存了西进之心,这过了葱岭,居高临下而西进,这中亚平原是守不住的,这样的话,罗刹国倒是有些如此行为的可能了。

不过这一切目前和薛蟠无关,他除却处理日常寻常的公务之外,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家里头厮混,这一厮混就到了四月,倒是薛姨妈都觉得薛蟠有些懒惰了,“你怎么这些日子都不出门去?”

“衙门没什么事儿,我这又有些春困,”薛蟠懒洋洋的说道,“自然就躲在家里头了,母亲你不是老是嫌弃我之前一直在外头吗?如今在家里头了,你又想如何呢?”

这又是出门惦记,在家里头嫌弃的节奏了,薛姨妈碎碎念,“你也该出门溜达溜达,都有差事的人了,还在家里头吃吃喝喝睡懒觉!”

薛蟠才不理会薛姨妈的唠叨,这边出了梨香院,又到了潇湘馆来,见到众人正在廊下斗鹦鹉,也坐下来和众人说笑,不一会,凤姐儿来了。因说起初一日在清虚观打醮的事来,约着宝钗、宝玉、黛玉

等看戏去。宝钗笑道:“罢,罢,怪热的,什么没看过的戏!我不去。”凤姐道:“他们那里凉快,两边又有楼。咱们要去,我头几天先打发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把楼上打扫了,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才是好呢。我已经回了太太了,你们不去,我自家去。这些日子也闷的很了,家里唱动戏,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

于是众人又出来到贾母房里头,贾母听说,就笑道:“既这么着,我和你去。”凤姐听说,笑道:“老祖宗也去?感情好,可就是我又不得受用了,到时候我呀又要过来伺候您老人家,还怎么看戏呢!”贾母道:“到明儿我在正面楼上,你在傍边楼上,你也不用到我这边来立规矩,可好不好?”凤姐笑道:“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贾母因向宝钗道:“你也去,连你母亲也去;长天老日的,在家里也是睡觉。”宝钗只得答应着。

贾母又打发人去请了薛姨妈,顺路告诉王夫人,要带了他们姊妹去。王夫人因一则身上不好,二则预备元春有人出来,早已回了不去的;听贾母如此说,笑道:“还是这么高兴。打发人去到园里告诉,有要逛去的,只管初一跟老太太逛去。”这个话一传开了,别人还可已,只是那些丫头们,天天不得出门槛儿,听了这话谁不要去,就是各人的主子懒怠去,他也百般的撺掇了去:因此李纨等都说去。贾母心中越发喜欢,早已吩咐人去打扫安置,不必细说。

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那底下执事人等,听见是贵妃做好事,贾母亲去拈香,况是五月佳节,因此凡动用的物件,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贾母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珍珠,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鹦哥,宝钗的丫头莺儿、文杏,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橘,探春的丫头侍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薛姨妈的丫头同喜、同贵,外带香菱,香菱的丫头臻儿,李氏的丫头素云、碧月,凤姐儿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并王夫人的两个丫头金钏、彩云,也跟了凤姐儿来。**抱着大姐儿,另在一辆车上。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妈子,并跟着出门的媳妇子们,黑压压的站了一街的车。那街上的人见是贾府去烧香,都站在两边观看。那些小门小户的妇女,也都开了门在门口站着,七言八语,指手画脚,就像看那过会的一般。只见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一位青年公子骑着银鞍白马,彩辔朱缨,在那八人轿前领着那些车轿人马,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却是鸦雀无闻,只有车轮马蹄之声。

不多时,已到了清虚观门口。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宝玉下了马,贾母的轿刚至山门以内,见了本境城隍土地各位泥塑圣像,便命住轿。贾珍带领各子弟上来迎接。凤姐儿的轿子却赶在头里先到了,带着鸳鸯等迎接上来,见贾母下了轿,忙要搀扶。可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儿,拿着个剪筒,照管各处剪蜡花儿,正欲得便且藏出去,不想一头撞在凤姐儿怀里。凤姐便一扬手照脸打了个嘴巴,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斤斗,骂道:“小野杂种!往那里跑?”那小道士也不顾拾烛剪,爬起来往外还要跑。正值宝钗等下车,众婆娘媳妇正围随的风雨不透,但见一个小道士滚了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打,打!”

贾母听了,忙问:“是怎么了?”贾珍忙过来问。凤姐上去搀住贾母,就回说:“一个小道士儿剪蜡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呢。”贾母听说,忙道:“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那里见过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倒怪可怜见儿的。他老子娘岂不疼呢。”说着,便叫贾珍去好生带了来。贾珍只得去拉了,那孩子一手拿着蜡剪,跪在地下乱颤。贾母命贾珍拉起来,

叫他不用怕,问他几岁了。那孩子总说不出话来。贾母还说:“可怜见儿的!”又向贾珍道:“珍哥带他去罢。给他几个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贾珍答应,领出去了。

贾珍出了门,恰好薛蟠骑着马也过来了,贾珍和薛蟠许久不见,倒是也说了几句话,自从薛蟠偷龙转凤,将秦可卿偷出宁国府后,到底是面嫩,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和东府众人接触,故此不仅仅是贾珍,凡是东府这边唱戏喝酒请吃饭,薛蟠是一概推脱了不去的,偏巧今日又遇到了,贾珍和薛蟠说了几句话,瞧见左右没有外人,对着薛蟠笑道,“听说史家两位叔叔,可是得了文龙你的举荐,这才外放出去当官了?”

薛蟠还不知道这一回事,听到这贾珍的语气不对,忙说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这样大的事儿,珍大哥哥你这是从那里听来的事儿?”

贾珍对着薛蟠说道:“你还在我这里头打马虎眼呢!我且问你,你前些日子到了大司马的家里头,是不是遇到了史家二兄弟?”

“是遇见了,”薛蟠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给王子腾出了那么阴损的主意的,这出主意的人,若是被人惦记上了或许不会怪罪王子腾,但是对着自己怀恨在心,还是简简单的,所以外人问起来,薛蟠自己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只是说了几句话,陪着舅舅招待了一二,倒也没说什么,外头上的事儿,一概也没说过!”

薛蟠否认三联,贾珍却是有些不信,“文龙啊文龙,你倒是乖觉,一下子把这些话儿都给我堵住了!”贾珍站在台阶上,因问:“管家在那里?”底下站的小厮们见问,都一齐喝声说:“叫管家!”登时林之孝一手整理着帽子,跑进来,到了贾珍跟前。贾珍道:“虽然这里地方儿大,今儿咱们的人多,你使的人,你就带了在这院里罢,使不着的,打发到那院里去。把小么儿们多挑几个在这二层门上和两边的角门上,伺候着要东西传话。你可知道不知道?今儿姑娘奶奶们都出来,一个闲人也不许到这里来。”林之孝忙答应“知道”,又说了几个“是”。贾珍道:“去罢。”又问:“怎么不见蓉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出来了。贾珍道:“你瞧瞧,我这里没热,他倒凉快去了!”喝命家人啐他。

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就有个小厮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贾珍还瞪着他,那小厮便问贾蓉:“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凉快去了?”贾蓉垂着手,一声不敢言语。那贾芸、贾萍、贾芹等听见了,不但他们慌了,并贾琏、贾琼等也都忙了,一个一个都从墙根儿底下慢慢的溜下来了。贾珍又向贾蓉道:“你站着做什么?还不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和姑娘们都来了,叫他们快来伺候!”贾蓉听说,忙跑了出来,一叠连声的要马。一面抱怨道:“早都不知做什么的,这会子寻趁我。”一面又骂小子:“捆着手呢么?马也拉不来!”要打发小厮去,又恐怕后来对出来,说不得亲自走一趟,骑马去了。

贾珍发作了自己的儿子,这才又转身过来,对着薛蟠笑道,“史家二叔放了新军第三镇左军参军的位置,三叔倒是没有在新军西郊大营里头,他放了泾源节度使判官,出外差去了!”

这史鼎的位置是薛蟠提议的,可这史鼐的位置,倒是没有听说过,这泾源节度使在陕西西侧靠近甘肃之地,倒不算是坏地方,薛蟠笑道,“这两个差事很是不错啊。”

估摸着王子腾想要一下子塞两个人到圣后的体己地方去,还是不能够的。

九十一、一步快

而且说起来,按照薛蟠上次见面这么说话的架势,言谈举止来说,史鼎的确是靠谱多了,比他这个愣头青一般的三弟成熟稳重许多,新军第三镇能进去当一个参军,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差事了,他这个侯爵虽然在新军里面爵位高一些,但也不是说高到什么地方去,这些年屡次作战,军功累积有爵位的也不在少数,故此他有了这个差事,应该还是比较高兴的。

至于泾源节度使,薛蟠不知道陕西那边的情况,但这些年西边风调雨顺,应该也不至于有很大的问题,只是史鼐这个人,大约是得陇望蜀之辈,说不得还觉得这个判官配不上自己忠靖侯的身份。

“前个日子这史三叔过府来赴宴,倒是说起来,说他这个差事还是靠着你的美言得来的,他这个人,我是知道性子的,寻常人看不上眼,若不是文龙你出了大力气,必然是不会这话里头还有感激之言,我这就是奇怪了,咱们这日日在一块的,怎么文龙反而偏帮史家二叔三叔来了,也不帮衬着哥哥一二?”

果然就是这个意思,薛蟠心里头暗暗叫苦,我就说这王子腾不会这么乱说什么,也就是史鼐史鼎可能会说出去,如今一看,果然如此,闷声发大财的才好,怎么偏生要说出来,这时候贾珍倒是不满意了,说起亲戚来,总是在这府上和贾珍等人更亲近一些,那里会说是又要去找史家呢,的确从这个角度来说,薛蟠是说不过去的。

“哥哥在家里头也是怀着报国之心啊,”贾珍摇头晃脑,“只是素日里头总是不好意思去跑官要官的,尚书大人那里日理万机,军务繁忙,我这小事儿也不敢去叨扰,也就是史家二叔三叔面子大,架子也大,嘿嘿,这样直截了当的上门去求,竟然也被他求来了,若是换成我,还真的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只怕是你都上不了王子腾的府门吧,薛蟠心里头暗笑,若是这四大家里头的人,王子腾可能最看不起的,也就是这一位贾珍了,年纪虽然不大,可这浪荡玩乐之名,却是四九城都出名的,贾政不过是有些迂腐,而史鼎史鼐功名心迫切了些,可这贾珍,说起来还真是一点优点都找不出来,唯一的优点可能也就是门人清客所溜须拍马说的那样,“挥金如土,宾至如归,有古孟尝君之风范。”

王子腾那样的性子,只怕是贾珍就算是到了他的面前,也是不会有什么好言语对待的,贾珍这个角度来说,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故此王子腾府邸极少去,上次王子腾夫人生辰,也只是打发人送了礼过去,自己却是不去受辱,堂堂一个三品的将军,执掌国公府,被人这样训小孩子的教训训话的话,只怕是谁也受不了。

“这可不是我的事儿,”薛蟠笑道,“上次他们过来可巧我也在,只是他们和舅舅吵了起来,我帮着转圜了一二,却不是我的意思,帮着他们说话的,我舅舅的性子珍大哥哥你也清楚,什么时候轮到我这样的小辈来指点兵部的选人用人了,必然是他理解错了。”

“史三叔虽然性子急了些,却也不是不知道是谁帮衬他的道理,”贾珍略微有些不满,“文龙还在和我这样打哑谜呢。”

薛蟠再三言明没有,贾珍这才稍微相信了一二,“只是如今人多差事少,想谋一个差事,竟也艰难,”贾珍的话里头透着一股子的羡慕,“没想到史家二叔三叔竟然一下子一连得了两个,真是机缘巧合,也多亏了王二叔帮衬了,这接下去若是再用兵,加官进爵的机会可就大极了!”

薛蟠问道,“什么要用兵?”

“文龙你这几日不知道外头的事儿?那西极国的青帝可汗,因为对着咱们天朝不敬,兴兵作乱,又擅自自立国号,屠杀西海之滨的部落无数,有失天朝抚育万国之仁心,这些日子朝廷上大家伙都是一个意思,御史们也是接二连三的上书,要求朝廷即刻发兵,剿灭这等叛逆。”

许是因为这些年大越发动的战争接二连三都赢了,而且都是大胜,和扶桑之战,从扶桑国处割让得瀛洲省,又索赔军费无数,着实叫人觉得大越朝武备厉害,后头这香国之战,大家伙原本以为山高路险,原本想着安抚,但是没想到虽然废了一些功夫,倒也平定下来了,如今这西极国什么劳什子的青帝可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实在是活的不耐烦了,越来越多的胜利让人都有些失去理智了,这西极国,居然敢如此,那就一定要好生教训。

薛蟠却是不以为然,兴兵作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别说是这香国花了多少银子死了多少人,又费了多少时间,就说这西极国了,真真是远在天边,若是真的如同薛蟠所知道的这葱岭之西,按照后世的地理标准,这西海,大约不是咸海,就是里海,这样的具体,别说是这个时代的运输条件,就是后世之中,坐飞机去,只怕也要七八个小时,别说是现在了,何况若是要真的平叛西极国,这路途遥远,后勤粮草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这万里奔驰,可以说没有后勤是绝不可能打好这个战斗的。

如果这西域安西都护府经略的得当,那倒是可以大军出动,可安西之地,部落甚多,州郡县几乎没有,只是存在在南北两道丝绸之路的要道上,有那么一些零星的州县存在,就靠着这些州县,想要支撑攻打西极国的后勤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话儿就早了些,大凡说这个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安靖藩属,原本也是需要的,只是这到底,还是要顾全大局,看看如今适合不适合教训这青帝可汗。”

“这要用兵的关口,他们两个得了差事,可真是了不得了!”贾政艳羡的说道,“这一步快,自然就步步快!”

九十二、步步快

“这官场上是一步快,步步快,他们原本就比咱们家都厉害些,一门双侯,寻常人家都一概比不过的,如今这又得了正经的差事儿,到时候只怕是咱们这四大家里头,他们史家要跑到第一位去了。”

昔日四大家自然是贾家为首,一门双公,兄弟二人跟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一统天下,军功卓著,故此封爵,一门双公,八公之中就占据了两席,这开国封爵的人很多,虽然是公爵却也不是算很出众的,但宁国公和荣国公两兄弟相继执掌军队要职,那个时候还设了大都督府管理军队,这左都督,两兄弟担任的时间极长,尤其是第二代荣国公,又跟随太宗皇帝平定四方,功劳极大,因此又袭爵一代。

只是这第二代荣国公殁后,第三代贾赦贾政这一代就不算有出息了,这时候史家被封了两位侯爵,以为是要生发起来了,谁知道也还是白在家里头赋闲这么多年,爵位是爵位,只是有些俸禄和体面罢了,可到底,还是想着这手上有权力,才算是位高权重者,不然一个空桶子的爵位在身上,也就是只能是关起门来自己称大王罢了。

史家没有好起来,而金谷园之变,倒是让宁荣二府的首脑人物都牵扯进去了,贾府的声势一落千丈,荣国府这边,贾赦辞了差事,贾政又不得不将女儿献入宫中;宁国府那边,贾敬就等于是被勒令抛下世职,改由儿子贾珍来承袭,自己也被迫出城去修道,自然现在看来这处罚是重了些,可之前因为金谷园之变,英宗皇帝驾崩,圣后险些遭难,两府虽然没有直接涉及造反之由,但也有失责之罪,故此这样处置了之后,贾母等人也是感激涕零,之前其余有些涉及其内的人家抄家的抄家,免爵的免爵,流放的流放,宁荣二府全身而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但是到底是经过这一次的风波,贾家声势大不如前,薛家远在金陵,薛蟠的祖父辈又见识聪明,不参与都中的纷争,倒是平平安安过了好些日子,但这远在东南不在中枢,富裕是有了,可多尊贵,多大的权力,却是不见得。

这些年王家的王子腾倒是生发了起来,这一跃成了兵部尚书,倒是意外的惊喜,这原本也是有缘故的,是因为以前在皇帝边上侍读的缘故,他自己个也极为出众,才干惊人,故此借风得势,一举跃居尚书的高位上,王家就此生发起来,也不知道是那里头的传言,说这贾元春得封贤德妃,也是因为推恩于王子腾的缘故。

这样家族的兴旺衰落就在眼前可见,也难怪这贾珍也不禁眼红了,听到贾珍这话,薛蟠笑道,“大哥哥你说他们得了差事是好事儿?我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话是怎么说的?”贾珍奇道,“有差事才有权力,这有了权柄才有油水,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是好事儿了?”

八十一、认识我?

薛蟠避而不答,反问贾珍,“听着珍大哥哥的意思,这两个差事都是军中的差事?”

“文龙你又来取笑哥哥了,”贾珍笑道,“我就算是再不知道轻重,那里还不知道这两个就是军中的差事了?”

“如今这预备着打仗,这军中的差事儿有这么好当的?”薛蟠神秘一笑,“这军中当差,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若是战时,那就是军法从事,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现在当差是最不好的,万一真的要平定这西极国,那么在后头转运粮草倒也罢了,若是真的还要随军出征作战,这苦,我可不信史家二叔三叔吃得消这个!这行军辛苦,又要作战指挥,若是万一这战事有不顺遂的时候,这丢差事还是轻的,到时候这爵位只怕都不见得保得住,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成就看到了,这背后的代价,只怕也是不少啊。”

这话倒是说中了贾珍的心里去了!他是最喜欢这舒坦日子的,原本这家里头就是武将出身,故此他这骑射也不算太差,在不理事的勋贵之中倒是还算不错,可他是想要鲜衣怒马当差的,不是要去西北边陲之地吃沙子的,薛蟠的话在理,若是这个时候真的有了差事,那么只怕是朝廷下一步的大动作就是要对西极国用兵,若是那时候自己新得了差事,难道还不去当差吗?只怕到时候就算是转运粮草,也是苦的不行的差事儿了,而且这西极国听说还在天边几万里之地,过去来回就要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家中的戏酒不就全耽误了?贾珍点点头,“你这话说的不错,可你却是不能忘了哥哥我,多少什么时候也该在王二叔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话还不如请宝玉去呢,”薛蟠笑道,“宝玉才是时常去舅舅家里的。”

“他不中用,还嫩的很呢,”贾珍摇摇头,“自己还都呆家里头,没有在外头当差,怎么说这个?就算是叫他学话,只怕也是学不起来的。”

且说贾珍方要和薛蟠一起进来,只见张道士站在傍边,陪笑说道:“论理,我不比别人,应该里头伺候;只因天气炎热,众位千金都出来了,法官不敢擅入,请爷的示下。恐老太太问,或要随喜那里,我只在这里伺候罢了。”贾珍知道这张道士虽然是当日荣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为神仙,所以不敢轻慢。二则他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太太姑娘们都是见的。今见他如此说,便笑道:“咱们自己,你又说起这话来。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揪了你的呢!还不跟我进来呢。”那张道士呵呵的笑着,跟了贾珍进来。

薛蟠原本也没有在意,只是那张道士倒是先和薛蟠行礼了,“老道给薛大爷请安问好。”

“您也好,”薛蟠点点头,他见到张道士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似乎有些认识自己的模样,“您认识我?”

八十二、类似教宗

这个张道士辈分极高,乃是昔日荣国公的替身,本朝对着这些神鬼之说,甚是痴迷,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乱力怪神的事儿层出不穷的缘故,对着这些东西还是很相信的,太宗皇帝夺得皇位,世人均有不服,都觉得以叔谋侄,实在是有些违背礼法,人心浮动,太宗皇帝也是花了一番力气征战四方,以武功镇压天下,第二代荣国公随驾征战,为了保全这些忠心自己的功臣们,太宗皇帝特命天下教宗各宗拿出嫡系弟子作为这些功臣的替身,这一位张道士就是荣国公的替身,说来也奇怪这寻了替身之后,太宗朝的功臣,鲜少有在战场上阵亡的,除却卷进金谷园之变的叛逆被诛杀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得以善终。

故此这人在面前,乃是天下有名望的道门高人,许是见了太多的达官显贵,皇帝面前也时常伺候,张道士神态怡然,似乎有出尘飘飘欲仙之感,薛蟠笑道,“道长好,咱们可是见过?”

“无量寿佛,并未见过,”那张道士倒是也和气,没有什么世外高人的臭脾气,“薛大爷可安好?听说府上来了这么一位少年英才,”张道士对着贾珍说道,“请珍大爷给小道一点功夫,让我和这位薛大爷说几句话?”

“你可不许说那些出家的事儿!”贾珍笑道,“我先告诉你,这可是姨太太家里头的独苗,薛家的嫡子,你若是忽悠的他出家去当道士,我先就揪了你的山羊胡子!”

“不敢不敢,”张道士捻须笑道,“薛大爷乃是红尘中人,那里会舍得出家,我是决计说不动他的。”

贾珍于是先到里头去伺候,张道士对着薛蟠微微鞠躬,“薛大爷,原本是不敢开口的也不敢上门叨扰,只是有些徒子徒孙,预备着在这西城地面上布道,可若是不经过您的意思准许,只怕是不能够顺利,老道乃是出家人,其余的金银之物,倒是看不上眼,只是这徒子徒孙们,倒是还要多多照拂,故此也厚颜开口,虽然第一次见,还请薛大爷原谅则个。”

所谓的布道,不是就那么简单的事儿,这过江龙到了地面上,总是有地头蛇要对抗着干的,何况这信道的人多了,其余教宗的根基就会受到损害,张道士乃是道门中人,自然要为道门打算,这是没错的,薛蟠奇道,“张道长,你这话倒是说错了吧,理教院自然有安排,凭着您的面子难道这洛阳城里头,还有行不开的地儿吗?”

“还真被薛大爷说中了,”张道士笑道,“这西城地界上,不是还有霍家武馆吗?”

“武馆就是武馆,和你们道门有什么干系?”

“有干系,干系巨大!”张道士说道,“昔日这大幻真人乃是我道门这一脉的封号,可如今竟然给了霍家武馆的馆主,这事儿,大爷可听出来什么蹊跷了吗?”

“霍家武馆也类似道门教宗?”

“是这个意思没错了。”

八十三、清虚观随喜

张道士解释说道,“这霍家虽然开的是武馆,但实际上,却类似道门,也是收徒立祭拜香火之事,故此,武清伯要和这霍家武馆争斗,想着要请我们去帮衬,老道思来想去,总是先求一求薛大爷了。”

这个人虽然是出家人,可说话腔调和寻常世俗之人并无差别,对着薛蟠也都是称呼为薛大爷,这人情世故是懂得的,只是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就请托这样的话儿,到底还是唐突了些,薛蟠狐疑的问道,“道长你说的就是建几座庙宇?没有别的事儿?”

“自然是还有其余的事儿,但其余的事儿,倒是不敢叨扰薛大爷了,”张道士笑道,“我们自己个能办。”

这霍家武馆之前得罪了不少次,又因为大索西城,抓了不少有干系的人物,这都是霍家武馆出来的居多,自然,这一次的行动得了永和皇帝的大力支持,谁也说不出话儿来,皇后甚至把自己的父亲武清伯宣入宫中呵斥他不遵律法给圣上添堵,给叶家抹黑,叫他不许再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霍家武馆的馆主还在嵩山,自己个没回来,霍家武馆差不多是群龙无首,也趁机这次就被薛蟠拿捏在了手上,不过薛蟠还是很有数的,知道这公务上的事儿,不能够过头,要立身正,办事漂亮,就算是得罪了别人,别人也是有苦说不出,发作不出来的,“不过之前有一些人,来西城地面上讨要生活,我已经答应他们了,若是再答应您的徒子徒孙来,只怕是不合适吧。”

张道士似乎知道薛蟠会如此说,了然一笑,“前些日子我已然寻了他们的长老,和他们一番斗法,他们愿意一切听从薛大爷的吩咐,只是不要全然把他们抛弃了才好。”

这话说的让人舒坦,一切听薛蟠的吩咐也就是说还是可以让这些人进来的,张道士这一道教支派,乃是皇家信赖的,自然可以引入没有问题,薛蟠点点头,“这事儿好办,只是,听说你在这豪门勋贵之间,尤其是这荣国府宁国府,地位尊崇,所说的话,人人都是信服的,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

“无量寿佛,老道素来不多说什么废话,故此众人倒是愿意听老道一两句,却不知,薛大爷有什么吩咐?”

薛蟠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吩咐自然是不敢的,只是道长你却须知道,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什么时候我记得了,自然来找你还了回去才是。”

贾珍在里头等了一会,出来看到两人还在廊下交谈,于是笑道,“老神仙!你怎么还在这里头呢?老太太等着你了!”又对着薛蟠神神秘秘的笑道,“这老神仙的房中术,甚是有味道,有些药,别处没有,的确是极好的药!文龙你现如今自然是用不到的,日后等着妻妾多了的时候,就问他这牛鼻子要!”

张道士笑着摆摆手,“珍大爷不可戏谑!”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道:“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请他来。”贾珍忙去搀过来。那张道士先呵呵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康宁,众位奶奶姑娘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的万福,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了,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贾母说道:“果真不在家。”一面回头叫宝玉。

谁知宝玉解手儿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张道士也抱住问了好,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发发福了。”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儿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张道士道:“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做的诗,都好的了不得。怎么老爷还抱怨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酸酸的。贾母听了,也由不得有些戚惨,说道:“正是呢。我养了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还像他爷爷。”那张道士又向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儿的不用说了,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罢?”说毕,又呵呵大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儿,看见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长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提亲了。要论这小姐的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示下,才敢提去呢。”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脸色各异,宝玉通红了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来头,不敢和旁人说话,宝钗倒是抿嘴微笑,黛玉脸色不佳,瞥了张道士一眼,又看了宝玉一眼,冷笑一声也不言语,湘云十分惊奇,伸长了脖子就要听张道士说什么才好,八卦之心可见一表。

众人都是不说话,只是听贾母说,她言道:“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如今也讯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配的上,就来告诉我。就是那家子穷,也不过帮他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模样儿性格儿难得好的。”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张道士为人极是圆滑,见到贾母似乎不愿意谈及此事,于是也就连忙改口,“哥儿的命数好的很,我昔日就和老祖宗讲过,哥儿的命是玉命,这玉在何处是有讲究的,故此这帮衬着大人必然要好,哥儿的命数,靠长辈的福荫自然没的说,可这运势还要靠人提携帮衬的才好。”

张道长的意思,贾母是听明白的,长辈们的帮衬只怕是不多,还要靠互相扶持的人,贾母心里头暗暗思度,“你的话很不错,咱们也该如此才好。只是按照你的道理,还该如何才好?”

“无妨无妨,机缘到了自然显灵,”张道士笑道,“哥儿是有福之人,只要找到了帮着平步青云的人,这一辈子只怕是无忧了。”

说毕,只见凤姐儿笑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下不来。”张道士哈哈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没见奶奶在这里,也没道谢。寄名符早已有了,前日原想送去,不承望娘娘来做好事,也就混忘了。还在佛前镇着呢。等着我取了来。”说着,跑到大殿上,一时拿了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大姐儿的**接了符。张道士才要抱过大姐儿来,只见凤姐笑道:“你就手里拿出来罢了,又拿个盘子托着!”张道士道:“手里不干不净的,怎么拿?用盘子洁净些。”凤姐笑道:“你只顾拿出盘子,倒唬了我一跳。我不说你是为送符,倒像和我们化布施来了。”众人听说哄然一笑,连贾珍也掌不住笑了。贾母回头道:“猴儿,猴儿!你不怕下割舌地狱?”凤姐笑道:“我们爷儿们不相干。他怎么常常的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呢?”张道士也笑道:“我拿出盘子来,一举两用,倒不为化布施,倒要把哥儿的那块玉请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和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贾母道:“既这么着,你老人家老天拔地的,跑什么呢,带着他去瞧了叫他进来,就是了。”张道士道:“老太太不知道,看着小道是八十岁的人,托老太太的福,倒还硬朗;二则外头的人多气味难闻,况且大暑热的天,哥儿受不惯,倘或哥儿中了腌气味,倒值多了。”贾母听说,便命宝玉摘下通灵玉来,放在盘内。那张道士兢兢业业的用蟒袱子垫着,捧出去了。

众人坐着喝茶,不一会,凤姐簇拥着贾母带着众人一起到处随喜一番,见观楼庙宇古朴巍峨,有几百年的积累下来,金碧辉煌不减当年,又加了古朴出尘之意,众人一一殿宇随便走动看过来,薛蟠还真不太知道道教的神祗,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三官大帝四方天君六级玉帝等等无数神仙塑像这么一路看过来,见识的确是不少,到了太阴真君的月宫之内,外头有嬷嬷过来找凤姐,凤姐出去了,薛蟠这时候正觉得殿内气闷于是也就出来在殿角吹风,见到那嬷嬷神神秘秘的和凤姐说了几句话,凤姐脸色不悦,呵斥了几句,转过脸来,见到薛蟠在侧,忙打发了那仆妇,身姿窈窕的婀娜走了过来。

八十四、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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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兄弟在这里头做什么呢?”凤姐问道。

薛蟠拿着折扇扇了扇风,“殿里头闷了些,出来透透风,没想到这出来看戏,凤姐姐也是这样的忙碌,一刻也不得空,都到了清虚观了还这样人人都过来找,事儿永远是办不完的,该忙里偷闲的时候也该偷闲一二。咦,表姐你这脸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吗?”

凤姐的脸上不如寻常时候镇定自若,倒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知道那仆妇禀告了什么重要的事儿,让她这样素来以大大方方著称的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薛蟠倒是有些好奇了,凤姐听闻这话脸上一惊,“表弟说的什么话儿?万万没有事儿的。”

“表姐可真是会说谎话,”薛蟠笑道,“这脸上都说出来了,还当着表弟的面说这个呢?赶紧着收一收,免得等会老太太瞧见了,问你就不好了。”

凤姐强自按捺下不安的情绪,强笑道,“表弟眼神这样的好,一眼也就看出来了,不瞒你说,这外头的确是有件事儿不太妥当,不过现如今都处置好了,却也不必多计较这些了。”

凤姐既然不愿意说,薛蟠也不多问,免得搞的自己好像很八卦一样,太阴星君乃是月亮之神,道教之中颇为重要的神祗,古人都相信这善恶分明,每个人做了什么善事做了什么坏事,神明都是清楚的,晚上的时候除却夜游神之外,这太阴星君也在月亮里头靠着月光来记录人们的善恶行径,百司常以三元日,冥官僚佐皆谒月宫,校定世人生死罪福之目,呈进上帝,谓之阴宫死籍。

王熙凤素来是不信鬼神的,今日不知道为何,心神不定,倒是抓住了薛蟠这个身边人要说话,“表弟,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神仙鬼怪?”

“咱们在这清虚观呢,”薛蟠笑道,“这里头就是太阴星君,说这个只怕是不合适吧?”

“咱们表姐妹说话,有什么打紧的,”凤姐说道,“你这见多识广的,自然是知道的多。”

“只怕是没有,”薛蟠见到左右无人,说一些惊世骇俗的话语也无妨,于是笑道,“若是有神仙,咱们为何不得见?自然了,这世上高人甚多,许多人掌握了咱们寻常人没有的力量,大家伙偶尔瞧见了,以为是神仙,那也是有的。”

“那按照表弟你的意思,那这世上因果报应,自然也是没有了?”

“这个嘛,就说不好了,种善因得善果这倒是有些道理的,为人行善总是好的,”薛蟠笑道,“比如你这对着乞丐施舍,日后他万一功成名就,今日这一饭之恩,只怕日后就有无数善报了,所以该饶人处还是要饶人的。”

这话说的薛蟠好像是十分和善的人一样,凤姐笑道,“我倒是没瞧出来,表弟却是有些佛心!”

“也不是佛心罢了,只是这因果报应,不过是希望着人向善罢了,”薛蟠笑道,“不过凭着本心办事儿不要去害人也就是了。”

这话倒是说得凤姐忍不住眼角跳了跳,“表弟说的极是了。”

凤姐整顿一番,随即进去伺候贾母等人,薛蟠奇怪的望着凤姐,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今天倒是这样慌慌张张的,“我知道,大爷!”

边上有人突然说话,倒是吓了薛蟠一大跳,转眼一看,自己的奶妈施施然的从柱子后头转了出来,得意洋洋的望着薛蟠,薛蟠笑骂道,“妈妈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我和人家说话,你在这里头偷听!”

“我可没有偷听,”王嬷嬷说道,“适才太太叫我拿手帕我才回来,在边上听到了二奶奶和人说话了,这才知道。”

好么,这王嬷嬷是早就在这里头偷听了,薛蟠无奈的摇摇头,“那你说说看,凤姐姐担忧什么事儿?”

“好像是什么水月庵老尼姑托的事儿,如今都办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又死了人,所以这外头的人才急匆匆的要来禀告呢,”王嬷嬷好奇的说道,“什么事儿,具体的来说,我倒是听得不真了。”

“水月庵?老尼姑?死了人?”薛蟠喃喃自语,这是什么事儿还死了人了?有这样严重的吗?薛蟠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变了脸色。

“大爷怎么了?”

“没什么,”薛蟠心里头砰砰砰直跳,这凤姐若是真的干了那事儿,只怕是真的胆子太大了,如此无德之事都干的出来,“妈妈你办的很好,仔细打听着,有什么事儿,赶紧的来告诉我。”

这里贾母带着众人各处游玩一回,方去上楼。只见贾珍回说:“张爷爷送了玉来。”刚说着,张道士捧着盘子走到跟前,笑道:“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稀罕,都没什么敬贺的,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虽不稀罕,哥儿只留着玩耍赏人罢。”贾母听说,向盘内看时,只见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嵌、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何必这样这断不能收。”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意,小道也不能阻挡。老太太要不留下,倒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下了。宝玉笑道:“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辞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捧了这个,跟着我出去散给穷人罢。”贾母笑道:“这话说的也是。”张道士忙拦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稀罕,也到底是几件器皿。若给了穷人,一则与他们也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要舍给穷人,何不就散钱给他们呢?”宝玉听说,便命:“收下,等晚上拿钱施舍罢。”说毕,张道士方才退出。

众人便坐下来看戏,这边正面楼上是贾母和薛姨妈两人同坐,黛玉等人在侧,倒是凤姐和贾珍之妻尤氏,和贾蓉的妻子胡氏都被贾母赶了出去到侧边楼上,“你们成日里头伺候我,今日也让你们自己个受用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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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没有银子步步难行

这里贾母和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上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一时贾珍上来回道:“神前拈了戏,头一本是《白蛇记》。”贾母便问:“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汉高祖斩蛇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点头道:“倒是第二本好些?也还罢了。神佛既这样,也只得如此。”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贾珍退下来,走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薛蟠在侧,听到这这三处戏,实在是不吉之兆,若是从箴言的角度来说,白蛇记说明祖先创业艰难,满床笏说明是家族荣耀,南柯梦说明世事无常,只怕是最后这锦衣玉食只怕也是犹如南柯一梦,醒来一切都不见踪影,老人家最是忌讳这些名称上的兆头,故此贾母虽然不言语,只是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悦了。

这时候凤姐不在身边,众人一时间还领会不到贾母的意思,薛姨妈喜滋滋的和湘云说着话,怀里头又搂着宝玉,倒是没有注意到贾母,唯独是薛蟠见到了,他微微一笑,瞧着众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个,偷偷的起身出来寻了贾珍,“珍大哥哥,听了你说的戏,老太太可是不高兴了!”

“怎么不高兴了?”贾珍忙问道,“可是哥哥那里说错了!?”

“老人家最是喜欢这好兆头,你怎么点了一出南柯梦出来?赶紧着换一个出戏来!”

《满床笏》这是一个典故,说的是唐朝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七子八婿皆来祝寿,由于他们都是朝廷里的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床头。后来这个主题被画成画,编成戏剧,写入,在民间广泛流传。至本朝,《满床笏》成了从官场到民间的重头戏。“满床笏”这一典故被用来借喻家门福禄昌盛、富贵寿考。旧时中国民间有钱人家,要把郭子仪的画像悬挂中堂,称作“天官图”,以祈全福全寿。

这出戏好,可后头的南柯梦一连起来,可就是不太好了!贾珍得了薛蟠的提点,这才惊觉,“这可如何是好?可到底是佛前点的。”

“南柯梦就演半本,不如后头再加两出好的,”薛蟠提了建议,“神佛的意思顾及了,再也要合了老太太的意思。”

贾珍听薛蟠说的有道理,于是连忙下去问戏班子,薛蟠先溜了进来,薛姨妈正看不见薛蟠,“你这会子又去哪里了?老太太在这里头呢,你也不过来伺候!”

“这里头闷了些,我怕老太太觉得气闷,所以问外头得了扇子不曾,要预备着给老太太扇风呢。”

鸳鸯笑道,“都预备下了,老太太的东西哪里还能忘记了,倒是劳烦薛大爷记挂着。”

贾母笑吟吟的望着薛蟠,“你们家哥儿的确是好,处处细心着。”

“他也就是在这样的小地方上下些功夫了,”薛姨妈笑道,“其余的也不过如此。”

丫头们都是在各人的后头扇扇子,众人坐着喝茶,贾珍这会子又进来了,“回老祖宗,戏班子的班主说他们行当不全,这南柯梦啊只能演半出,倒是被我好生骂了一顿,什么戏班子行当不全,真是叫笑话,不过这个班主倒也乖觉,又说要献两处更好的戏,是他们拿手的,要请老太太和姨太太们看一看。”

“如此倒也罢了,还献了什么戏?”

“一出是麻姑献寿,一出是六国大封相。”

麻姑献寿自然是众人都知道的,只是这“六国大封相”倒是不太清楚,贾母问道,“讲的是什么故事?”

戏酒上的事情,贾珍是最精通,他于是解释道,“说的是以前古时候,苏秦才华超众,被六国一起封为宰相的故事,里头还说了他嫂子昔日狗眼看人低,欺凌苏秦,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好故事。”

这倒是值得一看了,贾母点头,这才稍微高兴了些,“这可是好戏。”

贾珍见状才退了出来,自己个又朝着西楼这边自己独自看戏,不一会,贾琏也到了,见到贾珍若有所思于是问他怎么了,“文龙这个人,琏儿你以为如何?”

贾琏想到了昔日薛蟠对着自己如此不客气,就差点当面伸手讨钱了,想到这一件事儿,他倒是有些不悦,“手短是有的,只是到底还是不那么大家子气,怎么,珍大哥要问什么?”

贾珍把今日适才的事儿和贾琏说了说,“这个人看东西倒是透彻的很,又很是帮衬人,看起来,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如今又这样的年轻,又有尚书大人青目,哎,咱们就比不上了。”

贾琏笑道,“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咱们兄弟二人何必还说这个,都是一样的,日后这两府都是交给咱们,爵位也是咱们世袭着,就算是什么差事儿都不必当,咱们这一辈子也就是舒坦极了,何必要去羡慕别人?”

贾珍心里头暗道,我这府上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你那边,日后这荣国府的家私到底是归给了哪一房还是有讲究的,不过这时候自然也不必说这个,“你少给我说这样的话,”贾珍对着贾琏指了指手指头,“你若是这样舒舒坦坦的不求什么,怎么老是跑平安州去?外头搞什么花样,你打量着我都不知道呢?”

戏台上的刘邦酒后怒斩白蛇,一番话儿说的是慷慨激昂,可这边西楼上的人倒是浑然不在意,贾琏笑道,“哥哥又知道了什么?可不能胡乱诈我了!”

“你这小子,还不说实话,罢了,你自己个有自己的门路,只是但凡有出息的差事儿,不能忘了你哥哥我呀。”贾珍对着贾琏说道,“如今这时局,没有这些差事,只怕是什么银子都拿不到的,若是没有银子,我这日后怎么再请你看戏喝酒找伺候的人呢,你说不是?”

八十六、两位姨娘?

“是这个理儿,”贾琏潇洒笑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弟弟我要去平安州办事儿的缘故了,若是这手头没有银子,只怕是外头什么事儿都办不成,珍大哥,你预备着也要掺合一手吗?”

贾珍的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绿光,却似乎又有些担心胆小畏惧的模样,“你那事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不能随便掺合。”

“不打紧,今个伺候老太太才是最要紧的,”贾琏笑道,“什么时候咱们哥俩自己个得空的时候再说话也不迟。”

“得空了就来我那府上,我那府上不比西府里头长辈们多,你多少是不能痛快着玩的,来我那里,我再叫上冯紫英他们几个,专程请你,如何?”贾珍笑道,“冯紫英也不知道从那里寻摸到了几个绝色的孩子,就养在家里头我还没有招待过人,就先紧着你琏儿了!”

说起了这个,两人都是会心一笑起来,贾琏摆摆手,“珍大哥不必给我闹这些虚的。”

“哟哟哟,”贾珍对着自己的小厮笑道,“咱们这风流倜傥的贾二爷,怎么今个倒是这样正人君子起来了?”众小厮无不捂嘴窃笑,贾珍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我这明白了,必然是凤妹妹在对面看戏,你这心里头虽然痒痒,却是什么事儿不敢做,什么话儿不敢说是不是?”

贾琏笑骂道,“偏生哥哥最喜欢这卖弄口才,知道我这心里头的苦,还要调笑于我,我不是这心里头不痒,不过什么好孩子,我都看不上眼。只是要问珍大哥哥要几个人,却不知道哥哥肯不肯。”

“什么人我只要有,决计不会不给的,你还不知道哥哥的为人嘛,”贾珍豪爽的笑道,“但凡只要我有的,还请你说出来就是。”

贾琏身子微微前倾,对着贾珍挑眉,“可是真的。”

“那里还有假的!”边上贾珍的心腹小厮连忙帮衬着笑道,“我们家大爷的脾气二爷还不知道,最最是洒脱不过了,大爷素日里头时常吟诵的那句诗什么来着,对了,对了,千金散尽还复来!”

一句话倒是把大家伙都给逗笑了,贾琏示意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候着,“我可是见到过大嫂子的那两位妹妹了,这两位姨娘可真是生标致的很啊!珍大哥,你也不用给我旁人,就把这两位姨娘舍给我了,我这一辈子做牛做马孝敬着您,如何?”

贾珍一惊,随即朝着贾琏嘿嘿一笑,“不成,不成,这两位姨娘可是你大嫂子最疼爱的妹妹,预备着日后许配正经人家的,怎么好胡乱给了你不成!”

“大哥若是还说这话,那我也就起身走了,”贾琏起身欲走,“横竖和你这样口是心非的人一起听戏,也没什么意思。”

“愚兄不是和你说笑,偏生你就这样当真,”贾珍笑道,“赶紧着坐下,我且告诉你,咱们虽然是兄弟,可也不能什么东西都你独占了,”贾珍捻须笑眯眯的看着贾琏,“这两位姨娘,只能让给你一位,至于是哪一位,倒是要瞧一瞧你自己个的本事了!”

贾琏大喜,“如此可是真的?那就说不得到时候就弟弟捷足先登了!”

“且不要急,”贾珍安抚贾琏,“如今还在她自己家里头,尤氏老娘带着过活,什么时候我寻得由头,带到咱们这边,那么自然什么事儿就好办了,不是哥哥我瞧不起你,这两位姨娘,一位是带刺儿的玫瑰花,另外一位是心里头有主意的百合花,只怕是你一个都降服不下来!”

贾琏自信满满,“若是论起这些姑娘身上的功夫,弟弟倒是要说句不客气的话儿,哥哥你离着我还差了一大截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一会众人看了戏,随即又歇息一会,张道士叫人安排了宴席上来,道教不戒荤腥,只是有几样东西不吃,清虚观的饭菜在都中也很是,不仅是食材新鲜,且多有养生的讲究,贾母和薛姨妈甚是喜欢,一时间吃了饭,正在说话的时候,只见贾珍之妻尤氏和贾蓉续娶的媳妇胡氏,婆媳两个来了,见过贾母。贾母道:“你们又来做什么,我不过没事来逛逛。”一句话说了,只见人报:“冯将军家有人来了。”原来冯紫英家听见贾府在庙里打醮,连忙预备猪羊、香烛、茶食之类,赶来送礼。凤姐听了,忙赶过正楼来,拍手笑道:“嗳呀!我却没防着这个。只说咱们娘儿们来闲逛逛,人家只当咱们大摆斋坛的来送礼。都是老太太闹的!这又不得预备赏封儿。”刚说了,只见冯家的两个管家女人上楼来了。冯家两个未去,接着赵侍郎家也有礼来了。于是接二连三,都听见贾府打醮,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贾母才后悔起来,说:“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没的惊动人。”因此虽看了一天戏,至下午便回来了。

贾母回来了,自然众人也要跟着回来,薛蟠度其众人的心思,还是想着再在外头玩一玩,于是对贾母说道,带着众人再在外头玩一会,晚间必然回去,贾母点头笑道,她倒是对着薛蟠还颇放心,“你是个懂事的,且带着你宝玉和妹妹们再玩会就是了。”

这时候贾母和薛姨妈走了,贾珍贾琏不知道去了何处厮混,倒是凤姐还在,对着薛蟠笑道,“大兄弟不听戏,还预备着做什么?”

“无非是到处走一走,这清虚观幽静的很,适合这人少的时候慢慢的逛,”薛蟠笑道,“凤姐姐你看戏就是了,我们就在这里头走一走,也不会出去的。”

凤姐于是自然安心看戏去不提,她最喜人奉承,这时候仆妇丫鬟道士们伺候在侧,她听戏自然是威风凛凛,得意无比,叮嘱了宝玉几句,又叫丫鬟们小心伺候,这才放了众人到后头去闲逛。

这里没有了长辈约束,众人自然就高兴了,也不要人带,只是到处乱窜闲逛。

八十七、偶遇

今日天气尚好,虽然是快到端午,气温要热起来,但今日天空中云彩甚多,微风习习倒是不觉炎热,加上清虚观营造多年,也觉得清幽,众人也不用人带,只是到处闲逛,到了一处殿宇,这里头供奉的什么神仙还未来得及进去瞧,众人先看到了此处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松树植在当庭,亭亭如盖,遮天蔽日,那松树有些年头了,虽然极高大,不过这枝桠横斜,松针不算太多,在阳光照耀下在庭院之中留下许多光怪陆离的阴影出来,探春最是机敏,看到此景,对着众人笑道,“这树荫有趣,倒是让我响起了东坡居士的《承天寺夜游》。”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湘云说道,“虽然这个时候无有月光,但这树荫的确犹如水草,交横,的确是有些意思。”

“只怕这些都不打紧,还是要问那一句。”黛玉笑道。

“那一句?”众人都问。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薛蟠笑着回答,“哦,不,是少闲人如吾多人者耳。”

众人相视一笑,顿觉这一波人言笑无忌又有知音之感,这里头就看看青松绿荫,远远比前头这敲锣打鼓的听戏热闹更有意思一些,众人进了殿宇,只见到里头供奉的是月下老人,手里头拿着红绳,坐在月宫之中,朝着众人淡然微笑,左右两边有童子一人捧着玉兔,一人拿着一本书。湘云见到了顿时拍手笑,“哎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适才张爷爷还说要给二哥哥说门亲事呢,这会子就来了月下老人处了,别的人倒也罢了,二哥哥赶紧着求一求,日后必然给你一位美貌娇娘!”

众人都笑了起来,宝玉脸涨得通红,很是不好意思,跺脚道,“偏生就你这姑娘家家的,说话一点儿也不避讳,张口亲事闭口亲事的,依我说,我也不必娶什么美娇娘,你们也不必嫁出去,咱们这样在园子里头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才好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迎春笑道:“这可就是胡话了,云丫头现在说这个,自然是早了些,可日后自然是都要出去的,哪里是能一辈子呆在园子里头呢。”

“如何不能?”宝玉见到众人都笑,不由得更是急了起来,“在园子里头日日读书作诗画画弹琴下棋,这日子难道不好吗?大家伙在一起说说笑笑,可比和那些外头的陌生人一起过日子要来的开心多了,你们都笑我痴,我却说你们心不在此处呢!”

宝玉有些赌气起来,宝钗忙安慰道,“宝兄弟的话儿不算错,咱们在园子里头,大家伙这么一起热闹着,的确是人间乐事,只盼着这日子长长久久的才好。”

这话倒是让黛玉听着有些痴了,不过随即被湘云拉着出了门,也就不理会,薛蟠带着众人复又到了前头,熙凤也看戏毕,众人于是一起坐车回了大观园不提。第二原本还要去,只是贾母懒怠去,凤姐又说:“‘打墙也是动土’,已经惊动了人,今儿乐得还去逛逛。”贾母因昨日见张道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来,谁知宝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来生气,嗔着张道士与他说了亲,口口声声说“从今以后,再不见张道士了”,别

人也并不知为什么原故。二则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因此二事,贾母便执意不去了。凤姐见不去,自己带了人去,也不在话下。

薛蟠在家中高卧,凡事都不太理会,只是有时候要紧公务传进来,薛蟠才出门去料理一番,这一日起了早,天气尚且凉爽,于是薛蟠信步走下了清凉台,朝着大观园正门这边行来,一路穿花拂柳,处处美景浏览过来,早晨十分,大观园湖面上薄雾淼淼,倒是看上去飘渺如仙境,薛蟠下了清凉台,见到前头不远处一处庭院外有白衣倩影,身姿俏丽,隐隐有出尘之意,正在树下站着,薛蟠有些好奇,这倩影应当不是自己所认识之人,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薛蟠往着九曲石板桥走了几步,想走过去瞧一瞧到底是谁,可才走了几步,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那丽影隐在了薄雾白墙黛瓦之中,不复踪迹,薛蟠奇道,“这里是何处,这个人我怎么没见过?”

鹤儿在侧,探头看了一二,笑道,“这里头是栊翠庵,只怕是栊翠庵里头的人罢?”

听到是栊翠庵的人,薛蟠才惊觉,自己个还有这么一个邻居,清凉台在山上,栊翠庵就在山势连绵尽头之处的山坳处,算起来隔绝不远,但薛蟠不喜妙玉之为人,而且妙玉也从来不和众人来往,只要是众人一起参加的活动,她是一概都不来的,众人许是顾及到她是带发修行的出家人,故此也不会力请,薛蟠入园之后尽然一次也没见过,这时候听到是栊翠庵里头的人,薛蟠顿时停下脚步也不再往那边走去,原本是想着要去看看宝玉,看来也不必了,转过头朝着西南角走去,到了潇湘馆。

到了潇湘馆,黛玉和湘云起身不多久,梳洗罢才正在对镜理妆,紫鹃在外头带着薛蟠进来,湘云眼尖,见到紫鹃和薛蟠在院角一簇紫竹下窃窃私语,笑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紫鹃姐姐,你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哪里的话,”紫鹃带着薛蟠进来,给薛蟠掀开帘子,听到湘云这样说,顿时笑道,“大爷说这紫竹这几日好生长得快,问我是怎么浇水的。”

薛蟠到了屋里头,见到湘云正在窗下对镜摆弄着一根簪子,黛玉捧着一本书坐在一边,正抬起头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妹妹们早啊。”

“蟠哥哥怎么来的这样早?”黛玉笑道,“素日里头可都是你窗外日迟迟的。”

“前头有事儿,故此早些起来,等会就出园子去了。”

八十八、古怪的妙玉

听到黛玉发问,薛蟠靠着黛玉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对着黛玉笑道,“想着有几日没去见你姨妈了,所以这才想着从前头这里出去,刚巧路过这里,就顺带着进来看看你,”又转过脸,对着湘云笑道,“也来看看云妹妹。”

雪雁端了茶上来,薛蟠摆摆手,“才吃了早饭,就不喝茶了,免得不消化,适才我路过了栊翠庵,还瞧见了一个人影。”

“可是妙玉?”湘云连忙说道,“可瞧见那个人了?那个人呀,最是孤傲不过,咱们这些人里头,唯独也就是林姐姐她才高看一眼说那么几句话儿来,就算是宝哥哥,也是一概不理会,什么好脸色也是没有的。薛大哥哥你和她说过话了?”

“并没有,”薛蟠笑道,“我也只是远远瞧见了这么一个人罢了,并没有见过面,也不曾说过话。”

薛蟠和两女说了一会话,于是起身,“你们自己个玩吧,我这就出去了。”

黛玉忙叫紫鹃送一送,紫鹃送着薛蟠出去,瞧见左右没有人,于是对着薛蟠感激的说道,“薛大爷,实在是感激不尽,这王嬷嬷若是不得了你的山参,只怕是身子就养不好了,如今王嬷嬷回来跟着姑娘,凡事儿底下的人也不敢多如何。”

薛蟠点点头,“这不必谢,你且自己个照顾好姑娘就是了,我瞧着姑娘这心思啊,也就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太多了些,一个人呆久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你得空啊,还是要多让她出去走走,不拘在何处,和姐妹们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紫鹃笑道,这位薛大爷的确是十分仔细之人,寻常人只会想着黛玉小性子太多,想着这锦衣玉食,那里还有这样多不如意的事情,而薛蟠却是知道黛玉心里头所忧之事,不会计较许多,反而是会想法子帮着排解,“如今史大姑娘在这里头,她性子活络些,时常和姑娘说笑,却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如此就好。”

“之事前些日子从清虚观回来,姑娘倒是和宝玉闹了一阵子,是为了宝二爷拿了一只和史大姑娘差不多的金麒麟来,只不过也就好了。”

这一桩公案薛蟠是知道的,他点点头,笑道,“你只管好生伺候着,日后有你的好处。”

说完了也就此离去了,紫鹃心里头暗叹,“姑娘虽然在此处,有老太太照拂,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这外祖家,总是不能一直住下去的,可惜姑娘自己个没什么兄弟,就连近派的亲眷也是没有,那里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所幸这薛大爷倒是对着姑娘另眼相看,凡事儿都仔细着潇湘馆,也不图什么,真是以前的缘分在这里头难得,可这情分难得是不假,但总是有一日会用完的,这事儿还是要多想想看如何想办法才好。”

紫鹃低着头进了潇湘馆,雪雁见到紫鹃这样若有所思的样子,“紫鹃姐姐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紫鹃抬起头,吩咐雪雁,“这日子渐渐暖起来了,咱们一起把姑娘夹的衣裳都拿出来趁着今日天气好晾一晾,再叫婆子都收起来了,等到过了夏再穿。”

“姑娘身子单薄,现在才端午,怎么就收了夹的衣裳,”雪雁奇道,“若是姑娘这几日又觉得身上冷,再找出来,岂不是麻烦的紧。”

“你却是不知,”紫鹃笑道,“姑娘今年起,身子好了许多,特别是练了薛大爷传授的那什么太极拳,这每日出了一些汗,身子倒是越发的康健起来了,今年不就是早春的时候得了一场风寒,其余的还有什么事儿?也就是吃一些补药调理调理身子罢了。”

这么说来倒是也对,雪雁细想的确如此,于是两人预备着做此事,不妨外头又有人走了进来,紫鹃一瞧,只见一位穿着水田衣尼姑衣裳穿着的少女慢慢行来,虽然身上穿着是出家人的衣裳,头顶却是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这一位少女手里头还拿着一把拂尘,潇湘馆之内竹子甚多,黛玉又十分的风雅,不让紫鹃等人扫除落叶,故此地上的竹叶极多,满地青翠,可这少女慢慢行来,却是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来,若不是紫鹃碰巧抬起头来,还真不知道此人来了。

紫鹃忙迎上前,“妙玉姑娘来了。”

果然此人就是妙玉,她嗯了一声,“你们姑娘可在家里头?”

“在房里头看书呢,”紫鹃似乎对着这妙玉的性子已经是习以为常,带着妙玉到了屋里头,又给卷起了湘妃竹的帘子,“妙玉姑娘到了。”

湘云抬起头,只见到一位二八佳丽慢慢走了进来,眼如秋水,眉似远山,容貌十分出众,这神情却是冷冰冰的,好像是寒山积雪一般,瞧不见半点温和之色,黛玉请妙玉坐下,知道她性子爱洁净,又叫紫鹃忙点了绿檀香来,湘云觉得这妙玉高傲,她也不想着去找妙玉说话,自己个溜了出去找小丫头玩了,黛玉又问妙玉要喝什么茶,“我这里头有今年春天在竹叶上留下来的雪水,倒是轻浮的很。”

妙玉微微摇头,“适才似乎瞧见了什么人进了你这院子?”

黛玉笑道,“是,是薛家的大爷,算起来是宝玉的表哥,也住在这园子里,离着你那栊翠庵不算太远,就在清凉台,你还没见过?是了,他也就是和我们这些姐妹们说说话,其余的时候都在外头当差的。你来得晚些了,若是早些,只怕也是可以一见的。”

妙玉脸上表情波澜不惊,一点想要见薛蟠的兴趣都没有,她听到黛玉这么说,抚了抚拂尘,“什么男人,我是最不屑见的,听着这外头还有差事,只怕是天下最俗的俗人。”

黛玉知道妙玉这个性子,笑而不语,也就不再谈这个事儿,两人说了说话,妙玉略坐了坐,就说回去参禅,径直也就走了。

紫鹃进来收拾,对着黛玉笑道,“这一位妙玉姑娘可真是性子古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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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惊变

“寻常人和她问好,都是不理不睬的,至多和你点点头罢了,”紫鹃笑道,“我倒是罢了,也不计较这些,上次晴雯瞧见了,好生看着不顺眼,说一个出家人,住在这里头还这样的傲气,说傲气倒也罢了,可实在是有些不懂礼数。”

黛玉托腮似乎在想什么,听到紫鹃这样说,懒懒的说道,“她这个人脾气是怪了些,只是偶尔和我说说话,虽然和我说话多了些,可到底也是不知道他心里头到底是想什么的,偶尔说几句话,可若是说不到一块,她也是走了。”

“瞧着她这神态气度,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出来的,”紫鹃对着妙玉的仪表容貌倒是很佩服,“和咱们姑娘家差不离。”

黛玉没有理会紫鹃的话茬,倒是想起了刚才妙玉的话,这女孩子家的心思,最是细腻敏感,虽然紫鹃瞧着妙玉这和寻常时候一样的冷淡冷漠,但黛玉倒是察觉出了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可真是奇怪了。”

“那里奇怪了?”

“这妙玉寻常时候都不见她问起旁人的事儿,怎么今个倒是金口一开,说起了蟠哥哥的事儿?”

紫鹃见到黛玉奇怪,也不问自己个的意思,于是含笑收拾了茶盏出来,又见到院子里丫头们在翻晒衣物,如此过了半日,吃了午饭后,紫鹃想到这个月的月钱还未拿来,于是和王嬷嬷交代一声,王嬷嬷正在给黛玉缝一个八角的枕头,听到这话点点头,“你去就是,等会薛大爷的奶妈王嬷嬷也要过来喝茶,你叫小丫头们预备好,你也去了就回来,多少陪一陪王嬷嬷。”

紫鹃答应了一声,又笑道,“恰好这家里头的茶不多了,我去二奶奶那里领了今年的新茶来,”她又叮嘱了小丫头们几句,于是出了潇湘馆,想着出了大观园大门到王熙凤院子去找平儿拿月钱,走到门口的假山之处,就见到了宝玉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进来,“二爷,这是做什么呢?”

宝玉的神色有些慌乱,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还站了这么一个人,听到紫鹃喊着自己,“哎哟”一声,脸色巨变,抬起头来见到是紫鹃,这才稍微镇定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脸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见到紫鹃,举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原来是你在这,倒是吓了我一大跳。”

“二爷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

“无事,无事,”也不知道是谁在后头追着宝玉,宝玉边和紫鹃说话,又边屡屡回头看着后头,没见到追来什么人,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二,“你不在潇湘馆伺候林妹妹,来这里头做什么?”

“到前头去领月钱,还要给太太请安,姑娘的人生养荣丸已经吃完了,还要太太请太医再配一些。”

宝玉听到后半句话顿时又哎哟一声,也不和紫鹃说话,踉踉跄跄的朝着怡红院小跑了回去,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头,原来明日是端阳节,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都放学,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笑,大家堵了沟,把水积在院内,拿些绿头鸭、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玩耍,将院门关了。袭人等都在游廊上嘻笑。宝玉见关着门,便用手扣门,里面诸人只顾笑,那里听见。叫了半日,拍得门山响,里面方听见了。料着宝玉这会子再不回来的,袭人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宝玉道:“是我。”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袭人道:“等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别叫他淋着回去。”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只见宝玉气的脸色不好。袭人见了,又是着忙,又是好笑,忙开了门,笑着弯腰拍手道:“那里知道是爷回来了!你怎么突然又跑了来?”

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方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们,便一脚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着我取笑儿了!”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踢错了。忙笑道:“嗳哟!是你来了!踢在那里了?”袭人从来不曾受过一句大话儿的,今忽见宝玉生气踢了他一下子,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待要怎么样,料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他,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呢!”宝玉一面进房解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偏偏儿就碰见你了。”袭人一面忍痛换衣裳,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也不论事大事小,是好是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日顺了手,只管打起别人来。”宝玉道:“我才也不是安心。”袭人道:“谁说是安心呢!素日开门关门的都是小丫头们的事,他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他们也没个怕惧,要是他们,踢一下子唬唬也好。刚才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宝玉这里头又是一惊,想到适才之事,心里头愈发的不高兴起来,袭人还以为宝玉觉得自己个被打了愧疚,越发不敢说肋下痛起来,于是连忙服侍宝玉睡下,又自己个去敷药不提。

紫鹃到了前头王夫人院子里,见到里头人也不少,偶尔传出来的说话声还不甚好听,于是也就不进去,过了一会,见到王熙凤带了王夫人院里头的丫鬟金钏并金钏的母亲等三四个一起出来,金钏脸上带着泪痕,王熙凤见到紫鹃忙问什么事儿,听到紫鹃要讨人参养荣丸,忙说道,“这会子太太可没工夫办这个事儿,明个你再来罢了。”

紫鹃见到众人神色不太好,于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回来就禀告了王嬷嬷,却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九十、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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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的众人,一向是不去掺合这外头的闲事的,只是紫鹃消息稍微灵通一二,才会到处去问一问有没有事儿,可这事儿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紫鹃回来也就是和王嬷嬷说了一句也就罢了,可午后再过一会,薛蟠的奶妈王嬷嬷来串门找黛玉的奶妈王嬷嬷喝茶闲谈,紫鹃得这位王嬷嬷助力甚多,故此也在一边陪着,这时候才知道今个早上那金钏哭唧唧的样子,原来是被王夫人打发出去了。

紫鹃惊道,“这可是真的?金钏是太太面前最得脸的丫鬟,就好像是老太太房里头的鸳鸯,十分重用的,却是犯了什么过错,怎么要被太太打发出去的?”

黛玉的王嬷嬷看见了紫鹃在这里头,倒是避而不谈了,“太太说是打坏了一件重要的东西,这才赶了出去的,倒不是别的什么缘故。”

紫鹃只觉得不太正常,适才自己个出大观园的时候撞见了慌慌张张的宝玉,而刚出去到了王夫人院子里头,又见到了面色不悦的王熙凤,王夫人本是仁善人,等闲都不打骂丫鬟们的,怎么会因为打了一件东西,就要把金钏撵出去呢?还气的就连王熙凤都告诉自己不要去见王夫人,免得什么东西都拿不回来还要被王夫人呵斥。薛蟠的王嬷嬷大大咧咧的笑道,“紫鹃又不是多嘴之人,迟早知道的事儿,何必还拦着,”她转过脸来对着紫鹃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道,“不是什么打坏了东西,而是……”

宝玉才睡下,辗转反侧不多会就又惊醒了,他忙叫人进来,麝月就在外头做针线活,还以为宝玉喊人要倒茶,倒了茶进来给宝玉,宝玉却是摇摇头,问麝月,“这时候什么时辰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廊下就又响起了小丫头蕙稥和秋纹的说话声,“秋纹姐姐,你可知道了一件大事儿?太太房里头的金钏儿被赶出去了!”

“什么赶出去了?这话可真的?”

宝玉在房内听到这话脸色大变,顿时就叫了蕙稥进来,秋纹有些不解宝玉如何如此气急败坏,也跟着进来,宝玉忙问蕙稥:“你适才说了什么话儿?什么金钏被赶出去了?”

蕙稥不防宝玉如此郑重其事的问自己话,慌得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说起来,“是外头的妈妈们说的,说是金钏姐姐因为什么事儿被太太赶了出去,午后的时候已经叫她娘带出去了。”

宝玉呆若木鸡,秋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麝月摇摇头示意自己个不知道为何,宝玉闷声不响,又转身躺了下来,不理会众人,麝月问了几句,见到宝玉不说话,也只好和秋纹等一起退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宝玉为何如此,但总是和太太房里头的事儿有关,于是又叫小丫头出来问,到了晚间的时候确是搞清楚了,原来是金钏打坏了王夫人的一样东西,被赶了出去,禀告给宝玉听的时候,宝玉沉默不语,晴雯却是在一边叹道,“金钏素日里头是最得脸的,可因为是一时没有当差好,就这样被赶了出去,却不知道她如何生气,要做出什么恼怒的事儿来呢,她的脾气是不小的。”

宝玉听到这话,问道,“怎么,若是被赶出去,是不得脸的事儿吗?”

“自然是不好的,”麝月说道,“这在家里头当着上等丫头,比等闲家里头的姑娘还要尊贵体面一些,若是年岁大了开恩被放出去许配人家也就罢了,可这到底是因为办错了事儿赶出去,这自己家里头的家生子,也还是要当差的,只是在外头当差了,谁还待见不成呢?”

宝玉听到这话越发呆了起来,晚饭也不吃了起身要出门去,袭人肋下被踢得极痛,这会子才起来,见到宝玉要出去,连忙拦住,“这都快要天黑了,你还要去何处,仔细地上看不清跌倒了就不开交了。”

“我有要紧事儿见薛大哥哥,”宝玉换了衣裳,忙不迭的就要出门去,既然去清凉台,袭人倒是放心了些,于是又叫小丫头提了灯笼去,宝玉忙摆手不必,他出了怡红院,朝着北边行去,绕过栊翠庵,就上了清凉台,行到清凉台处,薛蟠才从外头回来,尚未用饭,见到宝玉来了,薛蟠笑道,“你来得巧,今个有上好的鸡米炖金腿,厨房说知道我从南边刚来,最喜欢的就是这南边的菜,宝玉你若是喜欢,一同坐下来吃一些吧。”

宝玉摇摇头,坐在一边呆着脸不说话,晴雯端了茶上来,他也是一瞧也不瞧的,晴雯之前和宝玉就认识,宝玉几次痴缠贾母要让晴雯去服侍自己,这必然是对着晴雯极好才会如此的,偶尔来清凉台,宝玉都要和晴雯说笑几句,可像今日这样的情况,对着自己不理不睬,晴雯倒是第一次遇见,晴雯奇道,“二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来了这里头,一句话都不说了?”

宝玉也不吭声,薛蟠放下了筷子,瞧着左右伺候自己吃饭的丫头们,似乎明白了什么,“好了,你们也而不必顾着我了,都下去自己个吃饭吧,对了晴雯,你这火腿鸡米吃不吃,吃的话端下去。”

晴雯自然不会和薛蟠客气,端起了那个盛着火腿的宣德青花大碗,笑道,“这几日真想吃在这个呢,倒是要多谢大爷了,你这边和二爷说话罢了,等着我再进来是了。”

晴雯出去了,宝玉看见晴雯这样在薛蟠面前没大没小,却也是想起了自己个今早的事儿,“哥哥对着晴雯实在是好。”

可不,从你那里头挖墙脚来的,自然要好些,不然就要逃回去了,薛蟠放下了筷子,对着宝玉说道,“你这火急火燎的过来,又当着众人的面不发一言,可是有什么事儿?”

宝玉这时候却又捏捏起来,嗯啊半天说不出话来,薛蟠才懒得追问,拿起筷子,“你这过来了都还不说,那我就不等了,自己个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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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求助

薛蟠表示出对于宝玉的来意毫无兴趣,“若是没事儿,宝玉你且回去,免得晚了些你那袭人又要到处来找了。”

宝玉这才没法子,急着站了起来,朝着薛蟠作揖,“大哥哥,我有件事儿,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别人也没有可问的,只能是来求大哥哥了。”

“你说就是,”薛蟠笑道,“能帮忙的,我那里会不帮的。”

宝玉还是有些郁闷扭捏,“太太屋里头的一个丫头叫金钏的,被太太赶了出去,我想着叫哥哥在外头多照顾照顾。”

“这是小事儿……”薛蟠低着头还在吃饭,漫不经心的随便说道,吓,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过是一个丫鬟,安排上没问题,宝玉见薛蟠答应的如此干脆,不由得喜上眉梢,“等会,”薛蟠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筷子,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嘴,“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字?金钏?”

“是。”

怎么好像是自己个记得的一件大事儿啊,薛蟠想了想,对着宝玉嘿嘿奸笑,“宝玉啊,你长大了,对着你表哥都会耍心思了,我问你,这个丫头是怎么被赶出去的?”

“是打坏了太太的一样东西……”

“宝玉啊,”薛蟠放下了手上的毛巾,对着宝玉说道,“你若是想要叫哥哥帮忙,这原本是没有二话的,只是你不该瞒着哥哥,姨妈素日里头那么慈善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因为打坏了一件什么东西,就要把自己个贴身的丫头赶出去呢,这里头必然也是有缘故的,何况你宝兄弟,虽然对着女孩子们是好,的确是贴心的很,可过了这一阵子,就不顾了,金钏是太太屋里头的丫鬟,你就算怜惜她,却也不必如此来巴巴的求我,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可是不帮忙的。”

宝玉目瞪口呆,盯着薛蟠喃喃说道,“薛大哥哥你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谎话?”

“我自然是知道的,”薛蟠笑道,“你忘了我的外号了?不是小霸王,是小诸葛!”

“你若是不说,那就请早些回去,”薛蟠摆摆手,“我这还要吃晚饭呢。”

宝玉无法,跺脚气得无可奈何,也只好说了出来。

今当午饭已过,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因日长神倦,宝玉背着手,到一处,一处鸦雀无声。从贾母这里出来往西,走过了穿堂便是凤姐的院落。到他院门前,只见院门掩着,知道凤姐素日的规矩,每到天热,午间要歇一个时辰的,进去不便。遂进角门,来到王夫人上房里。只见几个丫头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王夫人在里间凉床上睡着,金钏儿坐在傍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他耳朵上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眼,见是宝玉,宝玉便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金钏抿嘴儿一笑,摆手叫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了他,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一丸出来,向金钏儿嘴里一送,金钏儿也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和太太讨了你,咱们在一处吧?”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等太太醒了,我就说。”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儿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俗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告诉你个巧方儿:你往东小院儿里头拿环哥儿和彩云去。”宝玉笑道:“谁管他的事呢!咱们只说咱们的。”

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儿!好好儿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跑了。这里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登时众丫头听见王夫人醒了,都忙进来。王夫人便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金钏儿听见,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子,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这是平生最恨的,所以气忿不过,打了一下子,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也不肯收留,到底叫了金钏儿的母亲白老媳妇儿领出去了。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去,不在话下。

这么一番说出来,宝玉羞得是脸上通红,面也不敢抬起头,还等着预备薛蟠呵斥自己一番,可过了一会,薛蟠也还未有动静,抬起头来,才见到薛蟠煞有其事津津有味的喝着汤,“你瞧瞧,这事儿该如何是好呢?大哥哥,”宝玉很是不满,自己都急成这样了,这薛蟠怎么还这样仿佛看戏一般的样子,“你也不帮着我想一想这如何是好?!”

“你胆子倒是也大,”薛蟠虽然有所准备,隐隐知道会发生这一件事儿,可这么听宝玉自己个说起来,还真很是佩服,“居然在姨妈房里头调戏姨妈的丫头。”

许是这样说出来了,宝玉刚才的不好意思一扫而空,“那里是调戏了,”宝玉跳脚,“只是拉着手说了说话儿,并没有什么。”

“这事儿原本是小事儿,”薛蟠大大咧咧的说道,“只是有两样事儿,我要先告诉你,这事儿后续如何,只怕是麻烦!”

“怎么个麻烦法?”宝玉不以为然,“金钏只是被太太赶了出去,只要在外头过些日子,我再求着太太让她回来也就是了,她那样的人物,在外头粗野的地方,只怕是吃住都是不惯的,所以我才想着要哥哥照顾一二。”

“你呀还是太年轻,”薛蟠摇摇头,“我且问你,这被赶出去,对着这些大丫头们是什么个刺激?人言可畏啊,若是人人都说金钏因为犯了错被赶出去,她如何受得住?”

九十二、到我房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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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受不住了,如何在外头能呆得住?你也说了,外头那粗野之地,只怕是花朵儿一样的姑娘家是呆不住的,若是呆不住了,你觉得会如何?”

“这些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们都是一样的,十分心高气傲,这样难听的事儿做出来,那里还守得住,”薛蟠笃定的说道,“你且等几日,就听得到外头必然会传来坏消息了!”

宝玉呆在原地,他乃是豪门富贵锦衣玉食之中养出来的贵公子,何曾体谅计较过别人的处境?从来都是人人顺着他从着他的,只是在黛玉那里略微吃一些苦头罢了,薛蟠这一番话说出来,还真的是宝玉从未思考顾虑过的,一时间还呆在原地了。

薛蟠喝完了汤,等着宝玉消化一下自己的话,然后又继续说道,“第二,这金钏儿乃是太太的丫鬟,你是只牵了手,好吧,这寻常时候是算不得什么的,可偏生被姨妈瞧见了,这赶出去也就罢了,若是被姨丈知道了,你这个奸婢的罪名,再加上有人搬弄是非,只怕是你这一顿板子是逃不过去的。”

奸婢,这是一个很大的罪名,特别是在这些世家里头,伺候过长辈的奴仆,也决不可用普通的奴仆来看待,且看那贾琏的奶妈赵嬷嬷,饶是王熙凤看见了,都不敢轻易怠慢,要赐座给酒吃,赵嬷嬷要给自己两个儿子安排差事,凤姐也自然没有二话说,须知道荣国府的近派子弟贾芸要差事,还送了凤姐端午节的重礼,这才安排了一个。别的就更加不用说了就看薛蟠的奶妈王嬷嬷吧,在薛家差不多是薛姨妈一样的身份了。这还是少爷家的奶妈,算不得伺候过长辈的,所以焦大在东府那边就算再怎么样胡闹,贾珍等人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忍着,至多不派焦大的差事儿,用府里头下人们常说的话就是“老太太屋里头的阿猫阿狗也是要尊敬着的。”

这寻常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这母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孝子孙的感觉,特别是贾政乃是一个道学君子,知道这样的事儿,若是有人添油加醋的火上浇油,只怕是宝玉真的逃不过这一次的板子。

宝玉听到这里,慌得脸色都全白了,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失神喃喃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少年人自然是遇到急事坏事容易六神无主的,宝玉最是畏惧贾政,听到薛蟠的话,自然就吓坏了,薛蟠笑道:“不要担心,宝玉你虽然没有什么主见,”也会在不合适的场合做出不合适的事情来,但是,“你既然来找到了我,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凡事有我呢,何况这也是小事儿。”

这就是同辈人之间的好处了,甚至可以说是同辈之间同为男子的好处了,若是这事儿告诉了李纨,李纨必然会觉得宝玉胡闹,亦或者是教育宝玉一通,亦或者呵斥金钏不知检点;若是被黛玉知道了,黛玉只怕是就要先不理宝玉几天再说,而若是宝钗知道了,只怕还会给宝玉开脱一二,说这事儿和宝玉无关。

但是说给同为男子的薛蟠来听,薛蟠是认为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男人嘛,摸一摸自己家里头丫鬟的手,又怎么了,若是手都不能摸,怎么叫衙内,怎么叫公子哥?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所以薛蟠是不会教育或者呵斥宝玉的。

薛蟠说的这样严重,只是想要控制好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了,防范于未然嘛,再者说了,作为一个穿越者,后续事情自己还有不知道的吗?

宝玉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了期翼之色,“大哥哥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蟠这时候喝完了汤,对着宝玉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只是要好生预备着。王嬷嬷何在?”

王嬷嬷好像是在外头偷听一样,薛蟠吩咐了找自己的奶妈,没几分钟,王嬷嬷刷的就进来了,“大爷你有什么事儿吩咐?”

“宝二爷说要照顾一下刚被姨妈赶出去的丫头金钏,你去瞧一瞧她家里头怎么样了,她是如何,伤心不伤心,脸上有没有笑容,”薛蟠吩咐道,“你得空就去瞧一瞧,再者,还要安排好得力的人,轮着班次守着她,不许她做一些不好的事儿,明白了吗?”

王嬷嬷别有用意的望了宝玉一眼,答应了下来,“知道了,只是这叫人,是没有白叫的,大爷,知道规矩?”

薛蟠白了一眼,叫晴雯进来,“给咱们最会要银子的王嬷嬷十两银子,她有用。”

晴雯知道薛蟠素来有事儿要叫王嬷嬷去办,所以也不多问和王嬷嬷一起下去拿银子了,“如此就可以了?”

“先这样瞧一瞧吧,只是接下去不要再将此事儿闹起来,就妥了,再过几日你等着姨妈气消了,再去求姨妈就是,姨妈最是疼你,那里还会继续生气,保管你这一求情,她也就气消了。”

宝玉原本担忧而来,这会子快要离去的时候心里头却是大定,“我就知道来找了大哥哥,必然就有法子来帮衬着我。”

“帮衬宝玉你,原本就是我该做的,”薛蟠坐到了宝玉的身边,转过头来看着他,“只是我这事儿好办,宝玉你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宝玉有些困惑,不知道薛蟠指的何意,“哥哥的意思是?”

“无论是何人,只要是自己个做了什么样的事儿,那就必然是要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今日之事,可是金钏给你担着了,姨妈没有朝着你发火,却朝着金钏去泄愤了,你被骂两句不打紧,可这丫头,如何受得住这驱逐之罚?你想过没有,以后预备着如何对待金钏?”

“如何对待?”宝玉想了想,随即迅速说道,“自然是要她回太太这里当差,我再去瞧她是了。若是太太不乐意让她继续当差,就求太太,到我房里头当差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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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承担责任

宝玉到底还未懂,“我就服了,”薛蟠无奈的摇摇头,“你这是要承担责任呀,到底是金钏因为你的缘故被赶出去,你多少要给人家一个交代罢?”

宝玉很是懵懂,薛蟠也不好多说什么,许多话儿不好乱说,现在的宝玉就处于身体已经发育了,但是脑子只怕是还没有发育好,若是乱说一些有的没有的,宝玉十分聪明,只怕是会想到了歪的地方,那时候薛蟠的罪过就大了,他对着宝玉干笑一声,“你这个痴儿,只怕是这些事儿都没想过,罢了,别说是你了,就算是琏二哥他们,也不见得会想到这一层上去了,今日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王嬷嬷已经出去看顾此事了,明后日我再叫丫头出去看看,别叫人欺负了她。”

这时候秋纹提着灯笼来找宝玉了,宝玉有些不悦,“不过是左近走一走,你们倒是这样的琐碎!”

秋纹也不生气,笑道,“袭人说这晚上登山走石板路,只怕是看不清楚,于是叫我来找二爷,”她很是懂得把宝玉的注意力给转到别的地方去,“袭人这身上不太痛快,我想着叫二爷回去瞧一瞧才是。”

宝玉听到这话,连忙说道,“可是身上痛了?都怪我,不该胡乱生气踢人,踢到旁人倒也罢了,偏生又踢到她!”

薛蟠在侧奇道,“怎么好端端的你又踢人了?”

宝玉悻悻然把今个回怡红院的事儿告诉了薛蟠,薛蟠摇摇头,“你这性子,倒是比我还要急一些,记住了,大事当前需静气,只有静气才能不会再做错的事儿,要叫太医吗?只怕这一晚上也太晚了些,叫太医的话惊动老太太就不好了,”薛蟠叫晴雯,“看看架上有什么活血化瘀的药丸给二爷带去。”

宝玉点头感谢离去,晴雯等丫鬟进来收拾东西,显然晴雯在外头和王嬷嬷讨论了一下金钏的事儿,这时候瞧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完全知道这事儿了,一脸的不高兴,薛蟠见到晴雯如此,倒是又要逗一逗她,“晴雯,你说今个这事儿,是谁的错?是金钏的错呢,还是二爷的错。”

晴雯低着头收拾碗筷,冷冷的说道,“大爷不是帮衬着二爷吗?自然二爷是不会错了,就好像是太太说的那样,就是金钏下流狐媚,勾引二爷,自己个不要脸面的错罢了!要我说,大爷也不必去帮什么金钏,就让她在外头没脸的活下去就是了。”她好像连薛蟠都迁怒了,“何况大爷和二爷都是差不多的人,自然是帮着自己了,这丫头的名声算的什么?白白被赶出去罢了!”

薛蟠也不生气,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笑眯眯的说道,“你说的是气话,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自然觉得金钏是委屈了,只是呢,我也不能让宝玉受了委屈,故此我这不是在帮人嘛,这事儿,还是宝玉少了些担当,若是他那时候留下来和姨妈说这么几句话上,金钏也就不会遭受如此大难。”

晴雯哼哼一声准备转身走人,“宝二爷原本我瞧着还好,可如今看看,还真是有些没有担当,这金钏白白出去了!”

“也不能这么说,若是他没有担当,也不会来找我了,只是到底年纪还小,不懂得遇事该怎么办是了,”薛蟠笑道,“这不是来问我了?我帮着他拿主意也是一样的,好了,你也不必在这里头抱怨,若是心疼金钏,你明个出去,也跟着王嬷嬷去瞧一瞧,金钏哪里有什么不妥当的,也帮衬一二,有人对着她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你的脾气必然是受不了,逮住机会,骂上几个人,也叫她们瞧一瞧,咱们的晴雯姑娘是眼里头揉不得沙子的。”

薛蟠说着玩笑话,晴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大爷说的什么话,好像我这脾气就从来不好似得,这出去看金钏,她的心情刚不好呢,怎么还出去人吵架。”

宝玉虽说不是安心,因见袭人懒懒的,心里也不安稳。半夜里听见袭人“嗳哟”,便知踢重了,自己下床来,悄悄的秉灯来照。刚到床前,只见袭人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嗳哟一声,睁眼见了宝玉,倒唬了一跳,道:“作什么?”宝玉道:“你梦里‘嗳哟’,必是踢重了。我瞧瞧。”袭人道:“我头上发晕,嗓子里又腥又甜,你倒照一照地下罢。”宝玉听说,果然持灯向地下一照,只见一口鲜血在地。宝玉慌了,只说:“了不得了!”袭人见了,也就心冷了半截。

话说袭人见了自己吐的鲜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不觉的滴下泪来。宝玉见他哭了,也不觉心酸起来,因问道:“你心里觉着怎么样?”袭人勉强笑道:“好好儿的,觉怎么样呢!”宝玉的意思刻便要叫人烫黄酒,要薛蟠处拿来山羊血黄峒丸来吃。袭人拉着他的手,笑道:“你这一闹不大紧,闹起多少人来,倒抱怨我轻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闹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经明儿你打发小子问问王大夫去,弄点子药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的,不好吗?”宝玉听了有理,也只得罢了,向案上斟了茶来给袭人漱口。袭人知宝玉心内也不安,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况且定要惊动别人,不如且由他去罢。因此倚在榻上,由宝玉去伏侍。

那天刚亮,宝玉也顾不得梳洗,忙穿衣出来,将太医王济仁叫来亲自确问。王济仁问其原故,不过是伤损,便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怎么吃,怎么敷。宝玉记了,回园来依方调治,不在话下。

可巧宝钗这一日过来瞧袭人,问袭人如何了,袭人笑道,“也没有什么事儿,倒是劳烦宝姑娘挂念,吃了药,又休养了两三日,也就大好了。”

九十四、跳井

秋纹端茶进来,对着宝钗笑道,“人人都心疼她,倒是只有那李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了酒进来,见到袭人没有起来迎接,就明里暗里的说着刺心的话儿,还发了好一大通的话,说什么,若是再这样不尊敬她,什么时候回了太太,把我们都一概赶了出去了。”

宝钗对着袭人笑道,“你这样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只怕是还任由她说嘴去了。”

“宝姑娘说的再对不过了,晴雯如何愿意说,只是说自己个身子不好,故此躺着没瞧见,可那老货,反而是更来劲了,还是最后薛大爷的嬷嬷路过这里头,见到里头的声响,于是连忙请了平儿来,这才拉走了李嬷嬷,不然若是被我们那牛心的小爷听到了,只怕闹起来,还真的没法子收场呢。”

宝钗笑道,“她是宝兄弟的奶妈子,自然是厉害些,不过她也不常来园子里,原也不必对着她如何。”

袭人叹道,“宝姑娘说的再也不错了,也就是因为是二爷奶妈的缘故,故此我们也不和她一样,只是她这么一来闹,倒是我原本想着要做针线活的,这会子都耽误下来了。”

“怎么还要你做针线活?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你的活计叫人做,谁好意思不做呢?”宝钗奇道。

袭人笑道:“宝姑娘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

这话一说,宝钗就知道,必然是宝玉的东西,“偏我们那个牛心的小爷,凭着小的大的活计,一概不要家里这些活计上的人做,我又弄不开这些。”宝钗笑道:“你理他呢!只管叫人做去就是了。”袭人道:“那里哄的过他?他才是认得出来呢。说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罢了。”

宝钗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做些就是了。你要绣什么,只管拿出来给我就是了。”

“这如何好意思呢?”袭人忙说道,“若是如此,真真是我的造化了,之前我还原本想托史大姑娘做呢,她的手艺也是极好的,只是到底是不如宝姑娘这家里头原本就是做极好的衣裳布匹的……”

宝钗摇着团扇笑道,“也没什么,我晚间再来拿了就是了,不过这会子宝兄弟去了何处?”

“说是外头横街上的大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我却是不认识的,”袭人说道,“老爷来请宝玉出去,这才换了衣裳出去见客呢。”

两人正在说话时候,一句话未了,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道:“这是那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儿的投井死了!”袭人听得,唬了一跳,忙问:“那个金钏儿?”那老婆子道:“那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日不知为什么撵出去,在家里哭天抹泪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不着他,就有人说是她跳井去了!”

宝钗道:“这也奇了!”袭人听说,点头赞叹,想素日同气之情,不觉流下泪来。宝钗听见这话,只是觉得还不太对劲,“这跳井去了,可找到人身子了?”

那个婆子不妨宝钗这个时候还这样的冷静,忙说道,“我也实在是不知道,就听说是跳井了,姑娘,既然这跳井了,那里还能活的?必然是活不了的!”

袭人抹泪说道,“偏生就是她这样心气大,这样的想不开!”

宝钗想着有些不对劲,但问这个婆子也问不出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先忙向王夫人处来安慰。这里袭人自回去了。

宝钗来至王夫人房里,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下。王夫人便问:“你打那里来?”宝钗道:“打园里来。”王夫人道:“你打园里来,可曾见你宝兄弟?”宝钗道:“才倒看见他了:穿着衣裳出去了,不知那里去。”王夫人点头叹道:“你可知道一件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儿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道:“原是前日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两下子,撵了下去。我只说气他几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笑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是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傍边儿玩,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玩玩逛逛儿,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虽然如此,到底我心里不安!”宝钗笑道:“姨娘也不劳关心。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了主仆情了。”

王夫人叹道,“我的儿,到底还是你懂事一些。”

宝钗笑道,“姨娘不必着急,这事儿到底如何,只是外头乱哄哄的,还不知道个准信呢,说是金钏投井了,可具体如何,可还不知道呢或者是不小心落水,亦或者是有人瞧见了,就救了起来,岂不是也有的?姨妈还是不必这个时候伤心,还是叫人先出去瞧了就是了。”

宝钗说的在理,王夫人于是忙叫彩霞彩云等人出去瞧一瞧,宝钗自告奋勇,“她们出去只怕是问不清楚话儿,倒不如我去瞧一瞧。”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岂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两个人跟宝钗去带路。

宝钗出了王夫人正院,朝着后头走来,大观园之西侧,就靠近贾母后院的后头,荣国府的下人们都是住在此处的,金钏乃是家生子,世世代代都是依附着这府上住的,自然就住在这里,宝钗行到后头,倒是见到了自己的哥哥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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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救生

薛蟠正带着一群人也朝着后头走去,这厢见到了宝钗,很是惊奇,“妹妹怎么来了?”

“园子里听说金钏投井了,慌得和什么一样,我出来找姨娘,她也在家里头垂泪,只是却不知道到底如何,故此我也就过来瞧一瞧,”宝钗将这事儿略微说了说,又问薛蟠,“哥哥怎么来了此地。”

“巧了我自然也是为了此事儿,”薛蟠笑道,他是很讲义气的,为何金钏会被赶出来的这事儿不必对着宝钗说出来,只需要说明:“宝玉叫我照顾金钏一二,我故此派了人盯着,这刚出事儿我也就来了。”

“可是投井了?”宝钗忙说道,“身子找到了吗?”

“什么投井,不过是金钏在井边玩,不小心跌进去罢了,”薛蟠笑着摆摆手,吩咐和宝钗一起来的仆妇,“回去告诉太太,就说是金钏不小心落水的,这会子已经救上来,没有什么大碍了。”

薛蟠这样吩咐,仆妇们自然要回去回话,等到王夫人派的人回去之后,宝钗才对着薛蟠疑惑的问道,“可是真的不小心?”

“自然是不小心,只能是不小心,难道是被逼的跳井自杀吗?”薛蟠笑眯眯的说道,“这话儿若是传出去,对着姨妈这仁善人的身份,可是有所侵害的,我适才已经叫王嬷嬷在里头看着了,叮嘱金钏几句话,叫她不许浑说。”

薛蟠对着身后的晴雯吩咐道,“你去园子里头告诉大家伙一声,不过是不小心跌倒罢了,并不是什么偷喝,叫地下的人都注意些个,若是胡说被太太知道了,只怕是到时候要吃板子的。”

晴雯冷哼一声,虽然有些不情愿,也只能是这样先回去告诉大观园众人了,薛蟠也让宝钗回去复命,宝钗还是先去瞧了金钏,见她浑身湿透,脸色不好,却到底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仿佛受了惊吓,满脸泪痕,一句话儿也不说,宝钗问候了几句,只是低头不愿意接话,金钏的母亲忙请宝钗出来,“请宝姑娘在外头喝茶,这到底是鬼门关里头回来的,房里不吉利。”

宝钗见到王嬷嬷还在外头,于是又请王嬷嬷帮衬着照看一二,王嬷嬷见到左右无人,拉住了宝钗的手问:“可是这边太太叫你来的?”

“是姨娘叫我来的。”

“那你可是要说好的。”

宝钗出了金钏家,复又出来,见到薛蟠还在外头,于是问薛蟠是不是也要去见王夫人,薛蟠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免得她问起来,我如何在这里头,我倒是一时半会不好意思说是了。妹妹你就说她失足是了。”

宝钗笑道,“这还用哥哥吩咐吗?适才我也就是这么和姨娘说的。”

“我这就出去衙门办点事儿,晚些再回来,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叫臻儿出来告诉我,”薛蟠笑道,“这会子姨娘只怕是吓坏了,你好生安慰一二罢了。”宝钗进了王夫人院子,只见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着垂泪。王夫人正才说他,因见宝钗来了,就掩住口不说了。宝钗何等聪明,见此景况,察言观色,又想到薛蟠适才说乃是宝玉托着自己,早知觉了七八分。只是她素来都是有十句只是说三句的人,见到这时候不便自己继续呆着,于是和王夫人禀告:“只是在井边玩耍,不小心掉了下去,所幸有人见到,”宝钗也不说是王嬷嬷就在边上看着所以第一时间见到了,“马上救了上来,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些惊吓,也就罢了。”

王夫人感激的望着宝钗,“我的儿,到底还是你稳重一些,适才还是你说只怕不见得会出事儿,果然承了你的吉言,可见这遇事不慌,还是要看你的。所幸也没什么大事儿,若是有事儿,真的是金钏儿跳井死了,”王夫人埋怨的看了宝玉一眼,“瞧着这以后如何收拾!”

宝钗笑道,“姨妈是仁善人,如何会有下人会自尽的道理,如今可是被我说对了。”宝钗见到宝玉呆头鹅一般,王夫人又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也就是告退了。

原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金钏儿含羞自尽,心中早已五内摧伤,进来又被王夫人数说教训了一番,也无可回说。看见宝钗进来,方得便走出,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着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的信步走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一声:“站住!”宝玉唬了一跳,抬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早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得垂手一旁站着。

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做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那半天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的谈吐,仍是委委琐琐的。我看你脸上一团私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是什么原故?”宝玉素日虽然口角伶俐,此时一心却为金钏儿感伤;如今见他父亲说这些话,究竟不曾听明白了,只是怔怔的站着。

贾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方欲说话,忽有门上人来回:“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贾政听了,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素日并不与忠顺府来往,为什么今日打发人来?”且这一位王爷,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好脾气之人,素来朝野都知道的,更不会是轻易登门,他一面想,一面命:“快请厅上坐。”急忙进内更衣。出来接见时,却是忠顺府长府官,一面彼此见了礼,归坐献茶。未及叙谈,那长府官先就说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贵府,皆是奉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王爷面上,敢烦老先生做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谢不尽。”

贾政听了这话,摸不着头脑,忙陪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学生好遵谕承办。”

九十六、王嬷嬷打探

那长府官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老先生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

府,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察访,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说:‘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成,甚合我老人家的心境,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先生转致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之意,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说毕,忙打一躬。

贾政原本就因为这些日子屡次受逼迫,有人想着借用荣国府昔日在军中的影响力来图谋一些不正当的事儿,贾政昔日家里头的情况如何不知道,已经是因为这不谨慎亦或者是存了一些企图从龙之功的想法,才害得家族在政治上衰败如此,他素日里头,对着这几位外头传言是圣后看中的备位东宫人选避之不及,哪里还愿意是上赶着去沾染?只是这避之不及,不是说就可以得罪的,忠顺亲王为了这么一个人亲自派人来索要,外头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此事儿,只怕是家里头日后就不得清净了!

贾政如今是无意图什么旁的东西,只盼着元春在宫里头安稳,家宅顺遂,宝玉能够成才,这就是心满意足了,至于高官厚禄,权势滔天,那是不去多想的,可是没想到今日居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贾政听了这话,又惊又气,即命唤宝玉出来。宝玉也不知是何原故,忙忙赶来,贾政便问:“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莽,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宝玉听了,唬了一跳,忙回道:“实在不知此事。究竟‘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况更加以‘引逗’二字!”说着便哭。贾政未及开口,只见那长府官冷笑道:“公子也不必隐饰。或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呢!”宝玉连说:“实在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那长府官冷笑两声道:“现有证据,必定当着老大人说出来,公子岂不吃亏?既说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得到了公子腰里?”宝玉听了这话,不觉轰了魂魄,目瞪口呆。因说道:“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那长府官听了,笑道:“这样说,一定是在那里了。我且去找一回,若有了便罢;若没有,还要来请教。”说着,便忙忙的告辞走了。贾政此时气得目瞪口歪,一面送那官员,一面回头命宝玉:“不许动!回来有话问你!”一直送那官去了。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凶多吉少,那里知道贾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正在厅上旋转,怎得个人往里头捎信,偏偏的没个人来,连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时,只见一个老妈妈出来,一看,原来是薛蟠的奶妈王嬷嬷,这简直是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般,上前就拉住了王嬷嬷,“好妈妈!你赶紧去里头叫我母亲来,就说老爷要打我呢!赶紧!赶紧!”

王嬷嬷奇道,“老爷好端端是要打你做什么?只怕是没有的事儿吧?哥儿就不必骗我了,”王嬷嬷对着宝玉笑道,“我还要出去给我们家大爷送东西呢,不可耽误了。”

宝玉听到这话,也连忙告诉王嬷嬷,“那你若是见到大哥哥,也务必告诉他,外头找我来问罪,老爷正要打我呢!”

这倒是愿意说,王嬷嬷也点头而去,说起来,宝玉这时候情急,还真不知道,为何王嬷嬷送东西,会送到这边来,毕竟贾政的梦坡斋和梨香院不是紧挨着的。

薛蟠无语的望着王嬷嬷,这一位王嬷嬷的差事实在是办的太好了,叫她去查看一番这荣国府里头的事儿,她可的确是做的太好了些,这一下子,宝玉要被贾政打板子的事儿,也被她预先给找了出来,只是她到底是太勤快了些,薛蟠又不是救火队员,现在搞得好像是宝玉他的保姆一般,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出马了。

薛蟠无奈的说道,“这宝玉自己个挨打了,那你就去通传给姨妈是了,怎么还来告诉我,我这预备着出门呢,”薛蟠才准备和家里头的管事们商谈生意的事儿,虽然不想着家里头要金山银山,但这家里头的事业若是败在自己的手里头,那到底也是说不过的,故此薛蟠抽空也要和家里头的管事们商议商议。这管事们都还没到呢,王嬷嬷却是到了,还带了这么一个消息过来,“还要谈事情,无非大概就是姨丈知道了金钏跳井的事情,故此大为生气罢了,何况如今这金钏也没死,不是给妈妈你救下来了吗?这没死人,想着姨丈也不会如何教训的,”薛蟠倒是觉得,宝玉可以被教训教训了,少年人若是这样不教训的确是不行,有贼心没贼胆,还没有担当,这日后还怎么泡妞呢,哦,不,怎么成家立业?

薛蟠不以为然,王嬷嬷也不知道忠顺亲王长史来拜访索要蒋玉菡之事,不过她从另外的角度看问题,倒是来劝薛蟠了,“大爷叫我打听这么多事儿,是想干嘛了?无非不就是想着和这府上的人相处的更好些吗?”

“你这话是不错,”薛蟠笑道,“可我何必要去管宝玉的这个闲事,姨丈素来最是古板,我若是去劝,说不得把我也要按下去打一顿呢。”

九十七、实在可恶

王嬷嬷的问题问的好,薛蟠为何要这么乐于助人,一来嘛,自然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不好不帮助,二来,薛蟠本来就是很古道热肠之人,能够不花费力气的帮助人,这也是他喜欢做的事儿,三来嘛,这个心思倒是也不必和王嬷嬷说,那就是和历史人物发生一点小纠葛,亦或者是救济一二,这心里头暗搓搓的乐感,是很舒坦的。

“宝玉这几日飘的很,每日在大观园里头逍遥,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薛蟠笑道,“我何必去劝姨丈,按照姨丈那性子,说不得要我连着一起打呢。”

王嬷嬷却是不以为然,“大爷想着和这府上的人处好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别说是在这里头过得舒坦些,可若是这件事儿能够办好了,岂不是能得老太太和太太的高兴,得了这两位的高兴,大爷心里头那心思,不就是可以得逞了?”

薛蟠心里头一跳,“嬷嬷说什么呢?”

“大爷别装了,你是我奶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王嬷嬷笑眯眯的说道,“宝玉在家里头可是凤凰儿一般,若是能够帮着了他,自然这日后谁也不好意思把你当做外人看待,也不会不把好事儿给你不是?”

薛蟠微微沉吟,一击掌,“知我者嬷嬷也!真是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这就去演一出赵子龙长坂坡单骑救主!你去里头,请姨妈过来,务必要如此如此,才是最好。”

王嬷嬷领命而去,薛蟠刚好预备着出么,衣裳已经换好,这时候来见贾政,也不必再换了,他带了臻儿一起到了前头梦坡斋,果不其然,外头已经是鸡飞狗跳了,詹光等人一概被拦在了外头,见到薛蟠过来,连忙上前迎接,“薛大爷,”詹光忙说道,“您来的正好,老爷发了大脾气,学生伺候府上这么多年,唯独倒是就今日见到了老爷如此生气,适才还说:今日再有人来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就交与他和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单聘仁也说道,“我们是一个个都不敢劝,只能是在外头候着了,薛大爷,思来想去,不惊动老太太里头,只能是你去劝了,若是琏二爷来,只怕是老爷也是不听的。”

“说起来就奇怪了,这家里头不过是一个丫鬟落水罢了,那里和宝玉有什么相干?”薛蟠奇道,“也就是适才的事情,怎么姨丈就知道了?”

“忠顺亲王的长史来请二爷问蒋玉菡,一个戏子的事儿,老爷原本就是十分生气了,说这宝玉不读书上进,”詹光左右看了看,“每日就和这些优伶一起厮混,实在是不成器,适才又有人火上浇油,说是,咳咳,二爷逼得那个丫头强行不行,这才被赶了出去不忿投井的。”

至于是谁打小报告的,詹光不肯说,薛蟠也猜得到是何人所为,必然是那贾环了,这又是兄弟间的嫌隙了,只是这时候不必说这个,梦坡斋里头贾政的怒喝声越发高亢,众人都请薛蟠速速进去救人,薛蟠一脸的悲天悯人,“不必担忧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会护的宝玉周全,我已经派人去西天请如来佛主,哦,不是,已经派人去请姨妈了,姨妈一到,自然什么事儿都不用担心了。”

“只是怕惊动老太太,”詹光担忧说道,“如此可怎么办?”

“你们不许浑说就是了,我请姨娘过来,也就说是姨丈请她来谈宝玉的事儿,”薛蟠抖抖袖子,进了梦坡斋,进去之前再叮嘱众人,“先叫好太医来!不要耽误了。”

这也是周全之法,薛蟠进了内屋,只见到宝玉果然被绑在了地上的长凳上,露出了一个白花花的屁股,其余的小厮们拿着板子守在两旁,贾政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眼都红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逼**婢,只喝命:“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宝玉惨叫连连,薛蟠才进了里面。

见到已经打上了,薛蟠忙拦住,“不许打了!”他朝着贾政作揖行礼,“给姨丈请安,我在外头听说姨丈生气,故此过来瞧瞧,”薛蟠当做是不知道什么事儿,于是就故作好奇的说到,“怎么突然就教训宝玉了,我虽然不敢劝姨丈,但却也不知道为何,姨丈就这样的生气。”

有人过来拦了一拦,按照常理来说应该这暴怒之气可以缓和一二,可贾政今日实在是恼怒的很,也没有丝毫见到宝玉挨打才解气的样子,“你且问我,我又是问谁来!这样不成器的混账东西,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劝解!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你们才不劝不成?”

宝玉这时候满脸鼻涕眼泪的,哭的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还会给自己辩解,门客的作用就表现出来了,说了忠顺亲王来讨要蒋玉菡之事,薛蟠听到了不以为然,“这事儿是小事儿,不过是和外头的人交往来往罢了,宝玉乃是咱们荣国府的后生子弟,又是贤德妃的新弟弟,正正经经的国舅爷,就算自己个不去折节下交,他们外头的人自然而然就也会贴上来的,既然是贴上来,交接一二,也算不得什么,何况这个什么蒋玉菡,外甥我也见过,委实是文采风流,等闲人都比不上的,宝兄弟喜欢和这风雅之人来往,也是寻常了。”

这边帮着宝玉解释了一二,薛蟠又说起那忠顺亲王的长史来,“实在是可恶!丝毫不把荣国府放在眼里!”薛蟠微微冷哼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意,“这样大喇喇的前来,把我们当做了什么?一点礼数也不讲究!”

九十八、不是哭的时候

薛蟠转过头来安慰宝玉,“宝兄弟你不要着急,那长史如此无礼前来,还索要优伶,简直是不懂礼数,也没有体统!明日我就上折子弹劾忠顺亲王御下无方,今个的事儿绝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上折子到底是便宜了他,不行,来人来人!”薛蟠高声呼喝臻儿,“我这去就找人打上他那王府去,务必叫忠顺亲王把他的长史交出来给为兄处置,绝不能叫宝兄弟白白受了这样的冤屈,来人!点起兵马,即刻去忠顺王府去,咱们去讨一个说法!”

贾政原本满心恼怒,这会子却被薛蟠吓了一大跳,边上准备围观的清客们也是目瞪口呆,请你来是为了缓和气氛的,怎么你倒是好像火上浇油,还要兴师动众起来了,詹光连忙拦住薛蟠,贾政也喝道,“你去找忠顺老亲王做什么!人家走丢了人,自然要四处查询的,偏生就是这个逆子!”

“不成不成,”薛蟠大喝道,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他自己个找不到人,如何敢上门如此嚣张,听说还冷笑连连,不过是一府长史罢了,算的甚东西,也敢在这太祖皇帝御赐之府邸内放肆!你们拦着我无用,”薛蟠在腰间做出拔剑的模样来,倒是有些昔日魏晋游侠儿怒发冲冠的气质,“绝不会放过此人!”

众人见要拦不下了,贾政这才起来,亲自劝住了薛蟠,“不可如此冲动行事!你是什么人物,怎么敢去王府闹事,今日乃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胡闹惹出的事端,那里有这样严重的事情,不算的什么!”

贾政自己来劝,又说这忠顺亲王讨要蒋玉菡的事儿,算不得什么,既然这事儿算不得什么,那么自然就贾政不好再大怒了,薛蟠自然就收手了,“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人生在世总是有些爱好的,这忠顺亲王也不是颇为喜欢戏曲的?故此才看中了这蒋玉菡,算起来,也是雅事,宝兄弟如此结交外头的人,姨丈实在是不该责打宝兄弟!”

贾政摇摇头,他原本是想着说这站队之事,但只怕是薛蟠还听不懂,再者这也不是能够大庭广众下可以讨论的事情,但是没用说出来,并不是就可以这样宽恕宝玉,“好,文龙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也就不过问,这个逆子在外头的事儿,我再慢慢和他算账,只是这读书不成器也就罢了,怎么还在内帷之中胡来!你只怕还不知道!”贾政想到此处,不由得悲从心来,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家门不幸,居然出了这样的逆子!文龙你自己去问他,到底是干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薛蟠那里不知道,只是这时候还要故作惊讶,做出一番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来,先是请贾政收泪,又扶着他坐下,这才转过身来呵斥清客们,“什么事情,还不快快说来!”

詹光心里头暗暗咂舌,这薛大爷委实是威势极足,适才这么一顿发怒,虽然知道是在演戏,可众人倒是都被薛蟠一声呵斥弄的脸色巨变,这时候听到薛蟠发问,众人也不说是谁,这才是又说了一番金钏跳井的事儿,薛蟠这又故作惊讶,“姨丈只怕是误解了是不是?难不成真的以为宝玉是行无礼之事,那丫头才跳井的?万万没有此事儿!适才我就从后头过来的,这金钏不过是砸了东西被姨妈赶了出去呆家里住几日,每日里在姨妈房里当差,这难得出去不过是到处玩一玩,这才不小心落水的,人也已经救上来了,咱们这府上乃是仁善人家,如何会做逼死下人的事儿,姨丈显然是听岔了。”

贾政这时候被薛蟠连打带消,怒气已经消除了不少,这会子又听到薛蟠如此说,半信半疑,“这事儿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怕是姨妈须臾就至,请她老人家来给姨丈解释罢,”薛蟠笑道,“再不济那丫头还在自己个家里头呢,姨丈请来就是。”

薛蟠见到贾政的怒气消除了几分低着头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于是自作主张起来,“无用的杀才!”薛蟠喝骂那几个拿着板子的小厮,“还不赶紧着将宝二爷扶起来!老爷不过是生气一些,偏生是你们这些无用的东西,不懂得劝谏也就罢了,还真刀真枪的这样拿起板子打人了!真是无能!”

众小厮心里头想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只不过是听命从事罢了,若不是因为知道宝玉的尊贵没下大力气,这会子只怕是宝玉早就被打昏过去了,但是主子们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于是手忙脚乱的将宝玉扶起来,茗烟刚才跪在外头,这会子也进来忙给宝玉整顿衣裳。

不多会,王夫人来了,一见到宝玉如此,王夫人不由得泪如雨下放声大哭,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保重。且炎暑天气,老太太身上又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弄死他,岂不是有意绝我呢?既要勒死他,索性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如一同死了,在阴司里也得个倚靠。”说毕,抱住宝玉,放声大哭起来。

其实宝玉也没什么被打,不过是被小厮们打了十几下罢了,只是王夫人见到宝玉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斑斑点点露出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去,由腿看至臀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有几块肿胀,母亲看儿子,总是觉得吓人,虽然不是很重,可站在王夫人看来是这样的触目惊心,见到如此,王夫人更加痛哭起来。

薛蟠在侧劝道,“姨妈且不要伤心,我已经拦住了姨丈,不过是打了几下板子,小厮们知道轻重,没有下狠手。这会子不是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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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也知道了

“这会子还要请姨妈赶紧着带着丫头把宝兄弟带回去好生治伤,若是惊动了老太太,可就是不好了!”薛蟠忙说道。

王夫人一时心痛,这会子才会失声痛哭,又想到了自己那早夭的十分懂事的孩子贾珠,哭的更是越发难过,只是这哭过之后,被薛蟠这么一劝,实在是觉得有道理之极,忙点头,“蟠儿说的极是,老爷,这会子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只怕是更不好开交,”王夫人拭泪对着贾政说道,“玉儿既然已经打过了,还请老爷放他回去自己个思过罢!”

贾政冷哼一声,“今个的事儿,我还要问你,那个什么你房里头的丫头,被赶出去是怎么回事?咱们家素来是宽厚对待下人,怎么会有丫头投井自尽的事儿!”

显然贾政是对着王夫人也有些不满了,薛蟠忙说道,“无非是她自己个贪玩,井边滑落的,那里有逼死下人的道理,姨丈,这外头都是无稽的谣言,如何会有这样的事儿?至于宝玉**丫鬟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决计没有此事儿。”

王夫人得了薛蟠的提示自然也是如此说,贾政虽然半信半疑,却也只好相信了,这时候还来不及说话,外头就进来了臻儿,他朝着薛蟠耳边这么一说,薛蟠脸上大变,“不好,老太太来了!”

贾政忙要起身相迎,薛蟠见到宝玉只是哭,也不理会这些,于是连忙上前拉起宝玉,“这会子可不是哭的时候,若是等会老太太见你被姨丈打成那样,姨丈必然是又要被老太太喝骂,这一骂只怕是姨丈更要生你的气,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因为你的事儿被气的身子不舒坦,那就是你的不孝了,还不赶紧着起身收了脸上的金豆子!”

王夫人这时候伤心的六神无主,只是想继续痛哭,只是听到了薛蟠这样的话,如奉纶音,“是,蟠儿你说的极是。”

于是又给宝玉整顿衣裳,扶起了宝玉,虽然是有些痛,哎哟哎哟几声,但还是站得住的,于是众人在这里头等,只听窗外颤巍巍的

声气说道:“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就干净了!”贾政见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头,摇头喘气的走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说道:“大暑热的天,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何必自己走来,只叫儿子进去吩咐便了。”贾母听了,便止步喘息,一面厉声道:“你原来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含泪说道:“儿子管他,也为的是光宗耀祖。老太太这话,儿子如何当的起?”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儿就禁的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日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着。你也不必和我赌气,你的儿子,自然你要打就打。想来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早离了你,大家干净。”说着,便令人:“去看轿!我和你太太、宝玉儿立刻回南京去!”家下人只得答应着。”

贾母呵斥了贾政一番,又忙来看宝玉,只见到宝玉神色委顿,眼角挂着泪,却是站在当庭,并没有贾母预想之中被打的很惨的样子,贾母不由得一愣,“这是?”

王夫人抹泪无暇回答,倒是薛蟠说话了,“老太太,姨丈只是在教育宝玉,要他认真读书,在外头少结交一些三教九流,不过是言辞严厉了些,却是没有打宝玉。”

这一番兴师动众的来,倒是闹了一个空炮,王夫人也说,只是怕贾政太过于生气,坏了身子这才赶紧着出来劝解,却是没有打人,贾母见到宝玉神色委顿,以为是他这样被贾政吓坏了,于是又对着贾政呵斥道,“偏生你把他吓成了这幅模样,就算是儿子不好,那也是你这个老子教导无方,儿子不好,管教是应该的,只是不该如此吓唬人!”

“是,故此我也在这里头劝姨丈了,想着怎么样才把宝玉的这个学业有些成就的办起来才好,”薛蟠忙说道,“老太太放心,有我在呢,决计不会让宝兄弟吃了亏去的。”

凤姐扶着贾母进来,薛蟠忙对着她使了一个眼色,凤姐忙劝道,“老祖宗,既然是这宝兄弟没有挨打,咱们就到后头去罢,这外头热的很,再者这宝玉读书上的事儿,咱们这内宅的妇人懂什么,让爷们去办就是了。”

这边拉走了贾母,王夫人虽然担心,也只好跟着伺候着,贾母脸色不豫,又叮嘱贾政,“若是再这样胡乱责骂宝玉,明个我就和你太太宝玉一起去南边去,让你一个人在这边作威作福,不必顾及什么!”

贾政见到如此,不仅觉得心灰意冷,更是觉得幸好没有打伤了宝玉,若是打坏了今日也不可开交了,于是摆摆手,呵斥宝玉,“还不离了我这里!”

薛蟠巴不得今个就听到了这话,于是和茗烟一起扶着宝玉出了门去,只是宝玉到底被打了十几下,屁股上痛得很,一时间走不动,于是薛蟠又忙叫人抬了小轿来一路护送回到了大观园里头,叫袭人等人连忙服侍下去,薛蟠预备妥帖,宝玉还没到,太医就先到了,给宝玉诊脉,又看过了伤势,笑道,“世兄只是被打了几下,略微破了些皮,就连肉上也没有伤的,更是不用提筋骨了,依我看,药也不必吃,只是抹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也就是了,这几日再戒一戒荤腥,免的引了脓,就无妨了。”

薛蟠宣布了不许任何人在太太和老太太面前胡乱说什么,若是有消息传出去,造谣生事的,一概都要请王熙凤处置了才好,薛蟠这是关心照顾宝玉,自然是没有二话的,只是,众人知道了今日之事,陆陆续续的来探望宝玉,自然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贾母自然也就知道了。

一百、更是怜爱

鸳鸯把这事儿说给了贾母听,“是真的打了,只是没打几下,就被人拦住了。”

贾母叹道,“我岂有不知道宝玉挨了板子的道理!只是过去见到太太哭成那副模样,就知道必然是打了,只是见到宝玉虽然有哭着的样子,可还站着不说话罢了,看起来并没有打了重,被老子打几下,我这个老婆子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儿来,也要让老爷有些面子才是,他才是当家之主。我心里头明镜似的,只是宝玉受的委屈不算大,又是在他老子那里受的,我自然不好说什么。”

鸳鸯十分佩服,“老太太也不说破,倒是给老爷也留了面子。”

“我生下来的老爷,这样给他面子做什么,”贾母笑道,“只是要看在薛家哥儿的面子上,我都叫老爷跟前的人过来问清楚了,若不是薛家哥儿拦住,只怕是宝玉那一日可就是没的好了。”

贾母虽然是年纪大了,只是在家里头享福养老,但不是说明贾母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一番询问下来,才知道薛蟠一来是先去救了金钏,免得家里头出现逼死人的丑闻,又即刻去搭救宝玉,才打了几下,就被薛蟠救下,又传令搬来了王夫人,制止了这事儿;贾母自己个要到梦坡斋的时候,薛蟠又劝宝玉收起眼泪,不要在长辈面前露出委屈来,免得贾母生气担忧,又提前在怡红院安排好了太医给宝玉医治。这样一件件的事儿都办下来,实在是周全的很,而且也不说让大家伙因为宝玉挨打这件事儿变得生分了去。

鸳鸯笑道,“算起来,这薛大爷可是来骗老太太的,怎么老太太还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呢?”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贾母笑道,“人家办的这样的妥帖,就是为了怕我生气罢了,这若是知道了这番苦心,还要生气,岂不是我这个老太太也太不识相些了吗?”

“这事儿的确是薛大爷办得好,先是劝住了老爷,又请太太出来,原本只怕是天大的坏事了,老太太那一日我可是真的不敢劝,实在是生气极了。”

贾母叹道,“家里头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还指望着他将来有些出息,能够复兴家族的,我那里舍得有人打坏了他,但我也不能不知道老爷的用心,他的用心和我是一样的,都指望着宝玉有出息。只是他不该如此教训宝玉,万一就这样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故此贾母也不欲十分苛责贾政,这时候回想起来,着实是觉得这薛蟠的确是处处妥当,将这一件可能是很严重的家庭纠纷给消弭于无形之中了,“凤哥儿在家里头料理的确是妥当,只是这眼界还是窄了些,到底还是薛家哥儿见过世面,这样的事儿,只怕是他在外头当差就处置了好些了,自然就不会办不好。”

“老太太不生气就行,”鸳鸯笑道,“谁也瞒不过您的。”

“老婆子受了这么大的好处,倒也罢了,可这宝玉,不能没人帮衬着,”贾母摇着扇子思索,“那张道士说的话只怕是真有点道理,宝玉的性子,长辈们的福气帮衬不到哪里去,还是要看这别的人帮衬着,才能有些出息,我岂有不知道宝玉要成才的道理?只是他身子弱,又怕和昔日珠儿一样,过分求他成才,反而是害了他的身子!”

想到这早夭的长孙,贾母也忍不住有些伤悲,鸳鸯忙劝道,“珠大爷那也是没福气的,可巧还留下来了兰哥儿,不过宝玉必然是好的,这衔玉而生,乃是天大的福气,谁不说咱们家福气大,托生了这么一位好哥儿,老太太勿忧,宝玉如今只是年岁还小,不懂事,日后长大了有出息了,自然是要孝敬老太太的。”

“如今看着,还是要有人帮衬着,我之前就说过这薛家哥儿的确是好,爱护弟妹,前个这事儿一发生出来,岂不是就应验了?可见是真心对着宝玉好的。”

“这也是宝玉的福气了,嫡亲的表兄弟,是旁人比不过的。”

“那也要想法子更好一些,”贾母点头道,“姨太太住在咱们家,你去告诉凤哥儿,务必要处处尊敬着,不能够叫地下那些不懂事的人,冲撞了姨太太。我可是知道咱们家底下的这些人,都是一双富贵眼,以为人家住在咱们家,好像就没有地位似的。却不知道住在咱们家,可是咱们沾光多了。”

史太君见识甚多,如今这薛家声势好生了得,又有钱,薛蟠又得了官,这差事儿也做得好,算起来,是年轻一辈里头难得的人才还得以重用,这就是很难得了,咸安宫出身,起码可以保证薛家三十年的地位不会衰退。

贾母又想起了金钏的事儿,问鸳鸯,“太太屋里头的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儿?”

鸳鸯瞧见左右没人悄声的禀告,“也就是宝玉趁着太太午睡的时候和那丫头说笑了几句,被太太发现了,打了几巴掌这才叫人带了出去。”

贾母脸上古井无波,“这样的小事儿,也这样闹起来!哥儿长大了,和丫头说笑些,有什么打紧的?偏生太太这样的古板!”

贾母隐隐表达出对于王夫人的不悦,鸳鸯也不敢搭腔,只是说道,“所幸这人没事儿,到底是救回来了。”

“叫那个丫头带进来给我瞧瞧,若是宝玉真喜欢,那就给宝玉伺候着是了,算的什么大事儿,”贾母说道,“为了这样的事儿,还闹出这样的大事儿来!”

鸳鸯忙应下,贾母又笑着起身,“该要谢一谢这薛家哥儿,只是如何谢,还要再想一想,这会子就先去瞧一瞧宝玉是了。”

贾母起身到了怡红院,不一会王夫人也跟着来了,贾母瞧见王夫人,脸上淡淡的,只是点点头,也不说话,宝玉到底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是他昨日得了薛蟠的嘱咐,于是做出一副受伤严重的模样来,贾母见到如此,更是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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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来得快

这里薛姨妈和宝钗进园来看宝玉。到了中,只见抱厦里外回廊上许多丫头老婆站着,便知贾母等都在这里。母女两个进来,大家见过了。只见宝玉躺在榻上,薛姨妈问他:“可好些?”宝玉忙欲欠身,口里答应着:“好些。”又说:“只管惊动姨娘姐姐,我当不起。”薛姨妈忙扶他睡下,又问他:“想什么,只管告诉我。”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和姨娘要去。”王夫人又问:“你想什么吃?回来好给你送来。”宝玉笑道:“也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凤姐一旁笑道:“都听听!口味倒不算高贵,只是太磨牙了。巴巴儿的想这个吃!”贾母便一叠连声的叫做去。凤姐笑道:“老祖宗别急,我想想这模子是谁收着呢?”因回头吩咐个老婆问管厨房的去要。那老婆去了半天,来回话:“管厨房的说:‘四副汤模子都缴上来了。’”凤姐听说,又想了一想道:“我也记得交上来了,就只不记得交给谁了。多半是在茶房里。”又遣人去问管茶房的,也不曾收。次后还是管金银器的送了来了。

薛姨妈先接过来瞧时,原来是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贾母王夫人道:“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要不说出来,我见了这个,也不认得是做什么用的。”凤姐儿也不等人说话,便笑道:“姑妈不知道:这是旧年备膳的时候儿,他们想的法儿。不知弄什么面印出来,借点新荷叶的清香,全仗着好汤,我吃着究竟也没什么意思。谁家常吃他?那一回呈样做了一回,他今儿怎么想起来了!”说着,接过来递与个妇人,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做十碗汤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凤姐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做,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就势儿弄些大家吃吃,托赖着连我也尝个新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做人情。”说的大家笑了。凤姐忙笑道:“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儿我还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妇人:“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我帐上领银子。”婆子答应着去了。

贾母对着薛姨妈笑道,“前个的事儿,倒是多亏了姨妈家的哥儿,若不是他把我家里头那老爷给拦住了,只怕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呢。”

薛姨妈说道,“老太太何必夸他,这也原本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儿,原本我就素日里头和他交代过,你自己个到处摸爬滚打的,皮糙肉厚的,算不得什么,可你这表弟,花朵一样的人物,你万事都要照顾妥当了,所幸他虽然顽皮,但是这照顾弟妹还是放在心上的,不过这也是他做哥哥的本分,这园子里头除却他大嫂子,各个都是比他小,合该他照顾多谢,老太太不必夸他。”

凤姐在一旁笑道,“合着老祖宗这些日子什么好话没说,每日沉着脸不说话,倒是在姨太太这里头说这么多的好话来了,可真是稀罕呢!”

贾母嗔怪道,“偏生你还在这里头说嘴,我且问你,素日里头你是最疼宝玉的,他被他老子打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救他?可见这素日里头的疼爱,都是假的!”

凤姐忙喊着冤屈,“哎哟我的老祖宗,这可是冤枉死我了,若是论起来,老太太太太自然是比我疼宝玉的,可这第三个,必然就是我这个当嫂嫂的,这老爷教训宝玉,老子教训儿子,名正言顺的事儿,我如何能去劝呢?再者,这外书房,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去?还是大兄弟这样的哥儿才好去外书房的,这不,一去就救下来宝兄弟,好像是那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救人一般的威风凛凛。”

这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贾母嗔怪道,“偏生你这猴儿,还说出这么多的理由来,等会就罚你给大家伙布菜,自己个不许吃!”

凤姐笑道,“得老祖宗的命令,今个就算是有天上的龙肉,我也绝不动一筷子。”

忽有人来请吃饭,贾母方立起身来,命宝玉:“好生养着罢。”把丫头们又嘱咐了一回,方扶着凤姐儿,让着薛姨妈,大家出房去了。犹问:“汤好了不曾?”又问薛姨妈等:“想什么吃,只管告诉我,我有本事叫凤丫头弄了来咱们吃。”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也会怄他,时常他弄了东西来孝敬,究竟又吃不多儿。”凤姐儿笑道:“姑妈倒别这么说。我们老祖宗只是嫌人肉酸,要不嫌人肉酸,早已把我还吃了呢!”一句话没说了,引的贾母众人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宝玉在屋里也掌不住笑了。袭人笑道:“真真的二奶奶的嘴,怕死人。”

今日为了宝玉的事儿,故此贾母等人就在此处吃饭,于是琥珀叫外头的厨房做了过来,外头安排好了,贾母忙叫探春等人过来,又特意问薛姨妈,“蟠哥儿可是在家里头?”于是又吩咐鸳鸯,“你去请你薛大爷来,今个咱们就都在玉儿这里吃饭了。”

请了半天,只有探春惜春两个来了;迎春身上不耐烦,不吃饭;那黛玉是不消说,十顿饭只好吃五顿,众人也不着意了。薛蟠倒是到了,还来的颇为迅捷,薛姨妈笑道,“你知道今个有好吃的了?来的这样的快!”

“自然要快些,我这就在宝兄弟的左近,”薛蟠给贾母和王夫人行礼问好,这才对着薛姨妈笑道,“自然要快点来请安问好了。”

一百零二、荷叶小莲蓬汤

“自然了,这赶着来请安是必须的,我还听说鸳鸯姐姐说,今日有的不了的好东西吃,我这顿时又快乐些,巴巴的过来等吃的呢。”

薛姨妈大为嗔怪,贾母却喜薛蟠这样直率,“好,好,今日是得了好菜,故此要请你来用一些,前些日子你帮护着宝玉,免了他在老子那里好一顿毒打,我这心里头可实在是感激的很,”她一叠声的吩咐凤姐,“叫厨房再做几样精细的菜来!”

显然贾母是真心疼爱宝玉,不然的话也不会表露出对于薛蟠如此的感激,自然了,这一种感激也包含着一种赏识,对于薛蟠处置此事妥妥当当,不仅没有让宝玉受了大痛,又让人处处都不觉得尴尬,全了家里头众人的颜面,的确是手段高超的很,贾母笑眯眯的打量着薛蟠,心里头越发的喜爱,“姨太太也不必笑话我,我瞧着这些孙儿辈里头的人,最有出息的,只怕就是蟠哥儿了。”

薛姨妈忙笑道,“老太太切不可过分赞誉了他,免得他又觉得自己厉害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子,外头说饭菜好了,于是众人出来,贾母忙叫人照顾好宝玉,有什么可吃的都端进来,薛蟠说道:“太医说了,为了怕热天里头发脓,故此腥气的东西不可吃,其余的都无妨。”

王夫人说道,“合该清清静静的吃一些清淡的,免得发脓。”

众人到了外头,怡红院正厅之中也摆好了饭菜,贾母见到宝玉虽然有些萎顿,但精神头尚好,且没有什么重大的伤,于是心里头也高兴,“玉儿可恶,让这么多长辈都巴巴的来瞧他,今个就在这里头吃饭,也要闹一闹他一个不安静才好。”

众人坐下,贾母的饭食自然是贾府最好的,除却贾母自己吃的之外,这里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另外各房都有孝敬,王熙凤指指点点,“这一碗风腌果子狸是大老爷的,那一碗马蹄羊羔肉是东府珍大哥哥拿来的,这一位绍酒蒸鳇鱼是老爷献的。我想着这天气热了,也没什么可拿的,厨房有新鲜的冷山笋还有菌菇,拿着香油熬了一瓶酱,给老太太下饭。”

做老祖宗是真好,这样各房都是要进献菜式的,若不是李纨没有管家,且没有了丈夫伴身,也没有自己个的小厨房,只怕如今也是要献的,这还是贾母心疼李纨的缘故。

贾母夹了一块鳇鱼肉吃了一口,又递给了身边的丫鬟吃,吩咐人,“把这个羊肉给兰小子吃去,果子狸给林丫头,鳇鱼倒是难得,就留下来自己个吃是了,告诉他们,不必如此送什么菜来,我这厨房里头都吃不完,白白浪费了,”贾母对着王夫人说道,“你也和老爷说一声,日后不必在我这里头孝敬什么。”

王夫人忙应了,又笑道,“老太太且吃一吃凤丫头的这笋菇酱如何。”

倒是这凤姐献的算不错,贾母尝了尝,点点头,“鲜香有味,这就着饭的确是极好,你还有多少,也不必都藏着了,姨太太、太太这里头各地都分一点给尝尝鲜。”

凤姐笑道,“有,都有,只是老太太真是偏心,这自己儿子进的东西,说是嫌弃着他们破费,倒是叫他们都不必了,大嫂子那里原本也有进献的,偏生老太太又说,说她寡妇失业的,原本就没银子了,不必再在面前孝顺,可倒是好了呢,偏生就我这里头还要我孝敬呢?这孝敬了老太太不说了,还要给太太、姨太太都要孝敬,这我怎么吃得消?难不成我的银子是天上刮来的不成?”

这么一席话说出来,众人都笑,贾母笑的尤其开心,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偏生你就这样的小气!我才吃了这么一点笋菇什么的,你就这样叫唤了,怎么,太太和姨太太这里头你就不该孝敬吗?”

“是该孝敬,那里的话,老太太说的极是,”凤姐笑道,“明日啊,我把这老太太一年都吃不完的笋菇酱都拿来,让老太太吃个够,您想着赏给谁,也就赏给谁,如何?”

薛蟠含笑望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难怪这凤姐是深受贾母喜爱,除却这办事手段了得之外,这奉承贾母,逗贾母的本事实在是没人比得上的,王夫人沉默寡言,多数时候心里头心思颇多,但是说的时候不多,且这婆媳原本就是极为难相处的事儿,王夫人和贾母能如此,就不错了,饶是凤姐如此机灵能干,和邢夫人这婆媳之间也不见得多融洽,而王夫人和李纨之间,似乎也是客气疏远的多,有时候宝玉等人有什么胡闹的地方,王夫人先就是要问李纨管教的不是。

怎么这么一扯倒是想得远了些,都想到了家里头的婆媳关系了,众人一时间到了此处,却还没有安坐,贾母请薛姨妈坐在上首,薛姨妈如何肯坐,只是要和王夫人一起坐,凤姐儿用手巾裹了一把牙箸,站在地下,笑道:“老祖宗和姨妈不用让,还听我说就是了。”贾母笑向薛姨妈道:“我们就是这样。”薛姨妈笑着应了。于是凤姐放下四双箸:上面两双是贾母薛姨妈,两边是宝钗湘云的。王夫人李宫裁等都站在地下,看着放菜。凤姐先忙着要干净家伙来,替宝玉拣菜。少顷,莲叶汤来了,贾母看过了,王夫人回头见玉钏儿在那里,便命玉钏儿与宝玉送去。凤姐道:“他一个人难拿。”可巧莺儿和同喜都来了,宝钗知道他们已吃了饭,便向莺儿道:“宝二爷正叫你去打绦子,你们两个同去罢。”莺儿答应着,和玉钏儿出来到了宝玉这里。

薛蟠低头见那荷叶汤,原本以为这是甜汤,可凤姐说要配母鸡来吃,那么必然是咸的了,只见白玉瓷的碗里头淡黄色的汤汁之中浮浮沉沉有淡绿色的小荷叶,深绿色的小莲蓬,还有粉红色的荷花蕾,看上去就十分清新,鼻尖又闻到鸡汤的香味之外,另外还有荷叶的清香,的确是十分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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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教导

这么小碗汤,别的都是可以查得出来是何物,这荷叶清香乃是用新鲜荷叶和鸡汤一起熬煮的,因是荷叶若是煮久了就有涩味,故此只是稍微浸润一二,这样就十分清香了,这鸡汤的香甜之中又有荷叶的清香,薛蟠尝了一口,点点头,味道的确是很好。

只是这荷叶荷花小花苞的样子,是用模具做出来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薛蟠吃了一口那荷叶,果然是用荷叶的味道做的,只是这莲蓬有着一股清凉的味道,原来是薄荷。而那粉红色的小荷花,竟然是用玫瑰的卤汁做的,这样各种味道却被鸡汤一起浸润在一块,细细品尝下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贾母笑道,“这东西也就是借着这好汤罢了,算的什么?偏生玉儿还是这样巴巴的想着。”

凤姐笑道,“老太太自然是见识极多的,宝玉才几岁,自然是没有见过这好东西。”

“说起来也不是,”贾母笑道,“说起来玉儿这房里头,那里不是好东西?样样都是好的,只是凤哥儿说了一句,的确也是在理,他还年轻,自然这新鲜的东西见得也不多,这莲蓬汤,他吃过一次还觉得新鲜,若是日日叫他吃,只怕也早就腻了。昔日我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的时候在家里头帮衬着管家,恰好那时候老爷管理万国来朝的事儿,我也是见了一些外藩的东西的。”

凤姐逗趣,贾母来了说话的兴致,说起了以前在闺中见到的世面,别说是薛蟠等人听着津津有味,就连里头的宝玉也卧在床上听得入神,贾母说了一番后,才笑道,“这么多年的事儿,还真是老掉牙了。”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说的话,我们倒是很多都没听过,实在是长见识了。”

“别说是姑妈了,我这管着家,倒是老太太的十停里头的一停都没有呢,老太太日后啊,还是要多指点指点孙媳妇,免得呀我在家里头不识货倒也罢了,若是出去还丢了脸,那可就不好了。”

贾母笑道:“你这会子倒是又装不懂事了,出去对着外头的人,我瞧着你胆子大的很,什么话儿都应承去,半点错都没有,还在我这里头可怜巴巴的,只怕是如今这家里头的见识还是算你最好了!”

凤姐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这句称赞的话,我可是不敢当的,如今正经的薛大兄弟在这里头,到那香格里拉国,又去了天竺转了一圈,见识可是比我这个妇道人家要好多了,老太太这是夸错人了。”

薛蟠喝了汤这会子心满意足的,听到凤姐这样说,不免笑道,“凤姐姐说什么呢,这会子还来说我的笑话,这见识如何,到底还是要看本事的,凤姐姐这样当家照顾上下的,我可实在是坐不住。”

薛姨妈插话儿笑道,“你们表姐弟两个,在这里头互相吹捧做什么?等会我就吃不下饭,就听着你们絮叨了。”

贾母笑道,“姨妈别笑话我,凤哥儿自然是好的,我看了这么多年了,只是你们家哥儿,到底也是好的,这一次宝玉的事儿,还是多亏了他,我想着,”贾母看着众人笑道,“这玉儿读书也是要读的,只是他老子素来威严,玉儿见到他老爷就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的,可是这读书还是要读的,没有人帮衬着万万是不成,只可惜他哥哥去的早,他自己一个人少了教导,想着就读书好生有人引导着,是万万不能的,以前我想着玉儿还年轻,可今年也不小了,姨太太的哥儿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当家了,又是咸安宫读书出来的,我想着厚颜,求姨太太一件事儿。”

薛姨妈听到这话顿时就站了起来,“哎哟,老太太您说的什么话儿,有什么事儿吩咐就是了,那里还要说是求呢,我是万万当不起的。”

“我想着让你们家哥儿来指点宝玉的学业,如何?”贾母笑道,虽然是微笑,可神色之中带着郑重之意,“也不单单是学业,还是有这外头的规矩什么的,我瞧着都让他来指点宝玉,如何?”

薛姨妈忙说道,“老太太,原不是我推辞,只是这蟠儿虽然在外头还算周转的开,但是这学问委实是不好,且性子冲动,又喜欢打人,老太太是知道的,旧年从西南回来,一进西华门就打了人,闹了好大的纷扰出来,这读书也不成,也不够圆滑,老太太看中我是不该辞的,只是怕教坏了宝玉,这就是他的罪过了。”

贾母摇摇头,“这些倒是其次,我想着这宝玉性子软和了些,若是能够让你们家哥儿来带着他一带,或许能够要强一些,这也是好的,再者我们这些人家,读书如何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这立身立行不能有了偏差,故此这长辈们的约束之外,还要哥哥的照拂带领,故此我才有这么一说的。”

显然贾母是很坚决的这么说,不是薛蟠刚回来时候那带着半句玩笑话的说法,薛姨妈也不好回绝,薛蟠微微一愣,他可不想带小孩子的,自己又不是保姆,和宝玉日常玩一玩也就是了,还要正儿八经的带着他来历练读书什么的,这做不好,或者是胡乱敷衍一二,那是不行的,这是很大的责任啊。

薛蟠想了想,这事儿还是要答应下来,不然的话,自己个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没有理由退却,有了这个由头,只怕是日后宝玉就要听自己的了,薛蟠笑着起身,朝着贾母作揖,“老太太这么说,我只能是答应下来了,只是我却还有几个条件,若是老太太答应了,我才肯答应下来,保管把宝玉给带好了。”

且不说薛蟠要贾母答应什么条件,众人听到这话之后,只是有些面面相觑,“蟠儿,可不许浑说!”薛姨妈忙拦着,“说的这是什么话儿,万万是没有你这样的规矩!真真是说笑了。”

一百零四、该有规矩

也不知薛蟠说了什么条件,薛姨妈这样退让,又对着贾母赔笑说是玩笑话,众人一时间也听得呆了,王夫人原本在贾母面前是不敢置喙宝玉的教育如何的,只是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老祖宗,这事儿……”她原本想着说不妥,只是又觉得不给薛蟠薛姨妈等人面子,于是只好说道,“宝玉到底年纪还小,只怕是这些事儿加上去,把身子骨熬累了。”

“我自然知道你的担忧,只是这宝玉到底也不小了,你没姨妈说,这薛家哥儿在他这个年纪,也已经是奋发图强,把家里头的生意接起来了,我知道老爷和你的意思,无非是还觉得要宝玉去科举成才才好,只是这科举是辛苦了些,可需要的时候也长了许多,这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要日日水磨的功夫,熬出来的,虽然不是说要宝玉明年就下场,后年中举,但是这凡事儿预备下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你心疼宝玉,我哪里是不心疼的?”贾母叹气道,“只是这家里头还是要有人读书的,昔日老爷得了圣上的恩典,这也就出仕了,自然少的,可宝玉不一定有这个福气。”

这句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贤德妃加封,可也就是贾政升了一级,王夫人有一个诰命罢了,王夫人的诰命在贾母看来算不得什么,妇人家的体面罢了,贾政升了官倒是好的,只是贾母心里头想着,若是要推恩,那么还是要落在宝玉身上是最好,不管是去国子监或者是太学读书,或者是体面够了,直接赏一个出身,这样的话也是极好的,这样的宝玉能够省却不少时间,虽然和贾政一般,直接赏了出身但许久不能寸进,贾母认为还是自己这个儿子迂腐了一些,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官场上的历练,还是要看自己的出息的。

但是原本这样想着,可偏生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元妃加封,并没有推恩到宝玉的身上,贤德妃省亲的时候,贾母除却问好元妃的饮食起居之外,也特意问了宝玉的这个事儿,元妃叹息,“圣上不说,我自然不好提宝玉的事儿,但是我看着圣上用人的意思,若是没有才干的,只怕是就算给了一个差事,那也是一个不好的差事儿,日后想要出头,也难,所以若是宝玉他自己个还没有点才干出来,只怕是想要走办差事这条路,不好走。”

这么说来,起码也要等着宝玉正经读书出来,亦或者是某件事儿给圣上看中了,才能够有所出息了,元妃又道,“圣上偶尔和我说起薛家表弟来,都十分的赞许,认为此人才干很是出众,似乎这行事鲁莽了些,但心思缜密,很是难得,宝玉读书自然是要读的,士林华选,出身就是极好了,可既然这薛家表弟被圣上看中,也就说明这个人,身上有可取之处,既然这表弟住在家里头,老太太还是想法子,看看让他帮一帮宝玉,不过是读书还是历练,若是能让宝玉长进些,也是极好的了。”

故此贾母也存了一个这么心思,元妃也特意给了薛蟠这个住进大观园的体面,贾母虽然素日里头万事不管只是享乐的样子,但也是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头的,素日里头这薛蟠在园子里还不知道是如何行事,可这么一回宝玉挨打的事儿闹出来。这人品行如何,是见得真真的了,贾母今日于是说出这么一席话来,也就是不以为怪了。

贾母这么说,王夫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别说是孝道理应如此,加上王夫人也委实清楚,宝玉的确是贾母心肝宝贝,若是论起宠爱来,绝不亚于自己,故此也不好多说什么,贾母笑道,“今个宝玉还躺着,就不好怎么样了,等他身子骨好了,我就叫他拜你为师,如何?”

薛蟠忙谦逊,“老太太说的什么话,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只是比宝兄弟大了三四岁罢了,哪里就敢称师傅呢?原本就是老太太不说,我这个做表哥的,也该照顾宝兄弟不是?不过老太太这样正儿八经的托付给我,我却之不恭,只能是领命下来了。”

薛蟠横竖也提了几个要求,这时候什么话儿也不必说,贾母点头道,“你只管带着他去,横竖我自然不会来干涉你。”

这一餐饭众人是吃的有些五味杂陈,饶是凤姐伶牙俐齿,刚才在贾母的郑重其事下,也是说不出话儿来了,这事儿说完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严肃了,凤姐又给众人奉茶奉菜的,这气氛才稍微又活络起来了,凤姐又说这个好吃,又说那个好吃,要迎春吃这个,湘云笑道,“今个在这里头倒是见到了好多好吃的,我这一时半会,都吃不过来了。”

贾母笑道,“我的儿,你在这家里头,想吃什么,只管问你凤姐姐要,若是她不给的,那么你缠着她就是了。”

凤姐笑道,“哎哟哟,老祖宗,云丫头可也叫您老祖宗的,这娘家人里头,您呀,最疼云丫头,我岂有怠慢的道理?”

众人都笑,薛姨妈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史大姑娘,若是这凤哥儿委屈了你,也不必找老祖宗,直接来我那里头是了,姨妈哪里也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湘云笑道,“姨妈这么说,就好了,宝姐姐也是心疼我的很,但凡有些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我呢。”

宝钗在旁捂嘴轻笑,“这吃些用些,都是无妨,我就只是嫌弃你一样,每日里头说话说的不停,和香菱一起,今天论诗,明天作文的,没有一刻空闲的时候,我这脑仁儿都要被念叨疼了,老太太不知道,她若是和宝兄弟在一块,那这园子可就热闹了。”

贾母笑着指了指湘云,“这和小时候并无一二,只是这年纪长了,也不能这样老是叽叽咕咕的,该有些规矩了!”

一百零五、懦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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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吃了饭,王夫人又叮嘱宝玉,让他睡个午觉,众人出来各自都散了,宝钗和薛姨妈到梨香院去,湘云要回潇湘馆,迎春所居的紫菱洲和潇湘馆同处西边,自然是一起同行,薛蟠也说一起走,他心里头想着要去见一见黛玉,今日乃是贾母前来探视宝玉,合该所有人都来,只是探春和黛玉都不来,探春为人机敏,且落落大方,若不是身子实在不适,不至于不来,黛玉么,只怕还是因为心思又有什么纠结之处,故此这时候也过来探望一番。

两美同行,自然是也是别有一番风趣,湘云热情开朗,迎春沉默温柔,还真是大相径庭。几个人带着丫头这样穿花拂柳,倒是到了大观园门内的第一处景致假山处,“这处假山极妙,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见白石巍峨,或如鬼怪,或似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斑驳,或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众人就从此处走进假山,一路随意走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这大观园所营建者的心思,委实巧妙之极,这么从假山一步步走来,还真是处处是景,薛蟠不由得心动不已,“大观园建的极好,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也要在家里头建这个一个园子起来才好。”

湘云笑道,“这园子好的话自然是好看,只是这建起来,能有多久,却是难的,想着老太太曾说过家里头有个水榭亭子的,可自打我生下来,就从未见过家里头有什么水榭,可见这园子虽然好,可到底是难久的。”

湘云自己说的不知道,别人听着未免有些伤感,迎春温柔笑道,“就算是难长久,可这时候咱们瞧见了这景色,岂不是也是值得了?”

三人站在石质的小拱桥上,见到假山上流水潺潺而下宛若银波,偶尔挑动绿叶,点点碎玉一般,飞溅在众人眼前,微风习习,饶是天气尚热,这时候也极为舒爽,三个人如此站着,不觉赏玩了一番,这才慢慢从假山处走出来,到了潇湘馆前。

迎春不入内,只是和薛蟠道别了,“薛家哥哥若是得空,还请来我哪里,虽然没有什么可待客的,但清茗一杯,还是可以待客的。”

人人都说迎春木讷,不善于交际,也沉默不语,在贾母那边似乎远远不如探春得宠,府中的下人也多有怠慢之处,薛蟠倒是觉得这外界传言不真,虽然和迎春私下的交往较少,可偶尔说一两句话,倒是颇得薛蟠之心,薛蟠点点头,笑道,“自然会来叨扰的,前些日子我送了每人端午节内造的糕点,二妹妹可是吃的还好?若是好,我下次再命人做了来。”

迎春愣了愣,还未来得及说话,湘云就拍手道,“偏生就是哥哥家的厨子最好,这端午糕的确是好的很,北地的糕点又甜又干,吃了半个,倒是要喝好几杯的茶来润嗓子,可哥哥的这糕,我吃了好些个,又甜又香,又很是多汁软嫩,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你喜欢吃就好,日后再叫人做了来是了,”薛蟠在这吃一道上是万万不会吃亏了自己的,那晴雯的姑表兄弟烧了一手好淮扬菜,薛蟠十分看重,屡次待客都是用的他的菜,另外因为从南边来,故此这糕点面点等都是依照南边的法子来做,这南边的法子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糕点分外精致,薛蟠又想到了后世之中的许多糕点,心里头不免想着要一一复原出来才好,有些局限于条件,实在是无法做的,倒也罢了,可这沙琪玛、鲜花饼、或者是怡口圆子、麻薯等物,都研发了不少出来,这样的东西,倒是新奇独特,又好吃又好看的,故此湘云才会如此高兴,“过些日子我还预备着做蛋糕呢,做成了就叫你们来吃如何。”

这边话头被湘云拉走了,迎春恰好就掩饰了自己个不知情,这边迎春别了薛蟠等人,沉默不语的回到了紫菱洲,司棋恰好在外头晒着衣服,见到迎春回来,迎着到了屋里头,迎春翻了太上感应篇来看,翻了几页,却是有些心浮气躁,于是问司棋,“适才薛大哥说送了端午的糕点来,问我味道如何,我却是没见到那个,你可是收来了?”

丫头莲花儿端了茶上来,恰好听到这个,忙说道,“原本是送来了,还是我接的呢,只是放在房里头没多会就不见了,我觉得奇怪,问了旁人,才说是被孙妈妈拿走了,说自家家的孙儿最喜欢吃这个,故此直接就一碟子都拿走了,我就不免好笑,这到底是薛大爷送给姑娘的还是送给他孙儿的,我气不过,出去问她几句,再不济也要留了几块给姑娘,让姑娘分派才是,可我去的时候,那嬷嬷竟然都给吃了,就怕着姑娘着恼,故此我也不敢说这个,也不敢和司棋姐姐说。”

迎春不说话,司棋倒是挑起了眉毛,“好么,我说你那一日回来怎么气呼呼的,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缘故,这个孙嬷嬷,真是太不晓事了!虽然是姑娘的奶妈,却也不是太太,怎么什么东西姑娘不知道,却是她先拿走了?万万是没有这样的道理,”她转过脸来呵斥莲花儿,“你怎么不和我说?若是那时候说了,我怎么说也要赶过去骂她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莲花儿委屈的说道,“就是知道姐姐这样的性子,我才不敢说的。”

“罢了罢了,”迎春笑道,“无非是送来的一碟糕点罢了,算的什么,嬷嬷想要吃,拿去就拿去了,别说是我这里头了,宝玉的那李嬷嬷,不也是如此吗?奶妈们这样做,自然是有她们的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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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探视(百张月票加更)

若是薛蟠在这里,必然惊奇迎春居然还给自己这样不尊敬姑娘的奶妈开脱很是惊奇,但司棋是一点也不惊讶,她叹道,“姑娘也太好性了!之前拿了薛大爷送的耳坠说是借给她戴几日,我要了好些时候,又逼着她说,什么时候老太太要看的,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将坠子拿了回来,又把薛大爷送的糕点端走了,不用说,这吃进肚子里想着问她要也是不成的。”

“无非是一些吃食,”迎春说道,“适才见了薛家表哥,他说什么时候做了再送来,到时候再吃也不急。”

司棋摇头说道,“我却不是这个意思,这糕点吃食倒是其次,只是这心意难得,咱们住在这园子里头,大太太不来看望,也不关心姑娘,若是来的,也就是横眉竖眼挑刺的时候更多些,老太太也不是那么的疼爱姑娘,倒是这薛大爷素来是一视同仁,众人有的,姑娘这里也有,但不是这糕点,只是这心意难得,却是不能这样被人白白糟蹋了,姑娘这里一年到头都不见多少人另眼相待,薛大爷这是够好的了,却是不行,”司棋叮嘱莲花儿,“你在家里头守着,若是那孙嬷嬷再来,我必然要找她理论,不要以为仗着奶过姑娘几天,就摆着什么太太的谱儿来,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我必然是饶不了她。”

迎春无动于衷,司棋显然很是无奈,只能是拉着莲花儿出门去,“咱们姑娘这性子,可是,哎,实在是软绵了些,”司棋对着莲花儿叹道,“说起来咱们姑娘和三姑娘四姑娘是一样的,又是姐妹们里头居长的,这样子不讨老太太太太们欢喜,如今住在园子里头是好,可将来如何,却是难预料了。”

“姐姐帮衬着姑娘,想着也是无妨的,”莲花儿年纪还小,不知道这以后有什么难预料的,笑道,“若不是姐姐你,只怕是什么人都在姑娘这里头放肆了。”

“这话倒算你没说错。”于是司棋又叮嘱莲花儿,“薛大爷对着姑娘还算不错,若是什么时候来咱们紫菱洲,务必要小心招待。”

莲花儿忙应下,这边绣橘进了紫菱洲,对着司棋说道,“司棋姐姐,你娘家的兄弟在外头找你,不便进来,托我进来告诉你一声。”

司棋笑道,“偏生他这样事多,还来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她于是叮嘱莲花儿和绣橘等人,“好生伺候姑娘,我去去就来。”

且不说司棋去见她娘家兄弟如何,只说薛蟠和湘云一起进了潇湘馆,只见到凤尾森森,地上青苔点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隐在竹林之中,黛玉正在琴案前就坐,边上紫鹃点了檀香,见到两人进来,笑道,“那边饭吃了?”

“妹妹怎么不去?”彼此见过礼,薛蟠坐下来,对着黛玉笑道,“宝玉挨了打,你却也不去瞧一瞧,还有这今日的小莲蓬汤,倒是味道不错,我喝了一碗。”

因顾惜朝说

。。。最近很多读者留言,有的说要多写园子戏,不想看官场戏;有的说要多写官场和权谋,不想看感情戏,这两者似乎是不能同时满足嘛,我真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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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知音?

“宝玉哪里前些日子我早就去瞧过了,何必乘着今日这么多人在,倒是再去凑热闹,”黛玉说道,“至于那汤,喝不喝的倒也没什么兴致。”

湘云坐下来扇扇子,“林姐姐这话就是来说我了,就是说我趁着人多去凑热闹不是?”

黛玉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在说你,怎么还说出来?”

“凑热闹也是好的呀,这潇湘馆虽然有趣,可有时候啊,到底还是冷清了些,那边人多,今日又听到了一个大事儿,极为新鲜的大事儿,林姐姐你不去,可就是不知道了。”

黛玉不以为然,“什么大事儿,是那个丫头拌嘴了,还是老太太吩咐了什么?无非也就是这些罢了,这园子里头还有什么大事儿。”

“想着林姐姐这样聪明的人,这一下可就是猜错了,”湘云拍手笑道,“今个可是有件大事儿,还真是就这园子里的事儿,薛大哥哥,如今收了一个徒弟呢!”

“徒弟?”黛玉奇道,她看了看挥着扇子不说话的薛蟠,若有所思,不一会就想到了什么,“怎么,今个老太太把宝玉托付给你了?”

这话说出来,不仅是湘云惊奇,薛蟠也大为惊讶,“妹妹是如何得知的?”

“云丫头说这园子里的事儿,那么必然就是这园子里头的人了,大家伙今日都去怡红院,这事儿必然是和宝玉有关的,云丫头说是蟠哥哥收徒弟,那么必然就是宝玉,”黛玉笑道,“怎么,蟠哥哥难道要教宝玉诗书吗?”

这话就带着一点调笑之意了,饶是薛蟠脸皮厚,也不禁面红起来,“妹妹又在开玩笑了,哈哈,我这读书上的本事,算起来,和你们差距的未免太远了些,若是我在这个里头去教导宝玉,岂不是误人子弟了?”

黛玉抿嘴微笑,“哥哥不必妄自菲薄,”她适才还怕自己的话太伤人了些,这会子又连忙转圜,“陆放翁言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学问虽然是要读书,可也不是一定要读书,昔日我难返,在瓜州渡,才知道王荆州这春风又绿江南岸,绝不是就靠着故纸堆里头能够想得出来的。”

“林妹妹就无需为我说话了,”薛蟠拿着折扇笑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这学问上的东西,的确是不如姐妹们的,其实应该叫宝玉拜你林妹妹和我家里头妹妹为师才对,云妹妹也可以当师傅,只是林妹妹说的不算错,老太太的意思,只怕是还想着要宝玉多学一些经济之道吧。”

湘云笑道,“你也就是在我这里头说一说经济之道,你且问林姐姐,若是当着咱们那宝玉宝二爷的面,他如何说?客气的也就是拔腿即刻走了,若是不客气的,只怕要你即刻起来,不要在这里说这经济之道,污了这个地方的干净呢。”

薛蟠眼睛一瞪,“他敢?如今我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师傅了,怎么的,这师傅说做什么,他还敢违抗的吗啊?他不喜欢听经济之道,这原本也是寻常事儿,谁不是这样过来呢,你说我每日躲在园子里头,不就是想着要避开外头的这些烦扰嘛,论起人心来,到底是外头的人污浊了些,宝玉如此觉得,也不算错了。”

湘云笑道,“我这小时候就多在这府上,还知道宝玉的性子,偶尔说一两句也不见得如何,上次我在怡红院说了这么一两句,却又是被他说请妹妹起来,到别处去论这些经济之道呢。还好我不和他计较,”湘云端起茶喝了一口,“若是换成是林姐姐,只怕是要生气好几日呢。”

黛玉微微一笑,“我却是不会和他说这些个东西。”

“所以嘛,那一日二哥哥也是这样说了,说是林姐姐是必然不会和他说这些个东西呢。”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知己之感了,薛蟠听得有些不舒服,笑道,“不过这宝玉,一味着躲着外头的事儿,也是不妙,别说是他了,就算是诸位妹妹们,难不成不用去应付来往的世交诰命夫人们吗?所以这些原本也是要学的。”

“再者若是这日后他自己个当家,难道不要求一个差事赚钱养家吗?”薛蟠笑道,“这地下的人个个都有月钱,都是这府上发的,算起来是赚钱养家了,他一个主子,也要学着点,这银子虽然不多,到底也是补贴嘛,自己个私房钱,也可以买一些体己的东西。”

“哥哥的话儿极对,”湘云笑道,“只是呢,宝玉却是不会这样的和你谈这些有道理的,有道理的话,别说是咱们了,就是他房里头袭人姐姐,也不知道说了多少箩筐的话儿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是用出家人的说法来说,这个人是木鱼脑袋,听不进去的,前些日子老爷不也打过了,可见这脾气啊,是天生的,薛大哥哥未必能够让二哥哥转的过来。”

“这又不是急在一时之事,”薛蟠对着湘云的忧虑不以为然,他对着这些东西不算畏惧,也是因为有着后世工作的经验,对着人情世故打交道这种事情也算得上是游刃有余,而且他认为学习这个算不得什么,最难的还是读书吧……而且薛蟠昔日在金陵就帮着畏惧父亲如老虎的甄宝玉和甄应嘉缓和了不少的关系,他可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俗话说,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要持之以恒才是正道理。”

黛玉和湘云脸上都露出了狐疑的表情,显然对着薛蟠如此自信表示不相信,湘云拍手,“如此倒也罢了,我却是要等着瞧哥哥你如何办呢。”

这边话说完,翠缕就进来禀告了,“姑娘,家里头打发人来接了。”

湘云微微一愣,起身笑道,“怎么这样的快,我才觉得这日子过了没几天呢。”

“夫人说,二老爷三老爷都出去当差了,家里头缺人,故此就要早些回去帮衬家里一二,”翠缕脸上也有些遗憾的模样,“咱们才在这园子里没住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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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史家的真实情况

这一个分别来的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薛蟠奇道,“这才到了端午,怎么就回去了?这园子可是最凉快了,有水的地方,我瞧着别的地方是没有的。”

湘云笑道,“我家里头也是没有的,老太太昔日说有个水亭子,如今也是没有了,只是这来老太太这里,也不能是长住,偶尔能在林姐姐这里叨扰一二,也是福气了,”她吩咐自己的奶妈和丫头们收拾包裹,“既然是婶婶派人来接了,那就不好耽误了,赶紧着收拾着吧。”

湘云脸上露出了不舍之意,但却又不得不速速起行,薛蟠和黛玉对视一眼,黛玉叹道,“才住了几日,热闹了几次,这又要回去了,可见这人生悲欢离合,总是难两全了。”

薛蟠忙叫丫头去请宝钗来送一送湘云,听到黛玉如此感叹,隐隐又有看穿世情之意,笑道,“无非是回家去住罢了,过几日再来就是了。怎么说这样伤心的话儿呢。”

黛玉摇摇头,“我也是不知为何如此,不知原委,只是觉得云丫头新来的时候累的很,过几日才稍微轻松了些,如今这么一去,又觉得她有些伤悲,如此说来,难道这府上,还不如她自己家里头吗?”

这话倒是有些奇怪了,不过薛蟠却也想到了理由,“是了,那边府上到底是叔叔婶婶,也没有这边姐妹们一处玩的高兴些。”

湘云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又到了宝玉房里头告别。那湘云只是眼泪汪汪的,见有他家的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屈。少时宝钗赶来,愈觉缱绻难舍。还是宝钗心内明白,他家里人若回去告诉了他婶娘,待他家去了,又恐怕他受气,因此倒催着他走了。众人送至二门前,宝玉还要往外送他,倒是湘云拦住了。一时,回身又叫宝玉到跟前,悄悄的嘱咐道:“就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时常提着,好等老太太打发人接我去。”宝玉连连答应了。

薛蟠也觉得湘云这个时候泪眼汪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既然是湘云想要来,薛蟠自然是乐见的,“这端午过了,想必七夕也到了,若是这边有什么乐事,自然就来请你。”

湘云自去了,宝玉也起身和众人一起送湘云到了外头,原本还要去拜见贾母,因是贾母在睡午觉,也就不去了。

薛蟠等人回来,各自散去,这时候和宝钗走在一块,薛蟠说了自己个的疑问,“怎么好像云丫头不舍得家去?倒是觉得这边更好?”宝钗听见这话,便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笑道:“哥哥这么个明白人,素来什么事儿都明白清楚的,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我近来看着云姑娘的神情儿,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儿的东西都是他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他来了,他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他就说家里累的慌。我再问他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他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嘴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看他的形景儿,自然从小儿没了父母是苦的。我看见他也不觉的伤起心来。”

这话可真是奇怪了,薛蟠奇道,“这怎么可能?这史家可是一门两侯啊,这侯爵的俸禄实在是不低的,怎么还缺银子到这样的田地?”

实在是想想有些不可思议,四大家什么时候穷成这样子了?若是湘云是旁支,不方便也是寻常事,可湘云乃是侯门嫡女,又是依附着两位叔叔过日子,那里说是会缺银子到这样的地步的?

“还有这史家两位叔叔,之前我在前头姨丈那里见过客的,在舅舅家也见过,这鲜衣怒马,寻常人家都比不过的,怎么会说缺银子到云丫头他们自己个要做针线活的?”

大户人家这衣物自然是要最好的,故此针线上的伙计实在是很多很多,除却宝玉这种特别矫情的人之外,家里头大部分的衣物,除却贴身之物外都是外头采办的,这也就是薛家的宁绸布受欢迎的缘故,薛蟠的宁绸花了大力气改了刺绣的功法,满衣都可以刺绣,只是价格不菲,价比黄金,这省却不少工夫,可得好看的布匹,故此极受欢迎。

扯远了,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做衣裳和装饰的刺绣工夫分开的,一般来说都是叫外头做好了再送进来付钱这样最是简单,薛蟠之前也是预备如此,且不要晴雯太过辛苦,都说去外头拿就是了,只是晴雯不允,故此薛蟠有些衣裳,还是晴雯自己裁制刺绣花了好些工夫做的,世风皆是如此奢侈,君不见那宝玉穿戴的何等富贵堂皇,薛蟠自然也要入乡随俗。况且有时候世人都是如此,先敬罗裳后敬人,穿的体面一些,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昔日薛蟠父亲过世,诸房逼位,使得薛家长房在操办后事的时候简直都没办法维系下去,故此薛姨妈无法,只能是把自己个的私房银子给拿出来填补窟窿,这让薛蟠已经感觉很惨了,可没想到史家这里,史湘云过的更惨一些?

“史家两位叔叔出入鲜衣怒马,富贵逼人,怎么会家里头过的这样惨?”薛蟠疑惑说道,“难道只是外头光鲜,实则里头不那么光鲜?”

宝钗叹道,“这事儿只怕是错不了,不然哥哥你想着,湘云那样的性子,等闲的辛苦都不会红了眼睛的,若不是真的辛苦,绝不会如此,这事儿只怕也是和我才略微提一提,旁人是再不敢让他们知道的。”

其实黛玉也有所察觉,可她心思纯粹,只怕是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人会因为生活生计所奔波忙碌的困难存在,薛蟠一时间有些惊住了,难道这些世家的体面就来的这样的重要?史家二兄弟如此穿衣打扮,家里头却是困顿如此?这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人要谋求差事职位了。因为靠着一点侯爵的俸禄,远远不够于生活上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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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更辛苦

豪门世家的眼里头看来,寻常人家好几年的用度,这一百两银子,只不过是小钱罢了,别说是什么打点上下了,只要是应付宫里头的勒索,那就是稍微这一两百两的银子,别人脸上还就要露出不高兴的神态出来,还有这人人来往之间的费用,虽然是大体上你送我,我送你基本上来去扯平,但是另外的开销,这生活开支就是相当吓人了,若是算起来,这么上上下下嚼用的银子就不可限量了,须知道虽然这些下人们大部分都是家生子,主人拥有生杀大权,但是也要付工资的,也就是所说的月钱,不是说白白使唤的。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是要花钱的,史家兄弟出入如此显赫,所靡费必然是无数,这样的话,若是家里头经营不善,那么必然支出极多,可这样子靠着湘云等家里头的女眷做针线活能省多少钱下来?薛蟠摇摇头,“这事儿,的确是不能对着外头说的。”

“谁说不是呢。”宝钗叹道,“只恨她在自己家里头都不自由,自然是在这府上,才能松快些日子,之前袭人也还觉得这以前住在一块的交情,有什么针线活都托付给她,我都不便说什么,人家自己家里头都坐不过来,来这边府上原本就是松快几日的,偏生还要给这边做针线活。我虽然有心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把那边的揽下来,多少帮着她一二罢了。”

薛蟠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惊奇,“那怎么昨日还说要给我做个扇套的?我虽然推辞说不用,但她说要谢我招待,一定要做,我也不知道她的这辛苦,故此也就答应了下来,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做这个事儿。”

薛蟠想到这里,的确是有些懊恼,若是她日日在家里都做针线活,只怕是见到这些东西就不耐烦了,偏生还要给自己做扇套,这一番心思,可的确是要深感荣幸了。“既然她说了要给哥哥做,那就做是了,”宝钗若有所思的望着薛蟠,笑道,“人家的好意,不可辜负了。”

“依我看,这史家何须如此?都不必如此了,这节流能节约多少银子。”更应该省的是那二史的出行装备的费用吧。“不如外头多想法子一些,这家里头的女眷多少也是有身份的人,”薛蟠有些不乐见这事儿,“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也就是了,还正儿八经的当着差事做,实在是,”薛蟠摇摇头,接下去那不好听的词儿,就不必说出来了。

兄妹二人就坐在沁芳亭上吹风纳凉,四面荷叶宛如碧海,铺在了水面之上,小荷尖尖,已经在探头探脑,“这事儿老太太知道吗?”

宝钗摇摇头,“只怕是不知的,若是知道,老太太必然恼火,到时候闹得就不可开交了,就算地下的人有知道的,必然也是不敢乱说的,故此我见她今日颇有不舍之意,虽然妹妹也是不舍,但是想着她在自己家里头好过些,说不得也只能是催着她回了。”

这娘家人里头,贾母最疼湘云,根据薛蟠的观察,只怕是史家二兄弟的夫人孩子都不见得受贾母的待见,这么时常接来在府中长住的,也就是湘云一人,若是贾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这侄孙女受了这么大的苦楚,必然是心里头不悦的,但是若是会发作出来,倒是不见得,毕竟贾母嫁到了贾家,史家的事情,她不该干涉了。

想到那湘云素日里头言笑大方,可今日这离别之时含泪欲言却又不言的可怜模样,薛蟠的确是有些不忍,他长长吁了一声,“云丫头……的确是受委屈了,想来也是可怜,小的时候父母亲就都不在了,如今偏生家里头也不给她好日子过。”

宝钗叹道,“美中不足,实在是人之常理,想着这府里头的姐妹,外头人瞧着,都是侯门贵女,总是无忧无虑的才是,咱们住在这里头,那里还不知道,这人人都是有自己个的不足之处。”

薛蟠点点头,“所以这没有人过的是容易的,倒是要想想,这个事儿怎么想法子,帮着云丫头纾解纾解才好。”

宝钗笑道,“哥哥最是机智,不知道能想什么法子出来,帮衬云丫头,之前你给宝玉解围,这事儿可实在是办的好,我倒是要瞧瞧你这如何能帮云丫头。”

“这可不好办啊,”薛蟠摇摇头,叹道,又不是和林黛玉一样,收买王嬷嬷和紫鹃,暗地里补贴给黛玉,黛玉也不知道,“云丫头在家里头是要做针线活的,咱们就算是送一些银子去,只怕也是不好的,若是被她家里头人发现,”那些听着有些奇葩的家里人发现,“只怕是云丫头反而要被责骂,这就是不好了。”

“可若是做了针线活送过去,也是不妥当的,”宝钗叹道,“之前她还带了些东西来,我说不得也帮着她做了一些,仅此而已,却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唯一的办法,”薛蟠将扇子合了起来,笑道,“就只能是按照云丫头他自己说的那样,多去请她过来长住,在这府上多玩些日子,多少比在家里头干活要强。”

“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好妹妹,”薛蟠笑道,“你刚才还说这世上多数是美中不足,若是能治标,也是难得了。再者我也还有一策,”薛蟠敲了敲手掌里头的折扇,“那就是我多去史家走动走动,话说起来,史家两位叔叔的差事儿,还是我在舅舅那里建言得来的,这个面子现在总还是有的,我过去多走动走动,不管如何,把话里头对着云丫头重视的话儿说上那么一两句,想必他们也知道轻重,不至于说太过为难云丫头。”

“哥哥有这样大的能量?我却是不信。”宝钗笑道,“若是你这画虎不成反类犬,到时候怒了他们家里头的人,云丫头只怕是过的要更辛苦了。”

一百一十、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宝钗的话虽然说的严重了些,但也不是不会存在的事儿,许多人素来都是如此,只许自己做,却不许别人说,史家或许是觉得自己个这样做是勤俭持家的,可外头的人,只会笑话他们打肿脸充胖子,更加是不成体统,这事儿不能轻易让人知道,若是知道是湘云说出去的,只怕是将来湘云的日子,更加是过的难看。

“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吧,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薛蟠挠头,“别忘了这事儿就好了,人生在世不称意啊,人人都有自己的不痛快之处。”

沁芳亭上微风习习,两人就这样坐着说话,宝钗笑道,“那哥哥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吗?”

“我?”薛蟠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宝钗会这样的问,“我似乎也没有什么不痛快之处,如今的日子过得蛮好,我这个人也是随遇而安,不计较什么东西,”薛蟠笑了起来,“自然了,和现如今这日子过的舒坦,不缺银子使用,家里头吃喝又好,这是有关系的。”

宝钗摇摇头,“哥哥,偏生还这样的就想着这些罢了!”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家宅平安,你和母亲一切顺遂,我也就没有什么别的念想了。”

两个人说着话一起朝着北去,没注意到桥下水边亭亭如盖的合欢树下,站着有两人,不知道听了许久了,素云对着身边那个穿着青色对襟素纱长袍的少妇说道,“大奶奶。”

原来此人是李纨,李纨手里头也拿着一把团扇,望着薛家兄妹二人远去的模样,若有所思,“没想到云丫头,在家里头也过的这样的艰难。”

素云心里微微一叹,也不言语,自己家奶奶,在这家里头,难道过的就舒坦吗?这会子才送了王夫人出去,又伺候王夫人躺下睡午觉,这时候李纨才能够得空脱身出来。

大户人家里头,未出嫁的姑娘倒是地位极高,可这些媳妇们,伺候公婆还要照顾小姑子,只要是正经的大场面,饶是王熙凤再这样得宠的人,在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面前也是没有位置,而是要站着伺候的,故此上次去清虚观打谯,贾母特别吩咐要凤姐自己个乐去,“不必在我面前伺候了!”

年少失了丈夫,这日子也不会好过到那里去,李纨出了半响神,还是素云劝道,“兰哥儿只怕要醒了,奶奶还是赶紧着回去吧。”

李纨点点头,让素云搀扶着自己和薛家二人反方向行去,李纨沉思了许久,又问素云“你说这薛家大爷,住在这园子里,妥当不妥当?”

“娘娘吩咐的,自然是妥当的了。”素云笑道,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妥当不妥当和李纨有什么干系,“奶奶,咱们把兰哥儿看顾好了,再在把这园子里头的姑娘们照顾好了,别让太太操心,也就是了,其余的人,和咱们没什么相干。”

“话虽然这么说,可到底也要处处留心着,不能够什么事儿都不敢,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第一个就是连累了我,”李纨摇摇头,在路上慢慢的走着,“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不愿意去别人那里攀附什么,也不想着别人牵连了我,最好就是这样彼此不相干,才是最好。”

说道这些个事儿,素云就不敢说什么了,“我瞧着前些日子,宝玉屋里头的丫头们,一个个心思大得很的,尤其是那个袭人,似乎好像……”李纨望着素云,“和宝玉有什么不妥的?”

素云微微有些脸红,“宝玉长大了自然是懂得人事了,和丫头们有什么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一次挨了打,不就是因为和金钏闹了些名堂出来吗?”

“这屋里头只怕是不好当啊,如今都没名没分的,日后若是什么时候闹出笑话来就好看了,”李纨笑道,“只是这袭人素日里头都很是稳妥,待人也和善,我也不必和她较真就是了。”

一面说,一面走,忽见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墙,墙上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枝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一望无际。见篱门外路旁有一石,题名“稻香村”。

这里就是李纨所居之处,到了内屋,只见到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李纨先去看了贾兰,见到贾兰还在午睡,于是出来也在炕上侧卧,这时候只是翻来覆去,不知怎么地,突然心烦意乱睡不着了,于是又拿了针线活来做,过了一会,才稍微定下心来,正在低头做活,外头又走来了尤氏,她从东府小门直接进来,到处走了走,见到人人都在午睡,过来见到李纨此处没有午睡,故此进来问好。

彼此见过坐下,尤氏见到这稻香村屋内虽然不算简陋,可到底是不如其他之处富丽堂皇,于是叹道,“你住的这地儿,可实在是太简单了,论起来,这田园之趣,偶尔来这里转转就是了,那里是能长住的。”

李纨笑道,“这有什么?园子里头我唯独爱此处,又僻静,又安逸,如今这外头的花儿极多,也是好时光才有的,我在这里头,做做针线活,照顾兰小子,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尤氏点头笑道,“也是,你这府上长辈们多,你和凤丫头那里不要应承伺候着,在这园子里头,倒是舒坦了,外头的事儿少了些干涉。”

李纨怔怔,“外头的事儿少知道了,其实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儿?”

尤氏疑惑的嗯了一声,李纨这才醒过来,笑道,“自然是好事儿,别的事儿不需管,只要自己的事儿管好就是了。”

尤氏说了一会话,这才起来离了稻香村,出了大观园到了王熙凤这处。到了王熙凤处的时候,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二人正在议事。

一百一十一、求一求表弟

如今且说凤姐自见金钏儿被赶出去后,忽见几家仆人常来孝敬他些东西,又不时的来请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这日又见人来孝敬他东西,因晚间无人时笑问平儿。平儿冷笑道:“奶奶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我猜他们的女孩儿都必是太太屋里的丫头,如今太太屋里有四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只几百钱。如今金钏儿被赶走了,必定他们要弄这一两银子的窝儿呢。”凤姐听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想的不错。只是这起人也太不知足。钱也赚够了,苦事情又摊不着他们,弄个丫头搪塞身子儿也就罢了,又要想这个巧宗儿!他们几家的钱也不是容易花到我跟前的,这可是他们自寻。送什么我就收什么,横竖我有主意。”

尤氏掀开门帘进来,“好呀,咱们这威风凛凛的二奶奶,竟然也做这糊弄人的勾当?”

凤姐和尤氏极熟,见到她这样进来,盘膝坐在炕上也不起身,“咱们这东府珍大奶奶,怎么做起了偷听别人说话的勾当来了?”

平儿忙请尤氏坐下,尤氏坐下见到当庭一个景泰蓝的大缸里头已经摆放了冰,“这才多早晚呢,你就用冰了?也不怕损了身子!”

凤姐摇着团扇,又解开了脖子上的一个口子,露出了半截玉脖来,“实在是热的很,这么多事儿都一样样的来找我,心里头烦,一烦就更热,故此我也早早的就用冰了。”

尤氏摇摇头,“这端午还没到,你就这样怕热了,须知道你的身子可不算好,每日里头要强,”她接过了平儿递过来的茶,“劳心劳力的,那里还受得了这冰的激呢?”

平儿也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奶奶偏生不听。”

“嗳!能享用几日就享用几日罢了,”凤姐不以为然,“还管着日后的事儿呢?今个又不是什么要紧日子,你不在南边当大奶奶享福,来我这边做什么呢?”

“过几日就要端午了,你珍大哥哥想着要请这边府上的老太太太太们过去看戏,却是不知道这边得不得空,先叫我来问一问你这大管家,若是没有旁的安排,还是都往我那边去是了。”

凤姐摇摇头,“这事儿还是别提的好,如今老爷在家里头,宝玉是必然不敢去的,宝玉不去,老太太自然也不愿意去,你们就算是请,也是不去的,你还别说了,老太太都说让宝玉何处也不必去呢。”

贾母因怕将来贾政又叫他又要打骂,遂命人将贾政的亲随小厮头儿唤来,吩咐:“以后倘有会人待客诸样的事,你老爷要叫宝玉,你不用上来传话,就回他说我说的:一则打重了,得着实将养几个月才走得;二则他的星宿不利,祭了星,不见外人,过了八月,才许出二门。”那小厮头儿听了领命而去。贾母又命李嬷嬷袭人等来将此话说与宝玉,使他放心。那宝玉素日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今日得了这句话,越发得意了,不但将亲戚朋友一概杜绝了,而且连家庭中晨昏定省一发都随他的便了。

尤氏奇道,“这话就奇了,难道老爷在家里头,你们是戏也都不听了不成?”

“虽然话不能这么说,可到底还是少些才好,我也劝你一句,那边府上也不必搞的太隆重,”凤姐警告道,“老爷新得了差事儿,来往应酬多了,心下不耐烦的时候多了些,前头宝玉挨了打,什么时候别珍大哥哥也挨老爷一顿呵斥,白白吃了话儿,就不好了!须知道老爷是最不喜欢这家里头人靡费太多的。”

尤氏不以为然,若是论起靡费来,还能靡费的过这大观园吗?只是她也不和凤姐辩论什么,因为凤姐的语气也是不以为然的,不过她抓住了凤姐话里头的由头,这么顺着凤姐的话儿说出来了,“老爷实在是好福气的很,有了娘娘帮衬,一下子就升了官,又放到京兆府去督造衙门,算起来,这事儿不算辛苦,京兆府离着也不远,老爷这样子可是高升了,只是你珍大哥哥,”尤氏看了熙凤一眼,把盖碗放下,“想求一个差事儿都不能呢。”

凤姐自然是知道尤氏的意思,笑道,“哎哟我的嫂子,你什么时候也计较起这个了?难不成这珍大哥哥日日在家里头,折腾你都吃不消了?还巴巴的想着送他出去当差不成?”

尤氏笑骂道,“我把你这烂胡说的嘴皮子,什么混账话儿都说出来,小心被太太听见了,要好生锤你一顿呢!”

“太太才不会为了这事儿锤我呢,”凤姐挑眉笑道,“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哭着说这个,珍大哥哥没有差事儿,琏儿也没有差事儿呢!别说我说话难听些,这到底是你那府上的,我这边府上的琏儿,都还没有安排了呢,初一都没轮到,还轮得到你那十五呢!”

尤氏指了指熙凤,“你就知道在我这里头弄你的嘴皮子。”

“我且告诉你,自然不必急,”凤姐笑道,“这差事儿到处都有,要寻摸一个好的,只怕也是难的,别说是宫里头的了,就从我二叔那里算起来,也不会没有差事做的,只是这事儿何必着急,再者若是我觉得如此的话,还是在家里头顽才好呢,出去应卯做差事儿,没有那么痛快的时候。”

“这话是不错,只是见着他们都有了出息,到底还是想着也当差去的。”

“他们?说的是史家两位老爷吗?”

外头丰儿来报,“薛大爷到了。”

凤姐拍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听说这两位老爷的差事儿,我这表弟也费了不少功夫,你今个算是来对了,不如你去求一求这表弟,若是他可怜咱们嫂子,说不定也会帮衬呢。”

尤氏啐了一口,“你这小蹄子,说话越发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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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开张了

“就知道在这里头瞎说八道,”尤氏显然是从贾珍那里听到了二史得了官,是受益于薛蟠举荐之功,不过她一点也不信这个,故此凤姐这么一说,尤氏还横了凤姐一眼,“这死没良心的,枉费我素日里头这么疼你。”

平儿掀开紫竹帘,薛蟠进了来,见到凤姐坐在炕上,却是见到了尤氏也一同坐在对面,作揖笑道,“大嫂嫂也在此处。”

凤姐半起半坐,“哎哟,表弟来了,我有失远迎,这厢有礼了。”

“好了,凤姐姐,”薛蟠也不客气,不等着凤姐说要请坐,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炕对面的黄花梨八仙五梁如意头交椅上,“就不要这样客气了,你请安坐吧,我可不要你行礼,咱们自家人,自在些才好。”

凤姐笑道,“那表弟自己个坐就是了,想吃什么?我这边小厨房有好东西呢,平儿,”凤姐忙说道,“是不是煨了燕窝?浇了牛乳糖来,给表弟来一碗,哦,给大奶奶也来一碗,不过这话倒是要和你说清楚了,”凤姐把手臂放在炕桌上,支着身子对尤氏挑眉笑道,“今个你可是沾了表弟的光,不然的话,你自己个来,却是没有这么好的面子!”

尤氏戳了戳凤姐的额头,“你这小蹄子!白白在我那边吃了那么多的戏酒,这会子倒是一碗燕窝都这样还排揎起我来!明个我就送个十斤八斤的来,就放在你这里头,什么时候我过来想吃了,你就务必要给我端上来。”

薛蟠瞧见凤姐娇俏模样,又看见她那半掩微露的胸口,不由得低下头咳嗽一声,平儿眼尖,察觉到了薛蟠的眼神,于是趁着薛蟠低头喝茶的时候,上前扯了扯凤姐的衣袖,凤姐这才回过神,饶是她素来大方,脸上也忍不住通红,朝着薛蟠轻轻的啐了一口,自己转过身来朝着里头扣好了领口的扣子,这才转过身来,落落大方,似乎什么事儿都未发生一般,“表弟今个怎么有空贵脚踏贱地?不在这园子里头玩,也不出去坐衙门,倒是来我这里头了?可是要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要的只管打发人来拿就是了,何必这劳动你亲自跑一趟呢。”

尤氏颇有些惊奇的望着王熙凤,这王熙凤性子热络是不假,可也不是说什么地方都愿意撒钱,什么人都愿意打交道的主儿,说起来这势利眼,好像是有些难听,可王熙凤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这西府里头,除却王夫人和贾母,别的主子还是有的,比如王熙凤正经的婆婆邢夫人,贾政这一房的李纨,还有贾政的几个姨娘,对了还有迎春等人,这些算起来,都是荣国府这边的主子,可王熙凤也不是说另眼相待,这些少年一辈的人里头,凤姐对着宝玉和黛玉是最好,全因这两人是贾母最疼爱的孙辈,若是论起来凤姐自己个多心疼两人,只怕也是未必。

荣国府自然是家大业大,可若是这当家的人,一味着做好人,处处撒钱,那也是不符合凤姐的脾气,凤姐和贾琏两夫妻,算起来都是同一个性子的人,就算是油锅里有银子,都要用手亲自捞出来使的人,怎么对着薛蟠会如此客气,就算是亲姐弟也不会如此吧?

她却是不知道薛蟠那巨大的能量的确是凤姐见识过的,二来,这欠了薛蟠的银子,的确是有些理亏的,凤姐说这话潜台词也就是,我先把自己个这样对着你好的架势摆出来,现在你既然是受了我的好意,伸手不打笑脸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再问自己个开口要钱吧,毕竟这贾琏还欠着人家几千两银子呢。

薛蟠笑道,“也不是要什么东西,住园子里头什么东西安排的都很齐全,什么都不缺的,今个来,是和表姐说一声,上次那筹办了许久的香料铺子已经预备妥当了,端午快到,想必这香料也是大家伙喜欢的,故此,在五月初三的时候正经开张,我想着总是要请姐姐过去瞧一瞧的,”薛蟠又转过身子来,对着尤氏说道,“原本还要过府去请大嫂,如今趁着大嫂在此处,那么我也就一并请了,只怕是珍大哥哥不得空,嫂嫂是务必要来的。”

尤氏在旁,薛蟠原本想说你凤姐是股东合该去瞧一瞧的话也不必说了,凤姐笑道,“哎哟哟,我才想起来你是有个铺子要开的,没想到就选到了这个时候?”

这时候平儿将燕窝送了过来,端给了薛蟠,薛蟠见到那燕窝莹润如雪,加了牛乳糖,愈觉绵密软稠,尝了一口,的确是滋味极佳,尤氏奇道,“怎么开了一个香料的铺子?如今这生意可不好做,旧年因为这平西南之役,朝廷说要共体时艰,把户部和内务府好多的香料都拿出来,折合成银子的价儿给百官们当俸禄,大家伙又用不了这许多的香料,故此也都拿出来售卖,一时间这都中香料十分便宜,不知道多少个香料铺子都亏本关张了事,怎么薛大爷还要开这个。”

凤姐拿眼望着薛蟠,薛蟠微微一笑,“这之前听说都是亏本关张的的确是不错,只是我这有了新法子,又有新的秘方,故此有那么点信心,倒是不见得会亏本,自然了,这生意刚开始的时候艰难些无妨,只要维持住,就是了。”

凤姐笑道,“哎哟,我的大嫂,何必担忧这个?我且告诉你,我这位表弟,可是号称善财童子的,做什么生意,都没有亏本的时候,样样赚钱,这金山银山不知道赚了多少进去了,这个店不过是人家试试身手的,既然说是有秘方,那么自然是会赚钱的,你担心什么呢?且等着和我一起去店里头瞧一瞧,看看有什么顺手好用的,你就直接拿回来就是了!”

薛蟠点头,“的确是如此,好东西,怎么样也该紧着自己家里人先用,表姐和大嫂子先试一试,我弄的东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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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请托

薛蟠既然是说了这个事儿,又吃了燕窝,也就预备着起来了,凤姐拦住笑道,“若是无事,坐在这里头说几句话,今个也是难得,东府的这位大奶奶过来,表弟该陪一陪才是。”

尤氏笑道,“偏生你这嘴皮子,我又不是过来专门找薛大爷的,若是人家忙,如何好耽误人家呢?”

这么说来,薛蟠倒是不便走了,他复又坐稳,“凤姐姐这里头事儿多,我是怕她招待我,耽误了家里头其余的差事儿。”

“没有什么差事儿,”实则是事情极多,因为毕竟快到端午了,这端午节乃是大节,故此家里头的事儿也极为繁忙,但凤姐今日不知如何,薛蟠这么说,往日里头她也就是顺水推舟了,可今日不知道为何,却还要薛蟠坐下来谈话,凤姐叫平儿出去,“告诉外头的人,这会子不必来守着门,我这有客呢。”

薛蟠笑道,“什么客不客的,都是自家人,偏生凤姐姐这样说,外头若是有什么急事被我耽误了,只怕到时候不敢来说你,倒是来骂我了。”

“他们敢?”凤姐挑眉笑道,“凭他们什么人,在我这就不能絮叨什么,若是有唧唧歪歪的,一概打发了出去,我这边不理事,瞧着他们怎么当差事儿!”

“瞧着咱们二奶奶,就是和旁人不一样,”尤氏啧啧称奇说道,“这样的话,我是万万不敢说的。”

“你就别扯谎了,”凤姐朝着尤氏说道,“算起来,你那边可是你自己个说了算的,那里还有人要你听吩咐的。”

几个说笑了几句,凤姐突然端了脸色,“表弟,咱们是自家人,自然这一家人,不说二话,你且说,姐姐我对着你好不好?”

“这话还用说吗?”薛蟠喝了一口燕窝,慢慢的说道,“这自然是一家人了。”

薛蟠不接话茬,按照正常的谈话顺序来说,这应该薛蟠接上去,问凤姐为何这么说,可薛蟠就是不接,凤姐显然也很是知道这个表弟难对付,早就有所准备,所以也没有觉得这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所以呀,这好事儿,表弟也不能想着别人是不是这个理儿?”凤姐笑道,“听说史家两位叔叔,可都是得了表弟的举荐,才在二叔那里得了官儿,是不是这么个事儿啊?”

尤氏不防凤姐自己个提起了这个事儿,眉心一动,边上虽然拿着汤匙慢慢的喝,可耳朵早就是竖起来仔细的听着这一边了,“这话我可是不敢承认下来,”薛蟠把碗放在了一边,拿起了湘妃竹包金象牙坠子的折扇赏玩,“什么时候我有那样的能耐了,还能安排史家两位叔叔的差事儿?若是能安排,怎么也不把我自己个先安排了?我自己个还在兵马司做那苦差事呢。”

尤氏听薛蟠这么说,觉得还是有道理的,可是凤姐却是不信,“这话骗得了别人,却是骗不来我的,你若是想要当史家二叔叔的差事儿,不是姐姐说你当不了,可你才几岁,自然是不能当那样侯爵能到的差事儿了,你也不必拿着说要我自己和二叔去说,兵部尚书大人的性子,我也是清楚的,若是不入眼的人,只怕是什么关系去请托,也是不中用!别说我那个哥哥了,那是肯定说不上话的,我若是不来找你,我却去找谁呢?你虽然没有下命令准了差事儿,可若是没有你的帮衬,只怕是他们两个能得这个差事儿,也是难的。”

薛蟠微微皱眉,随即展开,“表姐这个意思,倒是就赖上我了,不过呢,也没法子,”薛蟠瞥了边上放在茶几上的燕窝,“吃了人家的嘴软,表姐想要做什么,不妨明说。”

“表弟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凤姐摇着扇子,“别的事儿我也不敢说,横竖不是我这边的事儿,自家兄弟之间的话儿,我才敢说一些。就是你那琏二哥,时常想着要有出息,身上有个同知的官儿,却也想着要上进,他也知道,他有些事儿不地道,也是没脸见你,所以我呢,这个贤内助,也说不得,要帮衬他来说一说。”

薛蟠不动声色,“这事儿呢,我知道了,记在心上,什么时候我就和舅舅说去,想必他也会安排的。”

凤姐忙道,“可不能去找你舅舅!二叔那个脾气,我还能不知道?这差事必然是没有的,你只怕还要落一个抱怨,琏儿也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处的,琏儿横竖是不得二叔喜欢的,厌恶去了也就罢了,你可是不成,你不可为了琏儿这样的小事儿,白白得了二叔的埋怨不是?”

这倒是算句好话了,薛蟠笑道,“表姐的意思,我知道了,是想着其余的门路是不是?只是这门路找一找,不难,只是想要得一个好差事,那是没有那么简单的,外头的差事儿,自然是人人都要抢着好的,这若是想要事儿少,俸禄多,位高权重的,只怕是难。”

凤姐没想到薛蟠这样爽快的答应下来了,心里头暗暗称奇,但是今个她准备了不少说辞预备着薛蟠来搪塞自己的时候说一说,可是没想到薛蟠这样爽快的答应下来了,听到薛蟠这么说,顿时忙说道,“无妨无妨,只要是差事,慢慢做起来,那里有什么一开始就有好差事的,表弟若是把这件事儿办好了,那我和你琏二哥,可就是真的要怎么样谢你都不为过了!”

“如今且不急着谢,我这长久没出去,我咸安宫同窗那边,许多人还要去问候一二,得空了,得机会了才好谈这个事儿。什么时候我预备妥当了,再问外头的意思吧?”

说道这里,薛蟠似乎也是兴趣阑珊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总是觉得说这些个没什么意思,“若是就这事儿,没有其他的,我也就走了,只是这差事儿,一时半会记不得,表姐且等着吧。”

凤姐欢天喜地的送了薛蟠出去,回来对着若有所思的尤氏笑道,“如何?”

一百一十四、白拿了

“你也不必如此得意,”尤氏见到凤姐如此得意洋洋,忍不住就泼冷水,“人家虽然答应了你,可到底也没什么说准了的事儿,也没说要什么时候告诉你什么差事儿也没说,你就得意成这样了,可见是多轻狂!”

凤姐不理会尤氏的说法,得意的一笑,坐了下来,复又盘膝靠在炕上,“你也不必说这样的风凉话,我知道我这表弟的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绝不会是骗人这么一回事儿的,只要是请他的事儿,只要答应了,就必然会帮衬着办。”

“若是这样说来,史家那两位的事儿,还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凤姐摇着扇子说道,“不然他怎么能当这咸安宫的班首,统帅那么多年轻才俊的?这自然有他的长处,他的长处就是会帮衬人,你就看着好了,这史家两位老爷的事儿都能办了,还办不好琏儿的事儿?”

尤氏不免有些意动,且又有些后悔,适才没有开口说有关于贾珍所渴望求官的事儿,她却不知道,贾珍早就和薛蟠说起过这个事儿了,只是在薛蟠这里,贾珍倒是被说通了。

凤姐洋洋得意,于是和尤氏说明,等会就去请王夫人的意思,是否要过府去看戏,这个时候外头贾琏的小厮兴儿来报,说贾琏出门去了,预备着要送贾政回西都去,故此叫凤姐来收拾东西。

“怎么这么快又要走了?”凤姐奇道,“怎么说也要过了端午才好?”

“外头的差事儿那里是这样还计较节不节的,”尤氏笑着起身,“你这边有事儿,我也就不耽误了,这会子老爷出去了,倒是可以阖家都过来乐一乐了,老太太那边,你多请一请,老太太是听你话的。”

尤氏满怀心事的走了,凤姐无暇顾及,先是看着平儿收拾了贾琏的包裹,又过来王夫人处,看这边是不是要帮衬着收拾,到了这边,恰好薛姨妈正在陪着王夫人,看着彩霞彩云等人给贾政收拾,却是不用凤姐帮衬,凤姐过来说了几句话,王夫人就问王夫人又问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凤姐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王夫人道:“月月可都按数给他们?”凤姐见问得奇,忙道:“怎么不按数给呢!”王夫人道:“前儿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串钱,什么原故?”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钱,从旧年他们外头商量的,姨娘们每位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事其实不在我手里,我倒乐得给他们呢,只是外头扣着,这里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做主。我倒说了两三回,仍旧添上这两分儿为是,他们说了‘只有这个数儿’,叫我也难再说了。如今我手里给他们,每月连日子都不错。先时候儿在外头关,那个月不打饥荒,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呢。”

王夫人听说,就停了半晌,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凤姐道:“八个。如今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王夫人说:“这就是了。你宝兄弟也并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老太太房里的人。”凤姐笑道:“袭人还是老太太的人,不过给了宝兄弟使,他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如今说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人,裁了这一两银子,断乎使不得。若说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这个还可以裁他。若不裁他,须得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道均匀了。就是秋纹、麝月他们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佳蕙他们八个小丫头们,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还是老太太的话,别人也恼不得气不得呀。”

薛姨妈笑道:“你们只听凤丫头的嘴,倒像倒了核桃车子似的。帐也清楚,理也公道。”凤姐笑道:“姑妈,难道我说错了吗?”薛姨妈笑道:“说的何尝错,只是你慢着些儿说不省力些?”

凤姐嘻嘻一笑,又对着王夫人说道,“姑妈在这里头,倒是有件事儿要和太太禀告,蟠儿刚开始搬进园子的时候,就言明,一应地下伺候的丫头老妈子等,都由表弟自己个给月钱,我那时候就觉得不妥当,既然是住进园子了何必还这样要自己付月钱,故此今个也顺便来请示太太,看看,还是咱们这边公中给就是了。”

王夫人忙说道,“的确该如此,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回事,”虽然薛姨妈刚入荣国府的时候也曾和王夫人说过一应用度都自己承担,无需这边费心,的确这么长久以来,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薛蟠宝钗住进这大观园,的确也不该再叫薛家自己个支付这些个费用,再者之前宝玉挨打之事,王夫人十分感激薛蟠,“该这么办,自己家的亲戚,住在家里头,这就是咱们家高兴的事儿,怎么还要哥儿自己付这个月钱,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薛姨妈笑道,“这有什么,原本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也自然同意,你们这边家大业大是不假,可这些小地方上,也没有必要浪费银子不是?蟠儿他这么做,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只是王夫人坚持不允,凤姐又在一边敲边鼓,薛姨妈也是很无奈,“凤哥儿和姐姐这么说,倒也罢了。”

凤姐这也是窥见了机会,才想着先要报答薛蟠一番,自然这月钱,花不了多少银子,只是多少也能表达自己的好意不是?薛姨妈答应了下来,凤姐才笑道,“姑妈若是不答应,我可实在是不敢继续往下说了,适才表弟来我那里,言明过几日家里头的铺子开张了,叫我们都去瞧一瞧热闹,我想着,若是这白白拿了东西,只怕要被表弟说嘴,今个先打发了,想来到那一日,也不会说我白拿了太多!”

一百一十五、心思

薛姨妈笑道,“你倒是在这里头等我呢,这有什么,原本也是叫我去瞧一瞧,但是我想着这天热,懒怠出去,故此呀,过来问你们太太,若是她去,我自然也是去的。”

王夫人却是不去,她还要预备着元妃打发人出来赏赐节礼,就吩咐凤姐带宝玉等人出去看看热闹,原本还怕着贾政在家,宝玉不敢出门,如今贾政就要出门去西京,倒是真的少了约束。

凤姐答应了下来,又说起这要去东府看戏的事儿,王夫人让她问过贾母,看贾母的意思,若是得空了,自然阖府都去。凤姐略坐了坐,见到王夫人没有其余的吩咐,也就出来了。

刚至廊檐下,只见有几个执事的媳妇子正等他回事呢,见他出来,都笑道:“奶奶今儿回什么事,说了这半天?可别热着罢。”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着那角门的门槛子,笑道:“这里过堂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又告诉众人道:“你们说我回了这半日的话,太太把二百年的事都想起来问我,难道我不说罢?”又冷笑道:“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件刻薄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娘的春梦了!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想自己也配使三个丫头!”一面骂,一面方走了,其余的人听的莫名其妙,也不敢劝,只是赔笑一二,请凤姐“不必为了这样的小事儿生气,”凤姐见到这边事儿了了,于是也就离去,此事就不在话下。

凤姐到了贾母院,将薛蟠和尤氏的事儿一说,贾母自然也是喜悦,她上次去清虚观打谯,已经是很多人来特意问候了,故此不预出门,怕自己个出去,亲戚世交们又要送礼来请安问好,劳动别人不是太好,故此只是说去东府看戏,薛蟠这处铺子是就不来了,薛蟠请园子里头的人一起去看,贾母知道薛蟠办事稳妥,凤姐一样周全,故此同意了下来,只是叮嘱凤姐,“不许你宝兄弟喝酒,略微玩一玩就要回府。”

凤姐领命,又伺候着贾母吃了饭,这才出来回到自己的园子里头,平儿显然是帮着打发了不少来回话的仆妇,这会子院子里头空多了,见到熙凤回来,又命人摆了一桌子酒菜来,她素来知道凤姐在贾母那里只是伺候,是没有多少机会吃东西的,故此回来之后还要再进一些,天气热了起来,凤姐不耐烦吃什么米饭面之类的,只是拿着一碗碧梗粥就着几块胭脂鹅脯,再吃了几筷子酱黄瓜,也就放下了,平儿端了茶过来,凤姐漱口之后接过了盖碗,探到那茶有些烫,凤姐最近有些怕热,于是将盖碗放了下来边上一晾,歪着头想心事,过了一会才对着平儿说道,“薛大爷那边欠的银子,要早些还上。”

平儿奇道,“那是二爷要还的银子,上次奶奶不是帮着还了不少?这该是要二爷自己个去还才是,怎么还要奶奶帮衬着还?”

平儿虽然是贾琏的屋里人,算得上是贾琏的姨娘了,可她知道轻重,素来事事都是以熙凤为主,王熙凤说要帮着贾琏还钱,平儿第一个就表示了质疑,凤姐笑道,“原本是说要他自己个还的,只是琏儿不争气,这盐引办了许久,竟然是一点出息也是没有,反而添了不少银子进去,今个我和文龙表弟谈好了,请他要帮衬着琏儿求一求差事,既然是去求人家的差事,那就不好再欠着了,”凤姐想了想,之前贾琏从外头挪移了一些钱进来,凤姐就先扣了下一部分,这会子她决定了,再添一些,多少也要都还了才是,这贾琏还欠了薛蟠七千两的银子,平儿算来算去,多少还是差了一千多两,“把我的那私房银子都给拿出来了,都叫来旺儿在外头放利钱,”凤姐大方的说道,“一并收回来就是了,不能够这样叫人帮忙,却还欠着银子不给,这可不像话!”

这话说起来,凤姐还真是有些贤内助的架势,平儿出去,不一会就拿了一叠银票回来,凤姐就平儿锁在柜子里,过几日就拿了给薛蟠去,“这一次的事儿,也不知道是做的对不对,琏儿一天到晚想着要差事儿,可若是他出去了,这家里头可怎么操持?宝玉是一个不顶用的,外头也没有其余的人了。”

平儿见到原本尤氏薛蟠在时凤姐容光焕发,可她先去王夫人院,又去了贾母处,这里原本就是奔波一番了,又殚精竭虑想要帮着贾琏谋一个差事儿,故此实在是累得慌,这会子没人在边上,脸上颜色就不太好看,平儿劝道,“何必要这样辛苦?二爷若是能当差事儿,也早就当了,不至于说现在都没有了,依我说,虽然这隔着房,到底在家里头帮衬,比在外头出去当差不知道底细要好些!”

凤姐躺了下来,叹道,“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多少也要想想法子筹谋一些,这得了差事,人就是不一样,就看老爷和以前就是不同,姑妈虽然住在咱们家,可瞧见没有,他们的声势可好着呢,这都是有差事儿的缘故,一个空桶子的爵位,是不顶用的,这珍大哥哥不也瞧见了吗?”

薛蟠离了凤姐院子,出了门,脸上的微笑,就不免落了下来,脸色淡淡的,虽然不至于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但委实像凤姐这样的奇葩亲戚,还真的是有些受不住,这事儿不答应得罪了人,若是答应了,可到底是自己心里头不痛快的。

薛蟠想着事儿,低着头从沁芳亭沿着湖边慢慢的走了回去,正在想事儿,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薛蟠一回头,却是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花锄上挂着纱囊,手内拿着花帚。

一百一十六、香冢、落红

薛蟠这时候在想事情,倒是真的没注意到林黛玉来此,“刚从外头回来,倒是有些心事,你怎么在我后头,倒是吓了我一跳。”

黛玉笑道,“我见你这眉头紧锁,神色有些不悦,却不知道是谁惹了你,让你如此?”

薛蟠见到黛玉言笑晏晏,巧颜笑兮,那些许烦闷,不经意间已经消失无踪了,“也没有别的事儿,你在这里头做什么?大太阳的,站在地下,只怕是要中暑了。”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林黛玉笑道,“这些日子得了哥哥你的传授,得空了就打打那太极拳,倒是觉得身子好了许多。我适才瞧见这榴花明媚,落地满红,实在是觉得可惜了,想着若是放在水里头,流出去了,这处水干净,保不齐外头,不干净的东西依旧将这花儿给糟蹋了,那畸角儿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埋在那里;日久随土化了,如此才是干干净净的。”

可巧遇到了黛玉葬花,薛蟠挑眉笑道,“妹妹倒是好闲情雅致,来,我陪你同去是了。”

于是两人一起到了黛玉葬花之处,这里头青松成荫,芳草鲜美,大观园处处富丽堂皇,此处许是人迹罕至,倒是有自然之美,少了许多人工斧凿之痕迹,适才黛玉已经是将花都扫起,放入了青囊之中,此时还没有用花锄掘开泥土,薛蟠自告奋勇,“这等力气活,还是我来办是了。”

薛蟠三下五除二,就挖开了一个土坑,黛玉抿嘴微笑,将花囊放入土中,原本之前瞧着她心绪尚好,只是这时候又觉得不知道为何悲从心来,她接过薛蟠手里的花锄,将泥土推回到坑中,喃喃自语: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这诗句委实是伤感了些,薛蟠摇摇头,欲劝,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起,于是等着黛玉起来,笑道,“妹妹好诗兴!这诗句是妹妹自己所做吗?外头不曾听过,可有题目?”

黛玉点头,“乃是我初春时节偶得之作,唤做是‘葬花吟’。”

薛蟠点点头,“的确是好,什么时候妹妹得空了,请抄录一份给我,素日得空之时,可细细赏玩。不过有句话儿,我倒是要和妹妹说一说,不以花落而哀,不以柳青而喜,这才是好呢,妹妹心思细腻,是好的,可若是纠结于一处,那也是对自己无益的。”

黛玉奇道,“蟠哥哥说的话,倒是有些意思,倒是有些先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了。”

“这不以己悲,是最难的,”薛蟠看着黛玉收拾好了,“此地可是有了名称?其余的地方处处都有名字,可这里头却是没有。”

黛玉笑道,“还真是此处无名,”她看着薛蟠,“不如蟠哥哥取一个?”

“香冢,如何?”薛蟠微微思索,笑道,“此处既然是你葬花之处,日后这花儿自然是化土而去,但凝香不散,又有妹妹这绝世佳人来此吊唁,实在是香风习习,极为风雅之举。”

黛玉点头道,“蟠哥哥此言,真真是再对不过,香冢此言,深得妹妹之心呢,只是这有名却是无诗,未免太无聊了些,哥哥还再做一首诗才好。”

薛蟠摆手,“妹妹的诗不已经是极好的了?怎么还要我再做?”

“这名儿是哥哥取的,自然也该让哥哥来赋诗一首,亦或者这诗没有,那么对联也是要来一副的。”黛玉促狭的说道,

薛蟠想了想,击掌笑道,“有了!我想到两句诗,刚好可以赠给妹妹,和妹妹的这心境不同,你且听来。”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薛蟠拿着花锄等物也不等着黛玉说话,径直就去了,黛玉听闻这两句诗不免如同惊雷在耳,余香满口,咀嚼之间,只觉越发的有滋味,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由得痴了。

薛蟠走到了外头,见到黛玉没跟上来,于是复又返回,邀黛玉同会,于是两人一起出来,依旧是朝着南边行来,夏日嘉木繁荫,处处阴凉,这么一年下来,大观园之内的植物,已经生长的很是繁盛了,加上昔日这园子又是依照原有庭院树木等格局来建,营建起来不过一年,这园子就没有一点的新设之态,两人朝着南边走开,就到了怡红院,薛蟠想着许久未去探望宝玉,于是将花锄等物,交与了路边的一个丫头,命她送回到潇湘馆交给紫鹃去,两人来至院中。见静悄悄的,四处也

没人,估摸着众人都在午睡,薛蟠笑道,“这会子可真是不好,只怕都在睡觉,”那黛玉却来至窗外,隔着窗纱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旁做针线,傍边放着蝇刷子。黛玉见了这个景况,早已呆了,连忙把身子一躲,半日又握着嘴笑,却不敢笑出来,薛蟠见到黛玉如此奇怪,也探头一瞧,瞧见两人这么模样,不由得也是微微一笑,只是怕惊扰了两人,于是拉了拉黛玉的袖子,“咱们出去罢。”

黛玉也不知道为何,冷笑了一声,和薛蟠一齐出去了,两个人似乎又有心事,但又不知道如何说,无言而行,过了一会,黛玉方笑道,“宝玉倒是好运道,这午睡的时候,宝姐姐还帮着做针线活。”

薛蟠知道黛玉只怕是要取笑宝钗,于是忙说道,“只怕是见到那活计不错,一时见着技痒,也是有的。”

这话倒是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黛玉转过身子来,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薛蟠,一时间倒是瞧得薛蟠很不好意思了,“妹妹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哥哥倒是这样的紧张了,”黛玉微微一笑,“听说哥哥开了一家铺子,已经开张了?”

“尚且未开,还要等妹妹一起去瞧过了才算正经的开张,”薛蟠摇着扇子,“没有妹妹去看过,只怕是不好。”

一百一十七、断然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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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这么大的面子呢?”黛玉笑道,“这个铺子若是我不去,难不成就开张不了?”

“这里头啊,是有缘故的,你听我细细说来,”薛蟠解释道,“这香料铺子,做的就是你们这些姑娘家的生意,还有比如凤姐姐她们那些少奶奶们的生意,可若是要做女孩子的生意,这必然要姑娘家们自己个喜欢的,若是不喜欢,只怕也是做不长久,故此我想着请妹妹去瞧瞧,用一用那些香料的东西,可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你的意见啊,我可是最重视的。”

“这是一节,另外旧年说要出去踏春,奈何如今到了端午了,都未有机会出门去,也是因为住进了这园子的缘故,故此别的地方不好去,这城里头的铺子,倒是可以去瞧一瞧,顺带着也带你散散心。”

这话说出来,是再也没有这样的为自己着想了,黛玉心里头起了一阵子的暖意,“多谢蟠哥哥好心,只是未得老太太准许,我也是不好出去的。”

“怕什么?”薛蟠摇摇手,和黛玉作别,他也要回清凉台去了,“我适才出门去,已经和凤姐姐说过,她自然去请老太太的意思,她若是不给我办好了这事儿,那么,”薛蟠朝着黛玉眨眨眼,“她托我的事儿,自然也就是没戏了。”

薛蟠潇洒离去,黛玉看了一会薛蟠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才悠悠转身回到潇湘馆去,到了屋内,紫鹃瞧见黛玉的脸色尚好,于是笑道,“适才丫头送了锄子回来,说是看见姑娘和薛大爷在一块去玩,怎么这么一会子就回来了?”

“去瞧了瞧宝玉,他还在睡中觉,就早些回来了。”

“天气越发的热了,姑娘也该每日小憩一会,养一养精神。”

黛玉摇摇头,却又要雪雁磨墨伺候纸笔,黛玉坐下来凝思许久,才动笔写下这簪花小楷,雪雁起初还以为黛玉要作诗,只是抬起眼见到黛玉只是反反复复写两句诗,雪雁不敢打扰黛玉思绪,看见了只是默念: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边宝玉日子过的自然潇洒,贾政离去之后,他更是没有畏惧的人,日日只在园中游玩坐卧,不过每日一清早到贾母王夫人处走走就回来了,却每日甘心为诸丫头充役,倒也得十分消闲日月。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劝导,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子,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意造言,原为引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了!”众人见他如此,也都不向他说正经话了。独有黛玉自幼儿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所以深敬黛玉。原本宝玉也得知贾母将自己托付给了薛蟠,虽然没有命自己拜师,但是心里头原本还是有些畏惧的,怕薛蟠什么时候摆起师傅的谱儿来,若是在这园子里头还有个人管着自己,只怕是一日痛快的都没了,他还原本预备着安分守己些日子,可见到薛蟠对着自己一如往昔,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故此这样也就放松了下来,日复一日的在园子里头厮混。

这一日就到了众人要去薛蟠铺子的时候,宝玉换好了衣裳扇帽等物,先到了潇湘馆,见到迎春等人都道了,还有宝钗等人一起,在此处候着,李纨因为是贾兰得了风寒,早就回了凤姐说不去的,而薛蟠之前也叫宝玉回了贾母去接湘云来,也说是家里头有事儿,不得空不能来的,惜春也是不来,故此只有探春迎春宝钗香菱黛玉宝玉这么几个,再加上凤姐和尤氏二人,其余的就一概没有了。

众人一起出发,到了外头凤姐处,凤姐依旧是忙活的不可开交,先是打发了各家来的贺礼,然后这才急匆匆的出来,到了前头套车,薛蟠是早就在外头等着了,见到众人出来,各自又带了丫头随行,这才出门骑着马,吩咐殷天正等人跟上,宝玉许久不出门,倒是有些想骑马,于是和薛蟠说要骑马,宝玉的长随李贵忙拦住,“哎哟,二爷,这外头可不能骑马,若万一磕着碰着了,老太太闻起来,可是要打我们板子呢!”

薛蟠笑道,“无妨,我这里头的马是最温顺的,还有老殷他们,巡抚的马很是妥当,你放心骑着就好了,只是这马背不如车子里头舒坦,一路上有些颠簸,你若是骑着马了,可不许到时候怕累又去坐车了。”

宝玉信誓旦旦,“哥哥请放心,我万万不是那样没出息的人。”

薛蟠点点头,于是命令殷天正等人护送众人车马出发,这当着兵马司的主官嘛,自然是不能够不顺便行使下这特权的,裴知事自然也要给薛蟠捧场,只见他穿着绿色的官服站在路边,见到薛蟠过来连忙行礼,薛蟠奇道,“裴知事,你这会子来做什么?”

“听说大人近日有铺子开业,故此下官前来伺候,顺便着给大人提前道喜。”

薛蟠摇摇头,失笑道,“这算的什么?无非是我自己家里人去热闹一番,你过来做什么?”

他让裴知事离去,裴知事却是不肯,一定要带着人在左右陪护,另外还说等会若是得空,还有要紧事儿来请示薛蟠的意思,这么一说,薛蟠也不好让他离去,裴知事更是率先就带着巡丁们一起在道路前头打扫清楚道路,让众人来的更快一些。

这么一来自然是有些鸡飞狗跳了,薛蟠虽然看不过眼可也知道这世道就是如此,这还算不得什么公权私用,相比较于其余的官僚,薛蟠还是很克制了。

众人见到薛蟠这样的声势,自然是人人所想均是不同,尤其那凤姐和平儿同车,窗帘外窥见薛蟠如此声势,裴知事又是鞍前马后的侍奉,更是觉得自己所想给贾琏筹谋,是断然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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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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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素日里头都是独坐一车,不和众姐妹一起的,她看了薛蟠这样的声势,心里头暗暗想着,边上只有平儿在,也不用瞒着什么,“咱们自己家里头都是这些不当差的爷们见多了,还以为外头也是如此,再加上素日里头,这来往的都是家里的人,少了外头这些显赫的东西,还真是不知道,这当官有差事儿,倒是如此威风的。”

这倒是凤姐理解岔了,一来,薛蟠还没有存心显摆,若是存心显摆,现在的西城兵马司,差不多算的上是都中第一治安衙门了,手下管的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巡丁,还有顺天府的两百衙役,简直是大权在握,薛蟠若是日日要摆谱摆规矩,只怕是在兵马司衙门朝班每日都是几百号人马,二来,也是薛蟠的这个官儿特殊,若是换成京都之中其余的官员,就算是品级再高一些,也没有这么多直接的手下小弟可以使唤。

平儿说道,“薛大爷听说在外头办了好些差事儿,去年不是在天竺呆了好些时候,可见这差事儿,也不是事事都舒坦的。”

“这话不错,琏儿就是不通武学,”凤姐笑道,“若是通武学的,说不得也要叫他跟着二叔去西南平定战事,虽然远了些,可有二叔照顾,想必这差事儿也办得好,到时候名正言顺的有个官儿在身上,自然在家里头说话声就响亮些。”

她倒是没想到这战场上如何能够周全,况且按照王子腾的性子,若是想要得到他的重用赏识,贾琏不脱层皮倒是奇怪了,平儿别的事情不知道,王子腾素来是看不上他这个侄女婿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会带着贾琏去西南,“这远的差事儿就不必说了,”平儿说道,“这出去就是好些日子,这老爷出去了,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依我看,还是和薛大爷这样在都中当差,离着家近,得空了就可以回来这样才好。”

“这话说的不错,”马车停了下来,殷天正等家丁和兵马司的巡丁门依次退下,将此地空出来讲给众丫鬟婆子们来伺候姑娘们下车,凤姐起身对着平儿笑道,“若是长期的出外差,琏儿那个见惯了腥的猫,那里还忍得住?除非我亲自跟了去,还是像表弟这样在洛阳当差的好,免得琏儿在外头又招惹来不干不净的什么媳妇姑娘小姐来,闹得咱们头疼!”

众女都下了马车,见到薛蟠已经在铺子门口候着了,只见到那铺子也不在繁华大街上,地方选的僻静,此处原本还是荣国府的铺子,之前为了让贾琏的债务宽限些时候,故此拿了几处荣国府的铺子给薛蟠来选,后来薛蟠选了一地,凤姐也不以为意,无非是几家铺子罢了,薛蟠喜欢那个就拿那个去,凤姐一瞧,这处的铺子没想到颇为偏僻,不是在前门大街朱雀大街等左近的繁华之所,而是选了一处虽然门前宽敞,但人迹不多的地方,凤姐瞧见了这处,才想起来,“这以前里头可都是仓库拜访一些笨重的东西的,怎么表弟倒是选中了此处。”

薛蟠去了黛玉和迎春同坐的马车,见到紫鹃要伸出手来扶黛玉,于是也搭了一把手,黛玉却是不理会,只是拉着紫鹃的手下来,薛蟠讪讪的收回手,紫鹃窃笑,听到凤姐这么说,薛蟠转过身来,对着马车之后的凤姐笑道,“就是爱此处幽静,而且门前开阔,若是来往频繁也是不拥挤的,我这里头,可是等闲人不会招待的。”

凤姐奇道,“这做生意,自然是迎接四方宾客,怎么到了表弟这,倒是不招待所有的人了?”

薛蟠说等会就让凤姐知道,众人下了马车,只见到一排粉黛高墙,上头马头墙高耸,有一个门,不算太大,但用青砖雕四时花卉堆成了一个长门框,寻常门都是用木头做的,可这门却是用铁包就,磨得光亮极了,门把手用的是两个青铜琉璃的兽环,众人到了门前,抬起头,见到上头匾额的地方,用各色青花瓷器碎片,小意的拼凑出来了两个簪花行书:香港。

“这香港两字,来的奇特,倒是有些不懂是什么意思了,”宝钗笑道,“哥哥这是什么?难道是香味之港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薛蟠点头道,这倒是他的恶俗用意了,“在此地,宛如港口码头,什么香料都有的。”

“名字极好,众人不免都要疑惑,这是什么地方,若是知道是香料铺子,必然是要进来瞧一瞧端倪的,”探春点头说道,“这用青花碎瓷片凑成的字儿也实在是好,不过这个字迹,倒是看上去眼熟的很。”

宝钗含笑不语,黛玉忙说道,“咱们赶紧着进去才是正经。不过这门面委实是奇怪的很,不像是铺子,倒像是宅子。”

这门面雅致的很,众人都是喜欢,薛蟠又指了指外头那白粉墙,“这墙空着还可惜了,日后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叫人绘上各种香草花卉,再加上诗词歌赋等,务必要将此地的氛围给烘托起来,让人一来就觉得是十分优雅别致。”

这倒是从未见过,大家伙也没见过这户外广告的样子,只觉得薛蟠这么一说,,宝玉忙说道,“这若是要画雅致的花草,务必要让我来选才是,我虽然不才,但是论起雅来,只怕是外头的人还比不上我的。”

这话薛蟠倒是信的,这品味还是需要一些经济条件好的才能做的到的,宝玉的品味,自然不必多说了,

“如此甚好,那么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薛蟠笑道,“你回去想一想,这外头一整面墙,要如何布局才好。”

凤姐在外头听着众人的话有些不懂,于是也不说话,以免露怯,这时候听到薛蟠这么说,于是忙道,“说了这么会子话,站在外头被旁人瞧见了,可也不妥当,还是赶紧着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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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售价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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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进了里头,才发现里头素瓦白栏,一切所见之处都无雕栏画栋,只是素白一片,十分简朴,众人都奇道,“这是何等缘故,为何外头如此精致,里头却是如此简单?”

“如此才能让大家伙形成反差感,”薛蟠解释道,“这样的话,大家一进来就会觉得和妹妹们一般,觉得奇怪,到时候越发的对着这里头的东西,来兴趣了。”

薛蟠在前头带着大家伙入内,众人所见之处,都是仆妇丫鬟伺候,不见一小厮,里头有过堂一间,寻常其余地方都会种花草树木,而此地只有太湖石并几根枯木而已,寥寥数笔,十分简单,到了里头,只见到有轩堂一间,里头一如家里头的陈设,好像是某一户人家的中堂一般,只是在中堂之中又摆了一个长条的楠木桌子,凤姐笑道,“哎哟,这才什么时候,怎么饭桌都摆上来了?这不是和老太太屋里头大家伙吃饭的桌子一样吗?若是一来就吃饭,可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这不是吃饭的桌子,”薛蟠笑道,“是给大家伙看东西的。”

上头独摆了一张椅子,薛蟠请凤姐坐此地,“我今个乃是来看热闹的,算起来,你才是这里的主人,怎么好叫我坐在这上头?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凤姐笑嘻嘻的把薛蟠按在了那位置上,自己又随意找了一个下首的位置坐下来,“赶紧着把好东西给摆上来,我还等着瞧呢。”

薛蟠命边上的人去拿东西,众人也都纷纷坐了下来,桌面上用淡青色素锦铺着,空无一物,不一会边上有仆妇丫头拿着托盘上来,将托盘上的瓶瓶罐罐都放在了桌子上头,宝玉一看那瓶瓶罐罐,都十分璀璨夺目,少年人从来都是喜欢这种亮晶晶华丽的东西,各式各样的瓶子,大小不一,最大也不过是比掌心大一些,小巧玲珑,多数用玻璃制成,除却玻璃外,外头还装饰以金银线和宝石翡翠等物,虽然那些宝石不大,但许是因为玻璃瓶子的作用,越发的璀璨,“这瓶子极好,”宝玉喜道,“一看上去就是好看,”里面还各式各样装了一些淡黄色的液体,“那里头的这些个东西,是什么?”

“是香水,”薛蟠笑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无妨,大家伙打开瞧一瞧也就是了。”

托盘之中有长条的厚纸片若干,薛蟠打开了一个圆肚玻璃瓶,又用一根芦苇的管子放在里头略微沾了沾,复又将那香水抹在字条上,递给黛玉等人,“且闻闻看着香气如何。”

众人轮次闻起那纸条,探春笑道,“薛大哥哥为何要如此用字条来闻?”

“这香水是极浓的,”薛蟠解释道,“若是直接开瓶在鼻尖闻,过分的香,反而是不觉得香了,可能更多是觉察到一种怪味,这倒不是我小气了。”

宝玉哎哟一声,他惊讶道,“这香味奇怪的很!又像是兰花香,又带着一丝檀香的味道,可似乎又有其余的香味,真真是混在一起,万万难分辨出来的!”

众人一闻,果然是如此,探春更加细心一些,“这里头仿佛还有些柑橘的香味,实在是奇怪的很,怎么一瓶子里头,有这么多的味道,这到底是怎么做的?难不成是用兰花和这些花木瓜果的香味调和的吗”

薛蟠得意洋洋的接过了边上人手里头的小册子,“这的确有檀香、苏木、马蹄子、莲石等等东西,混杂起来的,不过三妹妹没说对,有些是加了花香,但有些,是没有用什么瓜果的,却是用这个和那个混在一起,才有如此花香味道的。”

这样一瓶打开就取了一滴出来,就觉得满室芬芳,众人不由得神色轻松起来,凤姐拿起那纸条,“味道的确是好,不知道这香水,要怎么用呢,是不是和其余的香粉一般,洒在衣服上或者是放在头发里?”

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个东西可是金贵的很,若是洒在衣服上就不好了,应该是放在手腕处,”薛蟠把手翻出来,将手腕的部分展示给大家,“或者是涂在耳后处,如此微微香味,可以飘散许久,不至于浓烈,也不至于说毫无味道,太过于寡淡,而且也不能浪费,”薛蟠笑道,“这东西调配的方子,可是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人力物力才弄出来的。”

薛蟠之前得了安福海的承诺,拿了两个内务府的库房,薛蟠自然知道这是巨大的恩典,安福海也是存了要好生犒赏自己的意思,故此让薛蟠自己选,只要是内务府他想要的东西在库房里,就可以一起拿走,不过薛蟠也很有点数,不至于说把金银珠宝的库房给搬走,他从小亮处拿了单子来看,发现有几个库房都是积累的海外进贡来许多无人问津的香料,所谓的无人问津,自然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用,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有牛角、矿物石、甚至动物皮毛的东西,薛蟠上辈子就原本做着药材生意的,再加上自己对着这香料也是很有兴趣,有了原材料,又懂得制作香水的法子,原本这调试还需要许多实验的失败的积累,但是有安福海给的香料库房打的,也就不怕这些了。

薛蟠等着原本这香味散去之后,又打开别的味道,让众人自己来试,宝钗素来对着这些东西寡淡无兴趣,也对着一瓶淡雅梅香的香水爱不释手,这人人性子不同,还喜欢的香水味道也是不一,凤姐喜欢浓烈爽朗的香水,和她的性格,倒是相像的。

薛蟠见众人都拿了自己喜欢的,于是叫人包起来,“等着这个就自己个拿回去是了。”

“表弟好生小气,才统共送了这么一小瓶!”凤姐笑道,“这够用多少?每次就算是一滴,几个月也就用完了!”

“表姐有所不知,可知道这售价几何?”薛蟠指了指凤姐手里头的那玫瑰檀香紫苏香水,“二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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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打赌

凤姐一惊,笑骂道,“扯你娘的臊!这东西若是拿来喝,半口也就没有了,你倒是要二十两!”

二十两在凤姐眼前自然算不得什么大钱,不过是眨眼睛的事情,毫不犹豫的可以扔出去,之前刘姥姥来荣国府打秋风,凤姐也就是拿了二十两出去打发算了,她这么一惊讶,不是说在乎这点钱,而是说在她眼里,这东西又不是金玉之物,瓶子做的精致,也就是看在瓶子的份上才值得几两银子罢了,那里还要二十两,凤姐笑道,“表弟这个铺子我也算是投了钱,是股东之一了,你这个铺子可不能亏钱啊,若是亏钱了,我这银子可就收不回来了。”

薛蟠笑道,“凤姐姐就这样不信我?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这些人里头,对着银子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也只有是宝钗和探春知道这二十两银子是多少作用,凤姐笑道,“你且说说看。”

“这个铺子必然是不会亏钱的,这一点我有信心,”薛蟠放下了手里头的瓶子,对着众人笑道,“只是赚多赚少的事儿了,凤姐姐若是不信,那么不如和我打赌一个,如何?”

“若是这铺子日后开张了赚钱了,那么就请凤姐姐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现在我却还没有想好,”薛蟠打开折扇摇道,“只是日后若是有求于凤姐姐,那么凤姐姐必然是要答应的。”

宝玉一直懵懂,可是这会子倒是想起了什么,“凤姐姐不可答应此事,若是万一日后蟠哥哥问你要做很难为之事,那到时候若是做不到,岂不是耍赖不了了。”

“我的儿!你这一番话儿呀,”凤姐搂住了宝玉,“也没枉费我素日里头疼你,不过这一节是不必担心,论起无赖来,只怕是你薛家哥哥,还耍赖耍不过我的。若是那我不能做的事儿,我自然是一口回绝了,这手长在我的身上,做什么事儿,难道表弟还能拿着刀子来逼我不成?”

众人都笑,黛玉想到了薛蟠昔日在扬州的英雄往事,不由得笑道,“凤哥儿也不必得意,若是什么时候逼急了蟠哥哥,只怕是真的会拿着刀来逼你呢。”

“这是不会的,不过我也自然不会让凤姐姐做不能为之事,”薛蟠笑道,“不知道凤姐姐答应不答应?”

王熙凤一挑眉,她是罪受不得人激的,“有何不敢,只是若是你这店铺蚀本,到时候输了,你又该如何?”

薛蟠转了转眼珠子,“那么之前我和二哥的那点子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这可是意外之喜,天上掉下来了馅饼!凤姐听到这话,一下子把宝玉给松开了,这欠着薛蟠的钱,贾琏还有七千两银子没有还,薛蟠居然如此豪爽,这七千两银子,可是豪赌啊,饶是凤姐,也忍不住这时候心里头砰砰砰直跳,“你的话儿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薛蟠朝着王熙凤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可以说是彼此都公平了。”

的确是公平,而且凤姐更有可能,或者是说赌注这里,凤姐占据了天大的便宜,凤姐心里头狂喜之下,理智和智慧还是有一些的,薛蟠敢如此豪赌,必然是有所依仗,这样的话,可能这个铺子还真的如薛蟠所说,可能是真的会赚大钱,凤姐转了转眼珠子,若是自己输了,也不吃亏,自己这赌注输了,投进薛蟠这个“香港”的铺子,只要是能赚钱,这分红就是源源不断的来了,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损失,至多送出一个承诺罢了。

凤姐想到了自己的利弊,迅速的答应了下来,“这自然就算数了!我就和表弟你打这个赌是了!”

薛蟠眼神一闪,笑着点点头,“如此说来,凤姐姐是否要先看了账本?”

薛蟠大方,王熙凤也不愿意做这小家子气的事情,“咱们自家人,我还怕你作假不成!”凤姐摆摆手,“只是我倒是要劝你一句,这价格委实是贵了些,不行你问你宝兄弟,他时常在外头买这些胭脂水粉的,可有这么贵的东西吗?”

“这一分价钱一分货,我这东西错不了的,”薛蟠笑道,“凤姐姐你以为这二十两是外头售卖的价格?”薛蟠笑而不语,“这只怕是想得简单了,这还是咱们打折的内部价呢,凤姐姐自己个日后要用,自然表弟这要送的,可是若凤姐姐要出去做人情,送给各家各户的,那可就是要收银子了。”

凤姐朝着探春等人笑道,“瞧瞧这薛大官人,张口银子闭口银子的,倒是都爬钱眼里头了,你们日日说我俗,可今个来了一个更俗的人了,倒是不说他了?”

探春笑道,“今日是拿了人家的手软,薛大哥哥给了这劳什子贵的东西给我们等,是万万不会说他的坏话的。我劝凤姐姐也不必说坏话,万一等会就不给你那香水了。”

凤姐连忙做搂抱香水瓶子的模样,“这给都给了,怎么还拿回去的道理!”

众人这里头看了香水,薛蟠又请众人到后头去看了看这制作香水的流程,虽然是人人都瞧不懂,但到底是出来玩了,不在意是玩什么,出来见见世面,也是人人啧啧称奇,薛蟠的这铺子也不是说只卖香水一样,此外也卖各种线香,并香囊,或者是带着香味的信笺等物,自然各人也是都带了些回去,薛蟠尤其叮嘱宝玉,“你那些朋友素日里头都极风雅的,也拿一些给他们瞧瞧,家里头有人喜欢的,自然会来。”

他倒是忘记了之前,颇为看不上冯紫英等人,今日也算是满载而归,别说是黛玉等人,就是跟着出来的丫鬟婆子等,都也顺带着拿了一些东西回去,众人喜笑颜开,在这里头消磨了半日,宝玉还犹觉不足,嚷嚷的要去左近再玩一玩,凤姐到底怕贾母等人惦记,好容易劝了宝玉回去。

一百二十一、一会

“出来可不少时候了,若是还在外头玩,到时候老太太必然派人来找,若是那又去什么地方玩了一半,反而是更加不妥当,到时候只怕你这牛心性子的小爷,又要发作了,”凤姐笑道,“今个已然是玩了这半日,还是赶紧着回吧。老爷横竖如今不在家,你呀,什么时候出来玩还不好?”

众人都笑,宝玉不太好意思起来了,“话虽然如此说,可和姐妹们一起出来,还是不得多次的,除却上次清虚观打醮,寻常时候可不得如此空。”

“好哥儿,”凤姐说道,“有你凤姐姐在呢,哪里还有不得空的?日后等着你更长大一些,只怕是老太太都管不了你呢,到时候凭你怎么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黛玉笑道,“凤哥儿说这个话,只怕是宝玉日后,都要上屋掀瓦了!”

几个人说着话,准备起身,王嬷嬷进来禀告薛蟠——她自然是跟随薛蟠出来的,“外头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薛蟠奇道,“今个又没有开业,”没有开业的话,拜访道贺的人,自然是不会来的,“谁来了?”

王嬷嬷看了薛蟠一眼,“我却是不认识。大爷还是出去瞧一瞧吧。”

薛蟠眉梢微微一动,对着众人笑道,“表姐、妹妹们略坐一坐,我外头瞧瞧什么客人,招待了即刻进来。”

薛蟠出了此处轩堂,到了外头,王嬷嬷才说道,“外头突然来了一拨人,殷天正已经拦下来了,说要见大爷,可问他姓名来历,又不愿意说,只是说想来找大爷一面。”

一拨人?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僧道尼之类的奇怪人物了,薛蟠点点头,准备着出去,王嬷嬷警告,她也是跟着薛蟠走南闯北有不少日子了,来意是否善恶,还是能看的出来的,“这些人有些古怪,大爷还是小心点才好。”

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有什么古怪的,薛蟠不以为然,点点头,“知道了。”

等到走了出来,薛蟠才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他走出门外,只见到巡丁家丁们已经将门口赌了一个水泄不通,殷天正守在门口,见到薛蟠出来,朝着薛蟠禀告,“大爷,有客人来了!”

“有客人来就有客人来,你们这样拦着门口做什么?”薛蟠奇道,“这可不是太有礼数。”

“来的人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故此不好不防备着。”殷天正露出了疑难之色,“只是说要拜见大爷,但又好像并不是来闹事的。”

薛蟠排开众人,只见到当街之中有九曲香车一辆,边上有仆人七八个,都是面白无须之辈,显然看上去都是太监,这样说来,就是宫里头的人了,若是宫里头的人,薛蟠还真是不用担心了,他摆摆手,让殷天正等人散开,“不要惊扰了贵客,都叫他们散了。”

薛蟠上前,站在马车前的仆从朝着薛蟠微微鞠躬,“给薛大人问好,我们家主子今日偶尔经过此地,知道薛大人在此,故此请薛大人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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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姗姗归来

看样子是宫里人,既然是宫里人,自然就是无外乎安福海或者是那个重华宫的小太监了,其余的宫里头的贵人薛蟠也不认识什么人,来了这些个人,倒是寻常的很,薛蟠点点头,打扮成仆从的太监掀开了车帘,请薛蟠入内,薛蟠大大咧咧的上了马车——他还以为是安福海,“这有什么事儿啊,又劳烦您大驾来找我?”

只是这一次略微显得薛蟠自以为是了,他上了马车,却是没见到太监的样子,反而是见到了一位宫装丽人,仿佛是不认识的样子,薛蟠有些猝不及防,于是连忙朝着外头退了一步,险些又要踩空了,“对不住,对不住,”薛蟠连忙退了下来,复又站在地上,朝着里头作揖,“实在是不知道里头是谁,我还以为是……实在是对不住。”

那丽人轻笑一声,“薛大爷贵人事忙,咱们原本就是相识的,怎么却当做不认识了?难不成已经是忘却故人了?”

薛蟠听到这声音仿佛有些熟悉,适才惊鸿一瞥,不宜多看,这时候想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个熟悉的感觉,他复又掀开了车帘一角,看到那人的样子,不由得险些魂飞魄散,“啊,原来是你!”

薛蟠出门迎客,几个人在里头坐下来喝茶,最近日子众人都过的闲散,仿佛也没什么事儿做,于是探春提议要起诗社,再请大家伙一起作诗,自从上次这梨花诗会后,各式各样的缘故,一来宝玉挨了打,又湘云不在此处,接连几次都不得空闲,不过探春是个谨慎之人,虽然是有心做这个事儿,但这会子尚在外头,于是也就没说什么,单只问宝玉,“云丫头怎么在家里头不得出来?”

在她看来,湘云若是不至,只怕是这诗社也没什么趣儿,宝玉去央告过贾母接湘云来,但却被史家告知,“说是那边家里头忙,不得空,史家二位叔叔在外头当差,家里没有什么人,故此云妹妹要帮衬着呢,只可惜了,”宝玉叹道,“我上次从清虚观拿了一个金麒麟来,预备着要给她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黛玉听到了微微冷笑,“云丫头乃是侯门贵女,又那里会差你这么一个小玩意,依我看,还不如二哥哥你,什么时候得空出了门,舍给那些要这个的人呢。”

这话说的奇怪,宝钗微微一笑,摇着扇子转过头来和迎春说话,黛玉说了这话才觉得失言,不觉有些讪讪,宝玉也不知道黛玉如何,只是有些摸不著头脑,若是换做是两人单独说话,早就是去赔小心了,但这时候人多,宝玉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探春忙解围,“只是可惜了,我过些日子,原本想着天气凉快些的时候就再请各位来办诗社才好,云丫头不在,倒是好像缺了一个角似的。”

“这有何难,”宝钗笑道,“近日只是因为要过节的缘故,故此要在家里头帮衬罢了,过几日得空了,去接来就是了,云丫头和咱们投契,姐妹情深,彼此住在一块也是极好的。”

探春笑道,“今个薛家哥哥这里,倒是没有来,下次咱们遇见她,必然要告诉她今个可是有趣极了。”

宝钗想到了湘云今日还未得东西,于是忙告诉王嬷嬷,“给史大姑娘也预备一份。”

王嬷嬷笑道,“已经预备下了,”她拿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出来,里头用软木和素缎衬了一个玻璃瓶子,里头是淡绿色的液体,“这就是给史大姑娘的。”

“怎么哥哥就先预备好了?”宝钗笑道,“倒是他还细心一些。”

“可不仅仅是史大姑娘的,大奶奶的,东府大奶奶的,一概都预备下了,说这是好东西,一概都要有的,不能有的人没有有的人有,这样就不好了。”

凤姐笑道,“哎哟哟,什么人呀也比不表弟仔细细心,这一样样都预备好了,咱们今个来,可是什么都不用预备着了。”

如此众人等了一会,外头又来报,“大爷在外头待客,只怕一时半会不得空,打发人告诉大家一声,外头家丁护院已经预备妥当,会送着哥儿姐儿回府的。”

这既然是有要紧的客人,自然也只好自己个走,倒是凤姐出了门,见到外头那远处的七宝香车,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宝钗,“表弟是什么客人来了?还这样子不能够和咱们回去了?”

“只怕是要紧的客人,”宝钗之前知道薛蟠在宫里头认识的人不少,若是咸安宫的同学,不至于说不会告诉众人是何人,只怕是宫里头来的人,故此不便说,“我也不知是何人,哥哥交友广阔,外头许多朋友我也是不认识的。”

众人回了荣国府,宝玉先去见了贾母,贾母见到宝玉高兴,心里头自然也喜欢,天热,于是就叫宝玉回去了不必出来。宝玉回到了怡红院,袭人有些奇怪的和宝玉说今日得了王夫人的命令说是日后月钱涨到一两,从王夫人处领取。宝玉喜不自禁,又向她笑道:“我可看你回家去不去了!那一回往家里走了一趟,回来就说你哥哥要赎你,又说在这里没着落,终久算什么,说那些无情无义的生分话唬我。从今我可看谁来敢叫你去?”袭人听了,冷笑道:“你倒别这么说。从此以后,我是太太的人了,我要走,连你也不必告诉,只回了太太就走。”宝玉笑道:“就算我不好,你回了太太去了,叫别人听见说我不好,你去了,你有什么意思呢?”袭人笑道:“有什么没意思的?难道下流人我也跟着罢?再不然还有个死呢!人活百岁,横竖要死,这口气没了,听不见看不见就罢了。”宝玉听见这话,便忙握他的嘴,说道:“罢罢,你别说这些话了。”深知宝玉性情古怪,听见奉承吉利话,又厌虚而不实,听了这些近情的实话,又生悲感。也后悔自己冒撞,连忙笑着,用话截开,只拣宝玉那素日喜欢的,说些春风秋月,粉淡脂红,然后又说到女儿如何好。不觉又说到女儿死的上头,袭人忙掩住口。

宝玉听至浓快处,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须眉浊物只听见‘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的名节,便只管胡闹起来。那里知道有昏君,方有死谏之臣,只顾他邀名,猛拚一死,将来置君父于何地?必定有刀兵,方有死战,他只顾图汗马之功,猛拚一死,将来弃国于何地?”袭人不等说完,便道:“古时候儿这些人,也因出于不得已他才死啊。”宝玉道:“那武将要是疏谋少略的,他自己无能,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么?那文官更不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记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瑕疵,他就胡弹乱谏,邀忠烈之名;倘有不合,浊气一涌,即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若非圣人,那天也断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交代。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钓誉,并不知君臣的大义。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着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袭人见到宝玉说的越发过分,于是也不和他理论,伺候宝玉吃了饭,也就让他午睡安置下,又把宝玉拿回来的东西收拾好了,见到一个小瓶子并若干香囊香粉若干,不由得对着麝月叹道,“咱们这位爷,还是喜欢这些个东西,在外头薛大爷那边做客,还巴巴的带了这些东西回来,若是被太太知道,只怕又要生气起来了。”

麝月笑道,“这有什么?可是薛大爷叫咱们二爷带回来的东西,薛大爷素日里头最是照顾二爷了,什么事儿都是帮着二爷,上次若不是薛大爷拦着,只怕是二爷是没有这么好舒服过的,今个的东西,太太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话儿说,如今老太太已经把二爷托付给薛大爷了。”

袭人点点头,“你说的极是了,可我这心里头怎么觉得薛大爷好像也不怎么管教二爷,老太太原本的意思,必然是想着薛大爷和咱们宝玉年岁差不多,那么大约说话说起来,教导起来,宝玉也愿意听一些,可咱们这冷眼看了好些时候,怎么也不见薛大爷有什么教导宝玉的意思?咱们这位二爷,自从老爷出去当差后,自然是一日比一日玩的热闹了,那里还知道读书啊。”

袭人惋惜的叹气,麝月倒还是不计较这些个,“咱们伺候宝玉的,何必管着这些,这都是别人的活儿,和咱们不相干。”

如此无话,到了午后宝玉起身,披着衣服又出门闲逛,才看到薛蟠姗姗归来。

一百二十三、相见

宝玉只会是对着女孩子察言观色十分温柔体贴,对着其余人就不会那么仔细了,他没有注意到薛蟠脸色有些古怪,还笑道:“大哥哥怎么才回来?我们在园子里头都吃过了。”

“恩恩!”薛蟠忙点头,“这不是客人说了一会话,又喝了会茶,这才回来的,客人不走,自然要陪着,故此耽误了一下。”

“适才我见了老太太,把你给的东西交给了老太太,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直说你有孝心,什么时候要我谢一谢你才好,”宝玉笑道,“哥哥,下次请你出去和冯紫英等人,弟做东,一起吃饭如何?”

薛蟠以前是颇为抗拒这些东西的,特别是宝玉的那些狐朋狗友,虽然可能人品都不算太坏,可行事未免是有些无稽了些,和优伶交往,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这是风雅之士,偶尔得名角们清音吟唱,也是极好的,只是宝玉这个傻大胆,义忠亲王身边的人也敢招惹,薛蟠知道这些年来诸王争雄夺嫡之心一日未减当然了,他并没有直接的看到过,只是安福海那边到底隐隐可以探听到一二,这些人,薛蟠躲都躲不及,而宝玉懵懂的跟上去了,所以宝玉真是傻大胆了,昔日贾政如此生气,只怕也还是因为他也不想染上这些事情,站上某一方面的队伍的缘故。

不过今日他倒是痛快答应下来,“这自然是好的,只是你统共才那几两月钱,那里有钱请客,自然还是我来请的,这些日子热,过些日子再出去就是了。”

宝玉喜不自禁,“我那些朋友们,都说想见一见大哥哥,说大哥哥这样的英雄人物,素日里不得一见,实在是大憾事。”

薛蟠干笑,怎么这话说的自己好像是乔峰陈近南一样的人物了,“你那些朋友素日里投契的很,想必也是不错的人,是该认识一下。”

薛蟠又问宝玉,“听说前些日子新出了一位成安郡主,你可知道这个人?”他还真不知道此人是谁,之前只是隐约听过,和自己无关的人,薛蟠也就不去关注了,之前隐隐还有些猜想,可这会子突然却又问了起来。

“那里不知道?听说是安太监昔日在宫外的遗珠,丢了多年才花费了好多了力气找回来的,原本是安太监自己个养在外头的,但圣后听说之后召见入内,见到她十分可人,圣心大悦,一下子就赏了一个郡主的爵位,认做了干女儿,虽然没有养在宫里头,但在外头开府,也宛如是公主娘娘一般的了,听说是十分漂亮,美若天仙,但甚少出门,也不见客,故此外头人都不认识,说起来年岁还小,”宝玉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故事,故此成安郡主的消息,他是来的一个精通清楚的哟,“我倒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得一见,是什么天上的人物!”

薛蟠心里头暗想,你这话儿且不要说的太满,若是你知道了这成安郡主到底是何人,只怕是吓得三魂七魄都要跳出来了。

一百二十四、逃出来

宝玉显然不是说想对成安郡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以貌取人,若是这这长相出众的,他就存了叹服敬佩之心,然后就会想着法子结交,故此,宝玉认识的人物,无一不是有着极好的皮囊。听到宝玉这样想要将成安郡主的话儿,薛蟠干笑一声,“我想着你是应该不想见的。”

“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罢了,这事儿不提了,”薛蟠和宝玉一路在大观园里头闲逛,天气热了些,可在树荫蔷薇花架下倒是不觉得炎热,他左右看了看也没有旁人,“我且问你一句,如今金钏还在外头,你心里头是怎么个打算?”

宝玉猝不及防听到薛蟠这样说起了金钏,刷的一下,闹了一个大红脸,“大哥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事儿?”

“人家是为了你被赶出去的,这个事儿总是不错吧?”薛蟠笑道,“被赶了出去,一时半会想不开,还投井了——你也不必和我说什么不小心跌倒的,那不过是我对着外头命她们家里人做掩饰的假话罢了,实则是她性子刚烈,听不得外头的这些风言风语,又因为被太太赶了出去,觉得脸上失了面子才如此的。”

“如今人是救上来了,可到底还没有一个定论,”薛蟠继续说道,宝玉低着头红着脸不愿意言语,“可到底还是有个交代的,你之前还特特的来拜托我,要我看顾金钏,也是你的这个心思,才让金钏不至于没人救,这一点,你还算是有些担当,原本我还想着要说一说你在太太那里一言不发怕的溜走了,如今也不必。”

这一点来说,薛蟠倒是觉得宝玉也算是有那么点担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出现,给了宝玉一个“薛蟠十分靠谱,有事情找他帮忙必然可以的”的感觉,才让自己个帮着宝玉,盯住金钏,王嬷嬷安排得当,才掉进井里,就已经马上救上来了,完全不浪费任何时间,金钏也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也亏得是宝玉来托付,不然说实话,薛蟠和金钏又不认识,至多就是在王夫人园子里头见过几面罢了,实在是不会去关注此人。

宝玉有心如此,薛蟠原本还想着要教训他一番,如今也不必了,只是这事儿引发的后续闹得极大,倒是贾母贾政一概都卷了进来,外头呢,连带着忠顺亲王也捎带了进来,故此也有些日子了,薛蟠没有问宝玉,今个恰好遇到了,又没有旁人,故此还要问一问清楚。

“所以这金钏怎么处置,还要问问你的意思。”

“我那时就想着,要金钏儿来我这里伺候,”宝玉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慢说道,他原本还以为薛蟠会责备于他,如今看着却是没有,于是这心里头也稍微淡定了些,“只是太太赶了她出去,我那时候心里头害怕,从未见过太太这样生气,我一时间不敢说话,于是就逃出来了。”

一百二十五、小心思

薛蟠没有责骂自己,宝玉也敢说自己的心里话,“所幸哥哥帮着我救下来了金钏,这事儿弟着实感激的很,”他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薛蟠会问自己这个事儿,思索了一番,“横竖她如今就在家里头,不如让她进园子来伺候是了,我和凤姐姐说一声,必然没有不准的道理。她既然受了委屈,我就不好就白白看着了。”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些担当,薛蟠忙说道,“如今这个时候不可!”

宝玉奇道,“不是哥哥要我把金钏的事儿解决了吗?怎么今个又说不可了?”

“如今的时机不可,”薛蟠笑道,“太太为了这个事儿,将金钏赶出去,老爷也是为了你这和金钏的事儿,大动肝火之气,才把你打了一顿,现在就要把金钏儿要回来,岂不是让姨妈姨丈心里头不爽快?”

薛蟠说的是这个道理,长辈们才因为这件事儿发作于宝玉,你就即刻要把这丫头重新接回来,岂不是红果果的打脸?贾母就算是再维护宝玉,也不会说是在这样的事情上,违背贾政和王夫人的意思,毕竟荣国府的一家之主,还是贾政的。

所以薛蟠的意思要宝玉不要急,“且缓缓图之,到了得空的时候,再禀明了你太太,再放进去也就是了。”

宝玉却是着急了,“可她在外头如此之地,如何能过得好,再怎么样,外头的日子必然清苦些,她在这府上里头的时候是锦衣玉食,等闲人家都比不过他的,可在外头,那里过得惯这样清苦的日子!”

“也不见得是清苦,”薛蟠笑道,“在外头不用当差,而且又能和家里人一起住着,可实在是算不错的,只是这心里头到底还是难过了些,你过些日子得空了,就去瞧一瞧人家,毕竟是为了你跳井的,这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儿要敢作敢当,不能够轻易辜负了人家。”

宝玉点点头,“何须再过几日,我这就去瞧瞧,”宝玉欲行,但又想到不该如此空着手去,“我且回去再叫人预备着好东西去探望她才是正理儿。”

宝玉别了薛蟠,复又回到怡红院里头,到了房里就叫秋纹准备一些瓜果糕点等,还要一些碎银子,秋纹也不问宝玉为何要这个,只是去收拾,袭人却笑道,“这难不成又要出去了?怎么还要这吃的和银子?”

“我去瞧一瞧金钏,出了上次的事儿,还没见过她,今个恰好薛大哥哥说起来,我也该去瞧一瞧。”

袭人心里头一惊,看了秋纹一眼,“且不急着收拾,”她拦住了秋纹,又对着宝玉笑道,“怎么好端端的想着要去见金钏了?”

“她在外头受委屈,算起来是我的事儿,今个薛大哥哥说的不错,我也该要照顾她一二,不能让她在外头受了委屈,虽然一时半会不能接进园子,但是也不能够让她在外头继续受委屈。”

这话说的越发叫袭人心惊起来,她想了想话语,才慢慢劝道,“如今老爷太太才发作了你,你就这样大喇喇的出去看望,岂不是叫有心人又要在太太面前乱说话嚼舌头根子了,到时候太太怪起来,你自然是凤凰儿一般,没什么紧要的,我们被骂几句也算不得什么,可金钏在外头,就不好过日子了,再让太太怪罪,只怕是这府上都住不下去了,依我看,如今且不急着见面,若是急着见,反而是害了金钏妹妹。”

宝玉这么一听袭人劝道,却也是在理的,于是他顿时又觉得不去找金钏也是好的,只是这些东西都叫秋纹收拾起来了,却是不能不送去,于是他吩咐秋纹,“你去瞧一瞧金钏怎么样了,问她好不好,若是外头有什么东西用的不妥当,吃的也不好,让她告诉我,我这里头弄好了送出去。”

秋纹领命而去,袭人待欲拦着,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于是也只能是看着秋纹离去,过了一会,秋纹回报,“金钏除了看上去脸色不好,其余的倒也不错,她老子娘知道二爷派我出来探望,感激不尽,招待了我喝茶,听说宝二爷挂念,也十分高兴,说必然看好金钏,不会再出这样的事儿。”

“她妹妹我也瞧见了,是太太屋里头的玉钏,”麝月在一边笑道,“说是太太也赏了不少衣裳,又叫她好生在家里头养着,想必也是不再怪罪了。”

这话只是能骗宝玉,宝玉顿时心安了一些,袭人却是知道,王夫人必然是不喜金钏,不然的话至今依然没有松口说要金钏回来伺候自己。宝玉也不理论,复又去外头找人玩了,袭人问道:“那个缠丝白玛瑙碟子那里去了?”众人见问,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半日秋纹笑道:“给三姑娘送荔枝去了,还没送来呢。”袭人道:“家常送东西的家伙多着呢,巴巴儿的拿这个。”秋纹道:“我也这么说,但只那碟子配上鲜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也见了,说好看,连碟子放着,就没带来。你再瞧那柜子尽上头的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

“家里头这么多东西,巴巴的都送去,什么时候拿得回来?”袭人笑道,“你们谁去拿回来就是了。”

“二爷都没吩咐呢,”秋纹不以为然的说道,“何必这样着急,且上次三姑娘说这碟子好看,还要留下来看了,说这个配着荔枝才好看。”

既然如此,袭人也就不再说了,这里且不在话下。

薛蟠和宝玉分开后,也就回了清凉台,原本还说要去探望黛玉,只是适才见到那外来之客,十分惊讶,神思震荡,这会子倒是没有什么想见人的想法,回到了清凉台,晴雯恰好坐在梨树下做针线活,见到薛蟠回来,笑道,“大爷可回来了,外头来了人,送了拜帖来,说你不在,也就走了。”

“又来了什么客人?”薛蟠接过了拜帖,一瞧,笑道,“还不算是外头的客人。”

一百二十五、应聘

原来是王熙凤的亲哥,王仁来下拜帖了,他倒是对着自己个颇为有礼貌,算起来,是薛蟠正经的表哥,不过说来奇怪,对着自己个倒是从来不怎么表达出他是兄长的样子,对着薛蟠十分热络,王子腾素来不喜王仁,但是只要是王仁凑到面前来说了几句话,王子腾多半也不会如何冷脸对着他,这也就是他的能力所在了,虽然了,他混吃混喝,到处钻空子,这一点让薛蟠也是有些不爽,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日这帖子说什么时候薛蟠得空,就要请薛蟠赴宴,外头有不情之请,还要薛蟠帮衬。

这么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薛蟠倒是想推脱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把拜帖放下,

“你出去告诉臻儿,叫他告诉仁大爷,就说明日无事,必然赴宴。”晴雯倒是觉得奇怪了,

“大爷你可是素日里头都不爱出去,怎么这会子又要出门了?”说起来像是薛蟠这么懒怠的官员,大越朝可能都找不出一二来,詹事府那边自然不必说了,薛蟠是从来不去,一来自己不是主官,二来那边日子过得寻常,如今詹事府日子不错,银子哗哗哗的流进来,许是詹事府穷怕了穷了太多年,如今得了这个差事,高兴的不得了,詹事府上下,从朱詹事到刘知事等人,个个喜笑颜开,当然了,或许有老成持重之人觉得昔日詹事府乃是东宫储位之师,如今居然沦落到要代为管教这些世家子弟无赖的份子,虽然感叹今不如昔,但见到有银子进来,俸禄多了许多,家里头的嚼用又多了一些可以开销的,自然,也就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也因为是抓了这么多闹事的事儿,如今西城地面上,安静祥和的很,虽然没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景象,但作奸犯科之人,的确是几乎绝迹了,如此街面太平,另外几位副指挥使虽然是佩服薛蟠的这雷霆手段,但也不喜欢自己有一个十几岁的上司对着自己指手画脚,薛蟠如此识趣不在衙门理事,众人也很乐意见到薛蟠不来摆上司的派头,大小事儿一般都自己个处置了,除非有什么上司要来过问的时候,再把薛蟠抬出来,不过前些日子说要五城兵马司议事,只是不知道为何又耽搁了,故此没有议事来商定大家伙的上司是谁,薛蟠暗搓搓的想,谁乐意自己头上还有个婆婆约束着呢,自然是这逍遥自在的日子,能过多久就过多久了。

这两个衙门不找上门来,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处置,薛蟠自然是不会出门去了,

“外头繁杂,事儿乱的很,我自然不愿意出去,只是明个要有人请吃饭,自然是要出门去的,再者,”薛蟠想到了今日张管家和自己说的话,说是之前叫人帮衬着找一找这门客之事,有些眉目了,薛蟠见过许多人,都不甚满意,这一次又说有大才之人来应聘清客相公了。

一百二十六、清客的重要性

薛蟠居住在大观园懒散一些不去接待外头的客人来访,也是说不过去的,这每家每户,都是要安排几个门人清客来在主人家不得空的时候帮着招待一下来访的客人,这些人务必要八面玲珑又要诗书都通的,无论是文人武将,三教九流,过来了都要招待的妥妥当当,说话起码是要十分妥帖之外,还要旁敲侧击,问出来客的真正意思是什么,这样才好和主家禀告之,若是有些话主人家不方便直接说的,还要请清客来帮衬着说出来,若是主人和客人言语起了冲突,不高兴的时候,清客还要转圜一二,除却这个外,另外还要陪东翁下棋作诗陪着写文章,或者是还有代为教导东席家里头子女的职责,算起来了林林总总,要干的事儿不算少,是一个万金油的职位。

之前陆陆续续也有人来过,只是薛蟠都见过,交谈之下,都不算满意,有些穷酸味太过,迂腐了些,有些又有些贪恋权贵之势,势力了些,也有些说话少了圆滑,太过于方正一些,容易得罪人,这也是不好的,故此别人举荐了几个来,王子腾也选了几个人过来,薛蟠一概都是不满意,面试之后,就一概没有录用。

薛蟠自己个躲在大观园里头偷懒,但是不代表他和宝玉一样,不知道这外头关系的重要性,他原本就是想着如今岁数还小,就多偷懒几天,但是外头还是要安排人打点的,生意上自然有许多掌柜管事帮衬,衙门那里也有人盯着,这人来人往有客人来往,也是寻常。张管家一来年岁大了,二来说句实话,也不是主子,出面招待寻常人倒也罢了,若是贵客,那么就不妥当了,但又要麻烦薛姨妈出面接待,这内宅之人,也是烦不胜烦的,薛姨妈已经好几次抱怨说薛蟠自己个躲在家里头玩,倒是要她出面待客。

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故此这事儿,倒这是薛蟠最近这些日子放在心上的事儿,“告诉外头一声,若是请了先生来,那也是要安排起居的,这院子可是还有?”

薛蟠问了晴雯,才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傻了些,晴雯如何得知外头的事情?不过没想到晴雯还真的知道,“梨香院前头还有一个小院子呢,就是有些旧了,就是老爷外书房的后头,听王嬷嬷说,本来就是划给咱们这边用的,之前都是拿着摆一些笨重的家具物件,白白也是空着,若是要住,收拾出来就是了。”

这么说来地方是有的,只是薛蟠还是梨香院这边有些太小了,不过还好,现在自己和宝钗一起都住进了大观园,薛姨妈在梨香院就空了许多,“如此就好,先把那小院子收拾出来,预备着给将来的先生住。”

“这外头事儿多呀,”薛蟠叹道,“总是要出去的。”

“大爷自然是忙的了,”晴雯冷哼一声,“还要帮着宝玉照顾外头的金钏,自然是忙极了。”

一百二十七、太难了我听不懂

晴雯冷哼声倒是让薛蟠有些摸不著头脑,“这好端端的,怎么听着你的口气,好像和金钏闹生分了?”

“我和金钏虽然没有什么交情,却也不会说对着不好,自然不会闹生分,”晴雯说道,“我倒是觉得宝玉,素日里头瞧着他还算是不错,对着家里头的丫鬟们都很是温柔,虽然有些时候爱吃红,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对着丫头们委实是好的,可这次的事儿一见,哼哼,还真的瞧不出来,宝玉竟然是这样没担当的,”晴雯冷笑连连,“金钏都被赶出去了,他倒是每日在园子里头到处玩乐,一点想要去瞧瞧金钏的意思也没有!可见,这男人家,是没有一个可靠的。”

薛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略微的有些尴尬,这话说的好像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了,“难怪这些日子你是怡红院一步也不去,素日里头我记得你和秋纹麝月相处的极好,时不时的在一起顽,”薛蟠咳嗽一声,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原来是如此,不愿意见宝玉吗?”

“他是这样的人,谁来乐意见他,说不定日后又是来欺负这个人,欺负那个,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晴雯说道,她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薛蟠,“大爷,我瞧着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还这样帮着宝玉,显然,这男人家,算起来都是一样的德性。”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晴雯就自觉失言,她心里头想着若是薛蟠发怒,她是必然不道歉的,可是没想到薛蟠倒是笑眯眯的不以为意,晴雯自己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大爷,我这么说你,你怎么也不生气?”

薛蟠喝了口茶,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笑道,“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自然所见之事不同,比如这金钏被赶出去之事,太太是认为金钏勾引宝玉,咳咳,自然了这话儿不好听,但是在太太眼里头,总是觉得宝玉是极好之人,老爷就是不同了,在他看来,自然是宝玉行为不轨,要害了金钏;在你看来,也是宝玉,自己个没担当,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有心思在园子里瞎晃荡,完全没有想到金钏在外头处境如何,跳了井,家里头如何,外头又如何议论,做女孩子家的最要紧的就是脸面,若是这脸面没有了,的确是难为。”

晴雯奇道,“大爷说的这几句话,虽然不太中听,可到底也是没错,那在你看来,这事儿,算的什么呢?”

薛蟠笑道:“在我看来?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儿,算不得什么。”

晴雯皱眉,“这如何是小事儿?金钏都跳井了。”

“只不过是在太太屋里头说了几句玩笑话,算的什么?”薛蟠不以为然的说道,“说不上谁坏谁不坏的,依我看,就没有坏的,金钏自然是好姑娘,宝玉也绝不是什么天性凶恶之人,这一次的事儿算起来是恰逢其会,算不得是谁的错误,原本是事儿已经发生,也就没办法修改已经发生的事儿,但是咱们呀,能把这接下去的事儿给弄好了,这样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不是了,金钏如今虽然在外头,可也过的好好的,不过是一些小波折罢了,若是这人生的小波折就挺不过去,那一日没有人救起金钏,为了这样的小事儿就寻死,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晴雯似懂非懂的望着薛蟠,“一个人的生活应该自己控制,当然了,金钏是丫头,许多事儿自己决定不了,但是自己个的性命,自己还是可以做主的,这一次是我救了,可日后若是再这样寻短见,这个就是个糊涂人!救了也是没用!”

晴雯疑惑的开口说道,“大爷的话,我有些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像还有些道理。”

“自然是有道理的,金钏轻生,是她自己的不是,可这些事儿如何引发起来的,算起来,还是要算在宝玉的头上,不过宝玉也不知道会如此严重,那一日金钏被赶出去,他也就来寻我了,想着我帮衬一二,若是没有他的话,只怕今日金钏也救不下来,所以这事儿一码归一码,还是要谢宝玉的。”

晴雯不以为然,“可金钏到底是被赶出去了,如今这名声,也不算好听。”

“名声好听不好听的,有什么打紧?”薛蟠笑道,“这里子才是最要紧的,若是前些日子她投了井,死了,死了倒是简单,家里头伤心不伤心?这么好大的一个女儿就这样没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倒是更停不下来了,所以啊,这人活着才是里子,只要是活着,这日后才有许多希望呢。”

晴雯直接了当的说自己听不懂,“大爷的话我听不太懂,不过听着大爷的意思,倒是没有我说的这样严重,是不是?”

“没错了,”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你呀,还是要多学习一个,就是一句话,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你不就是瞧见了宝玉的面目吗?当然了,这个也是不对的,不过多看些,总是不会错,今个我和宝玉也说过了,他只怕这会子就在外头找金钏了,不日,金钏还是要回来的。”

“回来?”

“宝玉可是要她回来的,如今还在家里头呆着,可不成样子。”薛蟠赞许的提起宝玉,“这一点来说,不算没有担当了。”

晴雯撇撇嘴,“你们男人家自然是偏帮男人家了,”不过薛蟠这么说,晴雯也不反驳,反而给薛蟠预备起明日出去要穿的衣裳,薛蟠见到晴雯在忙活自己的衣裳,笑眯眯的看着,“对了你那个姑表兄弟,可还好?端午节就到了,这节礼可送出去了?”

“我们这些人家什么节礼不节礼的,无非是几块饼子,几个粽子罢了,”晴雯说道,“哥哥倒是送了一些进来,我那里会吃这么多,都给各家的姐妹们吃了。”

薛蟠点点头,“咱们也不能没东西拿出去,明日我出门去,你也回去玩一日,”薛蟠吩咐鹤儿,“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晴雯姐姐带回家去。”

一百二十八、屋里人的建议怎么样?

晴雯笑道,“我那表哥家里头什么东西都不缺,何须要家里头带出去什么?”

晴雯自然而然的说成了家里头,显然她已经很是将此地作为自己的家了,而对着吴贵那边,说是“表哥家里头”,薛蟠心里头听着实在是高兴的很,“嗨,话可不必这么说,若是空手出去,岂不是让人觉得你在这边不怎么受用?这如何可以?自然是要拿些东西出去了,你哥哥当差辛苦,烧的菜也好吃,我自然还要谢他。”

鹤儿出去一会,就回来禀告,“这边园子里头的小厨房预备了端午五毒饼,另外还有些时新的果子,听说大爷要,说明日早上就叫人送了过来,”五毒饼其实就是玫瑰饼,只不过用刻有蝎子、蛤蟆、蜘蛛、蜈蚣、蛇“五毒”形象的印子,盖在酥皮儿玫瑰饼上罢了。分别为杏蓉、枣泥、绿豆蓉、台湾卤肉、黑麻香蓉五种馅。五毒饼是典型的“铁面柔肠”:尽管图案看起来比较猛,里面的馅儿,可跟五毒毫不相干,传统的是玫瑰、枣泥、豆沙等等,加上松软的酥皮,再用枣木模具压出图案,如此烤制而成,也算是应景的吃食了。

“柳嫂子还给了我一包饴糖呢,”鹤儿笑道,“又说要留我吃茶,我怕大爷急着要找我,所以就先回来了。”

薛蟠笑道,“在那边喝茶也不打紧,别忘了这家里头我叫你办的事儿就行了,”薛蟠见到这瓜果和五毒饼都有了,又叫鹤儿拿一匹玄缎来,“听说你那哥哥也有个媳妇,这缎子拿回去给她们做衣裳。”

晴雯却是不要,“这么好的缎子,哥哥每日都在厨房里干活,何须要这个,再者他们自己个也有营生,要这样的好东西做什么?白白的不配他们的身份。”

薛蟠奇道,“你这个人,素来是不把这些身份不身份的东西放在眼里,怎么这会子倒是说这个了?”

“我可是没有改了之前的意思,”袭人笑道,“这玄缎名贵的很,虽然是自己家做的,却也不好你这样随意送人,我说他们不配穿,只是说这样的好东西,穿戴到厨房去,未免也太浪费了些,大爷素日里头说的一个词儿,明珠暗投,不就是这个意思了?”

“何况素日里头大爷都有恩赏,他们家现在住在后头,也算是好人家了,干嘛要用这个东西,又不是年节,”晴雯想到之前自己那个嫂子来屋里头对着玄缎衣裳那个垂涎三尺的样子,心里头就觉得有些不痛快,想到她那昔日说过的话儿,更是心里头有些异样,薛蟠要给玄缎,晴雯自然就不许了,“大爷虽然是当家的,却也不能够随意浪费了,若是有钱没地方花去,还不如到外头施舍穷苦人家罢了!”

晴雯倒是很少如此深明大义的,薛蟠看着她,心里头默念不知道是谁最喜欢就是浪费东西了,不过人家这话说的半点错都没有,薛蟠自然连连点头,可不敢反驳她,“那你就自己个瞧瞧,有什么东西若是家里头要的,只管拿出去就是了。”

晴雯摇摇头,“这瓜果五毒饼就够了,还要其余的东西做什么,没的出去给他们了,反而白白糟蹋了。”

这边的事儿就不提了,鹤儿在一边给薛蟠整顿书桌,晴雯依旧还是在做针线活,这时候天气虽然热,可清凉台地处高位,又得大树荫蔽,曲水流觞,薛蟠所居的门口之外,就有飞泉隐隐流下,鹤儿等人将前后门窗都一概打开,如此凉风习习,倒是极为舒适的,不觉丝毫炎热之感,薛蟠在一旁随意的翻着书,如此众人各自各做着自己的事儿,互不干扰,倒是别有一番宁静闲适之意。

适才在外头受了惊吓,薛蟠这会子倒是看会书喝了茶,又和晴雯说笑了几句,这才是舒缓了下来,晴雯这时候倒是有了些疑惑的样子,她慢慢的将手里头的绣花针放了下来,“宝玉这个人说话奇怪的很,说要把金钏带进园子来,这是要做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薛蟠在窗下看书,倒是没有抬头,翻了一页,问晴雯道。

这还是在家里头当个丫头不成?晴雯心里头想问的这句话,只是不知道怎么地,脸上通红一片,却是怎么样都问不出口,心里头都有些乱了,晴雯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我想着金钏是太太的丫头,若是宝玉这样带回来,岂不是有些说不通?”

薛蟠把面前的那本书给合了起来,“你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薛蟠微微点头,“若是这样带进来给宝玉,到底是没名没分的,不合适,什么时候还要和姨妈说过了才好。”薛蟠看了一眼晴雯,觉得这个时候窗外晚霞照耀进来,映衬下的晴雯分外的美丽娇艳,于是他心里头一动,想着要逗一逗她,“恩~这金钏啊,宝玉是必然喜欢的,我瞧着让她挑明了回姨妈,就让她当宝玉的屋里人,你觉得怎么样?”

晴雯有些懵懂,“屋里人?”

鹤儿却是拍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平儿姐姐一样的是不是?我上次听王嬷嬷说了,她老人家说平儿姐姐是琏二爷的屋里人,和其余的丫头不一样,叫我们务必要尊敬一些,若是什么时候平儿姐姐有个一儿半女的,那么就是姨娘了,是正经的主子了!”

薛蟠笑道,“是了,就是这个意思。”

晴雯这才明白回来这屋里人是什么意思,她又想到了自己那不着调的嫂子和自己说过的话,刷的一下,脸上宛如西边的红霞满天,通红起来,薛蟠对着晴雯笑道,“你觉得如何,让金钏到宝玉的屋里人?如此一来,想必太太也不会说什么。”

王夫人要说的东西只怕多的要死,只是这个时候薛蟠在开玩笑而已,晴雯朝着薛蟠啐了一口,“做不做屋里人的,和我有什么相干,大爷你自己和金钏说去,要不再和宝玉说就是了!和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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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输定了

晴雯听到薛蟠的语气里头些调笑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金钏的事儿你来问我做什么,没的是问错了人!”

薛蟠笑道,“这不是问你的意思嘛。若是算起来,还是这屋里人最合适金钏,金钏也是为了宝玉才如此被赶出去,又跳井去的,算起来也是有情义的,若是这样的话,让宝玉收了她,岂不是更好?”

晴雯却是摇摇头,“若是他们两情相悦,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金钏并不喜欢宝玉,只是觉得被赶出去委屈呢?这也是未必是好事儿了,再者宝玉那样的性子,只怕是喜新厌旧极了的人,若是他只是觉得金钏可怜就要如此,这可怜还能多久?只怕得了手,也就是抛在脑后了。”

晴雯给世人的印象,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直性子,干干脆脆,爱恨分明,应该不会有人觉得晴雯是如此深思熟虑之人,可这一席话,倒是让薛蟠忍不住要正眼正视晴雯了,这一席话,还真的颇有后世时代女性该说的话,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自然在一起是了,可若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愧疚或者是可怜我而在一起,这倒是不必。

颇有些独立女性的色彩了……薛蟠心里头暗暗点头佩服,只是这时候鹤儿听不懂两人如此说话,只是说自己个感兴趣的事儿,“这么说来,晴雯姐姐岂不也是大爷的屋里人?反正如今大爷的事儿都是姐姐你打点着,依我看,不如姐姐也做大爷的屋里人罢!王嬷嬷说了,若是当了屋里人,这月钱可是多的多呢,不像我们就半吊钱,”鹤儿拍手,“何况我也觉得若是晴雯姐姐和大爷一起,生一个宝宝出来,必然是和姐姐一样的漂亮呢!”

漂亮!薛蟠心里头暗赞鹤儿,不枉费大爷疼你那么多年了,看来你这半吊钱的月钱是时候该涨一涨了。

晴雯听到这话如何肯得?顿时就站了起来,骂道,“我把你这说话没遮拦的小蹄子!这些日子没教训你,倒是什么话儿都敢乱说乱比划了!”鹤儿嬉皮笑脸的,薛蟠也在一边不怀好意的笑着,晴雯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起身就要来扭鹤儿,鹤儿在屋里头东走西串的,嘴里头喊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鹤儿躲到了薛蟠的书桌之后,薛蟠对着晴雯笑着摆手,“你且饶过她这一次罢。”

晴雯跺脚不依,“今个可不能饶了这个蹄子!”

主仆三人正在说笑打闹的时候,门外突然就响起了声音,“这是在家里头做什么呢?”

薛蟠侧过脸来,才发现黛玉倚着门窗含笑望着自己,只见到黛玉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宁绸裙子,上面是九连环米珠的比甲,头上梳了一个飞燕髻,看上去清丽脱俗,门外有斜阳余辉,给黛玉整个人似乎绣上了金边一样,倒是好像是云中神祗,慢慢从落日之中走出的样子。

薛蟠忙起身,“妹妹怎么这会子来了?快进来,适才他们两个丫头在玩笑,我在看热闹呢。”

黛玉瞧了晴雯一眼,“晴雯这丫头在你这里,过的可真是舒心的很那。”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薛蟠笑着请黛玉坐下,“这园子里头好像神仙地界一般,不用去管外头的俗事,自然是人人都过的舒心了。”

黛玉笑而不语,晴雯见到黛玉来了,行礼一番,也就拿着针线活出去了,鹤儿留下来倒茶,“这虽然太阳快下山了,可到底还是有些热,你怎么来了?”

“饭后无事,故此出来四处走走,想着蟠哥哥你白天在外头待客,不和我们同回,故此过来瞧瞧,可巧你在家里头,”黛玉笑道,“还以为你在外头要处置什么事儿呢。”

“无非是客人要陪着说说话罢了,那里还有事儿要处置,”薛蟠说道,“恰好你今日来了,原本还有一件事儿要问你,再过些日子,就是姑太太的祭日,我想着昔日在扬州的时候也是和姑太太见过几面,故此想着要祭拜一二。你意如何?”

黛玉听到这话,虽然时日过去了有些时候,但是不由得脸上还是带了一些阴霾,“这府里头,大约也就除却老太太之外,只有蟠哥哥你还记得母亲的祭日了,旧日老太太也摆过只是我怕老太太伤心,也就和凤姐姐言明不必如此,老太太伤怀,委实不是好事儿,我和老太太说,心里头存着纪念之心就是了,何必要大动干戈,故此这些年也就不祭奠了。”

黛玉这是乖巧的宽慰贾母之举,薛蟠听到这话又心疼说道,“你是个懂事的,但是我却怕你心里头存了伤怀的意思,虽然有句话说若是怀念谁,倒也不必特意的摆出来,只是咱们都是凡夫俗子,这些祭奠的事儿还是要做的,既然你怕老太太伤心,咱们也不必大张旗鼓的办,我给你办好,咱们悄悄的祭拜一二,如何?”

豪门大宅院里头的忌讳多,除却主子们之外,其余的人一概不许胡乱祭拜,就算是家里头什么老子娘过世了,也不许身上见白,免得犯了主子的忌讳,黛玉的这件事儿,若是贾母来操持,自然是无人会说,但若是私下自己偷偷的祭拜,到底是不好的,故此薛蟠要说,自己个预备好了,黛玉点点头,心里头涌起一股暖流,到底还是薛蟠处处给自己想得周到,“多谢蟠哥哥了。”

“我瞧着你今日在香港,我那铺子里头说的话不多,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薛蟠朝着黛玉眨眨眼,“若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只管告诉我,我必然是帮着你的。”

“能有什么事儿,”黛玉笑道,“无非是想自己个的事儿罢了,算不得什么,倒是哥哥你,又和凤姐姐去赌约了,不知道这一次,能有多少胜算。”

“原本是胜算不大,只是今日见了那客人之后,”薛蟠胸有成竹的笑道,“只怕是凤姐姐这一次是又要输给我了。”

一百三十、拜读

经过许多事情后,黛玉对着薛蟠的信心可是从未有过的足,在她看来,这一位蟠哥哥,是无所不能的,什么事儿交在他的手里,都是办的妥妥当当,就算是有那么些惊险之事,也可以翻云覆雨,解决在鼓掌之间,何况外头的生意又不是诗词歌赋类的东西,黛玉自然不懂如何做生意,故此也全部相信薛蟠,“哥哥想要办的事儿,我瞧着没有办不好的,只是为何这外头的客人见过了,更是十拿九稳呢?”

“这买东西,最要紧的当然是质量如何,只是这东西虽好,可古语也有一句,酒香还怕巷子深。我这铺子新开业,只怕是许多人还不知道这里,毕竟地面幽静了些,京都这里,香料铺子没有一千家也有八百家的,开始的时候必然是慢了些,不过咱们这店面和人手都是自己的,这些倒是没什么开销,至多就是卖不出去罢了。”

薛蟠继续说道,“不过见了这位客人,算的上……咳咳,也不算是什么不熟的人,他愿意帮衬一二,说是会帮着咱们找人来买,若是如此,那么自然,就不差销路了,日后许多人知道了,只怕还会就先来咱们这买东西呢。”

薛蟠和黛玉说了几句话,黛玉也就起身告辞,薛蟠先命人找了紫鹃来,又亲自送了黛玉下山,夕阳西下,丽人娉婷远去,薛蟠见到黛玉走了方才回清凉台安置下不提。

黛玉离了清凉台,背对着漫天夕阳,静静的回到了潇湘馆,可是没想到此处竟然也有和薛蟠在外头一样,也有了一位不速之客,只见到小榭之中,有人端坐,黛玉一瞧,只见到那女子穿了一身水田衣,容颜澄净,安坐于榻上,宛如雕塑一般,赫然是妙玉,黛玉笑道,“你倒是难得,这时候不是该做晚课的时候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雪雁笑道,“妙玉姑娘来了有一会了,听说姑娘出去,就在这里头等。”

“今日的晚课结束的早了些,我想着左近无事,故此就来看一看你,前几日听说你偶感风寒,不知道身子好了没有?”

“已然大好了,”黛玉笑道,“劳烦你费心真是多谢,原本还有些困倦,人懒怠动,今日还出去外头转了转,我那薛家哥哥,办的一个新的铺子,我们几个都去瞧了瞧,又拿了一些东西回来,倒是新鲜的物件,唤作是香水,”黛玉知道妙玉此人性子有些古怪,若是换做了湘云在此,早就把香水拿出来给湘云瞧过了,妙玉只怕不喜这些,于是也就没有拿出来,“出去瞧了瞧新鲜的东西,也不觉得累了。”

妙玉不搭腔,反而问起黛玉,“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们几个办了诗社,却不知道这诗稿何处?若是有,还望拜读。”

黛玉知道妙玉此人虽然平时才华不外露,可实在是极有文采之人,于是命紫鹃拿来,“可巧了,前些日子我刚好撰录诗稿,将这一次诗社的诗文都写下来了。”

一百三十、赴宴

上次梨花诗会,众人十分开心,各自做了自己的诗作,虽然没有流传出去,可家里头不知道多少人都知道了,这些哥儿姐儿都是文采斐然的,饶是王夫人有时候也劝贾政:“玉儿虽然读书不争气,可这心思上的确是灵巧,前头老爷大观园要他作诗,娘娘见了都说好。”

贾政虽然不置可否,但到底觉得宝玉才智是有的,只是不用在正道上,薛蟠上次去了王府拜寿,表妹德鸾还好奇问起这边诗社的事儿,外头知道的都还不多,可园子里头的人是都知道了,仆妇丫头们都晓得,黛玉昔日也和妙玉说起过,只是妙玉素日里头都不理论,这会子倒是想要看,真是有些奇怪。

妙玉接过了梨花诗会的文稿,从头到尾这样资仔仔细细的看下来,就花了一盏茶的时分,虽然她不指点,末了将册子合上,“四姑娘的诗句有佛性,甚好。”

“你也是风雅之人,下次我们起诗社,你再来,如何?”黛玉笑道,“最近天气热了些,大家伙都不想动弹,等到天气凉快些,再请你,如何?”

妙玉微微摇头,“方外之人,如何好和你们一起作诗,此事不可,多谢林姑娘好意了。”这厢话儿说完,她也就站了起来,朝着黛玉稽首,“我且告退了。”

她也不等着黛玉挽留,径直出去了,雪雁忙送出去,复又回来气鼓鼓的说道,“这一位妙玉姑娘性子实在是太古怪了些,这满园子的姑娘,也就是她性子最古怪,也只有咱们姑娘才和她是最要好的,其余的人她是一概都看不上眼的,这姑娘难得说请她一起,她不理会也就罢了,还这样即刻就走了,实在是礼数太少了些!”

黛玉这时候倒是大度许多了,或许她觉得,自己和妙玉颇有共通之处,故此也不计较这些个东西,“她乃是方外之人,自然是不计较这些凡尘俗礼了,你也不用说这个,我和她并无纠葛,她愿意来,我自然招待,若是不来,我也不去找她是了。”

妙玉出了潇湘馆,此时暮色沉沉,余晖已经不见,大观园各处都点起了灯火,照耀的湖面金光闪闪,妙玉抬起头,朝着西北角方向看了看,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迷茫之色,只是这迷茫之色也就是随即消隐无踪,复又变成了素日里头冷冰冰的样子。

薛蟠早起梳洗毕,先到了薛姨妈处请安问好,薛姨妈昨个也得了薛蟠拿来的香水,今日笑眯眯的提起香水这个东西,显然也是极为满意的,“这东西不错,你明个儿给我预备个多几瓶,你舅妈哪里外头的亲戚,都是要分一分的。”

薛蟠吐槽,“我这是做生意的,却不是拿来送人,每人送个一小瓶就差不多了,妈你还预备着送几箱出去呢?未免也太把这好东西不当回事了。”

薛姨妈起初还有些不高兴,“就这么点子的东西你还这样不舍得!”

听到薛蟠说这个售价几何之后薛姨妈才不言语,“你也不必这样小气,”薛姨妈不满的说道,“这亲戚家还小气了,被人笑话。”

薛蟠笑道,“绝不敢小气,我早就预备下来了,每一个盒子里头,都有一瓶香水,一包香囊,一个香粉盒子,如此一件套,肯定是送的人高兴,收的人满意,务必不会叫太太失了面子去。”

薛姨妈这才复又喜欢起来,如此说了一番话,薛姨妈又想起了一件事儿,“昨个你二舅舅家里头来人,说问你什么时候得空,过去找你二舅舅,有事儿要找你。”

薛蟠表示知道了,“舅舅怎么好端端的要来找我了?”

薛姨妈说道,“听说西北那边闹得越来越凶了,你舅舅预备着可能要外出。”

“外出?”薛蟠挑眉,素来可没有兵部尚书自己个亲自带兵马去外出平叛的,若是这样带领兵马出去的话,那么尚书肯定是要让出来的,不然的话,你在外面统率兵马打仗,整个大越朝的军事指挥还怎么办,肯定不可能送到前线来处理的,这样的话,肯定就要再选一个兵部尚书出来,而王子腾必然要辞去这个差事,最多加衔兵部尚书,兵部真正的部务,是不可能再管了,想到这一节,薛蟠摇摇头,“这可是不成!”

他倒不是说觉得王子腾在这个位置上薛家有如何大便宜可以占,而是根据王子腾素日里头和自己所说的,和自己在咸安宫众人那里听到的话,半是推测,半是推断,王子腾想要将大越朝的军事力量整合、调整、捏合,他的愿望,和皇帝的一样,总是要统帅天下兵马如意犹如臂指,这样皇帝的宝座才当的稳当,如果要完成这样的目标,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是不够的,王子腾必须要牢牢占据这个位置,所以之前有人提议,要请王子腾入政事堂担任宰相,王子腾是不动声色,丝毫没有想着眼红心热想要入阁的想法。原因全在于此,永和皇帝费了千辛万苦,王子腾又大胜而归,声势浩大,这才得了一个兵部尚书的位置,这个位置至关紧要,绝不能因为小小的缘故,就将这个位置送出去。

所以这事儿是不可能的,按照薛蟠的分析来说,但是若是真的都要到了王子腾不得不挂帅出征的时候,那么可以意味着朝内的军事改革,王子腾主持的这个,差不多是已经不能继续再办下去了。

这是一点,再加上西北什么西海之滨,青青大草原,这个地方离着洛阳城简直有几万里之远,根本就只能算是边陲的边陲了,这里发生什么事儿,就算是有损大越天朝权威的,那么派兵围剿就是了,历史上清朝,康雍乾三代帝王,陆陆续续杀的漠西蒙古准格尔诸部血流滚滚,不惜重兵重金,也要保持版图之完整,保持天下一统的局面,这个薛蟠是赞成的,但是若是要王子腾亲自带兵出征,这是薛蟠不认可的。

“我也听得不真,只是在你姨娘那里听说过几耳朵,”薛姨妈才不在乎外头的事儿,她只是有些担心王子腾而已,“你舅舅年岁上了春秋了,上次去西南,我就提心吊胆的,如今若是又要去什么几万里外的西北,这未免也实在是太有些辛苦了,你什么时候过去拜见舅舅,多少也要劝一劝他,外头那么多兵将呢,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就要你舅舅出去呢?”

薛姨妈这话是有些道理的,薛蟠笑道,“只怕也是谣言,我再什么时候去问了舅舅是了,今日要出去吃饭,舅舅家就不去了。过几日得空了就去。”

“你是你舅舅的外甥,多少也要帮衬着办点事儿,”薛姨妈不满的说道,“今个都出去吃饭了,怎么不顺便去看望你舅舅。别老是游手好闲的。”

这在家里头呢,薛姨妈就念叨薛蟠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可若是薛蟠出去了,薛姨妈又要念叨薛蟠每日就知道在外头浪荡,家里是一刻也呆不住,薛蟠已经习惯了,甚至是有些享受这种唠叨,薛蟠哈哈一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先去和仁大哥吃饭去,晚间若是得空,就去看望舅舅。”

听到是和王仁吃饭,薛姨妈就不再说了,这时候张管家进来禀告,“大爷,仁大爷在外头等着了。”

“他怎么还亲自来了?”薛蟠笑道,“那就不必耽误了,赶紧着出发吧。”

到了外头书房,王仁见到薛蟠,又是一番亲热,薛蟠久不见王仁,一时半会还真有些受不住这热情,抵挡不住才笑道,“表哥你若是在这样,我可就是不出去了。”

“可不成!可不成!”王仁忙摆手,“这不是许久没见表弟了,才客气了些,今个我可是请了好多好朋友来,都说要等着拜见表弟你呢。”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朝着东边行去,穿越过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就到了一处“太白居”,一听名字就知道有极好的酒,王仁介绍,“这里可是昔日李太白都称赞过的好酒,哪一首将进酒,就是在这里头写的。”两人到了此处,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多时了,见到薛蟠两人到来,忙拜见,薛蟠见到那人满脸胡子却修建的十分整齐,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双手孔武有力,锦衣华服,朝着薛蟠鞠躬作揖,腰板却是挺得直直的,王仁介绍,“这一位可是咱们京都上有命的赛孟尝,小杜牧!”

这赛孟尝,薛蟠倒是听得懂,就是指得此人必然是出手豪爽并且擅于结交朋友的,此人自我介绍,唤作是杜子陵,江湖上都称之为杜三郎,热情客气些的都称之为杜三,薛蟠不知道此人身份,朝着他点点头,也回了一个作揖礼,杜三连忙让开表示不敢,又亲自延请薛蟠上楼,这一处底下自然是开阔的地方,三层之上,就是单独私密的房间了。王仁这时候也不介绍杜三是何人,也不说什么事儿,薛蟠乐的装作不知道。径直就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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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菜单

二楼已然腾空,到处是不见客人,只有垂着手守在角落里的各种仆人,就在楼梯口就有不少穿着锦衣华服的人再等候,见到薛蟠过来,纷纷行礼,薛蟠是那种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人,这些人如此恭敬,薛蟠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但是有人如此礼待,自然也是高兴的,他也不会摆架子,团团作揖,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一处厅堂。

王仁一一介绍,薛蟠也一时记不住,暗暗察觉今日这场子应该是杜三筹备下的,众人也以杜三隐隐为尊,到了此处,已经安排下了圆桌两个,杜三请薛蟠上座,薛蟠推辞,“我虽然不才,却也知道本分,我才几岁怎么敢就坐上座,万万不敢如此的。”

杜三忙说道,“今个原本就是请薛大人的,在下好几次拜托仁大爷,想着要请薛大人吃饭赏脸一二,薛大人却是一直忙,如今好容易请了大人,如何不能请上座,仁大爷是知道在下的,想着对薛大人的仰慕之心,绝非一二日了。”

薛蟠笑眯眯的望着王仁,这杜三的话儿说的实在是有些让人恶寒,王仁朝着薛蟠点点头,“的确是如此,杜三爷今个请了这些人来,就是陪表弟你的诶!”

如此薛蟠才朝着众人告罪坐了下来,王仁乃是陪客,杜三乃是做东之人,故此分别坐在了薛蟠的两边,其余的还有一个生的英俊斯文之人在下手打横作陪,其余三五人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如此倒也不算拥挤,反而是宽敞的很。杜三先拿了菜单来请薛蟠看过,薛蟠要王仁看,王仁摆手,“我哪里会看这个。”

薛蟠于是接过单子看过,凉碟是金华竹叶腿、宁波瓦楞明蚶、黑龙江熏鹿脯、四川叙府糟蛋、兴化醉蛏鼻、东台醉泥螺、阳澄湖醉蟹、糟鹌鹑、糟鸭舌、高邮双黄鸭蛋、界首茶干拌荠菜、凉拌枸杞。热菜也只是蟹白烧乌青菜、鸭肝泥酿怀山药、鲫鱼脑烩豆腐、烩青腿子口蘑、烧鹅掌。甲鱼只用裙边。鲜花鱼不用整条的,只取两块嘴后腮边眼下蒜瓣肉。车螯只取两块瑶柱。炒芙蓉鸡片塞牙,用大兴安岭活捕来的飞龙剁泥、鸽蛋清。烧烤不用乳猪,用果子狸。头菜不用翅唇参燕,炖杨妃乳新从江阴运到的河豚鱼。

薛蟠见到有河豚,笑着说:“那得有炒蒌蒿呀!‘竹外祧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有蒌蒿,那才配称。”“有有有!”下手那个英俊青年连忙应道,“预备下来几样嫩叶菜子:素炒蒌蒿薹、素炒金花菜、素炒豌豆苗、素炒紫芽姜、素炒马兰头、素炒凤尾只有三片叶子的嫩莴苣尖、素烧黄芽白……”一席话说的痛痛快快,干干脆脆的,“请薛大人赏鉴。”

薛蟠见到这菜单,委实不容易,一来是东西价贵,二来是很要一番心思来制作,三来这么多天南海北的东西要策划出来,绝不是仅仅用钱做得到的。

一百三十二、多喝几杯

这一桌子菜的确是讲究的很,那个下首的那个英俊青年对着薛蟠说的话,一席语句说的顺溜无比,又声音清脆,虽然说的这么快,但是吐字清楚流利,个个字儿听得清清楚楚,没有半个字儿是含混不清的,薛蟠目视此人,杜三连忙又介绍了一番,“这一位是欧阳休,字克止。”

“欧阳修?六一居士?”

“却不是那个修,学生不才,不敢和先贤自比,而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的休。”那欧阳休最后念了这首辛弃疾的词,最后那半句“欲说还休”,用了昆曲的念白出来,真真是一喉艳惊四座,众人不觉叫好,薛蟠也目视此人,杜三笑道,“这一位克止兄,素日里头最喜欢的就是梨园行当,和那柳家的哥儿,号称是京内双绝,薛大人必然是没见过他们两位票过的游园惊梦,哎哟,可绝非一般角儿比得上的,简直就是谪仙人!那一天,可是四九城整个都轰动了。”

薛蟠知道这豪门世家的子弟,大部分的人是又有钱又有空闲,故此各式各样的喜好,都层出不穷,越浪费时间越能彰显自己个不凡的技能学起来,那就是了不得的事情,斗蛐蛐的一掷千金,摆弄花草的花园里头各种名贵的花草,收集古玩的,收藏古书籍的,养猫的,天下名贵的猫都收集了,斗狗的,凡此种种,太多见了,如今大越朝虽然是偶有风波,但四海升平久矣,故此这梨园的行当繁杂昌盛,只要是家里头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务必都要请戏班子来唱个堂会,如此梨园行当也繁荣的很,可世人虽然瞧不起戏子,但若是有豪门子弟当票友,津津乐道的愿意做这个当做兴趣的,反而被人称叹为风流倜傥。

那个欧阳休起身,又朝着薛蟠作揖,薛蟠前世不喜戏曲,不过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消遣的东西,跟着家里人一起看戏多了,倒是也喜欢,这个欧阳休如此潇洒形态,谁不是喜欢美好之物,美貌之人呢?这可不是唯独宝玉才会做的事情,薛蟠也拱手,“不必如此多礼,还请坐。”

如此海陆珍馐流水般的上来,喝的酒又是极好,“这是太白酒,”杜三显然也是精通于吃喝的,边给薛蟠斟酒,边笑着解释,“昔日李太白在此做下将进酒的时候,就是喝的是这个,唐朝到如今,也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兵荒马乱,可这太白居倒是一直都在,说这是唐朝古法留下来的方子酿制的酒,咱们这个还是三十年陈的,怕是太老辣了些,故此又有新橙选了果粒在其中调和一二,辛辣之气顿时少了许多,还请薛大人试一试味道。”

杜三如此殷勤,又有王仁的面子,薛蟠也不预备真的摆什么大人的架子,“既然是仁大哥的好朋友,杜三兄就不必一口一个大人了,咱们平辈论交,如何?”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脸上都浮现出喜悦之色,适才听闻薛蟠议论要吃蒌蒿,就知道此人必然是善于吃喝的,这样一番说话下来,又很是热络,这为人处世,看来也是年少老成十分地道的,这样的话,众人自然觉得面上有光彩的很。

“如此,文龙兄,弟就不恭了,”杜三明明比薛蟠大许多,却称呼薛蟠为兄,自称为弟,这恭敬,的确是做到了实处,“今日咱们吃酒,不能没有人陪着,原本想要请一些姑娘家来……”薛蟠忙摆手,杜三也连忙说道,“怕扰了咱们清听,故此只是叫她们下头预备着,琴箫等物,都已经妥当了。”

那个欧阳休笑道,“若是请她们这些胭脂俗粉来,未免是污了文龙兄的清听,不如就让她们在楼下抚琴几曲,以供咱们入一入耳,如何?”

薛蟠点点头,边上的伴当忙下去传令,不一会下头就想起了琴箫声,远远的搁着各种门子帘子传来,似远又近,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这边酒过三巡,杜三也不说今日为何宴请,薛蟠也乐得装作不知,只是喝酒,众人举杯敬酒,他自然喝下,却也不喝多,只是微微抿了一口,杜三等人也不强劝,薛蟠也懂事,起身道隔壁的桌子敬了一圈,如此回来,自然人人笑脸,王仁家里头不算是太舒坦,但多少这场面也是常见过的,嬉笑怒骂都很是配合,如此自然是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下头的琴箫声也就停下来了,杜三放下酒杯,对着那欧阳休笑道,“克止兄,适才才露了那么一点嗓子,愚兄倒是想听的很,不知道是否赏脸,也给文龙兄来一段,如何?”

薛蟠忙笑道,“听说这嗓子好的,若是喝了酒,必然是不能唱的,极易损了嗓子,克止兄,不必唱了。”

欧阳休却笑道,“多谢文龙兄挂念,只是小弟却也无妨,何况我和别人不同,最是要喝了酒,才有兴致唱一段,今个小弟唱一段蝶恋花,还要请文龙兄雅鉴。”

“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后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虽然未有丝竹伴奏,但他唱的分外婉转动人,又加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欧阳休的声音倒是有些一些豪迈放荡不羁的意思,尤其是最后一句“牡丹亭上三生路”欧阳休反复唱了三遍,真是格外的令人惊艳。

薛蟠不由得鼓掌,“如此妙音,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瞧着海内名家,也不过是休止兄如此了吧?”

众人都是赞叹不已,杜三瞧了朝着薛蟠作揖的欧阳休一眼,附和薛蟠道,“文龙兄的评语,实在是一语中的。”

王仁忙着把杯中酒喝了下去,“今个可实在是高兴!得了欧阳兄的妙音,我这酒都险些觉得寡淡无味了!”

“不可如此,”杜三朝着薛蟠举杯,“还请文龙兄要多多喝几杯才是。”

一百三十三、地方上

酒过三巡,又撤了残菜下去,复又换了瓜果来,这时候宴席还没有结束,接下去还是要喝酒的,只是这时候先吃点瓜果缓一缓酒劲,薛蟠见到杜三溜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对着王仁悄声笑道,“这既然请客,就没有白白请的道理,若是有什么事儿不说,那我等会吃饱喝足,也就家去了。”

王仁忙摆手,“这可不成,他虽然托我请表弟你出来,可到底是为了何事儿,我可是不知道,可到底是吃了人家的嘴软,不管是这事儿成不成,你若是不听就走,可不太好!”

薛蟠心里头暗笑,你王仁王大哥,什么时候这样是忠肝义胆了,搞的为人好像很正派一样,今个这局,你若是把我请出来没有什么银子拿,我还真不信了,这时候杜三从外头进来,见到薛蟠和王仁在说话,微微一思索,告罪坐了下来,“小弟想着,这清谈总是太素淡了些,红袖添香总是要的,外头的姑娘们已经安全妥当,这时候就进来伺候文龙兄和仁大哥,如何?”

薛蟠摇了摇折扇,“杜兄,饭吃的差不多了,咱们今个相见,不能说是一见如故,但多少也是有了交情了,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咱们今日是认识了,都在洛阳城里头过日子,日后总是要打交道的,我这饭吃了酒也喝了,你若是有什么事儿,请直说就是,这一番盛情我是必然要受下来的,你且说一说,我且听一听,若是能办的,我自然也就帮衬着办了,若是不能办的,那么我也和杜兄你言明,不至于说咱们就彼此伤了和气,我也不是什么做作的人,自然不会打什么官腔。”

薛蟠一席话说的是众人无不点点头,如此干脆利落的人,的确是在官场上是不多见的,多少官场上的老油条,酒不知道吃了多少,银子也不知道笑纳了多少,只是事儿,不能帮着办了,薛蟠一来是为人确实如此,二来也不耐烦做这些太极推手的事情,拜托,自己的时间就那么点,完全可以做更有意思更精彩的事情,浪费在应酬上,岂不是太过于痴傻了。

杜三朝着薛蟠竖起拇指,“若是论起豪爽大气,小弟素日里头在江湖上都是有些名号的,可今日见到文龙兄,实在是不得不要甘拜下风。”

适才听到杜三陆陆续续的介绍,薛蟠也知道,这一位,只怕也是西门庆一样的地面上富豪,又加上豪强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在其余的地方不少见,可若是想要在帝都,天子脚下,做这个豪强,那可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薛蟠行事的风格,素来是吃软不吃硬,比如那些敢得罪自己的人,现在基本上要不在服苦役,要不就是在詹事府努力学习,有的苦头吃,但是今日杜三这个人,没有犯事被抓在自己手里头,也如此客气又盛情款待,薛蟠自然不会为难他,而且想要当好兵马司指挥使这个亲民官,是要接触地方的。

一百三十四、狗肚子

而且更多的要接触地方上的权贵豪强,却不是那些普通老百姓,这虽然说上去很难听,但的确是赤裸裸的现实,如果地方上的豪强不处理得当,一般来说亲民官是很难做的好做的平稳的,薛蟠不求做的多少出彩,他并没有很想当官升级的想法,但是当这个官,总是需要稳当一点的,再者薛蟠虽然没有读过兵书,但也知道要让自己的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才好,如今敌人是不少了,但是总希望不要再敌人继续增长起来不是吗。

杜三这么一说话,一交谈,的确是天南海北,口才便给,十分健谈,属于是那种见过世面会吹牛皮,但又不会夸夸其谈让人觉得吹牛皮到过度腻烦的程度,这是很难得的,要把握这个度的确是很不容易,一见之下,的确是容易让人起了结交之心。

杜三朝着左右看了看,另外那一桌子人朝着薛蟠作揖一下,也就退了出去,杜三笑道,“下头那些姑娘们,可不许你们乱碰,我留个几个绝色,是要陪文龙兄喝茶的。”

其余等人都笑,“决计不敢,只是留着文龙兄去招待那些姑娘们才好,我们这时候喝的有些急了,出去吹吹风,等会再陪文龙兄继续喝就是。”

那个欧阳休倒是没有走,只是还在下首作陪,王仁很有自觉,也就站了起来和众人出去,等到这边没有旁人,杜三起身朝着薛蟠作揖,“不知道文龙兄是否知道,这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大人朱炳德,乃是小弟的连襟。”

这一节还真不知道,王仁适才没说,但薛蟠也不觉得,这个杜三背后就朱炳德这么一个势力,这样的人物,在四九城算不得什么,“哦,既然是如此,”薛蟠挑眉笑道,“那么更是一家人了。”

“只是我这连襟,年岁虽然比小弟大一些,可脑筋还是死脑筋,也不知道逢迎拍马,讨好上官,这么多年了,依旧还是一个六品的小官,如今也快年届五十,若是再过几年再不得存进的话,只怕也就是六品的官儿致仕退休了。”

“虽然如今当着六品的官,而若是退休致仕了,倒也不用担心没有五品的追封,”薛蟠笑道,“日后到了地方上,谁不称呼一声知府老爷呢?”

知府都是五品起的,薛蟠如此说,是调侃之意了,杜三苦笑,“话虽然说如此,可常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那连襟,也是想着要再进一步,多少若是能在致仕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不是更好?”

杜三边说着这话,边打量着薛蟠的神色,见到薛蟠没有露出什么排斥的样子,于是这才继续说下去,“我这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托付的,幸好仁大哥这里我还能说上话,知道文龙兄乃是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如今才弱冠的年纪,就当到了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日后的前途自然不必说了,在下的那位连襟,素日里头感叹起来,可真是不免要说,他的岁数都活到狗肚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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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五、赚大发了

按照正常的聊天规则来说,薛蟠这个时候要搭腔,一来表示朱大人必然是扎根于基层,一心一意做老百姓的父母官,绝不是为了高官厚禄而抛弃老百姓的实干家,二来安慰杜三,如今只是时机不到,日后一旦一遇风云,便飞黄腾达才好,只是薛蟠才不搭腔,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杜三想要为他这个连襟谋求什么东西,有求于自己,若是自己胡乱安慰,他还以为自己做出了什么承诺,如此的话,到时候却把自己个套进去了。

薛蟠不搭腔,就是还要听杜三说什么,在不知道别人企图心就因为美食和优待贸然答应下来,这事儿薛蟠是不会干的,薛蟠不搭腔的话,现在的场面有些尴尬,但是杜三既然是这么说了,自然也就不能退缩回去,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是一心想着来和文龙兄结交一番,奈何这人越老,脸皮越薄,就要一些脸面,却什么东西都不要了,不好意思前来请文龙兄,故此派了小弟前来,要请文龙兄做主。”

“做主?”薛蟠笑道,“朱大人乃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算起来,咱们都是敌体的,再加上,这素来都是以东为贵,东城那边,可是咱们洛阳城一等一的繁华富庶之地,东市就在那边,咱们这五城之中,算起来,东城是最好的,朱大人更是我的老前辈了,什么事儿会轮得到我做主?杜三兄,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杜三忙摆手,“不敢不敢开玩笑,实在是要有求于文龙兄的。”

“我的性子,适才这么一顿饭吃下来,你也该知道的,”薛蟠吃了饭就有些犯困,许是血液都涌到了胃这里,这首越发懒洋洋的,“最是直接痛快的,若是能帮衬的事儿,就请明言,若是帮衬不了的,那么我也实话实说,帮不了,绝不会是有什么推来推去的道理。”

杜三一击掌,“文龙兄最是干脆,小弟也就不打马虎眼了,我告诉文龙兄一句,我那连襟,想着今年再朝着前头走几步,看看文龙兄,有没有法子帮衬一二。”

“想要外放?”薛蟠笑道,他起初以为还是这朱炳德想着要外放那一镇当武官去,“如今诸府节度使都在调动,朱大人想要外放也是寻常的,若是你要,我可以将兵部我咸安宫的同学引荐给你,我虽然不才,但到底是咸安宫班首出来的,这个面子,他会给。”

杜三却是摇摇头,“这洛阳天下繁华,如何舍得出去?我那连襟是不愿意到地方上当官的,他只是想着更进一步,看看有没有福气,当这个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薛蟠挑眉,这个朱炳德还真是让人意外,算起来还真的如此,俗话说京官最贵,就算的在京师之中比如指挥使这样的下等官,还不算是六部衙门政事堂的官儿,都比地方上的寻常布政使参政来的高贵一些,朱炳德不想外放也是对的,特别是这样东城繁华之地的官儿当舒坦了,到地方去就算是一镇节度使,日日要带病训练或者是巡查地方的,且不说这责任巨大,日子也是过的极为没有洛阳城里头繁华。

薛蟠将盖碗的碗盖拿了起来,轻轻的将手放开,碗盖掉了下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个只怕我是帮不上忙的,”薛蟠轻笑,“咱们这过些日子就要商议着五城兵马司归着那个衙门来管,可不是说公推五城兵马都指挥使的哟。”

“事在人为嘛,”杜三看着薛蟠在把玩那盖碗,笑道,“若是文龙兄能够帮衬一二,帮着抬一抬轿子,自然是有法子的。”

薛蟠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五城兵马司公议要商定是那个衙门来管着咱们这五城,却不是说,要另外设一个衙门,我虽然是有些门路和手段,但也不可能说,可以让吏部多设立一个衙门,专门弄一个会典条例出来管辖着五城兵马司啊,杜三兄,这事儿,小弟可是帮不上忙。”

“本朝原本就有此职,”杜三对着薛蟠那态度也不以为意,“只是多年不设,如今又要新开,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小弟那连襟又怕自己个说出来,让人觉得为老不修,想着高官厚禄,什么脸面都不要的,故此想着要托人来提携他一二,自然了,咱们都知道,宁敲金钟一下,不锤破鼓三千,寻常门路不管用的,可是不去找了,思来想去,还是要拜托文龙兄才是。”

室内檀香燃的让人熏熏然,杜三继续解释道,“自然不会要文龙兄如此行为了,只是若是小弟的连襟以东城指挥使之身来加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的加衔,文龙兄以为,如此之事可以做否?”

薛蟠心里头暗赞一句杜三聪明,单独设置一个五城兵马司,是比较难的事情,这事儿除非有宰辅建议并且一力推行之,才有可能,但是不追求新设一个衙门,只是以东城兵马司的身份加一个统辖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这事儿原本也难办,但是如今恰好吏部要五城议事,商定归属哪个衙门来管,如此一来,还真的是有那么大的可能了。

而且聪明之处不仅仅在于此地,东城最富,若是舍了此地,当哪个五城都指挥使,极易被手下的人架空,当一个有名无权的空上司,但是抓住东城这个根据地,再加衔为统率五城的都指挥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凌驾于其余四城之上了。

除此之外,另外只怕是朱炳德还有更大的思量,薛蟠沉思一会,若是朱炳德得了这个都指挥使,万一日后归属到了那个衙门去,按照这样的情况,那边不可能不给一个副职再给都指挥使加衔,打个比方若是归属兵部来管辖,五城兵马司如此重要的位置,都指挥使当不当得一个兵部侍郎的衔儿?

如此一来,朱炳德可就赚大发了。

一百三十六、意下如何

对着王子腾等人来说,尚书的加衔,还看不上眼,可对着在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正六品的朱炳德来说,再进一步,若是有这样大的可能加一个侍郎的衔儿,那可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正六品的位置不再是他桎梏,而是基石,故此他很想要这个机会,这个机会,可能把握不住,这辈子就没有再这样的机会了。

当然了,可能朱炳德没有想得这么远,但是薛蟠帮着他想到了这么远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也是一个很大的报答,只要办成这事儿,必然报答极大,但是薛蟠自诩,只怕是做不好这件事儿的,“杜三兄,这事儿,你想要我如何做啊?”

薛蟠打定主意,若是这个人要自己去求舅舅王子腾,他是必然不会干的,世人都知薛蟠是王子腾的外甥,但是薛蟠就是不可以什么事情都去找王子腾,若是都要如此,薛蟠是不会做的。

杜三微微一笑,“请文龙兄在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议事的时候提出此事,提议增设都指挥使就是。小弟知道文龙兄乃是大司马的外甥,这样的小事儿,何必去要扰了大司马的清净呢?大司马日理万机,不必为这样的小事儿分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若是如此,倒是简单了,薛蟠却是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就发话提议就可以促成这件事儿,五城之中,想必这一位朱炳德也会去别的地方合纵连横,只要是五城之中,有三位赞成此事儿,那么这事儿就大可做的,至于日后朱炳德如何将这个都指挥使纳入囊中,那却是第二阶段该麻烦的事儿了,薛蟠摇摇扇子,“这事儿倒也不难,只是我从来不做免费帮衬人的事儿,杜三兄,不要怪我说话直率了些,我若是如此帮着朱大人,那朱大人何以为报呢?”

有要求就是好办,若是一个人无欲无求,还真的是没有办法来攻破防线了,杜三听到薛蟠这话,就知道薛蟠已经起码对这个要求不反对了,“有,只要文龙兄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才是!我那连襟为人粗俗了一些,说要送些金银田产之物给文龙兄,却是被我好生一顿嘲笑,我说文龙兄家里头豪富,自己又是极为风雅之人,若是用这银钱之物,实在是不是送礼,而是要得罪了。”

这话说的夸张了些,不过薛蟠的确是家里头有钱,不在乎这些银子的事情,故此和普通官员一样的行贿,是必然不行的,薛蟠微微一笑,若是送什么美女,只怕是他们也不敢送,薛蟠也不敢要,“既然如此,这事儿好办,只是我却是要朱大人一个承诺了,那么日后咱们这五城兵马司,该归着那个衙门来管辖,杜三兄,你以为交给那个衙门最好?”

杜三听弦而知雅意,“此事自然是听从文龙兄的,只要是这都指挥使下来,归属那个衙门来管理,一切都好办!您意下如何啊?”

一百三十七、硬点子来了!

杜三听出来了,薛蟠想要把这个话语权拿到手,基本上来说,就是薛蟠可能要将五城兵马司交给兵部,其实交给谁,杜三自己个是没有意见的,朱炳德也不会有意见,如果真的能够有一个佐贰堂官的加衔,不管是兵部还是别的,就算是归回到兰台寺去也不打紧,只要是有这么一个名号就得了。

这等于是一个交换,朱炳德要这个都指挥使的名号,薛蟠要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对于同意五城兵马司上司到哪里去的承诺,如此就是一拍即合了,“算起来,是文龙兄吃亏了些,”杜三略微不太好意思,“若是别的地方还有要帮衬的,还请文龙兄明言,小弟虽然不中用的很,但在京都地面上还是有些人手的,不管是文龙兄要做什么,都是妥当的很。”

“结交杜三兄已经是运气之极,奈何还要求其他呢,”薛蟠笑道,“若是日后有你帮衬的事儿,自然会请你帮衬……”杜三似乎也是和那些霍家武馆还有武清伯府差不多的人物,只是不在西城罢了,于是他想了想,倒是有个人要对杜三打听,“这霍家武馆的馆主是何等人也?倒是之前没有见过,如此我料理了他,但也未曾见他出来有什么动静。杜三兄可是知道此人否?”

说起了霍家武馆的馆主,杜三原本因为事儿办成喜悦的心情顿时就沉稳下来,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凝重之色,“小弟说句不客气的话,文龙兄在西城谁都得罪了都不要紧,只是处置这霍家武馆的事儿,到底是略微着急了些,”他怕薛蟠不满,又忙说道,“霍家武馆的馆主也不知道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昔日在河南河北,就靠着一双手掌,打败了不知道多少江湖上的高手,一举成名。”

杜三解释着这霍家武馆馆主大幻真人的来历,这武艺高强是有个限额的,不可能说一个人可以打败十几个绝顶高手,这是神话故事,不是寻常的人生。可这馆主孤身一人前往洛阳,就在西城霍家武馆的地方摆下麻袋一张,打坐于上,求战于洛阳的这些地头蛇,言明打败一人,这一人就要让出洛阳城的一块麻袋大小的地方来让他开设武馆,如此嚣张,自然是人人都要忍不住和他赌斗一番,可是这馆主似乎除却武艺之外,还有别的神通,就在这麻袋之上,接连打败了数百好手,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一下子就让他占据了此地,后来还是少林寺的和尚出来调停,让中州武林不要因为面子丢了而大动干戈,其实也是给他们一个下坡可以下,如此霍家武馆才算是在洛阳城打下了一片天地,之后又隐隐约约有神迹,外头都传闻可以呼风唤雨,占卜问卦,无一不准,简直有诸葛孔明借东风之大能,这样又被权贵们竞相追捧,后来又入宫侍奉圣后和皇帝,加上在嵩山封禅的时候,大幻真人更是祭拜天地,将天上神仙请出在云端展露真容,引动圣后和永和皇帝都十分震惊,推之为活神仙,算起来,这样的招数使用出来,清虚观的张道士丢了好几代传承下来皇家御赐的“大幻真人”名号,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此的确是很厉害的人物,但是薛蟠有些想不通这样的活神仙,为什么要厮混在红尘之地,如果说要享受,银子大把会有人贡献上来的,何必要开一个武馆来收徒弟,收徒弟倒也罢了,道门中人,可能对着其余的东西不在话,但是对于门徒,还是很在意的,但是这收徒弟之外,还收保护费,这简直是让薛蟠难以想象了。

薛蟠啧啧称奇,“这一位大幻真人还在嵩山清修,若是回来的时候必然会来找我算账,到时候只怕是我的苦日子就来了。”

欧阳休一直未说话,这个时候倒是说道,“兄不必担忧,这一位大幻真人昔日开门立派的时候也不曾伤人,只是打败而已,算起来虽然武艺高强,但却是清静无为之辈,不会胡乱出手的。”

这样的人阴险起来才是最可怕的,薛蟠笑道,“那也只能是如此希望了。”

这边事儿谈好,自然也还要继续喝酒的,仆役们又将新鲜的酒菜拿上,这时候两方都高兴,事儿谈成,可以单纯的寻欢作乐了,那些下帖子请来陕西巷的姑娘们也莺飞燕舞的进来左右各自坐在薛蟠身侧伺候,端茶倒酒喂菜十分殷勤,薛蟠有些太过受用了,他还不是很适应这样的场面,鸡皮疙瘩都有些起来了,右边那红衣丽人给薛蟠剥了一个蟹腿,殷勤备至的送到薛蟠唇前,薛蟠忙接过,又笑道,“不必如此,你们且忙自己的。”

杜三见到薛蟠有些不自在,于是叫这些人按弄琴箫,在当庭做舞,欧阳休坐了过来坐在王仁的位置上朝着薛蟠敬酒,这时候王仁也不知道去何处鬼混,欧阳休此人风趣,又十分健谈,薛蟠和交谈之下,倒是颇为高兴,杜三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含笑劝酒,这里头宾主尽欢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些炸裂声,似乎还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出现,原本在优美歌舞的女娘们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如此,一时间那舞步都凌乱了。

杜三微微皱眉,随即笑道,“外头的人真是不懂事,知道贵客在这里头,还搞这些吵闹声出来,”他吩咐人出去瞧一瞧,“我这就赶了人走。”

一般情况下这是会出现一个不长眼十分嚣张的人,出来大摇大摆仗着身份地位或者是财富的了不起来找茬,这可是,哦,不,是人生最常见的套路,另外一张桌子的人出去瞧了瞧,门方被打开,就被人复又推了回来。

外头赫然是几个鼻青脸肿的彪形大汉,薛蟠认得他们,就是刚才在楼下迎接自己的人,“三爷,有硬点子来了!”

一百三十八、自然再来

杜三这时候是有些不悦了,他放下了筷子,“我这招待贵客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当差的,硬点子都拦不住?难不成人很多?若是江湖上的人,请他离去,我这边酒水自然招待,若是官面上的人物,就下了朱大人的帖子,我倒是要看看,什么大人物舍得下脸面来还和我这小人物闹腾!”

来人被打的有些鼻青脸肿的样子低着头不敢说话,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何,薛蟠打了一个寒噤,气氛变得肃杀起来,杜三起身,预备着起身出去瞧一瞧,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里头放肆,有人是慢慢踱步进来了。杜三一见到此人,就不觉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门外慢慢出现了一个人,说是慢,似乎是脚步没有动,但是又觉得极快,一下之间就到了屋里头来,薛蟠原本还若无其事,可见到此人穿着青衣飘飘,头上戴着一个轻纱兜帽,朦朦胧胧看不清人影,将整个脸都遮住了,但是身姿婀娜,必然是女子,薛蟠瞠目结舌,险些将手里头的杯子都跌落了,“红梅花!怎么是你?”

那人的兜帽上夹着一支颤颤巍巍的红梅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这个季节自然没有梅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动作的,惟妙惟肖,十分逼真,兜帽把红梅花所有的面容都遮住了,只是她那依旧清冷寒冰一般的眼神倒是还让薛蟠看的清清楚楚,红梅花盯住了薛蟠,“薛大爷,好生有雅致啊。”

此人自然就是在江南长江水面上见过一面,又在金陵也见过,甚至在天竺都见过的女侠红梅花了,只是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绿叶子却是不知道

薛蟠尴尬一笑,似乎还有什么被捉奸的感觉,但是他突然想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还需要躲闪呢?于是挺起了胸膛,“不敢,无非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吃饭罢了,怎么,红女侠,你预备着要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吗?”

杜三惊讶于薛蟠居然和红梅花认识,而接下去倒是该轮到薛蟠来震惊于杜三居然认识红梅花了,“你你你你,怎么来这里了?”杜三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可是洛阳城,你可是通缉的大盗!若是官府知道了,只怕你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红梅花先不答话,只是拿着眼冷冷的扫视众人,然后将目光定在了欧阳休身上,欧阳休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杜老三,把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红梅花冷冰冰的说道,“我要和薛大爷说几句话。”

杜三苦笑,“薛大爷是我的贵客,你不能乱来。”

红梅花复又冷冷的看了杜子陵一眼,杜子陵没办法,只能是苦笑着站了起来,朝着薛蟠作揖,“文龙兄,小弟对不住了!”

杜三抱头鼠窜,又把姑娘们一起呆下去,显然,红梅花还是觉得杜子陵可以信赖的,也没有吩咐什么要杜三管住手下人不要乱通风报信,让官府来抓自己,薛蟠见到众人都走,对着红梅花点点头,“女侠可还安好?昔日在天竺相助之情,我还没报答过呢,今日恰好相见,不如请换了杯子来,咱们好生喝一杯,我也感谢你一番,如何。”

“不必如此,”红梅花依旧是冷冷的说道,她转过身子,朝着边上的一张交椅坐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薛蟠,“若不是有薛大爷的帮衬,只怕是在廓尔喀国哪里,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只怕还难。”

你知道就好,知道知恩图报就好,薛蟠暗暗腹诽道,这红梅花也不是不认识的,薛蟠算是和她接触了几次,故此也不是很紧张,只是他有些好奇,“那么今日女侠要找我做什么?”

“我听说薛大爷如今在西城做了好大的事业,江湖上许多人都被你抓起来在做苦役了,”红梅花看着薛蟠,冷冰冰的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和我有干系的人,放一些出来?”

“好说,好说,”薛蟠笑道,他可是出人意料的没有一口回绝,“既然是女侠的人,那么自然要放了,何况是干了这么些时候的苦力,我这西城到处街道湖堤等,都整修的差不多了,我再留着他们,反而是浪费我的银子,这放回去就是了,不过这等小事儿,何须你亲自出面?一个手书,也就妥当了。”

薛蟠这会子许是喝了酒,说话倒是滔滔不绝了,“按理说,这不该我来说,只是这女侠你也该管好自己手下的人,这作奸犯科的事儿,咱们可不好办,”他看到了红梅花投射过来的冷光,不由得汗毛倒竖起来,又干笑连连,“自然了,为富不仁的人极多,女侠想着要劫富济贫,我自然是十分赞成的。”

红梅花冷哼一声,“我的事儿不用你来管,你且管好你自己个吧,你和杜老三在这里头唧唧歪歪的密谋什么我没兴趣知道,却是要提醒你一句,什么事儿还是要谨慎点的好。”

最要听到这句话听进去的应该是你吧,薛蟠暗暗说道,“是是是,我知道了,只是这事儿原本不是江湖上的事儿,你不知道也是有的,”薛蟠觉得室内的温度又降低了些,于是连忙又说道,“不过我听进去了。”

红梅花起身预备离去,却又被薛蟠拦住了,“我瞧着那绿大侠怎么不跟着过来?”

“他在吕梁还有要事儿,”红梅花推开房门,转过头来瞥了一眼薛蟠,“怎么,你倒是惦记他了?”

“只不过没见到问候一句罢了,”薛蟠笑道,“女侠住在何处啊?若是得空,也可以来我寒舍一聚,别的东西虽然是没有,但这吃食我家里头是算好的,若是女侠来,美酒佳肴自然是有招待的。”

“不必探问我的行踪,我若是来此地,自然会再告诉你,”红梅花冷冷离开,“这些日子追查那谋杀冯家公子的事情,有些眉目了,等着事儿弄清楚,我自然会来寻你。”

一百三十九、翩然离去

红梅花不说这个事情,薛蟠都险些要忘记了这事儿,冯家公子,就是昔日要和薛蟠强夺香菱的那个被害死的人,薛蟠因为此人不知道为何惨死,也吃了官司来,还被贾雨村摆了一道,险些不能离开金陵,后来还好是王子腾出手弹压了此事儿,薛蟠又使人赔了银子,自己个让出了和金陵府合作的盐引生意,贾雨村这才算是放过了薛蟠,但是薛蟠是有仇报仇睚眦必报的性子,有人陷害自己,那里容得下?故此请殷天正托付江湖上的人,这才换来了和江南江北江湖道上的一等一好汉,似乎是极为有统帅地位的红梅花和绿叶子一见,要请他们二人来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意图陷害我。

人总是在温柔乡里面容易失去警惕之心,忘了曾经还有人对着自己有所图谋,薛蟠听到这个事儿才想起来,“是了是了,这事儿倒是还要拜托女侠了,若是得空了,咱们再合作也不迟,”薛蟠笑道,之前在天竺,若不是红梅花出现来护住自己,只怕是十个自己,都要被那马德里思汗座下的四大天王剁成肉馅了,当然了,薛蟠也不是没有回报,他特意在归国的时候将廓尔喀国主引出来,让红梅花去偷了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薛蟠才不想知道,他只需要了解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生意做的不错,和红梅花合作,也是极好的,“合作?”红梅花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了薛蟠一眼,“合作什么?”

“比如别的什么事儿,”薛蟠挥着扇子笑道,“听说女侠在江湖上名声极大,我若是有什么事儿要拜托的,那么说不得还要麻烦女侠,想着女侠这样的地位,银子自然是不缺的,若是有要的东西,我若是有,必然交换,如何?”

红梅花默然不语,冷哼一声,随即翩然离开,薛蟠还来不及说自己乃是朝廷命官,私下见江洋大盗可实在是不合规矩,若是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御史知道了,又要闹得满头包了,可红梅花就这样走了,等到她离去,杜三等人才进了此处,杜三十分抱歉,连连请罪,“实在是对不住,文龙兄,且不瞒你,小弟和这红梅花干系甚大,且她十分厉害,倒不是说这武艺厉害,只是她家里头的背景厉害的很,我不敢违背了她的意思,故此只能先退让了出去,只是你放心,我适才就在外头守着,若是她有丝毫不尊敬的事儿敢做,我就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冲进来护住文龙兄周全。”

得了吧,刚才那么干脆利索的躲了出去,红梅花的身手薛蟠是知道的,昔日在大江上面对着水师围剿毫不畏惧,若是没有真本事,昔日也不可能将三大天王一概屠杀之,若是红梅花要对着自己下毒手,就算杜三有心要救自己,只怕是十个自己也早就死透了。薛蟠摆摆手,“不必说这个了!”

杜三又吩咐人上来斟酒,这个时候王仁倒是不知道在何处鬼混回来,见到室内空荡荡的,没有见到伺候喝酒弹琴的姑娘,奇道:“三爷安排的人呢?不是事儿谈好了怎么还不让姑娘们上来伺候着呢?”

杜三一脸尴尬,这时候薛蟠才发觉,就连欧阳休也不见人影了,杜三对着薛蟠说道,“适才那位,说不许有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于是就都赶下去了。”

薛蟠更是尴尬,这个红梅花管的也太宽了些吧?于是干笑一声,也不理论此事儿,又安抚了王仁,“等会我自去了,你们再乐也不迟。”

这时候被红梅花搅了兴致,又差不多也酒足饭饱,薛蟠喝了口茶和杜三说道,“事儿既然定下来了,什么时候我去拜访朱大人就是了,杜三兄你这事儿,务必要和我办好了,既然你是中间人,那日后有什么事儿不妥当,我只管来问你,如何?”

杜三连忙应下,于是薛蟠起身,预备走人,王仁还劝薛蟠再乐一乐,薛蟠笑道:“还要去二舅舅处,表哥可以要一起吗?”

听到要去王子腾处,王仁一缩脖子,“我这会子喝了酒,若是过去拜见,只怕又要被呵斥,实在是不敢,表弟自己个去吧。”

杜三听到薛蟠如此随意就去拜见王子腾,更觉今个的事儿办得好,这一位果然是厉害人物,虽然门第不如其余人家,但是架不住自己个有能力,又有一个好舅舅,等闲人都比不上的,杜三还好不知道薛蟠和那安福海差不多是忘年交的架势,若是知道了,也不用这么辛苦求一个都指挥使了,只怕是堂官也是做的,当然是薛蟠要大力帮衬才是。

杜三再三挽留,薛蟠只是要去,其实过安慰日子的人,最怕是就是意外,意外之喜倒也罢了,可这意外的惊吓,实在是没多少人受得了吃得消,红梅花这么神出鬼没的,所以他执意要走,众人送了他下楼,杜三又亲自扶着薛蟠上了马车,边上的伴当递上了一个锦盒,“这是小的一点心意,”薛蟠正欲推却,杜三连忙说道,“不敢拿污浊之物打扰文龙兄,文龙兄乃是风雅之人,这不过是一些文字上要用的东西。”

文字上要用的东西,只怕是薛蟠更加不想要,不过这么说了,想必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薛蟠点点头,“如此多谢杜三兄厚待了。”

薛蟠自然离去,然后杜三和王仁一起回来,复又上了太白居,继续推杯换盏起来,这时候杜三又让王仁坐了主席,事儿办成,的确是要感谢王仁,众人都是不禁吹捧起来,听到众人恭维,王仁更是得意,“三爷你来找了我这位表弟,那么万事都妥当了,你想想看,之前那个张如圭,可认识?不认识也是寻常,我和你说,你就知道了,他如今是武陵节度的判官,可昔日也就是在我这表弟的幕下,当着清客的。”

一百四十、清客

王仁在不遗余力的吹嘘薛蟠,吹嘘自己所结交的人,自然这等同于抬高自己的身价,“宦海浮沉,原本也是寻常的事儿,张如圭大人昔日在大名府也就是一个小官,还被别人连累到不得不罢黜的地步,到了我表弟那里,为人勤勉的很,表弟也愿意提携人,虽然是家里头也少不了门生清客帮衬一二,但张先生的确是有才干的,故此一下子趁着进献避瘟丹的时候把张大人引荐到我那二叔处,一起去西南用兵,专门调度后勤这转运卫生之事,委实是办的不错,故此虽然没有到前线去杀敌,但是也借此得了军功,之前就外放到了武陵军去,一下子就当了判官,这起复,大家伙是都知道的,若不是前朝王荆公那种人物,起复出来当差,那里还有升官的,可这张先生,得我表弟臂助甚多,这么一起复,就当了判官了!”

这显然还不够刺激热辣,王仁复又抖出了别的事儿来,“如今也算是在我那二叔处登堂入室了,不瞒着各位,过些日子,只怕还要重用!”

“重用?”边上的人奉承着王仁,“仁大爷,你倒是帮着大家伙解惑一二,这重用是什么意思呢?”

“只怕是要入兵部,或者是外放当一镇节度使!”王仁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样大家伙倒是有些被震慑住的样子,他更加得意起来,“之前他也来问过我的意思,我说嘛,这兵部里头当差是没多大意思的,还是去地方当一镇节度使才来的痛快舒坦,张先生他倒是谦虚的很,说自己个性子柔和,只怕是当不了节度使,还是我劝他说这一回生二回熟,自然会好生学起来的,若是有问我的,我自然不吝赐教,大家伙许是不知道,这事儿,还是我和文龙表弟一起和大司马来举荐张先生呢,若是这中秋之前,张先生没有高升,诸位只管割了我这舌头去!”

杜三心里头暗笑,若是你这样厉害只怕也不会坐在这里头吹嘘了,只是这话里头的意思,去芜存菁之后,只怕这个张如圭的位置,还真的是薛蟠给他筹谋的,这样的能力,除却王子腾的外甥之外,自己还是有手段的,若是一个尚书的外甥就这样大的能力可以决定一镇节度使的任命,这话儿也只有乡下的无知村妇才会这么认为,杜三又带着一种热情探知,却又有一些不敢置信,怀疑的口气问王仁,“那听说如今的金陵参政贾雨村贾大人,昔日也是在这文龙兄府中为幕的?”

“是了,”王仁拍着脑门,“你不说我还真的险些忘了这个贾时飞!先是张如圭在,后来是这位贾时飞在跟着表弟的,后来去了扬州,引荐到巡盐御史林大人——这一位也是我家的亲戚,这后来才入京,又外放到金陵的,哎,”王仁啧啧称奇,“才几年,就从知府到了参政位置上了!人家一辈子只怕也当不上参政,为了这个事儿,我表弟也是花了好大力气的!”

这纯粹是乱说了,贾雨村早就和薛蟠闹翻不再算是宾主尽欢了,只是有张如圭的例子在,贾雨村也算不得什么了,似乎在薛蟠府中为幕,差不多是终南捷径了,“这么说来,”其余的人笑道,也有不信的,提出了自己个的意见,“薛大人如此帮衬别人,他怎么不给自己个多想想路子呢。”

话的意思,王仁自然听清楚了,就是这么会提拔别人,怎么自己个还是当着这个小官,王仁笑道摆摆手,“你们呀都是看错了!你瞧着我表弟这样谈吐老练的很,但是你也不瞧瞧他才几岁!难不成才十几岁的年纪,就出将入相吗?人家那是甘罗,且也不是寻常人都有的!这才十几岁的年纪,如今就已经是两个正六品的官儿在身上,又有五品的爵位在身上,你们说,这少年一辈还有人比他更厉害些的吗!这也不是我这个做表哥的吹嘘!”

这倒是实话,而且还在咸安宫当了班首,力压一群英才,同窗之情是很难割舍的,薛蟠的确如今是还年轻了些,若是日后再过几年,正正经经的出仕,有王子腾这个舅舅照拂,又有一干咸安宫同学们扶持,前途简直是不可限量。

于是众人其中也有生出来若是日后没有地方可去的话不如去到薛蟠家里头当清客,这起码也算是一个可能会出人头地的法子。

薛蟠还不知道自己的清客位置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他出了太白居,先去了王子腾的府邸,只是王子腾入宫去奏事去了,没有在家,薛蟠也就不在王府逗留,径直回家去,到了家里头,张管家来报,“外头来了一位先生,说是和大爷之前是旧相识,今日过来,看看这清客的位置能不能当。”

“旧相识?”薛蟠笑道,“难道是在金陵就认识的?现在在何处?”张管家说在外书房,“那就赶紧着去吧,”薛蟠笑道,他也不换衣服,横竖进去麻烦的很,于是跟着张管家到了书房去,张管家在路上说“这位先生瞧上去还和气的很,已经在等了大爷有些时候了,老奴叫人上了酒饭来,倒是也不客气,随意吃了一些。”

薛蟠到了外书房,推开门,只见到一个青衣书生模样的人背对着自己,正在书架上翻阅书本,薛蟠笑道,“我来迟了,实在是无礼,”那个人转过头来,含笑望着薛蟠,“不知道先生……”薛蟠看到了来人的样子,不由得脸色都凝固了,“你想要来我这里当清客!?!?!?!”

薛姨妈从王夫人处回来,到了梨香院,王嬷嬷来报,“大爷回来了!喝了好些酒。”

“叫人煮了醒酒汤去,”薛姨妈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喝酒总是没数,没喝醉吧?这会子该午睡一下。”

“说有客人呢?在书房见客。”

“这样忙?”薛姨妈奇道,“什么客人呢?”

一百四十一、白疼

王嬷嬷说是外头请来的先生,大概是要在这府上当幕僚的,这一点薛姨妈倒是很认可,“这大爷老是躲在家里头,外头的人倒是都叫我去应承,我倒是比他还要忙些,”薛姨妈抱怨道,“他自己个躲在里头玩乐倒是舒坦!”

王嬷嬷笑道,“这也是好事儿,大爷在院子里头多和这府上的姐妹们多接触一二,自然不坏。”

薛姨妈自然知道王嬷嬷的意思是什么,美滋滋的说道,“我瞧着这府上的姑娘都很是不错,却是不知道蟠儿看上了谁,若是看上了谁,我一准早早的就去说了,无论是这脸皮多少厚,也要厚着脸去办了这样的事儿,只是蟠儿自己个有主意,别人若是给他办了这事儿,只怕是还不高兴呢,所以我这心里头呀,担心的很。”

王嬷嬷笑道,“太太怕什么,我说句不好的话儿,那园子里头,那个姑娘都是好的,只要是大爷看中了那个,都是咱们家的福气不是?”

所以女人家就很容易一谈就转弯了话题,滑到了自己最喜欢讨论最关心的话题上去,薛姨妈忙念叨,“阿弥陀佛,这话是不错,只是到底我还要和你说一句,不是什么姑娘都合适咱们家的,你是最知道我的,原本是也不在于这些旁的东西,只要是蟠儿他自己个喜欢就好,只是这外头许多规矩咱们不得不要顾忌着,这嫡出庶出的女儿还是有干系的。”

王嬷嬷自然这里头的干系,“是这个理儿,哥儿可是薛家一族的族长,这宗妇的身份,自然是要无可挑剔的。”

宗妇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日后薛家开祠堂祭祖,薛蟠的妻子,是要带领薛家一族的女眷一起祭拜的,流程十分繁琐,但也是彰显家族威严的重要时刻,若是这个“宗妇”是庶出的女儿,到了薛家,必然是不能服众,这不能说是薛姨妈势利眼,但的确委实是如此,薛蟠的妻子,不能是庶出。

这不能是庶出的女儿,那么家里头好几个都是不成了,王嬷嬷自然知道薛蟠心里头所想,但她得了薛蟠的告诫和委托,这时候不好提醒薛姨妈薛蟠中意者是何人,但还是笑道,“太太担心这个做什么,什么时候等着大爷来禀告太太了,太太就预备好银钱准备彩礼等物就完了。”

说到彩礼,薛姨妈倒是来了兴致,“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可就是阿弥陀佛了!”

“咱们大越朝,男子结婚素来的晚些的,”王嬷嬷笑道,“大爷如今才几岁?等过几年再长大些,必然是就要给太太娶儿媳妇抱孙子了!”

“这事儿若是不急,可这屋里人的事儿,还是要早些办的,”薛姨妈瞧了瞧左右,“我可听说了前头太太屋里头那个金钏被赶出去,倒还是宝玉的鬼主意了?这宝玉年纪小小,心思真好!”薛姨妈叹道,“若是蟠儿早早有这样的心思,我也就高兴了!”

“之前太太不是预备了杨枝?只是她不懂事儿,白让太太疼了。”

一百四十二、不怕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我瞧着蟠儿淘气的很,故此想着他那也不能没有人伺候,于是派了杨枝去,原本指望着能够伺候好了,日后蟠儿自然会顺其自然的将她收归了房里人,这里头我就省却了不少功夫,许多话儿我不好意思规劝着,蟠儿的枕边人,劝一两句,总是不差的,可是如今那杨枝心气大,不愿意做蟠儿的屋里人,倒是这样出去了,我冷眼瞧着蟠儿,他也是伤心的很,只是倒也不能说是杨枝不懂事,每个人都每个人的缘法,”薛姨妈到底还是慈善人的,“她不愿意,这事儿不能强求。”

王嬷嬷很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一回生两回熟,男女之间的事儿,只要是水到必然渠成的,这日后相处的久了,就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事儿,到底还是自己家的太太太好心了些,这样的事儿,就让丫头们自己个定夺了,“太太也太好心了些,”王嬷嬷叹道,“这杨枝是家生子,又不是外头买来的,那里还要说问过她的意思,她就算是放出去了,也还是奴才籍里头,日后大不了左不过是配小子罢了,还有什么出息?就算是太太开恩,放了她出去,难不成还能当官太太吗?也不过是和寻常人过日子罢了,只怕还不如咱们家多着呢!俗话说得好,宁做英雄妾,不做凡人妻,咱们家大爷,那不就是英雄吗?如何这杨枝就配不上了!”

王嬷嬷倒是比薛姨妈还要维护薛蟠,不过她也很是会说话,转过来又安慰薛姨妈,“太太因为不必担忧这事儿,虽然咱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哥儿在没成亲之前,的确是要放几个屋里人的,只是如今大爷到底年纪还小,这事儿不急在一时。再者说了,如今大爷屋里头的晴雯,论起相貌和这女红的手艺,那里不是一等一的?比那杨枝自然是强多了,而且我瞧着呀,这晴雯虽然嘴巴上不饶人,可心思实在,一心一意的伺候着大爷妥当,大爷也是对着晴雯和寻常丫头不一样,今个早起大爷出去,晴雯也出去回后头她那姑表兄弟那里,大爷还特意吩咐小丫头们给晴雯预备好包裹,再叫人送出去呢。”

王嬷嬷显然两面间谍,把薛蟠屋里头的事儿都通报过来了,薛姨妈奇道,“可是真的?我素日里头见到晴雯虽然这手艺不错,可人懒懒的,也不怎么朝着蟠儿面前凑,没想到她倒是个不错的。”

“自然是真的,所以啊,太太也就不用着急了,这晴雯算起来,可是老太太给咱们大爷的,这日后的事儿,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晴雯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薛姨妈和王嬷嬷讨论着,这回到了吴贵的家里头,恰好今日吴贵也不当值,见到晴雯来了,十分高兴,连忙请晴雯上座,大越朝的规矩,姑奶奶的身份贵重,无论是不是嫁出去,若是没嫁出去的姑娘,在家里头的地位,比媳妇要高多了,于是吴贵连忙叫浑家去整治酒菜来,要和晴雯喝一盅。

吴贵媳妇见到了晴雯头上的首饰珠光宝气的,手上还一双黄灿灿的金钏,穿着一件玫瑰色的比甲,下头是湖绿色宁绸的裙子,吴贵媳妇的眼睛何等的毒辣,别的那些首饰头面自然不必说,就单单看那宁绸的裙子,底下裙角处到处都用金线绣的,这可是寻常丫头都没有的福气,而且还特意带了一个小丫头回来伺候着拿包裹,可见这晴雯,的确是在薛家是很受用的人物。应该是这么说,是薛蟠很宠信的人了。

吴贵媳妇横了吴贵一眼,“急什么,这会子还早的很呢,我也该陪咱们姑娘说说话。”她殷勤的把晴雯搀扶上了炕,又亲自给晴雯端了一碗茶来,跟着晴雯来的是鹤儿,她见状忙笑道,“倒不必麻烦嫂子了。”拿了一个盖碗递给晴雯,“这是姐姐素日用的,我也带出来了。”

晴雯笑道,“偏生就你还这样琐碎,这样的东西也带出来了。”她见到桌子上有几个果盘,于是抓了几个橘子给鹤儿,吩咐她出去在外头玩去,等会子一起吃了饭再回去,鹤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下子就忘了自己个是来给晴雯打下手的,亦高兴的出去了,吴贵媳妇暗暗咂舌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是真多,到亲戚家来还要自己个带盖碗的,于是也就连忙倒了茶来,又殷勤请晴雯吃果子,“姑娘难得回来,没想到今个都快过节了,倒是太太大爷让姑娘回来了。”

晴雯笑道,“今个大爷也出门去了,家里头没事儿,故此说也要我回家来瞧一瞧表哥,问问看这边有什么缺的,”晴雯从包裹里头拿出来了两样点心,“这是大爷给的,说是给表哥和嫂子家里头吃的。”

吴贵忙接过,复又马上摆了盘出来,吴贵媳妇何曾见过五毒饼这样的好东西,又吃了一个果子,又吃了一个饼,不由得啧啧称奇,“大爷给的到底是好的!”

吴贵倒是不在乎这些个东西,只是问了晴雯当差累不累,辛不辛苦的话,也就低着头不言语了,倒是吴贵媳妇一直在插科打诨,“姑娘如今大爷是真喜欢姑娘了!”晴雯又拿了一些琐碎的物件出来,无一不是好的,见到这些好东西,吴贵媳妇叹道,“这样的好东西都巴巴的给姑娘带来,还让小丫头跟着姑娘回来,说起来,”吴贵媳妇捅了捅吴贵,“咱们家可全都靠姑娘了。”

吴贵点点头,只是满脸堆笑,也说不出话来,吴贵媳妇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榆木脑袋,起来!”她将吴贵推攘下了炕,“你才是会做菜的,如今姑娘回来了,你还不给姑娘露一手?好叫姑娘好生吃些味道的!”

吴贵显然很听媳妇的话,于是连忙到了后头去准备饭食,吴贵媳妇顺势坐了下来,对着晴雯陪着笑,“你哥哥就是这样一个锯嘴的葫芦!”

“大爷喜欢哥哥的菜,又不是要听他说话,”晴雯说道,“说得好不好原本也不相干。”

“姑娘说的半点也没错,”吴贵媳妇笑道,“所以你哥哥也是有福气的,在这边府上当差,比在那边要好多了,事儿虽然忙,可月钱也不少呢……”

吴贵媳妇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生活上银钱的琐事儿,晴雯是何等人,怎么会去听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儿,于是忙打断了,“就不必说这些了,我这出来是享福偷乐一日的,那里还要听你说这些个有的没的。”

“是了是了,”吴贵媳妇也连忙掩口不说,“姑娘不喜欢听,我自然是不说了,只是,”她乌溜溜的眼珠子在晴雯的身上脸上转了转,“我上次和姑娘说的事儿,怎么姑娘也没听进去呢?”

“什么事儿,”晴雯有些疑惑,看着吴贵媳妇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才突然一下刷的脸通红起来,“你这好端端的又说这个做什么!”

吴贵媳妇笑道,“姑娘你也别害臊,这事儿,自然我也要说句实话,我这个做嫂嫂的,总是自己个错不了才对着姑娘这么说的,所以这姑娘好,我和你哥哥才会好,这一节我要和姑娘说明白了,所以你若是怪我只是凡事儿都朝着钱看,这原没有错,骂我也是寻常的。”

“只是姑娘自己个的事儿,你哥哥这样八棍子打不出一声响屁来的人,难道还指望她帮衬着你做这事儿呢?自然是不成的!所以还是要靠着我才好!我是过来人,知道咱们这女儿家呀,光鲜亮丽好像一朵花儿的时候,可是就那么短短几年,若是过了这几年,可就是人老珠黄不值钱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算起来,不是说嫂嫂说话难听,攀高枝儿,那是必然的,你呀,别和我不好意思,有些事儿,也该自己个为自己个着想了!”

晴雯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有些意动,吴贵媳妇连忙又加一把火,“若是论别人,我是万万不敢说这个的,只是大爷你是伺候好些日子了,什么脾气都知道,这路数就不是外头的路数了,所以我劝你,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晴雯抬起头说道,“我可没有这样的心思!若是有这样的心思,也就不会现在这个样子了。”

吴贵媳妇急的连连拍炕,“我的姑奶奶诶!”她是过来人,岂有看不懂这晴雯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按照晴雯刚烈的性子,若是心里头没有对着薛蟠有情谊,只怕是这样半句的废话都不会听的,“大爷如今可就听着你呢,家里头其余的小丫头也还嫩着很,若是错过了这个时候,将来大奶奶过门,想要再抓住大爷的心,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晴雯听到这话倒是更坚定了自己的感觉,“这话却也不必这么说,大爷心里头若有我,就算是日后娶了谁也是自然不会亏待了我,若是那时候亏待了我,也就不是大爷了!”

一百四十三、一条出路?

吴贵媳妇听到晴雯这么说,不由得笑道,“我的姑奶奶可真是有些憨,这样的好事儿,哪里还轮得到你?依我看,如今不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赶紧着把这身份给定下来,日后怎么人老珠黄了,万一大爷瞧不上眼,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老话说,吃到嘴里的才算是自己个的,你如今都还什么都不是,却是讲起这样虚妄的事儿来了!”

晴雯听到这话不免柳叶眉倒竖,一朵红霞上了脸颊,她连连冷笑,“你倒是就看到了这个什么屋里人的东西!做丫头的难道就这一条出路不成?依我看,你倒是不安好心,就指望着我来当这个屋里人。你们也跟着飞黄腾达了不是?”不过想到适才吴贵媳妇也早就言明一来是为了自己个,晴雯的怒气倒是冲淡了一些,“这事儿,自然我自己个有主意,不要你来这样的关心我。”

见到晴雯生气,吴贵媳妇连忙赔笑,“这不是我为着姑娘着想嘛,好了好了,姑娘若是不愿意听,我自然就不说了,姑娘是有主意的,哪里还有说,就这样我来给谋划什么的,万万没有的事儿,咱们就不说这个了!”

吴贵媳妇知道如今晴雯身份贵重的很,只怕是这一家子日后的出息都要指望着晴雯,别的不说,这样好东西拿回家里来,岂不都是晴雯的功劳,今日拿了这样的瓜果糕点来,年节的时候,还拿了不少绸缎和金银回来,可是叫左右的人不禁艳羡不已,这样的好处,可是其余地方的不来的,吴贵媳妇也不得不说自从嫁给了吴贵,也就是在这些日子才算是过的还舒坦。

于是又连忙赔笑,奉承着晴雯,请她喝茶吃东西,伸手不打笑脸人,晴雯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见到自己的嫂子如此婉转,自然也就不好再冷着脸,姑嫂二人说说笑笑,倒是一派融洽,吴贵手艺了得,不一会就端了几样小菜来,酸菜白肉,猪蹄烩香菇干,鸭肝鸭胗鸭肠用盐水之前就卤了,如今拿出来用麻油再加一点镇江陈醋,拌起来就端上来,又有青菜炒口蘑,一大碗的肉丝咸菜面,并一壶雄黄酒,这样算是也不少菜了,何况这样的饭菜也不是每日都有的,饶是如此吴贵还觉得不足,觉得很是简陋,“真是怠慢了,没有什么好菜。”

晴雯笑道,“如此已经不错了,想着以前和哥哥一起住的时候,这样的饭菜都还没的吃呢。”

吴贵媳妇笑道,“不知道姑娘今个回来,也没什么准备,就这样吃一些罢了。”

三个人一起坐下准备吃饭,没想到鹤儿跑了进来,对着晴雯说道,“晴雯姐姐,大爷来了!”

晴雯放下筷子,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还来后头了?”于是连忙下了炕,出来迎接,见到薛蟠笑眯眯的从外头走进来,见到晴雯,笑道,“我从外头回来,听说你还在家里头,故此过来瞧瞧。”

一百四十四、冲撞

晴雯笑道,“这可不是你大爷该来的地方!地方小,也脏!”

薛蟠不以为意,“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吴贵和吴贵媳妇忙就在屋外头垂着手等着了,见到薛蟠看着自己,吴贵忙跪下请安,吴贵媳妇行福礼,薛蟠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

晴雯见到薛蟠脸色通红,问道,“可是在外头喝了酒?”

“仁大哥带我见了外头的人,又办了点事儿,自然就要喝酒的。”薛蟠笑眯眯的说道,他上下打量了晴雯几眼,“今日穿的好看,看来是花了点心思的!”

吴贵媳妇夸奖晴雯,晴雯无动于衷,薛蟠如此一说,晴雯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什么好不好的,无非是家常的衣裳!”

吴贵媳妇适才听到晴雯和薛蟠说笑,抬起头来,这才第一次见到了薛蟠真人的模样,吴贵媳妇原本就天性风流,以前嫁给吴贵的时候时常哀叹自己不得舒展心中生平所志,只是这些日子得了薛蟠的照拂,家里头日子好过了些,唠叨才少了些,今日见到薛蟠剑眉星眸,身材高挑,虽然年岁还小,但已经是风流倜傥十分出众了,饶是吴贵媳妇不是雏鸟,见到薛蟠如此风姿,又被他这眼神一扫,不由得身子都酥软了半边,心里头嘭嘭嘭直跳,“我的老天爷,大爷怎么生的这样的俊!”

既然是喝了酒,晴雯就格外小心些,她搀扶住了薛蟠,“既然来了,就不能即刻走的道理,恰好我这哥哥预备下了酒菜,虽然没什么好的,总是要请大爷再吃一些才好。”

这样闹腾了半日,薛蟠又回来这么一路上,倒是还真的有些饿了,“你哥哥是烧的好菜的,我自然要来吃一些。”

吴贵媳妇见到薛蟠脚步有些踉踉跄跄的,于是趁机上来也要扶住薛蟠,“大爷可也小心着点,”可才扶上去,就被鹤儿抢了过来,“大爷小心着些。”

薛蟠被扶着进了屋里头,坐了下来,这才笑道,“哪里就这样娇气了,不过是喝了些酒罢了。”

晴雯扶着薛蟠坐下来,笑道,“大爷没规矩,这可不是你主子该来的地方,今个可没什么好菜,”薛蟠坐在了炕上,见到这桌子上的菜,倒是笑道,“这许多菜了,怎么没有?”

晴雯忙叫吴贵再做几个下酒菜来,务必要精致可口一些,又拿了滚烫的水来,给薛蟠重新烫了一副碗筷来,“你这不声不响的来,可是什么家伙事儿都没有,就讲究用一些吧。”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薛蟠笑道,“我也是苦日子出身的。”

“这话说的奇怪,”晴雯奇道,“大爷家里头哪里是苦出身?”

薛蟠这才恍然,自己说的上辈子了,“哈哈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薛蟠抬头来看着吴贵媳妇,“这就是你嫂子吧?”

听到薛蟠说到自己,吴贵媳妇连忙一扭水蛇腰,又盈盈拜倒,“小的给薛大爷请安,小的就是吴贵媳妇!”

声音软糯甜美,薛蟠倒是心情大好,“快起来吧,你是晴雯的嫂子,自然也不是外人。”

好么,这下子倒不是外人了,吴贵媳妇心里头暗喜,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薛蟠不放,晴雯还不知觉,鹤儿却是瞧见了吴贵媳妇的眼神,不由得大为皱眉,吴贵媳妇娉婷的向前,就要为薛蟠倒酒,“我这里头实在是寒酸了些,也没有什么好酒,这还是前个浸的雄黄酒,大爷请勿嫌弃,多少喝几杯才好。”

薛蟠抬起头来,见到这媳妇身材凹凸有致,面若银盆,桃腮杏眼,又是樱桃小口,特别是眉梢之间,风外的有风情,“哪里呢,”薛蟠被这美艳少妇靠近一激,倒是有些热起来,略微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他咳嗽一声,“你也坐下来喝一杯吧。”

吴贵媳妇顺势就要依靠着薛蟠坐下,却被晴雯拦住了,“没有嫂子坐下来的道理,赶紧着去把哥哥请来,就不要在厨房忙活了。”

晴雯的话,吴贵媳妇不敢不听,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好是下去给吴贵打下手,不一会,就又端了几盆菜来,一样是鸡油炒大头菜,一样是凉拌黑木耳,再一样是金钩红烧冬瓜,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菜,吴贵上了菜连忙说对不住,“怠慢大爷,这可没什么好菜了!”

薛蟠请吴贵坐下来,吴贵再三不肯,只是说,“站着伺候就是。”

晴雯笑道,“大爷要你坐,你就坐,素日里头和我倒是还有些话儿要说,大爷在这里,你只管说就是了。”

吴贵媳妇也恨铁不成钢的推吴贵,“大爷面前,何必这样约束!我给大家伙伺候着就成!”

吴贵这才告罪再三坐了下来,晴雯给薛蟠夹菜,薛蟠摆摆手,“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在家里头,我自己个夹,吃的高兴些!”吴贵只是在薛家当仆人,并不是什么上等人家,再者也是因为在这里头当差,故此日子比别人要过的从容一些,不然的话这些酒菜还不得有,鸭胗软嫩,鸭肠脆爽,薛蟠吃了几筷子,赞不绝口,“咱们这金陵啊,乃是天下最会吃鸭子的地方,没想到吴贵你这鸭下水也做的这样的好,以前倒是没见过你做过这个。”

吴贵有些惶恐,“这原本是下人们没荤腥,故此拿来下酒的下水罢了,实在是不能给大爷吃的。”

“这有什么,”吃了好吃的,薛蟠心情大好,摇摇筷子,“这东西好吃的很,我也许久没吃了,你记得下次给我做一些起来。”

吴贵忙答应下来,却也有些怅然,“大爷自从搬进园子里头,都在那边厨房吃饭,小人这里的饭菜,只怕也是很久没有吃过了。”

“是了,”薛蟠笑道,“只是那边的饭菜到底还是不太合我的口味,还是你的淮扬菜是最好的,你在外头给太太做饭就是,我什么时候要待客,或者是什么时候想吃你的菜了,自然会来传你,到时候你做好了送进园子就是。”

人最要紧的是在工作之中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吴贵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大爷要什么吃的,只管告诉我,自然样样都是做得出来的。”

这鸭肝鸭胗自然不错,可是没想到那道金钩红烧冬瓜,也是极为鲜甜可口,用了酱油来增色提味,倒是和寻常的火腿炖冬瓜味道截然不一样,薛蟠也十分赞许,晴雯又给薛蟠盛了一碗肉丝面,“怎么好像外头吃饭,没吃饱的样子,难不成仁大爷招待的不好吗?”

薛蟠笑道,“外头谈事情,自然是没有那么痛快的吃东西的,倒是家里头自在的很,你怎么不吃,也一起吃一些,这一次可是我沾了你的光了,不然的话,寻常那里有这样好吃的菜。”

薛蟠坐在上首,晴雯和吴贵左右作陪,吴贵媳妇站在地上伺候着,听到这话,吴贵媳妇娇笑道,“大爷只要不嫌弃,什么时候来都成,您在家里头照顾我们姑娘,我和她哥哥心里头呀,着实感激的很,寻常时候也不知道如何答谢大爷,若是大爷愿意来,我们两夫妻呀,”吴贵媳妇眼波流转,“怎么样都要报答大爷呢。”

薛蟠笑道,“你们自己个当差就好,倒也不必说要报答什么,一来晴雯是在我房里头当差的,她虽然嘴巴上厉害了些,可人是极好的,我自然疼她,二来,吴贵手艺好,我自然也是喜欢,谈不上要你们报答什么。”

晴雯听到薛蟠夸自己,笑道,“大爷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嘴巴上厉害些。”

吴贵忙对着薛蟠说道,这会子他倒是说了一番话,“大爷不可太骄纵了晴雯,她是伺候大爷不假,但当差好,原本就是她的本分,不值当大爷夸奖什么。”

这话倒是说的很稳妥,吴贵媳妇也震惊于吴贵居然说了这么一番不错的话儿,于是这边众人陪着薛蟠吃了饭,又喝了好些酒,薛蟠这会子倒是又喝了好几杯雄黄酒,晴雯拦住了,“大爷今个酒可是喝得多了!不能再喝了,若是等会子再醉了,可就不好。”

吴贵媳妇这时候掀开门帘进来,娇笑道,“大爷,这会子备下了醒酒汤,请赶紧喝一碗解解酒罢。”

醒酒汤是酸笋蛋花汤,鲜香酸楚,十分开胃,薛蟠痛痛快快的喝了一碗,这才起身,略微有些摇摇晃晃的,吴贵媳妇忙要上前扶住,却又被鹤儿给抢了先,两个人一起送了薛蟠出去,直接送到了大观园门口,薛蟠都已经进去了,吴贵媳妇还是杵在当地,远远的望着薛蟠等人,吴贵有些醉酒,于是和她说了一声,径直回去了,吴贵媳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过身子来,低着头想心事,倒是也没注意到前头有人,猝不及防之下,倒是迎头撞上了一人。

来人哎哟一下,边上有人忙骂:“瞎了你的狗眼,琏二爷也敢冲撞!你是那里的媳妇!”

一百四十五、屋里伺候我

吴贵媳妇和来人撞了一个满怀,听到是琏二爷来这里,那心里头一些绮念顿时烟消云散,居然撞上了荣国府的主事人!吴贵媳妇于是心里头怕的要死,连忙福礼再三,“小的没了礼数!实在是该死!”

贾琏方从自己个院子出来,没想到这边倒是撞到了一个仆妇,他懒洋洋的笑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怎么什么地方都到处乱扑!下一次直接就扑到爷的床上来罢了!”

边上贾琏的伴当小厮兴儿笑道,“若是这个蠢妇,能伺候咱们二爷,也就是她的福气了!”

吴贵媳妇又害羞又臊,抬起头飞快的瞥了贾琏一眼,眼波带俏,还略微有些埋怨,贾琏原本不在意,可这被吴贵媳妇一瞥,倒是好像勾了魂一般,又见到这个媳妇头上戴着一朵石榴花,榴花明媚鲜艳,头发上也是擦了香油,香喷喷的很,又见到她身材丰满俏丽,不是等闲干瘪身材的丫头,倒是好像有些兴致,“你是那里的媳妇?怎么在这里头?恩?抬头来说话!”

吴贵媳妇怯生生的抬起头来,贾琏见到这个媳妇生的俏丽,一时间心里头痒痒的,正预备调戏一二,兴儿在一边咳嗽,“二爷,咱们这是要出门去的。”

兴儿倒不是提醒贾琏要出门,而是要提醒贾琏,这才刚出了院子,若是在这里头说话动手动脚的,只怕是被王熙凤的人看到,若是被王熙凤知道了,只怕是今日的事儿又要不可开交了,贾琏心里头一凛,嘴上却是不让:“你这狗奴才也太小心了!我在自己家里头要和谁说话,怎么地,这都不成~!”

兴儿赔笑称是,不过被兴儿这么一提醒,贾琏倒是没有这个心思了,吴贵媳妇连忙离开,离开之前还转过头来瞥了一眼贾琏,眼波流转,倒是被贾琏看了一个透亮,他心里头大喜,那里不知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贾琏可是沾花惹草的高手,他得意洋洋,拍了拍折扇,对着兴儿横了一眼,“去,打听了出来,是在那里伺候的!”

兴儿显然是做惯了这个,也不用贾琏再吩咐什么,于是连忙尾随了吴贵媳妇去,不一会就回来禀告了,“是薛家的厨子吴贵媳妇,原本在咱们家的,因为是晴雯的姑表哥哥,故此带到薛家去了。”

“什么吴贵!”贾琏笑道,“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乌龟呢?”他心里头存了下这个媳妇的名号,点点头,“爷知道了,明个回来,你趁着没人,悄悄的,送些缎子去,就说是二爷赏的。”

兴儿瞧了瞧左右,没有旁人,“二爷的吩咐奴才自然是听的,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是会办好,只是这可不是咱们自己家的媳妇,若是论起来,只怕是薛大爷那边日后会问二爷的。”他见到贾琏脸色沉了下来,若是自己个接下去的话儿说不好只怕是要挨板子,“我也是为了二爷着想,万一这媳妇是薛大爷自己要用的呢!”

“那个道学先生倒也罢了!”贾琏笑道,“我瞧着他素日里头倒是和老爷像的很!家里头一概的媳妇丫头都没有见他说笑的!若不是见着他和宝玉一样,喜欢在院子里头混着,我必然以为他有龙阳之癖呢。不必理会,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办是了!”

薛蟠踉踉跄跄的回到了清凉台,其余丫头也忙上前伺候,晴雯原本是还要在家里头晚间才回,薛蟠是给了一日的假的,可见到薛蟠有些喝醉了,于是也不放心,径直回来家里头也不呆了,于是给薛蟠换了衣裳,又脱了鞋袜,这才让薛蟠安顿了下来,晴雯吩咐小丫头将薛蟠的衣裳拿出去料理妥当,又怕是薛蟠等会要酒醉呕吐,于是又命鹤儿去烧开水来预备着给薛蟠洗脸,如此吩咐了才进了薛蟠的卧室,见到薛蟠双手双脚都露在外面,于是上前轻手轻脚的想要给薛蟠盖上被子,可没想到这会子薛蟠竟然没睡着,他迷迷糊糊之间见到晴雯上前来,于是一把拉住了晴雯的手,晴雯吃了一惊,“大爷要喝水吗?”

薛蟠摇摇头,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跳的越来越快,好像有一头奇怪的怪兽就要从心里头直接蹦了出来,好像是要做什么不轨之事来,薛蟠不是菜鸟,当然知道,这一种情况和昔日自己个在天竺和那女王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一样了,他看着晴雯俏丽的容颜,吞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大胆放肆的说道,“晴雯,你以后就跟着我罢了!”

晴雯一时间没明白,“大爷说什么酒话呢,这会子我不是跟着你嘛……”只是她见到了薛蟠那炽热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哎哟,大爷你说的是什么呢!”

晴雯害羞的低下头来,她也是喝了些酒的,也不知道是为何,这会子也觉得脸上烫的慌,薛蟠嘿嘿一笑,一把将晴雯拉上了床来。

鹤儿和鸿儿在外头烧了开水,见到晴雯没叫自己,乐的在外头庭院之中玩闹,只是突然之间鹤儿似乎听到了有女子的尖叫声,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又听不见了于是也没有在意,等过了一个多时辰,晴雯才在里头出来,脸红一片,要众人进去给薛蟠洗漱伺候起床不提。

这一件大事了解,真是令人神清气爽,薛蟠第二日起了大早,精神抖擞的吃了早饭,原本一直伺候的晴雯今日也不在一边,薛蟠知道她害羞,于是嘿嘿一笑也不去过问,吃了早饭就出来找薛姨妈,到了梨香院,恰好薛姨妈已经是打了一通太极拳了,这还是薛蟠教授的,人到了中年,总是喜欢开始养身,特别是薛蟠言明这可是神仙所授,薛姨妈更是每日勤练不倦,正在擦脸画眉的时候,薛蟠进了来,对着薛姨妈笑道,“母亲安好?儿子来请安了。”

薛姨妈笑道,“成日见面有什么好不好的?”

“儿子好的很,”薛蟠嘿嘿一笑,随即正色说道,“儿子想要晴雯在屋里头伺候我。”

一百四十六、讨口饭吃

薛姨妈还没有注意到薛蟠说了什么令人吃惊的话,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家里头预备下了节礼,你什么时候送到你二舅舅和姨妈那边去,虽然如今都在都里,谁也不差这么点吃食,可到底是一番心意不是,什么?你说要晴雯在屋里头伺候,这算是什么话,”薛姨妈依旧描眉,“如今不是早就在你屋里头伺候吗?这还是老太太的恩典呢,倒是巴巴的来我这里头讨要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薛姨妈才反应过来,拿着螺子黛,转过头来,略微有些迷惑的望着薛蟠,“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边上帮忙服侍薛姨妈梳妆的王嬷嬷听懂了薛蟠的意思,不由得喜上眉梢,“太太!大爷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薛姨妈这才回过神来了,“蟠儿你说什么呢?”

薛蟠坚定的朝着薛姨妈点点头,“晴雯伺候儿子有些日子了,为人爽快,办事也利索,性子有时候急了些,可也不是坏事儿,每日里头都把儿子的事儿当做了头等大事儿,所以也不能白白让她伺候着,今个来禀告太太,就是想让她在屋里头伺候。”

在屋里头伺候,那就是屋里人了,薛姨妈昨个还念叨这事儿,今个没想到薛蟠就这样跑过来说这个事儿了,她一激动,螺子黛都画歪了眉毛,这时候也无暇顾及这个,起身拉住了薛蟠的臂膀,薛姨妈激动的说道,“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蟠从容又坚定的笑道,“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要母亲来定夺的。”

薛姨妈双手合十念佛不已,“好,好!自然是好,你长大了也该有合适的人伺候了,宝玉屋里头都那么多丫头,你屋里头就只有一个晴雯,其余的三个丫头太小,不顶用,我原本是想着给你谋划的,只是又怕你不喜欢,所以心里头念叨的很,却也没说,今个你自己选了人来,自然是好的,我瞧着晴雯也用心,针线活也好!”

薛姨妈高兴的成什么样子了,一叠声的叫王嬷嬷去通知账房,“按照大丫头的例,再加一倍,给晴雯发月钱!家里头的人都记住了,日后都要称呼晴雯姑娘,不能够随便这样乱喊名字了!”

又要叫王嬷嬷送彩缎绸布去,再拿自己的体己首饰去要赏晴雯,这时候王嬷嬷朝着薛蟠露出了了然于胸的会意表情,“太太急什么!年轻人脸嫩若是这样大张旗鼓的赏晴雯,只怕是外头的人都要去取笑她了,反而不美,依我看,也不必这样着急,先定下来了身份,发了月钱就是,再让晴雯来给太太请安,太太教导几句也就是了。毕竟大爷可是住在园子里,这园子里头,可都是没成亲的姑娘哥儿,若是大爷这样的招摇,只怕是那边老太太和太太就不喜欢了,以为大爷会带坏了小孩。”

薛姨妈不以为然,“什么带坏小孩,这可是自然之理!蟠儿年纪不小了,摆几个屋里人在家里头算什么?如今就一个呢,依我看,再来个三四个也不算多!宝玉那边我冷眼瞧着,也不是说没有的,只是也没有过了明路,但我哪里不知道,”薛姨妈笑道,“她们弄什么鬼呢,那袭人的月钱,可是太太给的,这不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过王嬷嬷的话的确在理,于是薛姨妈也按捺住了兴奋之情,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薛蟠,“你这事儿可是和晴雯说过了?她可说了愿意?”

薛姨妈是心善之人,从她愿意放杨枝回家可以看得出来,绝不是用权势来压人的人,联想到之前杨枝的事儿,薛姨妈还是说要问清楚,“可说了愿意?”

薛蟠有些不好意思,“儿子问过了,她没有说不同意,自然那也就是同意了,”说到这里,倒是他又厚脸皮起来,“那么我自然就当做她同意了,何况这事儿,儿子说了算。”

薛姨妈很高兴,“那你就忙你的去,既然是收了晴雯当屋里人,可有些话我还要先告诉你,可不能胡乱欺负了晴雯,我是不喜欢晴雯的性子的,这当丫头的,性子刚硬了些,不是好事儿,但是你喜欢,我自然也不好说不同意,只是你既然知道她的性子,那就凡事要大度一些,不要和她吵架闹起来就不好了!”

薛蟠一一应下,这事儿妥当了,于是和薛姨妈说另外的事儿,“外头的院子命人收拾了出来,预备着给以后的先生住,日后就不必每次都让妈出来待客了。”

薛姨妈于是问这清客是否找到了,薛蟠点点头,“昨个见了一个,原是旧相识,”薛蟠的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似乎这个旧相识不算是什么和气的旧相识,“我倒是觉得他不太合适,不过他来的意思很是坚决,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来,于是也就只能是先用他了。”

薛姨妈问是何人,薛蟠不愿多说,只是说昔日教书过的师傅,薛姨妈叫薛蟠要好生接待,“既然是师傅,这样的话就更好了,等到安置下来,我也去拜见一二才好。”

薛蟠见到薛姨妈没事于是就退了出来,到了前头外书房,张管家禀告,“昨天来的那位先生,已经到了。”

薛蟠无奈的叹口气,进了外书房,果不其然又见到了昨日之人,他苦恼的挠了挠头,“祭酒大人,想着凭你的身份,天下哪里去不得?怎么倒是来了我这小池塘里头呢?”

正在喝茶的人抬起头来,只见他岁数不大,颔下留着山羊胡子,眼睛炯炯有神,衣裳却是有些不修边幅,袖子上也多有污迹,居然是之前礼部侍郎,咸安宫官学祭酒王运大人。

王运微微一笑,把盖碗放了下来,“这算是什么话儿?我如今是贬官赋闲在家,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什么容身之处呢?思来想去,没地方过日子,也只好是来旧日的学生出,看看讨一口饭吃嘛。”

一百四十七、新门客

我信你的话可真是要蠢到天边去了,薛蟠心里头暗暗的说道,王恺运若是这么可怜,那就根本不是王恺运了,昔日就有听闻,这扶桑之战的时候,议政王已经被罢黜,新上来的礼亲王根本就是无能之辈,除却听候旨意吩咐当差之外,其余的根本就指望不上,圣后主持这一次的作战,皇帝尚未亲政,听说就是王恺运不过是当着通政司的小官,可为圣后谋划如此大战,运筹帷幄,实在是十分了得,世人都称之为白衣宰相,可见其官位虽低,但权柄极大,如此倒也罢了,可他能够得圣后和永和皇帝两朝荣宠不衰,这就绝不是靠着才干就可以了必然还有其余的好的地方,这些薛蟠自然都不知道,但也就不去关心了,但是根据这永和皇帝会将王恺运放在咸安宫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日后说不大用,薛蟠是不信的。

可他这个人,似乎又十分的淡薄名利,听说昔日圣后就要其六部当差,然后入阁,可也被他推脱了,别看他如今说的这么可怜,只要他愿意,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供养其一辈子。只要“今之鬼谷子”王恺运帮衬着出主意。

所以薛蟠昨日见到王恺运,酒简直就被吓醒了一半,这样的大人物,辅佐过圣后和皇帝的人物,不用听说,薛蟠上次殿见皇帝,就亲耳听到了皇帝称呼王恺运为“王师傅”,正经儿帝师的人过来当门客,清客?有没有搞错啊,这让薛蟠很难为啊。

薛蟠昨日是一概拒绝,可今日王恺运竟然又来了,薛蟠苦笑,“祭酒若是缺银子,我这边拿了就是,虽然不多,可几千几百,还是有的,只是您要来当我这个门客,未免是太小看自己,太高看于学生我了。”

王恺运摇摇头,笑道,“我这个人,别的东西都学的半吊子,只是这自省和识人,还是自诩做的不错的,你小看了自己,却也高看了我。”

薛蟠无奈的叹息,好么这是和自己说顺口溜了,王恺运其人薛蟠了解的不多,但是从他敢直接辞职的架势出来,这个人心智是绝对很坚定的,昨日来了,今日又至,显然是铁了心要来的,既然如此,薛蟠还真的没办法拒绝,这原本是还想着推脱一二的,许是王恺运看出了薛蟠的犹豫不定,微微一笑,又加了一把火,“你在洛阳,注定就是逃不开是非漩涡,既然逃不开,有我在,必然也少了许多波折磨难,不至于说被宵小欺负上门来,你以为如何啊?”

薛蟠暗道您老别给我惹事生非我就是谢天谢地了,还给我杜绝宵小上门,他叹了一口气,“王师傅你要留下来,学生拒绝不得,也只好请您老住下来了,只是也不必您帮着我待客,您想喝什么,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

薛蟠的意思,权当是养了一位大爷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不指望这王恺运能帮衬什么事儿,招待客人也不必了,王恺运倒是不同意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是得了你的差事,自然是要听候您的吩咐,不是吗?东翁,学生说的如何?”

薛蟠一阵恶寒,连忙道自己个受不起,定下规矩,王恺运称呼自己和以前一样,“文龙”,薛蟠么也不称呼祭酒了,直接称呼师傅,如此倒也亲热。

薛蟠复又回到了薛姨妈梨香院,言明乃是自己在咸安宫认识的师傅,教授过自己个学识的,如今辞了官,没地可去就在家里头当着清客一些日子,他也不敢说王恺运的身份,若是这样的身份说出来,只怕薛姨妈要毕恭毕敬的招待,这样让自己母亲拘束,这也不是薛蟠想看到了,薛姨妈听到如此,也就罢了,只是叫张管家多多费心照顾。

薛蟠不敢怠慢王恺运,先是请家人去取了王恺运的行李衣物来,又给了王恺运每个月五十两的月钱,一年除却三节两庆的孝敬之外,一年工资共计六百两,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数目了,须知这各部尚书摆在明面上的俸禄,也就是四百两银子罢了,不过王恺运也不要支取,只是命放在账上,要吃什么喝什么再扣了银子就是。

说来奇怪的很,王恺运不求做官,也不想升迁,对着衣服饮食似乎也不是像薛蟠这样精益求精要求,也不求什么学问上的东西,平时是会看一些书,但也不做什么要出书的样子,而且人到中年,没有妻妾,好像都是无欲无求之人,实在是奇怪的很。不过为人风趣幽默,的确是长袖善舞,贾政性子古板,素来是看不上王恺运这种人的,可既然是住进了薛蟠家里头,自然也不好不认识一二,请过去喝了茶攀谈一番,也不知道王恺运使了什么招数,贾政倒是拜服的赞不绝口了,说这一位壬秋先生,学问通古今知天下事,经书上的东西更是了如指掌,实在是不得了的人物。

薛蟠原本以为王恺运只是来混吃混喝的,可没想到还真的有模有样的来接待起外客来,许多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自然是觉得此人的确是十分善于交际,原本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想要和薛蟠如何如何的,见到有这一位妖师坐镇薛家,也不敢轻易来招惹了,薛蟠倒是一时间清净了不少,倒是觉得王恺运在此,很是不错。

只是传出去了,不免叫人大为皱眉,尤其是永和皇帝,他起初听闻此事,还真的有些不敢置信,“王师傅云游四海,说要给朕找哪一样制衡天下的东西,怎么回来了?什么?回来了,还住在了薛蟠家里头?”

“是,”庞德禄回禀道,“是在薛蟠家里头,而且还是当了薛家的清客师爷。”

“胡闹!”皇帝放下手里头的折子,不悦的说道,“薛蟠是什么人,也配用王师傅当清客吗?以前看着他还算懂事,怎么现在这么一点体统规矩都不知道了?”

一百四十八、六月盛夏

皇帝的师傅,在任何时候都不容许有人不尊敬,昔日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两度废太子,太子在詹事府的师傅也被牵连皇帝以为教导不善,合该处死,饶是处死,但也没有在菜市口处斩,只是赐了白绫鸩酒了事,当然,在后世人看来,怎么死都是没区别的,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多少是一个体面,士大夫从容赴死的体面。

这还是太子的师傅,帝师更加是尊贵了,圣后十分不喜翁师傅的为人,觉得迂腐过甚,于国无益,但也知道此人学问高深,海内士林翘楚,故此取其长,而教导永和皇帝。

自然这个尊贵体面也是不用多说了,翁师傅现在已经是政事堂宰相,又兼任兰台寺大夫左都御史,的的确确是海内清流第一人,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一点在皇帝的师傅和侍读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最是看重王闿运,甚至比翁师傅看的更要重上许多,之前皇帝就屡次要说请王闿运先入六部,再拜相封官,完完全全的帮衬自己,可是没想到王闿运要说给皇帝去找哪一样事物,更是没想到的,居然是王闿运被薛蟠找去,当了迎来送往的门客。

这是皇帝十分不悦的,“这个薛蟠,在搞什么名堂,昔日王师傅在咸安宫与他也是有师生之情的,怎么如今敢如此怠慢!”

庞德禄忙说道,“听说也不是薛蟠的意思,而是王师傅自己个要去薛家当差的。”

“果真?”

“是真的,”庞德禄小心翼翼的说道,“奴才请人去问过王师傅了,是王师傅自己个要去的。”

“王师傅如此做,为了什么?”皇帝微微皱眉,“为何要隐居在这薛家?须知道,若是他愿意,天下那一家不愿意大礼招待呢?”

“自然了,这可是万岁爷的师傅,等闲人还敢怠慢?”庞德禄顺着皇帝话说了下去,“许是王师傅自己个有打算,学习那些先哲隐居在闹市之中,也是有的。”

“那也该大者隐于朝才是,”皇帝摇摇头,“若是你问过王师傅,他自己个有主见,倒也罢了,如今回到都中,若是朕有事儿垂问,自然也好就近问一问。”

其实皇帝也不会问了,他亲政许久,渐渐的开始享受了大权独揽的滋味,只是如今还有圣后在上,尚有一份警惕之心,但也不是说,皇帝喜欢有人对着自己指手画脚指指点点的感觉,要知道,现在翁师傅的话,皇帝也是许久不听了,许是因为王闿运看出来了君临天下之人,日子过的久了,总是不会喜欢在边上谏言的人的。大度如唐太宗,不也是在魏征死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吗?

王闿运还好,素来只是出主意,绝不会做什么力谏君王的直臣,只要是永和皇帝不问,他是半句话都不会多说,饶是如此,王闿运也还是时常觉得伴君如伴虎,所幸,他所图者几乎没有,故此自然不会有想要仰仗皇帝喜恶的变化,这倒是超脱一些。

“只是这事儿有些蹊跷!”永和皇帝虽然没有说要责怪薛蟠的意思,但还是觉得不太正常,“王师傅虽然淡泊名利,却也不是说要远离官场宦途之辈,你叫人,盯住了若有什么要紧事儿,还是要打发回报朕,知道了吗?”

“奴才记住了。”

五月的时光就在石榴花开谢之中迅速的度过,蒋捷词云:“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在寻常喝茶作诗绘画逛园子的过程之中,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夏日,夏日炎炎,洛阳城颇有后世城市病的样子,夏日高温难耐,所幸大观园之中,有活水流入,又有大片湖泊在,众人的房子都是邻水而居,倒是不觉炎热,只是算起来,到底还是薛蟠这里的清凉台,有松风习习,泉水叮咚,来的清凉痛快,故此这些日子,园子里头的人,时常会来清凉台纳凉。

宝钗是头一个畏热的,日头虽然早,但也有些热了,于是她起身,从衡芜院出来,预备着去看黛玉,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将欲过河去了。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边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这样一来越发的热了,于是就在滴翠亭边小憩一会,可巧此地和潇湘馆不远,于是宝钗到了潇湘馆来,紫鹃正在廊下喂鹦哥,见到宝钗前来,顿时相迎,宝钗问道,“你们家姑娘呢?”

“正在里头看书呢,”紫鹃笑道,“我说才起来就该趁着天气不热的时候出去走走,这会子就坐下来看书,只怕又要看一整天呢,恰好宝姑娘就来了,快进去陪着说说话吧。”

宝钗进了里屋,果然见到黛玉低着头在翻阅书籍,“前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出来,可是身子不好?”

宝钗坐下来如此问黛玉,黛玉笑道,“这几日许是天气热的缘故,就懒怠动了,却也没什么不好的,倒是劳烦宝姐姐挂念了。”

“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出门去走一走,这夏日嘉木秀而繁荫,到处都是可看之景,清凉台哪里也凉快的很,咱们去走一走也是好的。”

黛玉原本有些意动,可听到要去清凉台,却是不去,“那边有山路我却是不愿意去,再者,蟠哥哥如今正经有丫头伺候着,心里头舒服的很,正是受不得人打扰的时候,咱们去算什么意思。”

紫鹃抿嘴窃笑,宝钗却是笑道,“咱们去不去,都是一样的,难不成我们去了,哥哥就没有人伺候了?也不竟然,再者说了,晴雯的手艺活这样的好,哥哥都喜欢,我也喜欢,今个我偏生要去找她来,帮着咱们也做一做针线活如何?”

“我哪里还敢使唤她,”黛玉笑道,“还是就自己个做吧。”

一百四十九、怎么配呢

两人一起出了潇湘馆,朝着西边行来,到了,见到宝玉在蔷薇花架下头带着几个小丫鬟倒腾着什么东西,黛玉笑道,“这在花下做什么?”

宝玉抬起头,见到宝黛二人联袂而来,于是忙打招呼,“花匠太不用心了,这蔷薇花开的正好,可这虫子也多,都朝着花蕊里头咬去,没几下就把花都要残咬破了,花了好多法子都是不中用,所以我带着丫头们在这里,捉了多少是多少了。”

宝钗笑道,“宝兄弟,这虫子如此许多,如何捉的完?这天气热,外头花又香,自然是虫子多了,依我看,还不如拿着香炉放在外头,点上几束味道冲一些的香,如此才能把虫子赶走呢。”

宝玉喜不自胜,“宝姐姐想的好法子,”于是一叠声的叫丫头端了香炉来,放在花架下头预备着熏走蚊子,又问两人去何处,听说要去看薛蟠,于是宝玉也说要去,他连忙回到房里头换衣裳,不防却被袭人喊住了,“你前些日子可是突然发了狠,说要每日看书做功课的,怎么今日一大早就出去,等会若是外头玩的忘了时候,今日又不看了。”

宝玉摆摆手,“只是去看下薛大哥哥,又不出门去,书回来再瞧也是了,”他之前不过是偶尔想要发愤图强而已,只是这热度不超过三分钟,没几日就败阵下来,今个恰好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以逃出去不用受袭人的约束,这自然是巴不得的事儿了,宝玉振振有词,“我去瞧薛大哥哥,讨教学问,也是一样的。何况如今薛大哥哥还当着我师傅呢,自然是要去问他如何读书了。”

宝玉出了去,袭人摇摇头,对着麝月和秋纹叹道,“二爷还是这样的性子!没定性。”

“急什么呢,”麝月笑道,“二爷自然有老爷和太太管教,老太太又说了要薛大爷当着二爷的师傅,这自然就少不了人规劝了,咱们何必去闹这些?免得二爷瞧见咱们不顺心,只怕是要更不好。”

论起责任心起来,倒是麝月不如袭人,袭人到底是和宝玉发生了更为亲密的关系,故此时时刻刻要提点宝玉,她又得了王夫人的臂助,只觉得自己这身份不同,要更劝谏宝玉一二,只是这心思,倒是麝月秋纹等人不以为然,丫鬟们干好自己的活儿就是了,这每日都是漂漂亮亮的,可不是天生就这样漂漂亮亮容光焕发的,而是除却花匠婆子之外,其余的丫头们也不得空要打扫、浇花、洗衣服、烫衣服、针线活如此许多事儿办好了才能把料理的妥当的,虽然不用干重活,起居饮食也较为优越,但事情也是有的,并不是真的如同小姐姑娘一般什么活儿也不用干。

袭人叹了一口气,心里头想,瞧着二爷的架势,日后这二少奶奶,必然是这园子里头的两位了,却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若是选一个心思细密些的,只怕是日后还有的苦日子吃,若是如此说来,还是要宝玉多上进一些,日后也不怕没有倚仗。

等到宝玉出来,三人一起去了,宝钗显然是听到了里头袭人的话,对着宝玉笑道,“袭人倒是不错,也知道来提点你。”

黛玉噗嗤一笑,“宝姐姐还说这个呢?只怕是宝玉等会再这么听下去,出去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宝钗愕然,随即笑道,“是了,我也不必说这个。”

宝玉摆摆手,“我虽然不喜欢袭人的话,却也不会怪她,只管着出来就是了。宝姐姐就是说一两句我也是不会生气的,大哥哥素来教导我要唾面自干,虽然不能如此,但若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做,也是好的。”

黛玉奇道,“没想到你倒是学了这个。”

三个人说说笑笑,于是就到了清凉台,过了巨石倚靠的门,进了庭院,晴雯正在廊下摘干花,有玫瑰、香兰、金银花等物,见到三人进来,起身笑道,“来得不巧,今个大爷出去了。”

宝玉奇道,“这一早上的,怎么出去了?去了何处?”

“说是衙门今个要开会,几位大人一起会商,所以今个一早,就换了衣裳,从山边的小门从后头走了,”晴雯忙请几个人坐下,薛蟠不在家里头,自然也就不进屋里头了,三人于是在梨树下围着石桌子的几个石凳坐下,宝钗见到晴雯在摘花,“这是做什么呢?”

“预备着泡茶,这到了夏日,若是再喝茶,大爷就嫌絮叨了,于是叫人收了这样的干花来,一一的配了方子,泡茶喝,如此又有味道,却也不是单纯的茶味,”晴雯笑道,“外头拿进来的花儿,还有不少的碎叶子,我挑了出来,如此泡茶也好看些。”

黛玉笑道,“你倒是也细心,只是我记得,你素来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耐得住做这琐碎之事儿?”

宝钗摇着团扇笑而不语,晴雯说道,“我才懒得做这个呢,只是今个没什么事儿,家里头其余的东西都摆好了,这才随便一弄,若是大爷骂,我也是不管的,横竖这外头本来就有茶叶派进来,这喝的有了,还要我多余做这个,若不是今个空,才不理会呢。林姑娘,你且喝一喝我们这茶,如何。”

于是晴雯亲自去倒了茶来,又加了一些花果之物,端给众人,一边还介绍道,“这里头加了罗汉果、金银花还有这玫瑰,都是清新爽口的,夏日来喝这个还能平息火气,缓解郁结之气,二爷你问我如何知道?我那里知道呢?”晴雯笑道,“这不是大爷素日里头说的?不然我也是学不会的。”

晴雯心思纯净,原本因为金钏之事,对着宝玉还颇为冷淡,但是听到薛蟠如此解释一番,又见到宝玉时常也会去照拂金钏,再送一些东西出去,倒是也没有恶感了,宝玉见晴雯站着,于是叫她也坐下来,晴雯笑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和二爷姑娘们一起坐着。”

一百五十、不以为意

黛玉笑道,“这时候倒是来讲究这个了,赶紧着坐下吧,若是等会被蟠哥哥瞧见了你站这里头伺候我们,只怕蟠哥哥就心疼了,自己的丫头被我们这样欺负了。”

这话若是换成了袭人,只怕是羞得满面通红了,可晴雯倒是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就算是大爷瞧见了,也是无妨,站着伺候原本是应该的。”

这话的意思倒是一点也没有在意,亦或者是没有听出来黛玉话里头的揶揄,黛玉原本出言这么一说,刚说出口,就是觉得后悔了,听到晴雯如此不在意,自己个觉得倒是没意思起来,于是起身拉住了晴雯,“你也不必如此,咱们素来都是一起的,怎么这会子倒是生分起来了。”

晴雯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陪着三个人说了一会话,又上了瓜果来让给众人尝,虽然这园子里头还有公中分派的东西,但薛蟠此处另外还加了自己个特意买或者做的玩意,一样薄荷梳子卷,一样新鲜的鸡头米,是别处不见的,宝钗问晴雯这些日子可忙,若是不忙,就给自己和黛玉做个帕子,晴雯撇撇嘴,“姑娘们这会子倒是想起我来了,却也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没动针线,只怕是做不好,若是到时候姑娘们不高兴,可不能怪我。”

“听听!”黛玉笑道,“我才请你做个帕子,你还没做,就先和我这埋伏打好了,可若是日后真的不好,岂不是我也不能开口了?”

“自然是不能开口了,”晴雯笑道,“不然的话我这话儿不是白说了?”话虽然如此说,可到底是进去拿了几块布来,放在箩筐里拿了出来,三人只见到那些布光芒夺目,绝非凡品,宝玉虽然身处膏粱之地,但这些东西是分不清楚是何物的,倒是宝钗家世渊源,还知道一些,见到那些料子十分柔滑紧密,摸上去犹如刚煮的鸡蛋一般光滑弹亮,“这是最好的绸棉了!也难为哥哥从那里寻摸得来的。”

所谓绸棉,就是用棉花和蚕丝夹杂着织成的布,这个技艺原本是国中没有的,乃是波斯古国宫廷的秘技,概不外传,一直被波斯国皇室牢牢的把控住借此谋取暴利,后来波斯国被英国人攻克,这技艺也流传了出来,有纺织技师爬过高原,到了甘陕一带定居,这才被人寻摸出来,献入宫中,成为宫廷内造之物,外头是极少见的,这绸棉又轻又软,又软和,但又十分光亮,须知道棉布虽然保暖,颜色却不好看,绸缎好看,却不保暖,且吸水的效果不佳,绸棉兼顾两家之长,却没两种布的缺点,故此大内之中贵人多爱用此物,外头售卖,也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说是宫里头赏的,我也不知道大爷从何处得来的,”晴雯笑道,“是好东西,若是别人要我做手帕,我还不舍得呢,大爷才给了我这么几块,就先孝敬两位姑娘了。”

于是问黛玉和宝钗要什么颜色的,她才好下手,“若是大红的布,需是黑线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压得住颜色。”宝玉道:“松花色配什么?”晴雯道:“松花配桃红。”宝玉笑道:“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晴雯道:“葱绿柳黄可倒还雅致。”

于是宝钗要了柳绿,黛玉要了桃红,话不多说,晴雯当即就干了起来,先是裁了布,又和两人讨论用什么花色,这样絮絮叨叨的,也就过了半日。

到了午饭的时候,众人见薛蟠还未回来,想必是外头的事儿要处置的不少,故此还不得回来,于是众人起身,预备着回去,晴雯忙挽留,“你们素日里来,都是见大爷的,今个难得大爷不在,原本也该陪一陪我,难不成我这丫头,就不配和姑娘们一起吃饭吗?”这话说出来自然要陪了,宝玉见到晴雯光彩夺目,风姿丽人,这一日早上就没有移开过眼,听到这话,更是忙说道,“是该留下来,这里头凉快,吃了饭回去受用些。”

这边才说着话外头就又有人喊了起来,众人不知道为何有什么事儿发生于是忙叫人去问,不一会鸿儿回来禀告,“几个婆子因为吃酒拌嘴,这会子林大娘已经过去喝住了。”黛玉奇道,“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好端端的喝酒?可是一点……”她转见到宝钗的眼神,顿时掩口不再说,宝玉不以为意,“地下的人素日里头少了人管,凤姐姐又不在园子里头住着,他们自然是乐的玩闹了。”

不一会吃了饭回去,袭人打发小丫头小红来叫宝玉回去,“外头有一位芸二爷来求见二爷呢。”

“哦,是芸儿来了,”宝玉笑着对黛玉说道,“外头住在廊下的芸儿来了,算是一个有趣的人,妹妹和我一同去见见,如何?”

黛玉说道,“什么臭男人,我必然是不见的!”

宝玉悻悻然,于是也就自己个回怡红院,宝钗和黛玉一起去瞧惜春,这里贾芸随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进去回明了,然后方领贾芸进去。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笼着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扇,上面悬着一个匾,四个大字,题道是:“怡红快绿。”贾芸想道:“怪道叫‘怡红院’,原来匾上是这四个字。”正想着,只听里面隔着纱窗子笑说道:“快进来罢,我怎么就忘了你两三个月!”贾芸听见是宝玉的声音,连忙进入房内,抬头一看,只见金碧辉煌,文章闪烁,却看不见宝玉在那里。一回头,只见左边立

着一架大穿衣镜,从镜后转出两个一对儿十五六岁的丫头来,说:“请二爷里头屋里坐。”贾芸连正眼也不敢看,连忙答应了。宝玉到家,换了衣裳自然出来见贾芸。

一百五十一、薛蟠提议

又进一道碧纱厨,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宝玉穿着家常衣服,拖拉着鞋,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看见他进来,将书掷下,早带笑立起身来。贾芸忙上前请了安,宝玉让坐,便在下面一张椅子上坐了。宝玉笑道:“只从那个月见了你,我叫你往书房里来,谁知接接连连许多事情,就把你忘了。”贾芸笑道:“总是我没造化,偏又遇着叔叔欠安。叔叔如今可大安了?”宝玉道:“大好了。我倒听见说你辛苦了好几天。”贾芸道:“辛苦也是该当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说着,只见有个丫鬟端了茶来与他。那贾芸嘴里和宝玉说话,眼睛却瞅那丫鬟:细挑身子,容长脸儿,穿着银红袄儿,青缎子坎肩,白绫细褶儿裙子。那贾芸自从宝玉病了,他在里头混了两天,都把有名人口记了一半,他看见这丫鬟,知道是袭人。他在宝玉房中比别人不同,如今端了茶来,宝玉又在旁边坐着,便忙站起来笑道:“姐姐怎么给我倒起茶来?我来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等我自己倒罢了。”宝玉道:“你只管坐着罢。丫头们跟前也是这么着。”贾芸笑道:“虽那么说,叔叔屋里的姐姐们,我怎么敢放肆呢。”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

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那贾芸口里只得顺着他说。说了一回,见宝玉有些懒懒的了,便起身告辞。宝玉也不甚留,只说:“你明儿闲了只管来。”仍命小丫头子坠儿送出去了。

贾芸临走之前,倒是又想起来了什么事儿,对着宝玉禀告道,“前些日子我见到了神威将军府的冯公子,他可巧遇到了我,却也没什么别的说了,倒是要我陪着叔叔一起去赴宴,说是过些日子倒是要请薛大叔吃饭的,许是瞧着我还灵光,说要我陪着叔叔过去。”

宝玉点点头,“冯紫英这个人,倒是不觉得你辈分低了些,还愿意和你说话,罢了,既然他这么说,你这几日就空着,我带你去就是了,带你去见见世面。”

贾芸脸上微微一红,却又不好说什么,于是也就告辞出了来,袭人在边上旁听许久,等到贾芸出去才叹道,“你说这样的话儿,芸哥儿,必然是不乐意了。”

宝玉奇道,“我说了什么?无非是寻常的话罢了!”袭人点了一二,宝玉倒是觉得委屈,“这个冯紫英,素来是眼高于顶,等闲人是看不上眼的,这芸儿我瞧着素日里头没有多少出息的样子,风雅之骨也是没有的,倒是被冯紫英瞧中,如此说来,我还真的要带他去了。”

想到这里,宝玉又叫秋纹去看看,薛蟠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也请大哥哥告诉一声,什么时候得空,我好告诉冯紫英外头去,他都催了好些时候了,若是再不去,只怕就恼了。”

袭人见到宝玉不以为然,也就暗暗叹了一口气不提,心想若是薛蟠当面,依照着他这说话客气的风格性子,只怕是不会让贾芸这样心里头不舒服。

这倒是袭人看错了薛蟠,若是论起说话难听起来,只怕是没有人比得过薛蟠,足足可以把人气死,比如这个时候,中城兵马司指挥使衙门之中,五位洛阳城的公安局长正在一起议事,商议这个衙门归属何衙门来管辖,薛蟠得了朱炳德的委托,一下子先跳了出来他素来是不当这个马前卒的,今个这么一做,倒是不太舒服,觉得总是有些不对劲,他率先跳了出来,“我倒是觉得,这归属什么衙门,还不算要紧,要紧的事儿,在咱们这里头,选出一个都指挥使来,如此一来,自然咱们是五城同心,去哪个衙门都是一样的。”

薛蟠这样的年少气盛,一下子就爬到了这些中年大叔一样的官位上,甚至还有隐隐凌驾于上的意思,众人虽然面上是行礼如仪,把薛蟠当做是同僚对等的看待,可心里头委实的有些看不起的,听到这话,那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杜如山微微冷笑,“薛大人,这个都指挥使是要指挥我们五城吗?这样说来,应该您来当才是,如此的话,才能够把这洛阳城所有不法的人抓起来,好生赚一笔银子,咱们这些衙门也多些出息,是不是啊?”

其余的人默不作声,薛蟠微微一笑,“我那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想我承蒙圣上恩宠,”薛蟠伸出手朝着半空之中拱手,“拔擢此位,没一日不诚惶诚恐,没一日不小心谨慎,生怕就差事那里办的不妥当了,辜负了圣恩。”

这话一说出来,杜如山脸上的冷笑不禁迅速的隐去,薛蟠这是在提醒众人,他这个差事,不是吏部分派的,也不是比如之前的指挥使,是兰台寺举荐的人选就任的,而是圣上钦定之官,你们如果说风凉话的,也要注意一点,不要以为我是没有仰仗的。

杜如山自然不敢冷笑了,而其余人,也不得不正襟危坐,仔细的要来听薛蟠怎么说,“我才当这个指挥使,又兼任詹事府左中允,实在是没有别的心思来当这个都指挥使,再者说了,我若是自己个提,还自己个想当,未免也太没了礼数了些,我虽然年轻,也不会败坏了礼数。这都指挥使,原本前朝就有,只是今年不设罢了,我想着,这一个头也是磕,两个头也是拜,如今趁着大家伙一起议事的时候,朝廷正是要听咱们的意思,不如就把这事儿提出去,如何?”

“不管是这到底是那个衙门管着咱们兵马司,咱们自己个有个老大哥,有个主心骨,办事当差就不会乱。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百五十二、不要兵部

有几个人暗暗的皱眉,这一位新上任就闹出许多风波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突然提议要增设一个都指挥使,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大家伙这算是第一次见面碰头,实际上五城兵马司互不统属,同一个级别又分管不同区域,有时候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事情需要一起坐下来协商会谈的,只是薛蟠懒怠,素来除却公务之外,极少出门,除非推脱不过去的事情,比如今天之商,才出来,不然的话都是躲在自己衙门或者自己家里不出来的。

故此众人一时半会还摸不到薛蟠的脾气如何,虽然外头传闻甚多,但这传闻里头的人物,和本人的性格,区别还是极大的,故此大家伙虽然知道薛蟠是一个二世祖,可却也知道,这二世祖才干出众,人情世故都老练的人,都是很多的,薛蟠这个人的脾气摸不著,故此大家伙还真的猜不中薛蟠要干嘛。

众人捻须不语,北城指挥使杜如山和南城指挥使看着居中坐在首位的中城指挥使,想着叫他说话,中城,顾名思义,自然就是皇城大明宫的这一圈了,故此这个位置,也是宗室担任,乃是太祖同父异母弟的子孙,唤作是应无玉的,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见人都是笑眯眯的,薛蟠说了这话,应无玉捻须微笑,“薛大人的话儿倒也不算错,只是本官倒是还没有明白,这有一个都指挥使,有什么好处?”

“好处?”

“咱们这五城兵马司,本来是分管五处,互不统属,若是大家伙彼此交界的地方,有什么难办的,大家伙一起商议一二,也就是了,可若是有了这么一位都指挥使,”应无玉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咱们这五城兵马司,多了一位管着咱们的上司。这对着咱们有什么好处啊?”

这一位宗室还真的不太和寻常宗室一样,不谈虚名,直接讲利益,“应公说的极是,”杜如山捻须笑道,“咱们原本这日子过得自由自在的,之前虽然有兰台寺管着咱们,但也不过是管不到多少细的东西上去,御史们虽然说话难听,却也不是什么刁钻的人,咱们应付着当差倒也还罢了,御史们自己个还有弹劾官员的事儿呢,分不到多少精力在咱们这里,若是有了这么一位都指挥使,名正言顺的管着咱们,这算什么事儿啊?薛大人,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却也说明他不赞成薛蟠这个提议,薛蟠微微一笑,“咱们这原本归着兰台寺管,日后还是有一个上司在的,杜大人想着要没有婆婆管,想当当家太太,那是不能够的事儿,如今不过是临时性没有上司罢了,自然了,杜大人和应大人所说的极是,可若是,”薛蟠神秘一笑,“都指挥使,从咱们这几位里头选出来呢?”

杜如山将手里头的盖碗原本拿起来了,这时候又放了下来,表面上不屑一顾,“一个都指挥使,算的什么?无非是升一级俸禄罢了!”

“可若是能加一个部堂级的官衔呢?”薛蟠坐了下来,笑道,“这佥都御使管着咱们,原是因为咱们没有主官,若是有了都指挥使,不管是归到那个衙门去,都是要加衔的吧?”

这一下,还真的是说动了大家伙的心思,应无玉笑眯眯的,心里头却是颇为意动,他乃是宗室,原本是不差钱的,对着这些官位,倒也不算太看重,不太看重的原因还是因为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太低了些,可若是部堂级的高官,比如这侍郎之类的堂官,就算是一个加衔,日后这退休养老的待遇,也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以宗室的身份,日后再混一个一二品内大臣的职位,这还是简单轻松的。

众人心动了,薛蟠招呼朱炳德,开什么玩笑,我在这里头冲锋陷阵的,你在后面肯定要摇旗呐喊啊,坐在那里稳居钓鱼台一言不发肯定是不成的嘛,“朱大人,你的意思呢?”

朱炳德在那杜三的话里头听起来,好像是一个肥头大耳不善筹谋之人,可薛蟠今日一见,虽然是武将习气不改,但若是真的将朱炳德看做是一头猪,这也是太不可能了些,薛蟠这么一说,朱炳德点点头,“是了,薛大人所言,甚是。”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应无玉笑道,“若是这一位都指挥使设置起来,想来薛大人是很合适的人选了?”

“应公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薛蟠笑道,“论资历,论年纪,轮功劳,我怎么敢得寸进尺呢?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差事儿,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干涉的,只是想着,若是诸位大人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再进几步,那也是我的福气了。”

朱炳德却怕薛蟠越这么蛊惑下去,到时候只怕是自己谋求的这个位置,被其余想要的人下大力气夺走,他咳嗽一声,“这事儿是好事儿,薛大人一个人说了不算数,咱们也一起上折子奏明此事,如何?”

朱炳德不可能孤立无援,这时候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也同意他的意思,杜如山和应无玉也觉得可以,但是杜如山又问薛蟠了,“那按照薛大人的意思,咱们兵马司该归着谁管?薛大人的意思,必然是兵部来管咱们,最好不过,是不是?”

若是薛蟠真的想要拿到兵部去管,那么之前他所提的这个建议,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有那么一位舅舅在,薛蟠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得到这个都指挥使的位置,就算是薛蟠现在很年轻,但只要再历练几年,加一个兵部侍郎的衔儿,不管怎么样,先级别享受到了就是有资历,到时候再转任其余的官儿,只怕是没几年,又是一个红顶子的堂官就出来了,故此,杜如山就率先要问薛蟠是什么一个意思。

“兵部?”薛蟠奇道,“兵部如何能管咱们,自然是不成的!”

一百五十三、归吏部管,最好!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伙又是惊讶了,除却朱炳德稍微知道了一二薛蟠的意思,他不愿意让五城兵马司归属兵部,其余的三人可是大吃一惊了,若是有这么一位舅舅当着上官,就算是薛蟠不预备着要升迁谋求那都指挥使的位置,但日后想要舒舒坦坦的过安慰太平日子,也是可以的,众人都以为薛蟠想要帮着王子腾扩大手中之权,毕竟之前王子腾许久不发威,还真的一炮就打向了兰台寺,他这一炮只怕不仅是出了百官的一口恶气,更是让大家伙以为,王子腾想要统帅天下兵马,除却整顿新军之外,想要将洛阳城的这些武装力量管辖起来,也是寻常之理,虽然之前薛蟠所来挑衅兵马司的事儿,王子腾大约是没有筹谋的,但是经过薛蟠此事,王子腾这一位兵部尚书,名正言顺的插手五城兵马司的事务,实在是再对不过了。

再者兰台寺被众人侧目并且诟病的最大原因,就是以一个监察权的衙门去做执法权的事务,兵部最大的优势,当然就是武官序列的最高衙门,掌管着捉拿盗贼,维护城内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归属兵部来管,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但是没想到薛蟠居然拒绝了。

薛蟠在搞什么鬼?还是这王子腾要搞什么鬼?众人都是有些不明了了,王子腾虽然是得永和天子宠爱,但是也不是说没有政敌的,他的政敌多的很,清流、后党、勋贵、甚至是有些读书人,都是王子腾的政敌,也有人虽然不见得五城兵马司归属自己个管理,但是乐见于王子腾的兵部,伸不出手来霸占五城兵马司,或者是还要阻拦一二,原本是已经有不少人在明里暗里的说过这事儿,不能够再让王子腾的权柄增大,但是薛蟠这样一说,难不成王子腾没有想要五城兵马司的意思?难道之前的弹劾,只是单纯为了给自己被受欺负的外甥出气?

真是有些让人费解,大家伙虽然面上沉稳,但心里头确实大为皱眉,其实官场上,最怕的就是变化,而且是那种不知道突然爆发却不知道怎么应付的变化,是最让人害怕的。

薛蟠仿佛不知道别人的想法,继续侃侃而谈,“兵部统帅天下兵马,唯独这洛阳城里头,并没有什么兵马,若是论起来,这兵部管辖的节度使地方武官、西郊大营的新军诸镇,那都是做什么的?那是要对外作战,平定叛乱的,可咱们是五城兵马司,兵马司做什么的?那是维护治安保护地方的,和这统兵打仗,自然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自然不该让兵部来管着咱们,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是有道理的,当然,本朝的官僚还没有到后世那么繁琐的地步,总是会存在一些可左可右,可上可下的情况,薛蟠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但是若要归属兵部来管,也是有道理的,朱炳德还以为薛蟠是在谦逊,以退为进,于是帮腔,“薛大人说的不算错,只是咱们都是武官,穿着都是走兽的补子,论起升迁来,还是要归着兵部管的,这一节,薛大人还是要思量思量才是。”

朱炳德是乐见兵马司归属兵部去管的,若是真的归兵部管,靠着薛蟠的这个交情,和自己在武将那边的关系手段,只怕是这个都指挥使更好操作运作到自己头上,至于薛蟠,他到底还年轻,加兵部侍郎的衔儿,未免也太不像样了,但自己完全可以向大司马表忠心,只要自己这兵部侍郎的衔儿加上去,都指挥使可以马上给薛蟠去当,甚至说,只要自己能够实授兵部侍郎,薛蟠也完全可以接替自己的位置,这等于是交换了。

相信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朱炳德所付出的不过是在自己干满一任之后,举荐薛蟠罢了,王子腾必然不会在意,并且说不定很支持呢。

薛蟠摇摇头,笑道,“咱们这衙门,还是不必归着兵部管才好。”

“那你说说看,该交给那个衙门才好啊?”应无玉笑道,“咱们都是同僚,今日又是政事堂下了钧旨,要咱们五城协商,到底是归着那个衙门管才好,大家伙各抒己见,都说说看吧。”

“咱们穿着武官的补服,不归兵部管,”杜如山瞥了薛蟠一眼,继而笑道,“那按照薛大人的意思,该归谁管?”

“依我看,还是归着吏部管才好!”薛蟠语不惊人死不休,“论起来,兵部自然是之前管着咱们升迁的,原因就是在于咱们是武官的身份,只是从来却都不是兵部说了算的,从来都是吏部发的告身,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本官的告身就是吏部签发的,若是咱们都是吏部来管,那么是最好了,日后前途是最远大不过了!”

杜如山忍不住喷了一口茶出来,这个薛蟠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装疯卖傻?归给吏部去管?真是天方夜谭!谁都知道吏部的升迁是最快的,可谁也知道吏部大堂不是那么好进的,谁都想去,而且朝廷之中诸部衙门,只有吏部卓尔不群,从来没有下属的衙门,若是五城兵马司进了吏部的归属管辖,这五城兵马司总的都指挥使,加了六部之中最厉害的吏部侍郎衔儿,这未来的日子,啧啧啧,可真是美滋滋了。

不过杜如山如此激动,不是为了远景激动,而是薛蟠的话太可笑了,吏部是不可能接手的,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胡须,尴尬不已,随即又冷笑连连,“薛大人怎么不说,让政事堂来管着咱们,最好?”

薛蟠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这时候就连应无玉也苦笑起来,“薛大人,玩笑话,就不必开了,依我看来,这政事堂不可能,吏部也不可能,咱们就不要谈那些虚的,就谈一谈到底是归着谁管,咱们这五城,事儿不会多起来,差事儿不会难办,这是必然要的。”

一百五十四、九门提督?

应无玉说的很是在理,若是归了人家管辖,这当然没问题,任凭是谁,这大越朝,就算是皇帝也是有圣后管束着的,没有人可以逃脱律法和上司的管辖,五城兵马司之前归着兰台寺来管,日后也必然还是要有人管着的,但是不能因为归了别人管,而多出了许多事儿来。

之前归属兰台寺,兰台寺的御史们眼高于顶,又十分傲气,等闲就没有把兵马司这些个杂役一样的官儿放在眼里,御史们乃是清流,而兵马司指挥使这些个简直就是浊吏,不仅毫不尊重,并且还时常指手画脚,干涉兵马司的运作,之前还会用兵马司来刺探他们那些想要知道的权贵官员们的阴私,这些也就罢了,还时常觉得兵马司拿一些灰色收入是该杀的事情,一概禁止,搞的兵马司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这小半年没有人管着,特别是没有会喜欢用放大镜看别人的御史们管着,这日子真是比神仙还要舒坦。

除却薛蟠在西城闹了一些事儿出来,不过那不是自己的辖区,和自己关系不大,应无玉饶是宗室,甚至还是“无”字辈的近支宗室,却也是要被小屁孩一样的御史们节制,这心里头自然是委屈的。如今痛快日子过了些,怎么还愿意被人管辖,只是这朝廷法度如此,不得不尊罢了,但是既然要五城合议归属那个衙门,那么自然,就要选一个好伺候一些的婆婆,不是这个道理吗?

“另外,若是能加一些好处那么最好,若是没有好处,咱们也不能多受人约束了,”应无玉环视众人,“诸位大人,以为我说的如何?”

这话就是相当明白了,其实和薛蟠提议设一位都指挥使的道理是一样的,也就是我可以受衙门的约束管辖,但是我必须要保证我五城兵马司的独立性,甚至,我这边的好处,你要给我保证,你既然来管我,那么你那边的利益,自然也要分润给我一些。

杜如山点点头,“应公老成谋国,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众人都是这个意思,就算是薛蟠也是这个意思,他甚至觉得,这个都指挥使都不必设立,免得日后仗着上官的身份来约束自己,如此多有不便,只是答应了朱炳德,不得不如此罢了,朱炳德也赞成应无玉的意思,南城兵马司似乎也没有意见,“故此,薛大人,你觉得,那个衙门才合适管着咱们?”

薛蟠微微一笑,也不预备这个时候再跳出来了,他刚才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儿,这会子早就口干了,拿起盖碗来喝了一口茶,“我就先不说了,应公,听听大家伙的意思吧?”

他也不说自己没意见,只是说有想法,但还是要先听大家的意思,那么当然也不会说就此大家伙把薛蟠给忽略了。

朱炳德这个时候就要听薛蟠的意思了,薛蟠不动,他自然无话,那个南城兵马司指挥使白白胖胖的,好像是弥勒佛一般,性子瞧着也和顺的很,一言不发,只是笑眯眯的喝茶,杜如山见到这几个人不说话,于是他就开口了,“既然是大家伙共议,我也说一句,我倒是觉得,兰台寺不能管咱们了,倒是这刑部亦或者是大理寺,也还相称。”

杜如山说的很恰当了,这两个衙门,都和兵马司的职责权限有关系,并不是和薛蟠那样谁要给归属吏部管辖一样天马行空毫无凭仗,兵马司最要紧的活,那就是缉拿盗贼,审讯不法,这些权责是和负责刑法的刑部和大理寺是有关系的,自然,三法司都是有关系的,所以之前兰台寺来管辖,也不算错。

若是到了刑部或者是大理寺,这样的话,可就真的成了三法司的人了,应如玉微微皱眉,觉得这个不算是一个特别好的提议,“刑部和大理寺,只怕是对着这律法要求严苛之极,咱们这些官儿,自然不用担心什么,横竖也不指望这点俸禄过日子,可地下的儿郎兄弟们,却是少不了在这里头过活了,咱们这当主官的,虽然不必和他们一样,但也要为着他们打算不是?”

薛蟠倒是觉得这个应无玉还算是不赖,一般来说宗室出身的人,就算是再雄才大略,也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不识人间疾苦之辈,应无玉能够体谅到属下过日子是舒服还是艰难,不会说因为自己的前途,然后断送下属的这些灰色收入和隐形福利,这一点也很是不错了。

杜如山有些失望,这应无玉这么说,显然不是很赞成归属刑部或者是大理寺,杜如山这么提建议,也是和他出身有关系的,他乃是明经进士,研究的就是律法居多,这样的情况下,刑部当然是会更有他认识的同僚和同年,这样的话,更是有利于日后开展工作。

其余的人默不作声,诸部之中,若是论起有关系起来,也就是这么几个部门了,难道归属礼部、理藩院、户部这种关系极小甚至没有的衙门管?这不是出主意,而是要闹笑话了。

薛蟠悠然自得的喝茶,杜如山见到自己图谋不顺,对着薛蟠如此自在倒是有些看不过眼,于是开口说道,“薛大人你的意思呢,有什么高见,倒是都可以说说看,只是那些玩笑话就不必说了,免得大家伙白笑笑,浪费大家伙的时间。”

薛蟠笑道,“若是算起来,日后还是有官司要打,咱们这五个人的意思,是说了不算的,不过呢,咱们五个若是同心要上折子禀告上去,上司自然是也要听听咱们的意思的。”

“这几个衙门倒是都可以,不过今日大家伙是畅所欲言,杜大人又要叫我出主意,我也就直说了,我倒是觉得,”薛蟠把盖碗放了下来,“这九门提督,若是来管着咱们,大家伙以为如何?”

“九门提督?”

“是了,”薛蟠点点头,“九门提督掌管九门禁卫,出入防护之职,就是在他们衙门头上。”

一百五十五、大恩大德

“咱们管着城里头的平安,刚好和他们也有这差事上的交集。我倒是觉得,这个上司不错。”薛蟠说出了今日最要说的一句话,他的意思根本就不要王子腾来管理五城兵马司,在薛蟠看来,这五城兵马司,若是自己心里头说一些犯忌讳的话,若是王子腾不想要造反,这样统帅了外头的大军,又把城里头的这些巡丁队伍都统帅起来做什么?完全没有必要,五城兵马司对于王子腾来说,是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薛蟠是不会为了他不想要的东西谋求什么的。

王子腾虽然不需要五城兵马司,但是他需要萧孝康的支持,而且这个支持要大力的支持,而不是萧孝康这个九门提督,从一品的提督,超品的修国公的两面三刀的左右逢源,王子腾当然没有造反的意思,他也不想统辖九门提督隔绝内外,但是他要保证皇帝的政权平稳有序下去,杜绝宵小的不轨之心,那么萧孝康的态度和倾向,就很重要了。

薛蟠旧日因为王子腾夫人寿诞过府拜贺,就在王子腾的书房处拜见了修国公萧孝康,他起初对着薛蟠大为不满,认为薛蟠之前所做的将西城地面上的大哥型人物一网打尽并且还不分润给自己利益的这样的事儿,实在是太不厚道,薛蟠知道王子腾要借用萧孝康的力量,故此也只好顺手推舟,将这事儿交代给了萧孝康,也算是帮着王子腾扩张了自己的势力。

“算起来,若是日后九门提督府能够执掌五城兵马司,将这城内的缉拿盗贼之权拿起来,这岂不是就是国公爷的大功了?如今这西城的人都已经抓的差不多了,可其余四城的人,这些江湖上的人物,为非作歹的,在洛阳城可是不在少数的,这些人可都是有钱的主儿啊。”

昔日在王子腾的外书房,薛蟠如此和萧孝康侃侃而谈,“我做的这件事儿,圣上是高兴的,一来这管教了原本本性尚可的贵家子弟,扫清了西城地面不说,更是将那些劣迹斑斑的江湖人士抓了个遍,估计圣上也吓了一大跳,京师之中,竟然多了这么多的江湖人士。”

萧孝康有些惶恐,江湖人士素来是不为朝廷所待见的,这一次薛蟠横扫西城地面,很是抓了些个江湖人士,更过分的抓了好几个通缉犯,这朗朗乾坤,煌煌天朝,居然就在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藏污纳垢?若是皇帝日后追究起来,只怕还要来问罪九门提督,这个洛阳城进出的人,是怎么排查的。九门提督这个看门人,到底是怎么当差的。

薛蟠瞧见了萧孝康微微变的脸色,心里头就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是说中了,“我虽然是当着兵马司都指挥使,可到底还是仅仅西城一处之地,其余的地方,我委实是说不上话,也插不上手,就不过是想着法子,求一个两全其美,一呢给手下的弟兄们多些银钱开销,二来呢也要让这些个刺头知道这边我的厉害。可到底这洛阳城大的很啊,国公爷,若是在这五城都办这个事儿,您说会如何啊?这个生意,是不是比我这个西城的生意大多了呢?”

薛蟠循循善诱,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这事儿圣上是极为高兴的,所以才有了几百字的朱批,如此洋洋洒洒,国公爷可曾瞧过?若是这事儿办了,圣上必然是龙颜大悦吧?”

“这差事儿呀,难不难办,倒是其次,可若是这差事儿,能够办的让圣上高兴,又大有银子赚,这样两全其美,名利双收的事儿,只怕是真的很少,很少了,国公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萧孝康刷的站了起来,朝着薛蟠点点头,“文龙贤侄,想不到想不到啊,”他摇头晃脑,真的还有些震惊了,“没想到你的心思如海,计谋厉害啊!这是厉害之极!”

萧孝康自然是一百万个愿意,他在这个九门提督的位置上,到底是不如其余的衙门,比如户部,一年多收了多少税,礼部今年录取了多少进士,这样的事儿都是有功绩可以讲的,但是九门提督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业务,缉拿盗贼这一项倒是有,但是这一项,显然现在兵马司做的更好一些。

“贤侄,那你说说看,这咱们如何一起做这个好事儿呢?”

“过些日子,我们五城兵马司要协商归属那个衙门来管,我以为,请九门提督府来管着咱们,公爷以为如何?”

“你这意思是……”王子腾微微皱眉,“兰台寺之后,让九门提督府来管着五城兵马司?”

“缉拿盗贼,原本这九门提督府也是有这个职权的,舅舅之前还让公爷帮衬着,西城这一带的人,不少人在城门处被截住抓了回来,公爷自然知道,若是九门提督和五城兵马司真的联合起来,这城内基本上就不可能有什么宵小存在了,若是公爷不来管着五城兵马司,那么,怎么样才能抓着这事儿呢?我这边西城能办好这样的事儿,全因为是我自己个一个人做主,可若是五城一起办这个事儿,没有一个厉害些的上官把总着,是办不好这个事儿的。”

薛蟠的话打中了萧孝康的心,若是办这个事儿,一来可以得圣眷,二来还可以赚银子,第三么,外头的名声也好,起码能落下自己一个能吏的好名声,萧孝康忙点头,“你说的极是,只是若让五城兵马司归着我来管,对着隆卿兄,就是太不恭了,”萧孝康对着王子腾笑道,“隆卿兄的兵部,管着五城兵马司,是最合适的。”

“以我之见,兵部不宜执掌兵马司,”薛蟠笑道,“舅舅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王子腾微微一笑,对着萧孝康点头,“的确如此,兵部要忙着新军之事,那里能够还来管洛阳城里头的事儿呢?”

萧孝康大喜,“隆卿兄把这个功劳让给我了,小弟感激不尽!日后这事儿办好了,自然是不会忘了隆卿兄的大恩大德了!”

一百五十六、兼听则明

萧孝康高兴极了,今日来王子腾府邸,果然是不虚此行,没想到还真的就办了一件大事儿起来,今个这来的的确好,他原本对着薛蟠还诸多不满,可这个时候可是完全就改变了过来,没有说对着薛蟠不满,而是越看越喜欢,甚至都说出了要给自己女儿招婿的话儿,可见是真高兴了。

“公爷,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还不算,我倒是可以帮着提议,让九门提督府来管着五城兵马司,只是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啊,公爷,您也多少该出点力不是?”薛蟠笑道。

“哦,哦!”萧孝康恍然大悟,“你且放心,文龙贤侄,只要是你帮着我办好了这事儿,日后这兵马司的事儿,都交给你管,如何?只要是和这一次一样的精彩妥当,处置的明明白白的,我必然亏待不了你!”

薛蟠苦笑,这个萧孝康瞧着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可居然是这样的天真,可见还真的是犹如绣花枕头里头全是草包,其人没有什么才干,只怕谋略也是没的,这也就是难为王子腾要按捺住不耐烦,笼络萧孝康了,毕竟若是心思深沉之人,是比较难拉拢的,而萧孝康这个人,很明显,这么一番话谈下来,薛蟠就知道,这个人不仅仅是可以拉拢,甚至是可以影响,甚至说,是可以控制的。

薛蟠笑着解释:“我这边倒是先要谢过公爷赏识,这个事儿不着急,要着急的事儿,是如何才能够在政事堂那边通过,自然我这里五城议事也是要公爷帮衬的,政事堂我这样的小兵自然呢是帮不上忙的,这该是舅舅和公爷你们去料理的事儿,只是我这五城兵马司一起议事才是最要紧的,只要是我们五城定下来,交给谁,我相信政事堂,是不会如何干涉的。”

萧孝康击掌叹道,“这么说来,就是妥当了!”薛蟠说的这么清楚,自然萧孝康也不是傻子,知道该如何去办了,“你且放心,只要是那一日之前,我必然要说动一两位来帮衬着你,你只要一说,他们必然知道,”萧孝康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文龙贤侄,你是帮衬着我来的!”

“一两个怕是不够,”薛蟠摇摇头,“五人之中起码要三人同意,这事儿才好办。”

薛蟠原本以为这事儿还算难,可巧那朱炳德带着杜三就撞上门来了,要上赶着谋求这个都指挥使的位置,如此一来,朱炳德就成了自己的人了,现在的话,就看萧孝康到底是拉了其余的三位之中,到底是谁了。

杜如山皱眉起来,望着薛蟠,“九门提督,这就是薛大人的意思吗?”

“是了,不用我再絮叨,大家伙都知道,这九门提督和咱们的差事儿,就是差不多配合着干的,城内的缉拿盗贼,咱们来,城外京畿的事儿,他们来查,如此倒是也算内外有别的,业务上的事儿,不用说了,我倒是要提醒各位一句,九门提督府,可是从一品的衙门。算起来,比诸部都要高一些。”

六部按照大越朝会典的规定,那就是正二品的衙门,只是这些年为了抬高六部的地位来和政事堂做一些个稍微可以敌体抗衡的架势,只要是六部尚书,基本上除却那些资历较浅的尚书外,基本上都加了某某总裁的加衔,这样才是有从一品的官,可以和政事堂宰相抗衡,但是九门提督府就是不同,他就是从一品的衙门,提督就是从一品穿着麒麟补服的武官。

算起位高来说,九门提督府的确是位高,但是权柄嘛,其实也就是那样,远远不如六部衙门权重了,杜如山微微皱眉,因为无论如何,九门提督府在日常的政治活动之中,和詹事府、太仆寺、太常寺这这种衙门一样,算不得什么要紧的部门,当然,在特殊时候特殊人的掌控下,九门提督府会发生特别的作用,不过现在肯定不算是特别的时候。

薛蟠说完了,目视朱炳德,朱炳德点点头,虽然九门提督府不算是什么要害部门,但是朱炳德目前只求再进一步,倒是也不愿意去再想着什么兵部侍郎的位置,他转过身,对着应无玉笑道,“应公,我倒是觉得,薛大人这个提议不错。”

“是吗?”应无玉笑道,他环视众人,“大家伙以为如何?杜大人,你觉得呢?”

“我以为,不妥!”那个白白胖胖宛如弥勒佛一般看上去十分好性子的南城兵马司指挥使马文龙放下了盖碗,脸上的笑容一敛,正色说道,“不该归属九门提督府管辖!”

刚才入内一言不发的马文龙这个时候倒是突然跳出来,义正言辞的说,众人都很是吃惊,显然,马文龙平日里都是十分和气的性子,素来极少说硬话,南城所居之人大多为穷苦之人,马文龙掌管南城兵马司,对着穷苦之人偶有犯较轻之法,都是网开一面,有老菩萨之美誉,众人都觉得马文龙不会为了此事提出什么意见,更是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可他竟然却是跳出来了。

“本朝内外相制,大小制衡,原本这九门和五城之间,互不统属,故此才可以内外咸安,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变故,可若是薛大人将咱们五城都托付给九门提督,日后若是洛阳城有什么大变动,只怕就是今日之变而开始。”

薛蟠倒是不怎么惊讶,因为他和马文龙素日里头没有交情,也不知道此人性子如何,他微微一笑,成竹在胸,“马大人过虑了,洛阳城里头,可没有就咱们这些人马,咱们也决定不了洛阳城帝都的大变动,别的不说,顺天府的衙役比咱们可是少不了多少的,此外还有步兵营,巡捕营等等,拱卫宫禁的还有神机营,如此各不统属,才是马大人所言的分治之道,难道不是吗?自然了,马大人若是有什么好主意,那么,自然我也是洗耳恭听的,兼听则明嘛。”

一百五十七、拖不得!

杜如山微微皱眉,薛蟠这个词用的,完全可就是在吃众人的豆腐了,这话儿,“兼听则明”一般情况下可都是用在上司上官们的话语里头,薛蟠说这个话,完全是在恶心众人,但是大家伙也不好发作,杜如山更不是笨蛋,他的刑部大理寺提议已经被否决,虽然是不悦,但应无玉说的也在理,何况他背后要他提议之人并没有拿出什么厚重的礼物给杜如山来筹谋此事,他虽然对着薛蟠不高兴,但不是就代表他要为了马文龙的提议去出头和薛蟠放对,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看戏,坐山观虎斗。

马文龙微微一笑,对着薛蟠的话,浑然不在意,“依我看,九门提督还是不太合适的,最好的建议,那就还是不必归属其余的衙门,薛大人适才不是提议了,要咱们这五城之上再设一个都指挥使?这个都指挥使就单独管着咱们,岂不是更美?如此的话,倒也不用去依靠其余的衙门了,咱们这样半路投靠的,可算是后娘养的孩子了,人家不疼,何必上赶着去呢?”

这话一说出来,薛蟠倒是更从容一点,比如说五城之中择一个指挥使加都指挥使的衔儿,这事儿好办,五城合谋要归给那个衙门管,大家一起同意了,政事堂多半是不会不同意的,这样的事儿,的确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这两件事儿都好办,但是马文龙说的要增设一个都指挥使的衙门,开玩笑,本朝冗官已经差不多要赶上前宋了,政事堂诸位宰相一直想法子要精简机构,罢黜不必要的闲职,你这还想着要增设都指挥使衙门?简直就是做梦,杜如山都忍不住吐槽了,“马大人,这事儿,吏部是必然不会同意的吧?”

“怎么会不同意呢,对了,我都忘了和诸位同仁说一件事儿,”马如龙温和的笑道,“今个早上,吏部侍郎黄大人,已经上折子,言明五城兵马司之重要性,请奏增设都指挥使衙门!”

众人刷的一下目视马文龙,这个素来温和犹如兔子一样的南城指挥使马文龙,居然这个时候露出了獠牙来,果然在四九城当官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等,瞧着与人无害的马文龙,背后居然有人为了他,或者是为了他的那一帮势力,跳出来了一个吏部侍郎来了。

薛蟠微微眯眼,瞧了马文龙一眼,低下头沉思不语。应无玉原本是笑眯眯的坐在位置上,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去,“马大人这话,可是真的?”

“通政司晚些就会明发天下今日的折子,我又怎么敢欺瞒应公呢?”马文龙笑眯眯的说道,“故此,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最好,薛大人也说该有一位都指挥使管着咱们才是,如今不是恰逢其会?正正经经多了这么一个衙门,来管着咱们才是好呢。”

这个主意那里好了,简直是臭不可闻,薛蟠暗暗皱眉,就连朱炳德也皱眉,他只是想当这个都指挥使,并不是说要真的增加一个顶头上司好像是婆婆一般的约束着自己个,薛蟠也是看穿了这个加衔,就算是被朱炳德拿去,也不见得会对其余各城有什么大规模的制约,才愿意给朱炳德当助力的。

薛蟠沉思一会,笑道,“这事儿咱们这各位的意思,只怕是还不够统一,既然是五城合议协商,那不如就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大家伙起码要在这里头做一个大家伙一起的意思出来,才好拿到上头禀告去不是?”

薛蟠懒得去查问马文龙背后是何人存在,政治上敌对的人永远比朋友要来得多,若是事事都要去问这背后是何人主使,何人的势力在里头,委实也太辛苦了些,他现在和朱炳德差不多已经形成了利益交换,那么有两票在手,朱炳德再不济,也总有人帮衬的吧?这五个人里面,除却自己两个,再拿下一个,那就是三比二,完全没有问题了。

杜如山闭目养神,应无玉左右看了看,笑道,“我倒是觉得,薛大人所言甚好,那大家伙一起公议如何?”

朱炳德也附和之,杜如山虽然不情愿也不得不点头,马文龙眼神一闪,率先发问,“不敢问应公以为是归属那个衙门为好?”

应无玉笑道,“你既然问我,我也就说了,我倒是觉得薛大人的提议,恩,极好。”

这话一说出来,杜如山眉毛都险些挑到了发鬓之中去,这个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居然是和薛蟠同心的!

薛蟠也不禁惊讶,转过脸来微微目视朱炳德,只见到朱炳德也惊讶的很,这不是朱炳德的手尾?难道是,难道是萧孝康的棋子吗?这样的话……再配合上外头的事儿,只怕是还有十成十可能成功的机会了!

马文龙皱眉,随即舒展开来,“这事儿只怕是要咱们五城都同意才是,若是我亦或者是这杜大人有不同的意思,那么,这事儿到底不是咱们五城公推都同意之事,应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马大人的意思,”薛蟠忙接过话头,“难道我和应公的意思,就算不得数了?就算是五城公推,那也是取多数人之意思,若是五人都要同意,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议论不出来?若是如此,我且说了自己个的小人之心是了,若是不合我的意思,只怕是一辈子都别想得了我的同意。”

马文龙温和笑道,“非也非也,我的意思,薛大人只是领会了一层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是第一次会商,这事儿还是慎重些好,若是寻常时候,应公有命,我自然听从,更何况薛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呢,只是现在,还是谨慎些好,我的意思,不如先等着过几日再议如何?”

马文龙想用拖字诀,可这事儿拖不得,朱炳德不见得靠得住,若是被其余的人策反,将来的事儿就说不准了,薛蟠想了想,“这事儿怕是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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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御碑亭失火

开玩笑,快刀斩乱麻,需要是就是快字诀,而不是拖字诀,若是按照马文龙的意思,只怕是接下去再缓和几日,那么最吃亏的必然是薛蟠,薛蟠和朱炳德可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联盟,所谓的盟友就是用来背叛的,若是马文龙拿出来了更为让朱炳德心动的条件,他即刻倒戈也不是不可能的。薛蟠最怕的就是拖延,他新入官场没多久,却知道这拖字诀在官场上的厉害之处,他想要办成这件事儿,那就是要最快,“这事儿怕是拖不得,”薛蟠拿起了折扇慢悠悠的摇着,对着众人说道,“兰台寺失了咱们这边管着的事儿,已经是有大半年了,不用我多说,大部分的事儿咱们自己个可以做主,可有些事儿,就靠着咱们五家连同商议,是不够的,还是要有上头的衙门来定夺的,若是再拖下去,”薛蟠慢慢的将折扇合起来,“是不是会让觉得,咱们这五城兵马司,目无法纪,什么上司都不要了?预备着自己个自说自话了?”

“今个已经是六月了,还没定好,再过些日子就到了年下了,年下可是诸事繁忙,这事儿又要拖到明年,马大人,你是想着让我们五城失了政事堂的美誉,是不是?若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名声在身上,想着大家伙都是不好听的,马大人有别的意思,那么自然是有道理的,没有说一定要按照今日应公和我的意见来办,只是这事儿不该拖,其余的衙门,文书上的事儿,拖一拖无妨,可咱们这,缉拿盗贼防火等物都是十分着急的事儿,若是没有人把总,没有人给咱们撑腰,定夺事务,只怕是不成!”

薛蟠今日在这里头的话说的是最坚决的一次了,众人都看着薛蟠,朱炳德点点头,“薛大人所言极是,咱们今日是务必要有个说法的。”

杜如山咬咬牙,他摇摇头,“这事儿,我倒是觉得,不宜交给九门提督,应公,不要怪罪我不顾大局,就算是你们几位指挥使大人都签字画押了,我也是不会同意此事的,恕我直言,这事儿我不会签押。”

马文龙点点头,他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他也是预备这么做的,应无玉脸色沉了下来,这五城兵马司一起上奏才算是大家伙一起的意思,若是就几个人上折子请归属那个衙门来管,其余的两个人表示明确的反对,这也不是同心协力的意思了。

薛蟠也是大为头疼,这个时候还真的没办法再叫他们同意了,而且杜如山说的很清楚,薛蟠也不可能说摆出那少数服从多数的皿煮法子来压服众人,人家摆明了不和你玩这一套,薛蟠拿着这事儿说出来压两个人,也是没办法。

薛蟠咳嗽一声,目视朱炳德,朱炳德却是无动于衷,显然,只怕他还要有求于这个马文龙有关于都指挥使的事儿,不会因为薛蟠的事儿要出头去表示强烈的意见,说明他对于薛蟠的支持只是有限的。

薛蟠暗叹一口气,这件事儿指望着自己个顺顺利利的办成,不用萧孝康那边发动,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往日里头可能自己个还是小瞧了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了,这纵横捭阖,在利益面前,空口是没用的。

薛蟠沉默不语,马文龙见到薛蟠如此,又见到应无玉默不作声,心里头得意起来,他站起,“进额横竖也是议不出什么事儿来了,还不如等着先禀告,日后再说,如何?”

杜如山性子急了些,预备着站起就马上走人,这时候外头突然来了好几拨人一起禀告,“报报报!”来的人气喘吁吁的,朝着各自的兵马司指挥使禀告,“御碑亭!御碑亭处发生火灾!”

“什么!”应无玉刷的站了起来,“御碑亭怎么着火了?”

薛蟠也大惊,起码面上表现出来大吃一惊的样子,“应公,这御碑亭乃是咱们五城轮流戍卫的,素日里头都是极为谨慎,也不会说有什么问题,怎么今日就着火了!这可是太祖皇帝亲自写的御碑!咱们可不能怠慢,一起去瞧过才好!”

“薛大人说的极是,”原本养气功夫极好的应无玉这时候也慌张起来,“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若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咱们几个一准儿都完蛋!走,赶紧着走,去瞧一瞧!”

朱炳德看着薛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微微皱眉,这里头有什么缘故吗?只是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要赶紧着上前去看情况了。

朱雀大街外,丽阳门前,一处不算太中心的角落里,就建着御碑亭,坐北朝南,单檐歇山顶,檐下置挂楣,红色油漆,周遍设透空坐栏,栏面黑色,透空坐基白色,色彩分明。地面为正方形水磨青砖铺地,中置三块御石碑。边上十二根朱红抱柱擎托着六角重檐攒尖顶的伞状黄色琉璃瓦屋面。因其为皇家“敕“建,黄色瓦饰,形状如伞,人们又称之为“皇伞“。

里头的三块御碑就是太祖昔日平定洛阳,和洛阳父老,效仿昔日汉太祖,约法三章的内容,“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大越太祖更是明察秋毫,高瞻远瞩,加了另外一条:“不变田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会改变大家伙原本拥有的资产,这一点尤其受洛阳城的大户们欢迎,故此洛阳城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被攻克下,太祖藉此来经营中原,南征北战,才得了大越朝天下。

所以这太祖手书的三块石碑十分重要,在太祖入城的时候就亲自写下并且刻成了石碑,立在洛阳城中,让天下人都可以看到太祖的承诺,当然,这交通要道也是会改变的,昔日还算是繁华之地,可如今年岁变迁,已经在洛阳城不算热闹颇为冷清的地方了,这御碑亭原本是五城轮流戍卫,因为此地靠近皇城,不在五城之属,原本素日里头太平无事,除却一些太学的学子们会来此地拍太祖皇帝的马屁写一些诗词歌赋外,平时是没人会来的。

一百五十九、萧孝康驾到

没什么人来居然今日就失火了!众人连忙点起兵马风驰电掣浩浩荡荡的前往御碑亭,心里头暗暗保佑不要出什么大的乱子,若是这亭子烧了一点,倒也就罢了,可若是御碑有损损失,只怕是众人都要被问责,就算今日不是自己个当值,但是五城兵马司五个官,一个都逃不了。

堪堪到了此处,却见已经有大批人马在此地等候了,杜如山十分惊讶,问应无玉,“应公,可是你派了人来了?”

应无玉摇摇头,五人到了前头去,一看,才看见不是巡丁的人马亦不是顺天府的衙役,而是穿着玄色衣裳的兵丁,这可是正经军队里头的着装,众人有些诧异,失火的事儿,怎么会闹得军中人物出来了?众兵丁见到应无玉等人前来,将队伍让开,只见到那御碑亭果然是飞檐黑了一个角,应无玉心里头一惊,顿时下马要前去查看,只见到兵丁如潮水般的散开,里头有一把红罗伞支撑着,伞下坐着一个人,施施然的正在摇着扇子,众人这才发现,居然是九门提督修国公萧孝康。

众人忙上前拜见,萧孝康哼了一声,算是搭理了众人,应无玉算起来,和萧孝康原本还是亲戚,于是笑道,“驸马爷,你怎么有空在此地?实在是接驾来迟,还请恕罪。”

萧孝康怪眼一翻,冷笑一声,“我若是不来,只怕是这御碑亭被烧完了,你们还不知道,在家里头自顾自的乐呢!”

萧孝康骤然发怒,众人心里头一凛,纷纷低头听吩咐,“本座不过是偶尔路过此地左近,就见到此地浓烟滚滚,这才带人马来瞧,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这左近生火,本座就想不明白了,这御碑亭,”萧孝康剑眉倒竖,言语不客气起来,“按照规矩,就是你们五城兵马司戍卫之处,怎么今日居然巡逻的人都不见了,无玉兄,你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孙,怎么容许底下的人懒怠如此!疏于防范,今日若不是本座及时赶到,只怕是这御碑亭都要被人烧完了,你们还不知道呢!”

应无玉低着头不敢答辩,也不敢说今日不是自己当值,其余的人亦不敢说话,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萧孝康如今算是武将勋贵的顶级了,修国公超品,九门提督从一品,又是尚公主的驸马,他呵斥起这些六品的官儿来,别说是占理了,就算是不占理心情不好,乱骂众人一通,众人也是要受着,这时候倒是薛蟠说话了,他胆子大一些,带着惶恐的语气说道,“不敢问提督大人,是那些贼子在此处放火?”

萧孝康哼了一声,喟然不语,显然是不屑回答这样弱智的问题,边上有亲随禀告,“乃是一群乞丐,在此地生火做饭,因为风势较大,火星飘到了御碑亭下,点燃了此处堆放的柴火,故此燃了起来。”

薛蟠忙问,“那些乞丐呢?敢问已经抓了吗?必须要严惩不贷,”薛蟠义正辞严,“以儆效尤!”

萧孝康冷冷说道,“怎么,本座什么时候要给你们五城兵马司当差了?”

应无玉忙回道:“决计不敢。”

“那些乞丐见到官兵到来,已经纷纷逃逸,我等要急着扑火,查看御碑亭是否受损,倒是无暇顾及那些乞丐。”

这话说的真是……众人有些无语,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不是应该抓到放火的罪犯,这样才好洗脱大家伙失察的罪名吗?这会子人都逃走了,这下可没有办法给自己洗白了。

萧孝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本座掌管九门安防,城内的事儿都不过问,不曾想你们竟然懒怠如此,本座乃是宗室亲眷,别人可以看着御碑亭如此被懈怠不管,可是本座绝不容许任何人如此!绝不容许有人对着大越的列祖列宗不敬!你们五城兵马司有失职之罪!本座决定,”萧孝康站了起来,面容坚毅,“即刻入宫,要面奏圣上,将五城兵马司,收在本座麾下管辖,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萧孝康转身离去,也不理会众人,不一会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去了,只留下了众人面面相觑,薛蟠微微一笑,“瞧瞧,如今倒是不用咱们担心了,杜大人,马大人,不如抓紧时候,赶紧着上折子请罪吧。”

应无玉起初一惊,这时候见到薛蟠和萧孝康一唱一和,倒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此的话,咱们不如也上折子罢了,”应无玉叹道,“上折子请旨,让九门提督来管着咱们罢了,若是如此,只怕罪名还能小一些。”

虽然如今是太宗皇帝的子孙当着皇帝,帝系已经从太祖一脉转到了太宗一脉,但是太宗尊敬太祖,并且还事事以太祖的旨意为国朝遵循之法,这和以往的不同,故此就算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如今不吃香了,哪也不是说,御碑亭就可以忽视不管的,这样的事儿,可大可小,若是皇帝有心发作,只怕是相关的人马,一个都逃不过。

众人皆是无语,就算是有几个人心里头疑神疑鬼,可那些疑惑的事儿,只能是心里头想想,也不敢说出来,于是面面相觑,只好又去了中城兵马司处,一起签字画押,将五城兵马司的管辖之权,交给了九门提督府去。

这事儿算是了解了,薛蟠过了几日,再到了王子腾处拜访,见到了得意洋洋的萧孝康,“国公爷,这应无玉,是和国公爷有旧吗?”

萧孝康得意说道,“自然,若不是他,你们只怕五城公议,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过这事儿你们议不好,有人想要插一手,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何人,文龙贤侄,你不必问我。”

“那御碑亭失火,未免也太吓人了些,”薛蟠叹道,“我把那些乞丐派给公爷,可不是为了犯这杀头的罪的。”

“若是小事儿,我如何好发作呢?”这时候萧孝康已经得了皇帝的旨意,“九门提督监管五城兵马司”,“若不是下大血本,如何能够拿了这五城来?”

一百六十、小心妖师

萧孝康倒是颇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意思,知道这若是小事儿,只怕是没有理由,来名正言顺的插手五城兵马司,只是这御碑亭……虽然如今太祖皇帝是尊敬,但到底是过去式,太宗一脉是不会多做理会的,但是若真的有人在这里头捣鬼,那么必然也是会问罪的,薛蟠担忧的事儿,自己这些沟通了乞丐们过去,给萧孝康这么一搞,只怕是会惹祸上身啊。

“这事儿若是被圣上知晓,只怕是真的会问罪啊……”薛蟠忧心忡忡,萧孝康不以为意,“文龙贤侄,你才智是过人的,我自己个都很是佩服,只是有些事儿啊,你还要学习一个,我虽然是驸马,算起来也是宗亲,若是没有圣上默许,我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对着御碑亭下手的,”萧孝康满意的看到了薛蟠脸上震惊的神色,哈哈长笑起身,“这事儿,圣上都准许了,其余的人还能掀什么浪花出来呢?”

薛蟠在这一刻才真正发觉,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些许的筹谋算计,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就好像白雪遇到了火焰,即刻消融,一点痕迹也不留下。萧孝康得意的离开,王子腾对着若有所思的薛蟠叹道,“这个老萧,不过是得了五城兵马司的事儿,就如此得意,不知道日后还要怎么个闹腾法呢,蟠儿,既然他被你说动要管着五城兵马司来,那么日后这边的事儿,自然要你多来帮衬了。”

薛蟠定定神,“可这事儿算起来,第一就是不能徇私,该抓的人都要抓起来,日后怎么处置日后再说,可若是一早就想着放人,只怕是这事儿就没有效果,那么自然,修国公的好算盘就要落空了。”

“不能落空,”王子腾淡然说道,“这事儿可以慢慢的办,却是不能落空,我也不瞒你,圣上早就有匡正勋贵们的想法了,上次你的折子说的痛快,圣上瞧着却是触目惊心,除却一些有才干还算上进的人外,其余的竟然都堕落至此,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薛蟠怎么觉得有些刺耳,王子腾这话感觉好像在影射自己的样子,他不安的咳嗽一声,“倒也没有如此夸张的,舅舅,我倒是觉得,这人各有志,这些勋贵之家的子弟若是不争气,这家里头的日子自然是慢慢的衰败下去的,这算的什么?从来没有千秋的王朝,自然也没有几百年的世家,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些人若是不争气,家族自然是慢慢衰落下去,这既然是没牙的勋贵之家,还要他做什么?算起来,本朝就从圣后开始,屡次大战,也不知道多少新的勋贵起来了,这有旧的,就自然有新的,这西北青青大草原上那青帝可汗又在作乱,若是大军平叛,又要出新的公侯伯了,舅舅就不要为那些人烦忧了,若是要新的人驱使,有什么人才没有的?”

王子腾惊奇的望着薛蟠,“你这话儿倒是有些意思,也是有些道理,我自然是不会觉得就勋贵之家的子弟就好栽培,只是我的意思,和圣上的一样,对着这些人敲打敲打,若是成器的自然提拔,若是不成器的,哼,那也就是该责罚。”

薛蟠也只好听命下来,谁叫自己个舅舅这样说呢,不过他心里头已经打定主意,要暗暗的推了谁来做这替罪羊的事情,自己之前在西城大闹特闹,已经是得罪很多人了,若是这五城一起办这个,只怕是唾沫都会把自己个淹死,薛蟠不想当商鞅,他没有这样的觉悟,所以虽然答应了王子腾下来,可已经打定了主意,预备着选一个替死鬼出来主抓这个事儿,自己躲在背后摇鹅毛扇当军师就好,冲锋陷阵的事儿,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至于人选嘛……薛蟠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那么当然是哪一位很想当都指挥使的朱炳德大人了,想着他当差那么多年,若是要当这个都指挥使,那么不付出点东西,怎么可能呢,须知道萧孝康已经打算,要把这个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抬高一些,虽然没有什么九门副提督的位置设置出来,但是凭借着萧孝康的面子,吏部已经同意,这个五城兵马司给一个典仪的加衔,典仪是几品?四品。

萧孝康原本还要让薛蟠给自己继续卖命,说要打算把这个四品的官儿给薛蟠,薛蟠死活给拒绝了,这个四品的官儿,让朱炳德去拼命,这才是薛蟠乐见的。

王子腾又问薛蟠,“那个王恺运到了你府上了?”

“是,”薛蟠笑道,“这个人奇怪的很,天下那么多的好去处不去,偏生要躲在我家里头,我家里吃食什么的,也比不上其余的人家啊,倒是奇怪的很,在家里头也没什么动静,除却和姨丈有时候谈论诗词外,倒是还真的正儿八经的帮着我待客,外头有些人不认识他,言语之间少了恭敬,这样怠慢他也不生气,真真是奇怪的人。”

王子腾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不可怠慢,你可知道你这一位王师傅,号称什么?”

“什么?”

“妖师!”

“妖师?”薛蟠奇道,“这个名字,倒是透着一股子的妖气,”不过他也不在意,事有反常就为妖,这样咸安宫祭酒躲在自己家里,换做是旁人是必然了解不了的,估计也就是这样的缘故得了这样的外号罢,“不过只怕和我也没什么相干,他愿意待客就待客,不愿意就看书亦或者和其他的门客清谈,日子过的舒坦的很,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罢。”

“此人你不可小觑,为人才干委实了得,智谋也是惊才惊艳,你可知道这咸安宫官学西出蒹葭关到天竺去,就是他的主意罢?这借刀杀人之计,用的漂亮,偏生可是谁都说不出来不是的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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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大讲究

“但又是被你这误打误撞的给破解了,”王子腾摇摇头,“你们虽然算不得行军打仗,可到底也是见过刀枪的,咸安宫这些人,一个都没死,真是奇迹。”

若不是薛蟠归家心切,费了好多心思又不怕担上结交外国的罪名,捉拿了马德里思汗来,只怕是这个时候咸安宫所有的人都要在天竺继续喝恒河水,吹印度高原的风沙,薛蟠想到这里,真是不寒而栗,“果然是妖的很,”皇帝对于诸王居然忌惮如此,王恺运出了如此毒计,皇帝也居然用了。薛蟠摸了摸鼻子,“这样说来,岂不是我坏了王师傅的好事儿?”

这下皇帝不会也生我的气吧?王子腾笑道,“你这件事儿是办得不好,可抓了马德里思汗,又压了甲班一头,功过相抵,还功劳大一些呢,这西南边陲,以后可以太平十几年了。”

王子腾又和薛蟠说起了西北西海之滨青青大草原上那青帝可汗的事情,旧日原本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趁着夏日西北之地可堪作战的时候出兵的,秣马厉兵,王子腾又派了好些人,开始经营朝着西北的行军粮道路线等,这个时候青帝可汗却又突然上折子求降了。

“这个人怎么如此反复?”薛蟠奇道,素来这边陲之地的部落首领,都是狂妄之徒,夜郎自大的居多,若是不狠狠的打几个巴掌在脸上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体统,那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朝的威严的,历来都是如此,比如这香国国主马德里思汗,那就是玩脱了,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其实不过是大一些要碾死费劲一些的臭虫罢了。

可这个青帝可汗,却又是另外一个做派了,按照之前如此嚣张的样子来说,起码也要侵占西疆之地,当一个中亚汗国的国主,或者是称帝国,才算是过瘾,若是要上表请降,那也就是要等着挨揍了之后才可以嘛,“怎么这会子就上表请降了?要知道这中枢的新军没有派出去。我倒是不会觉得,咱们新军的军威,已经可以威慑西海之滨那桀骜不驯的青帝可汗了。”

王子腾微微皱眉,他可不喜欢听到有人这样说新军的不是,但薛蟠说的也是实情,青帝可汗在万里之外,新军想要威慑于他,不好意思,那的确还没有如此大的能量,毕竟国朝开国之后,在西海之地,还没有大规模的用过兵,这不比西南之地,廓尔喀有香格里拉国的珠玉在前,如今,可是乖得很呢,这就是见过教训的缘故,青帝可汗还没有见过教训,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

王子腾瞪了薛蟠一眼,“这话在我这里头说说倒也罢了,出去可不许浑说。”

“舅舅的意思,应该是不想打仗吧?”薛蟠摇摇扇子笑道,“如今您还是坐镇中枢才是最好的,日后有什么事儿,日后再说,青帝可汗如此屈服,无论如何,理藩院那边就可以交代过去了,文人的意思,有些时候倒不算错,这万里之外,和中枢没什么相干,只要是青帝可汗没有即刻自立,也没有说要投奔罗莎国去,我倒是觉得可以放一放,到底是有分轻重缓急的。”

王子腾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到底有些不舒服,“这青帝可汗屠杀西海之滨原本恭顺臣服我大越的部落群族,若是又对着他行之以怀柔之策,只怕是其余的部族会寒心,只是如今我轻易不得出京,新军也不宜大动,故此,也只能,哎,让这样的枭雄之辈,得意些日子了。”

新军不宜大动?薛蟠倒是不这么认为,若是王子腾要当好这个兵部尚书,只怕还是要多动动才是,只是这是王子腾的权责,薛蟠虽然是亲外甥,也不好指手画脚的,自从萧孝康的事情如此被薛蟠发觉后,他愈发觉得,人不可貌相,在官场上,任何一个混到部堂级的高官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王子腾的担忧,薛蟠也是感同身受的,有些时候执政者必须要做出权衡,这个权衡虽然看起来,很容易被不明局势的人当做中枢如此懦弱无能,自甘下贱跪舔骄横的藩国之主,长辈有所忧,晚辈自然要效其劳,薛蟠笑道,“咱们不好派兵,难道武器都送不过去了?”

“送给谁?”王子腾随即醒悟,“给西海之滨其余的部落?”

王子腾忙叫人拿了西海之滨的地图来,和薛蟠说了说这左近之部落,薛蟠提议,“既然要给,那就不能是随便乱给,而是要给最忠心的,哦,不,不需要是最忠心朝廷的,而是要和这青帝可汗最是深仇大恨的,而且还要最为强大的才好,若是寻常的小部落,给了也是无用,到时候又被这西极国国王给抢走,倒是成了咱们帮着他如虎添翼的好东西了。”

“这给枪炮倒是简单,还有其余的法子嘛?”王子腾皱眉,“若是这些对手们稍微有那么厉害些的,也不至于让这西极国坐大到现在。”

“此外还有其余的法子,”薛蟠笑道,“这送火枪炮是一件事儿,却不知道是这西极国有什么特产的东西?不妨也派上一些人,大内的银子不是多得很?买一些,高价买一些!”

“这又是何意?”

“经济影响上层建筑,我听说这边陲的部落之地,商人们的权力极大,若是能够让商人们觉得,和我大越和平相处可以赚到银钱,想必他们也会影响这西极国的权贵之人,自然了,这青帝可汗如此枭雄模样,只怕是心智坚定,绝非是容易影响之辈,但是身边的人若是都说不要作乱,不要兴兵,多少可以将西极国的行动变得缓慢一些。”

这个理论闻所未闻,王子腾一时间有些不懂,但又觉得很有道理,“按照你的意思,这岂不是有些贿赂的意思在里头?”

“不一样,咱们也是有东西拿进来的,不过这个手段,还需要知道,这西极国,到底有什么出产才好定夺,”薛蟠笑道,“这里头有大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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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坑外甥

“大讲究?是什么讲究?”王子腾奇道,他倒是被薛蟠勾的心里头痒痒的,薛蟠所提之论,突然听起来,还真的有些春秋战国时期贿赂秦国,以求平安的外交策略,但是薛蟠的意思很明显,解释的透彻,“这两者自然是不一样的,这直接贿赂,可就是让他们如虎添翼了,而若是购买东西,那就是不一样了,”后世之中被人诟病的跪泰办,不就是用这样的手法来操作吗?虽然听起来的确是不好听,让利让利,但是等到他们拿了东西洋洋得意的时候,却不知这脖子上的绞索,是越收越紧了。

薛蟠还不知道这西极国出产何物,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王子腾问了也白问,“知道这西极国出产何物后,再好下定论,这事儿不急。”

“理藩院的意思,若是要优渥待之,”王子腾慢慢说道,“西极国国王,这个金印已经在打了。不日理藩院就会派出使节前往西海敕封。”

这就是把西极国的地位给合法化了,这个名号可是青帝可汗想出来的,大越朝竟然不加以修改的情况下就预备敕封,显然是已经将西极国国主这个青帝可汗,认可为边陲有数的藩属国了。

须知道这藩属体系,是有分内藩和外藩的区别的,内藩,就是边陲诸部,包括西南土司这种,并没有建国称制的,这是内藩,外藩就是比如这香国、廓尔喀、高丽等国,有自己的文化语言和官员制度律法系统的,这是外藩,外藩的独立性更强一些,原本这西海之滨都是内藩各部落,大越没有安排官员去管理,并不是说不能派,可若是这西极国真的成立了,那么将来这里,大越的命令就不是那么的畅通无阻了。

王子腾皱眉,显然也对着此事儿不满,他拍了拍那地图,“这是权宜之计,但也不能不演的逼真些,这个国主的名号,只怕是真的要给了。”

“给了也不能白给,”薛蟠笑道,“理藩院不是素来都有什么质子、和亲、来朝这些规矩吗?自然要一一的用在西极国这青帝可汗的身上了,还有,舅舅,这有了西极国,难道就没有其余的国家吗?有没有也可以敕封的?”

“你的意思是?”

“多敕封几个,老百姓们不会在意的,不是单纯出了一个西极国,御史那边的弹劾,也少一些,”薛蟠笑道,他适才瞧了瞧地图,这西海之西,也还是有些藩属国的,虽然素来也不算太恭顺,但这个时候该是发挥他们用处的时候了,“不如也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敕封几个?”

王子腾眼前一亮,“敕封就不必了,可这加封号,还是简单的!西海之西,还有浩罕等汗国,昔日也是想要求敕封为国王,但中枢没有看上,只是封了一个可汗,如今既然是要派使节去敕封,那么顺带着,左近四周的汗国,可以加封的,自然要加封!不错,要加封!”

我现在被你所迫,没办法要给你一个体面和特权,但是不代表我对着你为所欲为的动作是视而不见,大越朝如此鼎盛,一时半会不能用军事的手段来击溃你,但是我其余的手段,政治、经济、外交都要使用上去。

“西极国有罗刹的扶持,才有如此声势吧?只怕是这根源,还是要在罗刹国那边处置着才好。”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王子腾捻须微笑,他见到薛蟠笑而不语,笑骂道,“有什么鬼主意,还不赶紧着告诉我?!”

“我若是这西边的人和事儿都不知道就信口开河,那必然不是来解决事儿的,而是赵括,纸上谈兵罢了,”薛蟠笑道,“总是要请总理衙门出面,和罗刹人做一些小动作是了,也不要是什么正经的协商谈判,只要是让西极国的人,特别是那个西极国青帝可汗知道,咱们和罗刹人在密谋些什么,我想着青帝可汗如此枭雄,应该是很担心,咱们两个帝国之间达成什么,亦或者是我们给了罗刹国什么他们拒绝不得的好东西,这样西极国就被棋子一样的舍弃了,这样的话,才有可能稍微安分守己些日子罢?”

王子腾点点头,这虽然不是兵部的事情,但是和自己要出动的新军作战,或者是不作战的应对,这是在皇帝面前需要过关的,而且他今日这样特意问薛蟠,也是希望薛蟠出一些主意的,不是说王子腾自己个无能,而是身居高位者,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思维定势。

“这些年,许是在官场上厮混太久了些,”王子腾叹道,“这脑筋一日比一日浑浊起来了,哎!这心思也没有昔日灵巧了,所幸还有文龙帮着出谋划策,不如如此,你也不必在兵马司当差了,忙完了萧孝康的那事儿,你就来兵部帮衬你舅舅,如何?”

“舅舅也不怕外头的人说咱们舅甥俩的闲话呢?”

王子腾眉毛微微一挑,“还怕这些闲话做什么?我这个人,素来是不怕闲话的。”

您老不怕我可是有些怕的,薛蟠摇摇头,“我才几岁呢,就想要入兵部了,舅舅就饶了我吧!我这帮着舅舅出谋划策是应该的,只是,”他看到了王子腾那得意的表情,顿时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不好的兆头冒出来,“舅舅你不会要坑你外甥吧?想着把出使西极国的这个差事儿交给我?”

王子腾猝不及防,咳嗽一声,用拳头堵住嘴巴,掩饰的说道,“我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舅舅你可不要好事儿不给我,这样的坏事儿倒是交给我了,没有这样的道理,”薛蟠抗议说道,“若是如此,日后我可是就再也不出主意了!”

王子腾还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薛蟠在西南之地靠着本地的一些团练都能如此闹出一番天地来,印度总督被迫换人,这样的功劳,算起来,就算是新军正面作战,对着英国人也而是从未如此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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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躲入小楼

所以王子腾还真的想这样,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人才,就派薛蟠去,按照他闹腾的性子,不把西海闹个底朝天,来一出薛蟠闹海,那就不是他这个人的性子了,不过没想到他自己个这样想,倒是被薛蟠发觉了,王子腾干笑一声,“自然不会派你去的,这西北边陲,离着洛阳城万里之遥呢,我就算肯,你母亲也必然不肯的。”

薛蟠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再在王子腾这里呆下去,只怕是还有无穷的差事儿等着自己,他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舅舅,您就不要惦记我的差事儿了,我这好不容易才清闲几个月,又是因为舅舅的吩咐,才沾染上了这修国公的事儿,如今接下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边的事儿都忙不完,你倒是好,又预备着给我派苦差事了,”薛蟠伸了伸懒腰,“这时光匆匆,若是都把这些精力放在外头,未免也太浪费了些,舅舅你还是放过我是了。”

王子腾瞪着眼,笑骂:“你这样懒怠,可真是日后不知道如何了!不过我且告诉你,素来就有脱颖而出的道理,就算是你不想当差,日后总是少不了要叫你当差的,岂不闻,安石不出,天下难平?”

薛蟠打了个寒噤,“我可不是王荆公,也不是救世的圣人,舅舅就不要给我戴高帽了。”

薛蟠从王子腾的府邸离去,王子腾将薛蟠的提议提笔写下来,仔细再琢磨琢磨,御前奏对,也要有个腹稿的,不一会在外头,就有一书生模样的人进来,朝着王子腾拱手,“东翁。”

“你以为,老夫这个外甥,如何?”王子腾也不抬头,“可堪大才吗?”

“的确大才,只是,如今看着不愿意出来当差。”

“慢慢来吧,”王子腾叹道,“指望着他一时半会来给我搭把手,到底是不成的,这年岁在那里,我也不好过分拔擢。”

“东翁是否还是要去关注那王恺运?他住在薛大人家里头,只怕是有什么事儿要图谋,学生怕薛大人,会被他带到沟里头去。”

王子腾有些担心,却也不是十分的担心,“王恺运这个人,虽然是有些妖言惑众,但人倒也不算坏,昔日跟着几个东主,都是没有反咬一口的事儿,至于外头的谣言,那就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安心办自己的就是了,王恺运离了咸安宫,又不在御前伺候,我还真的不知道,如今到底是谁在给圣上出谋划策了!”

“东翁,恕学生说句不得了的话儿,天威难测,圣上已经亲政有些年头了,很多事儿,不是要问别人的意思了,圣心独断的时候更多了。”

“我自然明白,”王子腾笑道,“天子原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薛蟠才不理会王子腾如何想法子,他也不去过问,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舅舅,若是自己去问,马上即刻就会要自己多干一些活儿,这事儿,谁愿意上呢?薛蟠回到了家里头外书房,才坐下不多久,王恺运施施然的就进来了,朝着薛蟠拱手施礼,“内务府派了人出来,说是咱们家的那香水铺子已经是御用之物了。”

薛蟠笑道,“如此可真好了,之前那个人和我说能够入御用的东西,我还有些不信呢,”薛蟠拿起来了那文书,瞧见了上头的清单,不由得挑了挑眉,显然是高兴了,“这里头可能赚不少银子呢!哦,对了壬秋先生,来的人可打点了?”

“按照上等封儿赏了,”王恺运说道,“不过东翁你居然在内廷之中还有认识,须知道这御用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办的。”

按照前明的规矩,若是薛家的这个香水成了御用的贡品,只怕是薛家满门都要上吊自杀,因为这是义务要奉献出来的,但是本朝是不一样的,这御用的东西一旦被内廷认定了,不仅是按照市场价对着外面收购,而且有皇家背书,这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谁都愿意来买,薛蟠新开的那家香港铺子开业之后生意还算不错,但是和薛蟠要求赚大钱的目标还是有差距的,如今得了这个,薛蟠的铺子,只怕是就要天下闻名了。

除却前些年有这御用的东西之外,这些年都没有人有得了这样的殊荣,故此王恺运也来问薛蟠,薛蟠神秘一笑,“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王师傅,对了,”薛蟠起身准备回大观园,“下个月就是我那詹事府那些个被我抓来的人要毕业考试的时候了,朱詹事的意思,这事儿还要我来做恶人才好,卷子是我来出,你帮着我出一份,恩,不能拘泥于故纸堆里头,总是要与时俱进,把这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才好,我的意思嘛,”薛蟠咳嗽一声,义正词严,“这些人的学问,只怕是还没有学到家,当然了,回家休息几天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学习还是要继续的,所以这卷子,多少要深奥一些,难一些,才是最好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詹事府的那些人,还不能放回去,要预备着萧孝康在五城发动,若是这些人放回去了,岂不是告诉人家,这犯了事儿,关几天就好了,这样的话和五城兵马司叫板的成本太低,更是容易催生这些人闹事,所以还要关着,但薛蟠之前也说了只要学业有成自然放回,只是这个有成,到底是什么个标准,还是要薛蟠说了算的。

朱炳德想要当这个四品的典仪,不付出点什么是不可能的,薛蟠也将这个意思透露给朱炳德,让他自己个权衡,这要外头的名誉还是真的把这个四品的官儿抓在手里头,朱炳德不用权衡,他早就想通了这一点,没过几日就来拜会薛蟠,敲定了他来掌总此事。

这边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有了香港这香水的银子不断的赚进来,薛蟠也就不用担心外头的事务,过了七夕,外头没有什么事儿可以应付,就一直躲在大观园不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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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四、又起诗社

夏日无话,这些日子倒是和晴雯的感情越来越好了,虽然没有过了明路,可园子里头的人谁不知道,薛蟠屋里头的晴雯和宝玉房里头的袭人是一样的人物,园子里的丫头姑娘们倒也罢了,可地下的婆子最是识时务,哪里不知道,晴雯乃是薛蟠心尖上的人,晴雯都有些奇怪,“素来有些嬷嬷是看不上我的,怎么这些日子遇见了,都是笑脸迎人,还时常要给我这个,孝敬那个的可真是有些不明白。”

薛蟠正在外头回来,天气热,即刻就要换了家常的衣裳来,听到晴雯如此说,心里头不由得好笑,差不多的人都作威作福起来,倒是晴雯还不自觉,对着这些待遇不知道为何而起,“你也太傻了些,”薛蟠笑道,“太太不是给你涨月钱了?你从这里头去想就是了。”

饶是晴雯大方,这会子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红了面庞,她朝着薛蟠啐了一口,“大爷你真是不正经!”

薛蟠心里头暗笑,这不正经的时候只怕是你还没见过呢,之前和晴雯袒露心迹,可却到底也没有发生那该发生倒事儿,许是薛蟠觉得,晴雯年纪还小了些,如今一看,的确如此,晴雯心里头想得少,光明磊落的,薛蟠也不欲更进一步,让这种融洽的相处时光,变了味道,许多时候水到渠成,自然顺理成章,有些东西,不必太突飞猛进。

刚换了衣裳,只见探春的丫鬟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幅花笺,送与他看。宝玉因道:“可是我忘了,才要瞧

瞧三妹妹去。你来的正好。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探春身子欠佳,卧病休养了好些时候,薛蟠不仅自己个探望过几次,还时常派人送一些时鲜的东西给送过去,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冷着一点儿。今个写了信来,请薛大爷过去一叙。”薛蟠听说,便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

“妹探谨启薛大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未忍就卧,漏已三转,犹徘徊桐槛之下,竟为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今因伏几处默,忽思历来古人,处名攻利夺之场,犹置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因一时之偶兴,每成千古之佳谈。妹虽不才,幸叨陪泉石之间,兼慕薛林雅调。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雄才莲社,独许须眉;不教雅会东山,让余脂粉耶?若蒙造雪而来,敢请扫花以俟。谨启。”

探春其人如其文,如其字,爽朗大方,又俏丽别致,薛蟠笑道,“三妹妹可真是风雅的紧!如今暑热渐退,大家伙原本懒散,现在心思自然是又起来了,我这就去找她商议。”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只见宝钗、黛玉、迎春、惜春、宝玉已都在那里了,满庭乌压压的一群人,众人见他进来,都大笑说:“又来了一个。”

薛蟠笑道,“我来迟了。”

黛玉笑道,“哥哥来的迟了些,倒也无妨,这温柔乡,岂是人人都有福气享的?”

换做是宝玉,只怕是要跺脚诅咒发誓自己绝无此心,但是薛蟠脸皮厚的很,黛玉的调侃,他笑道,“妹妹说的是这个园子吧?依我看,这温柔乡还不算是最好的夸奖,要我说,这园子,算是咱们的世外桃源,外头的什么纷扰,什么身份,什么家世,在这园子里头都通通不算事儿,大家伙说说笑笑的,每日谈诗作画,观花赏月,岂不是真真世外桃源呢?”

众人都点头,“这话极是,大家伙在这园子里头过的舒心,说起来还真不知道为何如此舒心,哥哥这么说,可就都明白了。”宝玉击节赞赏,黛玉反复咀嚼薛蟠的话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是痴了。宝钗见到黛玉如此,忙推了一把,于是醒过来,听今日的做东之人探春如何说。

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了个念头,写了几个帖儿试一试,谁知一招皆到。”宝玉笑道:“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黛玉说道:“此时还不算迟,也没什么可惜;但只你们只管起社,可别算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宝玉道:“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鼓舞起来,别你谦我让的。各有主意只管说出来,大家评论。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句话儿。”宝钗道:“你忙什么!人还不全呢。”一语未了,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的很哪!要起诗社,我自举我掌坛。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做诗,瞎闹什么,又有薛大兄弟的珠玉在前,我也不敢起哄,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即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着你作兴起来。”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诗社,咱们就是诗翁了,先把这些‘姐妹叔嫂’的字样改了才不俗。”李纨道:“极是。何不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倒雅?我是定了‘稻香老农’,再无人占的。”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罢。”宝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雅,又累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桐蕉起个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却爱这芭蕉,就称‘蕉下客’罢。”众人都道别致有趣。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来,炖了肉脯子来吃酒。”众人不解,黛玉笑道:“庄子说的‘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么?快做了鹿脯来。”众人听了都笑起来。探春因笑道:“你又使巧话来骂人!你别忙,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那竹子想来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

做‘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黛玉低了头也不言语。李纨笑道:“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个好的,也只三个字。”众人忙问是什么,李纨道:“我是封他为‘蘅芜君’,不知你们以为如何?”探春道:“这个封号极好。

一百六十五、清凉散人

宝玉道:“我呢?你们也替我想一个。”宝钗笑道:“你的号早有了:‘无事忙。’三字恰当得很!”李纨道:“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是了。”宝玉笑道:“小时候干的营生,还提他做什么。”宝钗道:“还是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宝玉笑道:“当不起,当不起!倒是随你们混叫去罢。”黛玉道:“混叫如何使得!你既住,索性叫‘怡红公子’不好?”众人道:“也好。”李纨道:“二姑娘、四姑娘起个什么?”迎春道:“我们又不大会诗,白起个号做什么!”探春道:“虽如此,也起个才是。”宝钗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四丫头住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

李纨又问薛蟠,“薛大兄弟该叫什么?”

薛蟠原本只是摇着扇子在一侧,含笑见着众人说话,有些时候人并不一定要成为历史事件的主角,很可能在边上看着事情的发生也是极好的,薛蟠就是这样,适才他说大观园是温柔乡桃花源的花儿,不是假话,而是实实在在觉得的确如此。他正在悠然自得,听到李纨发问,摆摆手,“我不来作诗,凑一凑热闹就好,哪里还要取外号呢?”

黛玉笑道,“这可不成,外头有这么多的外号,蟠哥哥可是比宝玉还要多些,让我想想,恩,”黛玉眼珠子乌溜溜的打转,“这金陵小霸王,以前就是有的,后来又有一个扬州过江龙,听说在咸安宫也得了什么外号,什么小诸葛,什么小太白之类的,是也不是?”

宝钗忙接话道,“如今还多了一个,唤作是净街虎了!”

薛蟠正在喝茶,听到这话,险些要喷出水来,“再这么下去,我只怕这什么坏名号都在我这里了!”薛蟠忙摆手,“我就算是要取名号,那也该好听些的,什么过江龙,什么净街虎,都是一些动物,咱们这是在大观园,又不是在水泊梁山!取这些江湖上的诨号做什么?”

这话又是惹得众人愉快的笑了起来,李纨笑道,“不成不成,自然是要取个风雅别致的!”她对着黛玉笑道,“林丫头最是古怪,依我看,就该罚你来取这个名字!”

黛玉瞥了薛蟠一眼,见到薛蟠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笑容含着莫名的意思,黛玉复又瞪了薛蟠一眼,“这个还不好办?有宝姐姐的故智,我也学一个就好了,蟠哥哥住在清凉台,自然是以清凉二字为好,只是什么君、居士什么的大家伙都有了,哥哥这个称号要不一样些,我瞧着蟠哥哥每日最喜欢就的躲在这世外桃源之中,如此避世,不如就叫散人吧!”

“散人?”探春眼前一亮,“清凉散人?”

唐陆龟蒙《江湖散人传》:“散人者,散诞之人也。心散、意散、形散、神散,既无限,为时之怪民,束於礼乐者外之曰:‘此散人也。’”薛蟠点点头,“这个散人的名儿取的好!”

“且别忙。”宝玉拦住了薛蟠,对着黛玉笑道,“《墨子非儒下》:“君子笑之,怒曰:‘散人焉知良儒!’”《庄子人间世》:“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这可都是说的一个意思,说的是无用之人,薛大哥哥可不是无用之人,这散人之名不好!”

薛蟠笑道,他摆摆手,“无用之人就是无用之人,在这园子里头,”薛蟠用折扇环绕了一周,“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自然是样样不如姐妹们,那里不是无用之人?在大观园里头,我可是乐意当这个无用之人的。”

宝钗对着宝玉笑道,“偏生就你在这里掉书袋,岂不闻,司马光的《和宇文公南途中见寄》:深白首恋微禄,不向青山为散人。这才是有趣味的呢!”

宝玉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好黛玉和薛蟠也不怪罪,“这个名号取得好!”薛蟠也颇为满意,“以后这就是我的外号了,外头的人也可以如此称呼我。”

众女都笑,“是了,清凉散人。”

李纨道:“就是这样好。但序齿我大,你们都要依我的主意,管教说了大家合意。我们七个人起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会做诗,须得让出我们三个人去。我们三个人各分一件事。”探春笑道:“已有了号,还只管这样称呼,不如不有了。以后错了,也要立个罚约才好。”李纨道:“立定了社,再定罚约。我那里地方儿大,竟在我那里作社,我虽不能做诗,这些诗人竟不厌俗,容我做个东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还要推我做社长。我一个社长自然不够,必要再请两位副社长,就请菱洲藕榭二位学究来,一位出题限韵,一位誊录监场。亦不可拘定了我们三个不做,若遇见容易些的题目韵脚,我们也随便做一首,你们四个却是要限定的。是这么着就起,若不依我,我也不敢附骥了。”迎春惜春本性懒于诗词,又有薛林在前,听了这话,深合己意,二人皆说:“是极。”探春等也知此意,见他二人悦服,也不好相强,只得依了。因笑道:“这话罢了。只是自想好笑,好好儿的我起了个主意,反叫你们三个管起我来了。”

“此外我自然也是不能做的,”薛蟠笑道,“我这成日里头不学习,时间久了不写诗,都忘了,不如我给大家伙磨墨,如何?做出好诗来,我自然喝彩!”

众人都道不许,探春笑道,“薛家哥哥不可如此,若是你不作,只怕是没有尽心的了。”

“我只是怕你们又拿着韵律来拘了我,”薛蟠说道,“我是最怕这个的。”

一百六十六、海棠诗

李纨笑道,“今个可是我第一次建坛,就算是要打油诗也要做起来的,不然的话岂不是太不给我面了?”

李纨如此说,那么薛蟠就只好罢了,薛蟠笑道,“既然如此,第一次也就听大嫂子的。”

宝玉道:“既大嫂子要做主,咱们就往稻香村去。”李纨道:“都是你忙。今日不过商议了,等我再请。”宝钗道:“也要议定几日一会才好。”探春道:“若只管会多了,又没趣儿了。一月之中,只可两三次。”宝钗说道:“一月只要两次就够了。拟定日期,风雨无阻。除这两日外,倘有高兴的,他情愿加一社,或请到他那里去,或附就了来,也使得。岂不活泼有趣?”众人都道:“这个主意更好。”探春道:“这原是我起的意,我须得先做个东道,方不负我这番高兴。”李纨道:“既这样说,明日你就先开一社不好吗?”探春道:“明日不如今日,就是此刻好。你就出题,菱洲限韵,藕榭监场。”迎春道:“依我说,也不必随一人出题限韵,竟是拈阄儿公道。”李纨道:“方才我来时,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来,倒很好,你们何不就咏起他来呢?”

宝玉笑道,“大嫂子一说,我才想起来,是芸儿今个特意送了两盆海棠花给我,不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才拿了进来,就被大嫂子看见了,极好,”他一叠声的叫人去搬了过来,“这会子恰好可以赏玩。”

宝钗问道,“我听说你认了芸儿做儿子,可有这个事儿?”

众女都是不知,看着宝玉,宝玉窘道,“不过是一时间的玩笑话罢了,前些日子我和琏二哥出门去,见到芸儿在外头,我一时兴起,说倒是像我的儿子,他也今日说是不孝男了。”

探春摇摇头,“你且仔细着,万一被老爷听到了,又要不可开交了。”

“不必担心,”薛蟠摇着扇子笑道,“姨丈在京兆府呢,管不到你,不过宝兄弟这既然是认了儿子,可就不好开交呢,起码怎么说,也要担起责任来才好。”

众人说笑一阵,迎春奇道:“都还未赏,先倒做诗?”宝钗道:“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做。古人的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寓情,要等见了做,如今也没这些诗了。”

薛蟠听了暗笑,这些人,今个没见白海棠就预备作诗了,迎春道:“这么着,我就限韵了。”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诗竟是一首七言律,递与众人看了,都该做七言律。迎春掩了诗,又向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站着,便说了个“门”字,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起头一个韵定要‘门’字。”说着又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抽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丫头随手拿四块。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宝玉道:“这‘盆’‘门’两个字不大好做呢!”

侍书一样预备下四分纸笔,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独黛玉或抚弄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迎春又命丫鬟点了一枝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受罚。一时探春便先有了,自己提笔写出,又改抹了一回,递与迎春。因问宝钗:“蘅芜君,你可有了?”宝钗道:“有却有了,只是不好。”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因向黛玉说道:“你听他们都有了。”黛玉道:“你别管我。”宝玉又见宝钗已誊写出来,因说道:“了不得,香只剩下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又向黛玉道:“香要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做什么?”黛玉也不理。宝玉道:“我可顾不得你了,管他好歹,写出来罢。”说着,走到案前写了,薛蟠见到黛玉如此怠慢,想必就已经有极好之诗句在心里头,故此在这里做闲暇之状,他心里头暗笑,于是也提起笔,在岸上写了。

李纨道:“我们要看诗了。若看完了还不交卷,是必罚的。”宝玉道:“稻香老农虽不善作,却善看,又最公道,你的评阅,我们是都服的。”众人点头。

众人都有了,而且一一点评了过去,于是众人也来看薛蟠的:

见有莺声欲闭门,芳容相顾若无盆。

春风一地杏花雪,残照千枝暮雨魂。

往日窗前今折柳,新干帕上旧啼痕。

问之不语愁何事,卷起珠帘夜已昏。

李纨笑道,“看来薛大兄弟,还是不必让他限韵的才好,这诗虽然是不错,也比宝玉的还要好些,可到底不如之前在咸安宫的诗,那些诗,不敢说是万世流芳,但是这几十年内的文坛翘楚,还是当得的。”

薛蟠摆手,自然了,这剽窃的诗,都是流芳百世的名家之作,自己这个倒是不算太好,“宝兄弟的必然比我的好。”

于是众人又看宝玉的: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大家都看了,宝玉说探春的好。李纨终要推宝钗:“这诗有身分。”因又催黛玉。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等看他写的道: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看了这句,宝玉先喝起彩来,说:“从何处想来!”又看下面道: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众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又看下面道: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看了,都道:“是这首为上。”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李纨道:“怡红公子是压尾,你服不服?”宝玉道:“我的那首原不好,这评的最公。”又笑道:“只是蘅潇二首,还要斟酌。”

一百六十七、也是难

宝玉总是觉得黛玉的更好,其实薛蟠也觉得黛玉的更加,只是李纨不是很喜欢黛玉这种悲哀之心的诗句,李纨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宝玉听说,只得罢了。李纨道:“从此后,我定于每月初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这其间你们有高兴的,只管另择日子补开,那怕一个月每天都开社我也不管。只是到了初二、十六这两日,是必往我那里去。”宝玉道:“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忒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就叫个‘海棠诗社’罢,虽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碍了。”这话的意思,薛蟠听明白了,上次自己组织的乃是梨花社,今日还是海棠社,算起来,变化倒真多些,说毕,大家又商议了一回。略用些酒果,方各自散去,也有回家的,也有往贾母王夫人处去的。当下无话。

这一日恰好袭人命人送东西给湘云,一时宝玉回来,先忙着看了一回海棠,至屋里告诉袭人起诗社的事,袭人也把打发人给史湘云送东西去的话告诉了宝玉。宝玉听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亏你提起来,正要请他去。这诗社里要少了他,还有个什么意思!”袭人劝道:“什么要紧,不过玩意儿。他比不得你们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告诉他,他要来又由不得他,要不来他又牵肠挂肚的,没的叫他不受用。”宝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发人接他去。”正说着,去送湘云的人已经回来道生受,给袭人道乏,又说:“问二爷做什么呢,我说:‘和姑娘们起什么诗社做诗呢。’史姑娘道,他们做诗,也不告诉他去。急的了不得!”宝玉听了,转身便往贾母处来,立逼着叫人接去。贾母因说:“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去。”宝玉只得罢了。回来闷闷的,次日一早,便又往贾母处来催逼人接去。

直到午后,湘云才来了,宝玉方放了心。湘云到了大观园,众人都至,只是薛蟠还不来,宝钗笑道,“必然是还在午睡。”于是众人又到了清凉台,果然见到薛蟠还在午睡,晴雯坐在外间拿着一把团扇打盹,众人闹醒了薛蟠,要他来看湘云,薛蟠揉揉眼,“史大姑娘怎么来了?真是不恭,这会子还躺着呢。”于是换了衣裳,要见湘云写诗,宝玉于是将昨日的事儿始末原由告诉她,又要与她诗看。李纨等因说道:“且别给她看,先说给她韵脚;她后来的,先罚她和了诗。要好,就请入社;要不好,还要罚她一个东道儿再说。”湘云笑道:“你们忘了请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就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众人见她这般有趣,越发喜欢,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她呢!”遂忙告诉她诗韵。

湘云一心兴头,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和成,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先笑说道:“我却依韵和了两首,好歹我都不知,不过应命而已。”说着,递与众人。众人道:“我们四首也算想绝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两首!那里有许多话说?必要重了我们的。”一面说,一面看时,只见那两首诗写道:

白海棠和韵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欲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那虚廊月色昏。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做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儿,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道:“这更妙了。”因又将昨日的诗与她评论了一回。薛蟠忙叫人把湘云的原稿收了,黛玉道这是如何,不仅是今日湘云之稿,昨日也一概都被薛蟠收了,薛蟠神神秘秘的摇摇头不告诉黛玉,“明日就有好东西给你们,今日先不告诉你,明日来个惊喜。”

黛玉白了薛蟠一眼,也不理会,薛蟠听到湘云要做东道,想起前些日子宝钗和自己说的话,于是朝着宝钗看了一眼,宝钗心领神会,于是邀湘云到自己的衡芜院去安歇,湘云有些犯难,“之前可都是跟着林姐姐住在潇湘馆的。”

宝钗拉住了湘云,对着黛玉笑道,“偏生就是你和颦儿要好,素日里头你来的少,又每日和颦儿住着,我想着请教你别的事儿也不能,今个既然被我抢了先机,那么自然就是要跟我住,颦儿也不会说什么的。”

黛玉笑道,“我哪里一个人,好不容易得了个人说话,你倒是又抢走了,不过宝姐姐你说的可怜,那就让云丫头去陪着你住几日罢了,只是你过几日就要忍不住要把云丫头送回来了,她那样的絮叨,只怕是谁都受不了的,我若不是有些时候不理会,只怕也是和她住不了一起的。”

湘云灯下计议如何设东拟题。宝钗听他说了半日,皆不妥当,因向他说道:“既开社,就要作东。虽然是个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做不得主,一个月统共那几吊钱,你还不够使。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娘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也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和这里要呢?”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算起来,”湘云叹了一口气,“我这家里头也是难!”

一百六十八、夜谈

湘云素来开朗,可这个时候夜深人静,伏案筹谋无人嘈杂的时候,也不禁有了些悲伤,“我这家里头,也算是难的,也不知道她们如何,横竖我家里头的日子,过的辛苦了些,可不仅仅是我,就连我婶娘她们,也不见得是过的如何舒坦。”

宝钗叹道,“论理,你们家的事儿,我不该乱说,只是我听哥哥说,你那两位叔叔在外头出入都是华服鲜衣怒马的,那个马坠上的铃铛,都是用金子打的,何须如此铺张,咱们这样的人家,衣裳服饰上过得去就是了,谁还敢瞧不起你们家呢?外头他们爷们光鲜亮丽,内里家却是过苦日子。何况,也不是从这些小地方省银子的。”

湘云低头不语,自然这个话题她是不好接的,宝钗也不好多说,按照她的性子,肯说这么几句话已经是十分难得了,继而说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了。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们地里出的好螃蟹,前儿送了几个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屋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有请。你如今且把诗社别提起,只普同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做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他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再备四五桌果碟子,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呢?”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想的周到。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可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要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么说,倒不是真心待我了。我凭怎么胡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是个人吗!我要不把姐姐当亲姐姐待,上回那些家常烦难事,我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

宝钗笑道,“这才是咱们自家姐妹相处的道理。”宝钗听说,便唤一个婆子来:“去清凉台和大爷说,照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与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经请下人了。”那婆子出去说明,回来禀告宝钗湘云:“大爷说,已经预备下了,知道史大姑娘要请客,除了螃蟹外,其余的都也打点妥当,就等着大姑娘去请老太太呢。”

听到这话,宝钗对着湘云笑道,“瞧见了没有,我这个哥哥,别的长处没有,倒是这事情办得妥当,还是信得过的。”

湘云奇道,“薛大哥哥怎么知道宝姐姐你的想法?”宝钗自然不会说薛蟠也知道湘云家里头的窘境,只是笑道,“他素来都是如此,昨个说起没请你来,他倒是觉得该要给你陪个不是才好,不过这话也不必当真,他说预备好了只怕也是假的,还是等着我过去说了话,再叫人弄也是来得及。”

湘云不由得有些羡慕宝钗起来,“可怜我这父母双亡的,也没有一个兄弟姐妹一块的,若是和宝姐姐这样,有一位兄长照顾,家里头的日子苦了些,我也是心甘。”宝钗劝道,“这也不必如此,人世间世事无常,有些事儿,既然是咱们没法子改变的事儿,也不必为了这做不到的事儿悲伤,这是我哥哥素日里头讲的话,以前听着荒诞不羁,如今这细想想,倒是还真有几分道理。”

“薛大哥哥这话真是不错,我思来想去,有些时候还是因为是女人家的缘故,”湘云叹道,“只恨我不是男儿身,若是男儿身,凭着这所知所学,天下哪里不能去的?也不会就拘在这一两处宅院之中,不得心里头安宁舒展了!”

湘云到底是大度之人,偶尔伤感,被宝钗这么一劝,随即也就抛开了,于是两人在谈做什么诗才好,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诗题也别过于新巧了,你看古人中那里有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那极险的韵呢?若题目过于新巧,韵过于险,再不得好诗,倒小家子气。诗固然怕说熟话,然也不可过于求生;头一件,只要主意清新,措词就不俗了。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时闲了,倒是把那于身心有益的书看几章,却还是正经。”湘云暗笑,只答应着,因笑道:“我心里想着,昨日做了海棠诗,我如今要做个菊花诗如何?”宝钗道:“菊花倒也合景,只是前人太多了。”湘云道:“我也是这么想着,恐怕落套。”宝钗想了一想,说道:“有了。如今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要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字,虚字便用通用门的。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前人虽有这么做的,还不很落套。赋景咏物两关着,也倒新鲜大方。”湘云笑道:“很好,只是不知用什么虚字才好?你先想一个我听听。”

宝钗想了一想,笑道:“‘菊梦’就好。”湘云笑道:“果然好。我也有一个:‘菊影’可使得?”宝钗道:“也罢了,只是也有人做过。若题目多,这个也搭的上。我又有了一个。”湘云道:“快说出来。”宝钗道:“‘问菊’如何?”湘云拍案叫妙,因接说道:“我也有了:‘访菊’好不好?”宝钗也赞有趣。因说道:“索性拟出十个来,写上再来。”说着,二人研墨蘸笔,湘云便写,宝钗便念,一时凑了十个。湘云看了一遍,又笑道:“十个还不成幅,索性凑成十二个,就全了,也和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宝钗听说,又想了两个,一共凑成十二个,说道:“既这么着,一发编出个次序来。”湘云道:“更妙,竟弄成个菊谱了。”

如此商议了些时候,莺儿来请两位休息,于是安置下了且不提,就等着明日聚会了。

一百六十九、吃螃蟹

薛蟠打给宝钗眼色,就是想到了宝钗和自己昔日所说湘云之家境,这做东那里是这么好做的?何况宝钗这么一说,要请老太太等人吃酒吃螃蟹赏菊花,赏菊花倒也罢了,可这喝酒吃螃蟹,还是要一番花费的,于是前一日得了宝钗的说法,薛蟠就命王嬷嬷出去吩咐了伙计掌柜预备下来的好螃蟹都拿进来,又命吴贵今日入园来,小心伺候着今日的宴请,又叫丫头去林之孝家的说明,今日宴请,故此要叫人进来做饭。这倒不是说要忌讳如何,只是凡事儿打招呼过,总是好的。

到了第二日,薛蟠先出府来,到了梨香院这边瞧过了螃蟹,果然那几篓螃蟹金爪银勾,背部铁青,双钳硕大,肚子雪白,个个都比寻常人的手掌还要大上一圈,在篓里头不停的吐泡沫,的确是极好的螃蟹,薛蟠满意的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也给舅舅送几篓去,对了,还有王先生,蒸熟了也送几个给他下酒。”

其余的酒果等物,也是寻常,倒也不用再看,薛蟠这边预备好了,再差人告诉了宝钗,湘云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贾母等都说道:“倒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至午,果然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

请薛姨妈等进园来。贾母因问:“那一处好?”王夫人道:“凭老太太爱在那一处,就在那一处。”凤姐道:“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不敞亮吗?看看水,眼也清亮。”贾母听了,说:“很好。”说着,引了众人往藕香榭来。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回廊,也是跨水接峰,后面又有曲折桥。众人上了竹桥,凤姐忙上来搀着贾母,口里说道:“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不相干,这竹子桥规矩是硌吱硌吱的。”

贾母早就说过今日不必来迎接,于是众人都在这藕香榭处等候,见到贾母进来,于是纷纷行礼,贾母见到宝玉和薛蟠犹如玉树芝兰,宝玉温和,薛蟠倒是有些英姿勃勃的样子,又有这么多孙女辈的宛如春花秋月,各擅其场,借着这清水和菊花之下,更是显得人精气神极足,贾母对着薛姨妈笑道,“姨太太你看看,这些年轻人站在一块,就是不一样,这满园子的人样子,比外头那些菊花都比过去了!”

薛姨妈点点头,笑道,“都是老太太调教的好,这在院子里头住着,自然是不一样的。”

“姨太太你家里头的哥儿姐儿也是好啊,尤其是宝丫头,端庄大方,”贾母笑道,“我是心疼都来不及了!”

一时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具各色盏碟。那边有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这边另有几个丫头也煽风炉烫酒。贾母忙笑问:“这茶想的很好,且是地方东西都干净。”湘云笑道:“这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贾母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就说那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一面说,一面又看见柱子上挂的墨漆嵌蚌的对子,命湘云念道:

芙蓉影破归兰桨,

菱藕香深泻竹桥。

贾母听了,又抬头看匾,因回头向薛姨妈道:“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像他姐妹们这么大年纪,同着几个人,天天玩去。谁知那日一下子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上来了,到底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儿大的一个坑儿,就是那碰破的。众人都怕经了水,又冒了风,怕是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凤姐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么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坑儿来,好盛福寿啊。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个坑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出些来了。”未及说完,贾母和众人都笑软了。贾母笑道:“这猴儿惯的了不得了,拿着我也取起笑儿来了!恨的我撕你那油嘴。”凤姐道:“回来吃螃蟹,怕存住冷在心里,怄老祖宗笑笑儿,就是高兴多吃两个也无妨了。”贾母笑道:“明日叫你黑家白日跟着我,我倒常笑笑儿,也不许你回屋里去。”王夫人笑道:“老太太因为喜欢他,才惯的这么样,还这么说,他明儿越发没理了。”贾母笑道:“我倒喜欢他这么着,况且他又不是那真不知高低的孩子。家常没人,娘儿们原该说说笑笑,横竖大礼不错就罢了。没的倒叫他们神鬼似的做什么!”

邢夫人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众人进了亭子,献过茶,凤姐忙安放杯箸。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东边一桌,湘云、王夫人、薛蟠、迎、探、惜;西边靠门一小桌,李纨和凤姐,虚设坐位,二人皆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两桌上伺候。

凤姐在伺候贾母这里,李纨伺候王夫人坐,李纨掰了一个满黄的先剔了蟹肉蟹黄等献给王夫人,第二个又要献给薛蟠,薛蟠摆摆手,“不敢劳烦大嫂子,我自己个剥螃蟹,吃的香甜。”

薛蟠素来是爱螃蟹的,这会子虽然王夫人在侧,不敢十分张扬,但入了亭子闻到真真螃蟹之香,早就是忍耐不住,这时候端了上来,更是食指大动,什么事儿都不顾及了,饶是惜春素来冷言,见到薛蟠如此猴急,也不免捂嘴窃笑,只是又见到王夫人在侧,不敢说笑,复又正了脸色自己也剥了一个来吃。

李纨又给众人倒酒,吃螃蟹要陈年的花雕最好,已经温的适宜入口,李纨对着王夫人说道,“太太,你且尝尝看,这酒加了话梅姜丝烫的,入口不算辣。”

王夫人点点头,“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头站着了,去外头自己吃着就是。”

一百七十、去处在何处

王夫人虽然如此说,可到底李纨不敢走,于是又给众女布菜,王夫人原本就寡言,迎春乃是大房的姑娘,探春乃是庶出,惜春又是冷言冷面少话语的,如此这一桌子倒是没有那边宝玉承欢膝下,凤姐插科打诨来的热闹,还是薛蟠觉得不对,从痛吃螃蟹抬起头来,这边和人说着话,又和王夫人说一些王子腾的事儿,如此才把这酒桌上的场面给撑住了,不至于说冷了场。

不一会众人都吃过,贾母等人又顺着藕香榭游玩了一回,王夫人因问贾母:“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屋里去歇歇罢。若高兴,明日再来逛逛。”贾母听了,笑道:“正是呢。我怕你们高兴,我走了,又怕扫了你们的兴;既这么说,咱们就都去罢。”回头嘱咐湘云:“别让你宝哥哥多吃了。”湘云答应着。又嘱咐湘云、宝钗二人说:“你们两个也别多吃了。那东西虽好吃,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肚子疼。”二人忙应着。送出园外,仍旧回来,命将残席收拾了另摆。薛蟠笑道:“也不用摆,你们昨个不是商议要作诗吗?咱们且做诗。把那大团圆桌子放在当中,酒菜都放着。也不必拘定坐位,有爱吃的去吃,大家散坐,岂不便宜?”宝钗道:“这话极是。”湘云道:“虽这么说,还有别人。”因又命另摆一桌,拣了热螃蟹来,请袭人、紫鹃、司棋、侍书、入画、莺儿、翠墨等一处共坐。山坡桂树底下铺下两条花毯,命支应的婆子并小丫头等也都坐了,只管随意吃喝,等使唤再来。晴雯是爱热闹的人,今个自然也过来了,起初这领了屋里人的月钱,所到之处倒是被以前相熟的人调笑,晴雯脸红的不行,跺脚诅咒再也不出来和众人说话了,可日子一长,晴雯也不怕人说笑话,今个带了小丫头们来,和袭人紫鹃等一起坐下来吃。

司棋笑道,“薛大爷在那边吃螃蟹,晴雯你怎么不去伺候着?那螃蟹可不好剥呢!”

晴雯毫不理睬,“大爷他自己个有手有脚,要我剥做什么?他说了,自己个剥吃的香甜。你呀,若是想要奉承献殷勤,不如你去伺候着是了,横竖我们家大爷屋里头没人,还空得很呢!你若是乐意,也来赚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开销,岂不是更好?”

晴雯如今也是脸皮厚了起来,颇有薛蟠辩才的风采,听到这话,司棋笑骂道,“你这小蹄子!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要你伺候薛大爷去,这会子倒是来编排我了!”手里正剥了个满黄螃蟹,听如此奚落他,便拿着螃蟹照晴雯脸上来抹,口内笑骂:“我把你这嚼舌根的小蹄子儿……”晴雯也笑着往傍边一躲。平儿使空了,往前一撞,恰恰的抹在紫鹃的脸上,紫鹃正在和侍书说话,猝不及防之下,哎哟一声,被抹了个正着。“小蹄子!你们两个玩笑,怎么还闹上我了!”司棋忙道歉不已,晴雯拍手笑道,“可瞧见了!若是我不理会你,自然你还要讨骂这几句的!”如此大家伙复又笑了起来,雪雁忙端了水来给紫鹃洗脸。

薛蟠瞧见这边坐着吃螃蟹,于是走了过来,问晴雯道,“你这吃了螃蟹,可要喝些酒解解寒气,虽然这螃蟹好吃,可到底还是寒了些。”

司棋是最言笑无忌的,见到薛蟠如此,笑道,“薛大爷也太小心些了,难不成和我们在这里吃几个螃蟹,就怕晴雯这样了?”

薛蟠知道司棋是迎春屋里最得力的丫头,素来说话也干脆利落,和迎春的性子完全不同,“那里的话,我是巴不得叫她多出来和你们玩一玩呢,你们也知道,这清凉台到底偏僻了些,又在山上,若不是你们今日还和晴雯这样坐着喝酒吃螃蟹,我还以为你们要离了她呢。”

众女又笑,“那里的话,我们是捧着晴雯姐姐都来不及呢。”

几个丫头使坏,特意还称呼晴雯为姐姐,到底是袭人仁厚,忙解围,“这样好的螃蟹,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咱们赶紧着别说笑了,吃了螃蟹,喝了酒,还要去伺候姑娘们呢。”

薛蟠见到晴雯满脸通红,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连忙识趣离开,才离了这里,就吩咐了嬷嬷送了几壶烫的热热的浸合欢花的烧酒来,“这是薛大爷吩咐给姑娘们佐螃蟹的。”

司棋还要取笑,“瞧见了没,咱们今个可是又站了晴雯姐姐的光呢。”

晴雯这下可不绕过司棋了,倒了一杯酒,就要强灌司棋下去,“袭人都说了,这样好的螃蟹都堵不住你的嘴,如今瞧着,也就只有这烈烈的烧酒才堵得住了!阿弥陀佛,”司棋被众人拉住,强灌了一杯,涨的满脸通红,晴雯拍手笑道,“阿弥陀佛,什么时候你有了终身的去处,瞧我不攒够了劲儿来损你,我这晴雯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众女听到这个终身的意思,年岁尚小的还懵懂,年岁大些的人不免也畅想自己个,“去处”,自己个的去处,到底是在那里呢。

想到这里,大家伙不免意兴阑珊,有了些心事,喝起酒来也不免很快就容易喝醉了,还是袭人看到大家伙有些醉了,忙又倒了浓茶来,叫众人吃了,又到处随便走一走,这才散了酒劲。

薛蟠复又到了亭子中,湘云便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看了,都说:“新奇!只怕做不出来。”湘云又把不限韵的缘故说了一番,宝玉道:“这才是正理。我也最不喜限韵。”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命人掇了一个绣墩,倚栏坐着,拿着钓杆钓鱼。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掐了桂蕊,扔在水面,引的那游鱼上来唼喋。湘云出一回神,又让一回袭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

一百七十一、十二菊花诗

薛蟠凭栏而靠,见到探春和李纨、惜春正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但转过眼,迎春却独在亭边花阴下,拿着个针儿穿茉莉花。薛蟠难得注意到迎春,迎春素来沉默,府里头人都说这二姑娘是锯嘴的葫芦,说不出什么精彩的话来,不得长辈宠爱,自然也就是被忽视的命运,何况邢夫人因为自己个无所出,素来不体恤贾赦的子女,迎春原本是庶出,自然更是忽略的地步,贾母对着孙女一辈之中,也就是看中宝玉,其余的不过是尔尔,故此迎春素来是被忽视惯了的。

迎春老实无能,懦弱怕事,有“二木头”的诨名。她不但作诗猜谜不如姐妹们,在处世为人上,也只知退让,任人欺侮。可这被忽视之人,也有自己的情趣,也有自己的喜爱,这个时候薛蟠倒是觉得她这样仔仔细细的穿着茉莉花,温和默静,别有一番风采。

薛蟠走近了迎春,只见到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薛蟠咳嗽一声,笑道,“二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

迎春小小的被吓了一跳,拿着手捂住了胸口,脸上闪现过慌乱之色,见到是薛蟠,这才安心下来,“原来是薛大哥哥,倒是吓了我一跳,”迎春温和笑道,“我见到这茉莉花开的正好,故此拿着针把他穿起来,这样做成手钏,”迎春朝着薛蟠扬了扬手腕,只见到如玉的肌肤上被丝线连成了一串茉莉花,茉莉花雪白,印在肌肤上,零零碎碎,还真是好看。“如此可好看吗?”

薛蟠点点头,“二妹妹的性子,有些像茉莉,虽然花儿不艳,但沁人心脾,旁人是万万比不了的。”

这话说出来薛蟠才觉得不该如此调笑,迎春听到这话果然是有些羞涩,低着头捏着手帕不言语,这时候宝玉忙请众人入亭,看今日的诗如何做,薛蟠原本有些窘迫,听到这话,才如释重负,“二妹妹咱们去瞧一瞧,虽然我也不会作诗,瞧瞧热闹总是好的。”

迎春笑道,“薛大哥哥才华横溢,只是不想和我们闺阁中人玩闹罢了,我却是实在不会,说起来,”迎春有些怅然,“似乎我这什么事儿都不如别的姐妹,林妹妹和宝丫头倒也罢了,原本就是比不上的,四妹妹会画,三妹妹也是能作诗写字的,我却是什么都不会。”

迎春似乎有些自卑,感叹自己样样不如姐妹们,薛蟠忙道,“这能说会道有能说会道的好处,这不善言语的也有不善言语的好处,二妹妹你想想看,这庙里头的菩萨,每日都是不言不语,一言不发的,可偏生就的这么多人敬着他?可见这沉默是金,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最后沉默是金四个字,倒是说的很不错,只是前面这个比喻不伦不类,有些让人忍俊不禁,迎春莞尔,“薛大哥哥说的倒是有些意思。”

两人入了亭中,见到宝钗正在论起这一次的菊花诗,“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馀,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以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然画菊,若是默默无言,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若能解语,使人狂喜不禁,便越要亲近他,第九竟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感。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宝玉喜道,“如此一虚一实,原本咏菊乃是寻常之事,每逢金秋都是要如此一番,但宝姐姐这一次和云妹妹的这个带了一个词儿,加上在这菊上,倒是分外不同了。”

探春也问道,“如何做法?是每人做一首?还是每人都做这十二首?”

湘云解释道,“都要七言律诗,也不限韵,谁能那一个就做那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做也可,不能的作一首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赶着又做,罚他便完了。”

黛玉放下钓杆,走至座间,拿起那乌梅银花自斟壶来,拣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冻石蕉叶杯。丫头看见,知他要饮酒,忙着走上来斟。黛玉道:“你们只管吃去,让我自己斟才有趣儿。”说着便斟了半盏看时,却是黄酒,因说道:“我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的吃口烧酒。”薛蟠忙接道:“有烧酒。”便命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黛玉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宝钗也走过来,另拿了一只杯来,也饮了一口放下,便蘸笔至墙上把头一个《忆菊》勾了,底下又赘一个“蘅”字。宝玉忙道:“好姐姐,第二个我已有了四句了,你让我做罢。”宝钗笑道:“我好容易有了一首,你就忙的这样。”黛玉也不说话,接过笔来把第八个《问菊》勾了,接着把第十一个《菊梦》也勾了,也赘上了一个“潇”字。宝玉也拿起笔来将第二个《访菊》也勾了,也赘上一个“怡”字。探春起来看着道:“竟没人作《簪菊》?让我作。”又指着宝玉笑道:“才宣过:总不许带出闺阁字样来,你可要留神。”说着,只见湘云走来,将第四第五《对菊》《供菊》一连两个都勾了,也赘上一个“湘”字。探春道:“你也该起个号。”湘云笑道:“我们家里如今虽有几处轩馆,我又不住着,借了来也没趣。”宝钗笑道:“方才老太太说,你们家里也有一个水亭,叫做枕霞阁,难道不是你的?如今虽没了,你到底是旧主人。”众人都道:“有理。”宝玉不待湘云动手,便代将“湘”字抹了,改了一个“霞”字。

一百七十二、诗册既成

薛蟠在一旁也不上前,只是复又坐下来,掰开一只满黄的螃蟹慢条斯理的吃起来,惜春自然也不作诗,她素来没有这样的捷才,之前元妃省亲,和上次梨花社,也不过是勉强应付罢了,今日见到大家伙自选题目,她乐的不做,从花荫之中看完了鸥鹭回来,就倚在栏杆上看众人作诗,这边转眼就看到了薛蟠正坐下来拆螃蟹,惜春奇道,“大哥哥你难道也不去作诗吗?”

“这作诗和吃好吃的,我更喜欢吃好吃的,”薛蟠笑道,他拆了一只洁白如玉的蟹腿来,放在姜粒陈醋里头沾了沾,就放入了口中,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这表情倒是让惜春有些恶寒不已,“螃蟹可是比作诗有意思多了。”

黛玉瞧见了这边薛蟠正在据坐大嚼,走了过来对着薛蟠奇道,“今个你难道不作诗?”

薛蟠笑道,“我今日这心思,一门专心就在螃蟹头上了,什么诗也做不出来,就看着你们做就是了。”湘云却是不依,“我才来,薛大哥哥却不做,如此可是不行。”

薛蟠摊手,“好妹妹,我这会子正是食欲大开呢,你就不要来搅我了,安心的做你们的诗是了,对了,前个日子我预备了些好东西,等会你们作诗毕了,我自然拿上来,给大家伙喜欢喜欢,如何?”

宝钗笑道,“哥哥这么说,咱们就放过他是了,只是若等会的东西不好,咱们再罚他的酒是了。”

没有顿饭工夫,十二题已全,各自誊出来,都交与迎春,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赘明某人的号。众人看一首,赞一首,彼此称扬不绝。李纨笑道:“等我从公评来。通篇看来,各人有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评:《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了,只得要推潇湘妃子为魁了。然后《簪菊》、《对菊》、《供菊》、《画菊》、《忆菊》次之。”宝玉听说,喜的拍手叫道:“极是!极公!”黛玉道:“我那个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些。”李纨对着宝玉笑道,“这一次又是怡红公子垫底,”宝玉笑道,“我自然心服口服,绝无二话。”

一时间众人都看过,点评一二,复又坐下来陪着薛蟠吃了几个螃蟹,喝了几杯酒,宝玉又诗兴大发,要做螃蟹诗,宝钗和黛玉各做了一首,宝玉又自然是甘拜下风。

这边聚的差不多了,薛蟠才叫鹤儿捧了几本本子来,一一分发给众人,探春奇道,“这是何物?怎么还发起书来了?”

薛蟠将册子一一分发,笑道,“大家伙只管瞧一瞧就是了。”

黛玉好奇结过一看,只见到封面并无字样,只是在鹅黄色的面上用没骨法烩了淡白色的梨花,打开一看,只见到里头上一次众人所在清凉台所组之梨花诗会,做的诗一一用瘦金体印在纸上,那纸张每一张都描了纹络模样,微微湛蓝,十分清新,宝玉最为惊奇,喊道,“这可是咱们上次做的诗?”

“是了,”薛蟠笑道,“咱们这诗社,算起来是大观园里头第一盛事儿,若是这样做了诗也就抛开了,未免太过于可惜,故此,我这就都命人仔细镌刻,用上好的纸儿印出来,大家伙各自存一本,日后得空了翻阅起来,记起那一日极有意思的事儿,岂不是极好?”

众人都极为高兴,任凭是谁,见到自己个的诗句变成了铅字,都是极为高兴的,只是宝钗心细,连忙发问,“哥哥这诗册是就单咱们的,还是外头也有?若是外头也有,这事儿可不好,咱们闺阁女子,在家里头作诗倒也无妨,若是流出去了,岂不是不好?”

宝玉忙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有些时候自己抄了拿到外书房去品鉴,家里头的相公们瞧见了,也都说是极好的诗句,依我看,这闺阁女子,远远比外头的寻常读书人还要来的强些,那里就不能放出去了?”

探春说道,“如此可是不好。”

众人又看着薛蟠,薛蟠微微一笑,“这诗都是大家自己做的,我未问过大嫂子和妹妹们的意思,就拿出去了,岂不是不好?自然就是这么几本,我叫家里头的铺子做了出来,外头不得见。”

宝钗和李纨等人这才放了心,宝钗是谨慎,李纨是安守本分,这姑娘家的作诗倒也罢了,自己一个寡妇,附庸风雅,若是传出去了,只怕是让家里头的人觉得自己不守妇道,带着姑娘们不安分守己的做针线活,倒是来作诗了,湘云笑道,她拿着那个册子就是不离手,“没想到我这一辈子,还能见到自己个的诗落在了诗册上,当浮一大白!”

众人都是一一翻阅,上一次梨花诗社湘云自然也在的,今日大家又看了一遍,宝玉忙问,“那昨个的海棠诗和今日的菊花诗,大哥哥可是都要做起册子来?”

“自然了,”薛蟠笑道,“尤其是昨日之限韵,今日之十二菊花诗,别出心裁,十分有趣,这还是要写题跋呢。以彰盛事。”

湘云忙说道,“这事儿我当仁不让,昨个的好事儿我没赶上,若是我不写这个,岂不是就错过了?”

众人都笑,“依你,都依你是了。”

湘云才思敏捷,于是到了席边,挥笔写就,众人复又过来对着湘云的题跋点评了一二,这时候平儿却又来了。话说众人见平儿来了,都说:“你们奶奶做什么呢,怎么不来了?”平儿笑道:“她那里得空儿来?因为说没得好生吃,又不得来,所以叫我来问还有没有,叫我再要几个拿了家去吃罢。”湘云道:“有,多着呢!”忙命人拿盒子装了十个极大的。平儿道:“多拿几个团脐的。”众人又拉平儿坐,平儿不肯,李纨瞅着他笑道:“偏叫你坐!”因拉他身旁坐下,端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平儿忙喝了一口,就要走,李纨道:“偏不许你去!显见得你只有凤丫头,就不听我的话了。”

一百七十三、刘姥姥又来了

于是平儿又坐下来吃了一回螃蟹,平儿自然叫别人去送了螃蟹,不一会有丫头得了凤姐的吩咐来告诉平儿,“使唤你来,你倒是又在这里头受用了,奶奶叫你少喝几盅。”平儿不理会,“偏生就多喝了,又怎么样?”于是和众人坐在来好生吃了几个螃蟹,这边玩闹了小半日,也差不多尽兴了,纵使稍微喝了点酒,也差不多到了酒醒的时候,于是,众人相约到贾母王夫人去问安,薛蟠不去,他这会子还要到外书房去理事,恰好平儿也要出园子去,倒是两人同行。

薛蟠瞧着左右无人,于是对着平儿悄悄说道,“我这些日子怎么听说地下的人在嘀咕,说什么月钱晚了好些时候发,凤姐姐是老当家的,怎么还有这样的错漏?有什么讲究不是?”

平儿知道薛蟠和凤姐素来亲厚,只是这事儿不方便说,但又不说的话,似乎也搪塞不过去薛蟠这样也当家的精明人物,于是只好含含糊糊的说,“原是外头银两按时拨进来的,只是二奶奶一时间有银子要用,周转不开,也只好是拿着这月前填补几日,过几日就必然发的。”

薛蟠才不信这个托词,只是平儿这么说,他又不当家的,也就罢了,“你家二爷还欠着我银子呢,你且回去问他什么时候给,若是再不给,那么只好把你抵给我罢了!”,

薛蟠调笑,平儿不慌不忙,也不害羞,“大爷说笑了,我才值多少银子,那里说是抵得上的?”

薛蟠摇摇扇子,得意洋洋,“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

平儿白了薛蟠一眼,“再者说了,你们这主子的事儿,叫我一个下人去回什么话儿?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薛蟠嘿嘿一笑,“如此那么就罢了。”

两人一路同行,出了大观园来,可巧凤姐那边又打发人来找平儿,瞧见了,忙说:“奶奶有事等你。”平儿道:“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我叫大奶奶拉扯住说话儿,我又没逃了,这么连三接四的叫人来找!”那丫头说道:“这又不是我的主意,姑娘这话自己和奶奶说去。”平儿啐道:“好了,你们越发上脸了!”

那丫头知道平儿性子好,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儿生气,嘻嘻一笑,连忙跑开了,不一会周瑞家的走过来,先是给薛蟠见了礼,又对着平儿笑道,“二奶奶出去了,说家里头又来了打秋风的,说是要平儿姑娘来对付着。”

平儿笑道,“咱们家一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人上来打秋风,你不说了是谁,我怎么知道是谁?”

“原来和太太娘家认过亲的刘姥姥。”

原来是她啊,薛蟠恍然大悟,如今这秋高气爽,万物丰收,想必是这刘姥姥带了一些土产瓜果等物来回礼了,若是打秋风,只怕是不会,只不过是上次得了凤姐的恩赏,故此农家人,也不能够失了礼数必须要来回馈一二罢了,薛蟠倒是来了兴致,“走,我也去瞧瞧。”

平儿笑道,“薛大爷上次也给了银子,是该瞧一瞧去。”

平儿领着薛蟠到了凤姐院,只见到刘姥姥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张材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儿、倭瓜并些野菜。众人见他进来,都忙站起来。刘老老因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分,忙跳下地来,问:“姑娘好?”又见到了后头薛蟠跟着,上一次来刘姥姥把薛蟠错认作了贾琏,实在是不好意思,又得了薛蟠的几两银子,连忙就要跪下来磕头,薛蟠笑道,“你是咱们家的亲戚,又是长辈,我如何敢受你的礼,快起来吧。”

命周瑞家的扶住,又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看大爷、姑娘来的,因为庄稼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一起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的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吃个野菜儿,也算我们的穷心。”平儿忙道:“多谢费心。”又让坐,自己坐了,又让:“张婶子周大娘坐了。”命小丫头子:“倒茶去。”

周瑞张材两家的因笑道:“姑娘今日脸上有些春色,眼圈儿都红了。”平儿笑道:“可不是,我原不喝,大奶奶和姑娘们只是拉着死灌,不得已喝了两钟,脸就红了。”张材家的笑道:“我倒想着要喝呢,又没人让我。明日再有人请姑娘,可带了我去罢。”说着,大家都笑了。周瑞家的道:“早起我就看见那螃蟹了,一斤只好秤两个三个,这么两三大篓,想是有七八十斤呢。”周瑞家的又道:“要是上上下下,只怕还不够!”平儿道:“那里都吃?不过都是有名儿的吃两个子。那些散众儿的,也有摸着的,也有摸不着的。”刘老老道:“这些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银子,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

薛蟠接过了小丫头的茶,笑道,“我那边还有几十个,姥姥若是不嫌弃,带家吃去就是了。”

刘姥姥忙念佛,“实在是不敢再拿大爷的东西了!上次得了姑娘和大爷的赏,家里头实在是高兴的很,也不敢是拿着这银子胡乱使,只是置办了几架纺布的机子,如此农闲的时候自己个纺纺布,亲戚邻舍们也肯帮衬,故此这一年好生生发起来了,想来想去,若是没有府上的好恩典,我那里还有今年多收粮食的好命,今个过来,只是来送一些时鲜的东西罢了,若是再拿了大爷的螃蟹,岂不是要天打雷劈了?”

薛蟠笑道,“不过是一些吃的,也不要说的这样严重,”他又见到刘姥姥后头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畏畏缩缩的男孩,“这就是你的外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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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四、乡村俗语令人有兴趣

“是,叫作板儿,”刘姥姥忙拉着他出来要给薛蟠磕头,可板儿到底怕生些,躲在后头不敢出来,倒是被刘姥姥骂了一通,“在家里头是怎么教你的?说来了这府上,见到人就要磕头请安的,在家里头吃了糖倒是答应的乖巧,这会子又成了锯嘴的葫芦了!”

平儿因问:“想是见过奶奶了?”刘老老道:“见过了,叫我们等着呢。”说着,又往窗外看天气,说道:“天好早晚了,我们也去罢,别出不去城才是饥荒呢。”

薛蟠问周瑞家的,“周姐姐,凤姐姐这会子在何处?”

“在老太太屋里头呢。”

薛蟠了然,对着周瑞家的笑道,“你去就是了,想必是凤姐会有安排的。”他于是起身,和刘姥姥说道,“你且呆着,好多着呢。”于是也就先出了门,复又到了贾母院,先是见过了贾母,这才坐到了黛玉边上,“等会可有个妙人来了!”

黛玉奇道,“什么妙人?”

“总之是妙人,可逗一笑,也可以听一些故事,”薛蟠神神秘秘的说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黛玉白了一眼,“故作玄虚。”这时候周瑞家的进来,凑在熙凤耳边说道,“刘姥姥要家去呢,怕晚了赶不出城去。”凤姐见到刘姥姥也不是那种一味得利而不回之人,故此倒也不会把她看低了,说:“大远的,难为她扛了些东西来,晚了打什么紧,招待吃顿饭,就住一夜,明日再去。”

恰好贾母耳朵尖,这会子听见了,于是问凤姐,“什么刘姥姥?”凤姐忙把刘姥姥的来历说了一遍,笑道,“因是旧年的亲戚,故此也不敢怠慢,上次就奉了二十两银子去,恰好表弟也瞧见了,于是也顺带赏了几两,这老婆子倒也不是小气的人,这不,拿着自己田里头出产的东西过来了,说是给咱们家尝尝新。”

贾母笑道,“我正想找个积古的老人儿说说话呢,请来和我见见吧。”

周瑞家的忙答应下来,随即来请刘姥姥,“你老可是得了老太太的大缘分了!”刘姥姥道:“我这生像

儿,怎么见得呢?好嫂子,你就说我去了罢!”平儿忙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了,我和周大娘送你去。”平儿等来至贾母房中。彼时大观园中姐妹们都在贾母前承奉,刘老老进去,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并不知都系何人。只见一张榻上,独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凤姐儿站着正说笑。刘老老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拜了几拜,口里说:“请老寿星安!”

贾母也忙欠身问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老老忙起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硬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个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刘老老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我们要也这么着,那些庄家活也没人做了。”

贾母道:“眼睛牙齿还好?”刘老老道:“还都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贾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话,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玩笑会子就完了。”刘老老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不能。”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老废物罢咧!”说的大家都笑了。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我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结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像你们地里的好吃。”刘老老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倒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贾母又道:“今日既认着了亲,别空空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也算是看亲戚一趟。”凤姐儿见贾母喜欢,也忙留道:“我们这里虽不比你们的场院大,空屋子还有两间,你住两天,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儿,说些给我们老太太听听。”

贾母笑道:“凤丫头别拿他取笑儿,他是屯里人,老实,那里搁的住你打趣?”说着,又命人去先抓果子给板儿吃。板儿见人多了,又不敢吃。贾母又命拿些钱给他,叫小么儿们带他外头玩去。刘老老吃了茶,便把些乡村中所见所闻的事情说给贾母听,贾母越发得了趣味。正说着,凤姐儿便命人请刘老老吃晚饭,贾母又将自己的菜拣了几样,命人送过去给刘老老吃。

凤姐知道刘姥姥得了贾母的欢心,于是吃了晚饭,又打发人给刘姥姥洗了澡,换了家里头的衣裳来,陪着贾母说话,不仅是贾母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宝玉黛玉等,那里是在外头见过这样的村语闲话的,一个个都要听得聚精会神,刘姥姥见有听众如此,顿时便生知音难寻之感,越发的说的来劲了,倒是薛蟠也不觉得这闲话多少新鲜,只是刘姥姥口才不错,饶是一件倭瓜肚子里头又长了一根苗出来,也能说的一波三折,曲折动人,故此倒是也真的听进去了。

这样到了晚上临睡前方才散去,众女一起回大观园,夜色之中的灯笼点的雪亮,丫头们伺候着薛蟠宝玉等人一起走着,湘云犹自叹道,“想不到这外头的日子,倒是这样有趣的很!从前读陶渊明的田园诗,总是懵懵懂懂,不知道这好在何处,今个听了刘姥姥的话儿,才知道这田园之乐,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够想得到的。”

一百七十五、红印

黛玉笑道,“那何不你和刘姥姥一起家去住几日?说不得若是去了几日,诗兴大发,田园诗日后做的陶渊明还要做的更好了呢。”

宝玉听着也是跃跃欲试,“咱们何不什么时候去瞧一瞧?到时候求了老太太,必然是准的,说起来,虽然是居于这锦门绣户之中,可这农活是如何做的,还真是不知。”

薛蟠笑道,“你们都道田园好,殊不知,这刘姥姥只是拿了你们爱听的东西来说的,这农田里头的劳作,风吹日晒的辛苦,又有一年求个好光景的忐忑不安,若是自己个有恒田的也就罢了,若是为佃户,亦或者是只能卖身为奴的,那日子可就是惨极了,”薛蟠源源不断的说着农村的辛苦之事,听得众女一点想去的想法都没有了,湘云嗔怪道,“偏生薛家哥哥这样无趣,把大家伙对着外头还有些期翼的想法都给打消了。”

众人说笑一阵子,于是各自散开,薛蟠见到这夜里头的灯笼,在夜色之中散入各处庭院,好像是萤火虫一般,消隐在茫茫天地之中,伫立许久,这才上了清凉台,到了台上,其余的小丫头们都在廊下打盹,薛蟠笑道,“困成这样也不去睡觉,赶紧着去睡吧,不必在这里头伺候着了。”

晴雯倒是清醒着,正在屋里头抹着骨牌,薛蟠进了内,见到晴雯还未睡,奇道,“你午后不是喝了好几杯,这么这会子还不睡?”

晴雯起身,接过了薛蟠手里头的扇子等物,“这吃晚饭的时候,趁着没事儿睡了一会,这会子倒是不困了。”

“明个只怕还有的玩,”薛蟠笑道,“那刘姥姥有意思的很,倒是这府上从老太太下来,人人都喜欢的。”

晴雯想着这村妇有什么意思的,只是现在她也不太会在薛蟠面前争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儿,于是问道,“那衣服明个预备好了,大爷穿出去就得了。”

“不必穿出去的大衣裳,”薛蟠说道,“大约还是在这园子里头逛逛,不必穿的很正式。”

薛蟠见到今日晴雯喝了些酒,脸上红扑扑的,在灯光之下分外娇艳,薛蟠见到了不由得心里头一动,他清了清嗓子,只觉得这会子的嗓子很干,“夜深了,也不早了,咱们且安置吧。”

晴雯过去给薛蟠搬了被褥出来,服侍薛蟠睡下,薛蟠看着晴雯,悄声说道,“你就不必在外头睡了,虽然是天气还热,但是外头若是着了凉,这夏天里头得了风寒,也是不好开交的。”

晴雯笑道,“那里就是这样娇气了?”但是还听薛蟠的话儿,将自己在外头的被褥等物也搬了进来,薛蟠大喜,将身子朝着里头一让,将外头半张床让给了晴雯,晴雯将被子放下,又整理了一番,这才复又起身,将床头的灯火给吹灭了,外头幽幽的月光照耀进来,晴雯看到薛蟠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夜色之中发着光亮,晴雯笑道,“这黑灯瞎火的大爷还不快睡呢?眼睛瞪得这样大做什么。”

薛蟠嘿嘿一笑,朝着晴雯就伸手出去,“这会子还不想睡,咱们且做别的事儿罢。”

“呀!”暗夜之中响起了晴雯的一声惊讶尖叫声,随即又响起了一声啪啪之声,但随即又响起了薛蟠的一声尖叫声。

这边暂且不提,到了第二日,宝玉还在怡红院和袭人麝月等人说笑,突然王夫人来传他过去,宝玉来至上房,只见贾母正和王夫人众姐妹商议给史湘云还席。宝玉因说:“我有个主意:既没有外客,吃的东西也别定了样数,谁素日爱吃的,拣样儿做几样。也不必按桌席,每人跟前摆一张高几,各人爱吃的东西一两样,再一个十锦攒心盒子、自斟壶,岂不别致?”贾母听了,说:“很是。”即命人传与厨房:“今日就拣我们爱吃的东西做了,按着人数,再装了盒子来。”

又请薛姨妈前来,薛姨妈笑道,“总是这样的爱热闹。”于是也就先到了贾母处,见到众人都在,就是薛蟠不在,薛姨妈奇道,问宝钗,“你家哥哥呢?”

“只怕还是在家里头高卧呢,”宝钗笑道,“这几日似乎衙门也没什么事儿,每日就混在家里头不出去,老太太也说了,今日一样要哥哥来。”

李纨是先进了大观园安排桌椅等物,看着老婆子丫头们扫那些落叶,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只见丰儿带了刘老老板儿进来,说:“大奶奶倒忙的很。”李纨笑道:“我说你昨儿去不成,只忙着要去。”刘老老笑道:“老太太留下我,叫我也热闹一天去。”丰儿拿了几把大小钥匙,说道:“我们奶奶说了,外头的高几儿怕不够使,不如开了楼,把那收的拿下来使一天罢。奶奶原该亲自来,因和太太说话呢,请大奶奶开了,带着人搬罢。”李氏便命素云接了钥匙。又命婆子出去,把二门上小厮叫几个来。李氏站在大观楼下往上看着,命人上去开了缀锦阁,一张一张的往下抬。小厮、老婆子、丫头一齐动手,抬了二十多张下来。李纨道:“好生着,别慌慌张张鬼赶着似的,仔细碰了牙子!”又回头向刘老老笑道:“老老也上去瞧瞧。”刘老老听说巴不得一声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进里面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光灼,各有奇妙,念了几声佛便下来了。然后锁上门,一齐下来。李纨道:“恐怕老太太高兴,越发把船上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下来预备着。”众人答应,又复开了门,色色的搬下来。命小厮传驾娘们,到船坞里撑出两只船来。

这边贾母没到,薛蟠倒是先来了,他看到这边闹哄哄的,过来一瞧,才见是李纨在此,李纨见到薛蟠这脸颊上有红印一小块,奇道,“大兄弟你这脸上是怎么了?”

一百七十六、羡慕不来

且说昨夜薛蟠不是圣人之心大动,见到月光下晴雯如此俏丽可爱的样子,不由得喉咙发紧,口干舌燥的,素日里头的冷静自持都抛到爪哇国去了,论起这具身体来,于是就朝着晴雯伸出了禄山之爪,抚上了晴雯的脸庞……

想到了昨夜之事,薛蟠不免大窘,脸上也浮出了尴尬之色,听到李纨如此说,薛蟠不住的咳嗽,李纨还以为他得风寒了,“没什么事儿,只是刚才出门的时候,在栊翠庵前看梅子,一不小心倒是被树梢刮了一下,大嫂子瞧着可还好?没有什么大紧要的吧?”

李纨瞧见薛蟠脸颊和脖子连接处红了一块,她倒是觉得不像是被树枝刮了一下的样子,她可是过来人,这倒像被姑娘家抓的……不过李纨自然不会明说,笑道,“若是无关紧要,那就罢了,只是大兄弟还是遮一遮,免得等会姨妈瞧见,只怕又要担心了。”

薛蟠瞧见了李纨那玩味的笑容,越发尴尬起来,于是将衣领稍微竖了竖,遮住了那里,又站在这里头看李纨安排丫鬟婆子干活,“这不是凤姐姐素日里的活儿吗?怎么是大嫂子来干这个了?”

“这样粗重的活儿,自然是安排给我了,卖乖抓巧的事儿,自然是轮不到我,”李纨自然而然的吐口而出这句话,随即惊醒,对着薛蟠掩饰的笑道,“那里的话,我若是这些事儿能帮上忙,那自然是要办的,何况这是在园子里头的事儿,我来应承,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各有秘密,似乎都被对方察觉了,但是对方都没有揭破。两个人如此尴尬的站着,刘姥姥恰当的插进来了,她昨夜住下,从平儿那里听说了薛蟠乃是十分有手段的大财主,只怕是如今四大家里头薛家是最有钱的,这有钱没钱刘姥姥倒是不十分在意,上次得了薛蟠资助,得了好几两银子,这银子在薛蟠看来不算是钱,可在刘姥姥这里看到,实在是巨款一笔,这时候又特意的上来感谢薛蟠,“实在是谢过薛大爷了,”刘姥姥适时的出现,打破了这里头的尴尬,“上次您这样的客气,还特意给了银子,家里头如今也宽裕了,靠着您给的银子,还置办了几亩田地,虽然劳作辛苦了些,可有了这些田,日后就算是饥荒,也是不愁了。”

刘姥姥的投资是十分正确的,不仅仅是置办了织布的机器,更是购买了几亩田地,对于小农来说,这是积累原始资本的过程,如果时年顺遂,风调雨顺,用不上几年,刘姥姥家里头就能积累下不少的财富,甚至过几年就有可能成为地主阶级,这在乡下村里头已经是很厉害的人物了,刘姥姥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不过薛蟠也很是感激刘姥姥这个时候来打破尴尬的氛围,他点点头笑道,“既然是亲戚,就不必这样的客气了,听说你和我母亲昔日也是旧相识,你家里头不好,我帮衬着也是应该的。”

如此说了几句话,贾母就已经到了,李纨忙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高兴,倒进来了;我只当还没梳头呢,才掐了菊花要送去。”一面说,一面碧月早已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来,里面养着各色折枝菊花。贾母便拣了一朵大红的簪在鬓上,因回头看见了刘老老,忙笑道:“过来带花儿。”一语未完,凤姐儿便拉过刘老老来,笑道:“让我打扮你。”说着,把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贾母和众人笑的了不得。刘老老也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他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老妖精了。”刘老老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索性作个老风流!”

说话间,已来至沁芳亭上,丫鬟们抱了个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榻板上。贾母倚栏坐下,命刘老老也坐在旁边,因问他:“这园子好不好?”刘老老念佛说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闲了的时候儿大家都说:‘怎么得到画儿上逛逛!’想着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儿?谁知今儿进这园里一瞧,竟比画儿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贾母听说,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刘老老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儿,还有这个能干,别是个神仙托生的罢?”贾母众人都笑了。

惜春畏惧生人,见到刘姥姥过来拉着自己,不由得朝着后头缩了缩,刘姥姥是个识趣的人,随即也就放开,“这园子就好像是仙宫一样的!可不仅仅是这园子,瞧着老祖宗的这些孙女孙儿们,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人品出众的很,我也实在是纳闷了,怎么好像这洛阳城里头的好人物,都到了这里头似的!别的我倒是不羡慕老祖宗,单单这个呀,真真是羡慕到骨子里头了,”她作势拍了拍板儿,“瞧瞧我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贾母笑道,“这话你倒是说得不错,我这些孙儿孙女们,都是极好的,我素日里头没什么事儿做,只管和他们说笑,咱们这些老人物,该和这些年轻人一块多呆呆,如此,心里头也觉得自己个年轻了!”

刘姥姥忙说道,“老太太说的极是,这福气呀,是别人都羡慕不来的!”

薛姨妈笑道,“姥姥也不必如此,我瞧着你这孙儿,虎头虎脑的,虽然老实些,可瞧着不错,姥姥可是别嫌弃,日后说不定还要给您养老呢。”

刘姥姥忙念佛,“若是真的得了姨太太这样的好话,我也可真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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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七、我也喜欢

歇了歇,又领着刘老老都见识见识,众女原本就在一处站着,听到这话,湘云奇道,“难不成还要带着她到处在咱们住的院子里头逛一逛?”黛玉捂嘴轻笑,“自然是要如此,只怕我那潇湘馆还是第一处要去的地方,等会咱们只怕是要看笑话了。”湘云笑道,“林姐姐你真是坏,总是要瞧别人的笑话。”黛玉瞧见薛蟠盯着自己,嘴巴一撇,“可爱之人自然是看笑话,若是换做了旁人,我是再也不看的。”

于是众人先到了潇湘馆,本来此处设置的就是元妃临幸之第一处,故此众人也先来此地。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甬路。刘姥姥让出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琥珀拉他道:“姥姥你上来走,看青苔滑倒了。”刘姥姥道:“不相干,我们走熟了,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鞋,别沾了泥。”她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脚底下果踩滑了,“咕咚”一交跌倒,众人都拍手呵呵的大笑。贾母笑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说话时,刘姥姥已爬起来了,自己也笑了,说道:“才说嘴,就打了嘴了。”贾母问他:“可扭了腰了没有?叫丫头们捶捶。”刘姥姥道:“那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

紫鹃早打起湘帘,贾母等进来坐下。黛玉亲自用小茶盘儿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王夫人道:“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黛玉听说,便命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手,请王夫人坐了。刘老老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放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一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里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呢。”黛玉笑而不语,刘姥姥又推板儿,“我的儿,你若是有这一位姑娘半分文采,只怕是你这一辈子都吃穿不尽了!”

贾母因问:“宝玉怎么不见?”众丫头们答说:“在池子里船上呢。”贾母道:“谁又预备下船了?”李纨忙回说:“才开楼拿的。我恐怕老太太高兴,就预备下了。”

贾母忙说道,“叫人去看着,仔细着水,天气虽然热,可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丫头们忙去了,贾母也是许久不来潇湘馆,左右看了看,又和王夫人熙凤等说起这糊窗户的纱已经不翠了,薛蟠含笑看着众人,不防鹤儿突然来了在外头朝着自己使眼色,薛蟠窥见没人注意自己个,于是悄悄走了出来,鹤儿禀告,“外头来人了,臻儿哥哥说有要紧事儿。请大爷出去呢。”

“我这边待客呢,”薛蟠不满的说道,“那里还来了这样多的事儿?”

“说是外书房的那位王先生有事儿禀告,等不得,故此要请大爷出去,”鹤儿说道,“晴雯姐姐叫我来赶紧通传大爷,咦,大爷你脖子怎么了?怎么通红一块?”

薛蟠咳嗽一声,“好了,既然是王先生找,我出去就是,你回去告诉晴雯姐姐,就说我出去了。”

薛蟠见到这边热闹,有心不想离去,但也无法,原本想回去告诉宝钗一声,没想到湘云提着裙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她瞧见薛蟠,笑道,“薛家哥哥怎么也出来了?”

“我这出去要办一办外头的事儿,妹妹怎么也出来了?”薛蟠问道,“里头这么热闹,你可是最爱热闹的。”

“凤姐姐和老太太说什么纱的话儿呢,我不耐烦听,原本记得这潇湘馆边上还有几只仙鹤,不知道这会子在不在,拿了几块糕点,”湘云拿起手里头的帕子,里面果然放了几个玫瑰酥和绿豆糕,“准备去喂他呢。”

薛蟠摇摇头,笑道,“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只怕还以为你是在这里头偷吃呢。”

两个人一起出了潇湘馆,湘云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红满地金的裙子,又穿了一件淡紫色绣着绿色兰花的比甲,颜色是又素雅又大方,只是薛蟠瞧着眼熟,多看了几眼,湘云笑道,“这是宝姐姐的衣裳,今日叫我穿起来的,薛家哥哥可觉得好看?”

“自然好看,”薛蟠笑道,湘云之美胜在爽朗大气,这和探春宝钗的大气是不一样的,宝钗是端庄大气,探春是机敏沉稳,气质不太一样,这样明艳的衣裳穿在湘云的身上,倒是有些红衣侠女的模样,薛蟠似乎还想到了红梅花了,“你宝姐姐和你身量差不多,倒是也能穿,只是到底是旧衣裳,你何必穿这个,明日我就叫家里头的裁缝过来给你量身子,做几套衣裳裙子来。”

湘云忙推却,“这如何使得,昨日得了薛家哥哥你的帮衬,菊花诗社办的热热闹闹的,我还未谢过你,这会子又要拿布料做衣裳,委实是说不过去的。”

薛蟠有心帮衬,却也要看湘云如此坚持不愿意领受,他想了想,“这我还是想要谢你呢,昨日得了如此好的跋,下次我就可以印在前头,当做序言了,不必如此见外,咱们原本就是亲戚,你的性子又好,我也喜欢,”薛蟠笑道,“衣服是我必送的,你和你宝姐姐作伴,陪她解闷,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你宝姐姐性子清冷了些,难得和你投缘。”

“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拿,你就什么时候给我再做些好诗词出来就是了。”薛蟠笑道,随即朝着湘云摆摆手,朝着西边行去,出了大观园。

湘云呆站了一会,随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脸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薛家哥哥说这个,也不害臊!”

薛蟠出了大观园,臻儿正在外头候着,瞧见臻儿这个狗头,薛蟠就气打不过一处来,喝道,“什么事儿火急火燎的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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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八、保不住了

臻儿瞧着薛蟠如此,倒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解释,“是王先生叫我来告诉大爷的,我可不敢耽误,您以前就吩咐过,说是王先生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要进来禀告的。”

薛蟠的确是说过这个话儿,那不过是王恺运新来的时候,薛蟠为了表示自己尊师重道,而且表示对着王恺运做的迎来送往之事十分重视,所以,在薛蟠第一次正式请王恺运回来的时候,当着张管家王嬷嬷等面,薛蟠是说过这个话儿,这会子臻儿拿着自己的客套话来堵自己,薛蟠还真的有些无话可说,不过这王恺运素来是很谨慎的人,有这个直接叫薛蟠的权利,可从来也没用过,这会子火急火燎的来叫薛蟠去,估摸着还真可能是有重要的事情,虽然这会子刘姥姥在大观园里头热闹的很,薛蟠实在是想着留下来开心开心,但是这边有事儿,孰轻孰重,薛蟠还是分的清楚的。

薛蟠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好出来,走到半路上,还遇到了一位容长脸蛋,长相清秀的少年,那人见到了薛蟠,连忙打千问好,“薛大叔好。”

薛蟠虽然瞧着这个人眼熟,但是实在是想不起来是何人,贾府开枝散叶,旁系甚多,这个人既然称呼自己个是大叔,那么必然是草字头一辈的人物,臻儿瞧见薛蟠记不起来,忙提醒,“这位是芸哥儿。”

“哦,原来是芸哥儿,”薛蟠这才记起来,好像是之前在元妃省亲的时候的大家伙一起在外头等候的时候彼此见过礼,不过薛蟠记得贾芸这个人,倒不是前头通过姓名的缘故,而是因为之前宝玉说白海棠是他送的,宝玉还认了贾芸做干儿子,“你前头送来的白海棠极好,我们几个人在园子里头赏玩的时候,都觉得十分新鲜别致。”

贾芸会送白海棠给宝玉,之前又是拿着冰片麝香等香料来贿赂凤姐,谋求了一个种花种草的差事儿,显然不是那种不懂交际世故的呆头鹅,见到薛蟠这会子和煦,他自然奉承,“得了薛大叔的喜欢,这白海棠就是极好了,薛大叔若是喜欢花草,什么时候我淘换来别致有趣的花草,再献给薛大叔,如何?”

薛蟠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怕你破费了。”

贾芸素来知道薛蟠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不然的话不可能在这荣国府有所立足之处,这荣国府素来是捧红踩黑之人,能在这里头立足,而且一住就这么久,荣国府的当家们心思如何想的,贾芸不知道,但地下的人如何评价这些主子们,贾芸是很清楚的,对着薛家一家的评价极好,出手阔绰是自然的,可这薛蟠薛大爷,手段厉害,只怕是王熙凤都讨不到什么好去,算的是和气但是有手段的人,听到薛蟠这么说,贾芸自然识趣,“只要是薛大叔喜欢,这些花草算不得什么破费,再者这雅花配雅人,别人也是配不上的。”

薛蟠知道这个贾芸,倒算是一个贾府子弟里面比较正派的,而且是会来事,这样的人是比较少见的,于是薛蟠点点头,“这会子是来做什么?”

“原本是想来给宝二叔请安的,只是这会子也没人出来可以通传,故此在外头不敢进去。”

薛蟠笑道,“今日老太太在里头待客呢,宝玉陪着,只怕是不得空,你日后再来吧。”

薛蟠说完了这个,也就预备着走人了,贾芸有些失望,薛蟠又言道,“我今个外头有事儿,不得空,你什么时候得空了来找我,我也是有空的。”

贾芸大喜,随即作揖送走了薛蟠,他听到了薛蟠这边说宝玉不得空,可也还没有离去,一直在大观园门口逗留了一会,只是似乎也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于是失望的要离开的时候,门口出来了一个穿着红裙的丫头,手里头拿着一个食盒,拎着出了门,贾芸瞧见这个丫头,连忙站住死命的盯住,那丫头也瞧见了贾芸,但也不敢多看,只是看了一眼,脸上红晕泛起,低着头忙离开了,贾芸心里头高兴,见着丫头离去,这才转身出了荣国府。

薛蟠别了贾芸,到了梨香院的外书房,见到王恺运正坐在了官帽椅上喝茶,姿态悠闲,薛蟠就问,“壬秋先生,可有什么要紧事儿?”这样巴巴的叫我出来?可是看见你的神态,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嘛。

王恺运笑道,“有急事,东翁,我在外头得了消息来,说是史家两位侯爷,其中有一位的差事儿,出了点岔子。”

“什么岔子?”薛蟠忙问道,这个事儿的确要紧,须知道这史鼎史鼐二人乃是王子腾保举的,这保举到了位置上,不少时候当了官,这出了事情,若是严重,怕是会勾连到王子腾,“是哪一位?”

“乃是泾源节度使判官史鼐,”王恺运说道,“泾源节度使上折子弹劾,史鼐贪墨军粮,又侵占军屯之田,苛待下属,罪过甚大。”

“上折子弹劾?”薛蟠的眉毛都要跳到额头上了,“这个史鼐!人缘怎么会如此差,自己个的上司都搞不好关系,”下属不满,太正常了,毕竟谁都是会摆当官的威严,但是上司的关系都处理不好,说明史鼐的为人作风是很差的,之前在王子腾府里头,都为了差事儿要求着王子腾了,都还敢和王子腾摆脸色起冲突,可见这个人是没什么城府的,不用王恺运告知,薛蟠都能猜到,这史鼐必然是仗着自己个侯爵的身份,在泾源节度使面前摆架子,或者是口出狂言,节度使受不了是必然的事儿。

“按照国朝的体制,只怕是史鼐的位置保不住了吧?”薛蟠问。

“的确如此,”王恺运笑道,“若是上司弹劾下属,基本上一个弹一个准,没有虚空的道理,史鼐的位置只怕是保不住了,故此我得了奏报,就马上要告诉东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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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九、要告诉吗?

“等会,”薛蟠打住了王恺运的说话,“什么要告诉我,这事儿告诉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六部堂官,也不是政事堂的宰相,这事儿和我有什么相干,难道我还能帮着他运筹帷幄,把这个事儿给消除了不成?王师傅啊,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是六品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和詹事府左中允,不是什么大能力的人,这事儿告诉我也没用。”

薛蟠才懒得理会史鼐的事儿,虽然他也不求史鼐报答什么,可听说湘云在家里头如此困顿,史鼐却在外头大手大脚的,如今你还贪墨了,若是贪墨回家改善生活的,这倒也还算是一个遮丑的事儿,但是显然没有,可见这个人,实在是不怎么样,而且开玩笑,既然是节度使弹劾你,那么谁也保不住他了。估计这王恺运,还是没有脱离自己之前的身份,以为自己还是在圣后和皇帝跟前当差呢,说的都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可是薛蟠不需要这个。

王恺运微微一笑,“文龙你当然要管,而且必须要管。”

“这话是从何说起?”

“因为史鼐是四大家的人,而文龙,你也是四大家的人。”

“这理由不充分。”

“因为他是大司马保举的,”王恺运继续说道,“而且应该是文龙你在大司马面前举荐过吧?不然的话,依照大司马的为人,是不会看上史鼐这种草包的。”

薛蟠咳嗽一声,这个王恺运真是会看透事情的本身面目,四大家有同气连枝互相帮助的道理,但是薛蟠若不管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不怕被人说闲话,倒也罢了,只是王子腾的这首尾,的确是薛蟠必须关注的,而且是薛蟠若是能出力必须要出力的。

“史三叔也不算是草包罢?”薛蟠对着王恺运说中自己心思有些不满,于是挑刺起来,“他可是忠义之后,一门两侯,国朝鼎耀,不过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圣后也不重用史家,皇上也不重用?”

“因为都是我建言,不要重用史家二兄弟,”王恺运解密道,“寻常人,锦上添花尚可就罢了,不需要雪中送炭,但是史家二兄弟的为人,只怕是锦上添花都不能够,反而要适得其反。圣后和圣上都问过我,我都是这么说的,故此虽然是挂了侯爵的身份,却一直没用他们。”

薛蟠无语,他们到底是怎么得罪您老了,就算不要重用大用,那么若是干一些个简单的差事也是好的,可偏生王恺运如此一说,基本上这两个兄弟在两朝的仕途就断绝了若不是王子腾被薛蟠说动,只怕是这两个人还是在家里头赋闲呢。

“他们两兄弟可是得罪您了?”薛蟠擦汗,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儿,国朝混日子的官儿多了去了,那里就缺这两位了,”你这么一建言,别人可就惨了,若是按照史鼐的性子,知道自己为何胡过的如此悲惨这么多年,只怕是即刻拿着刀来剁了王恺运的心都有的。

“因为他们是武将,又是勋贵,说句不客气的话,武将最不需要的就是脑子,但是若是无脑当差,武将的后患更大,他们两个人才不过如此,只是仗着长兄的余荫才能够袭爵罢了,为了彰显忠义之心,故此才有侯爵的位置,不然的话,他们只怕是一辈子都得不到这个。另外,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思,”王恺运笑道,“昔日史侯得罪过我,虽然时间久了,我也不会计较,但是阻拦一两次,顺便而为,还是会做的。”

史侯可真是不长眼睛,得罪谁不好,得罪了你这条毒蛇,薛蟠无语,“那按照王师傅的意思,这接下去该如何处置?”

“这不是东翁该思量的事儿吗?”王恺运笑道,“我只是提供消息而已。”

“这么说来,还是要先问过舅舅的意思,”薛蟠对着王恺运真是没办法了,他想了想,“若是舅舅说救那么救,若舅舅说是不管他了,我自然那也就不管了,免得操这个心。”

“只怕是大司马这个时候无暇顾及这个事儿了,”王恺运笑道,“羌族叛乱,他这些日子正在操持这个呢。”

“那你要我来处置这个事儿?”薛蟠觉得有些可笑,什么时候六品的官儿在朝廷上也算是个人物了?自己倒是要去操心超品的侯爵犯法的事儿,“可是我没什么法子啊。”

王恺运微微一笑,“文龙你的手段有的是,为何怕这个怕那个,史家二兄弟虽然不是什么很有出息的人,但是我瞧着还算是有些知恩图报的心思,若是你这一次帮助了他,这可是很好的助力啊。”

我要这个助力做什么……薛蟠无语道,“那就请先生赐教吧,您就别忽悠了,觉得怎么办,你就出主意是了。”

且不说薛蟠这边如何处置,就又说刘姥姥等人在潇湘馆之中,贾母便笑道:“这屋里窄,再往别处逛去罢。”刘老老笑道:“人人都说:‘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们一间房子还大还高。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我想又不上房晒东西,预备这梯子做什么?后来我想起来,一定是为开顶柜取东西,离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可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凤姐道:“还有好的呢,我都带你去瞧瞧。”

众人正在说笑,外头来了一个婆子,凑在鸳鸯耳边说了几句话,鸳鸯脸色顿变,瞧见贾母正在和刘姥姥说笑,没注意着这头,随即走了出来,问:“这事儿可是真的?是史家三侯爷出事儿了?”

“那里有假的?史家的人已经派在外头了,说要请老太太拿主意呢。”显然这个婆子知道鸳鸯的身份和说话的分量,忙请示:“鸳鸯姑娘,这事儿可要早点告诉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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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不是时候

“这会子可不能说,”鸳鸯果断的说道,她虽然得贾母的喜爱,可到底眼界是不够开阔的,也不了解史鼐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这事儿严重不严重,她一心所思量的就是贾母的心情,只要是贾母心情好了,她的差事儿就算是办好了,其余的什么事儿她都不管不顾的,都不用放在心上。

这事儿不是好事儿,不是好事儿的话,必然是会引起贾母的忧思的,若是贾母忧思甚至是不悦,那么鸳鸯是无法见到这样的场面的,“今个老太太可高兴着呢,前些日子还因为老爷出门去京兆府当差,故此闷闷不乐了些日子,今个刘姥姥来了这里,才开心多笑了笑,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只怕是今个大家伙都不舒坦!”

那婆子忙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先来问姑娘你,好歹你也要拿个主意才好,不然我这样冒失的进去禀告,只怕是老太太不高兴,二奶奶又要来骂我了。”

“不必说了,这会子且不用说,来的人呢?让他回去就是了,老太太自然会拿主意,不过说来也是,”鸳鸯抱怨道,“史家的事儿,还来找老太太做什么?”贾母素来看不上自己的这两个侄儿的,偶尔两人过来拜见,贾母脸上也是淡淡的,鸳鸯自然知道缘由,但也不能说出来,于是只能是发一发牢骚,顺带着自己个做恶人,“依我看,就不必来找老太太,外头官场上差事儿的事儿,老太太如何懂得?”

这边打发了那婆子,鸳鸯虽然想着这事儿不必告诉贾母,但心里头到底存了一个疑虑,若是真的不说,晚间贾母问起来,知道是什么愁事儿,只怕是晚上会睡不着,老人家原本睡觉的时辰就短了些,若是因为这个事儿的缘故,短了精神,损了身子,这就是鸳鸯的罪过了。所以她也有些忐忑,另外她虽然回了那婆子,可若是真的什么要紧事儿,她这样做了,只怕是贾母到时候会怪罪,可这时候凤姐王夫人等都在屋里头陪着贾母说话,没有个主子可以商量的。

这时候有些忐忑的时候,恰好薛蟠进来了,鸳鸯看见了薛蟠,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贾母素来赞赏薛蟠懂事有主意,到处都打点的妥妥当当的,值得信赖,这会子自然就不肯放过了,薛蟠料理好了外头的事儿,这边刚进了潇湘馆,倒是被鸳鸯拦住了,“鸳鸯姐姐,你这不在里头伺候老太太,拦住我做什么?”

“有个事儿倒是要问问你的意思,”鸳鸯把史家来人的事儿说了,“薛大爷你素来是足智多谋的,你参详参详,这个事儿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自然是告诉,只是不必现在,”没想到史家还来问候贾母的意思的,薛蟠摇摇头,这也太没劲了些,贾母虽然年岁大,辈分高,可到底也不是什么朝廷上要紧的人物,这事儿就算是问其余什么人求助。也不该来问贾母求助,这个史鼐,只怕是被弹劾吓昏了头吧,“这是外头差事的事儿,就算老太太知道了,也是帮不上忙,告诉了老太太,只是让老太太白担心。”

这意思和鸳鸯是一样的了,鸳鸯顿时就放心下来,又觉得薛蟠这个人,和自己的意思差不多,也生出一种自己和薛蟠的主意差不多的意思来,她笑道,“大爷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这样的事儿,不该让老太太知道。只是,”她微微皱眉,“可若是三老爷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老太太还是要担心的。”

“这就不必了,难不成这官场上还能顺风顺水的嘛,”薛蟠不以为意,他虽然还年轻,可也见过了这宦海沉浮,林如海如此显赫,却天命不永,东方纳兰权柄如此厉害,却也不过是几日之间就贬官到地方去了,可见这官场上的事儿,就没一路高升从未下跌的道理,“这差事当不好,自然是要罚,差事当得好,自然要赏,比如鸳鸯姐姐,伺候着老太太辛苦,苦劳功劳都有,自然老太太也不会亏待了你。”

鸳鸯笑道,“大爷就别笑话我这个丫鬟了,里头还在说话呢,赶紧着进去吧。”

“史家三叔的事儿,就不要担心了,这事儿算起来还是我起的头,我在外头也得到了消息,”薛蟠对着鸳鸯摆摆手,“我也会帮衬着料理的,应该,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鸳鸯不意薛蟠竟然也知道这事儿,怔了怔,没反应过来薛蟠就进了潇湘馆,恰好贾母和薛姨妈等人论好了软烟罗,这薛蟠出去半刻,倒是无人瞧见,只是黛玉倒是走了过来,“这会子出去做什么了?我瞧见云丫头也出去了。”

这两句话都是寻常话,可联系在一起,味道就不是那么寻常了,薛蟠忙悄悄笑道,“外头有事儿找我,那个王先生麻烦的很,寻常的小事儿也叫我出去做主,我出去打发了,这才赶紧着回来的,云丫头适才我倒是瞧见了,好像说出去看仙鹤了。”黛玉笑道,“这个云丫头,那仙鹤日日都得看,怎么今日还要出去,等会老太太要是问起来可怎么办。”

贾母吩咐凤姐将软烟罗拿出来送几匹给刘姥姥,随即便笑道:“这屋里窄,再往别处逛去罢。”刘老老笑道:“人人都说:‘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们一间房子还大还高。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我想又不上房晒东西,预备这梯子做什么?后来我想起来,一定是为开顶柜取东西,离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可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凤姐道:“还有好的呢,我都带你去瞧瞧。”

一百八十一、笑话和鸽子蛋

说着,一径离了潇湘馆,湘云这时候才悄悄的跟了上来,对着黛玉笑道,“今个天气好,那仙鹤羽毛均匀鲜明,好看的很,我一时间倒是看呆住了。”黛玉瞧瞧说道,“你倒是躲得快,适才说了好一大段什么绸缎绫罗的事儿,我听着脑子疼,这会子出来了,那刘姥姥才稍微不说话了。”如此到处瞧瞧,众人远远望见池中一群人在那里撑船。贾母道:“他们既备下船,咱们就坐一回。”说着,向紫菱洲蓼溆一带走来,刘姥姥自然是十分羡慕,处处啧啧称奇。未至池前,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摄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凤姐忙问王夫人:“早饭在那里摆?”王夫人道:“问老太太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了。”贾母听说,便回头说:“你三妹妹那里好,你就带了人摆去,我们从这里坐了船去。”

凤姐儿听说,便回身和李纨、探春、鸳鸯、琥珀带着端饭的人等,抄着近路到了秋爽斋,就在晓翠堂上调开桌案。鸳鸯笑道:“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个凑趣儿的,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个女清客了。”李纨是个厚道人,倒不理会;凤姐儿却听着是说刘姥姥,便笑道:“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二人便如此这般商议。李纨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儿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鸳鸯笑道:“很不与大奶奶相干,有我呢。”

正说着,只见贾母等来了,各自随便坐下。先有丫鬟挨人递了茶。大家吃毕,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按席罢下。贾母因说:“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挨着我这边坐。”众人听说,忙抬过来。凤姐一面递眼色与鸳鸯,鸳鸯便忙拉刘姥姥出去,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又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要错了,我们就笑话呢。”

恰好薛蟠在外头吩咐鹤儿,将自己个的手书送了出去,见到鸳鸯在这里头如此,等到刘姥姥进去,薛蟠拦住了鸳鸯,“鸳鸯姐姐,你倒是难得这样的不厚道!刘姥姥原本是老实人,你何苦来捉弄她。”

鸳鸯笑道,“大爷也知道我只捉弄她,可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让大家伙乐一乐罢了,这早上大家伙才有些意思,不是吗?”

她睼了薛蟠一眼,“大爷赶紧着进去吧,等会有意思的事儿才多呢。”

鸳鸯调停已毕,然后归坐。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不吃了,只坐在一边吃茶。贾母带着宝玉、湘云、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带着迎春姐妹三人和薛蟠一桌,刘姥姥挨着贾母一桌。贾母素日吃饭,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今日偏接过麈尾来拂着。丫鬟们知他要捉弄刘姥姥,便躲开让他。鸳鸯一面侍立,一面递眼色。刘姥姥道:“姑娘放心。”

薛蟠笑吟吟的望着众人,刘姥姥的到来,是这个红楼梦故事之中,在大观园内最有意思的篇章,好像是大家伙都是这样的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所有的人,都带着刘姥姥在这里头热热闹闹的逛了一圈,没有一点的不悦和难过,这样人人都高兴的时候,还真的是很少的。人生在世,得意的时候很少,能够开怀大笑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虽然薛蟠不信奉佛教,但他也觉得,这红尘之中的确是困难重重,现在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尽量的减少和降低苦难的次数和程度。而且他希望,自己所记挂在乎的了,也是可以有这样的可能,降低苦难发生的可能。

这边那刘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捉弄刘姥姥,单拿了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个叉巴子,比我们那里的铁锨还重,那里拿的动他?”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贾母这边说声“请”,刘老老

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却鼓着腮帮子,两眼直视,一声不语。众人先还发怔,后来一想,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湘云掌不住,一口茶都喷出来。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宝玉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却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掌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揉肠子”。地下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姐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掌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还只管让刘姥姥。

薛蟠还稍微好些,只是笑了几句,没有失态,不过饶是如此,原本拿着的筷子也掉在了桌上,哐当一下,大家伙好生笑了一会,就是刘姥姥还恍然不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得一个儿!”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的眼泪出来只忍不住,琥珀在后捶着。贾母笑道:“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快别信他的话了。”

筷子这样的重,夹鸽子蛋也太难了些,偏生凤姐又促狭说道,“姥姥且尝一尝,这是鸽子蛋,要一两银子一个呢。”

这完全是瞎扯了,鸽子蛋虽然贵,却也不是要一两银子一个的,这是戏弄刘姥姥的,刘姥姥忙念佛夹了一个,可偏生这个时候筷子不趁手,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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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二、秋爽斋

她好不容易夹了一个起来,可偏生筷子不便,一下子就掉在了桌子上,随即滚到了地上,刘姥姥作势欲捡起,可地下早就有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如今这味儿尝也没尝,听个声儿也没了!”

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她取笑。贾母又说:“谁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出来了,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过去了,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凤姐儿道:“菜里要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刘老老道:“这个菜里有毒,我们那些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贾母见她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菜也都端过来给他吃。又命一个老嬷嬷来,将各样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

刘姥姥自然大嚼不必说,板儿原本是怕生,可丫头们招待他,一下子倒也熟了,吃了饭后,别的地方不去,倒是跑到了薛蟠身边来,乌溜溜的一双绿豆眼睛盯着薛蟠,薛蟠还因为板儿没吃饱,于是夹了一个银丝松瓤卷给板儿,板儿摇摇头却是不要,“这孩子,”薛蟠瞧将板儿脸上油渍一块,于是拿了热毛巾来给他擦了擦,“瞧着倒是还算机灵,”薛蟠对着王夫人说道,“不知道日后如何。”

王夫人略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探春笑道,“大哥哥若是喜欢,不如也带着他是了,凭他家里头如何,总是比不过大哥哥这里的。”

薛蟠摸了摸板儿的头,“这个小孩倒是有趣,咱们家算起来,倒是没有这样的。”

这边说着话,那边也吃的差不多了,贾母王夫人等人到探春卧室去说话,这边收拾残席,又上了一桌,刘姥姥见到这边李纨和凤姐才坐下来吃饭,叹道,“别的倒也罢了,我就爱你们这礼出大家,礼数上的事儿,旁人是再也比不过的,只是这样子不在一起吃饭,倒是少了些乐趣。”

凤姐笑道,“姥姥可别生气,刚才拿着你取笑来了。”一言未了,鸳鸯也进来笑道:“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儿罢。”刘姥姥忙笑道:“姑娘说那里的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笑儿。我要恼,也就不说了。”鸳鸯便骂人:“为什么不倒茶给姥姥吃!”刘姥姥忙道:“才刚那个嫂子倒了茶来,我吃过了,姑娘也该用饭了。”凤姐儿便拉鸳鸯坐下道:“你和我们吃罢,省了回来又闹。”鸳鸯便坐下了,婆子们添上碗箸来,三人吃毕。鸳鸯便问:“今儿剩的不少,都那里去了?”婆子们道:“都还没散呢,在这里等着,一齐散给他们吃。”鸳鸯道:“他们吃不了这些,挑两碗给二奶奶屋里平丫头送去。”

凤姐道:“她早吃了饭了,不用给她。”鸳鸯道:“她吃不了,喂你的猫。”婆子听了,忙拣了两样,拿盒子送去。鸳鸯道:“素云那里去了?”李纨道:“他们都在这里一处吃,又找他做什么?”鸳鸯道:“这就罢了。”凤姐道:“袭人不在这里,你倒是叫人送两样给她去。”鸳鸯听说,便命人也送两样去,她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吩咐,“给袭人丫头也送两万去。”

凤姐笑道,“怎么今日你这蹄子,倒是想到我那表弟房里头去了,你这是什么个意思?”

这时候李纨到里头去伺候,刘姥姥也跟去了,单单只有凤姐在这里,鸳鸯于是将外头今日史家来说的事儿告诉了凤姐,“我倒是有些拿不住主意,幸好薛大爷来了,听了他的意思,我这才放心下来。”

凤姐虽然知道凡事应该以贾母为重,但她较之鸳鸯,却也是多了一些见识,“史家这样的事儿出了!可是了不得!难道蟠儿说了会帮衬着料理了这事儿?”

鸳鸯点点头,“我也有些不信,只是他似乎说的坚决,二奶奶,你觉得,如何?”

凤姐眼珠子转了转,“你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这事儿还要再周全一些才好,”凤姐忙叫了丫头过来,“问问看二爷,外头史家的事儿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什么,快着些进来找我,把话儿说清楚了才好!”

这边暂时事毕,鸳鸯又问婆子们:“回来吃酒的攒盒,可装上了?”婆子道:“想必还得一会子。”鸳鸯道:“催着些儿。”婆子答应了。

凤姐等来至探春房中,只见他娘儿们正说笑。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堆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联云:

烟霞闲骨格,

泉石野生涯。

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傍边挂着小槌。那板儿和众人略熟了些,便要摘那槌子去击,丫鬟们忙拦住他。他又要那佛手吃,探春拣了一个给他,说:“玩罢,吃不得的。”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板儿又跑来看,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刘姥姥忙打了他一巴掌,道:“下作黄子!没干没净的乱闹。倒叫你进来瞧瞧,就上脸了!”打的板儿哭起来,众人忙劝解方罢,平儿拉了板儿出去,好生哄了一顿,见板儿不哭了,平儿这才又送了回来,叮嘱丫头们要看顾好了。

一百八十三、史太君论亲戚

板儿吃了打,越发不敢和人说话,只是靠着薛蟠,迎春见状,对着薛蟠笑道,“这孩子倒是和哥哥你亲热些。”

薛蟠心想自己个是保姆不成,所见到的小孩倒是和自己颇为亲热,板儿自不必说了,就连那凤姐所生的大姐,许是先天不足的缘故,素日里头容易生病,也最爱哭闹,可若是被薛蟠抱起来,倒是容易笑。看来自己的体制是容易招惹小孩啊,听到迎春这么说,薛蟠笑道,“可见我这个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孩子天性纯粹,知道我这个人虽然是长得凶神恶煞了些,可这人是大大的好人,自然是愿意和我亲近了。”

迎春听到这话不由得用袖子遮住嘴微笑,黛玉笑道,“蟠哥哥也忒谦虚了些,凶神恶煞自然是不必,可这平易近人只怕是也没有,说不得这个板儿,也想着蟠哥哥家里好吃的了。”

薛蟠摸了摸板儿的头,“吃的只怕是不见得,说不定板儿倒是觉得,我这里头能有什么出息等着他呢。”

这边说了一会话,贾母就欲起身,向薛姨妈笑道:“咱们走罢,他们姐妹们都不大喜欢人来,生怕腌了屋子。咱们别没眼色儿,正经坐会子船,喝酒去罢。”说着,大家起身便走。探春笑道:“这是那里的话?求着老太太、姨妈、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贾母笑道:“我的这三丫头倒好,只有两个玉儿可恶。回来喝醉了,咱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说着众人都笑了。

薛蟠和众人一起出了门,复又坐了会船,到了衡芜院赏玩一番,贾母见到衡芜院虽然到处素净,可装饰等物,无不典雅别致,屋里头摆着一个梅花错金宣德桐庐,案上摆着哥窑开片双耳贯瓶,又用黄杨木刻了两句前人诗句挂在墙上,中堂挂着的是宋徽宗的雪中寒禽图,雪中的翠鸟和仙鹤栩栩如生,床榻之上,挂着竹叶纱帐,到处典雅却不寡淡,自然也不会和之前那样雪窖一般了,贾母点点头,“这屋子摆的好,到底是宝丫头心里头有格局,故此这屋子委实不俗。”

贾母见惯了市面,说起来四大家最鼎盛的时候她都经历过的,自然是眼界极高,她说好,那自然极好的,宝钗却是不敢领受,“这屋子是哥哥给我摆的,我原本是不爱这些,可哥哥说,女孩子家家的,屋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太不像话,故此选了这些摆起来。”

贾母叹道,“这才是好孩子呢!若是你什么东西都不摆,知道的人,说你不喜欢这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这府上都怠慢亲戚了!蟠哥儿这样做自然极好。”

贾母的话倒是很难回,薛蟠笑道,“这话怎么说的,老太太多虑了。”

贾母笑道,“我的儿,你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是半点错都没有的,咱们自然是知道轻重,不会亏待了亲戚,可也有一干地下的人,最是势利眼,稍微太太和凤哥儿忘了那么一点半点,就以为是上头的人有了偏颇的地方,对着谁就不喜爱了,存了这样的想法,行事就有了错处,行事有了错处,就是不恭敬,亲戚们自然是体谅咱们的,虽然是没有说什么,可这心里头必然是不舒坦,这心里头不舒坦了,一时半会显现不见,可时日长了,这亲戚也是不走动了,比如说刘亲家,也必然不是说她不愿意来找咱们的,大约还是底下的人怠慢了的缘故。”

贾母虽然说底下的人,可到底还是捎带了其余的人,其他的人不敢说话,凤姐忙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我可是要鸣不平了,自然不是我的事儿,只是别说老太太了,就单单说是太太好了,虽然平时不说话可时常也是叫我去问,妹妹们住在家里头怎么样,可有什么怠慢之处,又要我约束地下的奴才,不要怠慢了大家伙。”

薛姨妈等也忙说道,“自然是如此的,太太虽然不说,心里头是疼我们的。”

薛蟠也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不过我瞧着府上的人都是极好,太太,凤姐姐他们自然就不必说了,底下的人都也尽好,且不瞒着老太太,起初的时候我还怕住在老太太这里诸事不方便,可如今是住久了,倒是不舍得离开了,觉得这府上处处都好,老太太疼我母亲,也关照我和妹妹,如今我倒是不舍得离开了,老太太可千万不能赶了我们走。”

“我的儿!”贾母听到这话,心里头越发的喜悦,“我只盼着姨太太和你们多住几年才好,这寻常亲戚都来往走动的不多了,还好你们也不嫌弃这府上招待简慢了些,多住一些日子,这才是好的呢。”

贾母又对着薛姨妈说道,“姨太太你也别笑话我,这年岁大了,总是喜欢和人说笑,不然这日子,可是有些无聊了。”

“别说是蟠儿了,我每日陪着老太太抹骨牌,听戏,吃酒都是有意思的紧,”薛姨妈笑道,“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贾母点头,又对着刘姥姥说道,“刘亲家也多住些日子才好,有亲戚来,自然都是招待的,绝没有说不理会的道理。”

刘姥姥说道,“可没有这样的事儿,若是老祖宗这里头的人势利眼,我那里还敢来?实在是因为上次领了恩惠太大,庄稼人也没什么可孝敬的,所以就拿了一些瓜菜来,”刘姥姥颇为不好意思,“想着给太太、哥儿姐儿尝个新鲜。”

贾母笑道,“这就是极好的了。”于是众人出了衡芜院,方出来,一径来至缀锦阁下。上次元妃省亲留下来的几个唱戏的,文官等上来请过安,因问:“演习何曲?”贾母道:“只拣你们熟的演习几套罢。”文官等下来,往藕香榭去不提。这里凤姐已带着人摆设齐整,上面左右两张榻,榻上都铺着锦绣蓉簟,每一榻前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头放着一分炉瓶,一个攒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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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四、行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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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二榻四几,是贾母薛姨妈;下面一椅两几,是王夫人的。馀者都是一椅一几。东边刘姥姥,刘姥姥之下便是王夫人。西边便是薛蟠,第二湘云,第三便是宝钗,第四便是黛玉,第五迎春,探春惜春挨次排下去,宝玉在末。李纨凤姐二人之几设于三层槛内、二层纱厨之外。攒盒式样,亦随几之式样。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所谓的礼出大家,通过这些位次上就有体现出来,薛姨妈原本是王夫人的妹妹,按长幼有序的道理,应该坐在王夫人的后头,可她却是和贾母同席,因为她是客人,该是如此,刘姥姥薛蟠等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湘云和宝钗黛玉的席次,这又是因为湘云乃是难得来,故此该坐在前面,宝钗和黛玉一比,黛玉乃是自己的外孙女,更亲近些,又年岁比宝钗小,故此坐在宝钗的后头,迎春等都是自己家的女孩,该是先让着宝钗湘云等客人的。至于宝玉敬陪末座,那是宝玉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子,倒是不用计较这些位置上的事儿了。

旁人倒是罢了,可刘姥姥见到自己还坐在王夫人上头,慌得个什么一样,“我这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的!怎么还敢坐在太太上头,我可不敢做,”她对着边上的丫鬟说道,“姑娘,赶紧着给我一张几子,我坐到门口那里去就成。”

众人都笑,凤姐拉住了刘姥姥,“您今个是客,自然是要坐在这里头,别说今个时候呢,若是什么时候您到了一百岁的时候,到时候老太太的位置都还要让给你坐上头呢!”

这话说的大家伙都开心,若是刘姥姥到了百岁,那时候贾母也有九十多了,无疑是高寿,刘姥姥忙摆手,“可不敢可不敢,这坐在老太太上头可不敢,不过若是那时候再来陪着老太太说笑,那才是好呢。”

大家坐定,贾母先笑道:“咱们先吃两杯,今日也行一个令,才有意思。”薛姨妈笑说道:“老太太自然有好酒令,我们如何会呢安心叫我们醉了。我们都多吃两杯就有了。”贾母笑道:“姨太太今儿也过谦起来,想是厌我老了。”薛姨妈笑道:“不是谦,只怕行不上来,倒是笑话了。”王夫人忙笑道:“便说不上来,只多吃了一杯酒,醉了睡觉去,还有谁笑话咱们不成。”薛姨妈点头笑道:“依令。老太太到底吃一杯令酒才是。”贾母笑道:“这个自然。”说着便吃了一杯。凤姐儿忙走至当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才好。”众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很是。凤姐便拉着鸳鸯过来。王夫人笑道:“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回头命小丫头子:“端一张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鸳鸯也半推半就,谢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钟酒,笑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王夫人等都笑道:“一定如此,快些说。”鸳鸯未开口,刘老老便下席,摆手道:“别这样捉弄人我家去了。”众人都笑道:“这却使不得。”鸳鸯喝令小丫头子们:“拉上席去!”小丫头子们也笑着,果然拉入席中。刘老老只叫:“饶了我罢!”鸳鸯道:“再多言的罚一壶。”刘姥姥忙捂住嘴,不敢再说话,这才方住了。

贾母薛姨妈等人一一说了,到了这边,薛蟠探春迎春等都故意说错了,就等着要听刘姥姥的热闹,刘姥姥道:“我们庄家闲了,也常会几个人弄这个儿,可不像这么好听就是了。少不得我也试试。”众人都笑道:“容易的,你只管说,不相干。”鸳鸯笑道:“左边大四是个人。”刘老老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贾母笑道:“说的好,就是这么说。”刘老老也笑道:“我们庄家人不过是现成的本色儿,姑娘姐姐别笑。”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老老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鸳鸯笑道:“右边么四真好看。”刘老老道:“一个萝卜一头蒜。”众人又笑了。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老老两只手比着,也要笑,却又掌住了,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听了,由不的大笑起来。

如此热闹说笑了一阵子,到了午后的时候,贾母去稻香村歇息,王夫人和薛姨妈也都去了,众人喜爱刘姥姥,于是又带着到处转了一圈,凤姐抽空就出来到了自己院子里先是处置了一些事务,又抽空打了个盹,叫平儿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吵了自己,又叫人盯着贾母那边,若是起来了,务必要赶紧禀告自己,命兴儿扇扇子,如此才睡了一会,就满头大汗的惊醒,醒来的时候,贾琏已经进来了,正在边上喝茶,凤姐这会子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心有余悸,定了定神,对着贾琏笑道,“你怎么进来了,也不说一声。”

贾琏见到凤姐脸色不好,饶是睡了这么一会,可脸上还是蜡黄的,心疼的说道,“我瞧着你实在是累得很了,故此不吵你,这都入了秋了,你怎么还穿这样的少,倒是好像不怕热似的,伺候老太太是应该的,可是多少也该自己个注意着才好,若是这身子顾不好了,还上赶着去伺候老太太,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贾琏倒是很少说这个关心体贴的话,今个这么一说,王熙凤心里头倒是真的颇有些意外,平儿端了燕窝来,凤姐吃了几口,“那里是就这样娇气了,不过是因为刘姥姥来的缘故,老太太高兴,在园子里头玩了多了些,倒是有些困了,这会子睡了一下,自然醒了,叫你外头问的史家三老爷的事儿,可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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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五、给二哥找差事

贾琏说道,“外头都传遍了,倒也不用怎么仔细打听,说是泾源节度使自己个弹劾的,史家三老爷,大小罪状十一条,说他罪过甚大,这折子已经到了通政司,明发上头去了,眼下谁不知道?只怕这位三老爷,官儿是当到头了。”

贾琏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口气在说这个,他还只是捐了一个同知,可偏生史鼐原本是侯爵,如今又借了王子腾的势,一下子就当了泾源节度使判官,贾琏艳羡之余,更多的是不屑和嫉妒,他史鼐是什么人物,他是尽知的,凭什么他可以一跃成为判官,自己个倒是还不能入了王子腾的法眼,让他这样子还留在家里头当差,外头的花花世界都见识不到的。他想到这里头,“我瞧着二叔今日心情必然不好,不如我过去瞧一瞧,问候一二?”

夫妻多年,王熙凤那里不知道贾琏是什么一个心思,她白了贾琏一眼,“若是这事儿是真的,我劝你倒是不必去,若是去了,二叔那里心情不好,只怕是更要生气,见到你若是再骂上几句,更是没好脸色。”

贾琏讪讪,“我这不是好意吗?三叔乃是二叔保举的,算起来,日后总是要干涉到他老人家的。”

凤姐也自然从王子腾飞黄腾达处得利不少,不仅仅是在外头和旁人打交道的时候,在这府上,娘家人有仰仗些,自然是底下的的人也要敬重一些,她自然也多有体面些。王子腾可不能出事儿,不过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史家三老爷史鼐的事儿,也不能够不让贾母知道,最好,在贾母知道之前,有一个比较好的进展,这才是最好的结果,这事儿可以瞒一会,可到底是不能瞒太久的,凤姐最是看中贾母的心思,自然是不能够让贾母不高兴,贾琏可以幸灾乐祸,王熙凤却是不成,“你就不必说风凉话了,你可瞧瞧,这事儿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没有?老太太素日里头虽然对着这两个侄儿不甚待见,但多少也是骨肉至亲,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老太太面上不说,心里头怕还是伤怀的很。”

贾琏摊手,“你说话倒是轻巧,这又不是寻常的事儿,我递个片子过去,地方上的官府多少要给个面子,但是这如今可是上折子弹劾的,不仅仅是政事堂知道了,只怕是这会子弹劾的奏章,都已经放在圣上的御案上头了,你说,这还怎么转圜?”

凤姐不太懂这些官场上的规矩,故此虽然贾琏说的不错,可到底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我听鸳鸯说,我那表弟和鸳鸯说了,这事儿他已经在预备着处置了,怎么,他倒是能办?”

“这话不过是骗鸳鸯罢了,你倒是信了,”贾琏嗤之以鼻,“他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官儿,那里有这样大的能耐?”

贾琏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一声长笑,“琏二哥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没有这样的能耐!”

这声音赫然是薛蟠,凤姐忙起身,笑道,“表弟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说完又骂外头的丫鬟仆妇等,“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薛大爷来,通传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再这样懒怠下去,我把你们一概打发出去配小子才算完!”

平儿忙出去给薛蟠打帘子,薛蟠进了来,“若是打发她们出去配小子,凤姐姐还以为是什么苦差事呢?她们得意的不得了,一辈子有了仰仗,”他朝着贾琏拱拱手,“比当差可好多了。”

贾琏被抓了一个现行,脸上通红一片,不过他的脸皮是厚了一些,咳嗽一声,对着薛蟠点点头算是见过礼了,只是低头喝茶不语,凤姐忙请薛蟠坐下,“这大热的天,大兄弟怎么还出来了?等会我就要进去伺候老太太了,晚上只怕是还有的玩呢。”

“我瞧见外头静悄悄的,说是凤姐姐在歇午觉,怕打扰了你,所以才靠近了看看是否起来,没想到,”平儿递了一杯茶给薛蟠,他接过了茶,“没想到二哥倒是在这里笑话我呢。”

许是原本欠了薛蟠的银子,又被薛蟠抓住个话头上的现行,贾琏不敢和薛蟠斗嘴,只是忙说道,“可没有笑话文龙你的意思,只是这事儿到底难办,你凤姐姐还想着叫我如何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不至于让老太太伤怀,这我如何做得到?想必是文龙你也是做不到的。”

薛蟠眉毛一挑,贾琏的话说的不错,这会子只怕是皇帝震怒无比了,虽然泾源节度使在军事版图上算不得什么,可史鼐的身份在这里头,算起来若是真的有这么多的罪名,一来是打王子腾的脸,二来就是要让皇帝难堪了,史鼐乃是忠义之后,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是皇帝御笔圈定之人不好,那就是皇帝识人不明了!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茶,“二哥原本说的是不错,不过呢,这件事儿,算起来,倒是我的首尾,是我和舅舅举荐,让史家两位侯爷出仕当差的,舅舅就是听了我的话,这才上保本的折子。”

贾琏和凤姐对视一眼,的确是看出来了对方眼里头的震动,没想到,这个薛蟠,还真的能够在王子腾那里如此说得上话,一下子节度使判官的职位都安排的了?贾琏心里头是又羡慕又嫉妒,没想到自己个入不了王子腾的法眼,倒是这薛蟠,居然是如此得了王子腾的信任!

凤姐笑道,“若是如此,这事儿原本就是表弟惹出来的,依我看,还是表弟帮衬二叔料理了此事儿才好,不然的话,日后二叔怪罪起来,总是不好是不是?”

“凤姐姐说的不错,”薛蟠将盖碗放下来,意态从容的说道,“之前凤姐姐拜托我要帮着二哥找个差事儿来办,我思来想去,别的寻常差事总是不太好,今个,巧了,这一次的事儿出来,我倒是想到了二哥的差事儿,原本该从这里来,如何?这事儿可做的?”

一百八十六、蛊惑

贾琏一时半会没有听清薛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凤姐却是眼前一亮,原本坐在炕上的身子也迅速的前倾,“表弟你这话儿的意思是?”

“二哥不是要想着要当差吗?这差事儿还是要我这里来找出来的,之前一直没有想到,也没有什么好的路子,可今个倒是让我想到了,”薛蟠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说道,“这史家三老爷出事儿了,这原本算不得什么好事儿,可若是这事儿是个契机,能让二哥来谋一个差事儿,如此可好?”他见到贾琏无动于衷的样子,微微右眉一挑,作势欲起,“既然二哥不想,那就全当我没有说过这个事儿。”

凤姐忙下炕来拉薛蟠,情急之间,就连鞋子也还没穿,直勾勾的露出了一对玉足来,“我说表弟,表姐托付你的事儿,你就这样办成了?若是真的有差事儿,你琏二哥的劲儿也有了地方去使,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她又瞪了贾琏一眼,“琏儿只怕是欢喜坏了,这会子还发呆呢!”

贾琏也真的就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一种莫名的喜悦好像袭击了贾琏的全身,让他一时半会都动弹不得了,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薛蟠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他连忙把盖碗放在炕桌上,只是不小心没注意到,那个盖碗没放好,刺啦一下掉在了炕上,倒是撒了玉簟半席子的茶水,他也不管不顾,连忙起身,眼中金光四射,“文龙贤弟!请慢走!这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

他也连忙下来,拉住了薛蟠,好么,这倒是夫妻两个一起夹住了薛蟠,“到底是怎么回事?”贾琏一改之前不好意思略微对着薛蟠冷淡的态度,这会子热情无比,若是薛蟠需要,只怕他是会立刻给薛蟠捶背按摩一二,“我这高兴坏了,竟然没听出来你的这好意!实在是该死该死!”

两公婆又将薛蟠亲自扶到了炕上,请薛蟠坐下,凤姐还作势要给薛蟠脱靴子,薛蟠忙止住了,这可不好,到底算起来,王熙凤和贾琏是自己的表姐和表姐夫,让他们做这个服侍的事儿,若是被人瞧见了,自己这个不尊礼数的罪名必然是落实去的,贾琏又一叠声的叫平儿倒自己的体己茶来,“上次宫里头给了二两的茅山云雾,都拿来,请薛大爷尝尝,可不可口!”

薛蟠微微一笑,“且不忙着喝茶,这不是喝茶的时候。”

“是是是,”贾琏忙请薛蟠坐下,他这会子身子都要贴到薛蟠的面前了,名利二字最是动人,贾琏自然也不是例外之人,“文龙贤弟,你且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差事儿,你这帮着哥哥我谋来了?”

薛蟠也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盯着贾琏,“二哥,这差事儿几品官,还不定。”

“这话的意思?”贾琏有些不悦,且忍耐的说道,“贤弟是怎么说的?”

“这差事儿想要当几品官,还要看哥哥的本事,自然,这天下没有空白就掉馅饼的道理,若是想要当官,当一个好差事儿,不花点力气是不成的,”薛蟠慢悠悠的将话儿说出来,把自己的这个主意一说,不仅仅是贾琏目瞪口呆,就连凤姐也算是胆大的,也不禁心里头砰砰砰直跳,她忙笑道,“大兄弟,这事儿能做?我怎么听着,好像是有些要人命的意思呢?”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薛蟠微微一笑,对着凤姐的质疑不以为然,“我还是那句话,天下就没有白吃的筵席,若是自己个不想要好吃的,甘心就这粗茶淡饭吃一辈子,那么我自然今日这话,也不必再说了。”

薛蟠只是喝茶,等着贾琏上钩,这架势摆出来,凤姐倒是有些恍惚了,她虽然才干了得,可到底还是家里头的才干,家里头的事儿料理的清楚,可外头的官场上的事情,那就不是很明了的,她看了看淡定自若的薛蟠,又看了看好像心里头有一个孙猴子在大闹天宫一般的贾琏,一时半会倒是说不出话儿来了,贾琏思考了一会,到底还是这名利的心思占了上头,他一定神,眉毛一挑,下定了决心,“文龙贤弟说的不错,若想吃狗肉,说不得要被狗咬上几口,你且说来,这事儿该怎么办!哥哥全听弟弟的!”

说到如何当差谋求职位,这个计谋的时候,平儿就不好在房里头听了,她出了门在外头守着,过了半盏茶时分,贾琏急匆匆的出门而去,可说来奇怪,就他一人,薛蟠和凤姐倒是都没出门去,两人只是过了一会出来,薛蟠笑道,“这日子还早得很呢,只怕是老太太还在园子里头要热闹,咱们还是去园子,陪着说笑罢了。”

凤姐略微定了定神,对着薛蟠说道,“你的心思倒是难捉摸的很,这会子还能去园子里头说笑呢?”

“这事儿难不成我在家里头急,就能办好了?”薛蟠摇着扇子,“若是着急就什么事儿都能办好,我必然是急死,走吧,表姐,只怕是老太太这会子午睡也起来了。”

两人到了大观园,贾母恰好起来了,贾母因要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给他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刘姥姥一一领会,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众人不解,因问:“什么雀儿变俊了会说话?”刘姥姥道:“那廊上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的黑老鸹子,又长出凤头儿来,也会说话呢!”众人听了又都笑起来。

一时只见丫头们来请用点心,贾母道:“吃了两杯酒,倒也不饿。也罢,就拿了来这里,大家随便吃些罢。”丫头听说,便去抬了两张几来,又端了两个小捧盒。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这盒内是两样蒸食:一样是藕粉桂花糖糕,一样是松瓤鹅油卷。那盒内是两样炸的:一样是只有一寸来大的小饺儿。贾母因问:“什么馅子?”婆子们忙回:“是螃蟹的。”贾母听了,皱眉说道:“这会子油腻腻的,谁吃这个。”又看那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子。

一百八十七、洒脱

贾母因觉得也不喜欢,因让薛姨妈,薛姨妈只拣了块糕。贾母拣了个卷子,只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递给丫头了。刘姥姥因见那小面果子儿都玲珑剔透,各式各样,又拣了一朵牡丹花样的,笑道:“我们乡里最巧的姐儿们,剪子也不能铰出这么个纸的来。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家去给他们做花样子去倒好。”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家去我送你一磁坛子,你先趁热吃罢。”别人不过拣各人爱吃的拣了一两样就算了,刘姥姥原不曾吃过这些东西,且都做的小巧,不显堆垛儿,她和板儿每样吃了些个,就去了半盘子。剩的,凤姐又命攒了两盘,并一个攒盒,给文官儿等吃去。

薛蟠虽然不用出去自己个奔波,但多少还是要殚精竭虑的,脑子动得快一些,这肚子就容易饿得快,贾母嫌弃这些油腻,薛蟠倒是不觉得,趁着众人没发觉,他一下子吃了好些个炸的酥脆的饺子,那饺子里头用姜粒和醋拌了蟹黄蟹膏蟹柳等物,再加了马蹄和白菜杆,鲜甜之余又不觉得十分油腻,且白菜杆和马蹄加入倒是解了一些油腻,他趁着众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就依靠着太湖石,悠哉悠哉吃了好几个,恩,这个感觉,倒是有些像是参加后世的那种酒会,自己自得其乐,躲在角落里吃东西。

黛玉瞧见了薛蟠躲在此处大嚼,于是笑着走了过来,“蟠哥哥倒是和这刘姥姥一般,”黛玉朝着那刘姥姥指了指,“在这里头好像没吃饭似的。”她推了薛蟠一把,“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又要说嘴了。”

“说嘴怕什么,我和刘姥姥都是心思纯粹之人,饿了自然想吃,”薛蟠将碟子上最后一个螃蟹馅的饺子送入口中,拍了拍手,结果别上丫头递上来的手帕,那丫鬟窃笑着把碟子拿下去了,“妹妹啊,我有句话儿,告诉你一些人生经验,人生在世,不必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洒脱些才好,人生在世,不过是被人家笑笑,笑笑人家罢了,算的甚么?”

黛玉微微一怔,“哥哥倒是洒脱的很。”

“自然了,我这洒脱,也是有局限的,不过是不拘小节,可若是要行庄周那样的无稽之事,我也是做不到的,”黛玉这些日子偶尔有躲着薛蟠的情况,这时候虽然人多,人多,却也是说话的好地方,因为大家伙都在说话,反而不会注意个什么别人在说,故此薛蟠窥见没有人在注意自己个,对着黛玉笑道,“妹妹这些日子可还好?虽然时常见面,可这样私下说话的时候,倒是真的极少,还不知妹妹如何呢?”

“蟠哥哥以为我如何?”黛玉反问。

“虽然不甚好,但也不算差,”薛蟠笑道,“如今快到秋天了,这秋日虽然处处落叶,可妹妹也不能够太过于为物悲了哦,你什么时候得空来我那里,我预备了好东西给你。”

黛玉有些好奇问薛蟠是什么东西,薛蟠故作神秘,这个时候湘云却是跑了出来,“好呀,这下可被我逮住了,两个人说什么体己话呢?”

黛玉正欲反唇相讥,薛蟠笑道,“我吃了好些个螃蟹的饺子,觉得很是不错,原本是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问你林姐姐吃不吃,可没想到她虽然知道这饺子好吃,却是因为不消化,倒是不敢多吃了。”

“林姐姐太小心些了,”湘云笑道,“不过是几个饺子罢了,咱们等会还要去玩呢,多走几步就是了,保管你不会克化不动。”

众人都在说笑,忽见**抱了凤姐的女儿大姐儿来,大家哄她玩了一会。那大姐儿因抱着一个大柚子玩,忽见板儿抱着一个佛手,大姐儿便要。丫鬟哄他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众人忙把柚子给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给他才罢。那板儿因玩了半日佛手,此刻又两手抓着些果子吃,又见这个柚子又香又圆,更觉好玩,且当球踢着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大姐儿虽然还小,可见到板儿在摆弄柚子,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板儿,板儿倒是觉得大姐儿有趣,又在大姐儿面前显摆起来,一下子围着大姐儿做了几个鬼脸,大姐儿一下子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见到此景,众人都道,“这两个孩子倒是有些缘分。”

当下贾母等吃过了茶,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相迎进去。众人至院中,见花木繁盛,贾母笑道:“到底是他们修行的人,没事常常修理,比别处越发好看。”一面说,一面便往东禅堂来。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宝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道:“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贾母环顾左右,只见到众人都在,只是薛蟠不见了,奇道,“蟠哥儿呢,这会子去何处了?”

凤姐忙回道,这会子许是惦记着贾琏,她一时间倒是没有及时在贾母面前侍奉,“说是外头有什么事儿,出去料理了,也和我说了,不过是吩咐外头几句话,即刻就回来伺候老太太的。”

贾母笑道,“我一个老婆子要他爷们伺候做什么?有空就逛一逛,若是不得空也不必来这里,我又不是点卯的。”薛姨妈笑道,“该是蟠儿来多伺候老太太才是。”

一百八十八、妙玉煮茶

贾母许是瞧见了凤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似乎别有缘故的模样,于是也不说薛蟠去何处了,有些时候适当的糊涂,可以保证幸福感,贾母就是如此的人。不该问的绝不多问。虽然凤姐看上去有些事儿,但是凤姐不说,贾母自然不问,这边在外头说笑。

那妙玉便把宝钗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只见妙玉让他二人在耳房内,宝钗便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煽滚了水,另泡了一壶茶。宝玉便轻轻走进来,笑道:“你们吃体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撤茶吃!这里并没你吃的。”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意,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腌脏不要了。

宝玉笑道,“偏生蟠哥哥无福,这会子不知道去了何处,你这里头的好茶尽然无缘可喝。”

宝玉自觉薛蟠乃是雅人,虽然有时候时常出说出市侩之语,但风雅之气度,就算是宝玉也是纪委钦佩的,这话说的意思,倒是隐隐将宝黛和薛蟠还有自己,四个人相提并论,可妙玉倒是不如此觉得,她听到宝玉这么说,冷笑一声,“什么俗人,也来我这里?若是来了,那也是必然进不了我这里头的,你这遭吃茶,是托他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能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知道,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清淳?如何吃得!”宝钗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过茶,便约着黛玉走出来。宝玉和妙玉陪笑说道:“那茶杯虽然腌脏了,白撩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了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说使得么?”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他快拿了去罢。”宝玉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去?越发连你都腌了。只交给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给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么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宝玉道:“这是自然的。”

妙玉又想到了什么问宝玉,“听说你们之前起诗社,出了几本诗册,可是真的?”宝玉说道,“自然是真的,薛大哥哥用极雅致的纸张装订成册,上一次海棠诗社,还让云妹妹写了题跋,实在是雅的很,只是你未曾见过,不如我何时将诗册给你瞧瞧?也请你品鉴一二,如何?”

这话倒是说中了妙玉的心思,妙玉点点头,“我虽然不会诗文,但是瞧瞧新鲜也是好的,只是你不必亲自送来,让丫头来一趟是了。”

宝玉答应了下来,转身出了此处禅房,便袖着那杯递给贾母屋里的小丫头子拿着,说:“明日刘姥姥家去,给他带去罢。”交代明白,贾母已经出来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回身便将门闭了,不在话下。

且不说这一夜众人如何,只是说薛蟠今日却是住在了梨香院外书房,并没有回到清凉台来住,鹤儿有些奇怪,“大爷怎么住在外头去了?”

晴雯恰好在低头作针线活,想到昨夜之事,忍不住脸上绯红一片,这下可是知道自己大爷安得是什么心思了,她啐了一口,“理他做什么?这外头也有伺候着,哪里不是可以住的?”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早间,那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然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的都经验过了。难得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回去没别的报答,惟有请些高香,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凤姐儿笑道:“你别喜欢,都是为你,老太太也叫风吹病了,躺着嚷不舒服;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了,在那里发热呢。”刘姥姥听了,忙叹道:“老太太有年纪了,不惯十分劳乏的。”凤姐儿道:“从来不像昨儿高兴。往常也进园子逛去,不过到一两处坐坐就来了。昨儿因为你在这里,要叫都逛逛,一个园子倒走了多半个。大姐儿因为我找你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发起热来。”刘老老道:“妞妞儿只怕不大进园子。比不得我们的孩子,一会走,那个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拍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什么神了。依我说,给他瞧瞧祟书本子,仔细撞客着。”一语提醒了凤姐儿,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来,叫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会子,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东南方得之,有缢死家亲女鬼作祟,又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笑道:“果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一面命人请两分纸钱来,着两个人来,一个与贾母送祟,一个与大姐儿送祟,果见大姐儿安稳睡了。

一百八十九、可舍得?

凤姐儿笑道:“到底是你们有年纪的经历的多。我们大姐儿时常肯病,也不知是什么原故。”刘老老道:“这也有的。富贵人家养的孩子都娇嫩,自然禁不得一些儿委屈。再他小人儿家,过于尊贵了也禁不起。以后姑奶奶倒少疼他些就好了。”

凤姐又说要刘姥姥给大姐儿取名,“我想起来,他还没个名字,你就给他起个名字,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家人,不怕你恼,到底贫苦些,你们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刘老老听说,便想了一想,笑道:“不知他是几时养的?”凤姐儿道:“正是养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刘老老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做巧姐儿好。这个叫做‘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依我这名字,必然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都从这‘巧’字儿来。”

正在说着话,外头进来了小厮兴儿,“奶奶,薛大爷哪里来了消息了,说是二爷已经出城去,回来了。”

凤姐听到是贾琏的事儿,于是就吩咐平儿,“这几日只怕是咱们都不得空,你且去帮着刘姥姥的包裹预备好了,明日回去的时候交小厮给姥姥搬上车。”

刘姥姥忙跟了平儿到那边屋里,只见堆着半炕东西。平儿一一的拿给他瞧着,又说道:“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月白纱做里子。这是两个茧绸,做袄儿裙子都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子,年下做件衣裳穿。这是一盒子各样内造小饽饽儿,也有你吃过的,也有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请人,比买的强些。这两条口袋是你昨日装果子的,如今这一个里头装了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难得的;这一条里头是园子里的果子和各样干果子。这一包是八两银子。这都是我们奶奶的。这两包每包五十两,共是一百两,是太太给的,叫你拿去,或者做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再别求亲靠友的。”说着又悄悄笑道:“这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还有四块包头,一包绒线,可是我送姥姥的。那衣裳虽是旧的,我也没大很穿,你要弃嫌,我就不敢说了。”

凤姐忙让乳娘抱了巧姐儿离去,自己整顿衣裳,出了院子,外头仆妇等连忙请安问好,原本有几个有事儿回禀的,见到凤姐神色严肃,也不敢拿着琐事儿来滋扰凤姐,上司明摆着心情不好,你还上赶着去禀告事务,这不是找死吗?

凤姐离了自己个的院子,就到了梨香院来,问薛蟠在何处,说是在外书房,于是凤姐到了外书房,只见到薛蟠和王运一起喝茶,正在谈笑风生不已,凤姐见到薛蟠如此,倒是有些气急,“大兄弟倒是稳坐钓鱼台,怎么一点也不急呢?”

“急什么,”薛蟠笑道,他对着王运让了让,介绍道,“这一位是王先生,我在宫里头的师傅,如今在我这边帮衬,表姐既然来了,请见过一二,这一位可是能人。”不好怠慢。

凤姐对着王恺运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王恺运可能只是咸安宫的一个教书先生罢了,若是有命的厉害人物,她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不过凤姐这样会做人的人,自然不会在面上表露出什么,“哎哟,王先生当面,我却是失礼了,听我们老爷说,王先生是读书极好的人,学问也通达,素日里头都不得见,没想到今日瞧见了。”

王恺运也甚是托大,凤姐这么说,他也依旧是坐着,朝着凤姐笑眯眯得点点头,他转过头来对着薛蟠笑道,“既然是二奶奶来了,我也不必在这里头呆着了,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再叫我是了。”

王恺运径直走了出去,凤姐还惊奇这个人怎么不似詹光等清客一样,对着自己毕恭毕敬的,薛蟠也对着凤姐的怠慢啧啧称奇,“表姐你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你可知道这一位王先生是何人吗?”

“以前没听过,确实不知道是何人,”王熙凤笑道,“难不成是表弟你的恩师吗?”

这可是皇帝和圣后都十分信任的重要人物,帝师一词是最不为过的。别说是什么史鼐的差事儿,就算是六部的堂官去留,也就是这一位壬秋先生的一句话罢了。

只是薛蟠怕这个时候说出来,凤姐会被吓死,“表姐你反正多敬重些就是不错了,这一次二哥的差事儿,还是这位王先生帮衬着想出来的法子呢,”薛蟠提点道,“多少也该谢一谢人家。”

王熙凤笑道,“我的好表弟,若是真的能遂了你二哥的心愿,我就是日日烧了满汉全席来请这位王先生用都是心甘情愿的,如今这敬重都是虚的,我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之人,若是这差事儿没拿来,叫我如何敬重我不认识的人?”

这话倒是也有那么一些道理,薛蟠摇摇头,“好吧,姐姐你也说的不算错,你且坐下,咱们一起等着外头的消息就是。”

凤姐依言坐下,算起来,她倒是第一次来到了薛蟠的外书房,旁人的书房,就算是贾琏那样不爱读书的,也是摆满了各式各样满满当当的书籍充当门面,但是薛蟠这里头,到处干干净净的,虽然有几本书,但也不多,布局简单开阔,书案上摆着一些笔墨纸砚之物,但更多是一些金玉古玩等物,满满当当的放了一桌子,倒好像是什么手工艺的地方,“哟,表弟你这书房里头怎么这么乱呢!”

“不乱,不乱,”薛蟠笑眯眯的说道,这会子趁着没人,有些话儿,薛蟠还是想着要说清楚,“这男人家,若是在家里头,还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可若是出去当差了,外头那么花花世界,可是容易出事情的,咱们是嫡亲的表姐弟,我才说这个话儿的,表姐,你可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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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又见西华门

薛蟠可是知道贾琏的脾气性格的,当然了,贾琏这个人才干是有的,但是这色字头上,最是痴迷,别的不说,日后只怕还有无数的饥荒要和凤姐来打,如今家里头当差,凤姐管得严看的紧,倒也罢了,可若是出去当官办差事了,就不是那么管得住了,这话算是半打趣,但也是的确提醒凤姐,真的的愿意就这样放贾琏出去了?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凤姐不太认得字,故此不知道这句诗,但若是她知道,必然是会知道这一种是什么心情,听到薛蟠这么说,她倒是呆了呆,随即笑道,“表弟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他出去当差,我就管不住了?琏儿没有这样的胆子,就算是他敢做,老太太、太太也绝饶不了他!”

凤姐如此自信,薛蟠倒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他摸了摸鼻子,“那也就罢了。”

凤姐这会子还是模模糊糊的,“表弟你这会子叫我过来是做什么呢?我还不知道,咱们在这里头等,是要做什么呢,你有什么事儿要我去干的,只管说来是了,我的性子呀你是知道的,坐着等是坐不住的。”

“心急呀,吃不了热豆腐,”薛蟠神神秘秘的笑道,“咱们且慢慢等着,你是大将军,轻易如何能够出动?不到最紧要的关头,是不用你出马的。”

洛阳西门,乃是面向华山之地,当然了,离着关中的华山,还是有数百里之远,但还是取了“西华门”的字号,没错,这就是昔日薛蟠入京时候被那韩标德堵住而开枪打伤他发生这样事故以至于兰台寺大夫倒台的著名历史发生地。

今日注定又要发生什么另外也会很出名的事件了,不远处的官道上扬起了阵阵尘土,一群鲜衣怒马的侍卫们拱卫着同样服饰鲜明穿着华贵的史鼐飞驰而来,官道左右的来往行人车马无不躲避不及,这显然是那一位大官又出巡回来了,这会子撞上去,有死无生,还没得赔,吃亏的是自己个。

在军中当差,史鼐依旧是十分注意仪容仪表,这样策马奔驰,除却是鬓边有微微冒汗外,其余的装饰衣服等物均无什么乱阵之处,他心里头怒火中烧,却不知道如何发泄,一听到节度使居然上折子弹劾自己,如此种种罪名,叫自己个半是委屈,半是惊心,委屈的是自己这当差以来没想到如此被上司忌惮厌恶,想着要建功立业却不曾想被小人嫉妒;惊心的事,自己的确是有些阴私之事,这样子却被节度使都查出来了,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都拿出来说,圣上必然是震怒无比。

想到这些事儿,史鼐就坐不住了,泾源节度使原本就和他不谐,两人并没有驻扎同处,听到有人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史鼐不做二话,暴跳如雷后,只能是迅速点起兵马飞驰回都中来,他到时没有什么其余的想法,总是要冲回来,找王子腾来解释清楚了才好。

一百九十一、是二哥叫你来的?

或许他还存折一些委屈的心思,自己个才上任不久,就算是再怎么不争气,也不至于说有大小罪过十一条,如此之多!若是中枢知道自己是如此不堪重用,别说是如今这个差事儿得不到了,就算是日后想要再图谋什么职位,只怕也是不能了,想到这里,原本面上还保持着从容不迫表情的史鼐脸色大变,他一挥马鞭,“快!速速进城!不可耽误!”

名利二字,是如此动人,史鼐自然也是不能免俗,这才火急火燎的想要进西华门,可他预备着策马奔腾入城,却被人给拦住了,“三侯爷!三侯爷!且慢!且慢!”

西华门口的青石板路面上,同样的站着一个人坐在马上,笑吟吟的拦住了史鼐一般人,边上的围观吃瓜群众瞧着热闹,“嘿,这一位可真是有一马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您老就别说笑话了,等会若是二话不说,就要打了这个人进城去的,瞧见人家的架势没?饶是守门的官儿都不敢拦着!您就说这么一个人,怎么拦得住这么多人呢?等会只怕就要被鞭子打到别的一处去了,瞧见了没!嗨嗨嗨!两边吵起来了!”

且不说围观群众如何反应,史鼐听到当面的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号,一看,好像还是熟人贾琏,“恩?老二,你在这里头做什么?”他摆摆手,挥了挥马鞭,“这会子我忙得很,没功夫和你说话,你且让开,我要即刻去见王二哥去!”

王二哥当然就是大司马兵部尚书王子腾了,史鼐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也还没有资格直达大内之中朝着皇帝诉说冤屈,只能是赶紧去找王子腾辩白自己,免得王子腾将自己个给丢了,他这三十出头的年纪,这还是第一个正经差事儿,他可实在不想给轻易丢了,故此要抓紧时间进城,没工夫和贾琏虚耗。

贾琏脸上笑眯眯的,可心里头的确是暗叹这个史鼐实在是不过如此,若不是仗着忠义之后的名分,只怕是这辈子都当不到节度使判官的位置上去,贾琏不由得感叹人生何等不公,自己如此才学,居然还没有这个遇到事儿就慌慌张张的草包爬的更高些。

不过不打紧,今日的事儿办好了,日后就不怕自己没出息,贾琏自怨自艾之后打起精神对着史鼐笑道,“三叔不必着急,我这里头来,为了就是三叔的事儿。”

“哦?”史鼐眉毛一挑,“你也知道这事儿了?也好,你和我同去二哥的府上,你帮着我辩白一二!”

贾琏摇摇头,“三叔,你这个时候不能去我二叔府上!你若是去了,不仅这个差事儿保不住,只怕是我二叔也要吃教训!闹一个灰头土脸的!”

史鼐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王子腾吃点挂落算什么自己的差事保不住才是大事儿!但是他也迅速的想到若是王子腾吃了挂落,日后再求他要求差事儿,那可就是难了,只是他有些不悦,“是二哥叫你来的?”

一百九十二、别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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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鼐怫然不悦,“是二哥叫你来的?”

贾琏心想道算起来我在王子腾面前只怕还没有你得脸,你还能登门拜访求一个差事出来,自己个只怕是王子腾的面也见不到,就算是见到了,王子腾也不会听自己说想要什么差事的事情,就算是见到了一说这个差事儿的事儿,王子腾就要吹胡子瞪眼了,咱们难兄难弟,论起亲近度,肯定我是还不如你呢。我怎么有可能有这个福气来当王子腾的说客?、

“三叔说笑了,我不是二叔的说客。”贾琏笑道,“只是我知道了三叔的事儿,明白若是不来拦着三叔,只怕是三叔要一错再错下去,入了城,这事儿就真的无法挽回了!三叔你可明白?”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史鼐总觉得贾琏脸上那淡然的笑容有些让人不耐烦,他冷哼一声,“琏儿,你不必装神弄鬼的,本座行事倒也不用你来教导,你一个人想着也拦不住我,让开吧,我还要入城呢。”

“三叔!”贾琏急切的说道,他伸出双臂,倒是也没有推让的意思,“你急匆匆的来,也没有得力的人劝你,我且问你,你乃是判官,武将!非诏不得入京,你今个这样来都中,有没有旨意!”

史鼐顿时一惊,他双手发力青筋毕露,将胯下的骏马一下子就给拉住了,他这才想到了自己个的身份,国朝对着武将的约束极为严苛,没有上司的命令,若是无故走出辖区都要被罚俸和降级,更别说自己这个人,居然无诏到了京都!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对着自己盘算谋害,只怕是给自己按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也是不为过的!

史鼐只是鲁莽了些,却也是不傻,一想到这一节,额头上原本因为天气炎热冒出来的热汗刷的一下尽数变为冷汗泠泠而下,他的身子如坠冰窖,一下子声响都说不出来了,“三叔,你想到了这一节,难道还要入城吗?”贾琏冷声说道,“您若是知道轻重,那就不该回来!”

史鼐呆在原地动弹不得,贾琏见状连忙招呼史鼐的伴当们,将官道让了出来,将这里原本堵住的道路恢复畅通,边上的老百姓原本还以为有热闹可看,没想到两人说了一会话,倒是什么戏都没得看了,于是也就觉得无趣做鸟兽散了,贾琏将史鼐带到边上,又记住了薛蟠的吩咐,不敢在此地逗留,招呼史鼐的伴当将史鼐簇拥着朝着西边官道上奔驰了十余里,又避开官道,到了边上田庄路边林荫小道转了好几圈,这时候史鼐才醒过来,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好险!若不是琏儿你提点,只怕是我这会子都要下兰台寺了!”

“不过你又何必这样左拐右拐的?”史鼐奇道,“咱们只管回去就是了,我不进城,难道还有什么风险?”

“哎哟我的三叔,”薛蟠心里头着实不屑,自己这都通晓全局了,怎么你偏生还这样的懵懂,“您老且想想看,这事儿蹊跷不蹊跷?怎么这节度使就来弹劾你了?按照道理来说,三叔可是咱们四大家的人,无论如何,就算三叔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个节度使也该是包容一二的,怎么这会子三叔才上任没多久,就想着要把你给拔下去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究竟?侄儿只怕是有人意图陷害!”

贾琏侃侃而谈,“有人意图陷害,那么必然是不会就此一件事儿,说不定是步步为营,处处都要杀机,侄儿带着三叔到了这偏僻之处,只怕就是有人已经在西华门内预备下了人马,就等着三叔到来,再给三叔一个下马威,或者是借机栽赃,直接就将您拿下,到时候就算是您浑身上下都是嘴巴,只怕都是说不清了!”

史鼐还真不知道贾琏是这样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之人,之前他只是知道贾琏戏酒女人上的功夫最是厉害,史鼐虽然有些纨绔好华服,但多少还是喜欢自己武将的那一套做派,当然了,武艺说很好是没有,但素日里头都有打熬训练,在勋贵之中也不算差的,素日里头和贾琏是互相看不起不对路的那种,可这会子听到贾琏如此说话给自己分析,史鼐还真的有些佩服了,“琏儿,没想到你居然帮着三叔如此筹谋!我实在是感激,那咱们接下去如何是好?”史鼐愁道,“难不成我就只能是回到泾源去坐以待毙不成!”

“不能回泾源,起码不能是直接回去坐以待毙!”贾琏胸有成竹,“三叔受了弹劾,若是这时候直接回泾源,只怕是路上都安排了人马来拦着了!三叔来的痛快,回去只怕是不能够如此舒坦了!”

贾琏目光炯炯,“咱们该找点事儿!”

“找点事儿?”

西华门外,贾琏和史鼐等人离开不久,城门之内,果然有一群人气急败坏的出来,到处打量,“人呢!人呢!不是消息来说已经到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着找呢?若是人没找到,这事儿还怎么办下去!快找,快找!”

听到来人禀告,薛蟠点点头,对着凤姐笑道,“琏二哥到底是雷厉风行的,还真的在城门外把史三叔给拦住了。不错,不错。”

凤姐奇道,“若是拦不住呢,或者是没见到人,这琏儿岂不是要吃瘪了?吃瘪倒也罢了,只怕是还要有罪过吧?”

“有什么罪过?大不了看戏就是了,只是这一次的差事儿不见得有,但是如今既然是拦住了,那么可见事儿的确可以有那么点机会,我所料不差,”薛蟠笑道,“有人来暗算咱们了?”

“咱们?”

“应该是二舅舅,只是咱们也少不了要受牵连,如今四大家里头,二舅舅的官儿最大,若是他倒了,只怕是咱们谁都讨不了好,如今这戏,还真是一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呢。”

凤姐笑道,“咱们四大家里头,难道不是大姑娘才是最厉害吗?贤德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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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三、贤内助

凤姐居然说是荣国府的贾元春乃是四大家第一等的人物,这倒是让薛蟠有些错愕,后宫嫔妃,真的能顶上上用处吗?只怕是不见得吧,荣国府又不是后族,若是贾元春这时候是皇后,那么自然,家族鼎盛,可以保三代不衰,若是像是圣后一样的地位,家族再出几个厉害的人物,那么自然更是了不得,若是退一万步来说,如今的贾元春,除非是诞下皇子,不然的话,面上虽然尊贵,只怕是也不过是如此。

凤姐的见识还是短浅了些,到底是在家里头帮衬差事儿迎来送往的都是内宅妇人亦或者是太监等人物,适才对着王闿运也是如此,若是这时候进了一个六部尚书侍郎等人物,见到王闿运,只怕是即可要起身作揖问好的,白衣卿相,妖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称呼。

凤姐懵懂,薛蟠倒是要提点一二,“舅舅当着兵部尚书,史家三叔的位置是他保举的,若是有什么闪失,寻常的闪失,舅舅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有大事儿,舅舅必然连累到,虽然圣上宠信舅舅,但也不可能不顾及世人的议论。”

薛蟠这些日子和王闿运闲聊,再经过自己这些事儿的判断出来,永和皇帝的性子还是比较温和的,并不会像是开国两位皇帝太祖和太宗一样的霸气,而且用人施政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若是别的皇帝登基,自己的亲近部下官员早就提拔了,可永和皇帝你说畏惧人言也好,要叫人心服口服也好,就是要王子腾先在西南打出功劳来,才名正言顺的封爵提拔为兵部尚书,所以皇帝就算是十分宠信王子腾,他也不会不顾及汹涌民意。

这个汹涌民意肯定就是来自于史鼐无诏入京,这个问题是个政治问题,属于是可大可小的范围,若是株连起来,只要是史鼐到了王子腾的府邸,那么这件事儿,就和王子腾脱不了干系了,如今到处都有人虎视眈眈,王子腾当着这个尚书,危险的很,以前薛蟠还不知道,可今个外头消息这么传来,只怕是真的有人在这里头动手脚了,泾源节度使是不是和他们一伙,还是说,有人趁势而为,想要做什么大文章?薛蟠这会子也不知道。

“这么说来,咱们也不该管这个事儿,”凤姐说道,“史家的事儿,不过是我因为担忧老太太罢了,若是和咱们没联系,自然也不必管这个了,既然这史三老爷没有进城,这事儿就和咱们,和王家没干系,表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叫你琏二哥回来就是了,何必去搀和别人的事儿。”

这时候凤姐倒是不说什么四大家同气连枝的话儿来了,只是说不必搀和,薛蟠笑道,“难不成琏二哥就连差事儿也不要了?若是不要了,那么表姐你去叫了他回来就是。”

说到这里,凤姐又有些踌躇,话说起来的确是如此,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也就是只能是如此下去了,薛蟠瞧见了凤姐这样子,笑道,“表姐不必太过于担心,”如今这担心的时候还没到呢,万一日后更刺激的事儿发生了,只怕是你更要担心呢,只是安慰人的话却不是这样说的,“虽然有人想着要害二舅舅,可到底是不敢过了明路来真刀真枪的干了,他们也只敢用这样对付三叔的法子来意在沛公罢了。”

这种事儿既然让薛蟠知道了,那么他当仁不让,不会让自己的舅舅因为这件事儿在名誉上地位上或者是职权上受到侵害,而且算起来,还是自己个多嘴,让王子腾动了要提拔史家二兄弟的心思,这两人才出仕的,算起来,若是日后王子腾埋怨起来,自己还要被怪罪呢,不如这个时候瞧一瞧,如何好生弥补了才好。

凤姐也在想这事儿如何办,她有些坐立不安,这会子平儿过来禀告,说是刘姥姥去给贾母请安预备着出门去了,外头又请了王太医来给贾母诊脉,顺带着把巧姐儿也带去给王太医瞧瞧,凤姐定定神,吩咐平儿给刘姥姥安排好套车和小厮,妥当的送回家里去,又安排下了给太医的赏银,又提点平儿,“老太太那边若是问起来,就说我在理帐呢,等会就过去伺候着。”又警告,“和鸳鸯说好了,史家三老爷的事儿,可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了担心!”

平儿领命而去,不一会,臻儿进来了,朝着薛蟠耳语:“小亮公公哪里拿了点东西来,小亮公公说了,这可是最后一次帮大爷了,日后若是被安公公知道,只怕是要责罚他。”

薛蟠不满的哼了一声,“好像说的我都时常去麻烦他一样似得,不过这他倒是多虑了,没有安公公的吩咐,你以为他敢把东西给咱们知道呢?罢了,”薛蟠打开了那张纸,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了,不由得挑眉,吹了一记口哨,“好家伙!乖乖!果然被我猜中了,真的就在这里头等着呢!”

薛蟠闭上眼,沉思一会,“凤姐姐,今个你的事儿来了,”他将那张纸收入了袖子里头,对着凤姐说道,“你该出门去了。”

“出门去?”凤姐奇道,“你不是叫我在这里头等吗?”

“事儿来了,你该出门去办了,”薛蟠笑道,“琏二哥的事儿他自己个解决,咱们使不上劲儿,可这都城里头的事儿,那就还要人去干的,您这位贤内助不去,该是谁去呢?”

这里王夫人和李纨、宝钗姐妹等,见来给贾母请安诊脉的大夫出去,方从厨后出来。王夫人略坐一坐,也回房去了。刘姥姥见无事,方上来和贾母告辞。贾母说:“闲了再来。”又命鸳鸯来:“好生打发刘老老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你。”刘姥姥道了谢,又作辞,方同鸳鸯出来。鸳鸯将东西一一给了刘姥姥交代妥当,才送了刘姥姥出门去,可巧,这个时候凤姐也预备下马车,准备出门去。

一百九十四、前途出路

刘姥姥到了下房,鸳鸯指炕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老太太的几件衣裳,都是往年间生日节下众人孝敬的。老太太从不穿人家做的,收着也可惜,却是一次也没穿过的,昨日叫我拿出两套来送你带了去,或送人,或自己家里穿罢。这盒子里头是你要的面果子。这包儿里头是你前儿说的药,梅花点舌丹也有,紫金锭也有,活络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每一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总包在里头了。这是两个荷包,带着玩罢。”说着,又抽开系子,掏出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来给他瞧,又笑道:“荷包你拿去,这个留下给我罢。”刘姥姥已喜出望外,早又念了几千佛,听鸳鸯如此说,便忙说道:“姑娘只管留下罢。”鸳鸯见她信以为真,笑着仍给她装上,说道:“哄你玩呢!我有好些呢。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罢。”鸳鸯如何会看上这些东西?算起来,跟在贾母身边,什么好东西都尽见过了。

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拿着个成窑钟子来,递给刘老老,说:“这是宝二爷给你的。”刘老老道:“这是那里说起?我那一世修来的,今儿这样!”说着便接过来。鸳鸯道:“前儿我叫你洗澡,换的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我还有几件也送你罢。”

于是鸳鸯又给刘姥姥包了几件衣服上去,不一会,又有丫头杨柳过来,“鸳鸯在这里呢,刘姥姥要走了?这是我们家太太给的一包银子,里头有二十两,另外这一包银子是大爷给的,一共是五十两,不过我们家大爷吩咐了,银子虽然给了,不过这个银子不是白给的,而且怎么用,还要刘姥姥答应了才是。”

鸳鸯听到杨柳这么说,倒是有些稀奇,笑道,“这大爷给了银子,怎么还要规定用处不成?”

“是这个意思了。”

刘姥姥忙说道,“姑娘只管着说就是,只要是我做得到的,必然是听薛大爷的。”

刘姥姥是有些智慧的,不会因为要面前的这个银子而胡乱答应什么,若是这时候没口子没听到什么要求就答应下来,只怕还被人看轻了去,杨柳笑道,“大爷吩咐了,这五十两银子,要给板儿读书用的,亦或者是学点武艺,打熬身体,这些都要银子,所以若是这五十两银子都用在板儿身上,帮着他上进,读书也好,习武也好,都是使得的,就问姥姥做得到做不到,若是做得到,那么就拿了去。”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这五十两银子就是要栽培板儿的,鸳鸯忙对着刘姥姥说道,“如今可瞧着不错!没想到板儿倒是中了薛大爷的法眼了!”

刘姥姥也高兴的和什么一样了,“别说是一百个这件事儿,我也定然答应下来的!没想到薛大爷倒是看中了板儿,要提携板儿,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什么不肯的,姑娘且放心,只管交给我,这银子保管是用在板儿身上,我就盯着他,不叫他懒怠了才是!”

杨柳笑道,“姥姥这么说就放心了,大爷说和板儿这个孩子有缘分,瞧着他和众人都怕生,唯独和大爷倒是不生疏的样子,大爷瞧见他也喜欢,说了只要是姥姥好生带着,过几年,等着有些出息了,大爷就亲自带到身边来,姥姥你瞧着可好?”

刘姥姥这可是比拿了几百几千两银子还要高兴多了,她连忙要让杨柳带着自己去找薛蟠磕头,得了薛蟠这句话,日后板儿的出息可就大了,虽然刘姥姥家里头如今没落了,可到底也是王家的亲戚,做奴仆买入四大家,这自然是不像话的,薛蟠的这意思,也绝不是当做奴仆来看待的,世家子弟从来都有这样选了近派亲戚子弟来家里头帮衬家里头事务的例子,比如贾芸贾蔷等人,都算是在荣国府里头帮衬的,各领了一些事务来办,这样的话,刘姥姥家里头将来再兴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刘姥姥在这荣国府就听到了不少薛蟠的传言,下人们都是夸大其词一些,但下人们所知的不多,饶是夸大一些,刘姥姥就震惊的不得了了,这会子听到薛蟠要给板儿谋出路,她高兴的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一连就要说去找薛蟠给他道谢,让板儿磕头。

杨柳忙拦住,“这会子大爷在外书房处置事务呢,只怕是不得空,姥姥日后多来就是了。”

于是杨柳和鸳鸯送了刘姥姥和板儿出了二门,这边不想到竟然看到了凤姐,凤姐也在套车,见到刘姥姥也无暇说话,只是和平儿一起上了马车,径直就出去了,鸳鸯奇道,“二奶奶这是去那里了?怎么好端端的还出门去了?”

丰儿来告诉鸳鸯,“说是出去到哪一位大人的府上送什么东西。”

许是原本定好要送的东西,鸳鸯也就没问,丰儿又告诉鸳鸯,“预备下了野鸡崽子,要给老太太用一些,姐姐且去看看罢了。”鸳鸯到了贾母处,可巧王夫人就在问贾母:“这会子可又觉大安些?”贾母道:“今日可大好了。方才你们送来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倒有味儿,又吃了两块肉,心里很受用。”王夫人笑道:“这是凤丫头孝敬老太太的,算他的孝心虔,不枉了素日老太太疼他。”贾母点头笑道:“难为他想着。若是还有生的,再炸上两块,咸浸浸的,喝粥有味儿。那汤虽好,就只不对稀饭。”鸳鸯听了,连忙答应,命人到大厨房传话。

贾母这会子不见凤姐,于是问鸳鸯凤姐去了何处,鸳鸯回道,“似乎是出门去了,要送什么要紧的东西出去。”贾母又问王夫人,王夫人也是不知,猜测“许是那家诰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罢。”贾母听到如此,也就罢了。复又说起了其余的一件事儿。“我打发人找你来,不为别的:初二日是凤丫头的生日。上两年我原想着替他做生日,偏到跟前又有事就混过去了。今年人又齐全,料着又没事,咱们大家好生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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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五、不能干了

王夫人见到贾母高兴,自然也要应承,贾母又叹道,“自从凤哥儿到了家里头,在我面前伺候着,实在是热闹的好呢,我心里头也高兴,虽然平日里头宠着她,不过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失了礼数,上上下下尊老爱幼,没有半点不妥当的,所以我才喜欢她和什么似,这些日子既然没事儿,也合该要庆祝庆祝才是。”

在贾母看来尊老爱幼十分懂事的凤姐,应该起码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理的当家少奶奶完美化身了,可这个时候的凤姐出门去,却不是去和善亲友之家的,也不知道是薛蟠吩咐了凤姐什么,她这会子出门去,虽然是心里头还有些害怕,也对着薛蟠的指令有些犯嘀咕,“这事儿真的能如此?我只怕是到时候事儿不成,自己个的名声倒是也倒了!”

薛蟠蛊惑的说道,“不要紧,这个差事儿,就是靠着凤姐姐这会子豁出去才成,若是豁不出去,放不下脸面来,只怕是事儿好不了,你也不用担心回头老太太太太责怪,你若是帮衬史家三叔免了这一次的祸事,老太太只有说你好的份儿呢!”

这话就是成败论英雄了,当然了,若是办不成,那么就是无计可施,自然要受责骂,薛蟠行事虽然不是光明磊落,但后果有什么,好的还是坏的,最坏会是如何,最好会是如何,这都是会说清楚的,自然不会有藏着掖着的道理。所以凤姐虽然忐忑,但是因为薛蟠的缘故,还是咬牙出门去了,贾母这边都暂时先不顾上。

薛蟠坐在外书房沉思,不一会王闿运又进来了,显然他对着薛蟠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较为满意,“文龙,如何,在幕后如此筹谋的感觉如何?”

薛蟠笑道,“虽然这不用自己个冲锋陷阵,但多少这事儿还是要我自己个担着的,虽然是幕后,可到底要处处思虑,壬秋先生,昔日在圣后和万岁跟前,也是需要如此吗?”

“我却不用如此决断,我只需要提出自己的建议和策略就是,”王闿运坐下来,对着薛蟠笑道,“而你却是不同,这事儿大司马不便出手,怕被人抓了把柄,所以只能是文龙你自己个决断,自己个出主意。”

那我还要您老做什么?薛蟠暗暗腹诽,起码我这皇帝和太后的待遇没有,你也该提点提点,关键的时候不要犯错才是嘛,难不成就看着我自己个撸起袖子干?薛蟠咳嗽一声,“先生以为这一次的事儿,有多少胜算?”

“无非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王闿运笑道,“文龙日后要出仕,这些个计谋运筹帷幄的东西,原本就是要处置的,我想着你在天竺还有这西南之地,计谋用的极好,不过那是化外之地,你一力降十会,很多东西横冲直撞,自然是好的,可如今到了都中,再像是西华门外开枪,鞭打兵马司这样的事儿,可就是不能干了。”

一百九十六、自己的主见

薛蟠还是喜欢这种横冲直撞的感觉,他宁愿是事后再弥补挽救什么,但也不愿意说是事前就先忍耐住,“这横冲直撞的事儿不能干了,那就是要学会如何螺丝壳里做道场,样样周全齐备,但处处也不能给遗落了。若是在这洛阳城里头,人人看得到盯得紧的地方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也不用说是事业了,只要是能处处周转如意,那么日后到了什么地方,都可以不用担心什么事儿处置不好了。”

王恺运的话儿是有道理的,地方上当一个父母官,这简直太容易了,只要是太平光景,每日不干活只是睡觉,辖区都能大治,还能平添得一个清静无为不扰民的好名声,但抛开了父母官,或者是当一个佐贰之官,特别是在洛阳城之中,过的事事如意,将差事儿办好,还不得罪人,这几乎是天方夜谭。

薛蟠当的官儿,说实话,基本上是一把手,在咸安宫班首是说一不二,当了兵马司指挥使,上头连一个管辖的衙门原本都没有,就算是在詹事府当左中允,可薛蟠差不多是詹事府的救命恩人,那里还会去管他的来去动向,更是不会对他有什么使绊子耍阴招的事儿了。

所以王恺运的话没错,如果在低位纵横捭阖,把高位之人一定程度的为自己所用,不是说要将他们作为属下驱使,然后在洛阳城之中天下关系最复杂的地方办好了一些事儿,手段和套路学起来,日后不管是当不当差,总是用的到的。

但是显然王恺运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薛蟠似乎有所悟,“王师傅,你在禁中多年,所求的是什么?然后你来我这里,想着这些教导我,又是所求什么?”

王恺运微微一笑,“你不必想我在你这里有什么所求的,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的性子,我也知道,若是我要和你求你不愿意做之事,天大的恩惠给了你,你也一样不做的,这一节你无须担心。”

王恺运复又慢慢说道,“我昔日是从鬼谷子一流的学术,要从帝王家的,只要是自己的策略能够被帝王所用,自己功名利禄,倒是算不得什么,只要心中所学之物都施展出来就是了,文龙,你知道不知道,这自己的主见,自己的心思,成为了一个帝国的政策,无数人的荣辱和功名利禄都被你一言而决,潜移默化之间,圣后、圣上都会渐渐的听从了你的意思,按照你的思路来治国理政,虽然是名声不彰,却处处都是自己所图谋的东西,成为了现实。这一种感觉,如何?实在是美妙的很啊。”

薛蟠悚然而惊,原来王恺运所求的就是这个,只求自己志向通达,成为一国之政,什么当官什么的,倒是不在他的眼里,“可如今,为何您离了圣上?圣上才亲政,更需要的是先生的参赞吧?”

“圣上亲政许久,已经很少听进去别人的意见了,天子,从来只会有自己的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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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七、才能像是萤火虫

天子,从来只会有自己的主见。这一点倒是不用王恺运仔细解释,薛蟠也能明白,孤家寡人,说的就是皇帝,就算是再和蔼的性子,只要是登上了那个位置,时日久了,总是会变成乾纲独断的性子来,估计永和皇帝变成这个性子的过程还慢了些,毕竟是外藩入继大统,上头又有圣后压着,故此柔弱了许多年,但是圣后渐老,皇帝也渐渐的开始将朝政接了过去,那么皇帝自然会越来越自己个有主见的。

“圣上虽然性子谦和,可到底是天子,不可能事事垂问下臣,如今我虽然还是被圣上敬重,那是因为昔日我还有些功劳,而且我素来不多嘴过问其余的事儿,这才能够君臣相得到如今的地步,但若是我忘了这君臣的界限,那么就是我的不智了,自然,我也要趁着如今圣上还没有厌弃我的时候赶紧着离开,不然的话,继续靠近天颜,只怕是不仅仅有麻烦事儿,祸事也会到的。”

这就是人生的经验了,想当年陈胜叹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还对着一起耕作的朋友说苟富贵勿相忘。可到了后来陈胜自立为王,昔日耕作的农人过来投奔,没多久就被陈胜找了借口杀掉了,当然了,这昔日的农人是整日吹嘘陈胜当年种田时候的狼狈模样是他不对,但是很大的原因还是昔日的贫困潦倒时候被人看见了,如今回想起来,陈胜心里头不舒服的缘故,这是帝王的心思,不足以为外人道,但的的确确,就是这个意思。

“高明之极,”薛蟠点点头,“王师傅的确是会揣摩人心,不过算起来,我说句犯忌讳的话,咱们在这暗室之中,没有旁人,我也就说了,若是想要再一展才学,眼下还是要再跟着备位东宫的人走才是,如此日后这从龙之功,天下的权柄,自然可以到了先生这里,到时候什么才学不能实现呢?”

薛蟠的意思,我这里可是小庙,不够你施展的,至于说什么造反的事儿,想必是王恺运也没有糊涂到如此田地,薛蟠也不好拿着这个开玩笑。王恺运听到薛蟠这么说,反问薛蟠,“你怎么不想着这个?”

“风险大了些,”薛蟠老实说道,“如今我这日子舒坦,何必要去搅合这些?我又不似先生这般,需要一展心中才学,”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昔日王恺运在咸安宫行的那一套的确就好像是鬼谷子的学说,不求光明磊落,只要成功的结果,还好自己个没上当,薛蟠暗自里佩服自己,“何况如今到底是谁想着以后的事儿更有机会些,我瞧着也瞧不出来,”穿越者到了架空历史里,一般对着历史的进程和走向是抓瞎的,这最大的优势出不来了,那就没必要去抱粗大腿,何况这个从龙之功,荣宁二府已经吃过亏了,这前车之鉴,薛蟠看得到,自然不会重蹈覆辙。“与其投机,不如不要理会这些。”

“我又不是和师傅一样,要展心中才学,故此倒也不必追求这个,”薛蟠笑道,“对我来说,风险太大,收益却是极少,家大业大的,就不冒这个风险了。”

而且薛蟠根本就不认为这几位王爷谁的机会更大一些,在他看来,只要是皇帝还在位,这些不是皇子的东宫备位人选,就还都是虚妄,没有等下来就是等于林,现在去结交他们,而忘记了皇帝的存在,那简直就是找死,再说了,万一,后宫的那些娘娘们能够诞下龙子,这些外头的人都是虚妄了。

还有薛蟠对着王恺运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历史上的雍正皇帝,靠的就是邬思道这个无名的师爷一步步帮着筹谋夺得大位的,如果王恺运想要夺取更多的权力来一展心中抱负,那么投靠某一位亲王或者是郡王来做这个事儿,是最合适不过了,当然,或者是这位王爵在荣登大宝之后也会对着王恺运忌惮,但起码在这个过程之中,王恺运足够时间可以把心中所学给施展出来,若是用极端的话儿来说,这个新的皇帝,就是王恺运最大的所学成品,牢牢刻着王恺运的印记。

王恺运微微一笑,“那些事儿太远了,而且我虽然看中了人,却不见得人家就需要我,我也厌倦了这种生活,多少想过几年清净的日子,等到我日后想要找的东西找到了,自然也就不会在这里叨扰了。”

这话倒是有些像自己个要赶王恺运走的样子,薛蟠忙解释一二,然后说道,“可是我也学不到这个,日后我想着还是在家里头过日子的,外头的差事儿能应付就应付,不能应付,辞了也就是了,家里头横竖还有吃喝用度够的。”

王恺运神秘一笑,“文龙你真的是如此想的?不过就算是你这样想,可许多时候也不见得能够天随人愿,你虽然想的是要在家里头过日子,可许多事儿不是自己个就能决定的,岂不闻有脱颖而出的典故呢?”

秦兵围困邯郸的时候,赵国派遣平原君请求救兵,到楚国签订“合纵”的盟约。平原君约定与门下既有勇力又文武兼备的食客二十人一同前往。得十九人,余无可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于平原君曰:“遂闻君将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于此矣?”毛遂曰:“三年于此矣。”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后果然是毛遂成就了这一番大事。

“有些时候人的才能,好像是黑夜之中的萤火,都看得见的。”

一百九十八、宰相门是难进的

“有些时候人的才能,好像是黑夜之中的萤火,都看得见的。”

王恺运幽幽的说完了这么一句话,眼神奇怪的望着薛蟠,“你虽然学问不是上佳,可其余的事儿,都办的妥当,许多人可以独当一面,却不能纵览全局,因为他们,并不是帅才,而你是。”

“文龙你且想想看,就说入京之后这许多事儿,可是你自己个想要办的?西南是你想去的?咸安宫是吗?天竺也是你想去的?”王恺运笑道,“都不是你自己个想去做的事儿,可偏生你都去了,还做的极好,这样的事儿,我从未发现过。”

合着是您老人家原来看着我这被赶鸭子上架做的还不错,所以过来提点着我了?薛蟠无语的想到,王恺运继续说下去,“所以你是一定办得好的,皇帝也是这个意思,虽然觉得你行事莽撞一些,可到底才干出众,也不枉费王子腾屡次在圣驾提起你了。”

薛蟠摸了摸鼻子不发一言,“你能做这个,而且我瞧出来,你不讨厌这些个,所以我说你必然会做这些事儿,不愿意出仕当差,当要害的官儿,这也是明哲保身之道,因为树大招风,位高盯得人也多,防不胜防,身居幕后,一切从容些。”

“所以我这会子才来问你,这感觉如何?”王子腾笑道,“感觉若是还好,我自然这半辈子所学,都交付给你,如何?”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以衣钵传人对待薛蟠了,差不多就是关门弟子的概念,薛蟠一直风轻云淡的表情这个时候突然变色,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先生这话的意思是?”

凤姐出了荣国府,一路朝着北边行去,按照薛蟠的吩咐,到了一处北城南槐里一座天王庙,素来这官宦人家的女眷到庙里头烧香拜佛,是极为正常的,不过都要先打发仆妇过来,到处看过,不干净的地方要打扫,闲杂人等都要规避,清清静静的上香随喜游览一番,这才是正常的流程,比如之前贾府众人一起去清虚观打醮,就是先遣了家人把清虚观都空出来了,这才一家子进了里头慢慢的逛,可今日却是不同,王熙凤这样突然前来,这边的主持慌得和什么一样,连忙出来迎接,又言这边万事不备,庙宇也简陋了一些,实在是不堪接待,素日里头凤姐对着这些饮食起居的事儿最是严苛,稍有不适,就必然要责罚下人的,这会子倒是客气的很,言明只是随喜一番,不用打扫也不用驱逐其余之人,自己只是随处逛逛就好,住持也不必陪着,自己想要清净一番。

凤姐下车就先赏了二十两银子,住持自然不啰嗦,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不用自己个伺候,他自然躲开自己清净去了,凤姐到了天王庙里头,先是看过了塑像,又到了后头一处小殿处,这里供奉着一尊水月观音,这样无名无姓算不得什么恢弘的庙宇,当然塑像不会好看到那里去,水月观音的塑像十分的肥大,脸上的油彩也剥落了不少,看上去好像是一个脸上长了斑却又故意用胭脂水粉涂抹上去掩饰起来的中年肥妇人,凤姐无暇看这个,她左右看了看,没瞧见旁人,平儿在外头守着,于是绕到了塑像的后头,就见到这一处竟然站着一个脏兮兮的中年乞丐,王熙凤没有惊讶,当然也不存在着什么吃惊的表情,好像在这里头就是要找这个人似的。

那个中年乞丐笑嘻嘻的朝着凤姐打了个千,“老乞丐给二奶奶请安。”

凤姐微微皱眉,“我那表弟就是叫你来和我说什么的?”

“回二奶奶的话儿,是薛大人让我来的,还让我带了这个东西来,”那乞丐在褡裢袋子里头掏了好一会,才掏出一个油布包着的东西,双手递给凤姐,凤姐嫌脏,这会子却是又不能不接过这个,于是一只手捏住鼻子,另外一只手用手绢包住,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个乞丐也不以为意,“二奶奶可收好了,这是我们兄弟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得来的好东西呢。”

凤姐点点头,叫平儿进来赏这个乞丐,这个乞丐倒是洒脱,似乎也瞧不上银子,“多谢二奶奶赏,不过老乞丐不差这点赏钱,只是若二奶奶日后出门遇见路边我那些个徒子徒孙们,您多多赏他们几口热汤饭也就是了。”

那个乞丐出了门也就径直走了,平儿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有跟着凤姐出来和这些个三教九流的人物打过交道,“奶奶,这薛大爷叫咱们出来,在这种地方见这样的了,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凤姐用手帕将那个油布包给仔仔细细的包起来,“这东西,表弟说了可是好东西,史家三叔的差事儿,能不能保得住,还要看这个,史家三叔的差事儿保住了,琏儿那边才是有戏!走,咱们别在这里头耽误着了,咱们去别的地方?”

“奶奶咱们还要去何处?”平儿奇道,“这拿来的东西,不该是要交给薛大爷去吗?”

“表弟说了,不用交给他,咱们交给别人才好,”凤姐笑道,“走,咱们去翁中堂府上去!”

“翁中堂?”

薛蟠还在外书房和王恺运说话,听到王恺运有意叫自己的衣钵交给薛蟠,薛蟠不由得脸色微变,他随即一笑,“王师傅真是高看我了,”他喝了一口茶,“我算什么人物,怎么会想到给我呢?”

王恺运见到薛蟠如此,就知道他并没有很想要的想法,故此他也不继续提了,聪明人从来都是如此,不会多费口舌说一些现在看起来没效果的事儿,“既然文龙目前还觉得如此甚好,自然也就不说了,你以为,翁中堂,会把这件事儿接过去吗?”

“我觉得是会的,”薛蟠自信笑道,“原本是还怕是咱们见不到翁中堂,毕竟这宰相府邸不好进,这一位翁中堂,性子清高的很,等闲的人见不到的。”

一百九十九、冲过去

其余的人若是在这里,听着也是云里雾里的,怎么今个的事儿,又和翁中堂有什么事儿了?翁姓乃是江南大族,中原之地不多见,现在朝廷上姓翁的大官,又足够有资格称得上是“中堂”的人,那么就只剩下帝师翁常熟了,这商议的是史鼐被弹劾的事情,可又怎么和翁中堂有关系了?

显然薛蟠的意思想要拉翁常熟下水,哦不不不,是要让翁常熟出手,把这个事儿给接过去,“等闲的人都是见不到,只怕是他就不愿意接这个事儿的,我估摸着按照他的性子,就算是我舅舅过去,若是谈起这个事儿,也是不会理会的。”

王恺运摇了摇手里头的折扇,“翁师傅其人,才干有限,气量也不大,只是因为他乃是太祖朝就出仕的老臣,学问的确是好,虽然他对着新政颇多微词,但圣后还是取其长处,让他来教授圣上的学问,这么多年下来,他还是对着新政不甚支持,只是看在皇帝的面上罢了。”

对着圣后开创的新政不支持的人,基本上全部都给圣后放在一边养老去了,之前还杀了一批。说实话,薛蟠是很怀疑圣后到底是什么心思,居然把这样一个顽固的旧党放在皇帝的身边,日夜时常影响着,就不怕皇帝耳濡目染之下变了心思,日后将新政推到又回到老路上吗?也不知道是圣后不怕这些还是皇帝也十分看重新政,如今倒是没有这些个苗头,但翁师傅对着王子腾等人,就是皇帝身边的这些毓庆宫旧人,却也是不怎么感冒的,虽然对着圣后的那些人更严苛一些,可对着王子腾林如海这些个人,到底是如何看不对眼的,他自号直臣,自然是不屑于拉帮结派的,所以这些毓庆宫的侍读们,算起来也是受教于翁常熟的,可是这师徒情谊也少了些,昔日林如海在的时候还对着翁师傅颇为客气,可王子腾是什么性子的人,焉能去用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根本就不会理他的。

“你去找翁师傅算起来也不错,他到底是中堂,也是兰台寺大夫,风宪这个部门被他抓在手里的。”王恺运笑道,“王子腾乃是保举之人,若是直接为史鼐背书,那么自然是会旁人非议的,若是翁师傅出手,把史鼐的事儿给接过去了,自然旁人也说不出事儿来。”

“就是把史鼐的事儿给接过去了,这算的什么?”薛蟠笑道,“王师傅,不是要解决史鼐的事儿,我的想法是,翁师傅这尊大佛不能不轻易动用,若是动用了,用牛刀杀鸡,岂不是辜负了翁师傅的大才呢?我的意思是,”薛蟠将扇子一合,七月流火之天,还是依旧热得很,两人虽然在阴凉的外书房里头,可薛蟠的头上依旧是冒汗了,他对着王恺运说道,“我倒是觉得,还不如行围魏救赵之计?”

听到薛蟠这话,王恺运不惊讶,但眼中还是露出了欣赏之色,“你想要对付泾源节度使?”

翁常熟府邸,庭院深深,细竹成片,虽然不及荣国府富丽堂皇,但书卷气和文雅之气有过之而无不及,翁师傅乃是金陵常熟人,算起来和荣国府这些金陵出身的老牌勋贵们,有一定程度上的同乡之谊,这边府邸乃是皇家御赐的,但是永和皇帝体恤老臣,又尊重帝师,下令赐府之前让内务府用江南风格将此处修缮完毕,虽然府邸占地面积不大,可处处精致,十分匠心。

算起来这还是王熙凤第一次来到翁常熟的府邸,翁常熟素来和外头不是自己这个圈子的人交往不多,凤姐当然不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但是她和翁同龢的儿媳妇,洛阳张氏的女儿,昔日在闺中就是认识,后来彼此来往诰命内宅等人的生日酒筵堂会之中,也是颇为相熟,凤姐来此地,就是要见翁家少奶奶的。

内宅女眷素来也没有这样突然拜访的规矩,这不比外头爷们待客,总是有些不速之客过来,故此这一位少奶奶见到凤姐十分惊讶,因为是彼此还算相熟,接待喝茶之后,少奶奶开门见山,“姐姐你这会子来做什么呢?”

这可是比较失礼的事情了,王熙凤虽然素日里头比较野,可也不会这样唐突的事儿,可翁家少奶奶只怕是还没有预料的到,凤姐现在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失礼的行为,等会还有更失礼的事儿,凤姐也不含糊,也不浪费时间,“你们家老爷可在府上?”

“今个休沐是在家中的。”

“我要求见你们家老爷!”

翁家少奶奶大惊失色,“姐姐你说的什么疯话呢?这会子突然跑过来要见我们老爷,”王熙凤乃是外头的女眷,男女有别是不好随意见面的,别说是王熙凤了,翁家少奶奶除却年节等时候,和翁常熟也是不见面的,“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有要紧的事儿要求他呢,”凤姐忙解释,可翁家少奶奶却是不同意,“素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家老爷最是看中礼仪体统,你这样冲过去,于礼数不合,他是必然会将你拒之于门外的,而且日后必然还会怪罪我,这可绝对不成。”

这话倒也是,比如王熙凤就极少和贾赦和贾政见面,男女有别,长幼有别,自然是不好随便见面,凤姐见到翁家少奶奶如此坚决,眼睛乌溜溜的转了转,“罢了罢了,总不该叫妹妹为难,我这边还带了一些个吃的饽饽给你,我这就家去了。”

翁家少奶奶要起身送凤姐,凤姐言明不必,“叫底下的人送出去就是了,你忙,不好打扰你。”

翁家少奶奶送走凤姐还没有半盏茶的时候,哦,不,还没有几分钟,正是心神不定,感觉总是不太对劲的时候,外头的仆妇丫鬟就屁滚尿流的跑了进来,“不好了,奶奶!琏二奶奶自己个冲到老爷的外书房去了!”

二百、凤姐大闹中堂府

翁家少奶奶听到此言,简直是魂飞魄散,“这个王熙凤,她这是要做什么!”

每家每户的外书房位置都是差不多的,虽然王熙凤不一定找得到,但是她留了一个心眼,把翁家少奶奶放在原地之后不用她送的时候,出门来吩咐翁家的下人,说在家里头得了老爷的命令,要送翁中堂一件东西,也不必亲自见到,直接交给管家也成。下人们是不会去分辨来客的真伪的,于是老老实实的将熙凤带了过去,到了外书房这里自然就不可能随便进出了,那个管家虽然礼数周到,却是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凤姐进去了,“这位奶奶,您有什么事儿,和我们少奶奶说就是了,这边是我们老爷会客读书的地方,女眷是不能进去的。”

凤姐是何人等物,她那里会就这样偃旗息鼓回去,这不是她的风格,再者薛蟠也叮嘱了,“今个的事儿,成败在于凤姐姐这里,你若是见不到翁中堂,把我给你的这东西交上去,再说上几句话,就算是琏二哥那里挣破天,史家三叔也是得不到好果子吃,琏二哥这次的差事儿,全要赖在史家三叔身上,若是史家三叔不成,琏二哥也没有功劳,到时候二舅舅也不会把在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的。”

凤姐在薛蟠的外书房听到这话的时候,还强笑道,“那里的话儿,难不成二叔还忘了这个侄女婿吗?”

“三叔倒了,这弹劾的折子就会朝着二舅舅去,那么到时候他心烦意乱的,还能给琏二哥谋一个差事儿吗?”薛蟠笑道,“这心烦意乱也就罢了,可万一因为这个事儿,兵部尚书都当不成了,那么日后二哥想要谋一个差事儿,那就更难了,不是我瞧不起大姐姐,但是在我这心里头,算起来,还是舅舅能够多照顾家里头一些,若是二舅舅有些不好,琏二哥的差事儿只怕是没有了。”

凤姐有些狐疑,可她偏生知道薛蟠这个人才干是了得的,不然的话,王子腾也不会独独看中薛蟠,不至于是贾琏都不放在眼里,薛蟠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说了,凤姐听得在理,自然不会觉得薛蟠在骗自己。

听到翁府管家如此说,凤姐也不理会,微微一笑,抬起脚,就越过了那个管家,“我要见你们老爷,翁中堂大人!”

“这位奶奶,”管家伸出手拦住了凤姐,“这里头您不能进去!”

“姑奶奶今个说了就是要见到翁中堂!”凤姐柳叶眉倒竖,一朵红云在面庞上冉冉升起,“你赶紧着起开,要不就赶紧着给我通传!”

那个管家依旧是伸出手拦着,也不畏惧什么——开玩笑,这当朝宰相府邸的人,就算是谁来,也不至于说是怵了,“这位奶奶还是请自重,”他对着边上的仆役使个眼色,要派一些别的嬷嬷仆妇等人来,起码要拦住了这个没什么礼貌的女人,可是凤姐倒是不管不顾的,一下子就将管家的手给打落了,管家后头劝解的话儿顿时就被堵住了,“这天下还没有人多少敢拦着姑奶奶呢!你赶紧着起开,我有要紧的事儿要找翁中堂!”

那个管家怒气上来了,这翁常熟的府邸可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过是有求或者是无求的人,来了此地,总是会要注意礼数的,不能在翁常熟这样的海内大儒面前失了礼数惹人笑话,他也自持乃是宰相府邸的管家,来往谈笑都是部堂级的高官,那里会见过凤姐这样的无赖妇人?“这位夫人,你若是再乱闯,小的就要不客气了!”

几个小厮围了上来,凤姐心里头也是慌得很,她虽然素日里头嬉笑怒骂极多,可何曾在这样威严的地方撒野过?可这会子既然来了,心里头虽然后悔的很,但是也只能是咬咬牙继续做下去,这会子若是后退,岂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她看到那几个小厮想着要围住自己,管家也没有放下手,于是反而抬起头,挺起胸脯,朝着管家的手方向撞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拦着姑奶奶!

凤姐如此耍无赖,倒是吓住了那个管家,几个人连连后退,凤姐顺利的进入了翁中堂的外书房,“翁中堂!翁中堂!”凤姐见至此,也就索性抛开一切了,她连声叫喊,“翁中堂!我有事儿要见你!”

那个管家慌成样子,“这可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你小点声!”

这时候也有几个仆妇上来了,仆妇当然是可以拉住凤姐的,只是到底不敢硬拉,毕竟不知道王熙凤是什么来历,怎么进的翁府,但是人家不敢真拉,凤姐却是敢真闯真撒泼,顿时将那两个仆妇又推来,朝着里头硬闯进去,“翁中堂!您在那里呢!可不能躲着不见人!”

翁常熟放下手里头的书本,不悦的朝着窗外看来,家里头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时候,就是自己个午后小憩之后看书的要紧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来这个时候打扰自己,外头也一概说了不见客,怎么这会子还有地下的人如此不识相,还在外头吵闹,“来人哪,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的话儿,不知道那里来了一位奶奶,说要嚷着求见老爷,底下的人都在外头拦着呢。”仆役惶恐的说道。

“胡闹!”翁常熟摇摇头,“不认识的女眷,怎么会闯到这里来,你们真是越发越不像话了!这家里头的怎么料理的!”他站了起来,“还闹到我的外书房来了!出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翁常熟到了外头,果然见到外头中庭一群人围住两个女人在吵闹喧哗,管家站在台阶上束手无策,见到翁常熟连忙行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姐瞧见了出来穿着紫色团寿长袍头戴员外巾的老者,就知道今日该见的正主就看到了,“给翁中堂请安,”凤姐甩着手帕利索的福了福,“劳动您的大驾,可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二百零一、巧舌如簧王熙凤

翁常熟自诩谦谦道德君子,是不屑和女人家说话的,特别是这个不认识的女人,他微微皱眉,“你是哪家的女眷?这里是我读书的地方,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和我府上的女眷们一起说了,何必来我这里头胡闹什么?”

凤姐落落大方,一点都不觉得翁常熟的脸上神色有些不妥当,她也没有觉得自己个到了这里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回中堂老爷的话儿,今个我来,就是来找老爷的,是为了给老爷一样东西,说了几句话,我也就回去了。绝不敢叨扰府上。”

翁常熟眉心一皱,他降尊纡贵和这妇人说了这么一会话儿,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这个妇人还不识抬举,那么自己也就不多说什么,于是转身预备着走人,凤姐瞧见翁常熟要走,心里头一急,你这要是走了,我今个岂不是白来闹了!她即刻就冲上前去,伸出手拦住了翁常熟,“中堂大人,这是一件要紧的事儿,你是一定要知道的!”

翁常熟又惊又怒,但是又不好拉下脸来呵斥王熙凤,这和他素日的身份地位是有关系的,好男不跟女斗,“那你且说吧,”翁常熟冷冷的说道,“我就在这里头听着。”

他以为这个看上去有些蠢的泼辣女人,应该也说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儿,大概是在自己家里头受了公婆的气,这会子不知道怎么进了翁府,寻到机会来和自己个哭诉一番,想必也说的必然是这些家长里短的话儿,自己且容忍一二,笑而对之,日后传出去了,必然又是赞许自己随和待人,饶是无知蠢妇也一笑置之,可谓是士林一段佳话了。

不过确实没想到,王熙凤居然说了一番正正经经的话儿出来,根本不是什么家长里短的话儿,而是让翁常熟大吃一惊的外头的话儿,官场上的话儿。

“中堂大人掌握风宪有些日子了,可这兰台寺毫无功绩,就连原本昔日东方纳兰在时候那样显赫的兰台寺都不得见了,外头人不知道内幕,只怕是还觉得是中堂大人打点不好兰台寺。”

这是激将。

“今日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妾身要把这个东西交给大人,若是大人把这个东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么兰台寺从老大人这里开的头一炮,那就是有了像样的东西了!”

翁常熟不意面前这个无礼的蠢妇居然说了这么几句话出来,他惊道,“你是何人?”怎么会说这个话。

王熙凤神秘一笑,在翁常熟看来,倒是觉得有些高深莫测,十分智珠在握的样子,“大人何须顾及我是何人,横竖我不是来害大人的,只是过来投桃报李,想着大人劳苦功高,又掌管兰台寺辛苦,故此拿了一些东西来,请大人瞧瞧,为大人分忧了。”

“中堂大人乃是帝师,可这朝政上的事儿,很多时候只怕是大人还说不上什么话儿,如今掌着兰台寺,若是不把这官员督察之事办好了,如何立足?”

二百零二、都说清楚了?

翁常熟脸色大变,“你这些话儿是从哪里听来的?”

“妾身从哪里听来,无关紧要,这原本也不用妾身去到处打听,世人皆知之理,瞧着中堂大人的脸色,想必妾身说的也实在是在理,故此为了给大人添胆气,特意送了这东西来,若是大人看得上,自然这是一个好东西,”凤姐将手里头帕子包裹着的那油布交给了边上的管家,“若是看不上,”凤姐福了福,“就当妾身从未来过,这玩意,丢了也就是了。”

凤姐转身离去之前还特意留了一句,“可若是中堂大人想要当真真正正的宰相,再真真正正的在朝堂上有话语权,那么还是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才好。”

翁常熟有些不满,自己个焉能是被这样三言两语就给说动的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这才是君子所为,这个女子心怀不轨,只怕是另有图谋,自己原本就不该上当,但为了以正视听,再用她拿来的东西驳斥回去,这才是君子立身弘扬正气的法子,翁常熟接过了管家手里头的那东西,原本是想着用批判的法子来对待,自己个打开一看,没想到这一看之下就是脸色大变,随即将那油布包捏的死紧,“若生呢!”翁常熟对着管家喝道——这是极罕见的表情,一般来说,雍容华贵才是他的代名词,这时候翁常熟脸色大变不说,还对着管家如此低声呵斥,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而且这个时候,翁常熟还叫了自己在清流之中最得意的门生弟子来共同商议,可见这油布包里头的东西,的确是极为要紧的东西!“赶紧请他过来,无论外头什么事儿,都放下到老夫这里来先!”

管家不敢怠慢,连忙出去通传翁常熟口中的哪个若生,这边倒是无暇顾及王熙凤了,翁家少奶奶过来把王熙凤逮住,埋怨了一通,又连忙把这个惹祸精给送出翁府,王熙凤上了马车,平儿瞧见没有外人了,这才实实在在的对着凤姐钦佩的说道,“奶奶,今个您的胆子可真大!我以前可从不知道,您还敢到宰相府上如此行为呢!”

凤姐半响不说话,平儿才瞧见这凤姐的脸颊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于是连忙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凤姐擦拭汗珠,凤姐这才好像惊醒了,忙接过了平儿的手帕,平儿一摸,哎哟一声,凤姐的手冰凉一片,显然早就被汗水给湿透了,凤姐哆哆嗦嗦的,“你说的是,我这会子才回想起来,后怕不已,我这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翁中堂的府上撒野!你说,咱们这会子在哪里了?赶紧着回去!别叫人逮了咱们!”

平儿忙叫马车迅速前进,又安慰凤姐,“咱们都出来了,怎么会逮了咱们,奶奶别担心,”她又是端茶倒水,又给凤姐擦汗,这才让凤姐镇定了许多,“平儿你说,刚才我这话儿说的如何?可是把表弟的话儿都说清楚了?”

二百零三、你来教导宝玉才是最好的

凤姐问这个问题,平儿似乎神色有些恍惚,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凤姐一番,王熙凤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这我脸上有了什么?”

“奶奶刚才说的那番话,还真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我跟着奶奶这么久了,却还真的不知道,奶奶居然还会说这么一番话,实在是太厉害了,”平儿由衷的佩服说道,“素日里头,我倒是觉得老爷都说不出这番话,二爷只怕也不会,他就是和那些人打交道,那里敢和奶奶这样,和翁中堂这样理直气壮的说话呢,刚才也不怕奶奶笑话,我是实在什么事儿都不敢做,什么地方也不敢看呢,倒是奶奶,还会和翁中堂说话,这可是宰相大人!算起来,比咱们家都厉害多了!”

凤姐想起适才的场景,不由得阵阵后怕,自己连忙抚了抚胸口,“我也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胆子!许是被表弟骗了的缘故,但是这会子想想,刚才那番话我自己个都似懂非懂的,还是表弟教我要一定记住背下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瞧见了那翁中堂的样子,可见这一番话儿真的有用,哎!”凤姐不由得幽幽叹气,“我这个人,到底吃了不识字的亏,你想想看,表弟教我的一番话,就让宰相大人说不出话了,若是我能读书明理,这天下那里去不得?虽然是女人家,但圣后老人家不也是女人家吗?她也是干了这样一番事业呢!”

凤姐不免自怨自艾,素来都是如此,书到用时方很少,这时候她见识到了读书加上有谋略的厉害之处,自然是羡慕薛蟠了,她自诩算是有些手段,可到底是不认字,许多事儿在外头外账房议事的时候,就不免露怯。想到这里也是悲伤。

女人家就是擅于联想,明明是办了一件极为得意的事儿,可这会子倒是悲伤起来了,平儿忙劝道,“这会子说这个做什么,还是赶紧着回去告诉薛大爷才是道理,再者说了,奶奶虽然不认字,但姐儿还小,日后就叫她读书认字和家里头的姑娘们一般也就是了。”

凤姐点点头,“你这话儿很是,琏儿也是个不中用的,指望她这个老子教导,也是不成,日后再长大些,就交给表弟去教导,如今宝玉不是就老太太吩咐,要让他去教导吗?我日后也占个便宜,让姐儿拜表弟当师傅,刘姥姥那个板儿也被表弟看中了,横竖岁数不算差太多,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嘛。”

虽然说着话,但车马却是没有停下来,一下子就又到了荣国府和宁国府之间的小巷子处,凤姐下了马车,就径直到了薛蟠的外书房,薛蟠还在和王恺运说话,“表弟,我的事儿办成了,”凤姐气喘吁吁急切的说道,“已经把东西交给了翁中堂,还把你教我的话儿说给了他听了,这样就能成事儿了?”

薛蟠用扇子击了掌心几下,“好好好!凤姐姐出马,的确是妥当的很!”他点头赞许道,“这样翁中堂就上钩了。”

“文龙你如何就笃定,翁中堂会接下这事儿?”王恺运问出了王熙凤想要问的话。

“王师傅你不是说了嘛,翁中堂当着这个宰相,外头瞧着是威风体面,可内里却是说不上什么话儿,说句实话,圣上只要是继续推行新政,那么就不可能让翁中堂负责起具体的政务来,让他入阁,无非是彰显自己是推崇帝师,要尊师重道罢了,翁师傅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王恺运不是不知道,而是要考校薛蟠,凤姐却是不知道,但她似乎很想要听这些个故事,于是也坐在边上仔细听薛蟠怎么说,“圣上让他管兰台寺,可若是我这些日子没有记错的话,兰台寺可是什么大事儿都没办,无非是弹劾谁朝见失仪,谁又打瞌睡了,谁又官服上有污渍这样的芝麻绿豆小事儿,这显然不是兰台寺该正经要办的事儿。”

“可之前兰台寺因为和我掐架的缘故,气焰已经消减了不少,翁中堂又很爱摆架子搞清流的那一套,估摸着兰台寺不太听他的吩咐,所以这才会没有什么案子可办,但,翁中堂既然已经兼任了这一位兰台寺大夫,他难道就不想监察百官?”薛蟠笑道,“我不过是送了一个刀把子给他,他要是不想拿起来杀人,我才不信呢。”

王恺运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凤姐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听到薛蟠又说杀人的刀把子什么的,越发有些心惊了,“表弟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表姐,我这不过是一个比喻,上头有别人的把柄,可以让别人自顾不暇,不会再抓住史三叔的事儿不放了,咱们自己拿出去,没用,咱们呀,人微言轻,拿出去了别人也是不当回事儿,可翁中堂拿出去了,那么就是天大的事儿。”

凤姐似懂非懂,薛蟠下了逐客令,“好了,凤姐姐,这事儿办好了,你也该回老太太那里去了,只怕是老太太还要惦记你去了何处,若是问起来,你也不必瞒着她老人家,说去翁府就是,只是别说你在那里闹了一场就是了,等会我也要去拜见老太太,还要派一个别的人。”

“派谁?”凤姐好像有些知道是谁,但还是想着要问清楚。

“除了宝玉,其余的人,自然不用来请老太太的意思了,”薛蟠笑道,“还要请宝玉出马,看看,让他也历练起来,我这既然承了要教导宝玉的责任,那么说不得也要让他历练,不然的话,老太太要埋怨我不教导就是每日来混吃混喝了。”

凤姐离去,心里头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薛蟠这一次真的能成事儿,日后必然不会想着和他为难,处处还要和他一起,这样才能让自己个更好些。等到凤姐出去,薛帕对着王恺运笑道,“其实我那位表弟,还是王师傅来教导最好。”

二百零四、无用之人

薛蟠说要王闿运来教导宝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他真的认为,宝玉这个人天性烂漫,又十分和气,当然了,阶级性和局限性是很严重的,不过相对于这个年纪和这种家庭里面来说,宝玉算是仁心之人了,但到底还是温室的花朵,不知道外头的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也不指望他学成苏秦张仪的样子,起码别吃亏,上了别人的道,这就足够了。

王闿运却是摇摇头,“这一位宝玉,人是聪明的,却不是我们这一路子的人,日后他若是出仕,也只能去翰林院、太学、礼部这些地方去做道德文章,做一个清流显贵,但想要办具体的差事儿,或者是办一些漂漂亮亮的实际功劳来,那是极难的,”“不如就翰林官儿当一辈子也就是了,再者,他虽然有些文采,可我瞧着也还不过如此,从你那姨丈处见了他的文章,清丽有余,内里则没有什么精气神,别说是和外头的人比了,就是连自己家里头这些姑娘都比不过,尤其是林如海之女,还有文龙你的妹妹都比他要强一些。”

薛蟠暗暗流冷汗,在王恺运这样的谋略家看来,贾宝玉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不合时宜,也没有多少的用处,不过这是在权谋的角度来说,又和贾母贾政等人期望贾宝玉成才的延续家业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王先生也不必如此嘛,”薛蟠无奈的摇摇头,“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纵横捭阖的。”

“你这边让翁常熟听你的话去办案,这或许能成,可史鼐那里,文龙你能定下来,他就能成事儿?”

薛蟠笑道,“史鼐若是这一次不能成事儿,王师傅你说,他还要当什么官儿,办什么差事儿?这为人鲁莽,不知道尊敬上官,在泾源节度使这边,可能有些罪名是栽赃,但必然是空穴来风的,他这个人为人不谨慎,我在舅舅府上的时候就见过了,只是我那时候劝了舅舅,故此舅舅也想着要给他安排一二。”

薛蟠想到昔日之事,不免是有些头疼,自己不过是为了解围,然后才建言要王子腾用他们的,若是知道今日还有这样麻烦的事儿,他是绝对不会选择举荐这两人的。

“文龙倒是也不必如此自许,”王恺运倒是要给薛蟠泼冷水,“王子腾也是骤居高位之人,手下可用的人不多,算起来,和圣上差不多的,他的脾气如此,平时里头结交的人也不多,这样当了大司马,自然是无人可用,可偏生这个大司马统帅天下武官,差事儿和官位可是多的很呢,没有文龙的保举,不用四大家的人,难道还用外三路的人吗?”

薛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您老这是又来打击自己个了,不过虽然史家二兄弟是王子腾要提携的,可那张如圭,到底还是自己举荐的,这一点功劳,可不能容许人抹杀。这会子话题还是薛蟠自顾自的说下去,“这寻常人都是有一些长处的,这史鼐若是一点儿长处,他自己个的本分之事都办不好,那还要当什么差事?就算是千方百计保了他下来,日后指不定还是要惹祸的,说不定日后还要添乱拖后腿,那还不如现在就退了下来,大不了差事儿交卸了,回家拿侯爵的俸禄就是了,若是这点才干都没有,何必当差,日后永远是被别人搞的灰头土脸的下场。”

王恺运微微一笑,“你这话算是清楚明白了,和我昔日的想法一样,无用之人,不必身居高位。”

“这武备原本就是他的本职,我帮着他寻来了这好事儿,他若是拿不下来,那就不必再说什么了,”薛蟠笑道,他所知道的史鼐,虽然是志大才疏,虽然是喜好奢华,但起码还有一些个优点,那就是骑射功夫还不错,至于什么领兵作战的才能,薛蟠听他说的不错,但实际如何,还真的要检验一番,他起身,对着王恺运笑道,“我这就去老太太那里,借宝玉来一用。”

凤姐从薛蟠处出来,回到贾母院子的时候,薛姨妈邢夫人等,姑娘们并宝玉都在监狱出,还有那府里的尤氏和赖大家的,及有些头脸管事的媳妇也都叫了来。众丫头婆子见贾母十分高兴,也都高兴,忙忙的各自分头去请的请,传的传。没顿饭的工夫,老的少的,上的下的,乌压压挤了一屋子。只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门前两张椅子上,宝钗姐妹等五六个人坐在炕上,宝玉坐在贾母怀前,底下满满的站了一地。贾母忙命拿几张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高年有体面的嬷嬷坐了。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嬷嬷告了罪,都坐在小杌子上。

凤姐刚回来,还有些摸不著头脑,听了王夫人说,才知道贾母要给自己个过生日,贾母笑着把方才一夕话说与凤姐听了,又问,“你这出去了,去了什么地方?倒是把大家伙留在这里!”凤姐笑道,“适才翁家的少奶奶家去了一会,送了些瓜饼给她,倒也没什么事儿,也就回来了。我这才几岁的年纪,那里就要老太太来给我做寿,实在是担不起。”贾母听了也不理论。

贾母兴致高,众人谁不凑这趣儿呢。再也有和凤姐儿好,情愿这样的。也有怕凤姐儿,巴不得奉承他的。况且都是拿的出来的,所以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贾母先道:“我出二十两。”薛姨妈笑道:“我随着老太太,也是二十两。”邢夫人王夫人笑道:“我们不敢和老太太并肩,自然矮一等,每人十六两罢了。”尤氏李纨也笑道:“我们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两罢。”贾母忙和李纨道:“你寡妇失业的,那里还拉你出这个钱,我替你出了罢。”

二百零五、凑钱过生日

凤姐忙笑道:“老太太别高兴,且算一算账再揽事。老太太身上已有两分呢。这会子又替大嫂子出十二两,说着高兴,一会子回想又心疼了!过后儿又说:‘都是为凤丫头花了钱。’使个巧法子,哄着我拿出三四倍子来暗里补上,我还做梦呢!”

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依你怎么样呢?”凤姐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也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分我替他出了罢。我到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邢夫人等听了,都说很是,贾母方允了。

凤姐儿又笑道:“我还有一句话呢: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两,又有林妹妹宝兄弟的两分子;姨妈自己二十两,又有宝妹妹的一分子:这倒也公道。只是二位太太每位十六两,自己又少,又不替人出,这有些不公道。老祖宗吃了亏了!”贾母听了,呵呵大笑道:“到底是我的凤丫头向着我,这说的很是。要不是你,我叫他们又哄了去了。”凤姐笑道:“老祖宗只把他哥儿两个交给两位太太,一位占一个罢,派每位替出一分就是了。”贾母忙说:“这很公道,就是这样。”赖大的母亲忙站起来笑道:“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那边是儿子媳妇,在这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姑,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倒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倒成了‘外’侄女儿了!”说的贾母和众人都大笑起来了。

赖大的母亲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位虽低些,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嬷嬷听了,连忙答应。贾母又道:“姑娘们不过应个景儿,每人照一个月的月例就是了。”又回头叫鸳鸯来:“你们也凑几个人,商议凑了来。”鸳鸯答应着,去不多时,带了平儿、袭人、彩霞等,还有几个丫头来,也有二两的,也有一两的。贾母因问平儿:“你难道不替你主子做生日?还入在这里头?”平儿笑道:“我那个私自另外的有了,这是公中的,也该出一分。”贾母赞许的点点头,笑道:“这才是好孩子。”

凤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还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他们是理,不然他们只当小看了他们了。”贾母听说,忙说:“可是呢。怎么倒忘了他们?只怕他们不得闲儿,叫个丫头问问去。”说着,早有丫头去了。半日回来说道:“每位也出二两。”贾母喜欢道:“拿笔砚来算明,共计多少。”尤氏因悄悄的骂凤姐道:“我把你这没足够的小蹄子儿!这么些婆婆婶子凑银子给你做生日,你还不够,又拉上两个苦瓠子。”凤姐也悄悄的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账!他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还别人,不如拘了来咱们乐。”

说着早已合了,共凑了一百五十两有零。贾母道:“一天戏酒用不了。”尤氏道:“既不请客,酒席又不多,两三日的用度都够了。头等,戏不用钱,省在这上头。”贾母道:“凤丫头说那一班好,就传那一班。”凤姐道:“咱们家的班子都听熟了,倒是花几个钱叫一班来听听罢。”贾母道:“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发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儿,受用一日才算。”尤氏答应着。又说了一回话,都知贾母乏了,才渐渐的散出来。

凤姐陪着贾母说了一会话,这才落后众人,和尤氏一起出来,到了外头,赫然就见到了薛蟠施施然的过来,他见到凤姐和尤氏,笑道,“这会子出来了?过几日就是凤姐姐的好日子了?老太太要给你过寿吗?”

“是了,大兄弟你如何知道?”尤氏笑道,“你这凤姐姐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呢,这一家子兴师动众的要给她过生日。”

凤姐问薛蟠,“你这会子可是来说那个事儿的?你可慢慢着回,老太太今个心情好的很,寻常的事儿,就不必说了。”

凤姐怕薛蟠说有关于史鼐的事儿,让贾母平添不悦,所以提醒一二,薛蟠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是问老太太,借宝玉出去帮着我跑腿一二的。”

尤氏看着薛蟠离去,对着凤姐奇道,“你们两个,这是打什么哑谜呢?”王熙凤笑而不答,于是两人一起到了凤姐屋里头,尤氏问凤姐这个生日怎么过,凤姐这会子魂不守舍的,那里还关心这个具体的琐碎,因而说道:“你不用问我,你只看老太太的眼色儿行事就完了。”尤氏笑道:“你这个阿物儿,也忒行了大运了。我当有什么事叫我们去,原来单为这个!出了钱不算,还叫我操心,你怎么谢我?”凤姐笑道:“别扯臊!我又没叫你来,谢你什么?你怕操心,你这会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个就是了。”尤氏笑道:“你瞧瞧,把他兴的这个样儿!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要流出来了。”

二人又说了一回方散,凤姐理了一会家里头的琐事儿,又担心着贾琏那边的动静,又要顾忌着贾母那边的动静,根本就无心工作,于是过了一会就叫平儿将众人遣散,自己就坐在家里头等消息,又叫平儿去薛蟠那里打听打听,平儿今日也算是见识多了,这么几年来的见识都没有今日多,她倒是也劝凤姐,“何必担忧?我瞧着薛大爷行事,素来稳妥,没有什么事儿他办不成的,昔日在天竺都那么厉害了,那边可是外头的地方,他都办下来了,如今这事儿,想必也是不难了,奶奶且安心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你话儿说的是不错的,只是我到底还担心。”

二百零六、做什么呢?

凤姐素来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之人,但这时候事关贾琏的前程,她也不得不忐忑起来,“俗话说的好,妻以夫贵,若是琏儿有了出息,我也体面一些,比如大太太,如今也仗着大老爷,有了诰命的身份,我虽然也不指望当一品夫人,可日后若是娘娘再回来省亲,那么我身上有着凤冠霞帔,也多少好看一些。”

王熙凤口中所说的大太太,自然就是邢夫人了,想着邢夫人无儿无女,贾琏也不过是前头姨娘生的儿子,迎春也是,算起来,根本就不是邢夫人所出,而且邢夫人不过是填房,贾赦续弦的时候,贾府刚刚经历了金谷园之变的余波影响,没有家族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加入荣国府,于是原本门第不过是一般的邢夫人嫁入了荣国府,也就不过是这样的家世,居然也有了一品诰命的身份,在朝见元妃的时候,班次还在元妃亲生母亲王夫人之前,这就是靠了丈夫的福气了。

原本按照婆媳的关系,王熙凤该称呼邢夫人为太太,只是如今到底是贾政这一方掌管荣国府,故此王熙凤也只是称呼大太太,这称呼好像是称呼隔房的太太一样。

平儿心思温和,倒是也不看重这些个虚名,“依我看,奶奶也不必在意这些,这些都是个虚的,如今二爷对着奶奶极好,什么事儿都听奶奶的,凡事儿也知道疼人,其余的何必计较这些,大爷前头说的不错,若是有了差事儿,时常不在家里头,这才是不可开交呢。”

凤姐笑道,“你这蹄子,话里头酸得很,哪里就叫知道疼我了?”

平儿笑道,“我又不是聋子瞎子,哪里就不知道了?”

主仆二人说笑了一阵子,底下人又端了饭菜来,适才中午凤姐在外头跑来跑去,饭也不曾吃得,这会子平儿叫林之孝家的做了吃的来,要让凤姐吃一些,一样是蘑菇羊油烩面片,马蹄苋菜拌麻油金钩,芙蓉鸡片,红烧的黄河鲤鱼,还有一大碗的御田碧粳粥,原本是凤姐吃不下这许多东西的,她的胃口近日都是欠佳,只是不知道为何,许是奔波半日,体力消耗多了些,这会子倒是有些饿了,先是吃了半碗粥,又用了好些面片和鸡片,素日不爱的鲤鱼也吃了几口,她吃的香甜,又叫平儿也一起在边上吃过,如此心里头才定了一些,复又看了看账本,这天,就已经黑了。

不一会,臻儿来报王熙凤,“大爷来告诉二奶奶,说今个已经晚了,想着外头也没什么别的事儿,没有什么事儿要吩咐二奶奶,请二奶奶安心就是。”

这话说起来,凤姐才放心了一二,她忙问,“你们大爷,从老太太那里出来了?”

“是,早就出来了,今个天色晚了些,不方便再出去,明个再让宝二爷出去帮着见个人。”

“见谁?”

臻儿笑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凤姐点点头,叫平儿拿了一吊钱给臻儿,“这个表弟,要宝兄弟去做什么呢?”

二百零七、逍遥自在的日子

“宝玉还能干什么呢?”平儿笑道,“老太太平日里头爱的和什么一样,简直就是凤凰儿一般,就算是薛大爷想要派他,也必然是不会做什么难事儿的,我想着薛大爷也就是因为惦记着这个的缘故,故此虽然要教导宝玉,可如今是什么事儿也没教呢。”

“咱们这位宝天王、宝凤凰、宝皇帝,”凤姐笑道,“什么时候能真的懂事就好了,到了那个时候老太太和太太也少些烦心的,如今我这位表弟在家里头,有了这么一个现成的好例子,老太太他们心里头急自然是正常的。”

若是薛蟠还和之前的薛蟠那样混吃胡闹过日子,只怕是王夫人贾母等人还庆幸自己的宝玉还算不错,虽然胡闹了些,可起码在外头不用担心他会惹事,可如今薛蟠已经不是薛蟠,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少年一辈里头的翘楚,为人谦和,待人客气,出手也大方,外头还当着好大的官儿,如今是比贾琏贾珍等同一辈的人不知道高到那里去了,四大家的人都说王子腾没看中自己的儿子,反而是最看重了这一位外甥,预备着日后自己的衣钵就要传给薛蟠的,不要说日后的事儿了,如今看来,薛蟠隐隐就是地头蛇显赫无比了,旁的事儿凤姐很难有具体的体会,但是这梨香院车水马龙,来拜访的客人,可比来拜访贾政和贾琏的人,要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从这一点就看得出来,凤姐算是势利的人,也从弄权馒头庵之事之中体会到了权势的滋味,今日到了翁常熟的府邸,近距离接触之后倒是觉得所谓宰相也不过是寻常人物,可偏生为什么之前自己还这么害怕?凤姐有些不懂,但隐隐大概明白了权力,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所幸薛大爷也照顾人,”平儿说道,“也愿意帮衬二爷,这银子一借就是好些。”

“说起这事儿,咱们倒是要好好想想法子才好,”凤姐沉思道,“人家都是要上赶着去求我那表弟,咱们倒是还欠了人家的银子,你那二爷也是不晓事,还埋怨什么,依我看,这次的事儿不管成不成,都要赶紧着把银子给还了,咱们还要多多去帮衬人家才好,倒是要叫咱们欠人家的人情!”

“这事儿自然是要办的,依我看,奶奶还不如多孝顺姨太太,”平儿说道,“我瞧着薛大爷为什么住在咱们家,他又不是没有银子,薛家在京师也不是没有宅子,只是因为姨太太喜欢住在这里头和太太说话,老姐妹们在一块,这才留下来的,奶奶只要多孝敬姨太太,薛大爷看着极为孝顺,到时候若是真的要帮衬,他也自然是二话不说的。”

凤姐猛点头,“没想到你倒是还有这样的心思!说的极是了,姨太太原本就是我的姑妈,我孝敬她原本也是应当的,你吩咐下去,叫奴才们都小心伺候着梨香院还有薛大爷和宝姑娘那边,若是有敢偷懒耍奸的,一概回了我,不管是什么三四辈的老脸,我也一概都打发了。”

平儿应下来,又伺候凤姐梳洗,躺下睡觉,一夜无话,薛蟠这边见到今日无事,也打着哈欠预备着进大观园去,王恺运见到薛蟠预备睡觉,奇道,“文龙你不守着这里头,听消息吗?”

薛蟠奇道,“我这又不是在政务院当差,怎么还要守夜了?这也算不得什么紧急的军务吧?”

王恺运失笑,“若是论起来处变不惊,坦然处之,文龙的确是上乘。”

“我昔日在天竺的时候时常有英人在后头追歼我等,可我是该睡还要睡的,若是没睡好,脑子一团浆糊,更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了,今日也没什么事儿了,明日叫宝玉出去找人就是了。”

“你就这么相信史鼐能成?”

“若是不能成,我在这里头也无用,”薛蟠笑道,“我也不能够代替他去当这个泾源节度判官的。”

外头夜色极深,臻儿提了灯笼要送薛蟠进园子,薛蟠摇摇手,接过了臻儿手里头的紫金琉璃死气风灯,“我自己个回清凉台是了。”

薛蟠自己个自得其乐的到了大观园门前,叫了守门的婆子开门,慢悠悠的回到了清凉台,一路上都是漆黑一片,唯独是栊翠庵里头还点着孤灯一盏,隐隐约约的,透着神秘,薛蟠哼着小曲,也不理会别处,只是自顾自的上了清凉台,推开房门,见到晴雯拿着针线在灯下小凳子坐着,靠在罗汉床边上打着瞌睡,听到开门的声音咿呀一声,这才惊醒过来,见到薛蟠进来,她揉了揉眼睛,有些惊喜,却又有些赌气,“大爷这舍得回来了?”

薛蟠见到灯下美人如此可爱,些许烦劳也一扫而空,他微微一笑,点点头,“我回来了,你也困了?早些安置吧。”

尤氏梳洗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么?”凤姐笑道:“都有了!快拿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闹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笑道:“那么些还不够?就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找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做情,今儿又来和我赖,这我可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

尤氏笑道:“只这一分儿不给也罢了,要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本来依你么?”说着,把平儿的一分也拿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了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笑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吗?”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一面说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

先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喜欢。二人计议妥当。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的二两银子还他,说:“这还使不了呢。”说着,一径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说了一回话,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的一分也还了他。凤姐儿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他两个还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收了。会做人的到底还是尤氏更厉害一些,凤姐要过生日众人拿了银子出来,有些心甘情愿有些却是不情愿,只是被迫罢了,而这个时候尤氏又还了银子,这感激的心,可都是尤氏受了。

这些事儿凤姐自然是不理会了,贾母都说了要凤姐生受一日,她就不管了,于是只是来关心宝玉这边是如何被薛蟠使唤的,这一日早上薛蟠起身,吃过了早饭,径直就到了怡红院来,绕着碧桃花,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俄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薛蟠进了门,两边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几本芭蕉,那一边是一树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

丫头们正在院内洒扫干活,见到薛蟠来了,忙请安问好,麝月过来迎接,“大爷起的早,宝玉这会子还在用饭呢。”于是引了薛蟠入怡红院,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玉的。或贮书,或设鼎,或安置笔砚,或供设瓶花,或安放盆景。其式样或圆或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真是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倏尔五色纱糊,竟系小窗;倏尔彩绫轻覆,竟系幽户。且满墙皆是随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如琴、剑、悬瓶之类,俱悬于壁,却都是与壁相平的。

满地都是镂翠莲花的地砖,十分富丽堂皇,也就是宝玉这样不惧繁华富丽的人才呆得住,薛蟠也算是自诩富贵人家的子弟了,偶尔瞧瞧这样繁复的花纹图案倒也罢了,可若是长时间的住,只怕还是会有些吃不消的,吃不消的事儿还在后头,薛蟠到了里间,见到宝玉正在张着嘴吃饭,不过不是自己个吃的,而是坐在袭人的腿上,搂住袭人的腰,张大了嘴要袭人夹着饭菜喂他。

薛蟠原本淡定入内,可见到这一幕,到底是眼珠子都瞪大了,不敢置信的望着宝玉,天老爷,这宝玉过的日子才算是神仙一样骄奢淫逸的,不,是逍遥自在的日子吧?

二百零八、出门

想来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可和宝玉这么一比,还真的是不能比,薛蟠只见到宝玉坐在袭人的腿上,双手环住袭人的腰间,又靠在袭人的肩膀和胸脯上,小孩子一般的张大了嘴要袭人喂自己吃饭,薛蟠心里头暗暗不忿,看的眼热,这个小子,还真是命好的很哪。

袭人听到脚步声走动,抬起头来,看到薛蟠进来,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挣脱着宝玉要他起来,宝玉原本还不依,麝月笑道,“大爷来了,二爷还不赶紧着起来?”

宝玉这才起身看到了薛蟠,饶是他心思纯粹,见到薛蟠这样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大哥哥怎么来了,这会子我还在吃饭呢,不知道大哥哥用了没有,若是没有,不如和我一起用一些。”

你这红袖添香吃早饭的福气,我可真是羡慕不来的,薛蟠言道,“我吃过了,你且自己个吃吧。”

于是宝玉让薛蟠到了一边,麝月奉茶,薛蟠坐在里间,瞧见珠帘外头的宝玉依旧在和袭人调笑,于是对着麝月问道,“宝玉这些日子在家里头都是如此的?”

麝月笑道,“自从上次被老爷打了几板子,如今在家里头不用出去,反而是更厉害些了,袭人是好性子的,劝不动,我们自然也不能劝不好劝。”

看来上次的教训,倒是让宝玉觉得在大观园之中,失了贾政的管束,更加是玩闹起来没有形状了,薛蟠摇摇头,“也就是在家里如此,倒也罢了,若是被太太老爷瞧见了,必然是又要说他了。”

麝月知道薛蟠和宝玉要好,她又是一个贤良人,故此和薛蟠说道,“大爷什么时候也劝一劝二爷,我们都是下人,二爷是不太听我们的,若是偶尔说起来要他读书上进,即刻就转身走了,多一会儿都不愿意听的。”

“我才不劝,”薛蟠笑道,“我也不教训。”

麝月不明白薛蟠的意思,有些疑惑的打量着薛蟠,薛蟠喝了口茶,悠哉悠哉的望着外面开心的宝玉,“我不过是哥哥,正经上头还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呢,何必我去说这些不高兴的话?到时候说了重了些,我们倒是没有什么兄弟情了,想着你这屋里头,也只有袭人劝劝一二吧,有些事儿有些话儿,也只能她劝,是不是这个理儿?”

麝月笑道,“人人都说大爷是最厉害的,果然这一番话说的透彻。”

宝玉也知道薛蟠在这里头不宜过度玩闹,于是用了早饭,就进来问薛蟠,薛蟠喝着茶,“你去换了衣裳,今个我有事儿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儿?”宝玉原本就对着薛蟠在外头纵横捭阖翻云覆雨的事迹极为佩服,听到薛蟠有事儿叫自己个帮忙,高兴的不得了,忙围着薛蟠打转,“大哥哥要办什么事儿?”

“你先换了衣裳。”薛蟠笑道,“等会出去了我自然和你说,今个是要出门的。”

宝玉迅捷的去换衣裳了,还一叠声的喊着麝月秋纹等给自己换,袭人看着小丫头收拾了饭桌,过来和薛蟠笑道,“大爷这是预备着带着宝玉去哪里呢?”

薛蟠眉心微微一皱,随即松开,“这是我们外头的事儿,我已经和老太太说过了,今日来带宝玉出去,做什么事儿,还不能说。”

这话的意思是外头的事儿,内宅的丫头就不必过问,袭人略微有些讪讪,薛蟠拿起盖碗慢慢喝茶,又说道,“宝玉屋里头是你在看着,凡事儿都稳妥,只是到底也别忘了规矩,我这里是无妨,我知道宝玉和你,都没有坏心思的,只是外人看见,传到老爷和太太耳朵里,那么就不好了。”

袭人面红耳赤,点头称是,薛蟠又安慰几句,“不过自己家里头无妨,出去还是要注意一些。”

不一会,宝玉就换好了衣裳,薛蟠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出了门,袭人还觉有些后怕,对着麝月说道,“这位薛大爷,素日里头和和气气的,可今个这个一皱眉,倒是把我吓了一大跳!”

麝月将宝玉换下来的衣裳拿出去浆洗,对袭人笑道,“算起来素日里头这位大爷最和气,比咱们的二爷还客气一些,可人家到底是官老爷,想着外头都抓人打板子了,在家里头不发脾气,那是人家好性子。你还真以为人家和二爷一般,都是面性子呢。”

说起来,倒是宝玉性子更不好一些,上次还把自己个踢了一个心口乌青一大块,袭人这边想着事儿,那边王夫人屋里头的人来告诉袭人,“太太那边叫二爷跟前的人去。”

袭人想着自己这时候得空,于是吩咐丫头们照顾园子,自己去了王夫人处,王夫人正在看佛经,见她来了,说道:“你不管叫谁来也罢了,又撂下他来了,谁伏侍他呢?”袭人见说,连忙陪笑回道:“二爷今个和薛大爷一起出门去了,原不在家里头,太太请放心。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发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事。”

王夫人问道,“怎么出去了?我也是听到出去了,这才叫人过来问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薛大爷说不必告诉家里头,只是禀明了老太太,故此要二爷出去,话语里头的意思,是叫二爷帮衬他办点事儿。”

于是王夫人又问宝玉最近的饮食,袭人道:“许是天热,二爷爱喝酸甜的东西,每日都要喝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汤喝多了,必然是胃酸,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了小半碗,嫌吃絮了,不香甜。”王夫人道:“嗳哟,你何不早来和我说?前日倒有人送了几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一点子,我怕胡遭塌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玫瑰膏子吃絮了,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上一茶匙,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日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

二百零九、找北静王

袭人道:“只拿两瓶来罢,多也白遭塌。等不够再来取也是一样。”彩云听了,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袭人看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木樨清露”,那一个写着“玫瑰清露”。袭人笑道:“好尊贵东西!这么个小瓶儿,能有多少?”王夫人道:“那是进上的,你没看见鹅黄笺子?你好生替他收着,别遭塌了。”

王夫人又问了袭人几句话,见到袭人也不知道宝玉为何是出去,也就点头不再说话了,袭人见到王夫人没有吩咐,也就退了出来,复又回到了怡红院去,王夫人坐着,不一会彩霞进来禀告,“二爷是出去了,只是去了那里还不知道。”

王夫人忙吩咐,“叫人看着,什么时候回来了,赶紧着告诉我。”

彩霞见到王夫人很是担忧,于是劝道,“太太不必着急,是薛大爷带出去的,又过了老太太那边,想必老太太也是知道去何处的,等着二爷回来请安,就一准什么事儿都知道了。”

王夫人摇摇头,“素日里头也不会如此,怎么今个感觉这心,就慌得很,听说宝玉出去了,越发的心里头不舒坦,想着也不会惹事吧?你说的不错,到底是蟠儿带出去的,想必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蟠带着宝玉出了门坐上了自己个车,又叫茗烟把宝玉的马车带上,宝玉奇道,“不是跟着哥哥出来了,怎么还要茗烟拿车?”

“等会子去的地方,就要你自己个去了,我是不陪着的,”薛蟠笑道,“那个人原本也是你认识,我却是不认识,我还要去旁的地方,今个的事儿,算是我第一次交给你办的差事儿,”薛蟠郑重其事的对着宝玉说道,宝玉眼神之中露出有些期待却也有些害怕的样子,薛蟠又鼓励道,“不是什么难事儿,你去找那个人,说几句话就是了。”

宝玉必然还不知道凤姐去见了谁,在那边又说了什么惊心动魄的话儿,听到这样简单的话儿,不由得高兴的点点头,“这事儿好办,大哥哥要我去见何人?”

薛蟠微微一笑,“北静王。”

薛蟠和宝玉分开,也不知道他和宝玉说了什么,等到下了马车的时候,宝玉倒是没什么担惊受怕的意思,只是兴奋的和薛蟠摇摇手,扶着茗烟上了自己的马车,薛蟠笑着点点头,又吩咐李三,“去我二舅舅那里?”

“王老爷只怕是在衙门吧?”

“就是去衙门!”薛蟠笑道,“去兵部衙门大堂!”

身为当朝兵部尚书的外甥,自然是有特权的,凭他兵部衙门门口多少武官排队等位置,但薛蟠只不过是通传一声,也就是进了此处,到里头,拜见王子腾,王子腾还在签押房写文书,见到薛蟠来此,倒是奇怪的很,“文龙你怎么来这里了?”一般来说,薛蟠还是比较注意影响的,自己又不是和兵部有业务往来,只是和王子腾有亲戚关系,公私还是分的清楚的,所以薛蟠这还是第一次来兵部衙门。

“特来告诉舅舅的,”薛蟠笑道,“舅舅这两日是为了史鼐的事儿烦恼吧?”

说到这件事儿,王子腾脸色顿时就挂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将手里头的笔给放下来,“这两日朝野议论纷纷,那个泾源节度使如此上了折子,弹劾自己的下属,无论这个史鼐做的如何有功劳,总是免不了要去职了,这个小子去职也就罢了,倒是害得我给他坐蜡,昨日听说还预备着入京来?若是入京来,我这个兵部尚书的官帽也一并送给他是了!”王子腾不悦的说道,“这会子我还要上折子请罪呢!一个识人不明的罪过,是少不了!”

王子腾如今当差久了,也自然将昔日的脾气收敛一二,若是换成以前,他是绝不会顾及这些朝廷上的非议的,我行我素是不会更改的,只是如今到底不是光脚之人,兵部尚书的位置当着,要统筹兼顾,处处顾及的周到,何况这事儿也不是事关王子腾,而是皇帝也要受影响的,毕竟是皇帝下命令的。

那么说来,自然是要王子腾来承担责任了,所以不管是这事儿到底是是不是真的,王子腾都要先作势,作出一番请罪的架势来,这样的话可以将身上的责任降到最低,这是官场上惯用的套路了。

“昨个史三叔是想要入京的,只不过不是他自己个突然醒悟,而是我让琏二哥去拦住的,”薛蟠笑道,“舅舅不知道这个吧?”

王子腾当兵部尚书,不可能说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特别是九门提督萧孝康和王子腾相交默契的情况下,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史鼐意图入城的事儿,但却是不清楚,原来是薛蟠劝退他的,“哦?”王子腾倒是有些惊奇,“你也知道了那泾源节度使弹劾史鼐了?”

“我知道他弹劾史三叔,而且我还知道了史三叔居然是如此无脑,热血上涌,就想要入京,所以让琏二哥去拉住了他,再带着人回去了。”薛蟠点点头,“舅舅只怕是不知道,西华门内早就安排了人手,预备着对付史三叔了!”

王子腾一惊,“是何人?”

“却是不知,但史鼐这个人,忠义之后,算起来,其余的罪名按不到他的头上了,武官无诏,就擅入京师,这事儿可大可小,但说句不客气的话,史鼐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我只怕是有人要暗算舅舅!”

“的确是如此,”王子腾聪明绝顶,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埋伏在西华门内的人马是什么居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昨个知道了这事儿,又从别人处知道了史三叔急着进京,就知道,只怕是史三叔中了人家的算计了。”

“所以你把贾琏派出去了?”王子腾笑道,“他这个人,倒是愿意听你的吩咐?你给他许了什么呢?”

二百一十、卖关子

王子腾问薛蟠许了贾琏什么,这才驱动成了,薛蟠笑而不语,心里头想若是被你知道,又要仗你的狐假虎威去,那么说不得这会子你又要吹胡子瞪眼了,还不如等着贾琏真的办好了这事儿,到时候想必你也不会拒绝给他一个差事儿,薛蟠就是这样想的,自己个哪里能给贾琏安排差事儿?自己虽然咸安宫的同学甚多,但是那些人,都是新入职场的菜鸟,家里头倒是有些权势,可是论起来自己个还都是各级衙门的中低层官僚呢,也不可能说托付他们去给贾琏谋什么差事儿。

算起来还是薛蟠官位最高,可他也不会在詹事府给贾琏安排差事儿,詹事府是个清水衙门,贾琏必然是呆不住的,而且此地乃是文雅翰林之地,贾琏说起来是有些不学无术,什么正经的功名都没有,如何可以来此地当差呢?就算是同僚不排挤他,他自己个也是没意思待下去的。

当然了,现在还不好和王子腾说这个,薛蟠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儿,“我让琏二哥带着他回去,不要在都中惹事,给舅舅添祸。”

“回去安静的等候待参,也是一个不失明智的做法,”王子腾冷哼一声,不过他看到了薛蟠脸上的笑容,“部队,你不可能就是把人劝回去就算完,”按照薛蟠的性子,从来不是这样任由别人打骂自己不还手的,“你把他给打发到哪里去了?”

“回去等死,也不是一个好结果,”薛蟠笑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转向突围,自然,入京来是最蠢的选择,我让琏二哥拦住他,这又回去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那边的事儿若是能办成,那么,说起来,这一次的事儿就不是坏事儿了。”

王子腾知道薛蟠是个有主意的,他时常也赞许薛蟠“乃吾家之千里驹也!”但是这个时候虽然放心下来史鼐不会再做入京哭诉的蠢事外,王子腾还是怀疑的,“你到底是要干什么?你派了他们去何处了?”

“自然是去建功立业的地方了,”薛蟠笑着起身,“舅舅,且容我卖一个关子,等到消息传来了,您自然就知道了。”

薛蟠转身预备离去,王子腾笑骂道,“偏生你就这样古怪!在我这里头还卖关子!你且站住了!我告诉你一句话,史鼐原本就是个蠢蛋,被免职也就免了!算不得什么要紧,你舅舅也不会因为这个人而自己身上挂了什么罪名,你看着能办就办,不能办就别办了,多少自己个不能折在这里头,听明白了吗?为瓦砾而舍珠玉,这可是十分荒诞之事,非吾辈所为也。”

王子腾显然是十分看重薛蟠,“你这小子十分懒怠,但是聪明绝顶,现在这些事儿不上心,也就罢了,可不要因为小事儿而坏了自己个,这是不明智的,至于你舅舅我,”王子腾自信一笑,“圣上在位,就没人能够动的了我。”

薛蟠出了王子腾的签押房,王子腾吩咐自己的记事——等于就是机要秘书,“泾源的事儿要第一时间传递进来!”倒是要看看自己这位好外甥,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薛蟠出了兵部大堂,还没出门,倒是被人给拦住了,“班首大人,来了兵部大堂,也不想着来见一见老同学老部下?如此可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薛蟠一瞧来人,赫然是咸安宫的同学李曼,昔日也是和薛蟠一起去天竺操持文书等事务的文书委员,现在兵部参谋司员外郎,“是李同学!”薛蟠笑道,“我今个来办事儿的,说起来倒是还真的忘了你了,实在是我的不该!”

李曼拉住了薛蟠的手,笑道,“既然来了,那就不能直接走了,起码也要去我那里头转一转,吃杯茶再走。”

李曼在薛蟠的手心捏了一下,薛蟠知道李曼必然是有话儿要说,这时候边上来往的官吏都看着二人,不便这个时候说话,于是点头笑道,“自然,咱们同学许久不见,还是要多多说话才好。”

两个人一起到了李曼的办公室,兵部的官儿不算少,但兵部占地面积极大,故此虽然李曼只是一个员外郎,也有一个人一间的办公室,不过这个一间只是一个小套间里面的一间,外头其余各位都还有自己的房间的,参谋司的郎中独坐一大间,在最里头的位置。

薛蟠来了此处,李曼的同仁一一见过,薛蟠自己个厉害不厉害,那只是传言,虽然有些人是知道薛蟠的厉害的,但是这个时代可是没有什么明星效应,不可能说所到之处,人人都觉你薛蟠如雷贯耳久仰大名,但薛蟠的身份,乃是这兵部老大的外甥,这个衙内的身份在这里头可就十分的有用了,其余的员外郎们都一一和薛蟠寒暄打招呼,就连一脸冰冷原本对着李曼颇为傲慢的那参谋司郎中,听到薛蟠的名号之后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容,陪着薛蟠说了会话,又喝了茶。薛蟠是何等人?怎么会让人留下话柄,自然是人人相处的妥当,让人如沐春风,又不觉得他有什么傲气凌然众人之上。

如此寒暄毕,众人离去,将地方留给了薛蟠和李曼,瞧见那郎中的样子,薛蟠就知道李曼今日要借自己的东风了,等到无人在旁,这才好说一些心里话,“怎么,在兵部还过不好吗?”

李曼笑道,“大司马一年见不到几次,我虽然是咸安宫出身,到底也要守着官场规矩,不能够不尊敬上官,这边参谋司原本就是闲司,寻常都无事的,只是最近西海那青帝可汗闹了不太像样,故此还有些事儿。”

“什么事儿?”薛蟠问道,他知道这个参谋司是培养参谋的,当然,这个参谋若是培养不当,很容易作战的时候成为指手画脚纸上谈兵的赵括,“难不成还要出兵吗?”

“这个我就不知了,只是我们已经开始收集资料,要对着西海那边的情况摸清楚。”

二百一十一、投其所好

两个人说了一下闲话,薛蟠也就起身告辞了,横竖今日是薛蟠来给李曼张目的,有这么一位尚书大人的外甥过来,表露出和李曼关系十分要好的样子,这就足够了,足够李曼在兵部过的妥当顺利,今日因为还有事儿要料理,薛蟠也不能够耽误在此地,于是起身告辞,李曼送出了门外,又问:“班首,若是我什么时候外出,你以为如何?”

李曼自然也是有根脚之人,家里头也自然是有助力的,想着要出去当差,也是寻常,毕竟如今已经是八品的员外郎了,若是外放,必然提级,说不定能够一下子就做到六品的知州,也是说不定,再历练几年,赫然就是一地诸侯了,薛蟠想了想,“我倒是觉得如今还不是时候,一来你在兵部时日尚短,历练不多;二来,如今就外出,你想去当亲民官?只怕是没什么好处,还不如耐心等几年,如今不是预备着西海的资料嘛,万一日后用兵,你且将这西海左近的事儿摸得清清楚楚的,万一用兵,你岂不是就有大用?咱们大越朝最重军功,你这随军参赞军务,不用去战场出生入死,轻轻松松这军功就可得,这岂不是极好?说不得还能混一个世袭的爵位呢。”

李曼眼前一亮,他虽然是出身文官之家,但是爵位是没有的,大越朝不比前明文武泾渭分明,不仅泾渭分明更是文贵武贱,文臣都瞧不起武官,若是文官之家能有一个世袭的爵位伴身,这是一个很好的出息了,再者李曼不是长子,若是旁的也有成就,自然也是家里头的绝大臂助,“班首到底大才,”虽然兵部没有动员作战下达命令,但既然要收集西海之情报,说明就会将注意力投射那边,就算是不作战,那么只要是自己精通西海的事务,自然也可以在兵部这里说得上话,真正让上官发觉到自己,这才能够脱颖而出,“佩服佩服,”刚才薛蟠都谈了好些西海的事务,这真是叫李曼震惊,什么时候薛蟠居然也知道西海风景,讲的是头头是道了?开玩笑,薛蟠这后世的地理不是白学的,“班首什么时候得空,我必然要来请教的,这一次的功劳,务必要让给我,若是班首把自己个所知的告诉大司马,我就没有用处了。”

“好说好说,”薛蟠笑道,“你什么时候来我那边就是了,我素日都是在家的。”

“班首合该要出来多理事才是,”李曼笑道,“听说你好些日子都不去衙门,衙门的人都不认识你了。”

“我不出去,他们才乐意呢,我自己也索性偷懒了,”薛蟠笑道,“无非是寻常的事儿,也不用我去惦记着。”

李曼心想这两个差事儿,一个等于是没事儿,另外一个每日就是缉拿盗贼和防火救火,其余的几乎没事儿,原本班首这样的大才就不该在这样的琐事儿和庶务之间浪费,李曼送走了薛蟠,心里头有了主意。

什么时候还是要拱一拱班首才好。

薛蟠出了兵部大堂,也不去别的地方,径直就回了梨香院,坐下来喝茶了一会,又和王恺运说笑,不一会,贾宝玉也就回来了,许是天气热的缘故,贾宝玉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子,到了梨香院薛蟠的外书房,他脸上带着喜悦之色,“大哥哥,我已经回来了,王爷那边,我已经说了你交代给我的话儿了。”

“很好,”薛蟠笑道,“你感觉如何?”

“大哥哥的意思是?”

“你原本和北静王就认识,昔日诗文来往也有几次,”薛蟠笑着说道,“可今日去,心里头存了事儿,和王爷说话的时候,和往常的心绪可还一样?你的胆子大,王爷又是风雅之人,昔日应该是没有什么桎梏的,且王爷礼贤下士,自然也不会拿着王爷的身份来压人,昔日必然是十分融洽的,今日如何?你可还是淡然处之?”

宝玉惊道,“的确如此,昔日我到了王爷府上,丝毫没有拘束感,可今日心里头存了大哥哥吩咐的话儿,到了王爷府上,神思不定,且对着王爷似乎有羞涩之意,王爷睿智一下子就知道了我今日过来必然是有所求,大哥哥如何得知?”

“这心思啊,说来的确是微妙,你和王爷素日里头诗文唱和,这无关身份地位,只是情趣相投罢了,这自然是说不上高低贵贱的,可今日你听了我的话,心里存了事儿,自己个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去拜访王爷,不是内心纯粹,有所求的时候和无所欲的时候,自然是不一样的。”

薛蟠侃侃而谈,宝玉十分佩服,“大哥哥高明之极,所以按照你的吩咐,若是王爷问起来,就让我直说此事儿。”

“你这才是最好,才不会失了王爷的信任,你们原本诗文唱和,不该沾染这样的俗事,说起来是我的罪过,但我虽然托付你去,却又不能够因为我想要办的事儿,让你失去了王爷这么一位不拘身份地位的朋友,若是如此,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宝玉点点头,“王爷的确是没有怪罪,但只是一笑罢了,这事儿能成吗?”

“成不成的事儿,不一定,但是有些时候尽人事听天命,才是正理,过程要努力去做,结果如何,倒是不必太过于强求,”薛蟠对着宝玉点头笑道,“你如今心思纯粹,自然是藏不住事儿,被人一瞧就瞧出来了,日后你学着点,若是什么时候心里头的事儿藏住了,不被人发觉,那么你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何须如此?”宝玉叹道,“我只愿这一辈子都做一个心思纯粹之人。”

“这话原本不错,只是有些时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是被外人看穿了你所在意之人,所在意之事,对你好之人自然也就罢了,可若是存心害你的人,只怕就有招数来陷害你了。岂不闻,投其所好?”

二百一十二、只有他!

“咱们自然是犯不上去害别人,但也要提防别人害咱们,你日后总是要长大成才的,若是有人要害你,我且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你若是喜欢吃蟹黄汤包,外头的人知道了,必然投其所好,就在招待你的百样美食之中,独独的在蟹黄汤包之中下毒,你若是瞧见了这汤包,垂涎之下,就独独吃这个,岂不是就中计了?”

“所以如今1浅显些,自然无妨,日后还是要学着起来,喜怒不为人知的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薛蟠见到宝玉张口欲言,笑道,“自己家里头,和自家姐妹自然无需如此了。”

宝玉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薛蟠,“今日之事,弟算不算办成了?”

“办成了,”薛蟠笑道,“只要北静王知道此事儿就够了,其余的,咱们不用多管,你的事儿,办成了。”

“那我日后去北静王那里,岂不是有些不好意思?”宝玉疑惑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这事儿如何,可到底也是借了王爷的东风,我有所求,日后见面,未免尴尬。”

“不必尴尬,”薛蟠笑道,“王爷高高在上,等闲伎俩是瞒不过他的,你有话直说,反而会让他觉得你率性,人和人交往,也是如此,有些时候需要云里雾里的浪费时间,有些时候,不如单刀直入,直抒胸臆,更好。”

宝玉似懂非懂,他原本是聪慧之人,但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于是有些接受不了,但还是有些顿悟的样子,薛蟠笑道,“你日后自然会慢慢明白了,和北静王相处,也不能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来,自然,也不能够完全是迎合着王爷。”

这话更是有些不明白了,宝玉预备着再问,薛蟠就不说了,“你赶紧着进去告诉老太太一声罢了,只怕是这个时候家里头都等急了。”

“那大哥哥吩咐的事儿,能告诉老太太她们吗?”

薛蟠一挑眉毛,“自然可说,咱们聊天说的话儿,也自然是可以告诉的。”

宝玉转身离去,边上一直不言语的王恺运带着莫名的眼神看着薛蟠,“没想到文龙你居然是这样教导他的。”

“如何?”薛蟠挥了挥扇子,“我这个教导的法子,可还能入先生的眼?”

“出乎我的意料,”王恺运点点头笑道,“不过看样子,这宝玉,的确是有些学进去了。”

薛蟠所讲的都是后世的为人处世之道,这个时代也有这些个原则,只是没有薛蟠说的这样的浅显易懂,而且宝玉根本不耐烦长篇大论的说教,反而是这样简单易懂的话儿,更是让他能够听得进去,“我既然是担了这教导的职责,那么总是要想法子让宝玉学点起来的,不然的话,日后他这行将差错,到时候长辈们怪罪起来,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文龙说话倒是有趣,”王恺运也听出了其中颇有深意的内涵,“比如侍君,不可亲昵当妄臣,自然也不能过刚当直臣,博得君主之信,也不能够毫无原则,外圆内方,是最要紧的。”

薛蟠和宝玉说的是人际关系,可王恺运却是引申到了君臣相处之道上,薛蟠忙道:“打住打住,王师傅,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你自己个想的,和我可是无关。”

王恺运微微一笑,“你如何笃定,北静王会管这个?须知道北静王可是不过问琐事儿的,想着宝二爷虽然和北静王有些交情,可也不是说,有这个面子可以请北静王出来说项吧?若是真的能说动,那么自然是好的,北静王一出马,史鼐这个小人物,那里还有保不下来的。”

“不用他出马,我也不指望北静王出马,杀鸡焉用牛刀?若是请王爷出马,处置这样的小事儿,未免太大材小用了。”薛蟠笑道,“再者,我和北静王并无交情,自然也没有面子请他出马,我只需要北静王知道此事儿,就够了。”

“听说明日,御前大臣的排班,轮到北静王了?”薛蟠笑道,“这不是王师傅告诉我的事儿吗?御前大臣侍奉圣上,说不定就要以备咨询吧?”

王恺运叹道,“你这个人,真真是天才!这一步棋真如羚羊挂角,一点痕迹都瞧不出来!原本说不得北静王还不管这个,可既然知道了,说不定还真的要帮你说一两句话,到时候这事儿就翻转过来了!”

贾母院。

凤凰儿回来了,那里不能够要心疼一番,贾母忙搂住了宝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问去了何处,贾母还是知道分寸的,之前薛蟠来说,也没有追根问底,只是这会问宝玉还是要问的,宝玉于是当着贾母和王夫人的面,一五一十的将薛蟠如何吩咐的,自己如何去北静王府的,和北静王是怎么说话的,回来薛蟠又是和自己个如何说的,这样说的清清楚楚,王夫人听了不免有些目瞪口呆,“玉儿才多大,怎么就做这些个事儿来了?这可……”她原本有些焦急,可见到贾母沉稳不说话,于是后半截话儿也没有说出来了。

贾母点点头,“如此甚好,以后就多听你薛家哥哥的话儿就不错了,你今个可是见识到新的东西了?只怕是累了,我的儿,赶紧着回去好生休息着是了!”

宝玉退下,鸳鸯挥着扇子对着贾母笑道,“这会宝玉回来了,老祖宗可放心了?”

贾母神色松弛了下来,脸上带着高兴的笑容,“是呀,这会子可是真真正正的放心了!”这话里头有两层意思,“你觉得蟠哥儿说的不好?”贾母笑问王夫人。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宝玉还小,倒是也不用知道这些外头许多勾心斗角的事儿,”王夫人忙说道,“日后宝玉长大了,再说这些个也不迟。”

“依我看,如今这样说是最好的!”贾母摇摇头,否了王夫人的这个看法,“蟠哥儿的确是好!我没看错,也只有他才能把宝玉带着走出去。”

二百一十三、一报还一报

“虽然是有一些个人情世故的话儿,你听着好像宝玉还小,不该告诉他,可我倒是觉得,蟠儿这样是真的上心了!”贾母叹道,“起初我虽然托付了他,可这心里头总是觉得,见到他万事不管,只是和宝玉一起在园子里头玩乐,心里头总是嘀咕的,怕他忘了这事儿,亦或者是怕他不上心不仔细教导着,如今倒是放心了,玉儿这么一说,来龙去脉可都清楚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让玉儿去做这种好像是跑腿的活计,只是瞧着他乐意,再者听蟠哥儿这么一解释,宝玉他自己个也懂了不少,我原本是还怕和他老子一样只会训话,如今是万事都放心了。”

王夫人原本觉得薛蟠此举不妥,可听到贾母如此说,解释了一番,的确是也该如此,于是也就不于洋了,贾母叹息一二,“姨太太和蟠哥儿住进来,的确是极好!就连宝丫头我瞧着也是温柔大方,不是一般的家教能出来的好孩子!”

王夫人笑道,“这倒是实话,他们入京来,也不是说自己个家里头没有房子的。住这边,还是我要她们几个留下来的,虽然是住在这里头,可蟠哥儿和宝丫头还有姨太太的开销用度都是用他们自己个的。”

贾母摇头,“这如何使得?亲戚住在咱们府上,说着咱们府上是好客待客的,如此亲戚们才愿意来,比如那刘姥姥,若不是凤哥儿第一次招待的好,人家这第二次还愿意来吗?可见这礼数上说不得,依我看,还是要咱们自己个出就是了。”

“这倒是不必了,老太太,”王夫人忙说道,“姨太太一来的时候就说明,一应用度要自己个料理,才是长久相处之法,既然是他们这么说,我也就是罢了。”

贾母听到如此才罢休,又问鸳鸯,“厨房里头有什么难得的好东西?”

鸳鸯忙去问来,又进来禀告,“有新鲜的鹿肉,还是今个早上杀的,另外关外进了两篓子鲜蘑,味道极好。”

“鹿肉拿些送给姨太太去,”贾母吩咐,“鲜蘑也送一篓子去,既然是这开支用度他们自己个要自己料理,咱们这客气,还是要客气的。”

鸳鸯忙答应了,又笑道,“薛大爷最喜欢美食,这新鲜的好东西,他自然是喜欢的。”

贾母一听这个倒是惊讶,“寻常家里头的哥儿姐儿,在吃食上都是一般的很,不见得有多少的好胃口,怎么他倒是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次刘姥姥在家里头咱们在园子里热闹,老太太不是嫌螃蟹馅儿的饺子油腻腻的不爱吃吗?”鸳鸯笑道,“我瞧着薛大爷在太湖石后头几下子就吃了小半盘。”

“这东西还不好做?”贾母笑道,“他爱吃就好,你叫厨房什么时候做了送过去就是了。”

王夫人陪着贾母说着话,贾母又问,“娘娘在宫里头有什么话儿递出来吗?”

“之前中秋节的时候也有小太监出来传旨,”王夫人回道,“问候老太太和老爷的身子,这些日子许是宫里头事儿多,不得空派人出来,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了。”

贾母叹道,“她一个人在宫里头不容易,虽然是贤德妃的位置上,众妃之首,又是协理六宫,可宫禁内外界限甚严,她也不好时常派人出来,也是有的,只是我瞧着她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你可去清虚观求过送子娘娘了?”

“已经吩咐了,再预备做一次法事,”王夫人忙说道,“给娘娘祈福。”

“若是有个一儿半女伴身,那娘娘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也不指望她帮衬家里头多少,只求她顺遂。”贾母转了转手里头的佛珠,“若是能有子嗣,她这边就什么事儿都不愁了,你也知道,虽然娘娘说了几次,要给宝玉一个出身,都被我回了,不是我不疼宝玉,而是娘娘为了这个家,为了荣国府,已经付出了太多,其余的事儿,不该让她操心了。”

说起了自己的女儿,和昔日的磨难,王夫人不禁有些泪目,只是在贾母面前,还强自忍住,又劝解贾母,“老太太不必如此,娘娘在宫里头,虽然消息不便,可听说,颇得圣上宠爱,圣上也敬重娘娘,必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所谓心诚则灵,咱们给娘娘祈福,什么时候若是能得一男半女,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到时候椒房亲眷都可以入大内探视呢。”

贾母点点头,也不再言语此事,王夫人见到贾母没有吩咐,也就出来了,自己回到自己院里头不提。

王恺运这边在感叹薛蟠真是天才,薛蟠笑道,“我可不敢当,只是凡事儿多预备一二,想通了关键点,那么自然就有法子来对付着。”

“史三叔受弹劾,这算不得什么死罪,大不了被罢官而已,他的侯爷,还是继续逍遥自在的当,可有人把脉准了史三叔的性子,知道他这个火爆脾气只怕是会要入京,若是入京被拦住的话,这事儿,可大可小,就让别人捏在手里头了。”

“所以你釜底抽薪,将贾琏派了出去,一下子他们人就抓不到了,只能再去在弹劾的折子上弄文章。这边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那文龙以为,你所谓的关键点在何处?”

“自然是在大明宫之中,在于圣上!”薛蟠目光炯炯,“只要是圣上觉得史鼐无罪,那么自然就没有人可以摇动史鼐的位置,而圣上我无法影响,但是这身边的人,却是可以想法子去试试看。”

“所以你想要北静王帮着说话?”

“然也,”薛蟠笑道,“这事儿说给北静王听,他知道原委,就还会看在四大家昔日一起共事过的交情上,帮衬一二吧?不指望他说好话,但只要居中说上那么一两句话,自然,就有效果。”

“那翁常熟那里呢?”

“那就是反击的法子了,”薛蟠笑道,“一报还一报,世间常理么。”

二百一十四、真的没有吗?

薛蟠处置的这个事儿,在久经沙场,料理过许多军国要务的王恺运看来,简直是小事到不能再小,但是并不是说,薛蟠没有展露出他该有的智慧,甚至说,薛蟠展露出来处置紧急事务的能力,超乎了王恺运之前的预测。

“说起来,圣上的身边这些人,最容易受人影响的,大概也就是这一位翁师傅了,”王恺运捻须微笑,“此老虽然是士林领袖,为人也固执的很,但这名利心还是有的,既然是有了名利心,自然就能够刺进去,让他为文龙你所用。”

薛蟠说道,“不是为我所用,只是也给他提供了一个刀把子,看着他愿不愿意伤人,若是不愿意,那么我自然也就罢了。”

“他不会不愿意的,”王恺运说道,“人在官场上,总是有所求,或者是求名,或者是求利,总是要有所图谋的,文龙你说的不错,在其位谋其政,翁常熟也是想要当官的,不可能是当这这个兰台寺大夫,无所作为。”

“话虽然是这么说,却是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了,”薛蟠笑道,他其实是比较怕和这种古板的人打交道的,一般懂得变通和从善如流的人,都是会审时度势,选择一条对着自己最好的道路,和对自己最好的一种处理方式,但是翁常熟这种死板教条主义的人,那么就是真的是说不好了,这原本是自己给了他一次可以发作人的机会,可他什么时候脑回路想错了道,思维和寻常人不太一样,那么可真的说不清楚了。“若是翁中堂不愿意,那么我这送去的黑材料,也是说服不了翁中堂的。”

“反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是了,”薛蟠笑道,“我这筹谋不少,若是能成,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成,保住史三叔的位置也就好了,就算是失败了,那也合该是史三叔受一个教训,让他在家里头清醒清醒脑子,不受挫折不能成才。”

这话说的老气横秋,而且根本就不是薛蟠这个晚辈应该和长辈史鼐说的语气,但是王恺运却是一点不赞同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文龙所言甚是,这一次,就权当是给文龙练练手了。”

“说起来也要多谢王师傅,”薛蟠对着王恺运笑道,“若不是王师傅提点照料,我也找不到出来东西,送给翁师傅去,我倒是有些好奇,王师傅你到底知道多少这朝野众人的阴私之事?”

这是联想到了昔日那东方纳兰,原本在顺天府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就算是王恺运亲至来保下薛蟠都不允许,可偏生被王恺运一两句话就戳破了纸老虎的外表,狼狈而去,若不是说中了东方纳兰赖以起家的根基所在,他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而来,狼狈而去。

“不算多,也不算少,”王恺运悠然笑道,“总是有那么一些个小事儿是在御前能够听到的。”

若是论起来,王恺运所处的位置,进可染指六部尚书,退可在地方当封疆大吏,一地诸侯,端的是十分了得,若是薛蟠根据自己所看到过的人和事儿来说,比较相像的,可能还是纸牌屋里头的下木先生,所处之位虽然不甚高,但的的确确是权力的中心所在,但下木先生有所求,他对于权力十分的渴望,但王恺运却似乎没有对权力有什么流露出渴望的意思,其实按照他的资历和才能,也不会只当一个咸安宫的祭酒,而且这个祭酒不怎么照拂官学生,挑拨彼此窝里斗倒是很乐意,在官学生这里,也赚不到什么好感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积累声望,以图来日的想法。

“那么,”薛蟠起身,“今个没事儿,明日就在家里头等着了。”

“等消息吗?”王恺运笑道,“文龙,我倒是觉得,你该出门去等,每日呆在园子里头,消息可没有那么通畅。”

“出门去?”薛蟠挑眉,随即领悟,“的确如此,园子里头通传消息不顺当,我应该出门去,而且我该衙门去。”

这边事毕,薛蟠出了外书房,吩咐臻儿好生伺候王恺运,自己个先去了薛姨妈房里头,薛姨妈也知道薛蟠这些日子在忙,但具体忙什么,倒也不知道,这时候见到薛蟠过来,于是问薛蟠在忙什么,“是家里头的事儿,还是差事儿的事儿。”

家里头的生意几乎没事儿,在太平光景,做生意还是好做的,而且薛蟠也不搞融资贸然扩大规模那种事儿,如今拿了天下第一份赚钱的盐引生意,凡事儿还要再低调些才好,这又高调又赚的钵满盆满,可不是薛蟠的风格,所以薛蟠早就吩咐了家里头的掌柜,凡做生意上头的事儿,一切低调沉稳最好,不宜出头,强出头者,容易被当做出头鸟打掉的。

那自然就是外头的差事儿了,薛蟠笑道,“史三叔有些烦心事儿闹出来,叫我帮着料理一番,这些日子才在外头多呆一些,明日还要去衙门呢。”

“你也该去衙门了,”薛姨妈埋怨道,“那里有当官的,和你一样,每日就呆在家里头吃吃喝喝,衙门一概都不去的?”

好么,这当父母亲的,自己若是天天在外头,那么必然念叨,有家不回,可自己每日躲在家里头,又说自己如此懒怠,公务都不去处理了,“前些日子不是天热嘛,衙门也没什么事儿,”薛蟠睁眼说瞎话,兵马司衙门是最繁杂事务的衙门了,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事儿,“明个出去瞧一瞧。”

薛姨妈这才不言语了,可她又看见左右没什么丫鬟伺候着,问薛蟠,“听说你和晴雯吵架了?”

薛蟠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又险些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妈你听谁说的?没有这一档子的事儿!”薛姨妈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薛蟠想到了什么,“是不是王嬷嬷说的?”

也就只有时常在大观园里头晃荡的王嬷嬷才知道自己那清凉台的事儿,薛姨妈笑道,“真的没有吗?”

二百一十五、吃不下饭的原因是什么

“没有的事儿,”薛蟠干笑,自己怎么可能会和晴雯吵架,“没影子的事儿,我不过是在外书房睡了一日,怎么就有这么多话了,”薛蟠不悦的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王嬷嬷,这个两面三刀到处讨好的奶妈,一下子倒还是把自己个给卖了,“必然是假的。”

“没有就好,”薛姨妈笑眯眯的对着薛蟠说道,“你这孩子,和晴雯也算是过了明路了,如今她的月钱都在我这里头给,横竖是不会亏待她的,你有了屋里人伺候,凡事儿都好起来,哦呵呵呵,日后再过些日子,也就要预备谈婚事了,”说道了这个,薛姨妈倒是对着王子腾有些不满了,“上次我和你舅舅说话,他倒是说不必急这个,男人家,先要立业,再说成家的事儿。”

薛蟠暗笑,“舅舅这么说,”他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自然也只好如此了。横竖我也不是很急。”

听到薛蟠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儿,薛姨妈自然是不悦,又絮叨了许久,薛蟠听得很不耐烦的时候,外头来了救星,平儿进来给薛姨妈和薛蟠请安,薛姨妈这才停了话头,“平儿你怎么来了?”

平儿笑道,“给大爷送东西。”她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薛蟠,“这是二爷之前欠大爷的银子,这会子二奶奶都一起凑上来了。”

薛蟠接过,打开一看,果然里头有面值大小不一的银票,平儿的话说的清楚,薛蟠明白了,这是贾琏欠的银子,就是之前来扬州问薛蟠要去的盐引的购买费用。

薛蟠也不数,将那信封放在了炕桌上,“这是你二奶奶出的?我知道了,”薛蟠点点头,“你且回去吧,明个我再去找凤姐姐。”

平儿离去,薛姨妈却是不知道薛蟠之前分了盐引给贾琏的事儿,于是问薛蟠是何事,薛蟠解释了一番,薛姨妈犹自埋怨,“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必然是还问凤哥儿他们去要了,日后可不许如此了。”

“这话可是不对,”薛蟠笑道,“我这盐引分给了他去,这是坐地收钱的差事儿,他应该谢我才是,还给我欠的银子也是应该的,就算是我去要了,也没什么的。”

母子说笑一二,薛蟠这才复又回到了大观园去,这时候业已近黄昏,四处暮色沉沉,夕阳余晖,到处都染上了金黄色的光彩,他也不着急,到处观花赏柳,随性之极,到了沁芳亭桥上,恰好就遇到了黛玉,黛玉拿着一把团扇,依靠在桥边的游廊上,看着远处的夕阳,听到了脚步声,这才转过来,“原来是蟠哥哥来了。”

夕阳余晖,照耀在黛玉的身上脸上头发上,似乎给她镶嵌上了一层金边,脸上也露出了素日里头不一样的神采来,衣袖被微风吹起,好像是凌波的仙子一般,薛蟠见到黛玉的眼角隐隐有泪痕,不过他不打算问,反而笑道,“妹妹好雅兴,这个时候的夕阳是最好不过了。”

他拾阶而上,和黛玉一起,站在沁芳亭桥上,看着大观园之中的夕阳,到处都是金黄色的一片,亭台阁楼处处金光闪闪,原本那些素日里头看上去有些冷淡的绿树,这会子也柔和了许多,风声隐隐,四下安静,偶有说笑声传过来,也只是只言片语,反而让这里头感觉宁静不少,薛蟠环视左右,节近秋日,原本生长在沁芳亭桥下的荷叶也早已枯萎,被夕阳映衬的在金黄色的水面上,倒映出莫名的图案,倒是像一幅剪纸画。

薛蟠低着头看了看水面,又抬起头看了看身侧的黛玉,再眺望远方,“夕阳无限好啊,这时候晚风习习,还真是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了,”薛蟠伸了个懒腰,“一直躲在书房里头,若是不出来,还真的看不到这如斯美景呢。”

黛玉摇着扇子不言语,薛蟠又笑问道,“你今个难得出来?这些日子倒是少见了。”

“我说你才是少见了,”黛玉横了薛蟠一眼,“这些日子不见哥哥,到底是在忙什么?刘姥姥出门去了,我们那一日在一起说笑,预备着再起诗社,都不见你来,问宝姐姐才说你都出去在外头理事了。”

“哎!”薛蟠笑叹道,“人在红尘,身不由己呀,总是有许多事儿要处置料理,不是什么繁杂的事儿,”薛蟠拍了拍栏杆,“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黛玉笑道,“哥哥事儿多,忙的很,也是寻常,怎么今个宝玉也被你使唤出去了?倒是让家里头的人好生担心,还以为你带着他去做什么事儿了。”

薛蟠苦笑,“难不成我就只会闹事吗?不会的,”薛蟠转过身子朝着桥下走去,他背着手,走的怡然自得,黛玉也跟在了后头,“这年岁大了,许多事儿不会再做了,”黛玉用扇子掩住嘴窃笑,“当然了,不过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薛蟠看了黛玉一眼,“若是林妹妹什么时候再受委屈了,我也必然是要给你出头的,这可是要紧的事儿,说不得要怎么胡闹起来了!”

黛玉啐了一口,“我那里有什么时候会受委屈的!”但是想到昔日之事,不免觉得好笑,于是和薛蟠相视一笑,心里头自然有许多话儿要说,可这个时候,此情此景,倒是也不必说了。

天要黑了,薛蟠想着黛玉到处不好行走,于是送着黛玉回了潇湘馆,到了此处,紫鹃正在安排碗筷等物,见到两人进来,忙迎过来,笑道,“我还想着要出来找姑娘呢,没想到大爷就给送回来了。”

紫鹃又请薛蟠坐下,“大爷必然是没用过饭,不如就在这里吃一些?”

黛玉笑道,“薛大爷只怕是吃不惯咱们这里头的粗茶淡饭,不如还别吃了。”

“那里的话,”薛蟠说道,“我还没有在林妹妹这里吃过,倒是可以来尝一尝,到底是有什么不好吃的,恩,”薛蟠看着黛玉,“让妹妹这么吃不下饭。”

二百一十六、大爷你多来来

黛玉奇道,“你这话说的古怪,这饭菜都是厨房做了送来,偶尔在宝姐姐亦或者是大嫂子那里吃,也是一样的菜,都是一般无二的,怎么你说我这里头就吃不下饭了?”

大观园之中,没有人是单独开火的,实际上除却贾母有自己的小厨房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大厨房里烧了再端到各房来,饶是凤姐掌管家务事,也只不过是可以在大厨房那里有随时安排酒菜的权利罢了,众人搬进大观园,这里头场地宽敞,若是再叫荣国府里头送饭菜出来,夏日还好,等到了冬日,饭菜就不免要冷了,故此凤姐经过贾母的同意,又叫人在大观园里头安排好林之孝的重新设了一个厨房来,专门给这边的姑娘丫头婆子们烧饭,这一个举动倒是还得了贾母的喜欢,说是凤姐体贴照顾这些小姑子小叔子们,寻常人是万万想不到的。

所以黛玉的饭食和薛蟠的一样,都是大观园里头的厨房一起送来的,当然了,比如迎春和宝玉这边的餐***致和贵重程度当然不一样,厨房也是看人下菜的,宝玉受贾母等人宠爱,自然厨房也不敢亏待,也不能说是迎春那边就亏待了,但是这重视程度,的确是不一样的,不过薛蟠和黛玉这边,应该差距不大,毕竟黛玉也是贾母的心头肉,而薛蟠嘛,可不是这荣国府出钱提供饮食的,而是每个月多少定额,封了银子送过去的,这若是再胡乱应承,薛蟠可不是吃素的,大家伙都听说了他的手段,目前来说,还没有人愿意试一试薛蟠到底是不是传说中那么厉害。

因为是一样的吃食,故此黛玉才会奇问,薛蟠坐下来,一笑,“若不是这吃食不好,妹妹怎么会吃的这样的少?若不是吃的这样的少,怎么身子都还是这样的瘦?你若是再瘦下去,可真是一个病西施了。”

黛玉嗔道,“哥哥说的什么话儿,我那里是病西施?若我是西施,也不见有范蠡!”说到这里,黛玉自觉有口误,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嘿,妹妹,你说的是什么呢!”薛蟠笑道,“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我说你是病西施?你说不见有什么?”

紫鹃吩咐了婆子下去厨房通传端菜,又进来伺候,听到薛蟠这么说,笑道,“我们姑娘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只是吃的少了些,却也不是病怏怏的,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大爷,之前送了上好的银耳燕窝来,吩咐我每日熬给姑娘喝,这日日调理着,身子如今是好了许多了,入夏以来,什么病儿都没有。”

黛玉嗔怪紫鹃,“偏生就你话这样的多,咱们薛大爷说我是病西施,我自然就是病西施,说不定还能讹几斤山参吃吃呢!你倒是好,过来一下子就说我身体好的很,我倒是赚不到这福气来吃了!”

黛玉只是无心如此说,倒是一下子就说中了紫鹃之前和王嬷嬷所谋的事儿,薛蟠脸色微变,一挑眉,抬起头见到紫鹃有些尴尬,却不是自己一想到的那样可能,于是笑道,“吃山参有什么好的?妹妹若是身子康健,山参吃了只怕是会鼻血的,只要是妹妹身子好,什么东西想吃,只管告诉我,必然都拿来的。”

紫鹃忙去布置碗筷,又有人奉茶上来,来的人算是薛蟠的老熟人了,原来是黛玉的奶妈王嬷嬷,她端着茶对着薛蟠笑道,“大爷万安,许久不见了。”

薛蟠见到是王嬷嬷,连忙起身,“嬷嬷可大好了?”

黛玉的奶妈王嬷嬷瞧着虽然老了些,可精神头尚好,“托大爷的福,之前身子不太爽快,将养了些日子,如今已经大好了,这还是大爷的福气呢,”王嬷嬷一语双关,“请大爷喝茶。”

薛蟠点点头,“你可别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他笑眯眯的对着黛玉说道,“你说是不是呀林妹妹。”

黛玉却不理他,问雪雁,“晚饭可得了?”

“已经叫人去穿了,”雪雁笑道,她还是小孩子,对着外头的东西好奇的很,昔日也是和薛蟠认识的,这会子就守在薛蟠身边,问一些外头的新鲜事儿,薛蟠也很耐心一五一十的说了一些,黛玉原本不在意,可到了后头,她也拿着盖碗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不多会,紫鹃就带着几个婆子拿着食盒进来了,见到雪雁还在问个不停,笑道,“好了,你倒是喜欢听外头的事儿,都吵了薛大爷这么久,也该歇歇了。”紫鹃安排了饭菜,这才请黛玉薛蟠过去,到了餐桌前,黛玉见到饭菜丰盛远超素日,奇道,“怎么今个多了这许多菜?难不成厨房知道蟠哥哥在这里头?”

紫鹃笑道,“因是大爷在这里头,所以我就让厨房把大爷的那一份也拿过来,谁知道厨房知道大爷在这里,说菜式重复了未免不好,于是又特意烧了几个旁的菜来。”

薛蟠听到这话,对着黛玉笑道,“没想到,倒是托了林妹妹的福,今个可多吃几个菜。”

紫鹃忙给两人布菜,薛蟠看到有菜心鸡油炒豆腐干、麻油拌马兰头,鹿肉脯,芙蓉鸡片、炖的嫩嫩的鸡蛋羹上头还淋了几滴酱油,红烧的黄河鲤鱼,一大碗的金华金银蹄炖笋汤,并主食两种,青菜素馅包子和红粳米饭,薛蟠许久没有吃金华火腿,今日这金银蹄汤是用金华火腿和新鲜的猪蹄一起炖煮两个时辰方得的美味,那香味闻得让人不免垂涎三尺,薛蟠也不等紫鹃给自己倒汤,自己个连忙舀了一碗,放在一边连忙吹凉了,这才用汤匙舀起喝了几口,赞不绝口,“这汤啊,还是要火腿的才好!”

薛蟠吃的香甜,紫鹃笑道,“大爷喜欢就好。”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也就吃好了,紫鹃见到黛玉今日吃了小半碗米饭,又吃了半个包子,喝了好几口汤,对着薛蟠叹道,“大爷日后还是多来来的才好。”

二百一十七、也是好事儿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人陪着吃饭的缘故,”紫鹃叹道,“姑娘这些日子食量少了些,以前史大姑娘住这里头的时候,还能用一些,如今倒是少了许多,没想到大爷过来倒是姑娘又用了些,日后大爷看来还是要勤来来,。”

薛蟠看着黛玉,只见到她虽然清瘦了些,可神色不错,看样子身子大为康健,已经不复昔日的病弱,笑道,“瘦些无妨,我瞧着妹妹脸色极好,许是天气热的缘故,吃不下饭也是寻常的,”薛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苦夏也是寻常,那里个个和我一般,都这样胃口大开呢?”

黛玉笑道,“哥哥吃的这样多,怎么也不见胖?”

“这每日饮食定量,又勤加锻炼,自然是不会胖的,”薛蟠说道,“妹妹我教你的那太极拳,如今可还练?”

“每日早起必然动一动,如此还能出些汗。”黛玉答道,“的确是如此一练,不知怎地,身子的确是好了许多。”

“这可是仙人之术,”薛蟠笑眯眯神神秘秘的说道,“一动一静,刚柔并济,不是闹着玩的,妹妹只要是每日练着,日后身子会越来越好的。不求白日飞升,延年益寿,还是简简单单的。”

薛蟠这明显是在骗人,实际上黛玉身体变好是因为每天打拳也算是一种锻炼,加上这些日子心情尚可,自然身子就好了起来,不过这个时代对于鬼神之说也是甚是相信的,黛玉也自觉身子好了许多,笑道,“自然是听哥哥的。”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薛蟠笑道,“我这日子过的舒坦,平时打打拳,和你们说说话,外头有些事儿,却也不忙,日子从容,却也有些事儿干不至于说太空闲,自然就不会发胖了。”

黛玉瞧见薛蟠眼角露出了一丝倦意,知道他这些日子有些累了,素日里头必然要和薛蟠斗嘴一二的,这会子也不反驳,只是要薛蟠赶紧着回去歇息,“天再黑了,只怕是路上就不好走了。”

薛蟠于是又絮叨了几句话,这才起身到了外头,紫鹃和王嬷嬷一起送了出来,瞧见左右无人,王嬷嬷郑重其事的朝着薛蟠又请了个安,薛蟠奇道,“嬷嬷这是作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又行礼起来了?”

王嬷嬷说道,“若是没有大爷的照拂,只怕是我都不能再见姑娘了,这一次,我委实要大礼谢过你才是。”

紫鹃见到王嬷嬷如此,不免也红了眼圈,“嬷嬷说的极是,若不是大爷暗地里派了他的奶妈来照顾你,只怕是真的都不能进园子了。”

紫鹃虽然是上等丫头,却也不是那种不知道贵贱之物的人,山参如何的贵重,她那里不晓得?之前那个贾代儒,就是管着族学的那个老太爷的独孙瑞大爷得了大症候,每日都要和山参汤,他们家都喝不起,只能是来荣国府求,二奶奶也没有理会他,只是拿了一些须末打发算了,最后这瑞大爷还是没救回来,这山参简直就是续命的神药,但是委实也是需要砸银子的神药,之前林黛玉寓居此处,如何能够花如此多的银子来给奶妈治病?也只能是干熬着罢了,若不是薛蟠,只怕是真的,如今林姑娘更是一个人鼓鼓的的了。

薛蟠忙把王嬷嬷扶起来,“这原本是小事儿,你乃是姑娘的奶妈,如今姑娘父母都没了,唯一亲近的也就是你了,你若是好好的,姑娘自然宽心许多,在园子里头也不会无聊了。”

王嬷嬷抹泪,“所幸还有大爷想着姑娘,只是,哎,老爷和太太走得早,没有把姑娘的事儿给定下来,大爷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若不是看在姑娘的份上,也不会如此照顾,请大爷放心是了,有我和紫鹃在,必然守护姑娘周全。”

“如此就是极好,”薛蟠脸上微微一红,想到贾敏和林如海,没想到这几年接连而去,可见这人世无常,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些,黛玉的奶妈王嬷嬷在原著之中只是黛玉一进荣国府有提及,后面就渺无声息了,联想着之前之事,想来也是因为缺医少药的缘故才过世,如今多少,也算是帮着改了一个人的命运了,自己来到这红楼世界,除却贪图享乐之外,是不是也应该多改一改别人的命运呢?直接硬拗,那是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但循序渐进,细水长流,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的水磨工夫,应该是可以的。

薛蟠回过神来,对着王嬷嬷笑道,“咱们都是南边的老相识,有话我也就直说了,老太太疼姑娘,正经儿是实实在在的,只是姑娘心思细,有些时候下人们偶尔有怠慢的,她也容易想的多了些,想多了,心里头就不高兴,偶尔一两次也就罢了,可时间久了,必然伤身,所以我要的就是你们,倘若老太太和凤哥儿有些想不周到的,你们都帮着姑娘想周全了,若是有什么用度缺的,径直来找我就是了,也不必和姑娘说,免得她又抹不开面子。如何?”

薛蟠这么说,真是的的确确为黛玉着想许多了,王嬷嬷和紫鹃心里头都着实感激,纷纷点头应下,这边说了一会话,薛蟠才让两人回去,自己个回清凉台去了。

可巧李纨出来,要去宝玉处探望,路过潇湘馆,就见到王嬷嬷对着薛蟠郑重其事的行礼,丫鬟素云搀扶着李纨,远远的瞧着这三个人说话,等着三人散去后,对着若有所思的李纨笑道,“薛大爷好像对着林姑娘特别的好,奶奶你说是不是?”

“你说对着林姑娘好?”李纨摇着团扇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位薛大爷,对着那位姑娘都好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冷眼瞧着,薛大爷对着林姑娘尤其照顾,许是因为两人打小就在南边认识的缘故吧?”

“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李纨点点头,“少年家,相处的来,也是好事儿啊。”

二百一十八、詹事府

李纨说少年家相处的好是好事儿,“瞧见她们这些花朵一样的人物,看着真是让人高兴,和少年人相处久了,还真的是让忘了自己的年纪,也觉得年轻许多了呢。”

李纨拿着团扇呆立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了什么,想了不少的时间,素云不敢打扰,过了一会才问李纨,“听说二爷今个被薛大爷交出去帮着当差了,也不知道这差事儿办的如何了。”

李纨点点头,回过神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太太今个原本是要礼佛的,也因为这个事儿,心思不定,倒是把丫鬟们给排揎了一阵,我也不敢多劝。”

李纨似乎有些脸色不太一样,素云说道,“奶奶只管照顾好兰哥儿,在园子里头看好姑娘们和宝二爷,其余的事儿人,也不必多计较了,老太太和太太还是敬重奶奶的,这一次二奶奶过生日,老太太都把你那份要出了,还是二奶奶会做人,说把您那份给出了。”

“她的确是会做人,”李纨幽幽说道,“只怕是好名声给她落了去,这银子却是没出呢。”

素云不明白李纨的意思,李纨也不预备着说什么,这边站了一会,又到了怡红院来,宝玉正吃了饭,见到李纨来,笑道,“大嫂子来了,可用过饭了?”

李纨问宝玉白日的事儿,宝玉显然还新鲜的很,于是兴致勃勃的又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李纨见识不多,听完之后只是不由得生起艳羡之意,宝玉能够出入王府,和王爷都谈笑风生的,可见是真的有出息了,这有出息还是薛蟠帮衬提携的,想到这里,李纨心里头也有了主意。

这边暂且不表,且说第二日薛蟠起身,吩咐晴雯要换了官服来,晴雯不意薛蟠要出门去,笑道,“大爷怎么今个要出去了?这官服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呢。”

这是逗薛蟠的,只是官服收在柜子里头,晴雯拿了出来,和小丫头一起给薛蟠穿上,小丫头们也很少见到薛蟠穿官服,见到这样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听,又围着薛蟠打量,晴雯也在比薛蟠的腰、臂长等,见到薛蟠的衣摆又短了些,晴雯笑道,“大爷又长个子了,看来过些日子,又要预备做衣裳了。”

“我做衣裳也就罢了,官服的样子都差不多,倒是你们几个,”薛蟠在大落地镜里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影,“这到了秋天了,也该添几件衣裳了,夹的棉的暖和的都该做几件,免得日后天冷,就没新衣裳穿了。”

“怎么样也该给大爷做,”晴雯性子是颇为慵懒的,寻常时候能不能动就不动,除却薛蟠的事儿还上心,其余的一概不管,就算是自己个的衣裳首饰,也是漠不关心的,算起来,薛蟠不知道给了多少珠玉之物,也只不过是随意的放在盒子里头,不和其余的丫头们一样,得了主子的赏赐爱若珍宝,一样一样都要保管妥当的,可晴雯却是不一般,除却出门要回吴贵那边之外,其余的时候也不过是简单穿衣打扮,“大爷这到了冬天,园子里头水多,想必是冬日里头冷些,厚实的衣服要多些才好。”

薛蟠出了门去,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要晴雯给她们量布做衣裳,晴雯笑骂道,“你们这些蹄子,大爷都还没新衣裳呢,你们倒是想着要抢先做衣裳了!”

“大爷的事儿,横竖有晴雯姐姐你来料理操持呢,我们操什么心呀,”鹤儿笑道,“姐姐屋里头的衣裳那么多了,自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不知道我们没衣裳穿了!”

晴雯双手叉腰,朝着几个小丫头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在大爷这里头当差,你们的衣裳只怕是这园子里头丫头最多的!这会子还要新衣裳,可见是你们几个如今的好日子过太安逸了,还嫌不足呢!”

丫鬟们显然也知道晴雯的性子,虽然晴雯骂的厉害,可众人却也是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儿,众女给晴雯按手按脚的,又端茶倒水,无微不至,“哪里的话儿,自然是先给大爷做衣裳,等着大爷,还有姐姐的衣裳做好了,再做我们的是不是呢?”

“是了是了,”众人笑道,“这体统规矩,是不能忘了的。”

“这才像话,咦,不对,”晴雯回过神来,“怎么把我说在和大爷一块呢!”如今的晴雯再也不是昔日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之人了,听到丫头们的笑声里面带着一种揶揄的味道,她不由得脸上通红一片,“你们这些个死丫头,瞧着我还饶不饶你们了!”

薛蟠出来清凉台朝着北边走去,出了角门,这边马车已经在候着了,今日别的地方都不去,兵马司自然是不去的,那边人来人往,太过于显眼,所以今日薛蟠吩咐车夫,“去詹事府吧。”

詹事府须臾就到,薛蟠下了马车,刘知事就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他消息来的快,通传到位,一下子就出来迎接,“左中允大人。”

“刘知事,”薛蟠笑着点点头,“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刘都知了。”都知的意思就是都知事,算是知事的一把手,毫无疑问,刘知事升官了。

刘都知陪笑着说着不敢,“若是没有左中允大人帮衬着詹事府想了这个法子出来,只怕咱们俸禄都发不出来呢,一切都要谢左中允大人,我的升职,也是大人一手提拔的。”

“是朱詹事提拔的,不是我,”薛蟠笑着说道,他到处看了看,只见昔日寒酸的詹事府如今已经大变样,到处崭新,原本破旧的衙门大门也变得富丽堂皇起来,抬脚入内,到处都是可见来往的仆役,人人都衣物崭新,之前薛蟠来见到的那破窗户,如今自然是不见了,换上了四季平安的窗棂,算不得精致,但起码好看多了。

薛蟠也不先入内,在刘都知的引导下,先到了后头的教室,好像是教导主任一般,巡视了几个学习班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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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九、改造完成

这个时候似乎正在读书课,教授们在上面督察,众学生依次上去背诵,背诵过关的,自然无事,没有过关的,教授显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第一次初犯,只是打掌心训诫,若是再好几次背诵不出来,那就拉到外头去打板子,起码薛蟠这么一路过来,就见到了不少人被拉出去,在院子里头鬼哭狼嚎的打板子,薛蟠还看到了一个老熟人,什么神威将军之子韩标德,算起来此君也是老熟人了,若不是他,如今的兰台寺东方纳兰还依旧威风的很呢,而且薛蟠也当不到兵马司指挥使。

韩标德显然是被重点照顾的,开玩笑,都知道此人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和散财童子,岂有不认真对待的道理,不过詹事府的人都是斯文人,斯文人是不会乱做什么凌虐的事儿出来的,只是会加大对韩标德的培养和教育力度,比如这个时候被苏拉们搀扶着回来呲牙咧嘴的韩标德,倒是脱形的有些让薛蟠大为吃惊了,原本是脑满肠肥肚子极大的胖子,这会子倒是被训练的十分清瘦,脸颊上的肉都已经凹进去不少,他被苏拉拖着过了薛蟠跟前,薛蟠起初还没认出来,只是韩标德到底是看到了薛蟠,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番,他挣扎脱开苏拉的搀扶亦或者挟持,扑到了薛蟠面前,拉住了薛蟠的袍服下摆,“薛大人!薛大爷!薛祖宗!我求求你,你给个恩典,不要再让我在这里头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韩标德连连给薛蟠磕头,“我求你了薛大人!”

边上的苏拉忙把韩标德拉开,刘都知呵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韩同学的!韩同学不良于行,你们原本就该好好伺候,怎么好让韩同学如此跌落在地上呢?实在是有失我詹事府的礼仪风度!”

薛蟠起初大吃一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这才认出来是韩标德,“原来是韩兄,怎么瘦了那么多?怎么,在詹事府的日子不好过吗?”

刘都知笑道:“韩同学因为在地安门外滋扰商店,敲诈勒索,罪过甚大,只是看在他昔日逝去的父亲功劳颇大的面子上,左中允大人开恩,将他赦免了其余的罪过,这才让我们詹事府来改造学习,左中允大人,你可不知道,韩同学,可是我们这里呆的时间最长,学习最认真的同学了。”

呆的时间最长,说明这个韩标德,已经是被折磨时间最久的了,学习最认真,这是不见得的,薛蟠看着那韩标德痛哭流涕的样子,想到之前在西华门外对着自己耀武扬威,就算是被自己一枪打中,也依旧是桀骜不驯依然是不把生死放在眼里的韩标德,这会子不过是多读了几日书,就软瘫如鼻涕一般的了,薛蟠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这读书学习,真的太可怕了。

刘都知看到薛蟠打了一个寒噤,还以为薛蟠怕风,于是连忙要迎他进去,又呵斥苏拉要把韩标德给拉开,“什么眼力界儿,左中允大人在这里,你们还让这样的闲杂人等滋扰薛大人,等会瞧我不扣你们月钱,赶紧着,把他拉下去,《大学》抄十遍交上来,韩同学!”刘都知摇头晃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知道,斯文二字呢?”

薛蟠伸手,拦住了作势要拖韩标德走的苏拉,“韩标德,你这性子倒是在詹事府改了不少了?你在这里,”薛蟠笑道,“学了什么?”

韩标德一脸惊恐,“四书都背熟了,五经还差一门周易,也都熟了,如今还要学,还要,”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学《朱子经注》,”他脸上泪水哗哗哗的流下来,“这个小的实在是学不会了,每日都被教授打板子,这日子过得兼职是生不如死了!”

朱子经注是朱熹注释四书五经的解说版本,凡是解说版本,都是要说的很絮叨所以这一套书,基本上有几十万字,这都要背下来,简直不是人类所谓,薛蟠啧啧称奇,对着韩标德的遭遇显然表示很是同情,他转过脸来,和刘都知说道,“咱们这培训改造班的学生,都已经学的这么深厚了?”

刘都知眉飞色舞,“那是自然,论起来,咱们这詹事府,学问造诣,不比国子监翰林院那些地方差,不是下官打包票,这些人如今若是放出去,学问已经比一般的秀才差不到哪里去了。”

“既然是如此,”薛蟠眼珠子转了转,“那么今年秋闱,是不是可以放一些人出去应考了?”

“左中允大人你的意思是?”

“秋闱已然快到了,这些人关了大半年,读书该有成就的,也有了成就,可咱们这些人,说了不算,”薛蟠显然又是在想什么坏主意,“放人不放人,这里可是圣上钦点过,做得好的事儿,若是咱们胡乱放人,岂不又是辜负圣恩了?”

“左中允大人所言甚是。”

“可若是一直关着,咱们这詹事府也不是施舍的衙门,这经费有限,哪里能白白养着这些人呢?”薛蟠笑道“放人是一定要放的,只是怎么放,却还是要有一个公平的标准,咱们自己个说了不算,万一外头的人以为我们收了银子,还预备着要如何徇私枉法,这就不妙了。”

“那么,左中允大人的意思是,”刘都知悟性极高,听弦而知雅意,“若是到了秋闱的场上,能够中了科举,那么自然学问就学到位了,自然也可以放他们毕业去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然也!”薛蟠笑道,“刘都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一下,他们也该努力了。”

刘都知想了想,“左中允大人的提议妙啊,的确是如此,这百来号人里头,委实有不少人,才学聪明都甚是了得,只是之前误入歧途了,如今若是能够中了秋闱,那么自然,也就是大人之前所言的那种,改造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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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你听话吗?

刘都知十分机灵,听到薛蟠这么说,就知道薛蟠也不准备将这些人都一直拘在詹事府里面,他虽然是畏惧于薛蟠如此强势将这些勋贵之子都拉进来关押这么久,故此就算有人来他这里说项或者是贿赂,他也不敢将这些人放出去,只能是在詹事府之内稍微照顾一二,薛蟠如此说要放些人出去,刘都知倒是有些如释重负,毕竟詹事府的压力还是蛮大的。

若是能够通过秋闱放出去一些,起码这边的压力可以减轻一些,只是刘都知这些日子过惯了富得流油的生活,若是这些改造班的学生都放出去了,詹事府的收入必然锐减,到时候大家伙再想和如今这么从容,就难了。

“那接下去,刘都知,咱们该改一改教学的侧重点了,”薛蟠想了想,吩咐刘都知说道,“接下去不可死读经义,应试技巧也要多教导一二,这是关键的大事儿,若是咱们这詹事府能出几位秀才,可就是咱们的教化之功了,你说是不是啊,韩同学,浪子回头金不换呢。对了,刘都知,韩同学这个人,学问怎么样?能入秋闱吗?”

刘都知笑道,“韩同学机灵是够了,在教授们的细心关怀下,背书倒也算是勤勉,只是一手书法,还是太差了些,想要考秀才,一手台阁体是必要的,他的字儿太差。”

“那就是要多练习了,”薛蟠朝着韩标德点点头,“一手鸡爪子似的书法,自然是不成。”

韩标德听到薛蟠的这个主意简直是魂飞魄散,他又要拉住薛蟠,“大人!求求你,就放过我吧,我哪里是读书考秀才的人?压根就是饭桶草包!您就把我当做一个屁,轻飘飘的就放了吧!不要再放在你的眼里了。”

薛蟠哈哈一笑,看着左右,“还不把韩同学给扶起来?”他原本还预备着不管这件事儿,可看到了韩标德,突然就想到了什么,这个人,似乎还可以用在别的地方,“你又何必如此自谦?人生在世,总是有自己个的用处的。”

苏拉把可怜兮兮的韩标德给架了起来,“听着刘都知说,你学业倒也还成,若是想要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薛蟠摇着扇子慢慢的走进了韩标德,韩标德的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色,以前看着薛蟠原本还有些厌恶和憎恨的神色都没有了,“不过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话呢?”

刘都知只觉得薛蟠的说话声语气什么的,这时候变得十分的可怕,完全是不同于素日里头看上去横冲直撞的感觉,而在夏日的早上,居然刘都知就生出了一身凉意,薛蟠对着韩标德耳语几句,挥挥手,苏拉把还在恍惚之中的韩标德给拖了下去,薛蟠对着刘都知吩咐,“这个人我还有用处,过几日等着我消息,就把他给放了。”

刘都知不敢说个不字,忙答应了下来,这才带着薛蟠到朱詹事的签押房里头,这边也早就是鸟枪换炮,原本寒酸破落的地方一扫而空,到处都是文雅古典书香气十足的装潢,朱詹事自然也不穿以前破旧的红袍了,按照薛蟠素日里头说的话儿,“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若是詹事大人穿的不好,岂不是丢了我们詹事府的脸面?”故此学费到账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詹事府上上下下都发了银子作为整治官服衣物之费。故此今日的朱詹事,身上的官服红的简直耀眼。

朱詹事见到薛蟠到来,起身笑眯眯的相迎,薛蟠也连忙行礼,不管外头怎么样桀骜不驯,起码的官场礼仪还是要遵守的,待到两人坐定,薛蟠将刚才想到的主意一说,朱詹事也点头同意,只是还要提出来一个疑问,“秋闱可不是说参加就参加的,若是咱们上了折子去,上头不同意,如何?”

“这只怕是没人会不同意,算起来关在咱们詹事府的这些个学生,各个都是有背景地位的,只要是咱们提出来这个法子,谁家里不愿意呢?不愿意自己的小孩可以有点出息,若是得了一个功名,日后成就就不得了,咱们提上去,保管是谁都愿意,而且说不得这就是咱们詹事府的功劳呢,教化之功,官学生和太学生,咱们詹事府是轮不到的,可偏生是这些人,若是有那么一两个成才的,那就是咱们詹事府出头的好时候了,有些时候也不能只想着银子,能拿功劳的,还是要拿的。”

薛蟠十分善于说话,一口一个咱们,让朱詹事也觉得薛蟠的的确确是为了詹事府着想的,于是点点头,“这事儿本官什么时候上书就是了,”朱詹事不免有些唏嘘,“詹事府已经许多年没有上折子了……”

没有上折子说明是没有差事儿,如今到底是有些功劳了,而且如今虽然詹事府没有人员调动,也没有人算是跳出了詹事府,可如今有钱了,这衙门就算不得什么冷了,只是刘都知到底是有些舍不得,“若是这些人都散了,其余的只怕咱们也管不住,若是都散了去,那么,咱们日后还是没有差事儿干啊。左中允大人,”刘都知对着薛蟠说道,“您看看,这还有法子没有?”

“急什么?”薛蟠笑道,“你可知道,修国公已经兼管五城兵马司了?他老人家也不嫌弃钱多,预备着也要效仿西城兵马司之前的举动,对着洛阳城进行一次排查,仿照之前之例哦。”

朱詹事喜形于色,和刘都知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对方眼中的喜悦,这生意可是比单单一个西城兵马司抓到的西城之人要大上无数倍了!这下,詹事府可是要继续生发起来了,“这么说来,”朱詹事捻须微笑,脸上红光满面,“这教化之功,咱们詹事府可就算是真的做到了。”

薛蟠陪着说了一会话,起身回到了自己的签押房,左中允原本是没有单独的值房的,但薛蟠功劳甚大,朱詹事特意给薛蟠安排了单独的一间。

二百二十一、发动了

等到送了薛蟠到了签押房,刘都知又过来问朱詹事,“左中允大人说要把那个韩标德给放了,詹事大人?”

“自然就放了,这些人都是他抓进来的,自然他可以放人了,”朱詹事正在揣摩如何上折子,折子上要如何不过分的夸大自己,又可以让皇帝明白自己这个詹事是做的如何到位,差事儿做的如何妥帖,又要谦卑又要自信,又要表露出自己的忠心,他一时半会倒是想着如何写折子,听到刘都知如此询问,不耐烦的摆摆手,“左中允说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这里没有他,你说说看,如今的日子哪里还如此舒坦!接下去不是说了吗?若是全城发动,咱们这里的日子还要好过些!”朱詹事年岁已大,不指望多少出息,但是日后的日子总是希望过的更好一些,薛蟠能够这几年帮着詹事府变得富裕一些,他已经很满意了,“你一切都听左中允的吩咐就是了,还有,”朱詹事笑眯眯的摸了摸书案上的一封信,“咱们也不能够不报答一二,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乃是寻常之理,等到过些时候,咱们多少也要答谢人家,你以为如何?”

刘都知忙点头,“这话极是,我们都听大人的,而且自然,都愿意报答左中允大人。”

且不说这边朱詹事和刘都知等人在商议什么,薛蟠到了签押房,也不需要人伺候,一个人一个办公室的好处就是如此,臻儿进来倒了茶,薛蟠不理事,自然也没有什么文书要处置,于是薛蟠翘着二郎腿和臻儿说话,“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在外头玩的高兴的不得了,”薛蟠对着臻儿笑道,“又认了几个干姐姐干妹妹了?”

臻儿嬉皮笑脸,“大爷不出门,我自然没事儿,不和丫鬟们说说笑笑,这日子还怎么过呢?”

臻儿也是长大长高了不少,脸上冒出了不少青春痘,嘴角也出现了绒须,显然这人人羡慕的青春期到来了,薛蟠喝着茶,若有所思,“也该给你安排个正经的差事儿了,整日这样在家里头厮混,总是不成样子的。”

臻儿叫屈,“就大爷可以躲在家里头玩,我在外头玩些日子,大爷就看不惯我了,莫不是在,”臻儿不正经的笑起来,“莫非在晴雯姐姐那里吃了瘪,倒是来我这里头发作了?”

薛蟠险些将口里的茶给喷了出来,他呵斥臻儿一番,虽然没说出来,但是他已经准备要让臻儿远离这些莺莺燕燕的氛围,“这可是为你好,”薛蟠一脸的正气凌然,“当个小厮有什么出息的?还不如想法子历练起来,日后不管是家里头当个掌柜也好,或者是当管事也好,总是出路不是?你那些干姐姐干妹妹的,难不成就喜欢你这个小厮呢?男人家没有自己的事业是不成的!”

薛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在这边对着臻儿指手画脚,“你现在倒是会甜言蜜语哄女孩子开心的,可是以后这柴米油盐酱醋茶,可都是要花银子的,不能是事事都论银子,但没有银子是寸步难行的。”

臻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爷,这里可是最斯文的地方,您这样大谈特谈银子,是不是太俗气了些?”

薛蟠无所畏惧,“这有什么?就算是斯文的读书人,也要吃饭过日子不是?再者说了我这左中允,乃是清华之官,君子不耻于利,这才是正道呢,你现在说我多管闲事,日后却是要谢我呢。”

“我不想当管事,大爷,”臻儿挺起了胸膛,做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来,“从跟着大爷在天竺走了这么一趟,我倒是想去当大将军!统率千军万马,打敌人!”

薛蟠一脸的惊奇,他还真不知道臻儿有这样的大志向,“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你可别以为我这在天竺每天睡懒觉好像带兵打仗是很轻松的活儿,你就看看那金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没有一日停歇的,你这小身板,吃得消练武艺?你若是吃得消,你大爷我这里头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我的儿,只要你上进!”

臻儿显然不是那种吃的了苦的人,他摇头晃脑,“我自然是要学大爷这样了,每日只是指挥军队,叫别人去打仗,自己个躲在后头就成了,我可不会去自己个冲锋陷阵的,大爷那些同学们不都是这么劝大爷吗?是什么来着?哦对,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如何能够自己去身犯险境呢?”

薛蟠听着简直要喷饭,“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你若是想要当这样的人,我先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你知道那个赵括吗?哦不知道?还好你不知道,赶紧着回去找人问问,”薛蟠笑骂道,“免得日后做出纸上谈兵的事儿来!”

臻儿虽然不认识赵括,但是纸上谈兵是听说过的,他听到薛蟠这么说,还颇有些不高兴,“大爷都能的事儿,我怎么不能?我瞧着大爷也没有带兵打仗过,怎么偏生在天竺都能赢?”

“那是你大爷十分聪慧,天纵奇才,”薛蟠洋洋得意,“天生在娘胎里就已经学了十八般谋略了,不然的话,你以为我能在天竺这么厉害?”

两个人说着话,外头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倒也不是旁人,而是哪一位裴知事,如今他也升迁了,虽然不是副指挥使,但也有一任经历,小小的提了半级,裴经历禀告薛蟠,“大人,今日翁中堂弹劾泾源节度使不法事,没有上折子,而是直接在政事堂御前的时候提出来的,万岁爷已经震怒了。”

“好呀,好呀。”薛蟠点点头,“翁师傅到底是忠君为国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见到有人误国,欺瞒君上,就忍不住要荡清吏治来了。”

薛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从安福海那里收集到了一些,再问王恺运要了一些这泾源节度使的黑材料,就是为了能够抛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泾源节度使。

二百二十二、御前奏对

当然是不能够让史鼐出马来弹劾泾源节度使了,要知道节度使弹劾下属已经算是不道德的行为了,可若是下属弹劾直接领导,这简直是无法无天的事情,这绝对是绝对是违背了官场上的潜规则了,史鼐除非日后不做官,不然那个上司都不敢用这样弹劾直接领导的人。

而且说句实话,史鼐虽然贵为忠靖侯,可到底还是官场上的菜鸟新人,大越朝的官场规矩,若不是兰台寺的御史,其余的人想要弹劾高官,自己没有一定的威望和身份,根本是毫无作用,反而是徒增笑话罢了,史鼐才去当差没有几个月就这样弹劾上官了,人人都会说史鼐新来屁股还没有坐热,情况都不知道还居然弹劾了,可见是没有抓住真凭实据。

而翁常熟出马,可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文龙,你以为翁常熟出马办这个事儿,泾源节度使能拿下来吗?”

“不知道,成功的概率较大,”薛蟠笑道,他听到王恺运这样问,解释了自己的用意和做法,“泾源节度使不一定能倒,能不能倒在于翁师傅到底用多大的力气弹劾,是自己个私人的弹劾呢,还是拿着兰台寺大夫的款儿来弹劾,若是用兰台寺大夫的身份弹劾,自然是机会更大一些。”

王恺运要修正薛蟠的说法,“这一节倒是文龙错了,只要是翁师傅出手,他身上什么位置都是能够全部体现出来的,他毕竟在其位,宰相、帝师、兰台寺大夫,只要是他说的话儿折子上的事儿,不是很离谱,皇帝和政事堂就必须要重视。”

薛蟠点点头,“我也是如此觉得,翁师傅的身份贵重,他只要出手,泾源节度使必然是难保。”

“可这驱动宰相的代价,可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王恺运笑道,“如今翁师傅不理论,日后自然要再找到文龙的,到时候只怕是连本带利,到时候还不上了!”

“我可没有什么可还的,”薛蟠耍着无赖的嘴脸,“我这送了别人的把柄给他,身为兰台寺大夫,若是不能办几个铁证如山的案子,不弹劾几个官儿下马,如何叫别人威服呢?再者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儿,翁师傅既然是不能掺合新政的事儿,那么监察百官,弹劾不法,这个事儿若是做好了,也是朝廷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谁也不敢越过他老人家去,原本就是帝师宰相,若是人人畏惧,岂不也是十分厉害的了?壬秋先生你说他这个人行事如何?”

“名在利前,”王恺运笑道,“不是我的评价,而是圣上对着他的评价。”

“既然好名,那么当这个兰台寺大夫,就是恰如其分了。而且弹劾泾源节度使,也是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问题的。”、

裴经历如何知道大内之事?那么自然是薛蟠的好手段了,他如今可是正经有同学在里头当差呢,别的事儿帮不上忙,通传消息一二还是做得到的。裴经历也不多问什么薛蟠的问题,听到有关于宰相们的事儿,裴经历很是识趣,不会多问薛蟠什么,只是请示,“薛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的?”

“你去九门提督那边接洽一二,讨要修国公的一道命令来,”薛蟠如此如此吩咐裴经历,“修国公正经管着我们五城兵马司,他给我们下手书命令,名正言顺。”

裴经历领命而去,薛蟠这个时候收起了脸上调笑的表情,不再和臻儿说笑了,他拿着盖碗的盖子在下意识的敲着杯盏,发出了笃笃笃的声音,“翁师傅发动了,这会子还真的不知道,宫里头是什么个情况了。”

养心殿。

皇帝面沉似水,放下了手里头的折子,他微微皱眉,对着众人说道,“诸卿,都看过翁师傅的折子了?”

礼王第一个就跳出来撇清关系,“臣等还没有看过。”他想说的意思是翁常熟贸然在御前会议上抛出这个事儿,政事堂等人完全是不知道的。

御前奏对不是随便什么事儿都可以说的,之前要安排好具体要讨论的军国大事,形成折子递交皇帝御览,皇帝同意之后才可以讨论这件事儿,不可能说皇帝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个事儿到底要怎么办,就开始讨论,皇帝虽然是天下之主,却也不是什么事儿都精通明白的,若是没有提前的文书折子看过,皇帝也不知道究竟,而皇帝想要讨论什么事儿,那就在政事堂上的内容上添加一二,那么政事堂的人就知道了,皇帝要讨论这个,宰相们也是各自管着一大摊事儿,不可能什么事儿都知道,皇帝要讨论这个,宰相们才会命令手下的文书郎中等人去搜集这个资料,自己再形成意见,到时候御前咨询才算是有的放矢。

所以翁常熟这样贸然提出来的事情,从法度的角度上来说,是不符合规定的,礼王怕皇帝发怒,连忙就说自己没看过,这样的话,上折子的事儿就成了翁常熟私人的行为,和政事堂无关了。

这是礼王素日里头一直的做派了,皇帝显然习以为常,故此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目视翁常熟,翁常熟微微欠身,“这事儿的确是微臣处置的不妥当,若是礼王日后要用政事堂的规矩责罚我,我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礼王忙道自己没有这个心思,“翁师傅不必如此。”

“可这件事儿,十分紧急,故此微臣虽然错了规矩,也要把这个事儿拿出来说,微臣身为兰台寺大夫,弹劾文武百官不法事,原本就是职责所在,故此收到这个,微臣不敢耽误,今个恰好就是御前奏对的时候,故此微臣拿了出来,”翁常熟朝着皇帝鞠躬,“请圣上恕罪。”

“罢了,”皇帝摇摇头,“这也算不得什么,翁师傅也是一心为国,只是急切了些,无妨,无妨,”皇帝将身子稍微在宝座上侧了侧,“翁师傅弹劾泾源节度使,这上头的事儿,可是真的?”

二百二十三、我不知如何

“回禀圣上,之前得了这些资料和消息,微臣也不敢胡乱弹劾大臣,节度使乃是武官一品,封疆大吏,若非实据,微臣自然不会是贸然弹劾,收到消息的时候微臣命令兰台寺的御史将相关涉及到的票号商户还有相关人等进行调查,桩桩件件都已经核实调查清楚,这会子折子之外,兰台寺已经预备下了各种笔录,足够证明,泾源节度使有不法事。毫无疑问。”

皇帝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位师傅居然还有这样的城府和心机,先是拿下了相关人等的笔录和口供,如此一来,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闻风奏事,“这里头桩桩件件若是属实,实在是骇人听闻!”皇帝冷哼一声,“其余的贪赃枉法的事儿也都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只是这个贪污军粮的事儿,若是真的,就该明正典刑!”

皇帝显然不高兴了,政事堂诸相都微微欠身,有几个人的心里头都不以为然,若是贪墨一些军粮来换正常的节度使开销,这是大家伙都会做的事儿,尤其是那个胡光墉,他理财多年,是见惯了这些节度使如此拿军粮出来折扣银两作为当地节度使府的开销用度的,虽然不合法,可倒也是不能明说的潜规则罢了,“不敢问翁师傅,”他斟酌了一二,“这贪墨军粮,不知道根据您的调查,是怎么个贪墨法?须知道军粮每一处都根据节度使兵马所需拨付到位,若是寻常的法子,必然是贪墨不了的,”胡光墉老神在在的说道,“翁师傅可别着了底下人的道儿。”

“天柱山匪徒甚多,泾源节度使不去围剿,反而是借围剿之名,借此靡费军粮,时而说是路上开支,时而报毁损或者是水淹火烧,”翁常熟没有上胡光墉的道儿,也不生气,气定神闲的说道,“这若是一点点,我自然也就不会过问,我也知道水至清无鱼的道理,可根据调查,这些年来,泾源节度使三分之一的军粮,都被如此贪墨掉,并且如此有一道相关的商铺票号等在处置这些粮食。”

三分之一,这就是十分夸张的数目了!胡光墉顿时闭口不言,他本来是理财之人,不是什么军方代表,和这个泾源节度使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除却夏天的冰敬和冬日的碳敬之外毫无关系,犯不上为这样的人说话。

翁常熟朝着皇帝又微微鞠躬,“这银子贪墨了,若是节度使拿做节度府之用,这倒也罢了,只能算是挪用,可他却用来广置房产,全为自己之私利耳。”

这就是说不过去了,若是办公经费或者是招待费用不够,那么挪用军费也是寻常,毕竟不管是那个衙门,迎来送往的任务很大,除却很多富庶的地方官府可以征税填补窟窿之外,其余寻常的地方,只能是挪用各种费用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上司也不会认真追究这件事儿,大越朝的官场规矩,吃点喝点没事儿,但是若是拿到自己的腰包,这就是绝对不行。

皇帝听到这个,到底是生气了,“真真是好大的胆子!泾源一地,乃是西北之重镇,关西之咽喉要害,如今西海之地不安宁,若是日后出兵征讨,泾源之地乃是最要紧的地方,朕将此地交付给他,他倒是如此来回报朕的!”

翁常熟汇报的很是仔细,故此众人也不觉得这一次兰台寺大夫亲自出马,只是风闻奏事,而是有真真正正的把柄在他手上掐着了,这会子皇帝发怒,众人都是抬头,礼王是领班宰相,首辅阁揆,于是他连忙出声,“圣上息怒,不过是地下的人不中用,辜负圣恩,圣上龙体要紧,不可动怒气坏了龙体呀。”

首辅没有提出解决此事的方案,倒是一味劝着皇帝不要动怒生气,永和皇帝一时间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罢了,下旨,”皇帝肃然说道,“泾源节度使即刻下诏狱问罪!”

翁常熟的折子几乎就已经定下了泾源节度使死罪了,皇帝下这个杀气腾腾的命令,众人也觉得非常符合常理,礼王忙应下,翁常熟也脸上露出了得色,自己从未有过折子这样痛痛快快让皇帝同意的,这一次别人送过来的好东西,总算是没浪费了!

御前承旨,却又不是政事堂宰相们的事儿了,而是御前大臣的事儿,今日御前大臣一老一少,老的那位是成国公,他已经是六十多岁了,虽然当这差事儿,却也只是点卯而已,并不是真的御前站着当差,另外一位,这位头上戴着净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腰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这位王爵一直不说话,就算是这边说的再多,也是不说话的,只是闭目养神,似乎从不听宰相们的讨论一般,只是皇帝下旨,这青年才转过身子,微微鞠躬,“臣遵旨。”

他还未走出去让翰林写旨意,“慢!”皇帝突然又说话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从刚才的严厉激动之中变成了冷漠,“这事儿,朕还要再想想,你们先跪安罢!”

皇帝说要众人跪安,说明今日是不准备再商议此事儿了,起码御前奏对今日是不想进行了,其余的人倒也罢了,可这翁常熟倒是觉得没趣,自己这满腔热血呢,这会子皇帝就又反悔了?

但是皇帝亲政许久,威严甚重,众人也不好询问皇帝又为何改变主意,只能是一鞠躬,鱼贯而出,皇帝沉思许久,御前的这位王爵大臣也不说话,只是垂首伺候着,香炉之中香雾氤氲升起,皇帝过了一会才问道,“北王,你觉得这事儿如何?”

这一位就是御前大臣,四王之首北静王水溶,大越朝的爵位都是递减承袭,可北静王在四王之中功劳最大,故此如今还承袭王爵,水溶是不说话的,可听到皇帝如此吩咐,微微欠身,“圣上,臣非宰辅,这事儿臣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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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四、就说一句话

其余的王爵世家都已经降到了公或者侯了,礼部对着这些爵位承袭的事儿十分严格,就算是同一代兄弟承袭,那也是要降等,北静王如今承袭三代,但是还承袭为郡王,只是降等一次,所以实际上贾赦这样降等为将军的,不可以被称之为国公爷,而北静王,却是名正言顺的王爷。

皇帝这垂问御前大臣,就不是很合规矩,御前大臣由王公大臣内特简兼充,无定员。掌乾清门侍卫、司员诸务,实际即统辖内廷事务,并常日侍直于皇帝左右,逢皇帝出宫巡幸,与领侍卫内大臣任后扈大臣。并兼管奏事处事务。这差不多是皇帝的秘书和侍卫长,但御前大臣绝不是宰相,不是参赞政务处理军国大事的政事堂大臣。水溶很是谦逊,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细节上犯下什么忌讳,就算是皇帝发问,他也要恪守本分,“臣不知道如何回答。”

皇帝微微一笑,显然对着水溶的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不必如此,北王乃是大越朝一等一的勋贵,家世渊源,自然是这些事儿不会不知道,朕与你素来也是私交甚好,就算是出于同窗好友之情,你也该提一提你的意思,再者,”皇帝瞧了瞧左右,“宰相们都不在,你在御前也听说了不少话儿,自然也有自己个的说法。”

“微臣年岁尚浅,倒是不知道如何判断,”水溶谦逊笑道,“翁师傅既然这样郑重其事的提出来,不管是否真假,查一查,还是要的。”

水溶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不愿意再说了,皇帝显然也是不愿意地下的人说很多,他点点头,“北王说的极是,这事儿泾源节度使只怕是有些实实在在的罪过在里头的,朕原本以为,”皇帝懒洋洋的说道,“这事儿是有人帮着史鼐张目,要求一个报复之心呢,翁师傅的性子,只怕是很容易就被人利用了。”

“史鼐虽然不争气,但是这个泾源节度使更是无耻之极!朕虽然是极为厌恶此人,但也不愿意被人当了枪使,”皇帝似乎在自言自语,北静王只是静静站着不发一言,“既然如此,传旨,”皇帝眉毛一挑,“泾源节度使解职,即刻进京,赴兰台寺询问之。”

水溶应下,出去传旨,皇帝继续自言自语,“至于这个史鼐,若是真的不重要也犯下罪过,那么朕,自然也是要严惩不贷!”

旨意没一会,就传出了宫,不仅仅是各处衙门都知道了,就连薛蟠这里也听到了,薛蟠微微一笑,起身不再继续在这里头呆着,“走吧,臻儿,”薛蟠笑道,“你又可以在家里头玩好些日子了!”

临走之前,薛蟠倒是还没忘了那个现在看着倒霉日后却不一定倒霉的韩标德,于是将韩标德提了过来,“你若是老实听话,”薛蟠摇着扇子,对着韩标德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我放了你也可以,只是日后,你的一切就要听我的了哦,明白吗?韩同学。”

韩标德哆嗦着身子,“薛大人,大人,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不会干坏事了,我乃是守法第一好公民,”薛蟠神秘说道,“你别想着出去了反悔,若是出去了反悔,我还有一百种法子对付你哦,注意安全。”

薛蟠和韩标德吩咐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去,韩标德半跪在地上,呆立许久,也不知道这心里头到底是在想什么。

薛蟠回到了梨香院,王恺运自然是知道了,他朝着薛蟠拱手,“恭喜文龙,你的筹谋,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多谢先生,不过成功一半,那就是还没有成功,”薛蟠笑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没有到成功的那一刻,就是还没有成功。”

“你所谓的成功是什么程度什么地步?”

“现在只是那个泾源节度使被免职,要入京质问,这算不得什么,我猜想大约是圣上要给他留一些面子罢了,只不过是不要即刻下狱罢了,那些东西,他无从对质,特别是去职之后,人走茶凉,更是没人会死硬帮着节度使抗一切罪过。”

“但史三叔还没有保住,”薛蟠笑道,“他身上的罪名,不会因为泾源节度使的去职,而消除,只有他身上的罪名消除了,这才是能够真正保全他,并且将这件事儿给妥当办下来。”

“其实文龙也不必如此较真史鼐之事,”王恺运不以为意,史鼐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小角色,“泾源节度使弹劾史鼐,史鼐是王子腾保举的,而现在弹劾史鼐的泾源节度使却被圣上下旨免职,说明王子腾的地位,稳稳当当,无从动摇。”

“话是如此说不错,只是我倒觉得有些担心,”薛蟠摇摇头,“不知道大内如何,只能是先看着琏二哥那边跟着去,能不能克尽全功了。”

“你说什么?”许久没露面的史鼐听到了贾琏说的话,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喝道,“你说蟠儿,是想要我去立战功?”

“的确如此,”贾琏笑道,他心里头也直打鼓,只是答应了薛蟠,现在又是出了京,回到了泾源地面上,贾琏骑虎难下,这会子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是咬牙前进,“天柱山的匪徒盘踞多年,三叔若是打下来,有了军功,什么罪过都没有了。”

“天柱山?”史鼐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只怕是不成?”

“不成?”贾琏冷冷一笑,“那么只怕是三叔的差事儿保不住不说,日后什么差事儿也别想当了。其中关节,我也和你说过多次,如今三叔你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个打拼了,我那二叔为了保举你,如今已经坐蜡,表弟吩咐了,若是这事儿办的好,别说是判官留得住,日后这节度使,只怕也是你的,富贵险中求,你自己个掂量吧!”

薛蟠这边说了一会话,鸳鸯就带着丫鬟们送东西来了,薛姨妈叫薛蟠去看,薛蟠自然辞了这边,到了梨香院内。

二百二十五、孝敬姨太太

到了梨香院,薛姨妈正在和鸳鸯说话,鸳鸯是个“家生子儿”,虽然是贾母的红人,但她自重自爱,从不以此自傲,仗势欺人,因此深得上下各色人等的好感和尊重,须知道大越朝最重视孝道,历来皇帝最看重这个,贾府自然也是如此,贾母乃是上一辈硕果仅存的老人,算是两府最尊贵的人物,服侍贾母高兴,成为了内宅妇人最重要的事情,就连贾珍在东府说一不二,素来是胡闹惯了,可也是为了贾母高兴,也要时常请贾母过去赏玩听戏吃酒,贾母的的喜恶更是直接决定了贾府中人是否炙手可热,邢夫人不受贾母喜欢,故此自然家里人也不太奉承,凤姐得了贾母的喜欢,自然就是人人敬仰,再加上她凭借贾母的宠爱和自己个办差事的手段拿下了理家的权力之后,更是春风得意,就连邢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凤姐之所以得势,首先自然是她很有才干,这个才干不是说她多少饱读诗书,而是手腕手段了得,能够将荣国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点的妥妥当当。但是有才干,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凤姐得了贾母的喜欢,故此在荣国府可以站稳脚跟,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鸳鸯所处的位置,更是比凤姐厉害多些也是寻常,历史上和珅在乾隆退位之后就因为还是乾隆最亲近的人物而简直可以对着嘉庆皇帝发号施令,这就是说明领导者身边人的重要性,甚至比接班人还要厉害些,但是鸳鸯不是这样的人,素来宽厚对待下人,且十分的聪明。

薛蟠见到她长得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看上去清清爽爽,丝毫不觉得十分尊贵逼人的样子。鸳鸯的父母在南京为贾家看房子,哥哥是贾母房里的买办,嫂子是贾母房里管浆洗的头儿。是地地道道的家生丫头,一生下来就是注定要伺候荣国府的主子的。

鸳鸯正站着和薛姨妈说话,见到薛蟠进来,又朝着薛蟠微微一福行礼问好,“薛大爷。”

薛蟠笑道,“鸳鸯姐姐,今日难得来梨香院。”

“给姨太太和薛大爷送些吃食,”鸳鸯落落大方的说道,“老太太说厨房里有新鲜的鹿肉,这个时候,吃一些鹿肉补补阳气,是最好不过的,秋日虽然怕吃了鹿肉上火,故此老太太还特意寻了金丝燕窝来,说这个吃着性子平和,温润身子是极好的,故此拿过来孝敬姨太太。”

薛姨妈显然高兴极了,“老太太素日里头有什么好吃的,都打发人来让我过去,今个还这样特意的送了好东西来,这可怎么说的呢,每日都混吃混喝罢了,今日还拿了这么多来。”

“这可没什么,”鸳鸯笑道,“老太太瞧着东西才请姨太太的,不然也不敢胡乱拿了来。”

薛蟠笑道,“既然是老太太给的,咱们就收下来是了,什么时候太太得了好东西,再给老太太送去也是一样的。”他有些知道贾母为何如此客气,今日这样非节非庆送颇为不菲的东西来,显然是为了感谢薛蟠提携教导宝玉的意思,“鸳鸯姐姐也不必急着回去,喝杯茶坐下来咱们聊聊天是了。”

杨柳拿了一张凳子来,请鸳鸯坐下,鸳鸯告罪了坐下,薛姨妈又问鸳鸯在贾母这里当差多久了,家里头有什么人,如今几岁了这样的话,鸳鸯无一不落落大方的回答了清楚,算起来,也只是比薛蟠大了一岁而已,比凤姐还要小一些,如今就管着贾母屋里头的大小一切事物,也是少年老成的代表了,薛姨妈啧啧称奇了一番,又对着薛蟠笑道,“外头的人都说你办事老成,我倒是觉得你办事妥帖的份上,可不如鸳鸯多了。”

这一节薛蟠倒是承认的,伺候好贾母本来就难,再加上又要处事公正,帮着那些稍微弱小一些的人说说好话,上上下下的人都服气,说起来这的确是薛蟠做不到的,薛蟠当然也喜欢上上下下的人都服气,但如果比起来自己舒坦起来,还是更喜欢自己舒坦,不管人家的议论如何。

鸳鸯笑道,“我那里比得过大爷,只是从小就伺候老太太,故此熟能生巧罢了,说来也奇怪,我和老太太是难得的缘分,也不知道怎么的,老太太一个眼神,说一两句话儿,我就知道她老人家心里头想什么了,就能够提早着预备好。”

薛姨妈叹道,“这大约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了,老太太离了你只怕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你也是个好孩子,一心一意的伺候老太太,什么心思也没有,如此才是最好的。你只管跟着老太太,日后老太太总是要给你一个前程的。”

薛蟠心里头暗暗腹诽这个老妈怎么一说又说到这个事儿上了,丫鬟们所谓的前程,不就是配小厮或者是当姨娘嘛?想来也没别的出路了,鸳鸯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不言语,显然人家也不乐意听这些话,自己这个老妈真是最喜欢念叨的就是这些婚姻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的缘故,特别喜欢过问小辈的这些事儿,鸳鸯不喜欢听,于是薛蟠忙笑道,“妈你不是要去姨妈那里去?这会子时辰不早了,再晚些去,只怕是姨妈要去伺候老太太午饭了。”

鸳鸯顺势就站了起来,“我先回去告诉老太太了。”

薛姨妈又忙叫人拿了碎银子赏了鸳鸯,鸳鸯原本不愿要,只是薛姨妈强赏了,她又吩咐薛蟠,“送你鸳鸯姐姐出去。”

薛蟠送了鸳鸯出去,“老太太倒是不怪我胡乱带着宝玉出去吗?”

“老太太高兴的很呢,说只有你才有法子,让宝玉喜欢出去应酬,”鸳鸯笑道,“故此才叫我送东西来给姨太太,知道薛大爷不缺什么,故此只是孝敬姨太太罢了。”

二百二十六、放在心上

贾母还预备着也送给薛蟠一些吃的,还是鸳鸯说不必给薛蟠,“薛大爷和宝姑娘原本就是住在园子里头的,一样的吃喝用度,若是就给薛大爷和宝姑娘送,只怕是别人瞧见了觉得老太太只是看重亲眷,自己正经儿的孙女孙儿都不送,没有这样的道理,不如送给姨太太更好,姨太太乃是客人,老太太素来都十分尊重着的,送给姨太太是亲戚相处的好,自然没有人说什么。”

“再者薛大爷和宝玉不一样,自己个有正经的官身,家里头的生意听说也做的不错,说起来倒是不缺这个。”

鸳鸯说的在理,贾母自然也就听从了,故此遣鸳鸯来给薛姨妈送东西,东西虽然不贵重,可适才见到薛姨妈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喜欢的不得了,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投其所好了。

“太太喜欢就好了,”薛蟠笑道,“只是我还怕老太太说我胡乱来,如今瞧着可还好了。”

“只是太太到底心疼宝玉,故此有些担心罢了,不过也没有说什么,知道不过是王府说了几句话,也就是回来了。”鸳鸯笑道,“凡事儿都有老太太呢。”

除却这亲戚关系嫡亲的表兄弟之外,薛蟠也乐意教导宝玉,很大的原因是这个人的确是天性纯良,当然了,原本是阶级性存在着在他身上的,不过这天性算起来,比贾琏贾珍等要高尚多了,故此薛蟠也愿意教一教宝玉,“不过话儿我要说在前头,如今这还是小事儿,若是日后有什么老太太舍不得的事儿发生,说不得,那就要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鸳鸯忙问道,“大爷说的是什么事儿?难不成还要打宝玉吗?”

薛蟠说道,“自然是不会打,只是磨练训练学习,是不可能就这样温柔对待的,吃点委屈,是寻常的,打人自然是不会,”薛蟠哑然失笑,“我又不是姨丈,没有那个资格去打宝玉。”

鸳鸯沉思了一会,“宝玉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若是他受什么委屈的,只怕是老太太就吃不下饭亦或者是睡不着了,若是老太太如此,就算是嘴上不说,阖府惊动,只怕是大爷也压力大一些,依我看,就不能如此做。”

“那宝玉管不好,可不就是我的事儿了。”

薛蟠见到鸳鸯如此老成持重,不由得耍起了无赖,鸳鸯白了薛蟠一眼,“大爷可不能这么说,虽然老太太素日里头不多话,可时常要问宝玉如何的,你若是不教了了,岂不是叫老太太都白疼了?依我看,”鸳鸯无法,叹道,“那就只能是有什么难过差池的,我尽忙着瞒住就是了。”

薛蟠笑道,“比如上次史三叔的事儿一样?后来老太太到底是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算什么打紧的,”鸳鸯笑道,等到刘姥姥回去了,贾母的身子好了些,鸳鸯才趁着无人的时候仔细的回了这话,贾母点点头只是不言语,后来又听薛蟠禀告要宝玉出去帮衬着史鼐做事的时候才叹了几声,“老三我原本是不管的,说起来史家如今和我干系也不大,只是既然蟠哥儿要帮忙,叫玉儿去办也是妥当的,毕竟我这老了老了,也不要什么名声脸面,玉儿还小,日后若是这有麻烦,看在这情分上,指不定能帮衬一二。”

鸳鸯将这话儿告诉了薛蟠,薛蟠叹服贾母到底是人精,这么多年历练下来的,虽然如今不管事儿,外头也不多说什么,可心里头都十分透亮,必然贾母是不喜欢史鼐等人的,她这个做姑妈的,嫁出来了,真真论起来,还真的和史家没什么关系了,毕竟是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

贾母可以不理会,但是宝玉去帮衬着这事儿,也算是晚辈的孝道,再加上四大家的同气连枝之意,日后宝玉肯定是要出仕的,这出仕就是要人帮扶,史家结了善缘,就算是贾母日后不在了,总也是一个人情,福泽可以放在宝玉身上的,换句话说,贾母是不会动用自己可能还存在的一些关系和人脉去求情的,但是宝玉可以去做。

现在贾母的心思,薛蟠大概可以猜到一些,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太祖废太子,太子谋反,太宗夺位,圣后垂帘听政,金谷园两王谋反,又新帝以旁支入继大统,这样桩桩件件大事儿过来,贾母也实在辛苦许多了,所以很多事儿,都是小事儿,贾母才不会管,除非出现家族覆灭或者是兴盛的大事儿的时候,她可能才会出现谋断一些事儿,“老太太如今可都是享福的日子了,我都劝她要少担心外头的事儿,横竖还有老爷和琏二爷呢,何必操心什么。”

薛蟠点点头,“这是寻常之理了,老太太也该荣养了。宝玉的事儿我自然放在心上,这读书上的事儿,我帮不上忙,可这外头人情世故,经济之道,还是能熏陶教导一二的。”

鸳鸯笑道,“这可不成!若是读书上的事儿不用操心,薛大爷这个师傅当得可就是太舒坦了,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自己个读书不成,如何教宝玉?”薛蟠无奈的说道,“只怕是误人子弟了!”

“我瞧着宝玉的性子,就是一个违拗的牛性子,”鸳鸯说道,“若是不顺他的意,只怕是再打骂也是没用的,上次你也是瞧见的,老爷打的多凶,可他倒是一句话儿都不求饶的,若不是薛大爷拦着,只怕是打死也是不说的,太太也哭了不知道多少次,只是没有什么样子,如今到了薛大爷这里头,能够改上那么一二,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呢,这得了救命的稻草,难道还有放了的道理?大爷多少也要帮着老太太分忧才是。”

帮着贾母分忧,就是帮着鸳鸯分忧,这一点来说,鸳鸯的的确确是最将贾母放在心上的,并不是为了什么自己的权势地位。

二百二十七、好消息和坏消息

说不上别的什么理由,大约也就是投缘两个字了,鸳鸯自小服侍贾母,因聪慧贤淑深博她的喜爱,以至于众人都说贾母连吃饭都离不了她,这种尽善尽美的评价,纵观荣宁二府怕是无人比肩了。贾母自己眼中的鸳鸯更是:虽年长,幸心细;能知意,且稳重;既守份,又擅言。给个珍珠人也不能换。

按照薛蟠之前的性子,特别是对付凤姐两夫妻的那种锱铢必较的样子的话,他是必然会提要求和提条件的,鸳鸯如此真情,薛蟠倒是不好意思提什么条件了,论起来,最能够影响贾母的,也就是鸳鸯了,偏生鸳鸯还不会胡乱出主意也不会贸然开口,所以只要是她开口,差不多的事儿,就没贾母不点头应允的道理,这原本和薛蟠所图的事儿有甚大关系,只是这会子倒也不能说了,若是人家用情,自己反而要用利来交换,就算是鸳鸯答应了,薛蟠也会自己看不起自己的。

不过不必提条件,但其余的事儿却是要说清楚的,“老太太看重我,自然是我的荣幸,只是有些事儿倒是要先说清楚,老太太这会子说不心疼,可日后历练起来,只怕是还要心疼的,我那同学,平东伯之子金宁,昔日在家里头的时候,平东伯严加管教,外头都谣言四起,说这非亲生子到底是心狠些,这都有许多话儿如此说了,更别说我是表兄弟了,正经还有老爷太太呢,我说句实话,没有老太太的命令,是管不动宝玉的。”

鸳鸯聪慧,也知道诗书,“我知道大爷的意思,说的是怕日后三人成虎吧?”

“不错,”薛蟠笑道,这也是防微杜渐的意思,“如今不心疼,保不住日后不心疼,所以啊,这还是要说清楚。”

鸳鸯无法,如今正是要仰赖薛蟠的时候,薛蟠这个时候不松口,说不得自己个要答应薛蟠一些东西才能够过关了,“大爷也真是的,好吧,大爷只管教导去,若是有什么难的事儿,您和我说了,我也就在老太太那里给打掩护,如何?”

这才算是有些像样的话儿,薛蟠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有鸳鸯姐姐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薛蟠送走了鸳鸯,复又回到了外书房闲坐,处置了几件生意的事儿,其余的倒是也寻常,只是说这西北路上的盐引发卖之事儿,倒是有些小妨碍。

原本按照薛蟠在两淮盐运衙门拿的西北行销的盐引,到西北任何一个大越朝所管辖的地方都是畅行无阻的,但是根据负责盐引这一块管事汇报的事情,在陇右边上有一处三清山的无名部落,不仅不接受薛蟠送发卖的盐,更是将薛家送过去的盐都扣下来了,只是没有杀人,将薛家的家丁伙计都赶了出去。

这倒是让人奇怪了,须知这西北之地,地广人稀,交通来往不便,所以商贸也是不很方便,盐商们来回可以携带极多的货物和部落交换交易,没有一个部落是不欢迎商人的,特别是还能够提供每日必不可缺少的盐的盐商,按照道理来说是不会拒绝的。

而且薛家可是有官府的身份的,官商勾结,咳咳,不是,是官商合作的薛家商号盐商还带着一些官场上的身份,只要是一片封儿送到当地官府去,官府是会即刻帮衬的,薛家作为皇商世家,薛蟠作为实权的京官(这是他不要脸自诩的说法),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为什么这个不知名的部落,居然敢如此自绝于大越朝,自绝于这商贸往来呢?真是有些令人想不通,那位管事坐镇京兆府,写信回来也说不清楚语焉不详,因为他不在陇右。

陇右的话,薛蟠想着这地方,许是靠近羌族,亦或者是突厥?这都是搞不清楚的事儿,毕竟西北部落甚多,就算是见到穿什么衣服,也是搞不清楚是什么人。

总不能让自己个亲自去吧?薛蟠叹气道,他吩咐张管家,“递片子到肃州节度使那里去,请他帮衬着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儿,若是咱们的人得罪了人家部落的酋长什么的,若是求一些金银,无非也就给是了,和气生财,陇右这里的商道,不能够有什么损失,要继续保持通畅。”

如今虽然是海上丝绸之路通畅,许多货物都通过海运行销天下,但是中亚和南亚还有许多国家不通海路,还是需要陆上的丝绸之路来购买中国的物品的,薛家其余各房也有在做海运之事,只是到底是金陵之地,不算是靠海,再者薛家的船队大部分以出租为用,自己并没有多少直接售卖货物的生意,海上风波甚大,损耗也多,又要大举进入,也是不合算,所以薛蟠原本的用意,是借用盐引这个行销天下都要用的东西来打开西北的市场,将薛家的玄缎给行销到西北去,再把西北薛家需要的货品拿回来,盐引稳赚,这点没有问题,薛蟠希望的是别的生意也借着这个东风火起来,不可能一辈子都拿着这个盐引,在有限的几年内,借鸡生蛋,能够把别的生意都动起来,这才是最好的。

所以西北之地的生意也不全然是做盐引的生意,薛家其余产业的东西也带了不少东西上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往日里头都甚是妥当,最近都是出了这样的事儿。

张管家答应了下来,“南边传来信,说是三房太太身子不算太好,说想着入京来看看,这边名医多些,再者也有太医院。”

“这有什么?”薛蟠忙说道,“叫家里头安排好车船,趁着如今天气还算暖和,赶紧着接入京中好生看看。”

张管家下去传达命令,不一会,王恺运施施然的过来了,“文龙,如今有一个好消息,你马上就要如意了。”

薛蟠一挑眉,“王师傅的意思是,难道还有一个坏消息?”

“的确还有一个坏消息,”王恺运笑道,“文龙想听哪一个?”

二百二十八、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又来这一套,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薛蟠暗暗腹诽,“人都是习惯先苦后甜,先吃苦,后吃甜,如此,这甜味啊就更令人无法拒绝,所以,我还是要先知道坏消息。等会知道了好消息,我才能更高兴些,王先生说吧。”

“坏消息是,史鼐没有被旨意下达,要如何处分,弹劾的折子,昨日原本要议的,只是被翁常熟突然起来的御前奏对,给打乱了此事儿。”

“这是坏消息?”薛蟠奇道,“应该是好消息吧?”

他说完了这句话才突然醒悟过来,“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悬而未决,史三叔的事儿没有定论,等于就是这日后还是有什么要紧的关卡要过的,万一背后的人又要兴风作浪,那么这事儿还真的可以作伐子。”

“而且,”薛蟠慢慢说道,“为什么圣上没有下旨将这个泾源节度使直接了当的抓起来处决掉?难道,”薛蟠想到了什么,目视王恺运,眼中带着询问之色,“圣上有怀疑之心?”

“圣上有怀疑之心不是太正常了?”王恺运笑道,“若是没有怀疑之心,你为何要贾宝玉去找北静王?我虽然如今不在大内,但揣摩圣上的用心这个时候出现这档事儿,自然是会觉得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你是说这个时间点?”薛蟠点点头,“的确是如此,”不就是我在这里头煽风点火吗?刚刚泾源节度使上折子弹劾下属,一下子翁同龢没几日就马上要在御前闹了这么一出,要继续弹劾这个原本弹劾下属的泾源节度使,饶是证据确凿,无从抵赖,皇帝震怒之余,却也想到是不是有人在这里行报复之事,虽然是翁常熟亲自找泾源节度使的麻烦,可皇帝心里头还是有些疑惑,“这事儿算起来还真的是我在这里头筹谋,圣上原本怕有人私下做什么勾当,昨日北静王送了一本书给宝玉,我就知道北静王的事儿算是帮助上了,饶是如此,圣上居然也没有松口?”薛蟠摇摇头,永和皇帝的确是天威难测,算不到他接下去如何的想法。

“那么这事儿也算不得成功了,的确不是好事儿,”薛蟠更是想多了一层,如果这个事儿最好不要影响到王子腾,也就是说,皇帝是否会在意自己的得力助手,王子腾,和自己的师傅翁常熟好像是联合在一起的这个事实?若是如此的话,可能史鼐这件事儿皇帝没有决断,反而是好像是有所试探。

薛蟠想了想,皇帝如何思考,他还无法掌握,只能是尽自己的力气,来完成自己的事儿,“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史鼐率领麾下泾源军已经突袭天柱山,匪徒授首超过三百余人,除却‘半截红’等几个要紧的头目之外,其余的尽数擒拿,”王恺运笑道,“大军凯旋了!”

薛蟠刷的站了起来,喜道,“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王恺运笑道,“这是你们衙门里头那个裴经历从九门提督府和兵部衙门打听来的消息,”他将文书递给了薛蟠,“这是报捷的公文,已经传到都中来了。”

薛蟠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好的很,”薛蟠看完了之后,就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如此一来,这个泾源节度使弹劾的事儿,在军功面前,可就是不值得一提了!”

“史鼐可以保住吗?文龙你以为?”

“难道还保不住?”薛蟠喜道,“军功最大,荡平天柱山的匪徒,这可是就在泾源节度使的脸上狠狠的踩了一脚了,接下去,史鼐不求什么要接任节度使的位置,但保住现在的位置,是绰绰有余了,这就是将功折罪,如此大功,自然,就没有人再唧唧歪歪什么以前的过错了。”

官场上的规矩,从来都是如此,你只要是立下大功,以前就算有些许罪过,那都成为过去,再也没有人追究的,薛蟠之前听到了史鼐的这事儿,思来想去谋求什么解决的办法,直接靠着辩论和审判是不行的,泾源节度使弹劾下官,任何下官都会遭殃,若是上司对着下属没有这样的威慑力,官场上也没有人奉承上官比孝敬父母还要热络多了。

再加上史鼐这一时冲动还犯下大罪,他只要是入了西华门一步,那就是无诏入京的大罪,所幸薛蟠叫贾琏去优先拦住了他,又及时的带回去,免得有人在洛阳城外抓住史鼐,到时候史鼐就算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巴,都说不清了。

除却这些事儿外,那么薛蟠思来想去就只能是如此去搏军功了,外头的军功自然是不成,只能是在泾源节度使辖区内的军功才是,泾源节度使的黑历史,是宣礼处给的,这里头有这么关键的天柱山匪徒出现,自然薛蟠就不会放过这事儿,兵部在李曼那里又得了一些天柱山的情报,须知道李曼就是在参谋司当差的,薛蟠又问王恺运定下计谋,看看如何行止,于是就派了贾琏出去,要和史鼐一起完成此事儿,也不要求什么全歼匪徒,只要是能立下一些功劳,那就是日后说得上话了,王子腾也是护短之人,难道不会去力争什么吗?须知道武官的奖惩初步核实提办法的地方,就是在兵部。

“史鼐这个人,鲁莽冲动,毫不成器,”王恺运笑道,“偏生他有了文龙你这个好亲戚帮衬着,不然的话,只怕今日这一关,他是过不去的。我只怕是有一句,”王恺运显然也以为史鼐这一次必然过关,“这样的人,不宜身居高位,而且不宜托付大事儿,大事儿,只怕是他办不好的。”

这一点倒是薛蟠深以为然,凡是有些脑子的人,听到上司弹劾自己,都不会说贸然气冲冲的要入京来要什么说法,这个好像是后世之人进京信访掏一个说法一样。不过薛蟠可是不会任人数落的人,“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二百二十九、如今的体面

薛蟠素来是属鸭子的性格,就算是被烫死了这嘴巴还是最硬的,故此虽然王恺运看不起史鼐,但是史鼐算起来,是薛蟠一手提拔的,哦不不不,是薛蟠一力举荐的,人总是有偏袒之心的,自己举荐的人,自然不愿意听到别人说什么坏话,就好像是母校只有自己可以骂烂,但是别人骂是绝对不行的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我倒是不如此觉得,”薛蟠笑道,“素来使人用人的法子,有些可能是取长补短,而我却是喜欢扬长避短,比如这史三叔,性子冲动了些,自然也没什么心机,若是在官场上厮混,那必然是不成的,但是他武艺还是可以的,如今这荡平天柱山,可见这将才还是不错的,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运筹帷幄,他当不得什么帅才,不能统筹兼顾四方,那么就让他冲锋陷阵不就是好了?”

王恺运看了看薛蟠,点点头,“你这论调倒是有趣。”

“我也是觉得史三叔大概这武略上还有些出息,故此才想着法子试一试,这一试,倒是还真的有那么点用处,武官,若是能在战场上杀出来,这可是安身立命的好事了。”

“王师傅识人甚深,”薛蟠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觉得我舅舅这个人如何?”

王恺运微微一笑,“大司马乃是文龙你的至亲,至亲面前我是不会说这个的。”

“那么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了,”薛蟠好奇说道,“若是好话,您又何必不和我说?”

“文龙你一定要知道?”王恺运笑道,“那我告诉你也是无妨,令舅才华过人却也锐气逼人,比如龙泉宝剑,出鞘就光寒天下,无人能比,只是凡事儿过刚易折,太目下无人,寻常时候倒也罢了,只怕是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妥之事,是没有人施之援手的。”

“您这话的意思是?”

“只怕是不能善终。”

薛蟠挑眉看着王恺运如此说话,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能未卜先知,这个薛蟠不知道,但察觉人心之事,的确是极强,“性格决定命运,”薛蟠低头沉思许久,默默说道,“舅舅的性子,的确是犹如先生你所说,那么日后只能是希望他老人家太平顺遂了。”

王恺运笑道,“其实大司马如今身居高位,等闲事情是拉他不下来的,只要是圣上不许,没有人能动的了他。”

“这话说的极是,”起码目前来说,王子腾的位置稳如泰山的。

这边好消息听了,自然就没有其他的问题了,王子腾在兵部听到这个奏报,发了一会呆,笑骂道,“这个小子,还真是会捣蛋!这样的事儿还真的就给他成了!”

他想了一会,随机对着自己的记事下令,“马上将这个好消息送到中枢去!让大家伙瞧一瞧,这个史老三是不是无能之辈,是不是贪赃枉法的孬种!”

皇帝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挑了挑眉,奇道,“什么?你说那个泾源节度使的史鼐?”

“是,”庞德禄小心的说道,“史鼐率领下属急袭天柱山,将那里的匪徒诛杀降服泰半,除却几个匪首之外,其余的都抓获了,报捷的折子,刚兵部送进来,政事堂不敢怠慢,于是赶紧拿给万岁爷御览。”

皇帝接过了折子,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了,“史鼐这个人别的事儿是否混账还不知道,可这武功上倒是还不错,天柱山的匪徒?”皇帝不悦的哼了一声,“不是泾源节度使一直借这个地方来贪墨军费的人吗?可见这个人的确是该死,史鼐这么去冲了几次,就拿下来了。”

皇帝说着对外头大臣的评价,庞德禄不敢接话,只是垂着手伺候着,皇帝又看了看报捷的折子,“其中还有捐同知贾琏在旁协助负责粮草供给之事,恩,这个贾琏?”皇帝想了想,“是荣国府的人吗?”

“是,”庞德禄点头说道,“是贤德妃娘娘的堂弟。现如今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之子。”

“那可真是自家人了,”皇帝笑道,“如此可算不错,”皇帝原本还对着史鼐有些疑虑,可见到这个大功建了起来,说不得原本还有一些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叫兵部先核查,核实清楚没有虚报军功的话,那就安排叙功吧。”

“至于那个泾源节度使,”皇帝微微皱眉,“让他去三法司接受讯问,如此无能之人,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皇帝的话里头或许还有一种你作为上司居然弹压不住下属让下属如此掀开波浪,的确是很无能的意思。

这事儿处置了,薛蟠又得空了好几日,于是就又躲在大观园里头了,贾珍听说贾琏立功的事儿,很是眼热一番,过来寻了薛蟠好几次,薛蟠都未出门,贾珍也不免叹道,“偏生薛大兄弟瞧不上我,只是帮衬着琏儿!”

薛蟠也不出门,只是在清凉台高卧,偶尔和姐妹们一起说话喝茶,又陪黛玉弹琴听风赏花,日子过得是风花雪月,羡煞旁人,这一日薛蟠正预备着出门去看看去西北角衡芜院宝钗那里的香草如何,还没出门,凤姐就一阵风的卷了进来,她尖叫着冲进去,薛蟠倒是被吓了一大跳,好像是凤姐被鬼迷了心一样,“升了升了!琏儿升了!”

薛蟠奇道,“什么升了?凤姐姐你说的什么呢?”

凤姐拉住了薛蟠的手臂,“大兄弟,琏儿升了,他升官了!”

“哦这个啊?”薛蟠微微一笑,显然他是一点都不惊讶于这件事儿,“怎么,琏二哥得了什么差事儿了?凤姐姐这样的高兴?”

“升了升了,”凤姐喜滋滋的说道,“琏儿借着上次的功劳,吏部已经叙功,接下去必然是升官了!兵部嘉奖的文书都送到家里来了,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官儿,但的的确确是要升了!”

凤姐显然是高兴极了,但高兴却也不忘了到底是谁的功劳,“若不是大兄弟帮衬,琏儿那里有如今这样的体面!”

二百三十、感谢

凤姐知道是谁的功劳,“那里有如今的体面!兵部的嘉奖公文敲锣打鼓的送过来,外头的人看热闹的一路上都是呢!素日里头大老爷是看不上琏儿的今个见到这样的好事儿,也的的确确是叫过去夸了一遍,要知道素日里头大老爷是时常打骂的。老太太就更不必说了,先是赏了几样私房的好东西,又说要给他置酒庆贺一番呢!”

凤姐喜滋滋的说了贾琏这边得了好处的事儿,薛蟠笑道,“这下琏二哥算是扬眉吐气了。”

“自然是,说起来,实在是要多谢谢大兄弟才是,”凤姐感激的说道,她这一番话儿说的是真情流露,丝毫没有她素日里头虽然和人说唱应和那样的客气之中带着一丝虚伪,“你这样子帮衬着琏儿,这才是有了些他出息的地方。”

“琏二哥如何了?”薛蟠也听说了贾琏之前业已归家,只是自己还没有出去见过,“身子还好吧?刀兵无眼,其余的事儿我是一概不担心,”薛蟠笑道,“琏二哥外头的事儿都办的通达,只是担心这一节,到底是战场,不是寻常时候。”

“没事没事儿,”凤姐喜滋滋的说道,“也没有亲自上战场,只是跟着史三叔后头料理寻常的事儿,打打杂而已,听说是见了不少的血,但没什么不妥当的,只是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受了些风寒,如今正在家里头休息吃药呢,今个我得了好消息,吏部叙功,所以先来谢一谢表弟,”凤姐郑重其事的朝着薛蟠福了福,“没有表弟可没有琏儿的今日呢。”

薛蟠忙避开了,又搀扶起凤姐,“姐姐的这个礼,我可不敢当,”薛蟠笑道,“虽然是我让琏二哥去的,可他若是不出力,不自己个奋斗一二,只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好事儿落在身上,我只是稍微出了一个主意罢了。”

凤姐对着薛蟠的能力,如今是甚是佩服了,他虽然说的谦逊,但凤姐是知道的,“天下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你琏二哥虽然还算不错,但也只是外头活络了一些罢了,若是表弟有心抬举旁人,也是可以的,那里还轮得到琏儿呢。”

薛蟠拉起了凤姐的臂膀,只觉得触手处绫罗之中包裹的藕臂十分滑腻,薛蟠心里头咯噔动了一下,随即很不好意思的放开,这又请凤姐坐下,“外头的人我可不放心,这一次的事儿,是十分机密的事儿,若是失败了,自然什么功劳都没有,就算是要成功,也只能是这样偷偷的去,不能够大张旗鼓的搞,所以外头的人,不能去。”

鹤儿端了茶上来,薛蟠一伸手,请凤姐喝茶,“所以呀,刚好琏二哥要求这个差事儿,岂不是就极好了?刚好自己人去办事儿,我也放心些,我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去围剿匪徒,这是否安全。”

“琏儿岂有不知道这个的道理!”凤姐叹道,“大兄弟那一日都说的如此清楚了,我也知道有句古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当差事儿那里是如家里这样舒坦的!”

“如今就好了,事儿办好了,二舅舅也高兴。”薛蟠笑道,“前个我还听说了二舅舅说夸奖他了,凭着这一次的功劳,又有二舅舅的面子,再加上琏二哥原本就是捐了同知的官儿,如今得一个好差事儿就简单了。”

这也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缘故,但是王子腾还算是比较有原则之人,没有一点点功劳,没有一点点长处,是不可能被他提拔的,但是现在贾琏有了点功劳,叙功的时候吏部就自然要考虑王子腾的面子等因素了,王子腾不主动给亲戚求官,不代表亲戚在立下功劳之后,还要一味压着不给重用,吏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王子腾的原则是有才干的人自然举贤不避亲,所以他在皇帝面前也屡次保举薛蟠。

凤姐笑道,“故此我也说要谢一谢表弟,原本是想着要特特的请表弟,但是恰好又我的生日到了,于是老太太也吩咐了,要这一日办的热热闹闹的,也请姨妈和表弟一起乐一乐才好。”

薛蟠点点头,“如此甚好,最近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儿,表姐可是双喜临门啊,”薛蟠笑道,“琏二哥立了功,你这生辰又到了,可是好日子,我必然来的。”

转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园中人都打听得尤氏办得十分热闹,不但有戏,连耍百戏并说书的女先儿全有,都打点着取乐玩耍。李纨又向众姐妹道:“今儿是正经社日,可别忘了。宝玉也不来,想必他不知,又贪住什么玩意儿,把这事又忘了。”

说着,便命丫头:“去瞧做什么呢,快请了来。”丫头去了半日,回说:“花大姐姐说,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众人听了都诧异,说:“再没有出门之理。这丫头糊涂!”因又命翠墨去。一时翠墨回来,说:“可不真出门了!说有个朋友出什么事儿,出去探问去了。”探春道:“断然没有的事。凭他什么,再没有今日出门之理。你叫袭人来,我问他。”刚说着,只见袭人走来,李纨等都说道:“今儿凭他有什么事,也不该出门。头一件,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都这么高兴,两府上下都凑热闹儿,他倒走了?第二件,又是头一社的正日子,也不告假,就私自去了!”袭人叹道:“昨儿晚上就说了,今儿一早有要紧的事,到北静王府里去,就赶着回来。劝他别去,他必不依。今儿一早起来,又要穿外头的衣裳,又说不必太鲜艳的,我也实在是劝不住,只能是劝他早些回来。”李纨等道:“若果如此,也该去走走,只是也该回来了。”说着,大家又商议:“咱们只管作诗,等他来罚他。”刚说着,只见贾母已打发人来请,便都往前头去了。袭人回明宝玉的事,贾母不乐,便命人接去。

二百三十一、过生日

凤姐虽然是好日子,却也不是就坐着欢乐的,见到贾母不乐,于是忙劝道,“宝玉必然是有事儿的,等会事儿忙完了也自然就回来了,若是日后要当差办事儿的,只怕是还要在外头多时候呢。”

薛蟠也笑道,“许是我前些日子指派了他当差办事儿,如今有了些兴头,想着出去结交朋也是有的,袭人已经吩咐过了,早间必然回来,老太太就不必担心了。”

谁也不知道宝玉去了何处,就连林黛玉也是不知,但贾母还以为薛蟠知道,亦或者是薛蟠又吩咐宝玉去做什么差事儿,比如上次那样见北静王为史鼐说话的事儿,于是也就点点头。“蟠哥儿说的极是,这哥儿长大了,总是有自己个的事儿的,不会事事都和人说。”

王夫人忙道,“宝玉不懂事,回来必然责罚他。”贾母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催着他赶紧回来才是正经。”

因是众人都凑份子钱给凤姐祝寿,这一日大家伙自然都到了贾母院奉承,众人正在言笑晏晏,黛玉瞧见左右没人,偷问薛蟠,“宝玉去何处了?是你派他出去的?”薛蟠奇道,“我那里不知道今个是凤姐姐的好日子,怎么会今个有事儿派他?我自己个都躲在家里头了,怎么好叫我自己一个乐呵。”黛玉笑而不言。

众人都在贾母这边说话,不一会,琥珀来传,说是宝玉到了,到了花厅上,见了贾母、王夫人等,众人真如得了“凤凰”一般。贾母先问道:“你往那里去了,这早晚才来?还不给你姐姐行礼去呢!”因笑着又向凤姐儿道:“你兄弟不知好歹,就有要紧的事,怎么也不说一声儿就私自跑了,这还了得!明儿再这样,等你老子回家,必告诉他打你。”凤姐儿笑着道:“行礼倒是小事,宝兄弟明儿断不可不言语一声儿,也不传人跟着就出去。街上车马多,头一件叫人不放心。再也不像咱们这样人家出门的规矩。”这里贾母又骂跟的人:“为什么都听他的话,说往那里去就去了,也不回一声儿!”一面又问:“他到底往那里去了?可吃了什么没有?唬着了没有?”又道:“以后再私自出门,不先告诉我,一定叫你老子打你!”宝玉连忙答应着。贾母又要打跟的人。众人又劝道:“老太太也不必生气了,他已经答应不敢了,况且回来又没事,大家该放心乐一会子了。”贾母先不放心,自然着急发狠;今见宝玉回来,喜且有余,那里还恨?也就不提了。还怕他不受用,或者别处没吃饭,路上着了惊恐,反又百般的哄他。袭人早已过来伏侍,大家仍旧听戏。

宝玉坐了下来,虽然言笑晏晏,但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薛蟠和宝玉是特殊待遇,混在女眷堆里头,故此两人也就坐在了一块,薛蟠见到宝玉如此,等着袭人下去给薛蟠预备别的东西的时候,悄悄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出去见了什么人,还这样的心不在焉?只怕瞧见了你这样子,是等会更要来问你怎么样了。”

宝玉见到宝钗正在和黛玉说话,其余的人也不理会自己,于是对着薛蟠坦诚说道——他倒是和薛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去瞧了金钏儿了,她的情况很不好!”

“你没出去?”薛蟠挑眉,“你的胆子倒是大的,还说出去了。”

“金钏儿的确是出去了,”宝玉沮丧的说道,“哎!她一直都没回到太太屋里头伺候,昨个看门的婆子说因为家里头的宅子不够了些,所以就搬出去了,外头如何住得?什么好东西都是没有的,可金钏儿怕我担心,倒是刚强的很好,还笑着和我说话。”

薛蟠预备着说什么,袭人过来对着宝玉笑道,“二爷要的那个扇套,许是又给了外头的小厮摸去了,家里头竟是没有。”宝玉点点头,“没有就罢了。”薛蟠见到袭人过来也就是掩口不说。

当日演的是《荆钗记》,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笑的,也有恨的,也有骂的。话说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同众人看演《荆钗记》,黛玉因看到《男祭》这出上,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上来做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宝玉听了,却又发起呆来,薛蟠只是暗笑。

且说贾母心想今日不比往日,定要教凤姐痛乐一日。本自己懒怠坐席,只在里间屋里榻上歪着和薛姨妈看戏,随心爱吃的拣几样放在小几上,随意吃着说话儿。将自己两桌席面,赏那没有席面的大小丫头并那应着差的妇人等,命他们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着随意吃喝,不必拘礼。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着,外面几席是他们姐妹们坐。贾母不时吩咐尤氏等:“让凤丫头坐上面,你们好生替我待东,难为她一年到头辛苦。”尤氏答应了,又笑回道:“她说坐不惯首席,坐在上头,横不是竖不是的,酒也不肯喝。”贾母听了,笑道:“你不会,等我亲自让他她。”凤姐儿忙也进来笑说:“老祖宗别信她们的话。我喝了好几钟了。”贾母笑着,命尤氏等:“拉她出去,按在椅子上,你们都轮流敬她。她再不吃,我当真的就亲自去了。”尤氏听说,忙笑着又拉他出来坐下,命人拿了台盏斟了酒,笑道:“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儿没什么疼你的,亲自斟酒。我的乖乖,你在我手里喝一口罢。”凤姐儿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尤氏笑道:“说的你不知是谁!我告诉你说罢: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像今儿这样的不得了?趁着尽力灌两钟子罢。”凤姐儿见推不过,只得喝了两钟。

二百三十二、我可以

今个原本是凤姐的好日子,再加上贾琏受了嘉奖,日后是必然会要办差升官的,除却畏惧凤姐的威势之外,也是有羡慕其家如今越发生发起来的缘故,又得了贾母要,让凤姐高兴的意思,那里不上赶着奉承,自然是人人要来敬酒了,凤姐虽然是酒量甚好,可也经不得这样的多喝,不一会就觉得头有些发晕沉沉的了。

接着众姐妹也来,凤姐也只得每人的喝了两口。赖嬷嬷见贾母尚且这等高兴,也少不得来凑趣儿,领着些嬷嬷们也来敬酒。凤姐儿也难推脱,只得喝了两口。鸳鸯等也都来敬,凤姐儿真不能了,忙央告道:“好姐姐们饶了我罢我明儿再喝罢。”鸳鸯笑道:“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儿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做起主子的款儿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说着真个回去了。凤姐儿忙忙拉住,笑道:“好姐姐,我喝就是了。”说着拿过酒来,满满的斟了一杯喝干,鸳鸯方笑了散去。

宝玉还要去闹凤姐,薛蟠笑着拦着,“好了,日后还怕没有酒喝吗?且不必都凑在这个时候,”薛蟠悄悄指了指凤姐的脸上,已经是春色满满,虽然是丝毫不见什么慌乱酒力不支撑的样子,但脚步之间已经有些晃动,“何必这个时候去凑热闹?”

宝玉想到之前金钏儿的样子,不由得原本起来的兴头都打消了几分,“哎!”宝玉将酒杯放了下来,“这会子倒是什么喝酒的心思都没有了。”

于是众人也不去闹凤姐,只是坐着自己个说话听戏,这会子到处都是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几个人倒是得了空,于是就在这一边处闹中取静,探春正在和宝钗谈这几日新读的的书如何,迎春和惜春原本就是性子安静的人,惜春原本就不惜尤氏,这会子见到这个嫂嫂不来找自己,自己越发求之不得,只是坐着听戏,湘云爱热闹,早就是去凤姐那里闹了,李纨今日是要帮衬伺候凤姐过日子的,自然是不在这里头,到里头伺候王夫人贾母等,黛玉却是拿着一把扇子在看着戏台上的唱念做打,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听戏,薛蟠听到宝玉这么说,心里头想了想,“怎么?”薛蟠笑道,“瞧见金钏儿出去,倒是有些心疼了吗?”

“今个恰好也是她的生日,我思来想去,素日里头不得空,所以我也就趁着这时候去瞧一瞧,若是有是呢么帮衬的也该帮衬一二,可是到了那个地方,瞧见金钏儿如此,我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帮衬了,原本想着是要给些银子,只是金钏儿不要,我这心里头越发的难受了,”宝玉有些郁闷,“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办好这事儿。”

薛蟠叹道,这个宝玉还是真够博爱的,当然了,也不是博爱,而是对自己所见的弱小之人十分有同情心,这一点是好的,只是若这样心疼一个就要帮衬一个,那里是够轮的来的,“你还是想叫她进来?”

“薛大哥哥你是必有法子的,”宝玉对着薛蟠急着说道,“你帮我想一想,到底要如何让金钏儿进来?”

“要进来也简单,”薛蟠笑道,“只是你却也不知道,金钏儿自己个愿不愿意进园子?”

宝玉呆了呆,“自然是愿意的,她难道还有不愿意的道理吗?”宝玉有些不以为然,“这园子里头的日子才好呢,凡事儿都是好好的,半点不好的地方都没有,以前我觉得自己家里头好,如今看着这个园子才是最好的。金钏儿原本在太太那里当差,事儿多的很,也忙,到了咱们那园子里头,自然是什么半点不好的都没有了!”

薛蟠笑道,他摇摇头,“这事儿可是说不准,你且想想看,有人喜欢这昆腔,有人喜欢京戏,都是有各自的好,各自的妙,你我虽然觉得这园子好,”可在黛玉看来,这园子远远不如她自己个在扬州的家才好,比如妙玉,虽然薛蟠没有见过,自然却也只怕什么没有和自己家亲人一起呆着更好的地方了,薛蟠不同,后世之人漂泊居无定所甚多,薛蟠反而是每到一处都觉得新鲜极多,特别是大观园情节,请问哪一个男的不愿意进到大观园和这些莺莺燕燕们住在一块。“可别人只怕是不觉得如此,你问过金钏儿了吗?她愿不愿意跟着你进园子?”

“自然那是愿意的,”宝玉对着薛蟠的有些话不太听得懂,只是似懂非懂,但薛蟠的这个问题到底是听明白了,他连忙说道,“她上次被太太赶出去,就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在太太面前我说了几句话的意思,若是她不想跟着我在园子里头住着,那么又是如何会被赶出去呢。”

这个傻小子,薛蟠心里头叹气,所以青少年最大的问题是身体发育了,可以做一些浪荡的事儿,但是思想和心灵是完全还没有发育健全,想事情做事情都太简单了些,他觉得金钏儿可以进园子,可真的进园子了,这打的是谁的脸?到底还是打王夫人的脸,打了王夫人的脸,最大的问题就是宝玉,这年头一个不孝的名声是最大最大的罪过了,为了一个婢女,居然违背了母亲的命令,已经被逐出去,却又要找回来放在自己屋里头,自己母亲屋里头婢女,“奸,婢”的罪名,可是极大极大的。

“金钏儿如今不能进园子,”薛蟠沉着冷静的说道,“他是被太太赶出去的,若是这个时候你把他招进来,怎么回事?就算是老太太开口,这事儿也是不成的。”

宝玉听着有些沮丧,但又十分期翼的望着薛蟠,“大哥哥是最有法子的,是不是?之前若不是大哥哥,只怕是金钏儿也早就没命了,所以还是请大哥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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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三、不求人

“你且想想法子,若是这事儿办成了,我日后什么事儿都听大哥哥的,不管是办什么差事儿,我都可以。”宝玉急切的说道,“我什么事儿都答应你。”

“你呀你呀,”薛蟠无奈的苦笑,“你倒是赖上我了,算起来这金钏儿是你们府上的人,我如何帮忙?难道我还抢了过来不成?”宝玉似乎听到薛蟠的意思复又有些消沉,薛蟠于是微微一笑,宝玉这个人天性纯良,还没有变成日后的污泥,那么自然还是要帮一帮的,“你呀,拜错了菩萨。”薛蟠拿着扇子放在手里头敲了敲,“烧错了香,拜错了菩萨,这事儿还有人比我更能出主意的,”薛蟠用扇子指了指正在廊下人群之中被灌酒的凤姐,对着宝玉悄悄说道,“这一位才是能帮你的人!”

宝玉奇道,“凤姐姐,她怎么帮我?”王熙凤自然是会帮的,宝玉这个人颇有招人疼的气质,就算是邢夫人那种没有一个人喜欢的人,也十分疼爱宝玉,凤姐自然是看在贾母的面上要心疼宝玉,此外也委实是的确喜欢宝玉,这种招人喜爱的本色,还真是与生俱来的好运道呢,“凤姐姐自然是会帮衬的,只是还不知道如何办呢,”宝玉急的险些跺脚,见到薛蟠风轻云淡的样子,“大哥哥好歹再出个主意就好。”

“你这是关心则乱,”薛蟠笑道,“记住了,若是自己个特别想要做的事儿,那么也自然要特别的凝气静神才好,每逢大事要静气,如此才是能够办好事儿,你且想想看,如今是谁管家的,若是论起来,谁还能够给金钏儿移一个好的住处,和好的差事儿呢。”

宝玉恍然大悟,“很是如此!很该如此!的确是凤姐姐管得到这事儿,我这就去,”宝玉起身,“去求一求凤姐姐就完了!”

“不要着急,”薛蟠拦住,“这换个好差事儿也是简单,只是我还要和你说实话,想要现在就要金钏儿回来,还是难的,这事儿还要缓缓图之,不过你去找了凤姐姐这事儿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你不要急!”薛蟠又仔细叮嘱,“太太不松口,你是怎么样都不能把金钏儿接回来的。”

宝玉对着贾政是怕,对着王夫人是又敬又怕,上次的事儿发生后,宝玉只觉得见到王夫人都有些讪讪的,如何敢对着王夫人如此开口呢?而且还开口说的是这个上次王夫人大为动怒的事儿,他听到薛蟠如此说,连忙摇头如拨浪鼓,“不成,不成!”

“你胆子可真小,”薛蟠嘲讽宝玉,“不过也是寻常之理,这事儿要有契机,也要有好机缘,寻常时候提那么自然是不行,你且求了凤姐姐此事再说吧。”薛蟠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日后凑到了再说这个是了。”宝玉又要起身去问凤姐,薛蟠笑道,“今个可是你凤姐姐的好日子,你何必去吵她,这个时候人来人往的,如何说这个事儿?明后日得空了就去罢了。”

薛蟠见着这台上的《荆钗记》演的差不多到了剧终的时候,钱玉莲拒绝巨富孙汝权的求婚,宁肯嫁给以“荆钗”为聘的温州穷书生王十朋。后来王十朋中了状元,因拒绝万俟丞相逼婚,被派往荒僻的地方任职。孙汝权暗自更改王十朋的家书为“休书”,哄骗玉莲上当,钱玉莲的后母也逼她改嫁,玉莲不从,投河自尽,幸遇救。经过种种曲折,王、钱二人终于团圆。“其实啊,有些时候求人不如求己,不是哥哥不帮忙,可这日后你许多事儿只怕还是要有自己的主意和谋略才好,许多事儿,这样做和那样做是不一样的,比如这个王十朋,若是不自己个争气,中了状元,如何能决定自己的事儿?”

宝玉听着这话有些皱眉,薛蟠笑道,“你别不爱听,我可是说给你别的话,你自己仔细思量,我去问你姨太太,说要把晴雯当做是屋里人,她老人家可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所以还要是自己个决断才好,你自己个说话有分量,不仅仅是靠着长辈们的疼爱,这才是最要紧的,俗话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宝玉若有所思,薛蟠正在洋洋得意自己又当了一次熬鸡汤大师,黛玉悄悄过来,“蟠哥哥你又在想和宝玉做什么鬼主意呢?”

“我可没什么鬼主意,”薛蟠对着黛玉眨眨眼,“只是帮着他罢了,”他若无其事的说道,“宝玉担心金钏儿,我才说帮着想想法子,总不是让金钏在外头难过罢了。”

黛玉皱眉,“这事儿倒是听宝玉说过,只是难,却也没什么法子,”她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你还能有法子?”

“妹妹忘了?”薛蟠摇着扇子洋洋得意,“我可是号称小诸葛的,世上的事儿难道还有难得住我的吗?”

“这话我是不信的,”湘云从里头出来,倒是听到了薛蟠这最后的半句话,笑道,“我如今倒是有一件难事儿,却是不知道薛大哥哥如何能够帮着料理了?”

众人问湘云何事,还没待湘云说出来,里头就又闹哄哄的闹出来了,人声嘈杂,却不知是什么事儿。

凤姐儿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只见那耍百戏的上来,便和尤氏说:“预备赏钱,我要洗洗脸去。”尤氏点头。凤姐儿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门后檐下走来。平儿留心,也忙跟了来,凤姐便扶着他。才至穿廊下,只见他屋里的一个小丫头子正在那里站着,见他两个来了,回身就跑。凤姐儿便疑心,忙叫;那丫头先只装听不见,无奈后面连声儿叫,也只得回来。凤姐儿越发起了疑心,忙和平儿进了穿廊。叫那小丫头子也进来,凤姐坐在当院子的台阶上,命那丫头子跪下,喝命平儿:“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绳子鞭子,把眼睛里没主子的小蹄子打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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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四、不必说了

那小丫头子已经吓的魂飞魄散,着只管碰头求饶。凤姐儿问道:“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不识规矩站住,怎么倒

往前跑?”小丫头子哭道:“我原没看见奶奶来,我又惦记着屋里没人,才跑来着。”凤姐儿道:“屋里既没人,谁叫你又来的?你就没看见,我和平儿在后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越叫越跑。离的又不远,你聋了吗?你还和我强嘴!”说着,扬手一巴掌打在脸上,打的那小丫头子一栽;这边脸上又一下,登时小丫头子两腮紫胀起来。平儿忙劝:“奶奶仔细手疼。”凤姐便说:“你再打着问他跑什么。他再不说,把嘴撕烂了他的!”那小丫头子先还强嘴,后来听见凤姐儿要烧了红烙铁来烙嘴,方哭道:“二爷在家里,打发我来这里瞧着奶奶,要见奶奶散了,先叫我送信儿去呢。不承望奶奶这会子就来了。”

凤姐儿见话里有文章,便又问道:“叫你瞧着我做什么?难道不叫我家去吗?必有别的原故,快告诉我,我从此以后疼你。你要不实说,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说着,回头向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向那丫头嘴上乱戳。吓的那丫头一行躲一行哭求,道:“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我说的。”平儿一旁劝,一面催他叫他快说。丫头便说道:“二爷也是才来,来了就开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支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的送与鲍二的老婆去,叫他进来。她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听到这话气得发抖,自己个给贾琏如此筹谋,没想到转过眼这个死人就在自己的好日子上头干下这样不入流的事儿来!这个时候已气的浑身发软,忙立起身来,一径来家。

其余的事儿薛蟠等人自然是不知道,可听到里头的动静,吵吵闹闹的,凤姐那边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哭声传过来的,可保不齐有丫鬟婆子等跑过来报信,尤氏恰好就在外头,听到婆子来报,“二爷和二奶奶不知道为何闹了起来,这会子就连平儿也挨了打了。”

尤氏奇道,“爷们不是都在外头吗?怎么这会子你二爷还在家里头?”众人都说没有这样的规矩,“今个可是凤哥儿的好日子!再怎么样,琏儿也该让一让,不能够让凤哥儿不舒坦。”尤氏于是带着几个媳妇进去瞧一瞧,薛蟠这边也停了宴饮和看戏,饶有兴趣的望着那边,湘云不知道凤姐和贾琏是经常如此,宝玉显然是见惯不惯,笑道,“凤姐姐又和二哥开玩笑了,他们经常这样胡闹的,前些日子我还听到在他们院子里头,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的。”

这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的,只怕不是什么开玩笑,其余的少女都是懵懂听不明白宝玉的话儿,薛蟠是听明白了,咳嗽一声,“这就不必说了。”

二百三十四、恰逢其会

这一下子叫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的,还能有什么事儿,这个宝玉到底是不通的……薛蟠擦汗想道,防着众女继续追问什么,于是他连忙打断了宝玉的话头,“这事儿就不必说了,今个是好日子,怎么还闹起来?必然是还有其余的要紧东西,”薛蟠想到了原著之中发生的事儿,心里头咯噔一下,妈呀这个贾琏不会又喝了点酒,自己觉得得了嘉奖,又要闹出原来的哪一出吧?这样的话,可就不适宜让在座的这些人看到了,薛蟠起身,“我去瞧瞧。”

宝玉忙道,“我陪大哥哥去。”

宝玉去倒是无妨,毕竟是男孩子嘛,什么事儿都可以知道一些,而且说不定宝玉日后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提前打打预防针也是好的,两个人起身,还没出了贾母的院子,就见到外头凤姐披头散发的飞奔进来,嘴里头只是喊着,“老祖宗救命,老祖宗救命!”

此时戏已散了,凤姐跑到贾母跟前,爬在贾母怀里,只说:“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忙问:“怎么了?”凤姐儿哭道:“我才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来了,唬的我不敢进去,在窗户外头听了一听,原来是鲍二家的媳妇,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我原生了气,又不敢和他吵,打了平儿两下子,问他为什么害我。他臊了,就要杀我。”贾母听了,都信以为真,说:“这还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种子来!”一语未完,只见贾琏拿着剑赶来,后面许多人赶。

贾琏许是跟着史鼐在这一次围剿天柱山的时候历练了不少,这拿着剑的样子,十分的雄姿英发,颇有周公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架势,宝玉见状就要迎上前,薛蟠忙拦住,顺手一拉,把宝玉拉在了一边,贾琏疾风一般的进了贾母院,薛蟠这会子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对着宝玉笑道,“走,咱们进去瞧热闹。”

贾琏明仗着贾母素昔疼他们,连母亲婶娘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邢夫人王夫人见了,气的忙拦住骂道:“这下流东西!你越发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贾琏乜斜着眼道:“都是老太太惯的他,他才敢这么着。连我也骂起来了!”邢夫人气的夺下剑来,只管喝他:“快出去!”那贾琏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管乱说。贾母气的说道:“我知道我们你放不到眼里!叫人把他老子叫了来,看他去不去!”

薛姨妈也不好一直呆在里头听这样的家务肮脏事,于是趁着贾母不注意出了门来,一出门就瞧见了薛蟠踮着脚尖站在门口看热闹,薛姨妈气道,“你倒是站在这里头轻巧,还不赶紧着进去劝住了?等会只怕被老爷知道了,越发不可开交呢!”

薛蟠摸了摸鼻子,“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呢?”

“恰逢其会,自然就有干系。”

二百三十五、一言退敌

“恰逢其会,自然就有干系。”薛姨妈理所应当如此理直气壮地的说道,“哪里有这样看戏的样子!还不给我赶紧着进去,”薛姨妈推了薛蟠一把,又拉住了也要跟着进去的宝玉,“好哥儿,里头都是一些不入耳的东西,你可不能进去,有些话儿是不能听的,”薛姨妈脸上露出了亲妈一般的笑容,“走,跟着我到边上一起喝茶说话去。”

薛蟠瞠目结舌,这到底是自己的老娘还是宝玉的老娘?要自己去顶缸,然后架了宝玉远离这里的是非圈?宝玉这个闪闪惹人爱的天赋异禀,也真的太强了些了吧?

老娘这么说,薛蟠虽然是有些无语,倒也不能不听话,何况这屋里头,闹剧已经上演的差不多了,贾母显然也是生气了,高声说道,“我知道我们你放不到眼里!叫人把他老子叫了来,看他去不去!”

薛蟠进了门,众人都是围着贾琏说话,又有宽慰贾母的,也有帮着扶住王夫人并邢夫人身子的,倒是没人看着这边,薛蟠很是响亮并且刻意的咳嗽了一下,热闹声之中有这样异样的声音,众人都抬起头望着这边来,就连当事人贾琏也转了过来,扑在贾母怀里头痛哭的凤姐也泪眼婆娑的望着这边,薛蟠缓缓进了屋内,对着脸上带着赤色的贾琏微微点头,“琏二哥授官在即,如今凡事儿还是谨慎些好。”

就这么一句话,就将贾琏原本还想着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管乱说的心思一下子就给打消了,贾琏顿时清醒过来,又见到是抬举自己能够这一次得功的薛蟠,更是越发的不好意思,只是这时候面上过不去,将剑丢在地上,冷哼一声,这才披着衣服出去了。

众人不想薛蟠居然这样的厉害,一言就劝退了贾琏,凤姐见到贾琏走了,又见到众人都关切的望着自己,只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又失了贾琏这个人,越发的觉得脸上通红,心里头却是冰凉一片,忍不住又痛哭了起来,贾母忙劝慰,贾母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的住呢?从小儿人人都打这么过。这都是我的不是,叫你多喝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了!”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又道:“你放心,明儿我叫你女婿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背地里这么坏!”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生气,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屈的什么儿似的,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道:“这就是了。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的气。”因叫琥珀来:“你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曲,明儿我叫他主子来替他赔不是。今儿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恼。”

贾母分派的很是妥当,众人都服气,薛蟠却是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儿。

二百三十六、细心的薛蟠

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平儿哭的哽咽难言,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你们奶奶素日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了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气,难道拿别人出气不成?别人又笑话他是假的了。”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平儿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宝钗等歇息了一回,方来看贾母、凤姐。宝玉便让了平儿到中来,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平儿也陪笑说:“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娼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儿!还有我们那糊涂爷,倒打我。”说着,便又委屈,禁不住泪流下来。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个不是罢。”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姐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下来,拿些个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一面说,一面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

这边自然众人劝解平儿不提,在贾母院,薛蟠听到贾母分派众人都很是妥当,但似乎又漏了一个人,于是开口说道,他既然被自己母亲薛姨妈拉住要把贾琏劝回去,自然也要帮着把这事儿给收尾了,“老太太,还需要看住一个人。”

“蟠哥儿你说,要看住谁?”贾母拍着凤姐的背,问薛蟠道。

“那个鲍二的媳妇,”薛蟠说道,“要看住了。这时候已然闹了起来,若是她一时觉得丢了脸面,就要寻死寻活的,万一出什么人命的事儿,可就不好收场了。”

旁人听到倒也罢了,可王夫人听到这个似乎就又要联想到之前的金钏儿之事。金钏儿的事儿外头都说是不小心跌落,她如何不知道这里头的具体事儿,故此听到薛蟠这么说,虽然心里头不痛快,可也连忙说道,“很该如此,若是万一出什么事儿,只怕是会伤了阴鸷。”

贾母也连连点头,“蟠哥儿说的极是,是该看住了这个人!”

众人都劝了凤姐,凤姐这会子心绪收拾妥当了,于是挣扎着起来,要安排人马下去看住这个鲍二的老婆,薛蟠又说,“凤姐姐就不必叫人了,这事儿原本该你来办,只是如今到底是二哥有些干系,你使人看住了人,没事儿这自然是太平无事,若是有出什么差池,只怕是到时候一万张嘴都说不清了,”薛蟠目视尤氏,“请大嫂子先把这个人看管起来吧。”

尤氏忙答应下来,贾母更是叹道,“我的儿,到底是你细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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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七、在这里做什么?

薛蟠所言甚是,若是这个鲍二的媳妇,因为凤姐下令关起来而发生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儿,到时候众人自然会说是凤姐的不是,再者,贾母还不知道凤姐的性子?这样泼辣的人,若是这个鲍二媳妇落在她的手里,巴不得就要去如何整治她呢到时候又是一段治家苛待下人的传闻出来了。如今交给尤氏去办这个,那就是没有不妥当的了,尤氏下去传令,贾母也赞许薛蟠处事周到,“还是蟠哥儿细心些,”贾母叹道,“这样处置就再也没事儿了,”说起来又是恨恨,“这个该死的琏儿,如今这样的好日子,发什么酒疯!”

贾母将这贾琏偷吃的事儿一笔带过,只是说不该今日来偷吃被抓住,不过薛蟠看来这是道德品行的问题,好吧……从男人的角度来说,偷吃算不得什么,只是不该被发现,再者,也不该在这个关键的好日子上被发现么,最后,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不该勾搭有夫之妇,还是自己家里头的仆妇,这若是传出去,可实在是难听极了。

“二哥要预备着嘉奖,这样的事儿,不宜闹大,”薛蟠对着凤姐笑道,“凤姐姐还是忍耐一二罢。”

凤姐依旧是抽泣不答,薛蟠挑眉,“若是凤姐姐难消心头恶气,我这就出去,告诉二舅舅,就不必给琏二哥升官派差事儿了!横竖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一起的事儿,二哥闹了这么一出来,也没有什么样子出去当差事儿的!”

凤姐忙起身,“不,不,表弟你不必如此!”这时候起身相拦,凤姐才惊觉自己个这会子才和贾琏闹脾气打架了,又觉得很是羞涩不好意思,但又这样脱口而出,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却又觉得委屈,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王夫人等人都笑了起来,“凤哥儿笑就是了,怎么还哭起来了,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薛蟠成功的让王熙凤破涕为笑,贾母眼中的欣赏之色越发的浓了起来,“我的儿,”她搂住了凤姐,“你还是知道心疼琏儿那个该死的东西的,今个就且住在我这里头,明日瞧瞧他还理不理你!”

这边说了一会话,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宴席也就散了,何况本来时辰就差不多,如今出了这个事儿,自然也是不欢而散的,凤姐自然在贾母这里住下,薛蟠见到左右也没有别的事儿,于是出来,李纨见到这边闹出了大事儿,于是早就带着姐妹们出去到外头的院子里头候着了,这样的桃花事情,总不能让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亲自听到吧,当然了,这避嫌是要避嫌的,但是,咳咳,实则谁不知道呢,宝钗就已经去了怡红院安慰平儿不提,薛蟠出了贾母这里,外头却是被湘云给喊住了,湘云在一盆矮子松边上探头探脑,“大哥哥!大哥哥!你过来!”

薛蟠走了过去,见到湘云躲在边上,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二百三十八、照顾你一辈子

“大家伙都在园子里头不知道这边的事儿如何呢?”湘云神秘又好奇的说道,“大家伙都在怡红院安慰平儿呢,却是不知道这边如何了,平儿心里头着急,但又不好意思自己出来看,于是央求我来瞧一瞧。”

那里是平儿自己想要问这边的事儿,明明是湘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园子里头看不到外头的热闹,所以这才悄悄溜出来,看看这边还有什么新鲜事儿,只是到底是怕贾母在院子里头发怒,故此只是躲在外头看,正在抓耳挠腮不知道里头怎么发出宝玉说的那种又哭又笑声音的时候,薛蟠这就出来了,故此湘云连忙拦住,“现在这会子可是如何了?”

“没事儿了,”薛蟠笑道,“琏二哥已经出门去外书房了,凤哥儿也被老太太劝下来了没有什么大事儿。”

“没有什么大事儿?”湘云转了转眼珠子,“我瞧着哥哥你的事儿才出来呢!赶紧着吧,林姐姐叫你呢。”

黛玉叫自己?这倒是极难得的事儿,一般来说,黛玉至多会来清凉台看薛蟠,亦或者是薛蟠去潇湘馆探问,或者是商议好聚集在何处,这样要湘云来找自己个?这个就是有些奇怪了,薛蟠想了想,“大家伙都在宝玉那里?你林姐姐可曾出来了?”

“那里还都围着呢?”湘云笑道,“平儿跟着大嫂子去稻香村了,其余的人都散了。”

薛蟠点点头,和湘云一起进了大观园,可巧又遇到了香菱,香菱说起来是薛蟠救回来的丫头,可入了贾府这边,因为有了晴雯的服侍,故此香菱都跟着宝钗住在衡芜院,倒是不和薛蟠住在一起,香菱来找湘云,“姑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三个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园子,湘云似乎和香菱相处的极好,又遇到一个喜欢倾听的,这么一路过来高谈阔论,这时候天气已晚,说笑声都把夜宿的归鸟惊起阵阵,一路行来,如此笑声倒也不寂寞,薛蟠见到天气阴阴,空气之中带着一些潮湿,只怕是就要下雨,于是忙叫二人回去,不要在路上贪看景色误了时辰,他自己个也信步就走到了潇湘馆。

到了此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到处都是昏黄一片,雪雁在廊下点着火炉子用扇子催着火,却也不知道在煮什么。薛蟠喊了声,雪雁才抬起头来,见到是薛蟠,高兴的忙过来打招呼,雪雁也是昔日相识了,见到薛蟠也分外亲切些,“大爷来了,请到里面去吧,姑娘在家里头呢。”

“你这是煮什么呢?”

“是大爷上次送来的燕窝,”雪雁笑道,“每日用银挑子熬了,姑娘睡前喝一盅,晚上能睡的安稳些。”

薛蟠之前就命人送了燕窝来,之前他从西南回来,见到黛玉身子一直不好,吃药的时候居多,于是劝黛玉,“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养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晚间,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铞子熬出粥来,要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彼时黛玉叹道:“你方才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子不好了,每年犯了这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那些底下老婆子丫头们,未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姐姐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

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呢。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

薛蟠大摇其头,“你如何不是正经主子?虽然不姓贾,但也是姑太太唯一的掌上明珠,你在这府上,那就是正经主子,瞧着老太太那边,就是连几位孙女都比不得你宠爱呢。你何苦多心,妹妹,”薛蟠叹道,“你这个病儿,就是这样多思出来的,若是和我一样,每日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

话虽然如此说,可薛蟠还是特意叫晴雯送了燕窝和雪花白糖来,叮嘱紫鹃每日都炖了给黛玉吃,那个时候薛蟠才回来,许久不和黛玉见面,黛玉又失了父亲,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故此也只能是如此了。

听到雪雁的话,想起了过去的事儿,薛蟠微微一笑,他朝着雪雁点点头,“你照顾姑娘辛苦了,也不枉费姑娘心疼你,明个我叫你晴雯姐姐送点南边的点心给你,犒劳你,如何?”

雪雁笑道,“如此最好,我别的不想要,倒是就想咱们苏州的吃的。”

紫鹃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进来将薛蟠迎了进去,薛蟠见到黛玉穿着一声月牙白的裙子,站在窗前挥毫写着什么,外头秋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将黛玉的衣襟裙摆和鬓边的碎发微微吹起,整个人飘然欲仙,好像月中仙子,薛蟠看着黛玉,黛玉转过脸来,瞧见了薛蟠看着自己,“这是在看什么呢?”

“看着妹妹的样子,无端想起了几句旧人的诗词,”

“是什么?”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黛玉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头的笔,薛蟠走近了来,“妹妹写的什么呢?”

“昨夜秋雨风急,辗转反侧,倒是有那么些想写的诗句,今个如此热闹,却又见了如此之事,故此有成了一诗,还请蟠哥哥品鉴。”

薛蟠看来: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秋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续。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挑泪烛。

泪烛摇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薛蟠看完沉默许久不语,黛玉问道,“如何,这诗不好?”

“好是极好的,论起诗文来,这大观园里头,谁也比不过你,”薛蟠打量了一番黛玉的神色,这诗句颇为凄厉,可黛玉的神色却颇为温和,较之自己之前新入洛阳的时候,已经是脸色好看了许多,原本眉间嘴角都带着一丝愁苦之色,如今也不复存在,“你今个做这个诗,似乎也不是说自己,也有,”薛蟠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有今日之事吗?”

“感怀自身,也是有触目生情之感,”黛玉说道。

今日还有什么事儿,自然是这王熙凤的事儿了,“凤姐姐素日里头如此要强,轻易是不如此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二哥吓成了这样,”黛玉叹道,“可见这人心易变。”

“这人心易变,也不必怕什么,”薛蟠笑道,“你说他们今日闹得凶,明日必然就和好如初,你信吗?琏二哥今个的事儿我不评论,也不做评价,可琏二哥和凤姐姐的感情极好,如今不会因为这些事儿发生什么变化的。”

黛玉点点头,幽幽一叹,薛蟠笑道,“妹妹最近气色不错,却不知又如何发此感叹呢?”

“我只怕是日后别的人对我,也是如此易变,”黛玉叹道,“却不知道我这日后的归处是在那里?”

薛蟠看着黛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正视黛玉,“妹妹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就决计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要照顾妹妹一辈子才好!”

黛玉不过是随口说出了心里头的话,却不曾想,薛蟠这样郑重其事的对着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黛玉呆住,“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黛玉心里头狂跳,面上却还勉强笑道,“哥哥如何能照顾我一辈子?难不成是宝玉那样的胡话吗?”

“不是胡话,”薛蟠摇摇头,缓慢而坚定,“妹妹聪慧,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明白你素日里头担心什么,往日的时候不好明说,也不好多劝,就怕妹妹多心,可今日妹妹这么说起了这事儿,我就要告诉妹妹一句话。”

“你放心,日后有哥哥在呢。说能照顾一辈子,就能照顾妹妹一辈子。”

两个人如此对坐,无语甚久,后头也不知道聊了什么,薛蟠告辞离去,黛玉只是呆坐,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时候了,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紫鹃进来请黛玉喝点燕窝粥,原本以为黛玉一般如此枯坐都是垂泪思念父母,可今天一请黛玉,瞧见了黛玉的脸色甚好,不见往日愁容,反而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出来。

二百三十九、表白了

“我自然是能够照顾妹妹一辈子。”薛蟠斩钉截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就不言语了,黛玉不知道为何,眼中又流泪出来,“我岂是要你可怜的人!”

“我不是可怜你,”薛蟠温柔笑道,“妹妹的性子内里软弱,外头却是看上去极为坚硬,故此时常说一些赌气的话,”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措施,薛蟠是知道黛玉的心思的,“妹妹最是要强,何须我可怜你?说起来,你心里头所想之事,所虑之人,远远都比我等要开阔许多,内心通达这一点来说,何须别人可怜你?”

“我们自幼相识,在南边就认识了,若是可怜之心,那也不会说到如今还有,”薛蟠继续说道,“别的不说,就说咱们是否投契?素日里头,咱们说话,是否高兴?如此一说,妹妹自然知道,我绝不是可怜你,这一句话显然,你又是骗人的假话。”

黛玉沉默不语,“咱们自幼相识,你不嫌弃我这诗文不通,我自然也没有嫌弃你的地方,彼此相得,昔日同游平山堂,是如何的有趣,虽然分别多年,到了都中彼此有些陌生了。”

黛玉带泪笑道,“时过境迁,彼此都是不一样了,昔日我还有老父为靠,可如今却是孤独一人,孑然孤立了。”

“所幸如今又相识了,”薛蟠说的这个相识肯定不是哪个平日里头说的相互认识的关系,“我的心思,素日里头不说出来,妹妹只怕是不明白,今日趁着这样秋风秋雨的时候,索性都和妹妹说明白了!”

“有我在,日后总不会让你一个人觉得孤单,”薛蟠临走之前,这样坚定的说了一句话,“任何人都拦不住我的,你放心!”

黛玉似乎被薛蟠的话惊呆住了,只是坐在室内不发一言,紫鹃进了来,见到黛玉脸上露出微笑,只是这笑意却是有些古怪,虽然嘴角露出了微微笑意,可眼中还蕴着泪水,似流非流,神色虽然从容,可也是坐着一动不动的,紫鹃起初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黛玉魔怔了,可仔细一瞧,又想到薛蟠适才从容出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否想清楚了什么,只觉得虽然外头秋风秋雨潇潇,紫鹃倒是觉得这暗室之内,倒是不觉寒冷。

“姑娘,姑娘,”紫鹃笑道,她很是聪慧,不会问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只是说寻常的话儿,“这会子天冷了,我叫小丫头进来添个火盆,如何?姑娘若是看书写字,都不怕冷了。”

黛玉默默用手绢拭泪,点点头,也不说话,紫鹃进来,复又点了这里的蜡烛,黛玉又看了几页诗文,却又不知道为何,心神不定,什么书也看不下去,外头风雨潇潇,更添情绪,雪雁端了燕窝进来,服侍着黛玉吃下,紫鹃收起燕窝,然后移灯下帘,伏侍黛玉睡下,黛玉倚靠床头,望着屋内的蜡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飞霞一片,这一夜,必然是睡不好了。

如此园内之人一夜无话,今夜的秋雨,却是越下越大,颇有瓢泼之势,若是在半空之中望去,只见到无数乌云笼罩在商洛一带,电闪雷鸣,在洛阳不远处的龙门之地,这里头石窟甚多,历朝历代都是营建不休,虽然屡遭战火,但依旧是十分恢弘,此地的石窟造像都是依山而建,雕刻岩石而得佛像,故此虽然简朴,但多年下来,神采依旧,宝相不改肃穆庄严。

到处都是大雨倾盆,可龙门山中有一处之地,却是片雨不下,大河卷起滚滚浪涛而下,发出轰隆巨响,一片满满凶恶水面上,居然有人敢驾乘一叶扁舟顺水而行,到了此处不下雨的河湾之下,那竹竿一处,钉住了河岸,那扁舟虽然在急湍之中,却是好像生了根一般,在水面之中纹丝不动,来人足下一顿,就飞腾上了岸这时候那扁舟才一泻千里,朝着远处迅速而去,那人也不管这小船,只是疾行往前,转过山谷之后,见到里头这里地面干燥,毫无流水下雨之痕迹,也不惊讶,他脱下了外头的蓑衣斗篷,露出了里头的一身道士穿着模样,又从腰间抽出了拂尘,抬起头来,看到半空之中乌云虽然密布,却没雨滴落下,却又有电闪雷鸣之声,道士点点头,挥了挥拂尘,信步慢慢走了进去。

山谷之中到处都是佛像威严耸立,依山而建,只是这个时候电闪雷鸣,光线的作用下,佛像们的表情有些扭曲,不似白日里头威严慈悲,反而是有些带着诡异的笑容,那个道士进了山谷,也不去看两侧佛像,只是走到里头去,山谷之中,四处空旷,只有放着一块巨石,巨石上两人盘膝对坐,似乎正在对弈,看其服饰,正是一僧一尼。

那道士看起来性子颇急,见到两人如此,疾步上前,这时候倒是看出来,这脚有些跛,一拐一拐的,“如此时候了,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此下棋呢?”

他跨步上了那巨石,见到两人其实并不是在对弈,而是专心致志的望着巨石之中的几个小小人物塑像,虽然塑像颇小,但惟妙惟肖,男女衣着都是不一,只见到这十几个塑像被摆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势,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是那些塑像,居然是在缓慢的移动,有的在打转,有的在四处顿步,也有的一动不动,只是稍微不注意的时候动一下,这道士来了,僧尼二人没有看着他,却是一直盯着巨石之上的小塑像,只见到有一女子塑像渐渐的靠近了另外一男子,去势虽缓,但似乎坚定不移,无法再去阻拦了。

那和尚长叹一声,“天机紊乱,绛珠仙子居然换了心思了。”

道士不以为然,“此事儿已经颇多征兆,你有何必如此?”他看着一旁的那年老尼姑,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之笑,“你瞧瞧晦明,不是早就想到了吗?”

二百四十、冷笑

“道兄只是不甘愿罢了,”那老尼姑微微一笑,口吐黄鹂一般清脆之音,薛蟠在此地必然又会惊讶这满口林志玲声音的老尼姑又是一位熟人,乃是在天竺打过交道的晦明法师,“实则内心早就有所主意了,贫道从天竺归来,就已经认定,此子绝非凡人,大荒山那边是把持不住这个人的,道兄也见过那人引来大水,淹死英国骑兵的场景的,却又何必如此,不乐见此事呢?”

道士叹道,“这事儿和咱们原本没什么干系,只是大荒山有令,咱们不得不遵从罢了,晦明你的法子不好,我们不过是阳奉阴违,可你这却是助纣为虐,明摆着不尊大荒山的命令,日后只怕你是有苦头吃了。”

“苦头?”那晦明挑眉,发出了一阵银铃般清脆宛如林志玲的笑声,“咱们虽然不是神仙,可也是半个超脱之人了,若是还这样如奴仆一般对着其余的人妥首帖耳,那这个超脱,还有什么趣味?还不如红尘之中的一俗人呢?你且看那薛蟠,过的何等轻松自在,”晦明微微一叹气,“等闲权贵都不理会,倒是比咱们不知道舒坦多少倍了。”

“此子看上去并没有大神通,但为何会如此了得?些许战功,在咱们看来算不得什么,可这逆天改命之事,是一件又干了一件,其余的人都罢了,昔日这秦氏居然可以让他给解脱了,这个人不死,”那道士看了晦明法师一眼,“咱们别的筹谋都算不上了。”

“渺渺真人,”晦明一挑柳叶眉,“您这是在怪罪我咯?”

“不敢,只是说,上一次秦氏的事儿,您办的不算厚道。”

晦明法师不屑一笑,“我放了他一马,他投桃报李,天竺之地我已然立足,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厚道的话,我也愿意多做几次。”

显然晦明法师也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人,瘸腿的渺渺真人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于是这边默默无言一直从未说过话的哪个和尚,和尚胖大,慈眉善目,可这头却是癞头,破坏了这出尘得道高人的模样,他一直愁眉苦脸的望着巨石之上的众多塑像,这时候才微微一叹,“天机紊乱,我已经看不透了。”

“看不透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晦明说道,“茫茫大士,咱们都是知道何人。”她指了指似乎在闲庭散步的小塑像,“这个人才是这一次金陵十二钗归位最大的问题。”

“大衍四十九,遁去者为一,”茫茫大士叹道,“这遁去的一,我等看不透。”

“晦明道友难道觉得,此子,乃是遁去的一?”

“是,我觉得他就是一,哪个遁去的一。”

晦明笑道,“大衍四十九,遁去者为一,这一者可以动摇全局,进而成为这五十之中最为厉害的人物,贫僧昔日在宁国府外一见,就知道此人必然厉害,须知道如此世道,咱们这些近乎超脱之人,在凡人看来乃是陆地神仙,所到之处,有些人就算是面上不露,可心里头着实是敬畏咱们的,可这个人,绝对不同,渺渺真人,你也见过,觉得如何?”

那个跛脚道人沉思一会,点点头,“确实如此,此人不畏咱们,甚至还隐隐有些敌意。”

“知天命如我等,都心存敬畏,可此子,却是不畏惧我等,也就是不畏惧天命,如此之人,难道当不起那遁去的一吗?”

茫茫大士默默,“可若是此人如此了得,”他看了晦明一眼,“又如何会在红尘之中厮混呢?早已超凡脱俗了。”

“只怕是人各有志罢?”这一节倒是渺渺真人出来说话了,“不愿意行脱离红尘之事。”

“那依照道兄之见,此人可能点化?”

“不成的,”晦明法师摇摇头,“这一位就是红尘客,不愿意跳出五行中,昔日我在天竺,渺渺道兄是知道的,我已经要将衣钵传给此人,承袭我大教,可他是一点想要的意思都没有?”

茫茫大士悚然而惊,“你居然敢如此大气?他居然敢如此无礼?”

也不知道这晦明法师口中的大教是如何厉害,居然让如此超脱的茫茫大士都面露惊色,“他居然不要?”

“是,”晦明老尼点点头,面露无奈之色,“人家丝毫不看上眼。”

“如此我倒是觉得他无知者无畏罢了,”这时候倒是那跛脚道人渺渺真人帮着晦明老尼说话了,“他不知道道友你的大教如何厉害,若是知道,必然不会如此愚蠢无礼。”

“论起看破人心来,贫僧还是有些能力的,”晦明法师无奈的摇摇头,“他的确不是口是心非,甚至贫僧断定,这个人对着权谋地位,只怕也不见得多感兴趣。”

“若是这些个感兴趣,倒也罢了,”渺渺真人摇摇头,“送他一些富贵倒也无妨,可他如今拦在金陵十二钗里头,已然成了大患了,大荒山那边,只怕是不会放过他的。”

三个人的心里头都是有些沉甸甸的,大荒山三个字真是令这些个半超脱之人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晦明你的打算,只怕还要落空。”

“我却是不信,”晦明转了转手里头的佛珠,“我昔日云游都中的时候,收下了一位弟子,是何人,两位道兄都是知道的,这一位可是有大用处,”她指了指巨石之上的一个雕塑,“且看日后罢。”

“可这眼下之事,如何了得?”渺渺真人愁道,“秦氏已不归位,而且如今又得了庇佑,更是轻易动不得了,若是绛珠仙子不生事端,如今,也是越发的不如大荒山的预料了,如此必然震怒,那么咱们,也是不妥啊。”

“没什么不妥的,茫茫大士不是已经说了?天机紊乱,谁也不知道将来如何了,若是论罪起来,”晦明法师笑道,“推托说命数已改,无法挽回,绝非人力之故,这不就是交差了?”

“如此就能交差了?”外头有人嘿嘿冷笑,冷笑声竟然一时间压住了天上不停鼓噪的雷声闪电。

二百四十一、继续看戏

三位高人乃是天地之间有数的厉害人物,若是寻常人等靠近,早就能发觉了,可这个人的冷笑声显然就在左近,可偏生到了左近的地方若是不发笑,只怕是三人还恍然不知。

三人皆是一惊,但听到说话声,好像知道了是何人,顿时又放松下来,瘸腿渺渺真人笑道,“甄道友,偏生是你这样古怪,在外头还预备着吓我们。”

外头又有一人衣衫褴褛飘然进来,赫然是薛蟠和宝玉在荣国府外见到过那香菱的父亲甄士隐,他走到众人之地,朝着三人微微鞠躬,“三位大师安好。”

“你也安好啊,甄道友,”晦明嘻嘻一笑,她上下打量了甄士隐一番,“多日不见,你的道行越发精进了——不对!”晦明似乎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又惊道,“道友,你的道基出什么问题了?怎么会有不稳的迹象?”

众人看着甄士隐,虽然看不清楚什么东西,但能够感觉到甄士隐身上有暗流悄然涌动而出,这是道基隐隐不稳的症状,那个茫茫大士也一惊,查看了甄士隐一番,“的确如此,你这几日如何了?”

甄士隐微微摇头,闭目不言,“原本想着已经出家不理红尘万物,可没想到近乡情怯,在荣国府还没见到我那俗世之中的女儿,就已经被人说的道心动摇了。”

甄士隐将遇到薛蟠的那次事儿告诉了众人,这下除了晦明之外,其余的人也尽数震惊了,“此子,到底是知道什么事儿?为什么这些事儿,他都知道一二?”

“所以我说什么来着?”晦明自得一笑,“咱们都遇上对手了。”

晦明说的是咱们,可在座的这些人,谁不知道,心知肚明,都知道说的这个对手,决计不是这几个人,而是大荒山那边终于遇到了一个对手了。

渺渺真人无可奈何,“想贫道昔日度你出世,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可是贫道没想到才过了这些个岁月,你这道果隐隐就有了崩坏的意思,真是天数无常!”

甄士隐亦是苦笑,“我也不知道如何了,只是觉得,”他犹豫了一会,才慢慢的说道,“我那女儿,似乎在薛家过的还不算差。”

“英莲历劫乃是题中应有之意,”渺渺真人叹道,“如今却又不同于这薄命司里头的判词一样了。”

众人都有些气短,晦明虽然觉得自己个慧眼识英雄,但也不免生出种种气闷之感,不受控制,没有规律的事情和人,那是不可控制的,三人转向了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癞头胖大和尚,显然,众人之中以他为尊,大约道行也是此人最是厉害,故此都看着茫茫大士,让他来决定如何行止。

“阿弥陀佛,”茫茫大士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此子是大变数不假,可咱们既然接下来了让十二钗归位的差事儿,也就不能够不办事儿,但如何办,还是要好生思量考虑才是。”

这几位僧道尼,包括甄士隐,做的都是帮助十二钗归位的事儿,这个归位的意思,却也不是说一定要她们死的,晦明就如此说道:“咱们又不是修罗道,难不成要亲自去杀了人才是吗?”

“自然不是如此,道友说笑了,”茫茫大士又慈悲念佛道,“只是该行之事,还是要行的,这金玉良缘,若是不成,如何能让十二钗归位?道友们请看,”茫茫大士又指了指其余的几尊塑像,“不仅仅是绛珠仙子,其余的人,天机也都紊乱了。”

众人一览,果然是如此,渺渺真人摇摇头,他是连叹气的意思都不想再做了,毕竟今天叹气声委实太多了,“所幸,如今这一切都未成定居,依我看,还有处置的法子?”

“不处置,是不成的,”甄士隐点头道,“咱们这些人,不也是求如此之事吗?”甄士隐的意态比起众人来,更是萧索多了,“如今金玉良缘未成,木石前盟未断,薄命司十二钗自然是可以归位的。”

“如此说来,还有机会?”

“只怕是还有的。”

众人齐念佛号,“如此,也只能是勉力为之了。”

此间山谷不知道何时,闪电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洛阳城内一样的瓢泼秋雨,秋雨降下,巨石之上的僧道尼俗等一概消隐无踪,就连巨石上的那些雕塑也不知道是何物塑成,在大雨之中渐渐的化作了清水,也被和这些人一样,一起消隐在了天地之间的大雨之中。

薛蟠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醒来,他只觉得夜里头似乎做了一个梦,这个时候大部分的情节都已经忘记了,只是记得自己在大雨的天空之中腾云驾雾,那雨水半滴都不沾染自己的身上,正在痛快飞行的时候有一条银龙出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自己咬来,自己似乎在梦里有大神通,和那银龙在风雨雷电之中缠斗不休,自己好像还占据了一些优势。

不过也只能是记得这样的片段了,其余的尽数不记得,薛蟠起身梳洗罢了,湘云和宝钗一起来了,叫薛蟠出去,薛蟠打了个哈欠,“这大早上的出去做什么?还不如在园子里头顽呢,昨夜风雨一夜,今日的秋色,只怕是更好看,还不如赏园子呢。”

“大哥哥,”湘云笑道,“昨个凤姐姐闹了这么一出,今个想必也要有个说法了,若是这个时候不去瞧,只怕是什么负荆请罪的戏,是看不到了!”

薛蟠这才恍然大悟,的确今个有戏可看,于是他和二人一起下了山,又见到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可见同心一志,都为了此事儿而来,唯独黛玉不见,李纨笑道,“适才我见到林丫头,说是身子懒怠动,就不出来了,不过我瞧着她脸色不错,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宝玉听到如此,忙说道,“等会我就去瞧瞧,若是不成,只怕还要叫太医。”

众人到了贾母院,邢夫人惦记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

二百四十二、正当其时

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贾母问他:“怎么了?”贾琏忙陪笑说:“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今儿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的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怎么样?”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贾母又道:“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腥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为这起娼妇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你若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乖乖的替你媳妇赔个不是儿,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头。”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想着不如赔了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老太太的喜欢。想毕便笑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了他了。”贾母笑道:“胡说!我知道他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得罪了你,我自然也做主,叫你降伏就是了。”

贾琏听说,爬起来,便与凤姐儿作了一个揖,笑道:“原是我的不是,二奶奶别生气了。”满屋里的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说着,又命人去叫了平儿来,命凤姐儿和贾琏安慰平儿。贾琏见了平儿,越发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听贾母一说,便赶上来说道:“姑娘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说着也作了一个揖,引的贾母笑了,凤姐儿也笑了。

如此自然皆大欢喜,贾母便命人:“将他三人送回房去。有一个再提此话,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三个人重新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磕了头,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三人回去。

这边事儿了了,外头又有人来禀告尤氏,凑在尤氏的耳朵边说了好几句话,尤氏面露惊容,对着贾母说道,“那个鲍二媳妇果然是早间要上吊寻死,不过人看的紧,已经救下来了。”

众人又朝着薛蟠看去,这会子可真是体验到了外头人对着薛蟠的称呼,邢夫人满心感激,她是素来不说除了宝玉之外的人好话的,这个时候倒是真心感激薛蟠,虽然贾琏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贾赦唯独只有这么一子,日后的依靠还是要贾琏的,贾琏好,自然才是好的,“到底是蟠哥儿想的周全!不然的话这个鲍二的媳妇万一有什么好歹只怕到时候什么事儿都要算在琏儿身上了呢!这名声可是不好听的,若是将来当官办差事,必然是有妨碍的。”

王夫人微微皱眉,但也不言语,这话的意思虽然贾琏重要,可在贾母王夫人等人看来,到底还不如贾家的名声更重要一些,若是给外头留下来主子**奴才的老婆,事发之后,又要杀人灭口,这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儿了,贾母不说话,尤氏忙道,“已经叫婆子严加看着,不许她再这样要死要活的了。只是到底是不能这样守着她,不如就打发了她出去,住到城外庄子上去?”

薛蟠心里头暗想,若是打发到外头庄子上去,岂不是贾琏来去更方便了?到时候只怕是凤姐在家里头,贾琏出了门去当差,到处更是自由方便的沾花惹草了,这个鲍二的媳妇,只怕是日后风波还是有的。

“那也就罢了,这样勾搭主子的东西,不能留在家里头,”王夫人厌恶的说道,“叫人收拾了她的东西,打发出去就是了。”

这边自然是无话,贾母陪着薛姨妈等人说话,一时间觉得倦了,于是李纨带着众人出来,等出了贾母院,李纨笑道,“热闹也看完了,咱们不如索性再去闹一闹凤丫头,如何?瞧瞧她昨日这趾高气昂的,今个却是不知道什么样子了。”

探春笑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头一社就不齐全,众人脸软,所以就乱了例了。我想必得凤哥儿去做个‘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好。再四妹妹为画园子,用的东西这般那般不全,老太太就说:‘只怕后头楼底下还有先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来;若没有,叫人买去。’可见到底还是要找凤姐姐的。顺便把这事儿一说了也就是了。”

所以众人都说同去,薛蟠就免了,“我先回园子去,”他笑道,“你们且去。”

众人自去凤姐院,李纨转过头来看了看薛蟠,“大兄弟这会子回去做什么?难不成去瞧林丫头了?”

“林丫头身子不好,瞧一瞧也是有的,”湘云笑道,“等会咱们回去了也去找林姐姐闹一闹,她这个病呀,只怕还是少说话的缘故,咱们和她多闹一闹,也就必然好了。”

薛蟠回了大观园,一路又到了潇湘馆,一夜秋雨,天气转凉,可雨后初晴,天气分外清新,尤其这潇湘馆,翠竹森森,竹叶青翠欲滴,露珠晶莹,许是感觉到了有人要来,黛玉早就站于庭中一芍药花丛边上,穿着一声青色比甲长裙,这季节芍药原本不开,但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一粉色小花骨朵,欣然绽放,许是关注到了薛蟠的眼神,黛玉原本在低头赏花,这时候转了过来,见到薛蟠立于门前,“蟠哥哥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薛蟠笑道,“听说你不出门,故此我来看你。”

“泡好了茶,就等着哥哥来喝,”黛玉点点头,“天气极好,难得这个季节居然有芍药花要开。”

“正当其时,”薛蟠笑道,“也恰逢其会。”

本卷完

一、入冬

永和二十五年,冬。

今年冬日特别,虽然是到了十一月的光景,天气也极冷,听黄河早就结了冰,虽未透底,但也已经是车马人来往通畅无误了,但天气如此寒冷,可入冬以来,京畿一带片雪未下,根据家里头有经验的老人断定,这开春元日之前,必然有几场鹅毛大雪连绵不绝,到时候不要闹出冻死人的事儿就好。

洛阳城进了十月,就已经到处点了火龙等取暖之物,故此虽然如今的天气滴水成冰,但富豪贵族之家,自然是不愁什么取暖的问题的。小半年过去,宁荣二府没有什么变化,该高乐的继续高乐,该管家的继续管家,该照顾自己的继续照顾自己,大观园里头的也依旧是过自己的小日子,虽然日子从容,可到底不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的,故此,外头无论如何,或多或少,也还是会影响到里头的人和事儿。

小半年过去,外头最大的变化自然是贾琏了,之前因为帮着史鼐建了功,兵部给了嘉奖,吏部要叙功,原本这天下受表彰的官员多了去了,一个捐官的同知,若是正经要排,也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去,但是有王子腾的照拂,自然这大司马的面子是尽有的,所以花不了多少时候,就轻轻松松的安排了一个在太仆寺骐骥院御马场当差的官儿,虽然只是主簿,但也有了七品正式的官位在身上了,这个差事儿还不算太忙,且又是在京畿的马场,来往方便,家里头也是都可以照顾的到。

百官之中,京官最贵,而实授和捐官,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就算是七品的主播,但凤姐还是十分高兴,洋洋得意了好些日子,她得意是有道理的,这满城勋贵不知凡几,能够实授官儿的,除却那些当红的勋贵子弟,其余的人想求一个都是难的呢,君不见咸安宫出身那么好的人物,一授官也就是八九品开始当的。

当然了贾琏是要求不满的,他还嘀咕只是有了一个七品的官儿,他怎么想着也还要六品一样,和薛蟠差不离才好,凤姐不知道外头的官儿是如何难当的,她眼下就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这表弟可是比贾琏要强多了,于是被凤姐一顿嘲笑,“我劝你是猪八戒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牌位上的人再说这个,表弟他在天竺吃了多少苦?这才赚了一个官儿回来,你才多少辛苦,就还想着要和表弟一样的官儿,我劝你早些别做梦了。”

这被凤姐呵斥一番贾琏倒是低调了些,再者这个官儿也是靠着贾琏得来的,之前凤姐生日的时候闹出来了鲍二家媳妇的丑事,算起来还是薛蟠帮衬着料理的,故此贾琏也不敢炸翅,老老实实的出门当差去了,不过如此,也是耀武扬威的,自然也是得意了好些时候。

这算是荣国府之中的大事儿,另外,史鼐上次戴罪立功,把自己之前的委屈算是洗刷了不少,泾源节度使去职,他之前还带着罪过,可凭借剿灭天柱山匪徒的功劳,迅速的翻身,史鼐经过这一次挫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若是较之以往,这会子早就要求王子腾运作把这个泾源节度使名正言顺的放在自己头上了。不过他现在知道厉害,也不求什么,只是当好如今的节度使判官也就是了,只是官位没变,权威却已经大涨,原本麾下官兵还以为史鼐只是一个酒囊饭袋,如今一看,嗬,武艺还不赖,马上功夫也利索的很,虽然有些豪门世家纨绔子弟喜好锦衣玉食的臭脾气,但能够给属下带来军功,这还是很不错的上司的,故此也就是借此站稳了脚跟。

史鼐也知道这一次是多危险,自从贾琏告诉了他都中的变故,又分析了自己这贸然入京所带来的严重后果,若不是薛蟠谋划得当,只怕是自己个早就是锒铛入狱了,故此这一次经历了磨难,也就知道了好歹,特意还从泾源送了好些土产过来表示心意,那些寻常的麝香、云母、水晶石也就罢了,可偏生还运了一百多头泾源特有的黑背大角羊来,活的,要送给薛蟠,这羊虽然味道极佳,可你这送就送了一百多头,也实在是没有地方放啊,叫薛蟠简直是措手不及,虽然没有运到梨香院,但膻味都隐隐可闻到,花了好多力气才一一宰杀的宰杀,送人的送人,薛蟠简直跳脚,送什么东西不好,要送这活羊给自己,就算是银子也比这个好些。

王子腾之前还隐隐担心此事,但没想到薛蟠运筹帷幄得当,原本这坏事一下子就变成了好事儿,泾源节度使罢官,回京之后翁常熟借用凤姐献出的证据,将泾源节度使打翻在地再也无法起身,抄家之后原本还要斩监侯,但天恩浩荡,只是贬为庶民,流放宁古塔罢了。

王子腾经过此事,决意决不许薛蟠在家里头胡乱厮混,比如这兵马司和詹事府,都算不得什么正经差事儿,薛蟠不去,王子腾也就不会当回事,但是其余的事儿,王子腾就不放过他了,若是有什么紧急的军务要事,王子腾都要听一听薛蟠的意见,当然,王子腾也不会全听全信,他自己也有师爷清客等私人的幕僚,再加上侍郎等等兵部的下属,然后再听一听薛蟠的意思,这倒是有些兼听则明的意思,薛蟠也不是每次都说得出什么一二三来的,王子腾也不强求,只是说了自己个处置的思路和原因,好像要教导薛蟠什么一样。

在家中,王恺运依旧是每日喝茶闲居,偶尔去贾政处应酬诗词,除此之外,也只是和薛蟠闲谈,说一些国朝秘事,再说一些衙门之间打交道的规矩,还有朝中各式各样人的黑历史,薛蟠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别人的阴私……但是有时候当做八卦来听,还真是迫有些津津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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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薛蟠理帐

但王恺运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皇帝那里所说的要找一件制衡天下约束百官的东西,每日只是在薛蟠这里头混日子,薛蟠听一听这些黑历史还蛮有趣,再者王恺运帮助自己也是甚多,他不想干活不想辛苦,薛蟠也不强求,横竖自己原本就是招一个待客的清客罢了,王恺运当的极好,薛家又不差这么一个人的开销用度,若是王恺运愿意,就在薛家养老也是无妨。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变化了,对了,还有薛蟠生意上也有些许变化。这一日乃是薛家大小掌柜掌事们汇报自己个年度工作和收成的日子,梨香院外大小马车将此处的小路围得水泄不通,薛蟠如今也有不少官场上来往的同事好友了,再加上偶尔也有那么几个素日南边认识的外官,薛蟠如今大小也是轮得到收碳敬和冰敬的“要员”了,故此入了冬的这些日子,也有不少官儿来孝敬,但今日就不成了,巷子外头就不得入内,礼貌谦逊的薛家管事们忙道对不住,“今日我们家大爷要料理家里头的事儿,实在是没有时间招待各位外客,还请回吧?”众管事也不受拜帖和礼仪等物,只是礼貌谢绝,“若是要再拜访我们家大爷,请明后日再来就是了。”

来拜访的众人都知道薛蟠虽然当着官,可家里头的生意也是做的极大的,素来京中的风俗到了十一月生意就要算账盘账,年底统计了,故此这个时候薛蟠料理家里头的生意,也是正常的。

知道薛蟠家里头有事儿要料理,于是外头的人也就散了去,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怎么回事,薛蟠这边突然出现了许多武官来往的样子,薛蟠还颇为奇怪,自己又不是武将出身,虽然之前在天竺算是统帅兵队过,但也没有这么武官上的交情,还是臻儿懂事,“大爷说什么胡话呢,二舅老爷当着这个尚书大人呢!过来走您的门路,难道也不是寻常的事儿?”

臻儿嘲笑薛蟠无知,薛蟠打定主意过了年就要把臻儿打发给金宁去磨练考验,不能够再留在自己身边嘲笑自己了,除却这个关系之外,王恺运也点出了其余的原因,“只怕还是史鼐的缘故,文龙这样的本事,只怕是外头早晚会知道的,知道你轻易之间就将一镇节度使给扳倒了,可见力量极大,虽然不求在你这里头升官,但起码也不要得罪了你这个大衙门,如此才好,难道不是吗?”

薛蟠无奈,但是有客上门,一概回绝了也不好,于是待客是待的,但是重礼是一概不收的,若是地方上的土仪,薛蟠是会要的,这或许也是史鼐为什么别的不送,就送了这么多头羊的缘故。

这边人渐渐散去,梨香院里头薛蟠的外书房,管事们都一齐到了正在做着喝茶互相聊着天,只听到后头咳嗽一声,众人顿时站起,松竹梅的紫檀木屏风之后转出来了一个少年郎,身子高挑,蜂腰宽背,穿着一声天水碧的夔纹银线出狐狸毛的长袍,腰间系着紫金白玉腰带,头顶双龙抢珠通天玉冠,发鬓如墨,剑眉星目,眼如秋水,四肢修长,手上戴着一个翡翠的扳指,环顾四周,嘴角露出浅笑,虽然年轻,可气势颇足,众管事早就站了起来,一起弯腰鞠躬,“大爷。”

“都不必多礼了,”薛蟠这边坐了下来,“这一年又要过去了,盘账算账,算一算这一年的出息,叔叔伯伯们都请坐吧,大家伙忙了一年,今个早些议定好了,早些封账回去过年也就是了。”

张管家在一侧,展开账本,一一点卯,点到自己名字的人站起来,对着薛蟠汇报账目,薛蟠自然也有准备,每人都列了一张纸在面前,这一年赚了多少钱,亏了多少钱,投入多少钱,薛蟠是一目了然了,当然他也不是说都什么和气的,做生意治家,若只是和气,那是一点用处都没用的,恩威并施说不得要一起的来,一些薛家的拳头产品生意,利润就算是有一些,薛蟠也是不满意的,比如这玄缎还有药丸的生意,如此东风在侧,利润也就是一般,这就是薛蟠不满意的了,于是他也就说了几句重话,那些管事也不敢小看了薛蟠,谁叫这位大爷是十分精明的主儿呢,人家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薛蟠治家的风格是你在规则之内贪一些小便宜,我权当看不见,水至清则无鱼嘛,总是要给人留一些余地的,至于说自己个有些生意和薛家搭在一起赚钱的,薛蟠也不会阻止,反而会赞成并且支持这种商业上绑在一块的行为,但是若是想着中饱私囊,那就是绝对不客气了,旧年还不顾薛姨妈的劝告,很是三两辈的老脸都不顾及,把几个老家人给驱逐出去了,不许再在薛家当差。

这是严苛的一面,厚待的一面自然不用多说了,薛蟠更是给管事们分红,这个倒也罢了,更多的是尊重和自由管理权,薛蟠很少关于经营上的具体事务,基本上任由管事们自己处置事务,这一点还是比较厉害的,故此地下的人都很是服气。

这么一年下来,旧的生意稳步进行,利润不算少,却也不算大,相比较之下,最赚钱的是两样东西,一样是香料铺子,就是今年新开的“香港”香料铺子,这原本小店面,薛蟠不指望赚多少钱,开业之后也只是销量较少,可后头内务府突然将这里的香水等物列为贡品,这一下子名气就打了出来,众人都要跟风来买一些,半年过后,不仅是洛阳城香港的香水所向披靡,就连大越西京、南京等地都也开始行销起来,高档消费人士就认可皇家喜欢的东西。

第二样自然就是盐引了,盐引行销西南西北,寻常赚银子倒也罢了,可和部落少民们交换的那些皮毛等物,回到中原就是几倍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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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香菱学诗

这是薛蟠所希望的,将盐引的生意做开,把其余的生意都连带着发展带动起来,这样以点带面,薛家的生意就可以顺利发达起来了,可是今年这个账本,薛蟠一看就忍不住皱眉,不是没有赚银子,而是赚银子的这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简直比贾琏那个永不赚钱还在贴钱进去的盐引生意一样的奇葩了,按照道理来说,哦,不需要按照道理,就看着扬州盐商们富甲天下奢侈无比的样子来说,就知道这个是坐地收钱的好生意,可薛蟠这里今年盐业的生意居然没有其余寻常的生意收成高,这个是怎么回事?

饶是薛蟠知道西行的商线出了问题,可见到这具体的数字来说,却也忍不住是倒吸一口凉气,对于盐业来说,如果是较低的利润,那简直就是亏本,薛蟠现在也算是亏本了。

盐业的掌事们满脸通红,这些人有些是跟着薛蟠的爷爷办的盐业的,算得上资格极老,薛蟠素日里头也是宽厚对待的,可这样的事儿出来,这些三四辈的老脸可真的是丢尽了,于是忙站起来请罪,这些多年的老人,许是能力有限,但是品格是没的说的,这会子也不推脱别的缘故,就说自己个当差没当好。

薛蟠知道西北的商道出了问题,却是不知道居然是出了这样巨大的问题,他先是听了众人的禀告,摇摇头,请几位当差盐引的人坐下来,“这事儿算不得各位的头上,还是别的缘故,和你们没什么相干。”

西北的商道,自从上次陇右边上的那个部落事儿出来之后,就一直问题不断,薛蟠不擅于抓细节,他更喜欢从宏观的角度来看问题,在他看来,不是西北的商道出了问题,而是,整个西北出现了问题,这个问题和矛盾,在王子腾那里薛蟠已经听到满耳朵了。

非战之罪了,这就是,不过算起来这些管事们还不差,没有蚀本,只是少赚一些罢了,薛蟠这边勉力安慰了一番,又布置了明年的生意计划和目标等等,这差不多也是年终总结大会了,薛蟠管的少,这些管事们倒是也敬重薛蟠,事事都要请示薛蟠,这些人可不单纯是薛家的员工,他们也是有股份在里头的,生意越好,他们分红越多,自然干劲也越足。

这边闹腾了大半天,虽然薛蟠是和各条线上的管事掌事们都之前已经陆陆续续单独吩咐过了,今日差不多是仪式上这么过一下,可饶是如此,也闹了大半天,可见薛家的生意,如今是越发的发达起来了。

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候,薛蟠业已请外头醉梅楼的大厨整治了酒菜来,梨香院窄小,自然是不能摆在家里头,管事儿这些人加上去不少的,于是还是在醉梅楼,四人一桌,安排了下去,今日薛蟠不出面是不合适的,于是薛蟠亲自过去,独据一桌,和掌事管事们觥筹交错,是要靠这些能干的人们干活的,所以薛蟠自然也要笼络。

薛蟠自从两个叔叔闹事之后,对着薛家的自己人,还颇多都不信任,各房自己个生意,自己管去,薛蟠不干涉,可公中的差事儿,薛蟠是不许任何薛家无能的人来插手公中的生意的,所以他反而更信任这个时代之中的职业经理们。

如此招待了一番,午后也就散了,虽然是薛蟠主位,但地下的管事们也不敢来灌酒,所以喝的不算多,午后坐了马车回府,这也就是差不多酒醒了,各方管事们都有礼物进献给薛蟠,满满当当堆了梨香院外头的院子,张管家要薛蟠来分派,薛蟠摆摆手,“你让太太分着就是了,外头的亲戚,舅舅那里,还有王家的亲戚,这府上的老太太太太们,都一概分一些,再加上咱们南边来的船送来的年货,让太太都分派好了送出去就是。”

张管家显然是知道薛蟠住在大观园里头,对着园子里的姑娘们很不一般,“是,南边来的船有几箱子是雅致的玩意,就留着给大爷分派了,其余的都请太太一概处置了。”

薛蟠点点头,“如此就是极好。”他见到这边没什么大事儿,于是离了此地,进了大观园,潇湘馆原本就在门口太湖石假山之侧,于是薛蟠信步就走过来,到了院内,就听到了黛玉的说话声。

“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的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又有人笑道:“怪道我常弄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首,又有对的极工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规矩,竟是没事的,只要词句新奇为上。”赫然是香菱的声音,

黛玉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

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香菱道:“我只爱陆放翁的‘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切有趣。”黛玉道:“断不可看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百二十首老杜的七言律,次之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做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刘、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这样一个极聪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香菱听了,笑道:“既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首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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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多心和知心

薛蟠听到这里不由觉得有趣,于是进了里头,只见到香菱和黛玉对坐,正在论作诗如何,因是香菱要学诗,黛玉听说,便命紫鹃将王右丞的五言律拿来,递与香菱道:“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遇见我,我讲与你就是了。”

黛玉抬起头来,就看到薛蟠含笑倚在门外,“蟠哥哥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可就躲在外头看呢?”黛玉笑道。“在外头听见你们说的有意思,于是也就不打扰了,”薛蟠入内,外头天寒地冻的,潇湘馆内温暖如春,薛蟠只觉得被热气一逼,越发的红了脸来,黛玉瞧见薛蟠如此,就知道他在外头喝酒过了,“怎么今个这么高兴?大中午的就在外头喝酒了。”

“今个是召集了诸掌事管事们议事,说一说生意上的事儿,自然是要招待一二了,”薛蟠接过了雪雁手里头的盖碗,对着香菱说道,“你们说你们的,不要我这俗人进来打扰了你们谈诗。”

香菱原本在黛玉这里还颇为放松,可薛蟠进来,她的神色颇有些不好意思,感觉是被抓了一个现行的小偷一般,“大爷,你不怪罪我呢?”

“怪罪你什么?”薛蟠奇道,“傻丫头,我不是和你早就说了嘛,在园子里头没事儿,你就自管去玩,去学点东西起来,自然是最好,家里头又不缺银子使,你自管学诗,什么针线活都不必去做,哦,你宝姐姐说是要时常做做针线活,你若是乐意,就缝几针,不乐意,就不必做了,跟着你林姐姐学诗,是最好不过了。”

宝钗为人聪慧,诗书也极通,只是她自己个却不以为自己的才学为傲,她颇为崇尚平淡是真,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故此香菱虽然对着诗文极为仰慕,但宝钗却是不教导,每日得空了,也是以针线活为主要活动,香菱跟着宝钗学了字,再问宝钗,宝钗就是不教了,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宝钗也和香菱说明,“你和我的性子不同,作诗自然也是不同,若是我胡乱教你,反而学成了四不像,到时候误入歧途,日后想再更改,那就是极难了。”

故此香菱见到薛蟠还有些不高兴,黛玉奇道,“怎么蟠哥哥倒是也乐意呢?”

“自然乐意,”薛蟠笑道,“香菱她自己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是不会拘了她,这园子里头的都是大才,诗词歌赋样样都来得,香菱能够学点起来,是她的福气,自然也不是要逼她学作诗,她自己个喜欢,就是最好的了。”

香菱这时候才高兴起来,眉心的胭脂痣似乎熠熠生辉,“大爷,”香菱黏着薛蟠,摇着薛蟠的手,“我跟着林姑娘学诗,你可要给我放假,让我安心学。”

“学是好说,但也要有成绩,”薛蟠哈哈一笑,“你林姐姐大才,外头多少翰林学士都比不上的,你遇到了这样的名师,若是学不好,我可是要笑话你了。”

“哪里能呢。”黛玉横了薛蟠一眼,“你这可是小瞧天下的读书人了。”

“我可是没有说假话,外头的官儿,如今算起来是极好的,”薛蟠笑道,“不过如今的风潮,都是讲究实务最多,诗词歌赋精通的,在官场上都混得不好,除非去翰林院那些地方,其余的人,只怕还真的找不出来,再者,外头的人存了名利之心,这诗句呀,就不够林妹妹你洒脱通达了。”

好话是谁都愿意听,就算是林黛玉也不例外,听到薛蟠这样说,黛玉心里头高兴,面上却是横了薛蟠一眼,“就蟠哥哥是油嘴滑舌的,幸好如今你呀,不用去考科举,若是要去考科举,按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要我捉刀?”

“违反朝廷律法的事儿,咱们可不能干,”薛蟠笑道,“什么时候要我写应制诗,或者是上交一篇长篇文赋,那么说不得要请妹妹帮衬了,你可还别说,詹事府往日都有这个事儿要应承的,只是如今詹事府不中用了,自然也不用做着这书面上的事儿。”

“这好像是还我吃亏些,”黛玉笑道,“哥哥有什么可报答的?”

“不消说,一字千金,总是要给润笔费用的,妹妹大才,可不能委屈了。”

这边说笑着,香菱又要问黛玉如何,薛蟠于是也就起身,“问诗不在这一日半会的,你且拿回去好生研读了,再过来问你林姐姐就是。”

香菱这才肯罢了,于是跟着薛蟠出了潇湘馆,紫鹃过来收拾,对着黛玉笑道,“薛大爷可真是好,香菱这么一个小丫头外头收留进来,也是这样好生待着,虽然是跟着宝姑娘一起过日子的,可谁不知道,香菱姑娘在薛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呢。”

黛玉笑道,“也是香菱性子纯粹,许多事儿不去多想,反而是件好事儿。”

黛玉这话话里有话,或许是觉得自己多想了些,紫鹃笑道,“姑娘这话从何处说起?若是论起多心的话,也只有姑娘你了,可若是论起知心的话,谁还比得过薛大爷呢?”

薛蟠摇摇摆摆,出了潇湘馆,外头极冷,他也不想着要如何游览,只是疾步走回到清凉台去,到了沁芳亭桥上,见到左近芦花荡之中站着一人,身后还有婢女陪着,北风甚大,卷的芦花飘荡,在风中好像是波浪一般起伏,那身姿颤颤巍巍,好像也要被风吹倒一般,薛蟠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站在水边芦苇荡处的乃是迎春,薛蟠走下了桥,靠近迎春,迎春正抱了几支芦苇,见到薛蟠过来,忙行礼,“大哥哥。”

如今除却黛玉外,其余的人都称呼薛蟠为“大哥哥”,原本还带上姓的称呼,相处久了之后彼此亲热,都也不提这个了,薛蟠跺跺脚,哈了几口气,“这大冷天的,妹妹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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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紫菱洲

寒风之中,迎春的衣着也实在是太简单了些,只是一件兔毛紫色宁绸滚边的小坎肩,穿着暗灰色绣青兰的金州绒裙子,上头也只是带着一个兔毛的围脖,头上什么帽子也没带,外头的披风也没有穿,只是如此孤零零的站着,薛蟠奇道,“这大冷天的,还在这里头吹冷风,若是得了风寒,可就是不好开交了。”

“我瞧见这里头芦花甚好,于是说过来折一两支插瓶,”迎春温柔说道,“这会子在风里头站的久了,倒是不觉得冷了。”

其实薛蟠也冷,他这会子也没有穿什么披风来,但他见到迎春身后只是跟着一个小丫头,年岁还小,只怕是什么事儿都照顾不上,若是迎春在这里头一个不小心,只怕是不好说,“摘好了?那就一起回去得了,”薛蟠笑道,“我送妹妹回去。”

薛蟠带着迎春又朝着西边走去,路过了秋爽斋,遥遥只见贾环揉了揉鼻子进了探春处,又看到边上一个妇人的身影,身姿俏丽,神态却有些猥琐,赫然是探春的生母赵姨娘,薛蟠看了看,“这环哥儿和赵姨娘也进了园子了?”

迎春不说话,她身后的那小丫鬟倒是嘴快,“环哥儿不时常来,他在外头读书呢,许多时候不得空,倒是赵姨娘,时不时的就要进来,来三姑娘这里要这个要哪个的,略微应承的慢了些,就说三姑娘不贴心。”

迎春忙拦住了那小丫头说话,抱歉的对着薛蟠说道,“这些话儿是不该从丫头嘴里头说出来的,倒是叫大哥哥听笑话了。”

薛蟠摆摆手,干笑一声,“没事儿没事儿。”

绕过秋爽斋就到了紫菱洲,这里是一处被四面水域围绕着的水上陆地,宛如小岛,若是换做在大江大河之中必然是不算安全的居住之所,可大观园之中的水域都是人工挖建而成,一来湖水不深,二来地势平坦,也不虞有什么风波之险,小洲之上,有高楼两层,众人所居之屋,都为一楼,唯独是迎春这里,所居的“缀锦楼”乃是二层结构,迎春请薛蟠入内喝茶暖暖身子。

薛蟠算起来,还是第一次来到迎春所居之地,大观园虽然占地面积极大,但是薛蟠除却衡芜院还有潇湘馆并之外,其余的地方去的不多,毕竟这男女有别,还是要谨慎一二才是的。

进了缀锦楼只见到四处陈设和其贾府姑娘们所居的地方差别不大,迎春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特点,所以缀锦楼也是如此,各处陈设普通的很,倒是家里头摆放着几本道经,案上还供着碧霞元君的画像,这是别具一格的,迎春见到薛蟠注意到了画像,还有些不好意思,“闲来无事,倒是喜欢看一些这个道经,大哥哥见笑了。”

薛蟠说不会,这才分主宾坐下,迎春素来讷言,素日大家伙聚会,她是极少说话的,今个薛蟠来此,她也是不太主动的提话语,倒是薛蟠问了不少事儿,问素日里头读什么书(哦,这个刚才已经说过了),又问这饮食起居如何,也问了是不是和贾赦邢夫人经常见面,这还是薛蟠会说话找话说的缘故了。

司棋端了一碟橘子上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己姑娘一眼,对着薛蟠说道,“这是昨个老太太赏的,统共没有几个,姑娘说了,等闲客人是不必摆出来的,今个大爷来了,请大爷尝尝新。”

迎春笑道,“这话说的我倒是势力了。”

薛蟠摆摆手,“那里的话,妹妹这橘子我自然是喜欢的,”薛蟠剥了一个,吃了半个,下意识的又递给了迎春,迎春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薛蟠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司棋脸上带着姨母笑而不语,薛蟠放下半个橘子,又问司棋这边如何,“如今这靠着水,”薛蟠望着窗外,只见到寒风过处,落叶卷起,秋水依依,感觉分外清冷,“冬天里头可还暖?”

“已经早就安排下火龙了,”司棋爽快的说道,人都说主仆相似,可司棋的性子和迎春截然不同,司棋的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若是化个妆,只怕是上台唱花木兰都使得,“地下那些奴才,什么事儿办的都不尽心,我说了我们紫菱洲这里头,靠着水,冬日里头最冷,要早些生火龙,他们倒是好,知道我们姑娘好性子,一味的来搪塞,姑娘也不理论,反而说是他们事儿忙,一时来不及也是寻常的,我倒是不服气,等到那边有了火龙,我这里头还没有,还是我去找了二奶奶这才是叫下头的人办好的,姑娘反而说我的不是,我倒是笑了,如今可是正经的哥哥嫂嫂当家,统共就这么一位嫡亲的妹妹,冬日里头若是冻坏了,却不知道是打谁的脸呢。”

这一席话说的又痛快又利索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迎春是拦也拦不住,司棋就这样一通都说出来了,薛蟠点点头,赞许的说道,“你们家姑娘性子软和了些,是要一个刚强些的人帮着她才好,你有这样的心思最好,许多事儿姑娘不便开口说什么,你来说最好不过了。”

的确有些时候,姑娘们拉不下脸来说什么得罪人的话,由这些地下的丫头来说,最好了,“也不要怕得罪人,”薛蟠鼓励道,“只要是为了自己姑娘办事当差,什么事儿都不必怕。”

“有大爷这么一句,我就知道了!”

迎春笑道,“大哥哥这么说,她越发得意起来了。”

这边说了会话,薛蟠就起身出门去,“我回去瞧一瞧那边的事儿,对了,”薛蟠对着迎春笑道,“南边得了些东西到都中来,不知道二妹妹喜欢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都无妨,谢过哥哥。”迎春笑道,“成日里头见面,都一直拿哥哥的东西,委实是有些过意不去。”

薛蟠摆摆手,“无妨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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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秋爽斋外

这边说了一会的话,薛蟠于是起身要走,迎春送到门外小桥处,见到薛蟠走了方才回来,绣橘莲花儿等丫头收拾茶盏,司棋搀着迎春坐下,“这府上的人个个都是捧红踩黑的,倒是薛大爷和宝姑娘这边,都是一样的对待,也不会瞧不起咱们。”

迎春笑道,“偏生就是你这样看出来许多一二三来,哪里有这么多瞧不起咱们的?咱们这边没什么事儿,老太太太太们自然是不用多理睬咱们,到了你这里倒是成了瞧不起了,我和她们不是一样的身份吗?也没什么高低不同的。”

司棋叹道,“我的好姑娘,你的性子是真好,寻常吃穿用度咱们这里的都是寻常货色,这也就是罢了,可这火龙上的事儿,难不成,还是她们一视同仁才会如此吗?就是因为咱们姑娘性子好,她们才拿捏咱们呢。”

“这都是小事儿,何须如此计较?”迎春温和的说道,“早一些晚一些,也是无妨的。”

司棋显然是已经对着迎春如此见惯不惯了,也懒得生气糟心,“也不知道我们能守着姑娘几日呢,只怕日后姑娘还是要多想一想才好!”

迎春坐在椅子上看书不提,过了一会,一位身材高大的仆妇带着几个人拎着东西进来,众人都认识是薛蟠的奶妈,王嬷嬷,算是如今大观园里头有名的人物,司棋等人连忙迎进来请王嬷嬷喝茶,迎春起身相迎,王嬷嬷笑道,“茶就不喝了,大爷回去叫我送些东西给二姑娘。”

后头的仆妇将东西拿上来,“这两篓是金丝炭,原本是内造用的,咱们薛家不是当着皇商的生意嘛,所以也能从内务府匀一些出来,大爷让我告诉二姑娘,这拿着放在手炉里,是最好的。”

金丝炭乃是山西解州来的贡品,外头一度谣言是用金丝楠木烧成的炭火,这当然是假话了,再怎么骄奢淫逸,再怎么铺张浪费,这金山楠木烧成炭,也没有这个浪费的方法,只是的确是有山西特产的一种花纹纹理奇特的树木烧制而成的,这炭火漆黑之中带着道道金丝,十分好看,且点燃后燃放出一种类似于檀香的香味,提神醒脑,颇具奇效。

迎春笑道,“这如何好意思?还特意让妈妈送了炭火过来。”

“也是大爷想到的,所以来送一些,不值当什么,”王嬷嬷笑道,“这边是两篮南边来的冬梨,味道不算太好,只是到底是冬天了,水果难得些,姑娘留着炖冰糖,或者是切片吃,都是极好的。”

说完了这事儿,王嬷嬷就要告退,迎春又命司棋要连忙拿钱来赏王嬷嬷,王嬷嬷从薛蟠哪里不知道借了多少名儿领了银子,如何会看上这三五百文的银子,忙说着不必就出去了,司棋忙送王嬷嬷出去。

到了外头,司棋又感激说道,“可实在多谢嬷嬷了,适才还和薛大爷说呢,也是我多嘴,”司棋也不好意思平白就受了薛蟠的赏赐,“说了几句这园子里头人的不是,大爷倒是惦记上我们姑娘了,还特意送了炭来,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也没什么,大爷想到了也该送,”王嬷嬷笑道,“只是你呀,”王嬷嬷故意嗔怪道,“你这样说出来,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说你不知道轻重了?我们家大爷住在园子里头,自然是一家人,不用见外的,可外头的太太们知道了,又要去怪罪二奶奶,若是二奶奶不高兴了,岂不是吃亏的还是你们姑娘?”

司棋很是受用王嬷嬷的话,但是也有些不忿,“有时候大太太也过来说这么一嘴,我听着倒是有道理,嬷嬷你想想看,这二爷和二奶奶顶天立地的,偏生自己的妹妹还在园子里头受委屈,虽然这里头日子舒服些,可若是这个缺哪个缺的,那里能真的舒服呢?”

司棋说的也有道理,委屈也是正常的,贾琏和凤姐管家,自己的亲妹妹,总是要照顾周到吧,别的特殊照顾,自然司棋也不会要,只是这一视同仁,地下的人就难做到,这一点司棋倒是真的有些难接受了。

王嬷嬷点头道,“你们府上家大业大,自然是人手繁杂,没有说样样事情都照顾的过来的,这二奶奶有些时候忘了也是可能的,你什么时候直接去找她就完了。”

“妈妈的话我都记下了,”司棋笑道,“什么时候您老再得空来我这里头好生坐一坐,也让我们孝敬孝敬您老。”司棋或许还带了一些别的意思,“我可是听说了,薛家您说话最有分量,大爷也是听您老的,我们呀,也想听一听大爷在外头的新鲜事儿呢。”

王嬷嬷答应下次再来聊天,这会子就先走了,等到王嬷嬷离去,绣橘上来,“司棋姐姐,你那位表弟在园子外头托了嬷嬷进来传话,说要见你呢。”

显然绣橘是知道这位表弟是何许人,脸上也带着揶揄的笑意,司棋大大方方,一点含羞的意思也没,“这素日里头都得见的,怎么今个还巴巴的叫我出去?”司棋笑骂道,“你在这里头照顾姑娘,有什么事儿叫我就是了。”

且不说司棋去了何处,就说王嬷嬷出了紫菱洲,路过秋霜斋的时候,赵姨娘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瞧见王嬷嬷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一般,“姐姐,您给我评评理才好呢!阿弥陀佛,这天老爷都没睁眼呢!”

王嬷嬷仔细一听赵姨娘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听清楚了哭笑不得,原来探春给宝玉做了一双极好的鞋子,偏生被贾环瞧见了,贾环只是有些气闷,赵姨娘却是不悦了,觉得探春给宝玉做鞋子,不给自己一母同胞的贾环做鞋子,可倒是被探春好一顿抢白。

“你说,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做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闲着没事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兄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他瞎气。”

七、做衣裳

赵姨娘又搬了贾环出来,叫探春多少也心疼心疼自己兄弟,“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下贱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姐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论理我不该说他,但他忒昏愦的不像了!还有笑话儿呢:就是上回我给宝玉那钱,托付他,替我买那些玩的东西,过了两天,环儿见了我,就说是怎么没钱,怎么难过。我不明白这话,于是也不理。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我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宝玉使,倒不给他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我劝姨娘你素日里头也教导一些好的,何必就想着这些锱铢必较的事儿!”

赵姨娘如何是探春的对手,于是被一顿好说,脸上红白一片的跺脚出来了,她辩不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能是出来找贾环撒气,贾环那里不知道赵姨娘的脾气,在姐姐这里得不到好,必然拿着自己出气,于是早就溜走去了稻香村看贾兰去了,赵姨娘寻不到人,偏巧又遇到了王嬷嬷于是也就忍不住倾诉起来。

这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嬷嬷有些不愿意听,她如何不知道赵姨娘是什么人物?于是假意安慰了几句,又半是劝告半是警告的对着赵姨娘说道,“这几天可的到了年下了,大家伙都忙,就算是太太老太太也是要招待外头的客人,心里头只怕是烦得很,你若是在这里头再说什么,被上头知道了,又要教训你了,再者这园子乃是给姑娘宝玉他们住的,可没说要姨娘你时常进来的,若是被二奶奶瞧见,你又得教训了。”

赵姨娘这时候哭诉了一会,也就稍微安定了些情绪,“姐姐说的极是,只是我进了园子,到底还没有问候过大爷呢,”赵姨娘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姐姐也该带我去清凉台,素日里头我也不敢贸然去打扰。”

“这又有什么呢,”王嬷嬷点头道,“和我同去吧。”

赵姨娘进了清凉台,见到到处都是繁花锦绣,虽然不是什么金玉满堂,但处处精心装饰,尽善尽美,赵姨娘虽然为人粗俗,但见识还是有的,见到薛蟠这里的设施布置,都是极为名贵之物,心里头也不免暗自羡慕,薛蟠正坐在紫金火炉前烤火,又和边上的晴雯说话,见到赵姨娘进来,薛蟠微微一怔,站了起来,“姨娘来了。”

“这有些日子没有来见大爷了,”赵姨娘喜滋滋的说道,“想着这天寒地冻的,恰好今个进来瞧三姑娘,所以顺路来这里瞧一瞧大爷。”

秋爽斋离着这边清凉台可不是一般的远,一点也是不顺路的,不过这话自然不必戳破,薛蟠笑着点点头,“劳烦姨娘大老远的过来,快坐下烤烤火罢。”

等到赵姨娘坐下来,薛蟠就觉得后悔了,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和这些无知妇女打交道的经验,园子里头的姑娘自然是十分知书达理的,就算是凤姐没什么文化,可办事说话也是十分利索的,贾母王夫人尤氏等人更是不必提了,都是聪明人,起码这说话接待的礼数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偏生这个赵姨娘絮絮叨叨又没有什么主见说的话也没有道理,不然的话探春也不会十分的厌恶这个生母,薛蟠干笑一声,拿起盖碗朝着王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王嬷嬷心领神会,拉起了赵姨娘,“走到我那屋里头,咱们说说闲话。”

赵姨娘被拉走了,晴雯这才说道,“这个赵姨娘,以前我在老太太屋里头的时候就时常见到她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问问,就没有一日安宁的,如今倒是好,到了园子里头了,她还跟着过来。”

上一次薛蟠刚从天竺归来的时候,赵姨娘来梨香院大闹,和晴雯倒是好生吵架了一通,晴雯这个人是最记仇的,今个见到赵姨娘进来她也只是低头缠丝线不搭理赵姨娘,若是寻常时候赵姨娘必然要挑刺,可今个受了探春的气,赵姨娘倒是无暇理会这个,等到她出去了,晴雯这才说话。

“看在三妹妹的份上,也要注意个,”薛蟠笑道,“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今个恰好是晴雯将薛蟠过年要穿的衣服预备出来要薛蟠看样式的时候,晴雯笑道,“大爷今年想必也是不去衙门的,既然如此,咱们就做一身好看的,我前个日子见到老太太赏了一件孔雀羽毛的大氅给宝玉,宝玉喜欢的和什么一样,我想着大爷寻常的衣服多,这冬日里头的大氅,若是和宝玉那样的还真没有,我想着也不能够小了他的去。”

薛蟠看过宝玉的那件衣裳,金碧辉煌,金绿之色闪烁,孔雀羽毛原本就十分的绚丽,而且在阳光光线的变化下会变化出各种不同的颜色来,的确是十分华丽,这是贾母从库房里头找出来的好东西,只怕是当年鼎盛时候置办下来的衣裳,如今是竟都没有的,宝玉喜爱华丽之物,这东西原本也合适他,薛蟠笑道,“宝玉喜欢这个,我又不喜欢如此华丽之物,倒也不必和他一样。”

晴雯挑眉,“这可不成,咱们自然也不用和宝玉一样的穿这个雀金裘,可大爷是咱们薛家的当家人,寻常的时候都穿家常的衣裳也就罢了,可到了年下,都是要大家伙一起的,若是穿的简朴了,还以为我这家里头的人做针线活不好呢,”晴雯笑道,“这事儿大爷务必听我的,若是大爷不喜欢这花色繁复的,自然也要按照大爷的喜好而来,我这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了,只管大爷等着穿好衣裳就是了。”

薛蟠笑道,“如此就听你的,只是有一样,你不要太累了些,昨个都还见你晚上做了好些的针线活,日后就在百日里头做是了。”

八、赵姨娘的怪论

晴雯是非常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是面上时常和薛蟠拌嘴争吵,可这论起关心薛蟠起来,的确是实实在在的,薛蟠喜奢华,却不喜花纹繁复的那种衣裳,比如雀金裘这种,但这大家的气度还是要有的,若是薛蟠身上的衣裳穿不好,岂不就是晴雯自己个的责任了?晴雯是要强的性子,不能够说薛蟠如何穿就随便他去的。

“我们这些丫头的衣裳如何,倒是罢了,可大爷穿的,务必要好,而且要最好,”晴雯笑道,“大爷说要我晚上不许做倒也罢了,以后我就白日里头做。”

论起华贵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衣裳比得过雀金裘了,毕竟这孔雀北边原本就是不得见,更何况要用多少只的孔雀羽毛来夹杂着金线绣起来的,端的是十分炫目了,晴雯如此自信,薛蟠倒是有些好奇,“这你还有什么法子?难道还想着压倒宝玉那一头?”

“那衣裳好看是好看,”晴雯得意一笑,“只是到底不算太保暖,张爷爷说今年这样冷,又不下雪,只怕下起雪来,是格外的冷了,所以大爷的这衣裳,也务必要暖和才是。”

晴雯卖关子,薛蟠笑道,“那我就等着穿了,至于你自己个的衣裳,这就到了腊月了,也该预备着起来,前个得了一些蜀锦,虽然做不得衣裳,但坎肩背心总是能做几件的,你自己个先做了,再给鹤儿他们做个别的。”

这边说着话,王嬷嬷又进来了,言明赵姨娘今个在探春那里受了委屈了,在后头王嬷嬷的房里头不肯走呢,薛蟠那里不知道赵姨娘的意思,“你看看有什么顺手的东西拿些给她,说是来我这里头问好,也不能够说让她空手而归的。”

王嬷嬷笑道,“我瞧着厨下,晴雯姑娘的表哥做了一些南边的糕点来,不如把这个糕点给些她?”

“如此就好,有什么布头线脑的,你也送些给她是了,”薛蟠微微一笑,“你告诉她,日后多听你的,东西有的事儿。”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显然王嬷嬷听懂了,薛蟠又吩咐,“你顺便送她出去,不要又在园子里头闹起来,到时候又是三姑娘难做人,厨下的糕点得了,那就送些给老太太和姨妈去,这是我叫吴贵做的新鲜东西,多少也叫大家伙尝个新鲜。”

薛蟠倒是还真不知道赵姨娘是什么来历,于是问晴雯,“我跟着老太太的时候听说了,”晴雯笑道,“赵姨娘原本是老太太跟前的丫头,后来老太太给老爷的,年轻的时候漂亮的很呢,说是老太太面前最好看的丫头了。”

切,原来这正人君子似的贾政居然也是喜欢漂亮的,不过赵姨娘的确是长得不错,如今虽然是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若是行事不那么胡乱来些,想必在荣国府上还能够过的更好一些,不过现在根据薛蟠的分析,赵姨娘的日子也不算坏,虽然不受王夫人的待见——大概没有妾室能够受正房的待见的,但是贾政似乎还颇为宠爱赵姨娘,时不时留宿在赵姨娘院子里头,丝毫不觉赵姨娘粗俗。

王嬷嬷答应了下来,随即出去,给了一盒糕点给赵姨娘,又送了两尺布,赵姨娘听说这还要送给贾母王夫人等人吃的糕点自己也有一份,脸上堆砌起了许多的笑容,王嬷嬷又和她耳语一番,赵姨娘满口答应下来,于是王嬷嬷收拾了一下,也和赵姨娘一起出门了。

两人下了山,行到栊翠庵左近,见到了一个妙龄绝色女子穿着水田衣,手握拂尘,慢慢前来,赵姨娘不算,单论在大观园里头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薛蟠的这个奶妈王嬷嬷是相当不错的,所到之处人人都是笑脸相迎,可偏生这个女子,似乎没有见到王嬷嬷和赵姨娘二人,在寒风之中,除却衣襟被风微微吹起之外,其余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视如无物的从二人身边的九曲桥走了过去。

王嬷嬷自然知道这一位妙玉的脾气,故此也自然是权当做看不见,可赵姨娘是不忿极了,她也没有胆当面骂妙玉,只是等着妙玉的身影掩入栊翠庵边上的梅林之后,才跺脚骂道,“什么下作的东西,住在我们家里头,什么礼数都不知?还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呸!没见过大户人家是如此的教养,都教到母狗肚子上去了不成!”

论起骂人难听起来,大概是荣国府上下都没有人比得过赵姨娘了,王嬷嬷微微皱眉,“姨娘你也不必如此,这可是正经的出家人,若是乱说,只怕是佛祖会怪罪的。”

“什么正经的出家人,”赵姨娘不以为然,她对着王嬷嬷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这样的人,我都见过多了,外头那些庵子,什么馒头庵,什么水月庵的,都是一样的德行!说是出家人,实则里头骚的不得了,你别看着她好像是什么六根清净的人物,可若是喜欢上什么富家公子的,只怕这如今冰山一般的样子,早就化作了柔情似水了呢!”

赵姨娘说的露骨,王嬷嬷虽然是过来人,但也有些面红耳赤,于是连忙拉住了赵姨娘出了大观园,“姨娘你也早些回去罢了。”

王嬷嬷到了王夫人院,王夫人恰巧不在家里头,于是王嬷嬷将食盒给了彩霞,又交代了几句,又见到没什么事儿可以查看的,于是也就出了王夫人此处的正院,到了李纨处去瞧一瞧,李纨正好在教导贾兰认字,见到王嬷嬷来,忙请她坐下喝茶。

贾兰正在描红,人虽然小小的,可做的端正极了,神色也很是严肃,王嬷嬷笑道“兰哥儿的字儿越发的好了。”李纨叹道,“只是我到底教不了他多少,日后长大些,总是还要再拜名师才好,”李纨对着王嬷嬷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和宝玉一样,日后也跟着薛大兄弟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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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毕至

王嬷嬷笑道,“兰哥儿瞧着老成的很,日后也不必奶奶这样逼着上学了,那里是和宝玉那样的,还要变着花样去教导呢,倒是让我们大爷费神了许多。”

李纨点点头,“家里头都宠着宝玉些,这也原本是寻常事儿。”

正说之间,只见几个小丫头并老婆子忙忙的走来,都笑道:“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我们都不认得;奶奶快认亲去。”李纨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到底说明白了,是谁的亲戚?什么好些个?”

那婆子丫头都笑道:“奶奶的两位妹子都来了;还有一位姑娘,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子;还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我这会子请姨太太去呢,奶奶赶紧着先上去罢。”说着,一径去了。王嬷嬷笑道:“我们薛三爷和他妹子来了不成?”李纨笑道:“或者我婶娘又上京来了?怎么他们都凑在一处?这可是奇事。”

大家来至王夫人上房,只见黑压压的一地。又有邢夫人的嫂子,带了女儿岫烟进京来投邢夫人的,走至半路泊船时,遇见李纨寡婶,带着两个女儿,长名李纹,次名李绮,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为陪着其母进京看病治疗,他也随后带了妹子赶来。所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于是大家见礼叙过,贾母王夫人都欢喜非常。贾母因笑道:“怪道昨日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一面叙些家常,收了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凤姐儿自不必说,忙上加忙;李纨宝钗自然和婶母姊妹叙离别之情。黛玉见了,先是欢喜,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独自己孤单无倚,不免又去垂泪。薛蟠深知其情,十分劝慰了一番方罢,不过此时的黛玉心魔近半已去,也不十分的伤感,薛蟠劝解一二,也就罢了。

薛蟠带着薛蝌出来到了梨香院这边别叙一番,兄弟许久不见,自然是高兴极了,薛蟠见到薛蝌身长玉立,和多年之前的小孩模样已经完全不一样,心里头也实在是安慰,问薛蝌接下去如何行止,薛蝌说道,“一来自然是陪母亲在都中看病把身子养好了,二来也想着明年春闱到了,想着读书了些日子,总是要下场试一试的……”

薛蟠倒是觉得惊奇的很,难道自己这个堂弟在金陵读书颇有成就吗?他于是又问这可有把握,薛蝌这时候老实交代,“把握不大,家里头族学的老师说了,我这起码要再读三五年的书,才可能有那么一些机会。”

薛蟠不由得晕倒,“那你这一次岂不是就体验而已?”

薛蝌老老实实的说道,“且不忙大哥,我这读书有些日子了,只觉得不是读书的材料,只不过是认得字,学的道理罢了,咱们家又不是一定要读书才能够过日子的,我想着若是这一次春闱进不了,就跟着大哥你学做生意的事儿。”

薛蝌倒是一个清楚明白的人物,薛蟠点点头,这个堂弟认识自己能够如此清楚,是很难得的,人从来都是认识别人清清楚楚,对着自己自己个本身,却是糊里糊涂的,薛蝌能如此认清自己,很是不错,薛蟠说道,“这也简单,你等到明年开春了,咱们再理论是了。”

薛蝌之母二房太太之前为了声援薛蟠这里的长房,将手里头的生意尽数都交还给了薛蟠,这一节薛蟠是要感激的,薛姨妈也时常说这些个妯娌之中还就是二房太太多说得上话些,薛蟠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你母亲的病也无需担心,我听你书信里头说这病儿在南边潮湿之地难好,在北边干燥些的地方会好一些,至于太医么,更是不必担忧了,且安顿下来,再把脉案和方子预备好,我什么时候下帖子叫太医来瞧就是了,若是再不好,外头名医也多的很,再一一叫进来是了。”

这边说这话,宝玉笑着进来找薛蟠,薛蟠忙把两边复又介绍了一边,寒暄过后,宝玉对着薛蟠因说:“咱们诗社可兴旺了。”薛蟠笑道:“你倒是惦记着这个,正是呢。这是一高兴起诗社,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但只一件,不知他们可学过做诗不曾?”宝玉道:“我才都问了问,虽是他们自谦,看其光景,没有不会的。便是不会也没难处,你看香菱就知道了。”

于是薛蟠和宝玉复又进来到了贾母这里头,贾母十分喜爱宝琴,已经让王夫人认下干女儿,贾母喜欢非常,不命往园中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薛蝌自向薛蟠书房中住下了。薛家二太太自然和学医阿玛同住,贾母和邢夫人说:“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邢夫人便将邢岫烟交与凤姐儿。凤姐儿算着园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看着岫烟心性行为,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反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贾母王夫人等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服,今见他寡婶来了,便不肯叫他外头去住。那婶母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了。

这里人人都差不多到齐,只是还差湘云一人,说来是巧,过了没几日,史鼎居然亲自送了湘云过来,说自己个不日要外放大员,家里头没人照顾湘云,故此送到荣国府让她住一些日子。

十、见客

贾母原本是不怎么待见自己这个侄儿的,在她老人家看来,史家唯一还算忠厚老实勤勉当差的,也就是史湘云那殉国的父亲,其余的两兄弟,贾母原本是不喜欢的,但是史鼐的事儿一出来,倒是宝玉也帮衬一二,又有薛蟠在其中周全,史鼐自己个也争气,这武将勋贵之家,总是要见马上功夫的,史鼐还算有些武力,贾母也就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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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等东风来

也不知道是贾政到底是如何和宝玉犯冲,见到宝玉进来,原本脸上带着微笑,可见到宝玉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气从何处而来,顿时脸上就挂了下来,宛如冰山,并且冷哼一声,不悦的瞪了宝玉一眼,宝玉顿时一哆嗦,紧张起来,又看了薛蟠,薛蟠摇摇头,示意无妨,不过贾政也稍微注意一些,毕竟有史鼐在这边坐着,薛蟠和宝玉一起见过了史鼐,又见过了贾政,贾政冷哼一声,对着宝玉沉声说道,“并没有叫你出来,你这个畜生,出来做什么!”

宝玉一缩头,这时候心里头一害怕,倒是把薛蟠适才教过的话儿给全忘了,薛蟠笑道,“我从家里头出来,想着史三叔的事儿,宝兄弟帮衬着极大,故此我也要请他出来,一起来找二叔叙话呢。”

薛蟠这么说,贾政自然也就不言语了,他似乎还不知道宝玉干了什么,听说史鼐的事儿,宝玉也有参与,不由得奇道,“你这个无知的小儿,也能帮衬三兄如何了?”

薛蟠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宝玉,宝玉鼓起勇气,把前些日子出去听着薛蟠的吩咐,在北静王如此如此做了。若是换做是以前,贾政必然的呵斥宝玉不安心读书,反而做这些纵横家苏秦张仪一类的事情,但是贾政已经不是之前只是在工部当员外郎的小官了——当然,现在的他也还是小官,但是之前在工部里头当差,只是负责自己一条线上的活,可如今放了外差,知道这就算是修建官衙,和地方上每条线上打交道,都需要是面面俱到,处处周全,从官场实践上就知道光光靠圣贤书是不成的,北宋宰相赵普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这简直就是胡吹。

所以他虽然不喜宝玉行此事,但也知道若是日后宝玉出仕,这些事儿是务必要去做的,何况这是帮衬史鼐,当着史鼎的面,若是训斥宝玉不该做这个,只怕史鼐心下不喜,以为自己不乐见史家度过危机,故此也不言语。史鼎拍手大为赞赏,对着贾政笑道,“原本以为这事儿是文龙主持,运筹帷幄,没想到玉儿也是冲锋陷阵,帮着老三渡过了这一次的磨难,可实在是难,北静王爷素来和外头的人少交往,就算是求也不见得是求得来的,倒是玉儿厉害,真的就能说动老亲王。”

史鼎面上是在称赞宝玉,心里头却是在震惊薛蟠,一是震惊薛蟠的手段,史鼐来信请兄长当面来找薛蟠致谢,史鼎还有些不信薛蟠能够翻云覆雨,将这事儿不仅妥善解决,史鼐轻松过关,在泾源地面上的权柄不削弱反而更为增长了,须知道史鼐的情况如何危急,那一日若是闯入京都,只怕是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后头还有这个泾源节度使,原本弹劾史鼐,居然一个翻身,被他使了什么手段,就这样抄家问罪锒铛入狱流放三千里了?

二么更是惊讶于薛蟠的识人之明,那个翁常熟如何出手史鼎不知,但是居然能够让宝玉出马,去说动最不可能说动的北静王在御前说上话,这人尽其才,得其尽用,真不是就谬赞了。

史鼎又问薛蟠和这翁常熟是否相熟,他其实是想问怎么会请的如此厉害的人物出手,薛蟠实话实说自然是不认识的,可是史鼎却是半点也不信了,他对着贾政叹道,“玉儿到底长大了,能帮着文龙贤侄办好了这个事儿,三弟信里头说的清楚,一定要我亲自过府给政表哥还有玉儿道谢,若非玉儿帮衬,这一次就难收拾了。”

素来别人过府来,谈起宝玉的,基本上都不会说道谢,最可怕的场景就是上一次忠顺亲王长史过来兴师问罪,这是最可怕的,可来道谢,还真是破天荒第一遭,贾政心里头还颇为高兴,只是面上不露,忙对着史鼎说道,“不可对小儿辈多谬赞,若是他得意洋洋,反而是不好了。”

薛蟠目视宝玉,宝玉这个时候看出来了贾政对着自己的态度缓和了,于是吞咽了一口口水,镇定自若的说道,“三叔原本的事儿办的不好,受了弹劾,无论如何也不该入京,若是被人抓住了,那么说一个最大的罪过,也是按得上的,所幸天助,三叔武功厉害,一下子把天柱山上的匪徒给剿灭了,只是这事儿一而再,不可三,三叔不在面前,还请二叔要提醒他老人家,日后还需谨慎些才好。”宝玉振振有词,“须知,天下有自谋其身处于无余之地,而可与谋国者乎?”

最后一句话说的不错,语出资治通鉴,这话就有些水平了,史鼎知道一些,贾政倒是刮目相看了,“你这无知的小儿,”贾政叹道,“竟然也会看了一些资治通鉴了,可见这些日子在园子里头,倒也没有每日就知道混玩。”

史鼎点点头,“玉儿你说的极是,你看得透彻,你告诉三叔的话,日后我必然转告,只是我如今也要出门去当差了,却是不知道,玉儿你还有什么话儿要告诉我的?若是有警句格言,也还请玉儿来说一二。”

贾政这个时候却是拦住了,又呵斥宝玉,“不懂事的畜生!叫你说几句也就罢了,可这个时候又预备着大放阙词吗?”

薛蟠放下了盖碗笑道,“姨丈,既然是三叔想着要问,你就听一听宝玉如何说不是?虽然是宝玉住在家里头,可也和我时常说起了这外头的事儿,他虽然年轻,脑子却是聪明的很,这会子又不是要他上战场,就算是纸上谈兵,却也是无妨的,三叔既然想要听,咱们也听一听宝兄弟如何说不是吗?”

史鼎也点头称是,他其实是想听薛蟠的意思,但薛蟠这么说,显然是宝玉说出来,也就是薛蟠的意思,宝玉被鼓励了一番,于是壮着胆子说道,“二叔外放,自然是人人侧目,都要仔仔细细的来看您的,依侄儿的意思,不如万事不出头,等着东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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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宝玉出风头了

“咱们武将世家,最要紧的,还是军功,”宝玉继续说道,“若是军功这件事儿上有了出息,自然是什么官儿都当得,如今这史三叔已经靠着这个剿灭匪徒的功劳在泾源节度使哪里已经站稳了脚跟,二叔外放,”其实宝玉根本就不知道史鼎放在了什么地方,只是薛蟠交代,他“显得”淡定自若,“也是如此,到了地方上万事不出头,等到东风来时,再一鼓作气如虎,自然到时候什么功劳都手到擒来。”

“东风是何意?”史鼎忙问道,他到时真没准备宝玉居然说了这么一番大道理出来,一时间他也忘了只不过是和宝玉戏谑的说话,正色问道,“玉儿你且说给二叔听听看?”

“舅舅平定西南香国之叛后,四方平靖,只是西海之滨还有人作乱,虽然路途远,如今也不算是太闹,但凡事儿必然有所预备,二叔外放,预备好各式各样的事儿,首先要做的,还是这武备上的事儿,日后若是要对西海用兵,二叔用得上,自然就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

史鼎心里头十分震惊,他过府之前,刚去拜访过王子腾,王子腾很不客气,先是训斥了一番史鼐的胡作非为,“不是文龙居中谋划,保全了他,只怕这会子他已经在诏狱了!”

然后再提点史鼎,“要你出去当差,原本不是我的意思,只是如今到处都缺人,故此也没法子只能让你去,但你需知道,你的才干原本还不够,还需要再历练几年,只不过我接下去要用大用处,还希望着你两兄弟来帮衬,你若是出去当差,和你弟弟一样惹是生非,坏了我的大事,我拼着这个尚书不当,也要先处置了你。”

王子腾一顿臭骂,史鼎被骂的灰头土脸的,王子腾又说,“不要到处张扬,你出去带兵,花一些时间把兵给我带好了,日后还有大用处,若是日后烂泥扶不上墙,有了好机会,自己不争气,来我这里头又哭着说我不提携亲戚,那么什么人说请都不中用。”

这就是实在权柄凌驾于超品的侯爵之上的对话,史鼎被骂的气闷,却也不得不承认王子腾说的十分在理,但王子腾也没有说日后有什么大用处,这大用处到底是要干嘛?

史鼎不知道明确的事儿,薛蟠却是清楚的,他差不多是一半搀和了王子腾有关于西北布局的事情,现在的薛蟠,当然还是太嫩了,不可能说所有的军事上的事儿都能够出主意,大方向上也是无法把握的,但是具体到某些事儿上,具体的事务和方向上,薛蟠还是出了不少主意的,故此,他很清楚,王子腾预备各项事务周全,就是要用兵了。

用兵的地方,自然是不言而喻,史鼎原本还有些怀疑,这个时候也尽都知了,他这一次的差遣乃是凤翔军留守,官位虽然没有升,但是已经外放在了陕西,联想到王子腾和自己的告诫,再听到宝玉如此说,史鼎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了,王子腾要对西海用兵了。

史鼎点点头,“玉儿所言极是,那么说来,整顿武备,是最要紧的了。”

“凤翔乃是西北要道,二叔不可小看,”宝玉又说道,“凡事儿就要多辛苦了。”

这话又带着一种激励和安慰长辈的意思,史鼎虽然知道这是薛蟠的意思,但也觉得宝玉说的十分妥帖,“玉儿这么说,二叔哪里有不听从的道理,自然是勉力为国效忠,为隆卿二哥分忧了。”

贾政忙道,“他那里懂这些个,不过是外头知道在哪里听了几句话儿,倒是又在二兄面前卖弄,切不可听他小儿话儿。”这边说了一会话,史鼎得了确定的消息,心下大定,对着外头的官儿,盼头更大了,有些时候不怕上司骂你,而是怕上司根本就不理睬你,把你当做透明人,理都不理,这才是最危险最可怕的境地,说明你这个人,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

史鼎得了确信,于是也就起身告辞,薛蟠和宝玉使了一个眼色,起身说要送史鼎,宝玉巴不得离了这里,于是也连忙起身,两人陪着史鼎出去,史鼎拉住了薛蟠的手,满脸的慈爱,“文龙的确大才,我瞧着玉儿跟着你长进不少,我这此去凤翔军,万事还要请文龙多多照顾啊,若是有什么外头不好说不好办的差事儿,那么只能是来请教文龙你了。”

薛蟠干笑,“我又何德何能?二叔你实在是过奖我了。”

“可不是过奖,”史鼎见到薛蟠滴水不漏,眉心一皱,计上心来,他微微一笑,“我那侄女住在这边,凡事儿你要多照顾,玉儿虽然体贴,可到底还年轻,凡事儿就都交给你了,这事儿,可就算是不难吧?如何?”

这事儿是不难,只是这话,到底听起来就是有些别扭,薛蟠摸了摸鼻子,点头应下,史鼎翻身上马,依旧带着他那十分显赫的随从车马队伍奔驰而去,宝玉饶是见惯了富贵,站在薛蟠身边也不免啧啧称奇,“二叔的这个车马,在都中也是少有的好看。”

薛蟠微微嗤之以鼻,这外头光鲜亮丽,家里头过的辛苦些,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按照薛蟠的性子,就算是有十分财也只露出三分,和史鼎是换了一个位置,只是这事儿却是也不必说,到底是还没有亲近到这个程度,而且在外头,多少面子也是要的,若是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只怕是史鼎等人心里头会刺心,还以为是湘云在这边诉苦说出去的。

薛蟠和宝玉转身入内,清客詹光等人出来,抱住了宝玉,“我的好哥儿!今个是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哥儿在老爷面前得了这样大的脸,什么话儿也没有今个说的这样的出彩,老爷在里头夸哥儿呢,说是心里头有些谋划了,读书倒是没白读!”

宝玉听闻此言大喜,忙问道,“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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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子越来越好

宝玉可是看不懂贾政的脸色,甚至说,他根本就不敢去看贾政的脸,自然也不知道贾政今日到底是对着宝玉是露出了什么样惊奇的表情,而且贾政是从来不会当面说宝玉什么好的,适才说了这么一番话,贾政虽然觉得宝玉说的很好,没有表扬,反而呵斥他胡乱说话,等到宝玉和薛蟠一起出去送史鼎,詹光单聘仁等人每日都在贾政面前伺候,那里不知道贾政的心情,这会子忙上前来恭喜,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朝中大事儿的,但见到史鼎如此肃然对待,贾政又露出十分畅怀的样子,那里不凑趣,贾政叹道,“祖宗保佑,没想到这个混账东西,倒是也能说出个条理出来了!”

众人恭喜之后,詹光从薛蟠这里戏酒吃了不少,吃了人家的嘴软,自然也要给薛蟠说一说,“薛大爷教导的甚好,府上老太太的法子真好,有了这么一位厉害的兄长教导,世兄又是极为聪明的人,自然这窗户纸一下子捅破,一点就通了!”

“是极是极,俗话说这名师出高徒,薛家世兄乃是咸安宫魁首,如今又是春风得意,位居两府六品高官,实在是少年一辈之中了不得的人物,如今看来这才干自然是了得,可这手段也是高超,世兄之前虽然聪慧,可外头的事儿甚是不关心,如今这一番话说出来,世翁是尽可放心了!”

贾政点点头,“这个畜生以往不求上进,是不愿意说这个的,若是我要他出来见客,谈诗词倒也罢了,可若是谈外头的事儿,就面露不悦之色,亦或者是吞吞吐吐,做出一副小家子气来,实在是可恨可恼!今个这个模样,也必然是蟠哥儿教导的,若不是他,只怕也是不成。”

贾政想到自己早夭的长子贾珠,又叹了一声,“若是我那长子还在必然是能够教导好这个逆子,只是天不假年,奈何奈何。”

詹光劝道,“世翁也不必如此,过去之事不可追,如今幸好宝世兄,有了薛世兄的教导,俗话说长兄如父,有了这样同龄人帮衬提携,宝玉世兄日后自然成才,世翁也可以交卸下差事儿,悠闲林泉,甚是快哉!”

贾政点点头,“功名利禄绝非我愿,但这一家子人,若是我这身上的担子卸下,也没人接的上去,哎!指望着宝玉争气一些,我也好每日读书休养,不用出去在红尘之中厮混了。”

众人又劝道,“如今府上的日子越发好起来了,大小姐乃是宫中贵人,二世兄又在太常寺当差,宝世兄如今也历练起来了,这满门子家里头也好,外头差事也好,世翁又是当差勤勉,忠君为国的,两府必然是越来越好起来的。”

贾政也觉得如此,只觉得元妃省亲之后样样事儿都顺顺利利的办起来,他点点头,“希望日后自然如此,一切顺遂,宝玉这个逆子,也可以懂事一些。”

“那是必然的。”

宝玉和薛蟠送了史鼐出门出去,回来被清客们围住,听到清客们这么会说话,薛蟠哈哈一笑,“也是难为你们了,还要帮着宝兄弟说话,今个事儿忙,不得空招待各位先生,我已经预备下了年礼,每人两坛上好的绍兴十五年陈花雕,一袋金银稞子,一套新书,诸位先生们只管问我那张管家要就是了。”

众人纷纷致谢,詹光还笑道,“年下的时候薛世兄好歹也要请我们这些个,一起瞧一瞧戏才是,您那边的戏,才是最好的。”

“这有什么,戏酒自然是有的,詹先生就不必家去了,就呆在府上等着罢。”

打发了这些人,宝玉听到贾政夸奖自己,十分高兴,没头没脑的还要进梦坡斋,却被薛蟠拉住了,“你这会子还要进去做什么?好不容易得了好,能松快几日,就不要再进去自讨没趣了!”

宝玉十分感激薛蟠,“大哥哥今个告诉我的话儿,我倒是有一小半听不明白,只是这样死记硬背住的,没想到就得了老爷的欢心,这日后算起来,”宝玉拉住了薛蟠的袖子,“大哥哥还要多教教我这个才好,怎么样的话儿才能够一鸣惊人呢?”

“好兄弟,”薛蟠拍了拍宝玉的肩膀,笑道,“你日后且跟着我多学些就是了,我自然一一交给你,不过这一鸣惊人也不是那么好玩的,若是肚子里头没货,一鸣惊人做不到,只怕还会贻笑大方。”

两人回到了大观园里头,只见到李纨带着姐妹们一起正在沁芳亭,原来香菱自从学诗后,满心中正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躺下,两眼睁睁直到五更,方才蒙睡着了。一时天亮,宝钗醒了。听了一听,他安稳睡了,心下想:“他翻腾了一夜,不知可做成了?这会子乏了,且别叫他。”正想着,只见香菱从梦中笑道:“可是有了!难道这一首还不好吗?”宝钗听了又是可叹又是可笑,连忙叫醒了他,问他:“得了什么?你这诚心都通了仙了。学不成诗,弄出病来呢!”

原来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不能做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梳洗已毕,便忙写出,来到沁芳亭。只见李纨与众姐妹方从王夫人处回来,宝钗正告诉他们,说他梦中做诗说梦话,众人正笑。抬头见他来了,就都争着要诗看。话说香菱见众人正说笑他,便迎上去笑道:“你们看这首诗:要使得,我就还学;要还不好,我就死了这做诗的心了。”说着,把诗递与黛玉及众人看时,只见

写道是: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众人看了,笑道:“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可知俗语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社里一定请你了!”香菱听了,心下不信,料着是他们哄自己的话,还只管问黛玉宝钗等。

十四、飞雪天前

如今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做诗,又不敢十分罗唆宝钗,可巧来了个史湘云,那史湘云极爱说话的,那里禁得香菱又请教他谈诗?越发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宝钗因笑道:“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做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一个香菱没闹清,又添上你这个话口袋子,满口里说的是什么: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痴痴癫癫,那里还像两个女儿家呢?”说得香菱湘云二人都笑起来。

湘云笑道,“宝姐姐这话我就是不爱听了,咱们虽然是女儿家,可也是有心有思的,难不成只许男人家作诗,咱们都不能了不成?再者说了,这学问也需要磨练训练才好,那里人是一生出来就是诗仙诗圣不是?也是要厚积薄发的,咱们虽然是女儿家,”湘云对着香菱说道,“可也不必逊于男儿之身,若是自己个觉得自己不成,那么这诗自然就做的不好了,”湘云又对着香菱的这首诗点评一二,倒是让香菱听得连连点头好像是鸡啄米一样,饶是这大冷天的,众人站在沁芳亭里头也不觉得寒冷,说说笑笑的,热闹一片。

宝玉忙入内,众人这才看到宝玉和薛蟠二人,又笑着迎接,黛玉问宝玉,“听说你又被舅舅叫出去了,我还以为你只怕又要被骂,怎么见到你这今个倒是高兴的很?舅舅在外头夸你了不成?”

宝玉得意洋洋,把刚才的话儿一说,又对着探春等人笑道,“你们素日里头说我不上进,今个可瞧见了?老爷都夸奖我在外头接待史家二叔甚是妥当,今个没呵斥我,倒是颇为满意呢。”

探春笑道,“二哥哥若是日后能一直如此,那么就是阿弥陀佛了,”探春何等聪明,知道自己这个二哥绝不是那种会自己个深思熟虑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物,又看见薛蟠在一侧笑而不语,可见这一次的事儿,薛蟠出力甚大,“那么老爷自然高兴,咱们也不必在园子里头担惊受怕的,还要想着如何怕你被骂呢。”

湘云拍手,“被骂一两句也是无妨,二哥哥从小被骂到大的,只是别和上次那样挨打就是了。”

众人又说起了宝玉的糗事,宝玉跺脚佯装发怒,于是这里又是笑声一片,各人都安排住下,湘云去住了衡芜院,婆子丫鬟们都将她的包裹送到了衡芜院,香菱到了这里头,又去苦读诗卷不已,这是黛玉交代下来的功课,香菱倒是很认真的不折不扣的完成,湘云瞧见了香菱这样的刻苦,叹道,“若是二哥哥有这样的刻苦,只怕早就考出来了。”

宝钗见到这会子没有旁人,笑道,“你两位叔叔都外放出去,你呆在这里头,可以安心住一些日子了。”

湘云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的,这园子里头姐妹甚多,宝姐姐又是这样的心疼我了,外头什么地方再也没有这里好了,二哥哥虽然素日里头都喜欢说胡话,可有句话我倒是真的听进去了,若是能够一辈子住在这园子里头,可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宝钗笑而不语,她是不会参与说这些胡话的,湘云又道,“说起来可真是奇怪,我那二叔还要我多多和薛大哥哥说说话,说要我多帮一帮他,我听着有些稀里糊涂的,二叔外头的事儿,我如何帮的?只是到底是让我出来这边住着,我高兴的很,胡乱不顾及什么都应下了再说是了。”

宝钗听这话一说,又联想到宝玉适才之说的事儿,大约想到了史鼎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让湘云和薛蟠好一些,日后史家的事儿也多帮衬罢了,“听不懂也无需理会了,住在园子里,还有什么不好的?”

自然是极好的,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冷起来,但隐隐有下雪的迹象,早起宝钗和湘云吃了饭,正在说话的时候,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宝钗忙问:“这是那里的?”宝琴笑道:“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香菱上来瞧道:“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湘云笑道:“那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么着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宝钗笑道:“真是俗语说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也想不到他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他。”湘云道:“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玩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耍咱们的。”说的宝钗、宝琴、香菱、莺儿等都笑了。宝钗笑道:“说你没心却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今儿你竟认他做亲妹妹罢。”湘云又瞅了宝琴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他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着就由他怎么着,他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这点福气!你倒去罢,恐怕我们委屈了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

正在说笑时候,李纨的丫头来请几个人去稻香村商议明日作诗,才出了门,就见到外头有一人撑着伞过来了,玉色狐狸毛的披风大氅,头上还带着六合暖帽,姿态潇洒,赫然是薛蟠,薛蟠对着二人笑道,“你们也得邀了?走,咱们同去。”

外头已经开始慢慢下雪,虽然雪花极小,可度其声势,大约是要很久的,三个人带着丫头到了稻香村,只见到众人都到了。

十五、李纨做东,薛蟠付钱

大家伙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革丝的鹤氅。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没避雨之衣。薛蟠见到黛玉也来了,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系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上罩了雪帽,不如以前那样素净,华丽又极为脱俗,莺儿给薛蟠脱了大氅,薛蟠坐在了黛玉的身边,两个人说着话。

一时湘云也来了,穿着贾母给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毛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子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拿着雪褂子,故意妆出个小骚鞑子样儿来。”湘云笑道:“你们瞧我里头打扮的。”一面说,一面脱了褂子,只见他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厢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妆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众人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

湘云笑道:“快商议做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李纨道:“我的主意。想来昨儿的正日已自过了,再等正日还早呢,可巧又下雪,不如咱们大家凑个热闹,又给他们接风,又可以做诗。你们意思怎么样?”宝玉先道:“这话很是,只是今儿晚了,若到明儿,晴了又无趣。”众人都道:“这雪未必晴。纵晴了,这一夜下的也够赏了。”李纨道:“我这里虽然好,又不如芦雪庭好。我已经打发人笼地炕去了,咱们大家拥炉做诗。老太太想来未必高兴。况且咱们小玩意儿,单给凤丫头个信儿就是了。你们每人一两银子就够了,送到我这里来。”指着香菱、宝琴、李纹、李绮、岫烟,“五个不算外,咱们里头二丫头病了不算,四丫头告了假也不算,你们五分子送了来,我包管五六两银子也尽够了。”宝钗等一齐应诺。薛蟠笑道,“论理,我也不该说这个,只是你们几个都是没有出息银子的——妹妹别白我,我可是说实话,你们统共就这么一些个月钱,素日里头还要打赏婆子丫鬟们,还要预备着外头买新鲜玩意,一两银子虽然不多,可也不少,这些人里头唯独我是在外头有出息的,”薛蟠继续说道,“不如,大嫂子,这一次大家伙的银子还是我来出罢了。”

“这可不成,”探春笑道,“前个清凉台大家伙赏梨花,就已经是你做东了,如何还要劳烦你呢?虽然是大哥哥有钱些,但大家伙也不好一直叫你贴补银子。”

湘云上次做东请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赏桂花,吃螃蟹,虽然明面上是湘云做东,实则还是宝钗帮衬着张罗的,而螃蟹那些东西又是薛蟠处得来,这也算的上是薛蟠所出了,旁人不知道,湘云自己个那里不知道,也是如此说道,“很该如此,没有叫大哥哥一直出的份儿。”

“我这人呢,作诗不成,但是做东是最喜欢的,”薛蟠笑道,“自己家里头姐妹们热闹热闹,倒也就罢了,那里还会说是要花多少钱?”薛蟠见到众女都说不肯,眼珠子转了转,“若是实在不肯,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每次作诗所得,都该归我,这我出的银子,就当做是给妹妹们的润笔,如何?”

“你拿着我们的诗去做什么?”李纨笑道,“若是按照之前咱们所得的那几本诗册不成?”李纹宝琴等忙问是什么诗册,李纨顿时命丫头将薛蟠所制的梨花诗册和海棠诗册拿出来给新来大观园之人赏玩,李纹宝琴等看了一会册子,又读了诗句,叹道,“府上的姐妹们实在是才情了得,我们等万万比不得的。”

倒是黛玉这个时候说话了,“蟠哥哥所言倒是有些道理,每一次宝玉倒是还作诗和咱们一起热闹热闹,蟠哥哥每次都躲在后头,看着我们胡闹,可偏生他在园子里头还颇有辈分,咱们除了大嫂子都是称呼他哥哥的,既然是哥哥,咱们这些弟弟妹妹们就不能够罚他,可每次都这样躲了过去,倒也不成,依我看,很该蟠哥哥出银子做东道,也算是给咱们诗社助威了,再者若是哥哥要这些诗,却也不是白拿的,蟠哥哥这意思我觉得极好,大嫂子快依了他就是了。”

宝钗自然是同意的,按照李纨所说,湘云也是一样要出银子的,可宝钗知道,她在自己家里头都过的不富裕,如何在这里头再出银子了,宝玉是不会在意这些事儿的,他倒是要催着薛蟠要把上一次那菊花诗也要造册出来让大家伙瞧一瞧,自然也是无话可说,李纨笑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又是借了大兄弟的光了,只是这一次到底是我东道,若是大兄弟出份子钱,这事儿还是我来办,如何?”

“如此就是极好,说不得也要让大嫂子出些力气,”薛蟠笑道,“我这个人懒得很,愿意出银子,倒是不愿意操持这些个。”此事儿商定好了,因又拟题限韵,李纨笑道:“我心里早已定了。等到了明日临期,横竖知道。”说毕,大家又说了一回闲话,方往贾母处来,当日无话。

薛蟠先是回了清凉台,要晴雯包了十两的银子出去给李纨,晴雯知道薛蟠等人要作诗起诗社,如今都是大家伙凑份子,却不知道薛蟠要出十两银子这么多,“那里要这么多?十两银子只怕是外头戏酒都置办的来了,这是要起诗社呢还是要过大寿?”

“他们能有几个银子?”薛蟠笑道,“咱们有钱,自然是一体都给他们出了。”

十六、我若是有那个心思呀

晴雯若是换成袭人在薛蟠面前,必然会劝不能如此浪费银子,多少也要少付一些,比如五两就够了,可晴雯是一句话也没说,拿着银子出去到李纨处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薛蟠正在翻一本《西厢记》,见到晴雯去了这么久,奇道,“你这是去那里了?难不成大嫂子不在家?”

“大奶奶在家的,我把银子交过去,也就出来了,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司棋,”晴雯笑道,“在二姑娘那里略微坐了坐,好家伙,咱们的宝琴姑娘还有大嫂子两个妹妹,并邢家姑娘,真是水灵灵的四把水葱似的。”

晴雯和司棋性子差不多,都颇为火爆,故此也算是同气质相互吸,平时还能说说话,薛蟠点点头,复又懒洋洋的看书,看了一会,想到刚才稻香村的场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晴雯,“你去瞧了二姑娘?那邢姑娘,你看到了?穿了什么衣裳?”

“能有什么衣裳,无非是家常的衣裳,”晴雯说道,“外头也没有穿什么大衣裳,”她也不傻,薛蟠这么问,一下子就知道了,“似乎还是寒酸了些,大太太娘家不富裕,邢姑娘穿着普通了些,也是寻常。”

“这府上的人可都是势利眼呀,”薛蟠半躺在罗汉床上懒洋洋的说道,“叫谁去和平儿说一声,把这个事儿告诉平儿,她主仆两人,总是知道该如何做的。”

晴雯笑道,“这事儿还是别叫别人去了,不如我去,也免得被别人知道了,到时候怪罪咱们大爷,倒是对着别的姑娘家这样的上心呢。”

薛蟠笑骂道,“胡闹!你说的什么话儿,什么叫别的姑娘?”

“得了吧,大爷,你瞒得住别人,却也是瞒不住我呢。”晴雯冷笑连连,“打量着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我若是有那个心思,只怕是每日里头眼珠子都不知道要被看多少个!”

晴雯摔帘出去了,薛蟠不由得额头微微冒汗,顿时大窘,晴雯显然也是知道了什么,知道薛蟠素日里头心心念念最惦记的人是谁,偶尔有些争风吃醋的样子,这也差不多是薛蟠现在一种甜蜜的烦恼了。

其余的小丫头都在窃笑,薛蟠不耐烦的挥手,“都躲在家里头做什么?事儿办完了吗?差事儿米办好就在这里混呆着,小心今个年下就没有新衣裳穿了。”

丫头们什么都不怕,还真的就怕过年没有新衣裳穿,听到薛蟠这话顿时就做鸟兽散了,薛蟠叫告诉外头的婆子,晚上只怕是还要下雪,明日早起就把下山的路给扫出来。

到了第二日薛蟠醒来,掀起帐子一看,虽然门窗尚掩,只是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还以为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雪,下的将有一尺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若无农耕出行之事,自然就有极好的赏雪心情,薛蟠这会子心情极好,盥漱已毕,只穿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狸皮袄,罩一件海龙小鹰膀褂子,束了腰,披上玉针蓑,带了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出了院门,晴雯忙喊道,“这早饭都还没吃呢,怎么就这样忙了?”

薛蟠笑道,“先瞧一瞧雪景,再吃也不迟。”他登上清凉台的露台,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似装在玻璃盆内一般。居高临下观雪,四处皆白,只有这水面上还依旧青绿一片,只是较之昨日,多了一些寒冷清冽的意思,晴雯跟着出来,双手放在嘴边哈气,“我的佛祖!今个这雪可下的极大了!”

薛蟠瞧见晴雯只是穿了一件小棉袄出来,笑道,“还说我冷,瞧着你才是最冷的,快拉着我的手,可别感冒了,若是要吃药,年下可是不好开交呢。”他拉住了晴雯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怀里取暖,晴雯顺势靠了过来,两个人依偎着,薛蟠伸出了臂膀搂住了晴雯,两个人如此一起看了会雪,复又到了房里头,才坐下吃饭没多久,李纨就打发人过来说了,“宝玉在外头老太太那里吃了早饭就进来,”又约好了时间,“请薛大爷过去。”

“你放心,我自然准时过去。”

吃了早饭,薛蟠于是叫上晴雯一起出去,晴雯奇道,“大爷去玩就是了,怎么还要带着我去?”

“你在家里头也是无聊的很,”薛蟠笑道,“不如跟着我去吃酒,横竖他们都带了人去的,你自然也去,若是不乐意说话,多吃些酒就是了。”晴雯说道,“好么我倒是成了酒鬼了。”话虽然这么说,晴雯却也收拾了一番,跟着薛蟠一起出门去了,于是两人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扑鼻,回头一看,却是妙玉那边栊翠庵中有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薛蟠便立住,细细的赏玩了一回方走。宝玉来至芦雪庵,只见丫头婆子正在那里扫雪开径。原来这芦雪庵盖在一个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横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皆是芦苇掩覆。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桥了。

薛蟠到时,众人都到了,只不见宝玉湘云,听李纨出题限韵。独不见湘云宝玉二人。黛玉道:“他两个人再到不得一处,要到了一处,生出多少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正说着,只见李婶娘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那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众人听了,都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

薛蟠这时候听众人说话才知宝玉早起的时候和湘云议定,问凤姐要了一块生鹿肉来,要在这里头烤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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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一夜北风紧

薛蟠笑道,“有趣有趣,鹿肉性温和,有补脾益气,冬日里来吃最好不过,若是有素日里手脚冰凉的,吃一些鹿肉最好。”

探春笑道,“大哥哥精通药理,想必是不会错的。”

这边说着话,那边婆子们已经开始生炭烤肉,鹿肉选的是最精细脆爽的前腿肉,用酱油料酒姜片等腌制起来,随即又用香油调和包裹,放在炭火上炙烤,那边凤姐打发平儿回复不来,为发放年例正忙着呢。湘云见了平儿,那里肯放?

平儿也是个好玩的,素日跟着凤姐儿无所不至,见如此有趣,乐得玩笑,因而退去手上的镯子,三个人围着火,平儿便要先烧三块吃。那边宝钗黛玉平素看惯了,不以为异,宝琴等及李婶娘觉得平儿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就和姑娘们如此说笑似乎没有尊卑之分,深为罕事。探春和李纨等已议定了题韵。探春笑道:“你们闻闻,香气这里都闻见了,我也吃去。”说着,也找了他们来。

李纨也随来,说:“客已齐了,你们还吃不够吗?”湘云一面吃,一面说道:“我吃这个方爱吃酒,吃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做诗。”说着,只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那里笑。湘云笑道:“傻子!你来尝尝。”宝琴笑道:“怪脏的。”宝钗笑道:“你尝尝去,好吃的很呢。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她也爱吃。”宝

琴听了,就过去吃了一块,果然好吃,就也吃起来。黛玉虽然胃口弱,但也是吃了一两块。

一时凤姐儿打发小丫头来叫平儿,平儿说:“史姑娘拉着我呢,你先去罢。”小丫头去了。一时,只见凤姐儿也

披了斗篷走来,笑道:“吃这样好东西,也不告诉我!”说着,也凑在一处吃起来。黛玉笑道:“那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庭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庭一大哭。”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宝钗笑道:“你回来若做的不好了,把那肉掏出来,就把这雪压的芦苇子埋上些,以完此劫。”

薛蟠这会子吃了些酒,又吃了鹿肉,觉得身上有些热起来,于是脱了衣服,晴雯过来放好,薛蟠叫晴雯也坐下来吃,晴雯还颇有些不好意思,薛蟠一把拉下来,“别站着了,你来尝尝我的手艺。”

众人只见到薛蟠接过了婆子手上的肉串,卷起袖子,在火上上下飞舞,又在肉上洒了盐等调料,动作十分熟练,众人啧啧称奇,湘云拍手笑道,“大哥哥这样好像是做惯了似的,难不成在清凉台,自己个日日都偷偷的烤肉吃不成?”

薛蟠将鹿肉烤好递给了晴雯,笑道,“哪里的话,你大哥哥我无事不能无所不精,烤肉一下,算的甚么?”

黛玉瞧着薛蟠递给了晴雯鹿肉,拿着手绢笑道,“你大哥哥会的东西多了很呢,甚么时候叫他给你试试看,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大家伙都不知道,他在家里头都演练好多着呢!”薛蟠笑道,“哪里的话,我虽然会的多,可在大家伙面前,却是不敢藏私的,若是有什么新鲜的,我哪里不拿给你们一起赏玩?”

众人都说这话说的很对,凤姐最近是春风得意,满脸红光,年下出息甚多,且贾琏仕途起航,目前看来极为通顺,这边烤肉烤的差不多了,众人也吃的差不多了,于是离开了这里头,把地方交给了丫鬟们,众人才到了里屋去,平儿和司棋紫鹃等人都围住了晴雯,“哎哟,我的晴雯大姑娘,”司棋率先出声调笑,她按住了晴雯的肩膀,“瞧瞧咱们晴雯大姑娘的福分!真真是别人一点都比不来的,薛大爷何等的人物,这亲自还给你来烤肉了,真真是叫人羡慕死了!”

“是了是了,”麝月笑道,“可见薛大爷是最会疼人的。”侍书也笑道,“咱们都想吃鹿肉呢,只是到底是被晴雯拔了先了。”

紫鹃稍微厚道些,笑道,“你们也太会打趣了些。”少女们说话,自然是叽叽喳喳的,这玩笑开得有意思,晴雯倒是满脸通红,原本伶牙俐齿的,说不说什么话儿来,袭人忙解围,“说这些个做什么呢?再说话,这鹿肉就凉了。”

宝玉薛蟠等人,一齐来至地炕屋内,只见杯盘果菜俱已摆齐了,墙上已贴出诗题、韵脚、格式来了。宝玉湘云二人忙看时,只见题目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后面尚未列次序。李纨道:“我不大会做诗,我只起三句罢,然后谁先得了谁先联。”宝钗道:“到底分个次序。”

说着,便令众人拈阄为序。起首恰是李氏,然后按次各各开出。凤姐儿道:“既这么说,我也说一句在上头。”

众人都笑起来了,说:“这么更妙了。”宝钗将“稻香老农”之上补了一个“凤”字,李纨又将题目讲给他听。凤姐儿想了半天,笑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只有了一句粗话,可是五个字的。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众人都笑道:“越是粗话越好。你说了,就只管干正事去罢。”凤姐儿笑道:“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一夜的北风,我有一句,这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使得使不得,我就不管了。”众人听说,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写不尽的多少地步与后人。就是这句为首,稻香老农快写上,续下去。”凤姐儿和李婶娘平儿又吃了两杯酒,自去了。这里李纨就写了:一夜北风紧,自己联道:

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香菱道:

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十八、雪天来客

不一会众人连诗已成,这会子考究就是捷才了,刚开始李纨探春香菱宝玉等都还在续,可到了后头,竟然就只是剩下湘云和黛玉还有宝琴三人争先恐后的争着,史湘云和黛玉原本大才,众人都是知道的,却不曾想这宝琴也是如此厉害,三人混战不落下风,薛蟠端着酒杯,看着也是有意思。

众人看他三人对抢,也都不顾作诗,看着也只是笑。黛玉还推他往下联,又道:“你也有才尽力穷之时!我听听,还有什么舌头嚼了?”湘云只伏在宝钗怀里笑个不住。宝钗推他起来,道:“你有本事,把‘二萧’的韵全用完了,我才服你。”湘云起身笑道:“我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众人笑道:“倒是你自己说罢。”探春早已料定没有自己联的了,便早写出来,因说:“还没收住呢。”李纹听了,接过来,便联了一句道:欲志今朝乐,李绮收了一句道:凭诗祝舜尧。

李纨道:“够了够了。虽没作完了韵,腾挪的字,若生扭了,倒不好了。”说着大家来细细评论一回,独湘云的多,都笑道:“这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李纨笑道:“逐句评去,却还一气,只是宝玉又落了第了。”宝玉笑道:“我原不会联句,只好担待我罢。”李纨笑道:“也没有社社担待的:又说‘韵险’了,又整误了,又‘不会联句’!今日必罚你。我才看见栊翠庵的红梅有趣,我要折一枝插在瓶。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他,如今罚你取一枝来插着玩儿。”众人都道:“这罚的又雅又有趣。”宝玉也乐为,答应着就要走。湘云黛玉一起说着:“外头冷得很,你且吃杯热酒再去。”于是湘云早热起壶酒来了,黛玉递了个大杯,满斟了一杯。湘云笑道:“你吃了我们这酒,要取不来,加倍罚你!”宝玉忙吃了一杯,冒雪而去。

李纨叫人跟去,薛蟠笑道,“这有什么?才几步路,就该让他自己个去就是。”李纨对着薛蟠笑道,“今个算起来,大兄弟还是东道,这接下去如何,倒是要听你的意思。”

这就是出钱是大爷的好处,不然的话,如今那里有这样爽快,喝酒吃鹿肉听着别人作诗如此惬意呢,李纨这么说,薛蟠想了想,说道:“我还有主意:方才联句不够,莫若拣那联得少的人作红梅诗。”宝钗笑道:“这话是极。方才邢李三位屈才,且又是客,琴儿和颦儿云儿抢了他们许多。我们一概都别作,只他们三人做才是。”李纨因说:“绮儿也不大会做,还是让琴妹妹罢。”宝钗只得依允。又道:“就用‘红梅花’三个字做韵,每人一首七言律:邢大妹妹做‘红’字,你们李大妹妹做‘梅’字,琴儿做‘花’字。”李纨笑道:“饶过宝玉去,我不服。”湘云忙道:“有个好题目命他做。”众人问:“何题?”湘云道;“命他就做‘访妙玉乞红梅’,岂不有趣?”众人听了,都说:“有趣!”

一语未了,只见宝玉笑欣欣擎了一枝红梅进来。众丫鬟忙已接过,插入瓶内。众人都道:“宝玉这一去可是辛苦了,不过这梅花真是极好!”宝玉笑道:“你们如今赏罢,也不知费了我多少精神呢。”说着,探春早又递了一钟暖酒来,众丫鬟上来接了蓑笠掸雪。各人屋里丫鬟都添送衣裳来,袭人也遣人送了半旧的狐腋褂来。李纨命人将那蒸的大芋头盛了一盘,又将朱桔、黄橙、橄榄等物盛了两盘,命人带给袭人去。湘云且告诉宝玉方才的诗题,又催宝玉快做。宝玉道:“好姐姐好妹妹们,让我自己用韵罢,别限韵了。”众人都说:“随你做去罢。”一面说,一面大家看梅花。原来这一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枝纵横而出,约有二三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各称赏。外头丫头们一时间也吃过鹿肉了,进来各自伺候,薛蟠瞧见晴雯的脸上红红的,笑着问道,“怎么喝了很多酒?脸这么红?早些回去歇着吧。”

晴雯摇摇头,司棋等人站在迎春等人身后,听到薛蟠这话又不免窃笑,晴雯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又想到了刚才大家伙所说的话,尤其是司棋,感怀自身,叹道,“咱们这些人,日后怎么个出路还不知道呢,也别说我们笑话你,我们那里有资格笑话你不成!”

一时间众人又作了诗出来,宝玉虽然被众人催促,可到底也做了一首出来,众人一一点评,又说宝琴的诗最好,正在热闹的时候,只见几个丫鬟跑进来道:“老太太来了。”众人忙迎出来,大家又笑道:“怎么这等高兴!”说着,远远见贾母围了大斗篷,带着灰鼠暖兜,坐着小竹轿,打着青绸油伞,鸳鸯琥珀等五六个丫鬟,每人都是打着伞,拥轿而来。李纨等忙往上迎。贾母命人止住,说:“只站在那里就是了。”来至跟前,贾母笑道:“我瞒着你太太和凤丫头来了。大雪地下,我坐着这个无妨,没的叫他娘儿们踩雪吗。”众人忙上前来接斗篷,搀扶着,一面答应着。

众人迎了贾母到里头,贾母瞧见了那红梅花,笑道,“好俊儿梅花,你们会乐!如此好事儿,你们却是不请我,可饶不了你们!”贾母在此又是说笑一阵,不过贾母在这里头,就不好再作诗了,贾母也说,“既然是作诗,还不如做几个灯谜,年下可以用。”

这边热闹了一会,贾母又说要去暖香坞看惜春的画儿画的如何了,众人自然都起身随着而去,众人左右看了看,倒是不见了薛蟠,于是问晴雯,晴雯笑道,“适才外头来请,说是有人来访,故此就出去待客了。”

众人都奇道,“这下雪天的,还有什么客人来呢?”

十九、见客

“哪里有这样雪天拜访的道理?”探春笑道,“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这样的雪天,还是和咱们这样围炉说话来的舒服,出门去打扰别人,也是不妥当的。”

探春这是从人情世故上来说的,众人都深以为是,宝钗点点头,“按理自然如此,只是哥哥在外头结交的颇多是文人雅士,说不得有些人和咱们一样,都想着趁着这大雪出来瞧一瞧,也是有的。”黛玉笑道,“若是如此风雅之人,想必是也要和咱们云丫头一样,心心念念,就惦记着那鹿肉罢?”

湘云笑道,“林姐姐你又排揎我了,今个若不是这鹿肉,我只怕还做不出这么多诗句来呢。”

众人起身,陪着贾母出门去,到了惜春处又调笑了一回,忽见凤姐披着紫羯绒褂笑嘻嘻的来了,口内说道:“老祖宗今儿也不告诉人,私自就来了,叫我好找!”贾母见他来了,心中喜欢,道:“我怕你冻着,所以不许人告诉你去。你真是个小鬼灵精儿,到底找了我来。论礼,孝敬也不在这上头。”凤姐儿笑道:“我那里是孝敬的心找了来呢?我因为到了老祖宗那里,鸦没雀静的,问小丫头子们,他又不肯叫我找到园里来。我正疑惑,忽然又来了两个姑子。我心里才明白了,那姑子必是来送年疏或要年例香例银子,老祖宗年下的事也多,一定是躲债来了。我赶忙问了那姑子,果然不错。我才就把年例给了他们去了。这会子老祖宗的债主儿已去了,不用躲着了。已预备下稀嫩的野鸡,请用晚饭去罢,再迟一回就老了。”

他一行说,众人一行笑。凤姐儿也不等贾母说话,便命人抬过轿来。这时候偏生又有婆子来找凤姐,说是“薛大爷那边要二奶奶再给一两块鹿肉,外头客人说要吃这个。”凤姐于是笑道,“哎哟哟,这表弟偏生这会子这么客气了,一两块鹿肉又巴巴的问我要,”她对着贾母笑道,“老祖宗这会子在,可是要给我做个见证,我等会就送一整头鹿给薛家表弟,免得说我克扣了,不愿意给他。”贾母假意嗔怪道,“你表弟这样子特意的来问你要,必然是你素日里头小气了,今个趁着我在,才这样的大方!”凤姐忙叫屈,“哪里的话,若是表弟要人肉吃,我只怕都不会不给的!”众人都笑,“二奶奶不会如此的的。”贾母又笑道,“可怜见的孩子,这会子巴巴的要一块鹿肉,你还不把我那稀嫩的野鸡送点给他待客?”

凤姐忙应下,“是是是,今个权且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我这送一两块给他,若是寻常时候,我自己个吃都不够呢,哪里还分给他呢。”贾母笑着挽了凤姐儿的手,仍上了轿,带着众人,说笑出了夹道东门。

说话之间,已出了园门,来至贾母房中。吃毕饭大家又说笑了一回,忽见薛姨妈也来了,说:“好大雪,一日也没过来望候老太太。今日老太太倒不高兴?正该赏雪才是。”贾母笑道:“何曾不高兴了!我找了他们姐妹去玩了一会子。”薛姨妈笑道:“昨儿晚上我原想着今日要和我们姨太太借一天园子,摆两桌粗酒,请老太太赏雪的;又见老太太安歇的早,我听见宝儿说:‘老太太心里不大爽。’因此如今也不敢惊动。早知如此,我竟该请了才是呢。”贾母笑道:“这才是十月,是头场雪,往后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再破费姨太太不迟。”薛姨妈笑道:“果然如此,算我的孝心虔了。”凤姐儿笑道:“姨妈怎么忘了!如今现秤五十两银子来,交给我收着,一下雪我就预备下酒。姨妈也不用操心,也不得忘了。”贾母笑道:“既这么说,姨太太给他五十两银子收着,我和他每人分二十五两,到下雪的日子,我装心里不爽,混过去了。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和凤姐倒得实惠呢。”凤姐将手一拍,笑道:“妙极!这和我的主意一样。”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呸!没脸的,就顺着竿子爬上来了!你不说:姨太太是客,在咱们家受屈,我们该请姨太太才是,那里有破费姨太太的理?不这么说呢,还有脸先要五十两银子,真不害臊。”凤姐笑道:“我们老祖宗最是有眼色的,试一试姨妈:要松呢,拿出五十两来,就和我分;这会子估量着不中用了,翻过来拿我做法子,说出这些大方话来。如今我也不和姨妈要银子了,我竟替姨妈出银子,治了酒,请老太太吃了,我另外再封五十两银子孝敬老祖宗,算是罚我个包揽闲事,这可好不好?”话未说完,众人都笑倒在炕上。

凤姐边说着笑话,又边吩咐林之孝家的送鹿肉和野鸡给薛蟠那边去——这也是王熙凤会做人,当着薛姨妈的面说这个,多少薛姨妈也觉得凤姐很是照顾薛蟠,实则早就送过去了,贾母因听到薛蟠在待客,于是问薛姨妈,“哪里来的客人?这大雪天的,可是走的不容易。”

“听说是宫里头的,”薛姨妈笑道,“说是宫里头来的小公公,昔日就认识的,所以他就在外头招待了。”

贾母听说是宫里头来的人,不由得上了心,“若是方便,不如请来一见?”她叹道,“好些日子没有听到我们家娘娘的事儿了,宫里头内外隔绝,她倒是不如这些小太监们出来的更方便些。”

薛姨妈见到贾母有些伤感,忙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她叫过杨柳,“你去问问大爷看,把客人带给老太太这边见一见。”

薛姨妈想着无非是一个小太监,找进来看一看问一问宫里头的事儿,想必是无妨的,大不了到时候再赏多一些银子是了,如此过了一会,杨柳回来,“大爷和那位小公公一起过来了。”

二十、白龙鱼服的惠庆公主

杨柳去通传,贾母因刚才回来的路上见到宝琴折梅,又说及宝琴雪下折梅,比画儿上还好;又细问他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薛姨妈度其意思,大约是要给他求配。薛姨妈心中因也遂意,只是宝琴有自己个母亲,她不好决定什么,因贾母尚未说明,自己也不拟定,遂半吐半露告诉贾母道:“可惜了这孩子没福,前年他父亲就出海遇了风暴,船只也不知下落,众人都说。他从小儿见的世面倒多,跟他父亲四山五岳都走遍了。他父亲好乐的,各处因有买卖,带了家眷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到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那偏第二年他父亲就辞世了。如今他母亲又是痰症。”

宝琴没有了父亲,在豪门大户上说亲也是一个劣势,毕竟这父母族、妻族,都很是要紧的,所以贾母也不再言语了,过了一会,杨柳进来禀告,“大爷和那位小公公一起来了。”

虽然太监不是什么男人,但多少给家里头的姑娘们见到,总不是好事儿,故此李纨带着黛玉等人到了后头,宝玉也跟着后头一起聊天去,倒是就留下来王夫人和薛姨妈陪着贾母,另外凤姐站着伺候,其余的就是鸳鸯等丫头了,不一会,珍珠就掀开门帘,薛蟠带着一位穿着红衣的小太监进来,薛姨妈以为是素日里头打秋风上门的太监们,无非是给些银子罢了,故此这样轻飘飘的说要薛蟠带来,薛蟠却是不好如此怠慢,他伸出手请那小太监先进,然后自己跟在后头,又率先走到前头来,给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等请安,又郑重的介绍,“这是重华宫的首领太监惠公公。”

来的人抬起头来,细长丹凤眼,容长脸蛋,长眉入鬓,赫然是之前和薛蟠见过好几次的重华宫小太监,其实薛蟠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首领太监,不过这官场上应酬都是就高不就低,往高处说,这样大家伙都高兴些,薛蟠这么说,也是捧人的道理。薛姨妈不太往宫里头走动——实则宫里头基本不去,毕竟这诰命,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入宫的,起码要椒房贵戚,故此也不知道宫里头的人和事儿,王夫人倒是看着那小惠子颇为眼熟,但也没有多想其余的,只是贾母,原本懒洋洋的歪在炕上,漫不经心的的抬起眼看着那太监,原本若无其事,可随即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复又猛地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小太监,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儿,顿时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凤姐忙扶住,“老太太仔细头晕。”

贾母脸上原本的笑容消失了,原本那自然恬淡的表情也变得紧张起来,她有些瞠目结舌看着那小太监,小太监小惠子微微一笑,也不朝着贾母请安问好——毕竟贾母是荣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又是如今贤德妃的祖母,于礼数上应该要打千请安问好,可是小惠子也没有弯腰,只是举起手朝着贾母拱拱手,“太夫人可好啊?”

贾母听到声音,原本心里头的疑惑顿时一清二楚了,她忙叫凤姐和鸳鸯把屋里头的丫鬟仆妇全都带下去,又叫凤姐管住外头的人不许胡乱闯进来,薛姨妈和王夫人见到贾母如此郑重其事,也站了起来,对视一眼,凤姐不明白贾母如何突然变了脸色,但也不敢违背什么,和鸳鸯一起出去,将此地留了下来,凤姐看着鸳鸯,眼中探出究竟,鸳鸯摇摇头,也不明白是什么事儿。

薛蟠有些莫名其妙,但这个时候贾母忙下了位置,朝着那小太监深深福了福,“妾身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什么鬼?薛蟠目瞪口呆,王夫人这时候才认了出来这小太监是何许人,连忙拉起了薛姨妈,一起跟着贾母行福礼,那个小太监摆摆手,微微一笑,又亲自扶起了贾母,“太夫人多礼了,您老德高望重,我如何敢受你这样的礼数?”

贾母起身,对着那太监笑道,“惠庆公主当前,我自然是要请安问好的。”

惠庆公主?薛蟠这下子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之前的事儿这下子一起翻出来,条条块块的,还真的是都能有些端倪看出来,比如这第一次出来到贾府闹事,贾琏弹压不住求薛蟠来帮忙,薛蟠说要宣礼处的小亮公公一些面子,这事儿差不多就得了,换做是旁人只怕是早就罢休了,可就是惠庆公主面前,她手下的那些小太监才不依不饶的,还觉得宣礼处算不得什么,细究起来,还真的就是惠庆公主,不用担心宣礼处什么人,就算是安福海当面,也是要磕头请安的!

这是正正经经的金枝玉叶,可没想到还喜欢玩白龙鱼服这么一出,化作成小太监,出来看大观园,又认识了薛蟠,薛蟠心里头暗暗叫苦,连忙低下头,但随即又暗暗思索自己个之前可有不敬之处,思来想去这才稍微放心了——自己个接人待物的本事还是有些的。

那小惠子,哦,不,惠庆公主听到贾母这么说,微微一笑,随即放开了贾母的手,“不必如此,您是长辈,又是贤德妃娘娘的亲祖母,这又是开国元勋荣国公府,等闲人到了这里头,都要给您请安问好的。”贾母忙说自己个刚才实在是折煞了,“本宫到底是晚辈,合该您受了这礼。”

贾母忙请惠庆公主上座,坐在自己个的位置上,“凤驾尊贵,不该来此寒舍,不若叫宫内神机营来,侍奉公主起驾回宫?”

贾母知道礼数的规矩,惠庆公主根本就不应该私自出宫,这会子在自己家里头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日后自己的罪过极大,故此也不奉茶了,只是要赶着她回去,惠庆公主微微一笑,“且不急,老夫人这边府邸上我还第一次来,说起来,还没见过你这府邸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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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怪不得薛蟠薛大人呢

“虽然命妇们入朝,也和本宫见过几次,只是到底不过是礼仪上罢了,和老夫人素日也没有说过话,今个就过来和老夫人说说话,”惠庆公主见到贾母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微微一笑,“老夫人不必担心,本宫不是那不知道规矩的人,本宫出宫,都是请旨过的,圣后娘娘知道我只是在都中闲逛,不会胡乱找事,外头也带了太监和侍卫等在候着,没有什么事儿,在这荣国府里头,还能有什么事儿?”

贾母听到这话也只好罢了,这时候惠庆公主反客为主,请贾母坐下,又对着王夫人笑道,“安人也请坐罢,淑人也坐,”惠庆公主瞧了薛蟠一眼,对着薛姨妈笑道,“淑人在宫里头本宫还未见过,今个元旦,你入宫朝贺的时候,可来重华宫陪我说说话,毕竟,”惠庆公主看着薛蟠点头笑道,“我和薛大人也是老相识了。”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的眼珠子一下子齐刷刷的望到薛蟠这里,原本还是躲在角落里安静如鸡希望所有人都忽略自己,并且想着等会就悄没声的挪移出去的薛蟠这时候可是无处遁形了,讪笑着抬起头来,贾母嗔怪道,“蟠哥儿也真是,这在宫里头认识了惠庆公主殿下,都不和家里头说一声,今个公主殿下嫁到,若是有准备的话,也不至于怠慢了贵客。”

薛姨妈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薛蟠这下可真是又来背黑锅了,我若是知道这个小惠子小太监是公主,自己个才不会上赶着上去结交什么呢,可是偏生就这样的巧,还来回见了好几次,之前大观园这,外头在咸安宫也遇到了一次,这会子又特意来登门拜访,难道自己还拒之门外吗?薛蟠无奈的想到。

惠庆公主看见了薛蟠的脸色,只觉得有趣极了,“这事儿原怪不得薛大人,只是我之前也未说明自己的身份,薛大人也以为我只是公主驾前得宠的小太监罢了,倒不是他骗着老太太的缘故。”

这边说了几句话,惠庆公主又问,“荣国府和宁国府乃是开国元勋,武将勋贵世家,如今府上可还有人练武的吗?”

贾母回道,“家里头如今已经无人习武,只是多读书为上。”惠庆公主点点头,“如此可惜了,想当年宁荣二公武艺出众,带领禁卫军和神机营多年,却不知道如今,却是没人习武了,若是日后有要在军中为官的,岂不是出不来人了?”

贾母叹道,“的确如此了,”惠庆公主又问,“听闻旧日天柱山平叛,好像府上有一位,也帮衬过了?不知道是哪一位?可会武艺?”惠庆公主笑道,“老夫人可不能太谦虚了。”

听着惠庆公主问的问题,就知道这一位公主绝不是什么只是躲在御花园里扑蝴蝶的善茬,根据王恺运的说法,这一位公主雄才大略,对着外头的事儿也很是清楚,人人都说此人很像圣后,英宗皇帝的遗腹女,只恨不是男儿身,若是男儿身,如今永和皇帝的宝座,那里还轮得到他来坐。她来这里,可是什么家长里短的话儿都没问,就直接问这些话儿。这个时候倒是该薛蟠说话了,“是,是世袭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琏,因为协助泾源节度使判官史鼐平定天柱山的叛贼,虽然没有上阵杀敌,但是后勤粮草和协理军务,办的甚是妥当,兵部都嘉奖了。”

惠庆公主点点头,“如此倒也罢了,”虽然不喝茶,惠庆公主也没什么可闲着的,“听说府上的姑娘们都是极好,今日本宫来了,不如出来见一见?”

公主要见,自然是没话儿说的,于是贾母吩咐王夫人去叫探春等人来,王夫人一直在这里头隐身,到了后头先是叮嘱了熙凤,又带了探春黛玉等人过来,众女到了贾母这里头,见到一个小太监高踞于上,贾母反而坐在下首,这是极为罕见之事,贾母也不告诉众人这小太监是谁,只是一一介绍着这是湘云探春湘云黛玉宝钗等,惠庆公主一一看过,点点头,“钟灵毓秀,真真是天地灵气都到了府上了,别处是再也没有的了!”

惠庆公主先是打量了一番宝钗,对着薛蟠笑道,“薛大人又来骗我了。”随即她又看了看黛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看了薛蟠一眼,这会子不知道为何,众人都觉得惠庆公主懒洋洋了起来,似乎对着这边没有之前的感兴趣了,这边见了人,惠庆公主起身,“时辰也不早了,在薛大人这里吃了鹿肉,又见了府上老夫人这么多孙女外孙女们,又有如此大雪,可实在是极好,这会子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惠庆公主来的奇怪,去的也是奇怪,一下子起身就要走,贾母等忙送出去,惠庆公主说不必,“老夫人如何劳驾?安人淑人也是不可,就让薛大人带着我从原来进的地方出去就是了。”

贾母薛姨妈忙叫薛蟠送出去,等到那小太监离开了,凤姐这才吐舌头,“这位公主真是好大的气势!想着我也是见过世面,还迎接过贤德妃娘娘的,偏生在这一位公主殿下的面前,横竖是半句话儿都不敢说了!”众女这才知道坐在上头的小太监居然是公主,湘云忙问道,“如今宫里头可就一位公主,难道是惠庆公主吗?”

“除了这一位,还能有哪一位呢?”凤姐叹道,“也只有这一位深得圣后娘娘和万岁爷宠爱,行事都不怕人说的,这样突然就穿了小太监的衣裳进来,可真是有些吓人了。”

众女都啧啧称奇,探春还有些羡慕,“这一位公主瞧着气概了得,这出门就就出门了,而且出的还是大明宫,却是比咱们都要痛快多了。”这些话也只是趁着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在廊下等候着惠庆公主出去,才这么说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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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我日后再来,如何?

来贾母院的时候薛蟠轻松愉快,出去的时候倒是有些忐忑不安了,饶是薛蟠大胆,该尊敬的人面前也要尊敬,该低调的时候也要低调,这时候知道这个小太监的真实身份,薛蟠倒是没有之前的从容愉快了,于是低调谨慎的站在前头带路,到了梨香院,惠庆公主也还没有立刻走,反而又站在庭中,见到薛蟠如此,微微一笑,“你瞧瞧你,素来爽快,这会子倒是忸怩起来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穿着太监的衣裳出来玩的缘故,若是日日都摆着架子当什么公主,哪里还有什么趣味?”

那你也不必如此听话呀,薛蟠暗暗腹诽,若是不来见贾母,自然也不会被戳穿了,那么自己这会子也不用这样战战兢兢了,惠庆公主这么说,薛蟠笑道,“是,承蒙公主不弃,倒是还看的起下官。”只是这日后拜访就不必来了,免得我这鞍前马后的伺候,说不得还招惹出什么祸事来。

惠庆公主笑道,“我听说,王师傅现如今在你府上当差?给你当清客呢?我昔日在宫中也和他相识,可否请出来一见?”

公主殿下要见个人,那还不简单,薛蟠忙叫人去请王闿运,王闿运过来一瞧是惠庆公主,也请安问好,惠庆公主瞧见王闿运衣着华,神色从容,点点头,笑道,“王师傅在这里头好生舒坦!我昔日请你来我宫里头帮着我,你却不愿意来,原来是躲在这里头舒服的很哪。”

王闿运笑道,“公主殿下手下伺候的人甚多,我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如何能够侍奉前后呢?想着我在宫里头当差也有些岁数了,所幸文龙这里,还愿意收留我,我也在此地住上几年,过几年安生日子就罢了。”

惠庆公主点点头也不再言语,这时候门外的太监进来给她披上玄色的天狐大氅,又有太监给撑伞,她就如此走入了漫天飞舞的雪天之中,“今个这里有意思的很,”她对着薛蟠笑道,“多谢文龙兄款待了,日后若是不嫌弃,我自然还来,如何?”

薛蟠自然忙说道没有问题欢迎公主再来,惠庆公主离去,饶是如此大冷天,薛蟠额头上也是露出了汗珠,他擦了擦额头,“这原本觉得只是结交了一位小太监呢,没想到居然是公主,这兴致还这样的大,”薛蟠对着王闿运说道,“适才还去那边老太太那里逛了逛。”

王闿运也不意薛蟠居然结交了惠庆公主,于是问薛蟠,“这一位公主,可和你说了什么话儿?”

薛蟠仔细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是寻常的事儿普通的聊一聊,她对着外头的事儿,和我上次去天竺的事儿,还颇为感兴趣,这许是内廷贵人们不得方便外出,故此喜欢听外头的事儿罢?”

王闿运摇摇头,“这一位公主可不是等闲的人物,我倒是觉得,文龙你万事还要小心。”薛蟠应下,心下却是颇不以为然,自己又不要干嘛,为何还要小心,王闿运何等人物,哪里会瞧不出来薛蟠是什么心思,见到他不以为然,也就是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候鸳鸯来找薛蟠,又说贾母那边找自己,于是薛蟠这一日算是跑了不少地儿了,薛蟠忙又到了贾母处,薛姨妈见到就说薛蟠了,她埋怨道,“怎么认识了公主,也不和家里头说一声,今个这样请进来,实在是怠慢了!还让老太太也这样受了惊吓。”

贾母说自己个无妨,这边自然也要再说一说如何认识的,薛蟠于是把这惠庆公主出来视察大观园闹起了纠纷,自己个上前结交通融,后头又在咸安宫也见过一两次面,故此今日过来,没想到还真的有些意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大家伙倒是放心了些,贾母原本还有些胆战心惊的,这会子也平复了下来,凤姐不知道轻重,对着贾母劝慰说道,“老太太何必担心,不过是公主殿下闲来无事,出来逛一逛罢了,想必也没什么。”

贾母摇摇头,叹道,“你到底年轻,哪里明白这里头的究竟,凡事大人物素来这一言一行,都不会胡乱作为的,去哪里,做什么事儿,见什么人,都是有一定之规,不是说随性所欲的。”她仔细的想了想,又问薛蟠,“蟠哥儿年纪轻,心思活络,想的也快速些,你到时参详参详,公主来这里头做什么?”

众女都围着贾母,好奇的望着这场内的事儿,薛蟠心里头想着还有什么,无非是闲极无聊故此出来到处走一走罢了,若是公主真的有什么事儿要图谋,也不会巴巴的来贾母这里露了真容,王夫人许是不认识,但贾母是不会不认识这英宗皇帝的唯一嫡女的。

但是长辈这么说,总是要思虑一二的,再者,惠庆公主刚才也说起了东西二府的事儿,又谈及了贾琏,“我想着也只是随意一玩,既然来了老太太这里,那么自然要尊重二公了,这后头的话,想必也是顺其自然说出来的,公主殿下和圣上,还有圣后娘娘关系都极好,想着也不会和咱们这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再者大姐姐在宫里头,瞧着公主殿下倒也和气,看在大姐姐的面上,也不会和咱们如何的。”

贾母这才惊觉,自己个原本还想着要问元春的消息的,却不曾想,发现了惠庆公主的真实身份,一时间倒是忘了这个事儿,“既然蟠哥儿和公主还算是相识,”贾母想了想,“那若是有什么事儿,你还是要帮衬一二的。”

惠庆公主能有什么事儿,薛蟠笑道,“这是自然,公主就算是万事不看,也要看在今日吃了这样好的鹿肉面上。”

众人都笑了起来,薛姨妈也吩咐,“你大姐姐的事儿,得空便宜了还是要问一问,横竖老太太也只是问一个平安罢了。”

这话是不错,但是到底是宫内事,外头的人打听不太好。

二十三、年关

打探禁中事儿,多少不是什么很妥当的,薛蟠原本是有些难为,但是想想自己不要暗通消息进去,只是问候元妃身体是否好,这事儿还是做得到的。故此,老妈这么吩咐,薛蟠只有答应的份儿,实际上他也不是很乐意在别人面前伏低做小,特别是这样区别高低贵贱的身份出来,特别的让薛蟠不舒服。实则他是一点都不想要惠庆公主来了,这一次马马虎虎也就罢了,下次这凤驾到来,岂不是要自己个跪接跪迎?他可不喜欢这个,除却必要的场合,他还是有些硬骨头的。

众女和薛蟠等人都退去,薛姨妈又十分抱歉,说这事儿原本自己不知道,把府上都牵扯进来了,贾母笑道,“姨太太说的是什么话呢,别说是蟠哥儿不知道了,就算是知道,今个这公主殿下能来咱们府上,也是一等一的荣耀,虽然这接待宫里头的贵人繁琐了些,可到底还是咱们家的体面不是?”凤姐也忙帮衬道,“算起来还是姨太太教导有方,别说是宝丫头知书达理的,这表弟呢,在外头结交的也都是厉害的人物,”这一点凤姐可是深有感触的,“我瞧着公主呀,倒也和气的很,对着表弟也敬重,也不觉得咱们家怠慢了,这可是好事儿,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贾母点点头,“凤哥儿说的再对不过了,”贾母何等老辣,见到惠庆公主对着自己和气,大概是猜到因为薛蟠的缘故罢了,元春身为嫔妃,还真的不太会入惠庆公主的法眼,惠庆公主对着薛蟠青眼,虽然不求什么别的好处,但求元春能够在公中的日子过的舒坦一些,多少也可以找惠庆公主相互扶持,这是贾母的心思了,不过这事儿却也不必和薛姨妈明说,也不必和薛姨妈瞒着。“姨妈倒是别怪罪我才好。”

薛姨妈忙道,“哪里话,绝不会如此的。”、

这边众女出了贾母院,湘云等极为好奇,围着薛蟠叽叽喳喳的问着什么,薛蟠一个头两个大,忙着解释了一二,湘云为人跳脱,问的问题也是奇怪的很,“我今个没细看,却不知道这位公主长得如何?可是国色天香?”

薛蟠想了想,“哪里比得上咱们家里头的姐妹?现在想起来,大概也就是仪态尊贵些,比不得上你湘云妹妹的。”湘云哈哈一笑,“大哥哥的这话儿,我倒是爱听。”众人出了门,又一起回到了大观园,薛蟠窥见黛玉虽然脸色自若,和众人谈谈笑笑,偏生就不和自己说话,他心里头暗笑,黛玉又大约生气了,宝钗也奇道,“怎么公主见到我说你骗人,这话是如何说起了?”薛蟠笑道,“我之前以为他是太监,说想来见你,我说一个太监如何见得女儿家,故此我说妹妹不好看,也没有才干,诗书也不通,故此她也没有了兴致,这会子想起来,倒是说我了。”众女都笑道,“宝姐姐若是如此,我们又算的什么呢?合该哥哥你被说几句。”

这事儿算了了,年下薛蟠事儿也不少,自然一一就处置去,虽然如今寓居于荣国府梨香院,但过年该置办的东西也要置办着,可巧南边来了一艘船,把年下江南新鲜的时蔬送来,虽然不算贵重,但在北地都城,也已经是很罕见的东西了,薛姨妈这一日拿了一些过来,交给凤姐,又在贾母院里头说话,正值凤姐儿和贾母王夫人商议说:“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气,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园子后门里头的五间大屋子,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挑两个女厨子在那里单给他姐妹弄饭。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账房里支了去,或要钱要东西。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分些给他们就是了。”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厨房事多些。”凤姐道:“并不事多: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受了冷气,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玉兄弟也禁不住。况兼众位姑娘都不是结实身子。”

话说贾母道:“正是这个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大事多,如今又添出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便好了。”因此时薛姨妈李婶娘都在座,邢夫人及尤氏等也都过来请安,还未过去,贾母因向王夫人等说道:“今日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服。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他这么想得到的没有?”薛姨妈、李婶娘、尤氏齐笑说:“真个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的面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姑子小叔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顺。”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世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倍的,怎么如今这么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咱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说的众人都笑了。

冬日短暂,又加上诸事繁杂,只觉得不过几日之间,就到了腊月年下了。

底下的人自然都是忙碌,可薛蟠等人也不是空的,除夕这一日早晨,家里头祭祖过后,还是要预备着入宫朝贺领宴的,薛蟠今年第一年轮到了入宫参加大宴。

二十四、居然轮得到

到了除夕这一日,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可以放假休息的,位置越高的人,就越不得空,除夕这一日,皇帝要祭祀太庙,告祭祖先,宰相们还有御前大臣,包括地位比较高的宗室王爵等,比如说这北静王,那么必然是要跟着皇帝等人去太庙了,昔日圣后秉政时候,她也会去,只是如今归政,重新变成了后宫妇人,那么,这个时候,她老人家就不用去了。

到了午后稍微空一些,可这个时候不仅仅是大越朝最高级的人物没空了,就连薛蟠这样的也不得空起来,今日要乾清宫赐宴群臣,群臣不是所有的官员,如果洛阳城内所有的官员都来,大明宫就算是再宽敞,那么单独拿乾清宫一宫出来,也是坐不下的,凡是四品上的官员,在京的四品以上在职的官员,都能够赴宴,外地的官儿在京中当差办事的,也可以在光禄寺报名参加,但是提前要登记造册预备好,不然的话乾清宫不是饭馆子,只要是人来就可以安排上的。

按照薛蟠的级别,这除夕赐宴是怎么样都轮不到的,薛蟠也打定主意要在家里头陪老娘弟弟妹妹们过一个春节,去年天竺归来,时间过的匆忙,故此家里头许多事儿薛蟠没有处置过,都是薛姨妈打点的,但是今年薛蟠在家,凡事儿都一一过手,务必叫薛姨妈不必操心这些事儿,给各家各户送年礼,打点过年的节目戏酒等,还有这除夕的饭菜,薛蟠这样好吃之人,当然要自己个预备着,务必样样周全精美地道,提前好几日就要吴贵统共拟了菜单来看,这除夕日还有年初一预备着吃什么,另外还要预备着赏钱和给弟弟妹妹的金银锞子等,虽然在都中,祭祀祖宗还是要的,自己这边设下香案等仪式外,另外还要发光禄寺领来的银子,发回家去,让金陵老宅子的人预备着祭祀,再要打点送给家里头伙计和掌柜们的赏钱和物资等物,虽然是年下分红分了,但这过年还是要安排一些鸡鸭鹅猪羊牛肉等物给薛家干活的这些个人,算是年终慰问了,人不必去,但这东西,是务必要到的。

原本以为家务事忙忙,外头官场上就没有事儿了,詹事府一年一度他原本是没有什么年终聚餐的,可今年有了大出息,自然朱詹事也不免要铺张浪费一番,请大家伙一起吃了饭,又热闹了一番,薛蟠原本是没有什么捷才的,可这文人雅士聚餐,那里少的了诗词歌赋,若是这堂堂咸安宫班首,第一俊才做不出诗词来,可说不过去的,实在没办法,薛蟠就叫宝钗和黛玉等人先帮着自己做了几篇,这一起宴饮的时候做出来,众人都惊觉这左中允大人才情出众,辞藻华丽,风流别致,隐隐有南唐后主之遗风,堪称文坛翘楚,真是少年英才啊。

薛蟠沾沾自喜,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水平,再者,这也有吹捧自己的因素在,故此他也没有当真,这边自然没什么事儿,过年前趁着年关将至,詹事府在薛蟠的授意之下,把之前差不多的人都放回去过年,约定休假半个月,等着到了元宵之后十六返程回校,若是有不回校者,直接上报政事堂,请政事堂出面,让各家各户的长辈给个说法,如此威慑之下,就算是有些人想要躲懒不再回到这水深火热之中,那家里头的压力极大,如今詹事府虽然也依旧是倒霉催的地方,但是皇帝显然是因为薛蟠的这一次举动开始注意到了詹事府,而且还特旨朱批嘉奖过,若是有人和皇帝的旨意对着干,特别还是这种管教子弟的小事儿上对着干,这可真不是一般的愚蠢了。而且虽然詹事府里头日子苦了,但管教子弟,又还能够参加春闱——已经有谣言说詹事府上秘折要请皇帝开恩让这些改造班的其中优秀的人参加春闱,这可是很大的恩典,须知道这些人秀才都不是,就能参加举人考试,这简直是省却了不少的功夫,大家伙都想着如何能够在詹事府这里走通门路,看看挤进这个春闱的名额呢,都想着这个,倒是还真的不多人想要把人留在家里,而且昔日这些人在家里差不多都是混世魔王,如今有人管教,都是巴不得呢。

如此詹事府是越发的热闹起来,众人也感激薛蟠,这边年底的事儿应付了,又领了一些猪肉和大米这些年底的福利回家,五城兵马司那边也一样的要年底聚一聚,那个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朱大人如愿以偿的当上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还加了九门提督副提督的衔儿,如此可以算是志得意满,五城齐聚一起拜见九门提督修国公萧孝康,萧孝康筹谋五城一起发动之事,也已经有了打算,如今这事儿在手,预备着等过年后春闱结束整顿京都治安,这事儿虽然没有明说,可已经秘密的汇报过皇帝,皇帝十分赞赏,甚至表扬了萧孝康在其位谋其政,管着五成兵马司就想着发挥自己的职能,萧孝康虽然在皇帝面前颇为亲近,可许多时候并没有如何得皇帝在政事上的信赖,如此赞许,萧孝康十分高兴,也对着薛蟠极为看重,素来他自诩身份是不会和下属官员们一起饮宴的,这一次也特意留了下来,和众人喝酒,又亲自给薛蟠斟酒,给足了面子,众人也知道,薛蟠虽然不揽事,也不争权,但是这个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却也不是吃素的。

如此都料理妥当,薛蟠以为也没什么事儿了,可是没想到没几日就收到了光禄寺的公文,说要这一日出席除夕大宴,薛蟠很是奇怪,“我这还没到四品呢,怎么就能入宫朝贺新年,吃宫里头的年夜饭了?”

王恺运笑道,“素来是没有的,只是昔日也有旧例,若是有官职在身的,又有爵位在身,品级稍微低一些,也是可以入宫赴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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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除夕

王闿运说的不错,历来这个规定只不过是潜规则,都是留给那些豪门大户勋贵之家的优秀子弟们,可以跟着长辈一起入宫朝见贺礼,见见世面,壮壮胆气,这是必然要经历过的,起码见惯了皇帝的威严,那么日后无论到那处,都不会觉得什么场面是自己个镇不住的,薛蟠有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自己舅舅就是部堂级别的高官,又和安福海如此熟悉,嬉笑怒骂都是寻常事儿,那么他对着外头的等闲人等,都不会太过于约束,上次惠庆公主当面,薛蟠虽然有些不舒服,可也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这倒是让惠庆公主高看了薛蟠一眼。

但是怎么轮应该也轮不到薛蟠参加的,薛蟠有些好奇,大约是自己个沾了舅舅王子腾的光罢?于是这一日午后也只能是按照品级,今日乃是朝贺之日,大家伙务必要穿的体面妥当,薛蟠身上有五品中书舍人的爵位,所以今日的官服上的补子,穿上了五品的白鹇,白鹇的样子倒是有些像仙鹤,一只白色的鸟展翅欲飞,薛蟠满意的点点头,“这衣裳不错,”当然是晴雯的手艺了,“补子也好看。”他对着晴雯笑道,“你辛苦了。”

如今世风日奢,官服的样式都是规定的,但是谁都会想着在细节方面找一些亮点做的格外再精致一些,这件官服是年下晴雯新作的,处处精致华美,料子是翠绿宛如翡翠,边角处都用墨绿色的丝线细细绣出了祥云纹的图案,精致之余也不觉得很是招摇,薛蟠仔细看过,只怕是王子腾穿的都没有自己这件官服的料子好。

晴雯无不得意,“咱们家就是出好衣料的,若是衣裳做不好,岂不是我的罪过?”

薛蟠出了梨香院,外头荣国府也热闹的很,只是府上大小人物都不在,都在宁国府祭祖。宝琴无事,跟着湘云等过去看热闹,只见宗祠之内贾府人分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兴、拜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众人围随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帐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荣宁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像。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站列,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下贾敬手中。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里,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媳妇,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与王夫人。王夫人传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去,归入贾芹阶位之首。当时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些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脆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尤氏上房地下,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着新猩红毡子,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坐褥,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贾母上去坐了。两边又铺皮褥,请贾母一辈的两三位妯娌坐了。这边横头排插之后小上,也铺了皮褥,让邢夫人等坐下。地下两面相对十二张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让宝琴等姐妹坐。尤氏用茶盘亲捧茶与贾母,贾蓉媳妇捧与众老祖母,然后尤氏又捧与邢夫人等,贾蓉媳妇又捧与众姐妹。凤姐李纨等只在地下伺候。

一会子喝了茶,贾母便起身回府去,尤氏亦随邢夫人等回至荣府。这里轿出大门,这一条街上东一边设立着宁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西一边设立着荣国公的仪仗执事乐器,来往行人皆屏退不从此过。一时来至荣府,也是大门正门一直开到里头。如今便不在暖阁下轿了,过了大厅,转弯向西,至贾母这边正厅上下轿。薛姨妈早就候着了,她不是贾府的人,自然不用去祭祖,贾母因见到宝琴宝钗等,唯独不见薛蟠,于是就问,“蟠哥儿呢?”

“入宫领赐宴去了,”薛姨妈说道,“今个蟠哥儿也能入宫赐宴,说是晚间必然回来,若是老太太还有什么体己的好吃的,务必请留一份给他。”

贾母还真不知薛蟠今个入宫吃皇帝的年夜饭去了,她点点头,叹道,“还是蟠哥儿有出息些,这么多年了,咱们府上可没人入宫领宴了。”

贾赦贾珍原本是有四品以上的爵位的,但是还不够级别,因为不领具体差事的爵位要超品以上,才可以入内,这对于豪门大户来说,是一种荣耀,故此贾母才有这样的感叹,这时候还是凤姐出马了,“哎哟,我的老太太,若是过几年,咱们家宝玉封侯拜相的,每日在外头当差,过年也不安生,要在宫里头赐宴的,到时候您老膝下没人承欢,只怕是您又要抱怨了。”

贾母笑了起来,“这不是还有你这个猴儿在吗?怎么没人承欢?”

“可不一样,”凤姐笑道,“宝兄弟才是老太太的心肝肉,我么,至多就是下水,哪里得当老太太惦记的?”

贾母等人都笑了起来,凤姐扶着贾母坐下,又一叠声的吩咐,“快着把老太太的体己好吃的留下来,等会专门给我那薛家表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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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不虚此行

薛蟠到了西华门,这里又是熟门熟路了,守门的侍卫还是昔日旧相识的,如此说笑了一阵子,这才进了西华门,路过内务府办事大厅南熏殿,又到了咸安宫随处走了走,还真是有些唏嘘呢,臻儿也是随着薛蟠入宫,他比薛蟠可是靠谱多了,“宫里头咱们可不好乱走吧?大爷,赶紧着到前头去了。”

“没想到,”薛蟠还对着自己那住过的院子发呆,后头倒是响起了别人的声音,“薛班首你,还会来此咸安宫怀念?”

一般来说,凡是突然响起的声音,又是从后头传来,必然都是挑衅找茬的,薛蟠叹了一口气,这才安稳半日呢,没想到这麻烦又来了。

他转了过来,瞧见的却不是麻烦的人,而是咸安宫昔日甲班的翘楚,忠顺亲王应无病,他可不算是什么找茬的人,虽然素日里头对着薛蟠没什么特别的好脸色,可也不是为难自己,要置自己之于死地的比如咸宁郡王等人,今日乃是大宴朝臣王爵勋贵等,故此应无病也穿了极好的衣裳来,今日穿着是绛紫色天蚕丝团龙补服,腰间系着紫金羊脂玉带,头戴金冠,忠顺亲王不如义忠亲王长得相貌出众,丰神俊朗,长眉细眼,只能算做是普通,不过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今日这样穿的出挑,忠顺亲王也十分的威严有气派起来,何况还有大明宫红墙黄瓦的加成。

薛蟠忙上前见过,他是硬骨头,不喜欢跪拜,但亲王驾前,超品,他才是五品,不得不要跪拜的,于是他慢慢的弯下膝盖,准备跪下的时候,听到了最想听到的忠顺亲王的话儿,“罢了,班首你乃是咸安宫第一,又是在天竺大展雄威过的,就不必在我面前行跪拜礼了。彼此以同学见过吧。”

薛蟠顺势连忙起来,嘴上却是道不敢,“王爷在天竺礼让我罢了,哪里是我大展雄威的,万万是担不上的。”

“今个赐宴,你怎么还在此地?”忠顺亲王显然心情极好,素日里头都十分严肃,今日倒是温和了许多,“难不成还觉得咸安宫的日子,有意思?”

“咸安宫虽然读书的日子苦了些,可到底没有别的事儿,只要读书就好,”薛蟠不是在说咸安宫,而是在讲诉自己的学生时代,“故此,大家伙都想着比较成绩,博一个好点的名次,和同学们之前争斗,大部分也只是意气之争,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了,而且人都是一样的,想到过去的事儿,多多少少还是想到愉快自在的事儿,自然,此处就还值得一来的。”

忠顺亲王挑眉,“你这话倒是有些有趣。”两人这样一起行到乾清宫去,路上随意聊聊,忠顺亲王话语不多,可凡是问薛蟠的问题,无一不是十分需要认真回答的,薛蟠虽然也不以为意,但也不会胡乱说什么祸从口出,但许多事儿,薛蟠的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听到这仕途上的规划,忠顺亲王摇摇头,“寻常人等求一时灵光乍现而办差事,而文龙你却是才华过人,计谋甚深,你在天竺所举所计谋,我回来之后也曾反复思量过,到底如何,算来算去,也比不过你这最好的法子了,有如此才干,怎么好自甘堕落,在詹事府和兵马司如此地方厮混,”忠顺亲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浪费大好青春?”

这话怎么和自己舅舅说的话如此相似?薛蟠暗暗腹诽,可以说是非常老气横秋了,薛蟠微微一笑,“这可不是厮混,”薛蟠想来想去也不能直接顶亲王,自己得罪的人甚多,没必要再多起来,“这基层的历练还是需要,一枝一叶总关情,这些繁琐的事儿办了,才能够学习不是?”

两个人如此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月华门,到了乾清宫,乾清宫是紫禁城大明宫内廷正殿,内廷后三宫之一。“乾”是“天”的意思,“清”是“透彻”的意思,一是象征透彻的天空,不浑不浊,象征国家安定;二是象征皇帝的所作所为象清澈的天空一样坦荡,没有干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乾清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高二十米,重檐庑殿顶,始建于太祖皇帝十八年,太祖太宗两代曾因数次被焚毁而重建,现有建筑为英宗三年所建。是前朝三代帝王处理日常政务,批阅各种奏章的地方,后来还在这里接见外国使节。不过到了圣后这一代,她择了养心殿作为寝殿并且接见臣下的地方,表示自己个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故此没有居住在皇帝该居住的正宫之殿,乾清宫才成为一个礼仪式的宫殿,失去了不少生活的功能。

乾清宫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连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暗含九五至尊的意思,自台面至正脊高二十余米,檐角置脊兽九个,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分外气势恢宏。

薛蟠待走到乾清宫内殿门前,看到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梁架结构为减柱造形式,以扩大室内空间。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殿内铺墁金砖。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四座,正中出丹陛,他回首望去,看到丹陛接高台甬路与前头的五门乾清门相连,北风萧萧,把插在汉白玉台基上的各色旗子卷的漫天飞舞,呼啦作响,太阳正光芒万丈地从西边照过来,两边黄马褂侍卫林立,一派金碧辉煌中,尽显煌煌天朝威严之势。

这时候忠顺亲王就不和薛蟠说话了,他整顿衣冠,到了前头自己该去的位置,薛蟠到处看了看,啧啧称奇,这宏大场面,可算是见识到了,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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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乾清宫太和殿内被抓

这里是大越朝最庄严的地方,当然,可能今天不是最庄严的场合,乾清宫最庄严的场合应该是皇帝继位、或者是册立太子,亦或者是接受万国来朝群臣叩拜的时候,是最场面庄严的,今个是赐宴,但地方如何,薛蟠算是看的清清楚楚了,这边除了巍峨的宫殿之外,自然还有许陈设,正殿宝座上方悬着由大越太祖皇帝御笔亲书的“正大光明”匾,地平上正中陈设有金漆雕云龙纹宝座,后有金漆雕云龙纹五扇式屏风。两侧陈设甪端瑞兽、仙鹤烛台、垂恩香筒等,宝座前有批览奏折的御案,这一组陈设全部座落在三层高台上。两边有四根大红色的柱子,外头两根柱子上写着对联一副,“表正万邦慎厥身修思永,弘敷五典无轻民事惟难。”是太祖御笔,里面两根柱子写的是“克宽克仁皇建其有极,惟精惟一道积于厥躬。”是太宗御笔。

太祖和太宗的字儿写的不错嘛,薛蟠点头暗暗赞许道,特别是太祖的字,龙飞凤舞,大开大合,颇有武林高手之风,到底是一代天骄了。

左右到处都是人,堂堂皇皇,都是高官贵族,不是穿紫就是着红,根本就没有几个绿袍青袍的,薛蟠在这些万紫千红之中的一点绿,还倒是十分的引人瞩目,不过大家伙看着薛蟠这衣裳这仪态举止,想想大约是那位王侯世家宰辅堂官家里头的晚辈,被长辈们带过来见世面的,故此众人也只是看了看也就没有多理会,都是自顾自三三两两的成群说话,薛蟠也没认识几个,只觉得有些尴尬,但他是何许人,到了这个地方,如何内里臊得慌都无妨,只是这面上是绝对不会露出半分毫的,他如履平地,十分淡然,这个时候正在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薛蟠见到了大救星王子腾,王子腾五柳长须,穿着一声大红袍,头戴乌纱,胸前赫然是一只十分华丽的锦鸡,这是二品的服饰,王子腾是兵部尚书,穿二品的最合适,其实王子腾身上也有了爵位,和贾赦一样,都是一品将军,一品将军的话是武职,可以用麒麟补服,但王子腾自诩身份地位,还是穿了文官的补服,这也是之前西南平定香国之战逃脱了马德里思汗,未尽全功的缘故,皇帝本来想要授予王子腾伯爵的地位,但是被群臣阻拦,故此也就罢了。

王子腾正在被一群红袍之人围着,见到了薛蟠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他走过来,薛蟠原本见到亲舅舅心里头大喜,这抬起脚预备着马上走过去,但是随即想到了这都是朝廷大员,自己个可不想成为大家伙都侧目注视的人物,若是靠近了王子腾,按照自己这亲舅舅的脾气,只怕是要珍而重之的介绍给众人,到时候大家伙都拿着审视的眼光望着自己,然后问一些自己比较不好回答的问题,这自己是来吃年夜饭的,不是来受审的,这一定是不能过去的,薛蟠打定了主意,对着王子腾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脚步却是靠着一边慢慢的挪动出去,想着溜之大吉,溜到王子腾看不见的地方。

这心思算是不错,他的动作也是迅速,只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他的后领子一下子就被人抓住了,“文龙兄!”“这就是你素日里头最敬重的班首大人?”

两个不同的声音响起,一个是意外惊喜,一个是带着戏谑调笑,听声音好像是金宁,薛蟠略微转过头,果然瞧见了带笑看着自己的金宁,他不满的说道,“金兄你这是干什么?拎着我的衣服,还不快放了。”

“不是我,”金宁尴尬的说道,又对着身后拎着薛蟠衣领的人不满的说道,“父亲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着放了文龙兄。”

那个人提溜一下,把薛蟠转了过来,复又按住了薛蟠的肩膀,薛蟠有些晕头转向,眼帘之中出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子形象,中年男子的固有形象,肯定不是成熟稳重的,面前这一位平东伯金宝,可算是不成熟稳重的代表了,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穿着也是大红色的伯爵服制,可偏生表情倒是有些像地痞流氓一般,当然了,这也是和薛蟠知道金宝的来历有关,他乃是破落户出身,祖上虽然也有过爵位,可到底是没落了,不过他的运气好,自己虽然是有些无赖,但还有一股子的血性和干劲,几年战场厮杀下来,倒是还真的让他赚出了身家性命,这伯爵,号为“平东”,就是嘉奖他在平定扶桑之战中的大功而来的。

金宝以长辈的口味和戏谑的表情按住了薛蟠,“我时常听我家宁儿说你很是厉害,如今我瞧瞧,也不过如此嘛,”金宝上上下下的打量薛蟠,“我还以为是三头六臂,武功出众,有霸王举鼎之能,如今看看,虽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也是武艺差劲的很啊,”金宝看着金宁,“没瞧出来什么特别之处啊?”

金宁忙歉意解释并不是如此,薛蟠哈哈一笑,“这有霸王举鼎之功,日后也不过是乌江自刎,惨淡收场我可不靠着这些蛮力,”薛蟠轻轻一挣脱,就松开了金宝的控制,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靠的是脑子,靠的是智慧,须知,万人敌难学,这天下敌更是难了。”

金宝摇摇头,“话说的容易简单,可这谋略不是那么好学的,怎么听着你的话儿,好像是武艺学不出来,才学了这满肚子坏水害人的本事呢?”

这话也算是不错吧,薛蟠的确是有些怕吃苦所以才不学的,薛蟠微微一笑,“什么叫害人的本事?这话我可就是不愿意听了,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我这不学的精明聪明一些,只怕是在外头早就被人害了呢,那里还轮得到自己个害别人呢?”

金宁又连忙解释,“家父素来就是如此,很是诙谐,文龙兄千万不要介意。”

二十八、唇枪舌剑斗法

看样子就是看的出来,若是金宝是现在这个时代,处于西城区薛蟠的管辖范围内,必然是薛蟠所打击要关在詹事府的对象,若不是诙谐的性子,也做不出在乾清宫做出抓别人衣领的事儿来,金宁拉住了自己的父亲,又朝着薛蟠作揖,“家父素来就是如此,很是诙谐,文龙兄千万不要介意。”

当然了也就是看在金宁的面子上不介意,薛蟠摇摇头微笑表示不介意,金宝听了薛蟠的话,啧啧称奇,又左右打量薛蟠,“也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得,我这傻儿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就不如你这样的机灵呢?尚书大人真是好福气啊,有你这样一位好外甥。”

“哦?”王子腾的声音应声响起,“伯爷是羡慕我呢,还是羡慕我这外甥文龙呢?”

薛蟠抬起头,就看到了王子腾带着一群红衣锦袍的官儿过来了,他脸上似笑非笑,将手放在了薛蟠的肩膀上,“伯爷,算起来我这外甥在天竺,是统领乙班官学生的班首,和金宁也是相处的极好,这可是难得的缘分啊。只是,”王子腾话题一转,“这两家都是关系如此好的,怎么,伯爷好像对着兵部,并不是如何的尊敬啊。”

这话就说的不太好听了,果然薛蟠看到王子腾刚才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意的笑,这会子过来,只怕也是找茬的,金宝脸上依旧是带着不羁的笑容,“我说尚书大人,虽然犬子和薛大人相处的好,可又不是结了秦晋之好,”薛蟠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自然也不用说两家关系就好的,再者我若是好,也是和薛家好些,和王尚书大人,有什么相干呢?”

金宝身后也陆陆续续的聚集起了不少穿着超品服制的公侯伯模样的勋贵等人,脸色有些不悦的望着王子腾,“至于不尊敬兵部,那是完全没有的事儿,兵部统帅天下兵马,我若是管着兵马,自然是要兵部的虎符调度指挥的。”金宝眼神轻佻的望了王子腾一眼,接下去的话儿没有说出口,可薛蟠明白了,显然是我平西伯很是听兵部的命令,但你这兵部尚书若是有什么越过朝廷发出来的指令,我可就是不会听了。

王子腾脸上露出了一丝怒气,这会子两边似乎对垒的模样,倒是让不少人都抬起头来,看着这边十分好奇,薛蟠怕这边有什么爆发了冲突,叫人看笑话就不好了,于是对着金宁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个又侧过身子,拦住了一半金宝的身躯,对着王子腾笑道,“舅舅不是要介绍给我诸多上官们认识呢?我这会子可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什么舅舅?”这会子事儿没解决,倒是又有人出来了,只见到一位留着长须头发花白的老者,身穿着紫袍施施然的出来,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嘴角抿的紧紧的,神色严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他施施然的走到了这边,众人都是弯腰示意,“翁相。”

翁相,自然就是帝师政事堂宰相、兰台寺大夫翁常熟了,他朝着众人点点头,算是答过礼了,又对着薛蟠说道,“这乾清宫赐宴,乃是朝廷最庄严的事儿,素来只有上下官的身份,却是没有什么家里头的称呼,你这位大人,说话,不合今日赐宴的规矩。”

翁常熟虽然没有说什么重话,可他是宰相的身份,就算是轻飘飘的这么一句话,也不免叫在场的人神色一肃,这话显然是对着薛蟠不满,但很多人很是好奇,这翁常熟是孤拐的性子,但也不会肆无忌惮的树敌针对某人,这个王子腾的外甥,在朝野还算是有些名气,但想必和翁常熟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难道今日说这样的话儿,是为了朝着和王子腾表露什么吗?

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这边的人围聚了不老少,众人不知,薛蟠却是清楚,只怕是翁常熟逮住了这个机会,要对着自己发作一二了,他身为帝师又是宰相,虽然是清流的身份,却也不是什么笨蛋,那时候笑纳了王熙凤送来的好刀,但也不会不计较是谁借刀杀人,想要自己出力去对付旁人的,王熙凤的身份一下子就查得出来,这背后是谁,翁常熟倒是没找错认,还真的就盯住了薛蟠这个小范围内流传有名声的小诸葛。

王子腾微微皱眉,又上前一步想要给薛蟠解围,薛蟠却忙接了过来,这眼下就要自己舅舅出面可不合适,他这样的大人物应该要守在后头预备着最后的大战才对,“翁相,”薛蟠朝着翁常熟作揖倒地,“的确是下官不该,请翁相责罚。”

他虽然没有和翁常熟见过面,但这个人性格如何,还是从王恺运那里听说了许多的,这样自诩刚正不阿的人,若是和他诡辩什么,只怕是还要再怒气升值起来,故此这会子索性就认错下来,不过是一个称呼,难道翁同龢还预备着要把自己怎么样呢?

翁常熟听到这话果然满意,他捻须对着薛蟠点点头,“薛大人乃是咸安宫翘楚,深孚众望,又有大才,寻常小事儿更是要谨言慎行,才能够成长为朝廷的栋梁,老夫倒是觉得薛大人读书还是少了些,对着礼仪规矩,正气之事,还不太精通,依我看,还是要多学习才好。”

薛蟠唯唯诺诺,王子腾不满的看了金宝一眼,上前对着翁常熟笑道,“翁相,明个新春,学生是说不得要来请翁相的新春对联,翁相可不能小气哦。”

“无非是对联,”翁常熟笑道,“王大人又客气什么还这样特意讨要。”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金宝慢悠悠不怀好意的说道,“若是不这么再特意说一次,只怕是翁相也不愿意给吧?”

这话说的,就是翁同龢也不高兴了,他微微皱眉,看到了金宝这里,正在场面有些尴尬的时候,一声笑声响起了。

二十九、不是我给的

金宝显然是属于不喜欢王子腾也不喜欢翁常熟的人,刚才撩拨完王子腾,这会子又朝着翁常熟说一些有的没的的话,场面略微有些尴尬,翁常熟若是动怒,吃不了兜着走的必然是金宝,宰辅之官,礼绝百僚,就算是亲王等人当面,也是要和宰相请安问好的,若是真的闹起来,金宝一个不尊政事堂的罪过,还是有的,只是若是真的闹起来,翁常熟乃是帝师,知道金宝是这样的地痞无赖性子,还和他一般计较,那么也太没有自己的档次和水准了。

这时候正欲发未发的时候,又有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薛蟠吓了一个哆嗦,今日这笑声是委实听得太多,却是没有什么好事儿,都是有不好的茬儿找上门来,“翁相,你倒是在这里头,”一人穿着紫色四爪龙袍的玉面青年走上前来,亲亲热热的挽住了翁常熟的手,“叫小王一顿好找,圣上吩咐了,等会就要开宴,那边诸位宰相都等着您呢,赶紧着和我走吧。”

那人眼光清亮,扫视众人,这一位赫然又是老熟人,义忠亲王应无恙殿下,众人又是行礼,义忠亲王微微一笑,“诸位请起,今个可是乾清宫赐宴,大家伙热热闹闹的才好,可千万不要拘礼了哦。”

这话该反着听,就是不要在这庄严的场合太热闹了,还是要注意理解的,不过义忠亲王性子随和一些,这话又是带着笑说出来,倒是没有什么呵斥的意味,众人都不便说话,义忠亲王又看到了薛蟠,“文龙兄,你也在此地?”义忠亲王朝着薛蟠点点头笑道,“等会赐宴,务必要和我喝一杯才是。”

薛蟠唯唯诺诺,这原本自己都闪在一边把自己个缩在壁角处把自己当做透明人,让这些大佬们互相去碰撞了,没想到这会子义忠亲王又把自己提溜出来,众人的眼睛犹如探照灯一般望刷的一下看到了薛蟠这边,看到这个身穿青袍的少年,不少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这就是在咸安宫力压一干年轻俊才的天才人物?”

“长得倒是不错?李翁可知道他?是仗着尚书大人的威势吗?”

“听说此君性子暴躁,得理不饶人,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的,算得上也是个莽夫,何须计较?”

阵阵私语响起,薛蟠这时候是躲也躲不开了,他硬着头皮上来,对着义忠亲王拱手行礼,“王爷好。”

义忠亲王微微一笑,朝着薛蟠点点头,这才又扶着翁常熟离开,王子腾也不去理会金宝,对着薛蟠说道,“既然来了,多少长辈们也是要认识认识的。”

他带着薛蟠离去,金宁微微叹息,他不敢说自己父亲的不是,金宝笑道,“你这小子,我无非是和人家吵了几句,你倒是甩脸子给我看了,你放心,你和薛家小子如何,和老子和王子腾无关,你们自己处自己的,我们自己斗自己的。”

金宁显然是不能理会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金宝叹道,“痴儿,这不是朋友,不一定就是敌人,不是敌人,也不一定需要是朋友。你那个同学若是在这里,许是就懂了,你不懂也无妨,日后多听你那同学的话儿就是了——大概为父的话你也是听不太进去,但是这朋友的话儿,也是要听进去的吧?”

王子腾自己就是勋贵出身,又是永和皇帝的侍读,这些潜邸老人们除却林如海王子腾这种极为厉害的之外,另外也有一些是得用的中层官员分布在各处,差不多也都到了着红袍的品级,王子腾珍而重之的将薛蟠介绍出来,众人都知道轻重,其中有一位圆脸的官儿笑道,“隆卿兄,你素来不把家里人给带出来的,今个怎么唯独这样认认真真的介绍令甥呢?”

“其余的家里人,都是寻常之人,唯独我这位外甥,才是值得一说的好人物,避瘟丹,盐引改派,金瓶挚签,捉拿香国国主,都是我这位外甥办的,有些才干,智谋也了得,只是到底年轻了些,”王子腾是举贤不避亲,对着同僚好友们也是毫不避讳的这样吹嘘,“日后你们诸位叔叔伯伯可是要多多帮衬才是。”

“隆卿兄所言,那里还需要我们帮衬,”另外也有人笑道,“有这一位舅舅在,何须我们帮衬?”

“这可不一定,”王子腾笑道,“我说不得还要他帮衬呢。”

众人倒是有些明白王子腾的意思,薛蟠的这些作为,或者是直接或者是间接,就帮衬了王子腾的西南大计,避瘟丹解除时疫,盐引改派增了银子供给西南大军所用,金瓶挚签解决香国继位的叛乱,香国国主的捉拿,更是永绝后患,这些事儿桩桩件件,的确是极为厉害的功劳,偏巧还真的就是这位少年郎办成了,薛蟠朝着众人拱手作揖,团团行礼,“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倒是也有些佩服,王子腾唯独看中这外甥,也不让自己的儿子出来参加这一次的赐宴,“隆卿兄虽然心疼外甥,可到底也要照顾佐世兄,这样大宴的殊荣,怎么不叫佐世兄来,就单单叫了薛大人来?”

王子腾微微一愣,“文龙却不是我安排的。”薛蟠也是微微一愣,“不是舅舅安排的?那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其余的人复又笑起来,“如此你们二人均是不知?可真是糊涂了!”

薛蟠只觉得有些不妙,“若是舅舅没有吩咐,只怕还是有人特意给我的,”薛蟠想了想,觉得还是出去比较好,“不知道这用意如何,我还不如先退出去就是了。”

“无妨,”王子腾笑道,“光禄寺给了你帖子,那么就不是无诏入内了,这除夕赐宴乃是难得的大典,等闲人是见识不到的,你留下来吃喝一些就是了。”

王子腾身为当朝兵部尚书,自然需要联络感情的人极多,这时候和薛蟠说了几句话,也要去别的地方再说一些事儿,这时候皇帝没来,正是众人交谈的好时候。

三十、开宴

好像感觉要被坑啊,薛蟠谨慎的看了看左右,王子腾等人离去,金宁又要陪伴父亲,这时候一时间就剩下来了薛蟠一个人,薛蟠左右看了看,挪移到了殿门口处——这不是为了夺门逃走,而是要找到自己的位置,薛蟠这样穿青袍的官儿,在乾清宫里头只怕是不多见的,也肯定是属于敬陪末座的,他到了殿门口,问过了光禄寺的官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果不其然,自己的位置就在殿门口的位置上,简直就是风口,薛蟠很是不高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好穿的多少厚实,按照他的理解,这既然是国宴,皇帝请吃饭,起码环境总不错吧,没想到还要在这里吃冷风。

薛蟠瞧见自己的位置还在第一排,第一排的话,岂不是最醒目了,他和那个光禄寺的官儿窃窃私语一番,又递了一张银票过去,于是他就把自己个的位置朝着后头挪移了几排,当然了,想要坐在尚书侍郎他们中间,是不可能的,薛蟠也不会去做这个违背官场定律的事儿,他只是将自己的位置挪移到了殿角比较避风的地方,原本光禄寺的官儿还说要给薛蟠面子,知道这位年少俊才是有贵人庇佑,容易出风头的,还特意关照放在了一排,没想到这位薛蟠薛大人倒是还要换到后头去,这可真是叫人猜不透想不到,不过薛蟠不愿意出风头,别人可是不这么觉得,总是想着要越在中心越好,这样退了一个位置出来,自己又可以问别的人讨要换位置的好处了,真是双赢双赢。

薛蟠才堪堪坐定,外头不少带着独梁冠,脸色严肃的官儿走了进来,在殿内四处的角落还有梁柱边上站定,也不入座,边上的几个官儿窃窃私语,“御史们来了,被这些人盯着,咱们就算是打个哈气都不成!”

“刘大人,您说什么玩笑呢,只怕是咱们等会吃相不雅观,都要被记录下来,大正月里头吃一本弹章呢。”

这就是负责殿内风纪的大殿御史们,负责监察百官们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失仪,见到这些人好像是海东青一般到处看的清清楚楚,薛蟠真是心里头哀叹,大概这一次是吃不好多少饭的,须知道薛蟠的吃相大概是上辈子留下来的缘故,说好听些,是豪迈,若是说不好听些,那就是饿死鬼投胎,可今个还有这监督吃饭的人在面前站着盯着大眼睛到处检查,那么薛蟠就算是有什么山珍海味在面前,大概也是吃不好了。

这边正在想着莫名其妙的事儿,边上的人也来打招呼了,“不敢问这一位大人,”还要坐在薛蟠下首的一位绿袍青年朝着薛蟠拱手,“上下如何?请问在何处任职?”

这个青年穿的还是绿袍,这就是七品以下的官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他长着一张团团圆圆的脸,满脸堆笑,一看就十分的亲切随和,叫人生不出讨厌的心思来,薛蟠笑着介绍了一番,听到薛蟠自我介绍,那个绿袍的圆脸胖子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薛大人!失敬失敬!”他又郑而重之的朝着薛蟠作揖行礼,“京师里头现在大家伙都说了,地头蛇不如过江龙,又说为人不识薛文龙,纵称英雄也枉然。说的就是薛文龙大人您呀!实在是失敬失敬!”

薛蟠暗暗抹汗,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有名了?还是过江龙强压地头蛇?这话说的真是,啧啧啧,有些让人得意,薛蟠忙摆手,“不敢当,不过是小人物罢了。”那个胖子于是自我介绍,说是已故上柱国鲁国公申公之玄孙,申翰,字美林,现如今在礼部四译会同馆当大使……这个大使可不是出使外国的使节,而算是带领各路土司藩王们和翻译们对话的记录者和文书工作,从八品的官儿,这也许是他也能入内的缘故,身上有着爵位,又有差遣,不过申翰对着薛蟠倒是实话实说,“算起来下官原本是轮不到来乾清宫这里领赐宴的,只是因为到底是在礼部当差的缘故,所以光禄寺这边方便些,也让我进来在这里头见一见世面,算起来也好些年,”申翰抬头望了望乾清宫的藻井,有些唏嘘,“没有入乾清宫了。”

鲁国公薛蟠依稀听说过,不是开国的元勋,开国的时候申公还只是一位中层官员,开国之后屡次累积功劳上升封爵,但到底不是开国八公,底气略微不足了些,而且也不是靠着军功起家的,只是皇帝信任,又在文官这边打点政务多年,开国时候还没有规定非军功不得封爵这样规定的死板,故此鲁国公还是有了公爵,但没有递减承袭,只是第二代就免爵了,直接降到了四品的都尉,到了申翰身上,七品的云骑尉还是有的。

这个申翰倒是口才便给,许多官场上的新闻说的头头是道,薛蟠听得津津有味,边上有一个御史很是不满的盯了薛蟠两个人好几次,薛蟠这才停下了说话声,殿外一阵鼓乐响起,众人都起身——这个鼓乐的意思说明皇帝马上驾到,细细的中和韶乐响了起来,庞德禄从后头出来,手持拂尘站在了丹陛边上,众臣依次肃手立着,默然片刻,只听得杨庆喜高声叫喝:“皇上驾到!”待到穿着明黄色朝服的永和皇帝升座之后,众人齐齐拜下,口里山呼万岁。

皇帝显然心情极好,忙叫人都起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皇帝对着身前的宰相们说道,“今个又是到了除夕了。”

他也不说废话,命庞德禄叫御膳房开席就是,薛蟠悄悄的打量,皇帝跟前一边是勋贵王公大臣,一边是政事堂宰相,六部尚书和公侯伯等在后头一排,按照品级一一下去,宰相和亲王们,独坐一桌,后头二品的尚书和公侯伯们,二人一桌,后头更是缩小下去,到了薛蟠这里,倒是只剩下四个人一桌了。

三十一、跪拜

还有另外两个底层的官员和薛蟠申翰坐在一桌上,这两个年纪就不算小了,差不多是花白头发胡子,且表情流露出不愿意和人交谈的样子,自然这边就没有什么话儿可说的,而且皇帝自从入殿,就没有人再说话了,这个时候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众人山呼万岁完毕,复又坐了下来,这才开宴。

皇帝的宴桌上,一般是热菜20品,冷菜20品,汤菜4品,小菜4品,鲜果4品,瓜果、蜜饯果28品,点心、糕饼29品,总共是109品。宰相以下的宴桌上,有热菜、冷菜、糕点、瓜果等15品。皇帝家宴的菜肴,以鸡、鸭、鹅、猪、鹿、羊、野鸡、野猪肉为主,还有燕窝、蘑菇、木耳及各类蔬菜。具体的菜名,如燕窝炖鸡、碎剽野鸡、鸭子炖汤、豆腐炖汤、鹿尾酱、攒盘肉等。

酉时(下午6点),皇帝入宴,宰相等人在座位处向皇帝行礼,礼毕,宰相等人各入座进馔。过了一会,皇帝与王公大臣们开始欣赏承应宴戏。他们一边欣赏演出,一边进果,进酒,皇帝进酒时,大臣们各出座,跪拜。承应宴戏演出结束后,大臣们出座谢宴,行跪拜礼,在以上的宴会过程中,各种音乐依次演奏。

一个字:累,两个字:形式。

这听音乐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进一遍酒,就要跪拜一下,薛蟠跪了几次拜了几次之后,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才觉得这一次不是来见世面,而是来受罪来的,这会子在家里头围着温暖的火炉,和晴雯调笑,或者是到贾母处吃正式的年夜饭,听戏看烟花,也比现在这个热闹有意思啊,现在倒是木偶一样,不停的起身,跪下,拜,起身坐下,跪下……真是无聊透顶,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吃的,今日这样大宴,几百号人的饮食,御膳房肯定是忙乎不过来,上的菜式大部分都是之前预备好的,只不过是热一热端上来,有些菜都显然已经冷了……比如那蜜汁金银蹄,上面的蹄髈已经冻上了一层猪油……显然,这个时候,今日这赐宴,除了薛蟠之外,大家伙不是真的来吃饭的。

就算是有大殿御史在这里,也无妨阻拦群臣们的交头接耳说话,申翰大约是起了结交之心,时不时和薛蟠说一些赐宴里头各种菜式的来历和由头,薛蟠觉得这菜没什么可吃的,虽然后头也有几个炭火烧的火锅端上来,但是又要预备着磕头谢恩跪拜,根本就来不及吃什么,他环视左右,见到其余的人也是如此,正襟危坐,几乎是不吃东西,就算是吃,也不会吃哪种带骨头的菜,比如面前这一整只鸡,根本就没有人动筷子。

还好如此无聊的赐宴上头,还有申翰这个人可以说说话,许是存了结交之心,薛蟠其实在官场上算是一个新丁了,谋略或许还有一些,可这很多故事却不都知道,申翰说一说,倒是解闷不少。

三十二、叫薛蟠!

这时候上了一道水煮白肉,那五花肉绝肥,大块的猪油挂在上面,瘦肉只有一点点,薛蟠闻着味道,好像是一点儿香料也没有放,边上还放了一碟盐巴、一碟胡椒粉,那五花肉还冷巴巴的,感觉好像是几天前就煮好的样子,看上去一点食欲都没有,薛蟠不禁皱眉,申翰解释道,“昔日太祖皇帝马上得江山,幼年时候家里头穷的很,买不起盐,甚至肉都吃不起,邻居那刘公,就是薛大人您在扬州料理过的刘家,见到太祖皇帝十分可怜,就从家里头祭祖的福肉里头割了一块送给太祖皇帝过年,又送了一块盐巴,太祖皇帝用小刀割了五花肉出来,又抹了盐巴在上头,兄弟几人饱餐一顿,这新年才算是过了下来,太祖皇帝日后得了天下,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倒是还觉得这白煮的肥肉味道最好,故此在新年赐宴的时候,将这个菜分给众臣,号称为福肉,以前是必须要群臣吃完才算的,”他见到薛蟠面露惊恐之色,又笑道,“如今却是不必了,若是席上吃不完的,大家伙带回去,给家里人一起享用,这才是天恩浩荡呢。”

带回去这倒是可以的,只是这赐宴,还能带回去?薛蟠不免有些惊奇,这边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上头突然就有人叫薛蟠的名字。

永和皇帝端起三脚金玉镶嵌东珠的酒樽,朝着诸位宰相敬酒,又命庞得禄扶起群相,说道,“新年将至,旧的一年,诸位先生实在是辛苦了,朕不甚感激,请满杯。”

礼亲王连忙率领宰相们作揖还礼,又端起酒杯还礼,皇帝既然在说话了,那么礼乐自然要停了下来,皇帝对着宰相们说了说话,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这边,见到了几位年纪大些的王爵都不在,不觉得心里头有些不悦,为首的几位王爵,就是咸安宫的那几个,义忠亲王、忠顺亲王、咸宁郡王,再加上北静王。

皇帝微微一笑,“无恙,无忌,无病,今个是好日子,除旧迎新之日,咱们这样寻常的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也和外头的人一般,找一些乐子如何?”

几个人听到皇帝说话,于是连忙起身,咸宁郡王微微弯腰,“请圣上吩咐。”这个时候,翁常熟就要接话了,不然的话怎么当皇帝的师傅,当朝的宰相,“皇上,不知道您有什么好主意了?微臣愿闻其详。”

“大越国策,文武并重,”皇帝笑道,“这弓箭兵马的功夫,咱们在乾清宫自然是看不见的,王侄们也都厉害的很,自然不必多说什么了,这文章一道,今个也难见,一时之间想要成就厉害篇章,只怕也是难,但诗词之道,今个乃是除夕,除旧迎新的时候,也可以试一试。不如王侄等人赋诗一首,以贺新年,如何?”

翁常熟笑道,“甚好,微臣不才,且年老,这做诗词的心思,到底是差了些,但是自诩老而不迈,还能够品鉴一二,请圣上准许老臣来监场。”

新年要作诗取乐,这乃是除夕赐宴一向常有的节目,昔日太祖开朝,朝中开国重臣甚多,彼此并不是一团和气的,有些脾气暴躁的除夕赐宴喝多了酒,就要现场开练,太祖皇帝从不阻止,反而是鼓励他们在这赐宴上解除仇怨,更是要赐下重礼赏赐给打赢的人,如今这承平许久,官场上的体统讲究的更多,自然不好在皇帝面前赤身裸体做搏斗之事,故此这些年来都是用作诗,或者是风雅的其余事儿来权当做是乐子。

皇帝下旨,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就算是有什么异议,还没来得及说,翁常熟就已经搭上话了,其余的人想插嘴也插不上话儿,咸宁郡王微微挑眉,“圣上,微臣擅于兵马,不擅诗词,今日作诗,还请免去。”

“郡王此言差矣,”翁常熟笑道,“今个乃是除夕,圣上驾御乾清宫,乃是和群臣同乐,既然是为乐,那么自然就说不上是考校了,无非是乐一乐罢了,又不是要明年春闱上阵考试的,郡王何必如此谦虚?再者郡王你乃是咸安宫官学出身,这官学之人,文武全才,如何做不得一首诗?就算是做得不好,难不成,圣上还有怪罪的道理吗?至多罚一杯酒罢了,圣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都惊讶今个这翁常熟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好像变得圆滑世故起来了?说的话,这么在理,而且是无法让人拒绝,话里头带着刺儿,又让人说不出坏话来。薛蟠这时候若是听到了也必然以为翁常熟今日是凤姐附身了,不然的话,怎么说出这么在理,又让人觉得刺心的话儿呢。

群臣看着翁常熟,心里头都暗暗说道翁常熟虽然迂腐,却也知道到底是该维护谁的利益。咸宁郡王可不畏惧翁常熟,只是到底在如此大庭广众要和翁常熟斗嘴,于情于理都是自己李逵,于是只是瞪了翁常熟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皇帝点点头,笑道,“翁师傅所言极是,无非是今个大家伙都在,朕也高兴,故此大家伙热闹热闹罢了。”

这么说,自然也就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忠顺亲王笑道,“还请圣上出题,只是臣等才疏学浅,只怕是过不来翁相这一关,还请圣上不要太难为臣下等,虽然做不出来诗句必然是要罚酒,但若是喝醉了,被人抬着回去,也是不雅之事。”

忠顺亲王如此一说,殿堂上众人都是微微笑了起来,殿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皇帝点点头,目视忠顺亲王,“无忌过谦了,今日乃是除夕,那么说不得,就还是要做新年的诗。明个乃是正旦,朕这里头自然预备下了好东西,作诗的人人都有,翁师傅评定最佳之人,朕另外还有恩赏。”

这个恩赏是什么,皇帝没说,可如今这样的架势一出来,那么就忍不住要遐想一二了,皇帝的意思很明确,这些人,武功都是差不多,论起来,应该是上过战场平定过扶桑的咸宁郡王最强一些,可皇帝也说了,要文武兼顾,这才是最好,昔日太祖诗词歌赋样样了得,才华横溢,乃是天之骄子,真是半点都不为过。

水溶微微一笑,朝着皇帝欠身,“圣上,微臣论起来,和诸位王爷不是同辈,若是和他们一起比试,不免有些以大欺小,不如就免了?”

水溶的辈分和永和皇帝一样,而咸宁、忠顺亲王、义忠亲王等人,乃是皇帝的侄子辈,北静王如此说,倒是也有些道理,显然他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皇帝微微一笑,预备着说话,不曾想这时候又有人插话儿了。

“北静王爷说的是不错,只是今日圣上既然是要命众人作诗,那么谁做不得?”坐在翁常熟上首的胡光墉,这个时候突然就发话了。

他这么一说话,皇帝神色一凝,看向了胡光墉,胡光墉朝着皇帝拱手,“圣上,既然是嘉奖后辈,提携年轻俊才,作诗最优者,自然不必局限于圣上的侄儿王爷等人,以微臣之见,”胡光墉捻须笑道,“殿内年轻俊才者甚多,自然也可以再作佳作出来的?”

皇帝微微一愣,笑道,“胡先生,你的意思是,大家伙一起来?”

“有翁相珠玉在前,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自然是不必上场了,再者,微臣素来只懂财计之事,这诗词一道,委实不通,殿内年轻俊才甚多,自然也可以一一参加。”胡光墉气定神闲的说道,“微臣听闻,咸安宫之首,允文允武,在天竺大破英吉利骑兵的乙班班首,今日也在乾清宫这里头领赐宴,不如让他也出来作诗一首,看看,能不能中了圣上的彩头?”

“乙班班首?”皇帝微微一怔,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何人,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薛蟠?!”

“叫薛蟠!”

薛蟠正在和申翰说笑,这会子躲在殿角处,倒是不用去管其余的事儿,若是跪拜跟着大家伙一起就好,就算是那个监督此处的大殿御史屡次给薛蟠白眼,他都无动于衷,算起来自己是被兰台寺集体敌视过的,这样小小的大殿御史还真的有些不在意的,只是没想到突然之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来,见到了那个大殿御史脸色速变,朝着自己走来,薛蟠还嘀咕这个人也太严苛了吧,边上还有人打盹呢,倒是就来提醒自己了。

“薛大人!”那个大殿御史迅速并且低声急促的说道,“圣上召唤!还不速速起来?”

薛蟠微微一愣,边上的申翰迅速的将薛蟠扶起来,“赶紧着赶紧着!”他凑在薛蟠耳边说道,“这可是天大的体面!薛大人你的好运到了!”

薛蟠浑浑噩噩的起身,那个大殿御史又迅速的检查了一遍薛蟠的服制有没有问题,这才将薛蟠从这里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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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确定了一点,那就是……

薛蟠真是有些没头没脑,自己想起来,就算是再自恋再不要脸,也知道自己在皇帝心里头可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许多穿越里头,主角万人敌,又深得皇帝的宠爱,皇帝似乎这天下万事万机都不用料理,就一心念念的去关注主角的动态,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薛蟠自己个这点逼数还是有的,皇帝又不是对着自己特别好,自己也不是诸葛亮一类的人物在御前伺候的,这怎么突然又想起自己了。

薛蟠到了前头,复又跪下来请安山呼万岁,虽然心里头有些摸不著头脑,但是礼仪妥当,又很是沉稳,前面一两排的王公大臣宰相等人都见到薛蟠如此丰仪,不免心里头暗暗点头,谁都喜欢人品出众,意态潇洒之人,薛蟠身着青袍,原本在穿着红袍紫袍的大佬们之间,略微显得素净,但他丝毫不露穷酸之色,这一下亮相倒是让大家伙都有了一个好印象。

皇帝还真不知道薛蟠也来参加赐宴了,他笑着点点头,看了胡光墉一眼,却也不说话,翁常熟略微有些不悦,他虽然身份贵重,年纪也大,但是偏生就要坐在胡光墉的下首,盖因班次都是按照入政事堂的先后顺序来排列的,胡光墉早就入阁,自然位置要在翁常熟之上,这原本就是让翁常熟不悦了,这时候胡光墉又插嘴,原本他的意思和谋算,倒是有些被他打乱了,“胡相倒是坦诚的很,既然是这诗文上你不算通,就不必多说话了吧?怎么又叫了这个人出来呢?再者圣上的意思,乃是请诸位王爷来作,何必扯上其余的人?”

“翁师傅,”胡光墉笑道,“我虽然不通,但还会鉴赏,也知道这如今市面上的风流人物,这薛大人,文采斐然,昔日在咸安宫就做出许多佳句了,若是我记得不差,还有这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的佳句,只怕是寻常人也是写不出来的,既然是圣上今日要赏好东西,那么如今有正经的文坛后起之秀出来,难道还不值得他用力做一首好的出来博得圣心吗?”

“听说此人的确是大才,诗词一道上,颇多超凡脱俗之作,今个但要做这御前的诗,只怕是不见得做得好,颂圣之诗,想要做得好,那是难的。”

王子腾微微皱眉,他看着翁常熟和胡光墉若有所思,翁常熟的意思,大家伙差不多都明白,但是胡光墉这是要做什么?单纯只是对付自己个?但目前这样看,大不了做不出什么好的诗词出来,薛蟠也没什么可损失的,可若是薛蟠做出好诗词来,那么力压亲王郡王等人,这会有什么后果?这个后果的话,胡光墉到底是要干嘛?大家伙都知道,胡光墉是圣后的人。

他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圣后的意思了。

众人都这样想,皇帝也自然是想到了这一层,胡光墉说的话儿这样不错,“胡先生说的倒也不错,”皇帝点点头,他眼神一闪,对着站起来的薛蟠笑道,“文龙,你也是年轻人,自然今个该做诗。”

这根本那里还有自己个拒绝的余地呢?薛蟠心里头默默擦汗,这会子到了前头来,听到胡光墉这么说,又见到咸宁郡王脸色不佳的望着自己,那里还不知道自己个又成了去被杀人的借刀,他斟酌了字句,“回禀圣上,微臣不过是草芥之人,如何敢在乾清宫做诗,还请圣上免过。”

“哎,薛大人何必自谦?”胡光墉朝着薛蟠眨眨眼,“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样的诗,何等豪迈,何等大气,今日乃是新春佳节,除旧迎新,若是有什么大作,还请不吝赐教,若是实在没有,”胡光墉对着皇帝笑道,“圣上罚酒也就完了,谁又会在意你这做不出好的呢?”

永和皇帝点点头,“善!文龙,你该做一首来,隆卿,你对着他还有什么话儿说吗?”

王子腾坐在第二排,听到皇帝如此说,点点头,“圣上所言极是,薛蟠,你要做,而且要做好的来!”

薛蟠心里头暗暗叫苦,这好诗词又不是大白菜,那里说是有,就有的?可听着王子腾的意思,这诗词必须要做好,说不得而这个时候又要剽窃一番了。

太监们端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出来,不一会众人都已经陆续做出来,先看咸宁郡王的,

“律转鸿钧佳气同,肩摩毂击乐融融。

不须迎向东郊去,春在千门万户中。”

这诗很是不错,于是翁常熟点评一番,这根本就不符合咸宁郡王的风格,完全是一副与民同乐十分平淡从容的样子,薛蟠估摸着,是自己家里头的门生清客早就代为捉刀写好,这会子默出来就是了,又来听忠顺亲王的,

“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

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这也符合忠顺亲王大度亲和爽朗的性格。

翁常熟点评一番,说这一首诗,“有太平气象。”

于是又来看义忠亲王所做:

“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

我年已强仕,无禄尚忧农。

桑野就耕父,荷锄随牧童。

田家占气候,共说此年丰。”

这诗句倒是难得了,素来大人物是不会做田园诗的,因为没有什么生活经验,可义忠亲王的这首诗又颂圣又展露田园风光,说丰年,岂不就是说皇帝圣明才有如此丰年?翁同龢颇为赞许,皇帝也点头,“这个心思,的确是难为你了。”

北静王水溶也敷衍做了一首,虽然是咸宁郡王等人自称诗文不通,但是大越皇族的教养还是很厉害的,各个这么临时做出来,都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低劣之作,这边赏析完了,原本不说话的胡光墉又说话了,“翁相说是好诗,自然是好诗了,现在咱们就看看压轴的薛蟠薛大人,有什么佳作出来呢?”

现在薛蟠基本上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胡光墉虽然可能不是主要针对自己。

三十四、你想要什么?

胡光墉肯定不是针对自己个来发作这件事儿的,只不过是可能恰逢其会要捎带着自己罢了,但现在看他的架势,自己做出来的话,会被他达成他的目标,但如果是自己做不出来,他捎带着也对付了自己,是半点都不会犹豫的。

那么这种情况下,到底是自己个被对付,还是自己个给胡光墉当一下被驱使的人,薛蟠想了想,还是自己个保住自己个罢了,听到这话,薛蟠于是深吸一口气,也到了书案之前,提笔一挥而就,于是站在一边,垂着手不说话,翁常熟呵呵一笑,“老夫来瞧一瞧,才压咸安宫的薛班首,今日这应承之作如何?”

他俯下身子捻须仔细一看,不由得眉心一动,“好!”

“天地风霜尽,

乾坤气象和;

历添新岁月,

春满旧山河。”

翁常熟点点头,朝着皇帝说道,“这诗句平淡从容,又大方敞亮,有太平之象,又不拘泥于求绚丽字眼,意思极好,平淡却有大家之风!”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皇帝是极为识货的,听到这几句诗的确是点点头,十分满意,这除夕之夜,诗句自然是要越喜庆越好,而且还要大方大气,闺阁之中的诗句自然是不能带出来,今个薛蟠这首,的确是好,好彩头,也是好兆头,说旧年风霜尽数退去,新的一年,必然是乾坤调和,风调雨顺的,皇帝不由得心里头大悦,这好彩头,可是比什么都要强的,“的确是好,翁师傅,你以为如何?”

“圣上所言极是,”翁常熟笑道,“之前微臣没有亲眼见薛大人作诗,今日一见文采,的确是信了,这诗平实浩荡,有大家之风,恢弘之气,寓意极好。”

“如此的话,翁师傅的意思,薛蟠这诗为首了?”

“自然如此了!”皇帝笑着点点头,又叫礼乐的人,速速将这首诗拿下去谱曲,今个是一定要听到这诗唱起来的,永和皇帝又笑着对义忠亲王等人说道,“今个是文龙拿了第一了,你们可有意见?”

咸宁郡王微微冷哼一声也不言语,忠顺亲王微微一笑,“文龙兄大才,我等在咸安宫都是见识过的,今日翁相如此推选,我等都是心服口服,没有二话的。”

皇帝点点头,对着薛蟠笑道,“文龙这诗词一道,的确出众,今日这诗,可堪第一,诸位王侄,每人都得端砚一个,紫狼毫笔一只,算是新年,朕给大家伙的好用意罢。”

众人谢恩,胡光墉笑道,“圣上不知道要嘉奖给薛大人什么东西呢?”

皇帝目视薛蟠,“文龙你想要什么?”

这是天大的恩典了,居然是问要臣下要什么?薛蟠一时间没预备好,愣在了原地,“要什么?”

荣国府这边,贾母等人去祭祖毕,众人围随同至贾母正堂中间,亦是锦彩绣屏,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贾母归了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就回来,归了正坐。贾敬贾赦等领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道:“一年家难为你们,不行礼罢。”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两府男女、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然后散了押岁钱并荷包金银锞等物。摆上合欢宴来,男东女西归坐,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毕。贾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方各散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这里贾母花厅上摆了十来席酒,每席傍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放着旧窑十锦小茶杯,又有紫檀雕嵌的大纱透绣花草诗字的缨络。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上面两席是李婶娘薛姨妈坐,东边单设一席,乃是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上设一个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和众人说笑一回,又取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又说:“恕我老了骨头疼,容我放肆些,歪着相陪罢。”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榻下并不摆席面,只一张高几,设着高架缨络、花瓶、香炉等物,外另设一小高桌,摆着杯箸。在傍边一席,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每馔果菜来,先捧给贾母看,喜则留在小桌上尝尝,仍撤了放在席上。只算他四人跟着贾母坐。下面方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位。下边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的媳妇,西边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姐妹等。两边大梁上挂着联三聚五玻璃彩穗灯,每席前竖着倒垂荷叶一柄,柄上有彩烛插着。这荷叶乃是洋錾珐琅活信,可以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照着看戏,分外真切。窗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绢、或纸诸灯挂满。廊上几席,就是贾珍、贾琏、贾环、贾琮、贾蓉、贾芹、贾芸、贾菖、贾菱等。

这边热热闹闹的,凤姐吩咐了人在外头候着,一听到薛蟠回府就要通传的,不一会,就消息传来,说是薛大爷回来了。

薛蟠到了贾母院里头,凤姐拉住了薛蟠,“老祖宗早就预备下好吃的体己东西给表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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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分福气

薛蟠身后早就跟着奶妈王嬷嬷,她拎着一个小箱子,上头封着明黄色的绸缎,外头又用彩绘金银线等物描金画凤的,看上去十分的华贵,贾母看着这样子的箱子就知道是内造之物,并且只怕还不是寻常之物,于是忙问,“这是万岁爷赏给你的吗?”

薛蟠笑道,“是,”王嬷嬷上前捧着那个箱子,薛蟠打开红铜的如意青玉扣锁,里头是各式各样的金玉小巧之物,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各式各样的金银锞子,有四季平安的,有如意吉祥的,有三阳开泰的,有平步青云的,花色不一而足,凤姐上前拿起一个仔仔细细的端量了一番,啧啧称奇,她也算是见过市面的,好东西不会没有见过,“这是内务府内造上用的,只怕是用的十足的真金白银,外头断断没有这样好的金银,这也就罢了,这东西精致的很,外头再也瞧不见的,莫非不是?”凤姐想到了什么,连忙将那手里头的松鹤延年递给了贾母来看,“这是万岁爷的东西吗?”

贾母接过了鸳鸯手里头的玳瑁老花眼镜,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手里头的那个金锞子,仙鹤活灵活现,动态十足,直欲在掌心腾空飞起,那松树姿态端庄,上面的松针刻得十分仔细,豪发毕现,一动一静,一轻灵一庄重,工艺大气华丽,的确是大内之中,不仅仅是大内之中,只怕是凤姐说的不错,这东西只怕是皇帝拿来特意用的,“瞧着好像是御用的东西,”贾母忙问道,“蟠哥儿,这是圣上赐给你的东西吗?”

这内造之物,也是有区别的,寻常嫔妃们和皇后所用的,不一样,皇帝和圣后所用的,比皇后的东西自然要更好,这样才能体现出阶级差距嘛,以衣裳为例,金陵、苏州、杭州三处织造府,薛蟠世袭的这个金陵织造府,专门负责给皇后和嫔妃们进献衣服料子,而且每年进献给皇后的料子少之又少,大部分是在苏州的,而杭州是负责皇帝的衣料的,其余各织造府别想插上一根手指头,贾母是识货的,薛蟠带回来的这一盒子金银锞子,不是等闲赏赐的东西,元妃赏赐东西甚多出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薛蟠听到贾母问,于是说道,“是,圣上说这个赐给我的,怎么了,老太太,这东西难道是很贵重的东西呢?”

“是圣上用的,只怕是不会赏赐给寻常的人,”贾母点点头说道,“贵重如何是不见得,这东西,外头少见。”

“少见就是好了,”薛蟠笑道,“刚好可以拿来送给弟弟妹妹们,这算是拿对了。”

“什么?”

乾清宫之中,皇帝如此说,薛蟠于是回道,“微臣不敢奢求何物,这新年将至,万物更新,咱们大越朝的规矩,素来有长辈赐给晚辈金银锞子等物作为新年赐福之礼,微臣不才,请求圣上赐给一袋金银锞子,微臣家中弟妹甚多,可以将圣上的福气都分润给家人。”

这个请求简直是小的不能再小了,皇帝微微有些失笑,“你就要此物吗?”

“是。”

但这个请求是得体到不得了得体的请求了,又不伤任何人的体面,也不会让人留下对于薛蟠得寸进尺,贪心不足的坏印象,王子腾点点头,不少人也暗自点点头,薛蟠这个请求的确很妥当,若是薛蟠要求官,这就违背了朝廷上的规矩了,那里有凭借一首诗就能够升官了?若是如此,皇帝就算是答应下来,御史们只怕也会弹劾,说皇帝昏庸无能,就凭借着这自己的好恶来升官,不问业绩,不问功劳,就升了薛蟠这样幸进的官儿,没有一点点道理了?

皇帝就算是会答应薛蟠,日后薛蟠也必然会被皇帝厌弃,真真正正的老死在詹事府里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薛蟠不是求什么黄白之物,虽然这些锞子都是用金银打造而成的,但是吉祥的寓意在里头更多一些,薛蟠要这个,可真是再也不错了。

只是永和皇帝似乎有些惊讶于薛蟠要这个,不是惊讶薛蟠没有狮子大开口,而是惊讶于薛蟠居然要金银锞子,他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除却身边的庞德禄之外,其余竟然一个也没有瞧见,“如此甚好,”皇帝笑眯眯的点点头,他对着庞德禄招招手,“把原本预备下来的金锞子,赏给薛蟠一箱,”他对着薛蟠还颇为赞许,“你能记得家里头的弟弟妹妹,这孝悌之意能时刻记在心里头,极好。”

庞德禄领命退下,薛蟠自然又是山呼万岁然后安静退下,他个人是不希望再次出什么幺蛾子了,宫里头谱曲的大家有的是,一下子就将薛蟠所作的新诗给谱曲出来,当殿演唱起来。

“天地风霜尽,

乾坤气象和;

历添新岁月,

春满旧山河。”悠扬的太平声调响了起来,薛蟠的事儿不过是插曲,其余的人都是看过就忘,群臣们又进入了一种歌舞升平的状态之中,咸宁郡王眉心剧烈抖动一番,却也没说什么,深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狠狠的抓住了龙袍的下摆,随即放开,其余两王倒是风轻云淡,看不出什么端倪,。水溶看着薛蟠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边没什么反应,倒是翁常熟意味深长的望了胡光墉一眼,捻须沉思不语,倒是王子腾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但这个时候也不好起身去找薛蟠,只能是强自忍下了。

听到薛蟠这么说,贾母惊奇的说道,“这是蟠哥儿拿回来分给弟弟妹妹们的?”

“是,”薛蟠将殿上的事儿说了说,“我说家里头弟妹甚多,说求一袋金银锞子,分润给弟妹,将圣上的福气也给大家伙都分一分。”他见到贾母这样郑重,以为这必然是很珍贵的东西,这样的东西拿来分给众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贾母点点头,“蟠哥儿宅心仁厚啊。”

三十六、除夕夜絮语

贾母点点头,对着薛蟠十分的赞许,她也是年老成精儿的人物,薛蟠他讨要这个新年赐福的金银锞子,是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的,若是薛蟠直接讨要金银铜钱之物,只怕是就有人说薛蟠贪婪好财物了,可拿着这个金银锞子等物,可是半点都没有问题的,虽然这东西都是用金银铸就,当然是十分值钱的,但是在这值钱的上头,更好的是寓意和好彩头,这事儿办的聪明,而且这理由也是极好,说是分给家里头的弟妹们,这孝悌的意思,皇帝也是必然喜欢的。

“蟠哥儿宅心仁厚啊,”贾母叹道,“帮着玉儿他们也想到了这个,如此一来,自然是人人都能仰仗天恩了。”

薛姨妈忙说道,“蟠儿在府上过的舒心,不就是仗着老太太的疼爱和家里头姊妹们一起照顾着呢?我虽然不住在园子里头,可也知道蟠儿在园子里头,是大家伙都敬着让着的,这样的事儿,他自然是记得住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自然要给弟弟妹妹们一些好东西了。”

薛姨妈的意思是想着弟弟妹妹们还把东西带回来分给大家伙是因为这边做得好,照顾得好,故此薛蟠惦记着,可贾母却是叹道,“姨太太说也有道理,可这世上,知恩图报的人极少,别说这也算不得什么恩了,亲戚彼此帮衬着,原本就是应该的道理,我说蟠哥儿如此做,真真是想到了弟妹们,若不是真心的,那里在御前还能说这么一番话出来呢。”

凤姐将那个金锞子放回了箱子里头,对着贾母和薛姨妈笑道,“哎哟,老太太,姨妈,两位就不必说别人的好了,老太太您也说了,这亲戚原本帮衬,是应该的,咱们府上的弟妹们自然要孝敬薛家表弟,薛家表弟呀,自然也惦记着弟弟妹妹们,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故此呀,咱们也不必客气了,若是再客气下去,表弟就要一直站着了,再这么客气下去,原本想着我也能要一两个的,倒是都要被老太太和姨妈给耽误了!”

贾母笑道,“就偏生你这样市侩!就惦记着自己个那一两个!蟠哥儿你什么人都该给,就是不许给凤丫头!”

凤姐假意捂住了嘴,“哎哟,我这张嘴呀,”凤姐满脸的懊悔,“怎么又把自己个的心事儿给说出来呢,若是不说,等会难不成表弟就不给我了?”

这边有了这个插曲,众人脸上也高兴的很,这是很难得的体面,特别是本朝以来,永和皇帝的性子颇为谦和,日子过的也节俭,素来赏赐外头王公大臣的,都是大内的寻常之物,可这一次竟然赏了薛蟠一箱子的金银锞子,还是特别打造的,十分精美,这薛蟠带回来言明要分给众人,那么当然荣国府宁国府上下,有名号的主子们,自然是都有的,只是多少而已,这可是难得的荣耀和体面,众人都是高兴,贾母笑道,“今个托了蟠哥儿的福,这除夕的晚上,过的有意思。”

薛蟠坐了下来,坐在了李纨和迎春之间,黛玉瞧了过来,薛蟠喝了一口酒,对着黛玉笑着点点头,如此插曲之后,自然又是继续看戏,如此到了子时过了除夕,到了正月初一的凌晨时候,众人守了岁,又放了鞭炮烟花等物,贾母兴致极高,又要听戏,凤姐于是就来请,“老太太还要早起和太太们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也要去给贤德妃娘娘祝寿的,若是再看戏,早起精神就不好了,不如先歇下了,等着明后日再乐罢。”

正月初一要拜见元妃,的确是大事儿,贾母点点头依言,又叮嘱凤姐李纨等送着宝玉黛玉湘云等回大观园去,薛蟠笑道,“凤姐姐外头还有这么多的事儿,何必要劳动她?我带着宝兄弟他们回去也是一样的。”

贾母点点头,有薛蟠在她自然是放心的,鸳鸯琥珀等人伺候着贾母梳洗服侍着睡下,到了年下贾母这里头人来人往的,有宝琴同住着怕惊扰了她,于是也叫一同挪入了大观园之中,和黛玉同住,这时候换了衣裳,贾母躺下,倒是叹了一声,鸳鸯忙问,“被子用汤婆子烘过,是不是不太暖?我再叫拿一个来。”

贾母摇摇头,“暖和的很,你不必费劲叫人了,只是算起来,我这会子想想,到底是薛家哥儿厉害,这除夕乾清宫的赐宴上也能赚一个好彩头来,等闲人,真是比不过的,更别说咱们家的玉儿了,现在瞧瞧真是叫人羡慕了。”鸳鸯笑道,“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宝二爷跟着薛大爷学着呢,自然是也会成才了,老太太急什么呢,明年,哦,不,今年秋闱,只怕宝二爷就能下场了,到时候若是有一个功名,老太太您也就放心了。”

“希望如此吧,指望着玉儿争气一些,”贾母点头闭上了眼睛,“也不辜负他爷爷对着他们这些后辈们的期待就好了。”

许是真的到了干冷一些的北地,薛家二房太太的痰症好了许多,今个也是跟着薛姨妈一起来贾母处热闹,这边守岁完毕,自然是人人都散去,二房太太拉着薛姨妈的臂膀,对着薛姨妈笑道,“嫂嫂如今正是好福气,瞧见没有,老太太都对着蟠哥儿青眼有加呢,可见蟠哥儿现在是真的好啊。”

“什么好不好的,”薛姨妈笑道,“就你还说他好,我说他一点都不好呢!每日就知道胡混,正经事儿也不干,”两个人跟着丫头们提着灯笼一路走回到梨香院去,荣国府这边主子们要休息,自然是听了鼓乐鞭炮等,但外头还是有火树银花亮起来的,如此倒是照耀的各处都亮着,薛姨妈脸上露出了骄傲和可惜之色,“咱们这妇道人家,不是就指望着这孩子们成家立业么,立业就不必说了,家里头的生意照顾好就是了。我就想着他什么时候成家就好了。”

三十七、潇湘馆夜谈

显然内宅妇人们的想法也不算太一样,现如今的贾母是要想着宝玉成才,而薛姨妈显然是已经过了这个想着薛蟠成才的期望期了,而是转而表达了对于薛蟠另外的事儿的不满,“过了新年,也就到了十七了,咱们大越朝自然不比以前,十二三岁就成婚,可到底如今也十七岁了,不说我明个就要抱孙子,可多少这婚事也要定下来的呀。”

二房太太奇道,“这事儿,难道不该是太太您做主吗?就算是您不做主,横竖还有他舅舅呢,蟠哥儿的舅舅如今当着大司马,只要他开口,那家的千金小姐不能聘的?只怕是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说到了公主,薛姨妈想到了之前来过的惠庆公主,心里头扑通直跳,“罢了罢了,说这些个没影子的事儿做什么?你说的是不错,只是蟠哥儿他自己个有主意,说要自己个做主,你也是知道的,自从他老爷过身,家里头的事儿,都是他在料理,我也很是过了几年舒坦的日子,他这么说,我也就罢了,只是到底这年岁到了,也不想着这事儿,我心里头担心呀,外头这样厉害有什么用,要紧的是家里头的事儿。”

二房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现如今不是有屋里人吗?我瞧过晴雯那个丫头,长得好看,很是不错。”

“可如今到底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薛姨妈叹道,“收了晴雯那个丫头做屋里人,也有好些日子了。”

“没动静是好事儿,”二房太太对着薛姨妈的感叹不以为然,“哪里有当家的少奶奶还没有过门,大爷屋里头就有屋里人生的孩子的道理?就算是少奶奶再大度,这事儿心里头谁也是不舒服的,正正经经,还是该这嫡子出生后,再让屋里人生孩子才是正经道理,这事儿是不用担心的,只是嫂嫂这话倒是也不错,转眼蟠哥儿就十七了,”二房太太想着昔日在金陵时候薛蟠还是小小个一个呢,如今转眼就长大成才,成为薛家的顶梁柱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免敬佩自己,昔日这帮衬投靠,如今也算是有些回报了,起码自己这个帮衬,没有说没有回报的。“这婚事该是要筹谋了,太太自己个就算是不拿主意,也该催一催蟠哥儿了,毕竟薛家是他带着,以后弟弟妹妹都指望着他来提携呢,且又是族长,只怕是外头不少人都打着咱们家的主意呢,若是太太你不好说什么,”二房太太眼珠子转了转,她自动请缨,“我去劝一劝蟠哥儿如何?等过了年,咱们家空一些的时候,我问问他看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姑娘,那么趁着如今他舅舅还在位的时候定下来,万事好说一些,若是日后有什么变化,这就说不准了。”

二房太太的意思很清楚,这就是要趁着王子腾在位权柄极大的时候选上自己个满意的,自然二房太太也不是就单纯想着仗势欺人的道理,“咱们家如今是好日子呢,蟠哥儿当着官儿,身上爵位又升了,这官儿当的如何,咱们妇道人家是不知道的,可这爵位,祖宗传下来就是六品,如今好家伙,又加了一品,这可是天大的厉害了,咱们蟠哥儿又是这样的人品出众,”这个时代的人品可不是说性格品德,而是说的是长相,“性子也好,如今虽然年轻,也当家了,哪里得不到好媳妇的?蟠哥儿就算心里头有数,只怕也是不好意思开口,”这位婶婶是预备着助攻了,“嫂嫂,且看我的罢。”

薛蟠和李纨带着众人回到了大观园,宝钗湘云惜春迎春探春等跟着李纨李纹等人往西路而去,薛蟠带着宝玉黛玉宝琴等一起朝着东路过来。大观园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上下人等,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虽然在外头贾母那边停了戏,可这边园子里头都是少年人,如何禁得住不玩闹?何况今日除夕,原本就是要守岁通宵的,众人行来,只见到到处光亮,大观园仿佛不夜城,饶是在贾母那边闹了许久,众人已经觉得有些困倦,可这时候见到里头的人欢声笑语的,薛蟠嘴角都不免勾起了一丝笑意,“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前人的诗句,用在今日可真是恰如其分啊。”

众人绕过了沁芳亭桥,到处看了看,宝玉虽然兴致极高,但是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被袭人扶着打着哈欠回去,薛蟠送宝琴和黛玉一起到了潇湘馆,雪雁等几个丫头正在屋内围着蓬莱海上仙山博金错银宣德炉打瞌睡,见到紫鹃等人进来,忙起身相迎,伺候二女洗漱,薛蟠见到这边无事,也就想着要回去睡觉,却又被黛玉叫住了,“如此冷夜,蟠哥哥送了过来,何不再喝一杯茶暖暖身子再走?”

宝琴何等聪明,听到这话,又度两人神色,似乎总不是喝茶那么简单,于是笑道,“我可是坐不住了,请林姐姐和大哥恕罪则个。”

紫鹃端了茶来,请薛蟠喝茶,又笑道,“这日子可过的真快!姑娘到府上这么算起来,也有头尾四年了!大爷来府上多久了?”

“也有三年了,”薛蟠笑道,“比妹妹晚了一年。”

紫鹃叹道,“这日子可真快,没想到又过了一年去了,今个算是正月初一了,旧年还说给姑娘做新衣裳,可不曾想,这入了秋,姑娘的身子长高了一大截,这衣裳却是又穿不上了。”

黛玉嗔怪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昨个晚上吃酒,你多吃了几杯,这会子喝醉了?怎么絮絮叨叨的这么多话呢。”

“我却是要提醒姑娘,这年岁大了,也该顾及着自己个身子了。”紫鹃笑道,“若是和以前一样,都不顾及着自己身子,如此可就不好了,大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十八、热泪和怪声

“姑娘也不小了,”紫鹃笑着说道,“除却孝敬老太太太太等,也该照顾好自己个,不能让外头关心你的人担心了,姑娘您说我说的对不对?”黛玉不答,紫鹃又来问薛蟠,“大爷,您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紫鹃的话儿,大有深意,且话里头有话儿,薛蟠点点头,神色坚定,微微一笑,“紫鹃你说的极是,这咱们都长大了,也要顾及着自己的事儿了。”

黛玉不知道如何低下头,只觉得脸上如火烧,心里头却是半点烦闷的意思都没有,饶是这深夜之中,心思如潮涌,片刻都不得停歇,虽然如此,可不知道为何,心里头也觉得甜蜜。

“好好照顾着你家姑娘,我这就去了,明日再来看你,”薛蟠喝了茶,于是慢慢的起身,“紫鹃说的很对,也该要考虑考虑日后的事儿了。”

紫鹃送了薛蟠出去,却又见到黛玉在灯下托腮沉思,脸上绯红一片,红烛掩映,更显娇艳,“姑娘这时辰也不早了,明个虽然不用早起,可老太太和太太们入宫出来,还是要到前头去的。”

黛玉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和他说这些?我这心里头有自己个的意思,也不必说出来,若是我都要他这样说出来,我们也就是生分了。”

紫鹃笑道,“是,姑娘和大爷自然是知音,只是到底若是这样你猜我想的下去,可不是什么好的呢,如今老太太春秋还在,她心疼姑娘,自然是事事要想着姑娘呢,可怜姑娘无父无母的,如今只有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疼着姑娘,,若不趁着如今老太太说话算话的时候定下来这件事儿,日后若是有一个万一,那么可就是说不好了!”紫鹃一时情急,倒是忘了避开黛玉的忌讳,且今个还是大年初一,说这样的话儿实在是太丧气了,她顿时惊觉,忙说道,“是我的不该,大过年的,说这样的丧气话。”

黛玉摇摇头,眼中却是不知不觉流下泪来,紫鹃慌得什么一样,自从知道了薛蟠的心思和意思后,黛玉已经极少哭泣,可今日又这样哭了,可见是自己的话儿实在是过分了,于是又要连忙拿帕子给黛玉拭泪,黛玉虽然流着泪,可眼中却是露出来许多的光彩来,“不是怪你说这丧气话,只是我觉得,不知道为何,虽然心里头高兴,眼中却是忍不住流泪出来,多亏了你,紫鹃,若不是你跟着在我这地儿,我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紫鹃这才知道黛玉的心是高兴的,她也不禁流泪,“姑娘一切好,我自然就好了。”

尤氏带着儿媳妇胡氏也一同出了贾母院,尤氏觉得今日也不算太冷,加上套车出去又麻烦,于是就朝着东边这边走来,进了大观园,朝着薛蟠这边清凉台附近的小门,预备着出大观园,直接到宁府去,大观园占用了之前会芳园的大片土地,这边过去倒是顺路,尤氏见到园子里头各种热闹,叹道,“这边府上到底人多些,咱们那边就咱们娘俩几个,若是正经日子关上门来自己个吃饭,还真的是有些无趣。”

贾蓉在秦可卿去世之后,复又娶了胡氏为妻子,这个胡氏自然远远不及之前的秦可卿长得貌美如花国色天香,但胜在乖巧懂事,又很是贤惠,不会到处招摇的,对着尤氏这个不是真正的婆婆,宁国府的女主人也很是恭敬,对着贾珍那边也不会去多走一步。这时候自然也是伺候在尤氏身边,听到尤氏这么说,她连忙请罪,“是媳妇没用,如今还没有诞下哥儿。”

“我却不是说的你,”尤氏连忙说道,“你才成亲多久,日后自然是有的,这事儿可不能急,我也没有催你的意思,咱们家虽然人少,可也好相处些,没有西府这边那么多的规矩,你可瞧见了,别说是凤哥儿,就算是这府上的太太,每一次吃饭可是自由自在的?家大业大规矩大,这也是人多不好相处了。”

“我听说二婶子这边日日操劳,可家里头还有不少人不满,可见这人多,的确也是难为。”

“谁说不是呢!”尤氏叹道,“这人心呀,最难平,只怕就算是神仙,也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所求的,何况咱们凡人呢?特别是你二婶子是大房的媳妇,却帮着二房理家,这事儿若是有一点半点弄的不妥当,就有人乱说舌头根子的,她那婆婆,”尤氏压低了声音,“也不是体恤人的主儿。这一大家子都是乌眼鸡似得盯着呢!”

婆媳二人说着话,出了大观园,又到了宁国府,贾珍带着姬妾等人自然是高乐不停,正在后园之中自己取乐,尤氏也不去哪里应承,明个还要早起入宫拜见,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倒是宗祠这边四下俱静,两个人带着仆妇丫鬟等跟着宗祠墙角走过去,四下都很是安静,只是远远的有鼓乐声响起,但也不真切,两人走着也不说话,突然之间,宗祠之内高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长叹声,虽然声音不是很响,但尤氏和胡氏都听见了,这深夜之中,寂静无人的宗祠内,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叹气声?

听着那叹气声透着一股子的愤恨邪恶之意,尤氏只觉得后脖上的汗毛倒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是什么人!”她的胆气还算大,连忙喝问,可半响没人答应,这除夕之夜,处处热闹,可这里,倒是透着一股子的诡异。

胡氏胆小,连忙趁机扶着尤氏靠近了一些,“这里是宗祠,里头怎么有人呢?”尤氏忙问手下的管事嬷嬷,“这个时辰了,有什么人在里面吗?”

“都这个时辰了,已经是熄了灯火,免得走了水,宗祠里头是没人了。”

“必然是谁在里头作怪,”尤氏遇到如此场景,吃惊之后迅速镇定下来,“叫人开了门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里头!”

话音刚落,又听见了一声冷笑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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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不吉之兆

尤氏以为必然是焦大那种混账行子,大过年的吃醉了酒,在宗祠之内借着酒劲胡闹,在这里头装神弄鬼的,“叫人揪了出来,我倒是要瞧瞧,”尤氏性子和蔼,也不胡乱打骂人,比王熙凤的性子不知道好了多少,但这个时候也不免动了真怒,“到底是谁在宗祠这里胡闹,还要扰个祖宗不安静!”

当家大奶奶动了怒,自然是手下的人都要凛然听命,胡氏战战兢兢地,她这会子有些被吓破了胆,少年人总是不经吓一些,“奶奶,我怎么听着好像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莫非不是宗祠里头的祖先显灵了?”

尤氏拍了拍胡氏的手,这时候才惊觉自己个的手和胡氏一样冰冷潮湿,“哪里的话,祖宗今个才受了香火,怎么会突然显灵,”又是发出这样冷笑和长叹之声呢,“必然是焦大那些起子在这里头装神弄鬼呢!咱们去把他给收拾了,今个就算是有三四辈的老脸也是顾不得了,必然是要处置了才是。”

底下的人带着尤氏到了宗祠前,贾珍乃是族长,尤氏乃是宗妇,自然也就是可以开门的,饶是这个时候老成持重的觉得不妥当,但尤氏盛怒之下,老实人发火还真的没人敢拦着,于是连忙开了门,白日里头金碧辉煌的宗祠这会子暗淡无光,进入院中,白石闪烁着惨白色铺就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这会子灯光暗淡,那树影之中好像藏着无数的鬼怪在窥视尤氏胡氏婆媳,胡氏胆小,又靠着尤氏近了几分,仆妇们四处去找人,胡氏只见到月台上设着古铜鼎彝等器,在夜风之中凝立,抱厦前面悬一块九龙金匾,写道“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白日里头十分气派轩昂,许是夜里的缘故,牌匾也不复光彩夺目了。

仆妇们搜了一圈,回来禀告说宗祠之内并没有人,尤氏不信,“适才我明明听见这里头有人装神弄鬼的,怎么这会子没人了?”胡氏心想莫非难道真的是祖宗显灵?不然的话如何这时候又见不到人,仆妇答道,“许是奶奶听错了,也是有的,大概不在这里头,今个祭祀了,就锁了门的,如何有人进得去呢?再往别处找一找,就是了。”

尤氏只觉得不对,这时候进了这里头,倒是感觉阴气森森起来,于是也不愿意继续呆着,点点头预备着出门,看看走到月台下面,突然之间那设在月台上用来焚烧贡品的古铜鼎彝无风自鸣,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尤氏正在吩咐仆妇们锁门,听到这声音,寒毛倒竖,转过身来,只见到突然之间铜鼎之中黑烟弥漫,又有冷笑一声,随即有一阵狂风吹起,就朝着尤氏袭来。

仆妇们尖叫连连,手里头的灯笼顿时刷的一下灭了,尤氏被那狂风黑烟吹中,身子便朝着后头仰去,胡氏连忙扶住,又叫丫鬟们也扶住尤氏,尤氏咳嗽了一下子,不知道为何眼角流泪不止,老道的嬷嬷忙扶起尤氏,又命小丫头们点起灯笼,“不相干的,不过是风大,扑了奶奶眼睛罢了。”

尤氏心惊胆战,颤声说道,“刚才的声音,那笑声,你们听到了不曾?”几个仆妇也吓成了一团,可偏生这冷风扑了尤氏之后就再无后续,空荡荡的宗祠之中就算是一点风都没有,挂在厅堂之中的布幔也是纹丝不动,胆子大些的安慰尤氏,“只怕是风声,不相干的。”

有了这事儿哪里还敢待着,胡氏早就是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了,还是尤氏自己个定了定心神,吩咐丫头们把胡氏扶起来,锁上宗祠的门,又命令不许出去浑说,这才回到了自己房里头,一夜难以入睡,想到那冷笑声就不免坐立难安,临近天明的时候,身上就发热起来,到了天亮的时候,丫鬟来请梳洗,就见尤氏已经是面红耳赤,发着高烧,人业已昏迷不醒,且说着胡话了。

如此自然就不能去入宫朝见皇后并恭贺元妃千秋了,于是就朝着宫里头告了假,在宗祠发生的事儿,虽然尤氏命令不许到处传播,可尤氏这突然昏迷不起,显然是因为宗祠之中的鬼笑声而引起,这自然就阖府上下,东西两处尽数都知道了,谣言纷纷,贾珍就算是再命令不许胡说,也是无济于事。

偏生尤氏就此病倒,一连数日都无法起身,人也未见清醒,贾母等人也连番探望过,只是不知道如何,后来大观园之中的人也都知道了,薛蟠奇道,“这是怎么个说法?莫非是撞客了?”

王熙凤尤为大胆,且从不信鬼神之说,听到这话不免嗤之以鼻,“无非是地下的人不懂事儿乱说罢了,她病倒了,那边竟然连一个整顿家务的人都没有,任凭这样子胡乱说话,别的地方有什么外客也就罢了,哪里可是宗祠,咱们祖先的排位都在上头呢,自己家的人都不保佑,难不成还预备要害自己人吗?”

这一个新年也不曾好生过,薛蟠黛玉等人也一起去过那边探望,只觉尤氏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病症,太医也说不出个究竟来,脸色如生,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一直昏迷不醒,业已三日有余,贾珍还知道薛蟠有些医术在身的,于是忙求薛蟠去看看,薛蟠又不懂得什么真正的医术,见到了那样子,但也清楚,论起这些东西,只怕不是病。

“只怕是有人装神弄鬼,”薛蟠看了尤氏的脸色,神色凝重的对着贾琏说道,“宗祠之中,哪里有闲杂人等,必然是有不知道什么人物在乱来了。”

薛蟠的意思要请清虚观的张道士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症候,这鬼神之说虽然不必相信,但有些时候,失魂、撞客、或者是受惊吓了,僧道出家人处置这些东西,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的,不仅仅是这个时代,后世之中,有些小孩子失魂落魄的,都要求助于僧道这些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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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金银锞子的独特之处

薛蟠这么说,贾珍自然也知道,这和药石无关,只是他到底是有些不信,“我瞧着那张道士,也不知道有什么厉害的,寻常时候,倒是打秋风的时候多些,可真的有用?”

“这可是说不定的,”薛蟠也知道不好说这些个乱力怪神的事儿,但是他穿越而来,也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上有虚脱超脱的人物,故此也不敢十分的不信这个,他看着尤氏的样子,似乎是失了魂魄的样子,人体内三魂七魄若是丢了一二,那么为人颠倒,或者是嗜睡不愿意醒来,这都是有的,“不如请来瞧一瞧,横竖也不算太远。”

薛蟠还正在和贾珍说话,那边梨香院又派人来请,说是请薛蟠出去,“太太说二舅老爷请您过去。”

这才初三呢,怎么叫自己了,薛蟠有些疑惑,虽然也到了该拜年的时候了,不过王子腾乃是兵部尚书,应酬极多,尤其是这过年期间,内外大臣并文武百官都是极多的要打交道的,虽然王子腾不喜欢这一套,可入乡随俗,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行其事,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来。故此早就言明,等着这些日子忙完了,到了元宵节再请薛蟠薛姨妈等人过去吃酒,好生热闹热闹。

怎么今个又请自己了?薛蟠于是辞别了贾珍,贾珍这时候连忙下帖子去请清虚观张道士,同时也在艳羡薛蟠居然可以和王子腾亲近,尤氏昏迷不醒,他还能想到这个,也委实是和寻常人不一样,张道士和宁荣二府关系不浅,原本在主持李道灵混元无极真君的寿辰法事,分不开身来,但贾珍有命,自然停了那边的事儿,亲自带着徒子徒孙们来,果然薛蟠的举荐还是有用的,张道士瞧了瞧尤氏的脸色,又掐诀喃喃一番,笑道,“无妨,无妨,大爷,大奶奶的事儿我知道了,的确是如薛大爷所说,丢了一魂一魄,故此昏迷不醒。”

贾珍大喜,不曾想这张道士如此干脆,一下子就说了尤氏为何昏迷的缘故,不比其余的太医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儿来,也说不出一个究竟来,于是忙问道,“按照老神仙你的意思,这无妨?”

“等我登坛做法,把大奶奶这迷走了的魂魄给拘了回来,再放回到身上,也就是好了,”张道士仔仔细细的听了伺候尤氏的仆妇说明之后,明白了在何处走丢了魂魄,于是胸有成竹的对着贾珍说道,“大爷勿忧,这还是好办的。”

贾珍大喜,“若是老神仙办得好了,我再送银子给清虚观来重塑金身,如何?”

张道士于是忙叫人设坛做法,手里头拿着桃木剑,又掐剑诀,手里头拿着一个银铃,如此念咒一番,又绞了一个纸人出来,叫仆妇送到宗祠门口给烧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纸人一烧了,纸灰即刻腾空飞起,复又飞进了宗祠之中,仆妇想到了前几日之事,忙回来禀告,张道士听到如此,点点头,复又吩咐仆妇点了两张灯起来,等着做法完毕,一挥袖子,将之前预备好的清水用桃木剑洒在了尤氏脸上,“呔!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尤氏慢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只是还不会说话,贾珍见到如此不由得大喜,张道士收拾了家伙事儿,对着贾珍点点头,“叫人看好了这两盏灯,等到晚间通宵不灭,大奶奶的魂魄复位妥帖,万事就都妥当了。”

“老神仙,依你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引发的?”贾珍招待张道士喝茶,又问道,“若是论起来,那里可是宗祠的地方,祖宗保佑的好地方,怎么还会突然受了惊吓,丢了魂魄的?”

张道士避而不谈这个,反而是论起来了其余的事儿,“今年岁入太白,又有贪狼星闪耀,只怕是流年多有不利,大爷还是要多做准备才好,多行善事才是最好。”张道士说完了这个,也不知道如何,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去了,脸色苍白极了,又道身子不爽快,连忙辞了此地,到了晚间,尤氏果然慢慢的好了起来,一夜之中那两盏灯也一直明亮,贾珍见到尤氏清醒,只觉得张道士果然是活神仙,于是第二日一早就封了一百两银子送过去,不曾想到了清虚观才听道士说张道士圆寂魂登太虚了。贾珍还真是惊讶,“昨个见到他身子骨硬朗的很,怎么突然就圆寂了?”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马上就有另外的大事儿发生,贾珍也就无暇领会这边了。

薛蟠到了王子腾的府上,还没寒暄说几句话,就被王子腾的一句话给问住了,“你可知道,除夕那一夜,万岁爷原本就是预备着这么一盒金银锞子?”

薛蟠觉得有些奇怪,“我如何知道?只是不过是想着这大过年的,想必是圣上也有预备这个,讨要这个福气有的很,也不招眼,难不成圣上以为我探视宫中事儿?”薛蟠想到了这样不好的揣测,惊道,“若是如此,那么我可真是讨要错了。”

“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可知道,圣上就是预备了一箱这个,预备着要赐给谁,你可知道,是要赐给谁?”

薛蟠想了想除夕乾清宫赐宴的哪一些话语和众人的说话,还有皇帝的意见,不禁悚然而惊,“是要赐给诸王?”

“是,要赐给诸王之中的一位!除夕之夜上,若是如此分出高低来,你以为,这一箱子金银锞子,意味着什么?”

我的妈呀,薛蟠无声的大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圣上,还预备着要立东宫了?”薛蟠这一下可真是吓了一大跳,这事儿王子腾知道,那么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一下,别的事儿都不用说,就单单说那几个可能成为东宫的人,只怕是要吃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若不是薛蟠这样作诗夺了第一,皇帝圣心属意何人,早就是尘埃落定了!“还有那个胡财神,是要做什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四十一、横刀夺爱的薛蟠

王子腾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真的太可怕了,难道皇帝在这除夕之夜竟然已经存了立储的心思?而通过这一次作诗的形式来确定东宫?

永和皇帝还没有昏庸成这个地步,还就靠着一首诗来定夺东宫人选,薛蟠连忙问王子腾,“难道圣上定下了是谁来坐这个东宫的位置?这样的话,难不成这作诗,只是一个幌子?”

王子腾也不知道许多,他甚至是有些猜不透永和皇帝的心思了,“正月初一我入宫朝见,圣上留我下来,话语里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是想着立储了。只是,被你这个小子,”王子腾对着薛蟠苦笑说道,“打了一岔,如今却还真的不知道,是何人更得圣心,有望此位了。”

在薛蟠看来,只要不是咸宁郡王那厮备位东宫,其余的人,无论是谁当这个东宫太子,都是无关紧要的,都对着自己没有什么区别,而且算起来,这咸宁郡王又是昔日太宗皇帝异母兄的出继到旁支的第二子,身份地位和圣后亲自下旨敕封的义忠和忠顺两位亲王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宗亲上的关系,平常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厉害,或许还是旁支的人更有手段,位置爬的更高些,但入继大统,就是有区别。咸宁郡王入继大统的可能性,薛蟠甚至觉得那应老四应弘,都可能比他还要高一些,再加上其人刻薄寡恩,趾高气昂的,薛蟠是不看好他的。

主要是咸宁郡王和薛蟠积怨甚深,故此薛蟠除了他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乐观其成的,薛蟠虽然不图什么从龙之功,但也不希望新帝是自己个的大仇人,按照正常生老病死的规律,再按照年纪来算,永和皇帝之后的皇帝薛蟠必然是主要要经历过的。

就算是咸宁郡王得罪深了,再得罪几次也无妨,可如今这样子的事儿,简直是断绝了所有人的后路,薛蟠想着实在可怕极了,“按照舅舅你的意思,圣上原本预备着将这一箱的金银锞子赐给最为相信最为可能入主东宫的人?”

王子腾点点头,“只怕真的就是意思,我也是不懂,为何圣上突然转了主意,”永和皇帝之前还预备着自己呀努力诞下皇子的,不仅仅是封了好些个后宫嫔妃,更是求医问药,亦或者是求助于鬼神,可为何会突然如此了呢?王子腾也有些不懂,“许是过了如今的年纪,也就想通了吧。”

薛蟠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事儿,他更关心自己个的命运,“哎哟,我的好舅舅,您倒是还惦记着圣上呢,圣上稳如泰山,什么人都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你倒是也想着我,可怜可怜我罢!”薛蟠焦急的坐了下来,“我说那天怎么万岁爷瞧着话儿说的奇怪,问我怎么要这个,我想着皇上什么东西没有,这东西何必要这样好像不给的样子,只怕是皇上还真的想忌惮了我不是窥探大内,特意说了要这个出来!”

“这一节我也已经为你在圣上面前分说过了,”王子腾说道,“说了你只是凑巧而已。”

“这事儿凑巧也就罢了,可那些王爷们丢了这个最大的彩头,岂不是生吃我的心思都要有了!”薛蟠一脸的无语和悲愤,前几天他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个这个主意很是不错,又体面也不贪财,求的东西也很是风雅,可是过几日这天旋地转,日月颠倒,一下子就变成了最为烫手的山芋了,“要不舅舅把这个东西帮着我交回给圣上去,”薛蟠真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样毫无象征意义的东西也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野史记载,雍正皇帝为了考研自己两个儿子,拿了一串硕大的明珠和玉印给皇子选,弘历选了看上去不算名贵的玉印,如此倒是还真的就继承了大统,可自己这明明也没有拿什么,就拿了一些金银锞子而已,这就又祸害的别人不能尘埃落定了?只怕是这几日各王府之中,不知道多少人要摔坏杯盏等物,过年都过不好了,“就说我不要了。”

“胡闹!”王子腾不动声色,稳如泰山,“什么东西御赐出来了,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这下看着没办法,薛蟠摇摇头,他回想了一番那除夕之夜的场景,好像发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又吃惊的说道——今个这吃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薛蟠又忍不住大吃一惊,“那胡中堂是什么意思?那个胡财神,听着他话里头的意思,”薛蟠仔细的想了想,察觉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可能,他悚然而惊,“他跳出来说这么一番话的意思,还有舅舅你的意思,好像难道是,不愿意圣上表露出什么?”

“舅舅你和圣上亲近,自然是什么事儿都要靠着圣上,不愿意便宜了旁人,可那个胡财神,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愿意圣上做这个?可按照之前我所知道的,这几位王爷,可都是圣后立起来的,为了就是备位东宫,选出真正合适的继承人选,胡财神为什么要拦着,难道是圣后要拦着?这道理说不通啊。”

王子腾摇摇头,“我原本也是想不通的,可入宫和圣上一说,倒是也通了,你再想想,这道理虽然是难,可到底是能通的。”

薛蟠仔细的想了想,又思索了一番,这才有些领悟,“东宫人选若是圣上选定,那么圣后的话就不管用了,要知道,圣后只是封了亲王,却不是封了太子!”

王子腾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大事儿,若是圣上所决,圣后说话的份儿自然是没有了,”薛蟠继续边想边说,“圣后,或者是圣后的人,不想这样的大事儿,就让皇上一言而决!”

“若是再问深一些的意思,只怕还存了另外的意思,”薛蟠慢悠悠的说道,“圣后,并不是真的想要分皇上的权,也不是真的想要着急着为圣上立东宫!”

这个是王子腾没想到的,“那你的意思是?”

四十二、大越朝最不可能完成的事儿

王子腾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薛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什么?”

“圣后不是要真的立东宫,只是为了彰显她还是一言九鼎的意思,立这些人,就是要立给圣上看的,并不是给外头的人看,只怕是咱们以前都猜错了。”

“怎么猜错了。”

“那就是圣后并不是不满圣上,故此要早早预备下东宫的人选,而是她只是不想让圣上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独坐天下罢了。”薛蟠似乎想通了什么,“不是要选东宫,只怕圣后对着皇上还是满意的,只是还想着自己的权柄不能丢了,故此才想出来这个法子,立了几个王爷出来。”

圣后的顾虑是正常的,永和皇帝以旁支入继大统,这算不得什么,算的什么的是永和皇帝入继大统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岁了,成人许久,和圣后不会存在小时候长大的养育之恩,这样所谓的母子亲情,在天家看来,真真是笑话一场,说是称母子,可实则必然没有什么亲情的存在,单纯只是礼仪上的晨昏问好罢了,寻常内宫妇人,可能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心思,可圣后垂帘听政许久,不是寻常妇人,政治上的手腕玩的娴熟的很,政治人物最怕的就是被遗忘,若是圣后真的在政坛上被遗忘了,那么在政治上,圣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权力如同毒品,一旦沾染上,就没有人会愿意放弃的,薛蟠大概知道了圣后的心思,所以他连带着也去猜了猜皇帝在除夕那一夜的心思转变,“圣上,也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立储是不是?只怕还是存着以退为进的意思罢?”

王子腾按照薛蟠的说法回想了一番,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薛蟠说的很对,“胡光墉的话儿,圣上不许他继续说下去自然是成的,可圣上也没有坚持,可见,也是动了别的心思了。”

这样的话儿若是都确定了,薛蟠倒是放心了,他这个时候长长舒了一口气,真正的坐了下来,第一次端起了盖碗来喝茶,王子腾见到薛蟠这样轻轻松松的样子,奇怪问道,“文龙你适才还担心受怕的,怎么这回事又淡定极了的样子,怎,你不担心这个?”

“原本是担心的,这担心还是因为不明白究竟,不知道这里头的缘由,如今知道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薛蟠微微一笑,他对着王子腾探究的眼神笑道,“圣后和皇上都没有要这些人备位东宫的意思,那么储位就是没定,既然是没定,我还有什么担心的?”

“圣后春秋康健与否我是不知道的,可圣上春秋鼎盛,既然是没有这交班给东宫的意思,那么自然就不用担心什么了,起码这几年内,哦不,起码十年内,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薛蟠抖着二郎腿笑道,“圣上不愿意立,圣后也不想立,那么再过几年,等着宫内诞下龙子,那也就没有这些人什么事儿了。”

须知道政治上,没有到那个位置,你就算是离着再近,那也不是名正言顺的位置上的人。那些亲王们就算是再地位显赫,但只要东宫储位一日不定,那么他们就永远不是太子,就算是声望再高,才干更厉害也是不行。

不是,就是不是。

薛蟠显然也是想通了这一点,现在他的胆子肥得很,现在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些亲王郡王什么的,得罪也就是得罪了,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要不是日后的东宫之主,也不要成为万乘之君就好。

王子腾微微一愣,但随即也明白了薛蟠的意思,他恍然大悟,“你的心思啊,真是分析的透彻!虽然我觉得你这小小年纪不该如此思虑周全只怕有损寿数,但实实在在的说,你说的半点错都没有,”这大越朝的天下,若是圣后不愿,皇帝不愿,就算是旁人再想,那么也就没有人可能会成事儿。“只是到底你又要吃亏了,”王子腾微微一笑,“外头的人不会去忌恨圣后和陛下,却是会来忌恨你的。”

“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再多几个了,”薛蟠大大咧咧的说道,“再者这东宫的位置,也只有一个,人选却是有那么多,若是这心里头没有什么主意,亦或者是觉得自己个夺取大位的能力还不够心里头惴惴不安的,只怕还要谢我,用了这样的缓兵之计,让他们日后还有机会的,不然的话,这位置定下来,这金银锞子赏赐出去,岂不是什么戏都没有了。”

王子腾又是笑骂一番,薛蟠笑嘻嘻的说道,“舅舅知道我日后只怕要吃亏,那么说不得也该赏一些好处给我是不是?转眼过了年,我也就十七了,这岁数不小了,舅舅之前也絮叨许多次,想着要外甥我早些成亲,如今虽然年岁也还小,但是这婚事,我想着请舅舅帮着定下来才好。”

王子腾挑眉笑道,“你这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他点点头,“说吧,是哪家的女孩子?是不是园子里头的你那些妹妹们?”

薛蟠奇道,“舅舅如何得知?”

“你这混账小子!”王子腾笑骂道,“你还想着瞒了舅舅去?若不是那园子里头有你牵肠挂肚的人,你怎么会在园子里一呆就呆这么久,还住在西府这么些日子了!说吧,”王子腾慢条斯理的喝茶,“是哪家的妹妹?你只管和我说,外头的人我不敢打包票,可这家里头带着亲戚的,难道还有我不好说的吗?”

王子腾说的极为霸气,实则上也是如此,虽然自家亲戚不用计较这些什么身份地位的,但王子腾这样的声势,就算是有人想要拒绝薛蟠这边的说亲事宜,也要掂量掂量,拒绝王子腾的提议,有什么不好的结果。

薛蟠嘿嘿一笑,“就是要仰仗着舅舅的力气,不然的话这正旦的委屈我若是吃下去这一年都要受委屈了。”

王子腾预备着问薛蟠,可是没想到这时候外头又来了人。



四十三、很关键的事儿

“那你说就是,那家的姑娘?”王子腾笑道,“你说来就是,我这个当舅舅的,其余的事儿帮不上你太多的忙,”他有些唏嘘,自己这个外甥,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起来,这年纪轻轻就得了官儿,又是这样的功绩颇多,必然是因为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舅舅的缘故,不然的话哪里能够这么快就到了六品的官儿?可王子腾自己却是清楚的很,自己当然有在皇帝面前的引荐举荐之功,但若不是薛蟠自己个厉害,这还真的没有如今这样的好局面,王子腾自觉自己并没有在这里帮上薛蟠仕途上什么忙,于是下定主意,只要是薛蟠所提的要求不是过分,他一概都要帮着他完成之。

薛蟠还未来得及开口,外头王子腾的管家就推门进来,也不通传,也不敲门,“老爷,宫里头传出了旨意,要老爷速速入宫觐见。”

“恩,”王子腾显然已经也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兵部尚书掌管军务,自然什么紧急军情都是要他来处置的,若是自己处置不了的加急军报,皇帝要让值班的宰相们会同兵部尚书商议事务,故此虽然是还正月初三,王子腾也习惯这种节奏了,“我这先入宫去,你自己个回去就是了,等着元宵的时候你再过来和我仔细说就是。”

“这可不成,”薛蟠不满的说道,“我的事儿都还没说呢!舅舅你这就入宫去了。”

“我入宫去又不是就不出宫了!”王子腾一瞪眼,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让薛蟠赶紧着滚蛋,“你这个小子前几天一点也不着急,今个倒是这样的急?你且放心了,你舅舅自然是把你的事儿放在心尖上的,等到了十五的时候,你只管告诉我,我自然去提亲!”

王子腾显然也担心着这大年初三就要入宫的紧急军情到底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这会子竟然也不听薛蟠说什么,只是径直出了门,换了衣裳迅速的出门去了,王佑过来和薛蟠说话几句,又要带着薛蟠去见王子腾夫人,今日来的匆忙,薛蟠又没有预备着拜年的礼物,空手而来拜见舅妈多少不合适,于是婉言谢绝,自己个回梨香院去。

到了梨香院,贾珍来报,说是尤氏已经醒了,于是说不得又过去看完了一二,尤氏已经大为好转,神色也镇定许多,丫鬟们正在扶着,一边还喂安神的雪梨红枣汤,薛蟠见到如此,笑道,“如此就好了!你若是再不起来,只怕是老太太他们都要担心了!”于是又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吓成这样,尤氏摇摇头,“的确是被风扑了一下,倒是什么都没见,只是夜间的时候听到许多人在耳边说话儿,说什么十二钗,又说什么太虚归位的事儿,闹腾了许久,又有一女子说,要借我的一样东西一用,几日就还,我想着有什么东西不能借的,故此答应了下来,若不是今个醒来,只怕是不知道自己个睡了这么多天。”

听到那十二钗和太虚的字眼,薛蟠顿时脸色急变,随即消隐无踪,装作淡然无事,“只怕是大嫂子听错了也是有的,若是要借,也就是借了大哥哥的几百两银子,”薛蟠对着贾珍笑道,“要答谢那张道士罢了。”

这边说笑几句,薛蟠就要起身离开,贾珍又笑道“你嫂子身子安好,我也可以放心乐呵了,初六,我要请冯紫英他们吃酒听戏,你也是务必要来的,你素日里头都喜欢躲家里,我这里头粗糙一些,你是个细致人,不愿意来也是有的,只是如今乃是正月年下时候最好,你是务必要来这边的,冯紫英说了好几次要见你,你都不得空,这年下你可是务必要空出来,总是要赏脸来聚一聚才是的,怎么说也要让你大嫂子谢一谢你这举荐之功不是?”薛蟠答应了下来,这会子若有所思的,倒是也没注意到旁的,回到了清凉台这边,晴雯迎了上来,问“万岁爷赏赐的好东西,大爷预备着放在那里呢?我守了好几日了,你说要分给姑娘宝玉他们,怎么分,倒是还未见你做主呢,这几日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一个个都要来看大爷拿回家的这好东西,我每日都烦死了,说若是不给着看,又要得罪人,故此就打开叫她们看一眼,不能动手,这样我都还要自己个盯着,若是不看着,只怕到时候丢了一个两个的,大爷回来就要怪我了。”

薛蟠原本还有些神思不属的,听到晴雯这话,才惊觉想到自己和还有一大箱子烫手的山芋没有处置了,原本还挺高兴的,大过年的得了皇帝给的彩头,这幸运程度可比任何人给的东西都要好一些,可这个时候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置了,薛蟠咬咬牙,“是了,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拿出来给分了,叫小丫头们进来,预备着等会分好了,送出去,你看看有什么样式喜欢的,也只管自己拿了去。”

“万岁爷亲自赏赐给大爷的东西,大爷该送给姑娘们才是,送给我算什么,”晴雯笑道,两人一起进了屋,见到靠山长炕上已经摆着了那个那一日皇帝赐给的华贵箱子,薛蟠坐下来一打开,外头阳光照耀在那些金银锞子上头,反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芒来,那一日拿回来在贾母院子里头光线不是很亮,这会子阳光下一瞧,十分的璀璨夺目,华贵异常,永和皇帝似乎还颇为大方,林林总总的放了好些在里头,满满当当的一大堆,也没有分门别类的摆好,薛蟠一个个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看过,看着觉得这个适合谁,于是就拿下来又命晴雯写了名字在纸条上,和锞子放在一块,他这样慢慢的整理,突然想到了一件十分关键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动作也停住了,晴雯奇道,“大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冷了?”



四十四、烫手的山芋来了

晴雯问薛蟠是不是有些冷了,于是又叫在一边嗑瓜子喝茶闲聊的鹤儿鸿儿等人去再加几个炭火,笑骂道,“小蹄子们,到了年下越发的懒怠起来没有规矩了!这会子若是大冷天的大爷着了凉,到时候瞧着嬷嬷不来治你们。”

鹤儿笑道,“好姐姐,这大正月的,就让我们松快几日,又如何?昨个晚上,老太太那里这么好的戏,大家伙瞧着不肯回来,到了散场才回来,这会子困倦的很呢,姐姐你给大爷填一填也就是了,过几日等着大爷要出门的时候,再是我们来做,让姐姐好生歇息歇息,如何?”晴雯虽然喜欢骂人,但底下的小丫头早就看穿了晴雯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质,等闲小事儿,根本就不怕晴雯,晴雯从炕上起身,笑骂道,“偏生就是你们这些蹄子这样的懒!”自己个在火炉里头又添了几块碳。

薛蟠压根就不是觉得冷了,而是他察觉到这件事儿还有一些不对劲,于是呆了呆,又打了一个寒噤,迅速的双手并用,在箱子之中胡乱扒拉着什么,越不想发生的坏事儿,基本上肯定会发生,这已经是成为人生的一个定律了,所以薛蟠心里头存着侥幸,希望这自己扒拉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可偏生这件事儿就发生了。

在一堆金碧辉煌绚烂夺目的金银锞子之中十分低调的躺着一个明黄绸缎包的盒子,薛蟠战战兢兢的把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吓得又连忙合上去,这时候晴雯添了炭回来,薛蟠忙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在外头守着!”

晴雯奇道,“这是怎么了?”随即见到薛蟠脸色极差,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发生,于是也不多嘴问什么,退出了这边里间,又喝令几个小丫头一起起来,不要在这里胡闹说笑,一起退出了这边里间,到了前头外厅去,鹤儿等人不明所以,“姐姐,大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晴雯摇头说自己个不知,她还真的极少时候见到薛蟠这样严肃,这样严肃的大爷看上去,晴雯想了想,不知道为何脸突然红了起来,还真的很威严霸气呢。

却不知道薛蟠在这炕上是如坐针毡了,他战战兢兢又一次打开了那个小巧长方体的盒子,打开一看,里头的东西没有别的,就是一枚普通的玉印,长方形,上头用大巧不工的刻法雕刻了一只奋勇上前跳跃的鲤鱼,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名贵之物,玉石的质地,也很是普通,但薛蟠总觉得透着一股子的古怪之意,这古怪让自己在这冬日暖阳温室之内,都觉得寒意遍布全身,他深吸一口气,连忙拿起那个玉印一看,上面赫然是用小篆刻着四个字

“胶东居士。”

薛蟠长叹一声,无力的瘫软在炕上,老天爷啊,这也没必要这么搞我吧?他今个可真是生出了许多无力感了,如果薛蟠没记错的话,如今的九五之尊,大越天子,永和皇帝,在没有登基之前,在外藩,当的就是胶东侯。

这个皇帝,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拿了一个自己当胶东侯用的自己的私章,送给我?薛蟠无奈的瘫软在炕上,这个皇帝到底要干什么?现在薛蟠才发现,真正烫手的不是这些金银锞子,而是这个私章!“胶东居士”皇帝昔日自己所用的玉印。

素来皇帝们附庸风雅,都会在大明宫之中开辟一处静室作为书房所在,太宗就自号“圆明居士”,永和皇帝也没有另外设置书房,只是将自己所居的毓庆宫作为书房所在,所以皇帝是没有居士称号的,但是皇帝昔日还是在当胶东侯的时候就有了胶东居士的称号,即位之后赐给亲近大臣和书画之上,都是用这个“胶东居士”的私章来盖的,薛蟠没有拥有过皇帝私章的东西物件,但是在王子腾处还是见到过的,皇帝赐给了王子腾一副高山流水听琴图,和王子腾比作知音,王子腾洋洋得意,也是给薛蟠看过的,这“御笔”二字后头刻着的,的确就是“胶东居士”四个字的小印。

难怪要把这个递给了自己心仪的候选人,这就没错了!若是金银锞子,就算是薛蟠也看不上其中的贵重程度的,只不过是皇帝赏赐的比较有面子罢了,可有了额这个东西,这个玉印,那么就是可以说皇帝选定了自己心仪之人,这东西只要备位东宫的人,拿着去才算是最有用的,薛蟠拿着根本没用,而且若是被外头的人知道了薛蟠拿了此物,只怕是兴兵来攻打大观园要拿下此物的心思都有了。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这会子可是真的理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了,薛蟠十分无奈,皇帝既然是要赏赐给自己,打消了这定下接班人的想法,怎么还把这个玉印放在这个箱子里头赐给自己?就算是真的如此赐给自己,自己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还能当接班人不成?如今又不是上古时代,还有禅让给外人的道理。

薛蟠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办,最好当然是交回去,这样烫手的山芋放在手上,只怕是自己个是坐立不安,若是万一丢了,岂不是还要抓了自己杀头?最好当然交回去,实在不行,丢给自己舅舅也就罢了,横竖是不能自己放在自己家里头的。

薛蟠打定了主意,就等着过几日到王子腾府上,就把这个玉印给交了,这货还,可是不能放在家里头的。他稍微定了定心神,这才把晴雯等人叫进来,一样样的分派,晴雯笑道,“这好东西大爷不留着,还真的都分出去了?”

“都分了,都分了,”薛蟠咬牙切齿,“是万岁爷叫我拿回来分给家里头的,我那里敢不听话?”于是各式各样的众人都分了两个,在园子里头同辈的都有,也送了两个到贾环那里,以表示一视同仁。



四十五、神兽皮大氅

原本还担忧这金银锞子华贵异常,若是贸然自己个分出去了,把御赐之物这样分给寻常人,只怕还是要被挑刺的,可如今薛蟠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了,更是有比这个意义重要几百倍的东西在,这些金银锞子算的了什么呀,薛蟠咬牙切齿,都要把他给送出去。

一时间众女都分到二个,宝琴见到黛玉也只有两个,不由得觉得有些惊奇,她十分聪明,看出来了一些薛蟠和黛玉的不对劲之处,若是有这么一些不对劲,也不该是说就送和寻常姑娘一样的,只有两个,若是黛玉使小性子,只怕是自己个这个大哥要吃不了兜着走,宝琴还预备着要劝解黛玉一二,只见到黛玉脸色如常,又和自己随意说笑,始知自己个到底是小瞧了黛玉。

一连忙了七八天,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薛姨妈也在梨香院设下小宴,请贾母等人过来听戏吃酒。王夫人和凤姐儿也连日被人请去吃年酒,不能胜记。薛蟠自然也是免不了,这几日要到处吃酒,何止胖了一圈,这吃东西也就罢了,可这日日喝酒,哪里吃得消,饶是如今这些酒度数都不算太高,可喝多了也是容易醉的,薛蟠又和贾珍等人坐在一块,原本在里头和姑娘们一块,还可以不喝,到了外头就算是寻常的门杯、团酒、起身酒、安席酒这么一轮喝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多。

这一日薛蟠又要被贾珍请过来答谢,原本实在是不愿意去,只是在家里头吃点清粥小菜落胃些才是最好,奈何之前答应了贾珍不得不去,故此虽然是很怕麻烦也不得不起身,打着哈欠让晴雯给自己个换衣裳,晴雯打开衣柜,问薛蟠要穿哪一件,“这去吃酒又不是自己个请客,随便那件就是了,”他见到晴雯不悦的眉毛皱起来,于是忙道,“不过呢,也要好看的穿出去才行,”他指了指,“要那件绛红色的。”

晴雯随即拿了一件绛红色织锦凤鸟纹玄色杂金滚边的锦袍出来,给薛蟠穿上,鹤儿给薛蟠系上了玉带,又穿上了靴子,外头当然不能够就这样直接传出去,晴雯珍而重之的拿出来了一条颜色十分跳脱鲜艳的大氅来,“这是我给大爷做的衣裳,前几日大爷不出门,我也就不拿出来了,您瞧瞧,这东西可还好?”

薛蟠瞧见了晴雯得意洋洋的表情,“哦我记得了,”他笑道,“你之前可是说过,说要比宝玉的那雀金裘还要更好些的衣裳做出来,你做好了?年下事儿多,我倒是把这件事儿给浑忘了。”

原著之中说宝玉的这件雀金裘,乃是俄罗斯国进贡的,用孔雀的羽毛捻成丝线编织而成,的确是十分文彩夺目,金碧辉煌,当然了,这个俄罗斯国进贡的可能性为零,俄罗斯乃是极寒之地,哪里来的孔雀啊,若是说是天竺亦或者是东南亚进贡,倒是有些可能,不过那衣裳的确是好,按照王夫人的说法,如今都没有了,给宝玉穿着,实在是有些浪费,但贾母已经给了宝玉,于是就吩咐宝玉要好生穿着,不要糟蹋了,又要他“出门去舅舅家,也是要穿这个去的。”

自然了,好衣裳总是要穿出去的给外头人看的,不然的话,华贵的衣裳就失去了展示的舞台,薛蟠坐下来喝口茶,簌簌口,晴雯在边上解开衣服的包裹,薛蟠正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抬起头一瞧那大氅的颜色,险些嘴里头的茶水都噗在了衣服的前襟上,他咳嗽一声,脸色有些惊慌,“你这衣服的皮子是哪里得来的?”

晴雯打开了包裹,将那件大氅抖了抖拿出来给薛蟠看,得意的说道,“这皮子可是我请张爷爷在库房里头好不容易寻摸出来的好料子,张爷爷说就这么一张皮子,外头是再也没有的,说是什么海上仙岛,西方大陆才有的神兽的皮子,咱们家就统共这么一份,张爷爷说这是难得的好东西,若是给我随便糟蹋了,必然是不成的,还是太太发话了,才让我给拿来了呢。”

什么西方大陆的神兽,薛蟠无语的望着那大氅上的皮毛,那皮毛算得上是轻软厚实,但那个花纹,什么神兽,黑白相间的条纹模样,赫然就好像是斑马嘛,不是好像,就是斑马的皮料,薛蟠目瞪口呆,“这料子是你从哪里寻摸来的?”

“都说是咱们家的库房了,”晴雯笑道,“这皮是薄了些,可我试了试,是真的暖和,这花纹路也是比宝玉的那件差不了多少去,若是论颜色鲜明,还要咱们这件更好一些。”晴雯忙叫薛蟠穿上试一试,薛蟠是真的不原意试一试,这穿上去自己个都成了斑马了,不过穿上去倒也发现虽然这黑白条纹的花纹很是醒目,但晴雯一直要薛蟠试一试,而且在大氅上头边缘部分又用另外石青色和藏青色做了滚边压住,另外用了灰鼠皮来做出毛,如此穿上去,单单论起手艺不要看花纹,还是很精湛的,薛蟠穿着,强忍着滑稽的念头在落地的西洋大玻璃镜看了看,点点头,这斑马的花纹被晴雯填补修改的极为细巧,在背面弄出了一个倒v的样子,两边的黑白纹路,都仔细的对过,看上去这斑马好像天生就这个纹路一般,穿上去薛蟠的确颇为时髦洋气,薛蟠点点头,干笑一声,晴雯这拳拳心意,可不能辜负了,饶是自己个知道这可不是什么神兽的皮毛,也只能是先穿上去,出门给众人显摆显摆,“这衣裳做的好,保管穿出去,他们必然都不知道这衣裳是哪里来的!”

晴雯见到薛蟠喜欢,心里头也是得意,“那是自然的,我可是花了好几日功夫呢,还要趁着大爷你不在的时候做。免得被你瞧见了。”



四十六、定了!

晴雯做这个衣裳可是费了许多的功夫,每次要薛蟠出门去的时候才做上一两针,等着薛蟠回来,就忙叫小丫头们都收拾起来,不要薛蟠看见,薛蟠腊月到如今多少事情在忙碌奔走,倒是还真没有注意到晴雯在忙乎这个,今个一听晴雯如此说,心里头倒是真的暖洋洋的,一时间也不觉得那“神兽”的皮子实在是有些丑了,他点点头,“烦劳你做的如此好衣裳。”

这边说着话,薛蟠预备着出门去,出门前又叮嘱晴雯,“屋里头的箱子要放好了,之前问你不要,这会子分给了众人,还有剩下来许多,你也拿两个去,只是这东西贵重,也很是体面,你留着自己个放着也就罢了,若是送出去的,也要叫她们仔细留着,不要随便糟蹋了。”薛蟠仔细看过,各个金银锞子上头都有“内府秘制”的字样,可见的确珍贵,晴雯倒是不在意这些金银之物,“这东西我拿着做什么?横竖都在家里头,吃穿都有好的,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头倒是浪费了,我给大爷收着就是了。”

薛蟠又吩咐,“另外案头上的那个如意头的抽屉,你拿把锁锁起来,里头有要紧的东西,横竖这几日家里头有人,都仔细着才好,别叫不相干的人进了去,万一丢了可就不好了!”晴雯又答应下来,这时候外头鹤儿来报,“二太太来了。”

二房太太怎么来了?这可是稀奇事儿,薛蟠出了卧室,见到二房太太业已在里头候着了,自入都来,薛蟠叫太医院的名医前来看过,悉心给二房太太整治,再加上北地天冷一些干燥一些,二房太太的身子业已大为好转,薛蟠忙说道,“有什么事儿叫侄儿出去说就是,这山路走上来,只怕是二太太你又要喘了。”

二房太太笑道,“不碍事儿,我顺便也来走动走动,这园子好看的很,今日过来算是见到了,”薛蟠请二房太太坐下,“尤其你这山下的那一片红梅,倒是比咱们金陵报国寺的梅花还要好些,许是真的如此,梅花香自苦寒来,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蟠知道这个二房太太是性子颇为豪爽的,这会子倒是东拉西扯,可见是有话说,他笑道,“二太太有什么话儿只管直说,我这里头不是外人,咱们也是自家人呀,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只管告诉我,我还是能办一些事儿的。”薛蟠这会子还要出门去呢,那里还有工夫在这里头闲扯淡,“二太太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下来就是了,我保管办成了。”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我却没有什么自己的事儿,”二太太笑眯眯的说道,“你弟弟妹妹你照顾的很好,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这次来,只是跟着你来说一件事儿,太太呀,日思夜想,就是想着你的事儿了,你和婶儿也不算生疏,你就告诉婶儿一句话,这过了年,你都十七了,这人呀终身大事总是要办的,我呀不怕你烦,总是要来问问你,代替着太太来问一问你,这事儿你预备着如何办呀?”

薛蟠淡定自若,晴雯等人在边上收拾衣物,听到这话,晴雯虽然是神色依旧,继续收拾着东西,可耳朵是早就竖起来了,就听着薛蟠怎么说,薛蟠微微一笑,喝了口茶,“这个事儿我已经和舅舅说过了,就在今年必须要办好了,事儿要定下来,二太太,这话如何?”

“可是真的?”

“难道还有假的?”薛蟠笑道,“多谢二婶婶来提点此事儿,年初三的时候我到舅舅府上,就已经将这个事儿给说过了,他也答应,等着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就让他老人家出面提亲。”他边说话边起身,“我这还出门去东府吃酒呢,婶婶你告诉我娘一声,让她少些担心,”二太太又忙追问,“你这是看上了那家的姑娘?”薛蟠眼珠子转了转,“至于人选嘛,太太知道的,自然不用我再啰嗦什么的。”

二房太太喜滋滋的离开了,薛蟠微微一笑,披上了衣裳,也出门而去,婆子们要跟上——出园子之后自然有小厮伺候,可园子里头,还要有人跟随着的,薛蟠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再跟着,自己个独自下山而去。小丫头们也在叽叽喳喳的兴奋讨论日后的这一位大奶奶会是何人,只有晴雯抱着薛蟠换下来的衣裳,站在当庭之中悠悠出神,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年前大雪,虽然大观园之中道路都已经扫了出来,可天气极寒,到处的积雪一点也没有化掉,大观园之中依旧是银装素裹,十分冰清玉洁的模样,出了门才知道外头的冷,所幸晴雯所制的这件大氅十分暖和,把外头的寒冷尽数挡在外,寒冷时候才知道这厚衣裳的用处,薛蟠下了山,得意的哼着小调,转过了清凉台的小山,就到了前头二房太太所是说的这一大片红梅林,这个时节的梅林开的正艳,远远望去,好像是一片燃烧的火云一般,薛蟠随性赏玩过去,白雪红梅委实是佳境,只是还有一样美中不足的,那就是红梅虽艳,却还少了许多香味,红梅无香,倒是薛蟠昔日在金陵总裁府,之前前朝的行宫里头的那绿梅,颜色虽然不佳,但香味迷人,的确是各有所长了。

薛蟠驻足赏玩了一番,这才慢慢走了过来,路过栊翠庵的时候,瞧见了几个人正在梅树下站着不知道做什么,薛蟠瞧见了香雪海之中有一妙龄女子穿着水田衣,正在梅树下用一容器轻轻的收集着梅花上的雪,薛蟠离着远也看不清那妙玉是什么模样,只是妙玉似乎察觉到了薛蟠的目光,转了过来,双眼盯住了薛蟠,薛蟠突然之间觉得好像妙玉的眼神很是熟悉,但又不知道是在何处见过的,正预备再看清楚一二容颜的时候,妙玉就已经转身飘然离去,薛蟠耸耸肩,大约是自己眼花罢了。



四十七、道心定

栊翠庵外,梅林里头出来了一位仆妇,薛蟠没有见过,头发在脑后挽的紧紧的,神色严肃,十分精干精明的样子,她朝着薛蟠微微福了福,“薛大爷好,这会子我们家妙姑娘正在收梅花的雪,预备着日后烹茶,大爷若是没有什么事儿,就请罢。”

薛蟠挑眉,想着自己个玉面可靠诚实小郎君,不敢说到哪里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但是在东西二府,可以说是来去无阻,所有的人都是笑脸相迎,温和对待的,倒是到了这里头,好像从妙玉以及下面的这些个仆妇,都是一副欠了多少银子的模样一般板着脸,还有像妙玉连忙躲开对着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薛蟠还真是有些郁闷,原本是想着要在这里头耍一耍无赖,但是想想看还是算了,横竖自己个对着妙玉也没什么想要结交的兴趣,他点点头,转身预备着离开,倒是这时候又被人叫住了,另外出来了一位才总角的小丫头,手里头拿着一个捧盒,“薛大爷,我们家姑娘是出家之人,和大爷不好随便打交道,但是大爷来此,彼此又是邻居,故此若是贸然离去,也不见礼,却也是说不过去的,虽然是出家人不好打交道,但是这礼数还是要到的,故此请奴婢我献上我们家姑娘做的素梅香,最是凝神静气的,若是薛大爷看书亦或者是静坐的时候,点上一根那是极好的。”

薛蟠心想自己个又不是又不是出家的人,要什么凝神静气做什么,只是人家似乎是过来补台的,薛蟠倒是不必再拆台了,他干笑一声,“如此甚好,只是还要劳烦你送到清凉台去,我这还要出门去呢,多谢多谢。”

薛蟠摆摆手,又朝着梅林之中瞧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那仆妇冷冷的看了薛蟠一眼,又转身进了梅林,到了栊翠庵前,微微鞠躬,“姑娘,那人走了。”

里头慢慢走出了妙玉来,只见到她脸色冰冷,手上的佛珠手钏转的却是十分迅速,显然其心并不是如表情一般宁静,她复又在树下收集梅花上的积雪,那仆妇拿着托盘在后头伺候着,“姑娘凡事儿心里头还是要安定一些,昔日师傅也说过,要起居在此处,凡事心一定,自然是处处稳妥,安然吉祥。”

妙玉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伸出白玉一般的手,将那雪花放在手心之中,说来也奇怪,那雪花放在妙玉的手心之中,竟然丝毫不融化成雪水的样子,依旧是洁白如玉,经晶莹剔透,“道心坚定,本来就是修炼的无上法宝啊。”

薛蟠出了门到了外头,臻儿已经在等候多时了,见到薛蟠,不由得跺脚,“珍大爷都来催过好些时候了,大爷这会子才出来,只怕是那边的戏都已经开了!”

“你是替我急还是你自己个急呢?”薛蟠笑道,“那边的戏酒你也是想着了?”臻儿嘻嘻一笑,“伺候大爷是本分,但若是这能顺带着看戏吃酒,岂不是两全其美?”主仆二人一起出了梨香院,到了宁国府这边来,到了外头大街,不过是几百米的路程,故此薛蟠也没有套车,只是和臻儿一起走路出来,到了宁荣大街上,靠东边有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雕龙画凤,涂彩绘金,宝蓝色的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朱红大字,东角门这里各种马车出入频繁,可见今日贾珍邀请了不少人,有一位少年,玉面修身,十分俊俏,身穿华服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见到薛蟠徐徐过来,忙下了台阶,“薛大叔这是做什么?怎么还走路来呢?如此侄儿实在是迎接不恭!”

赫然是贾蓉,薛蟠慢慢拾阶而上,对着贾蓉笑道,“这才几步路?套车麻烦了些,不如自己个走过去,倒也方便。”

“父亲已经在家里头候着了,今个贵客多,不过父亲说了,务必要请薛大叔来,薛大叔若是不来,只怕我就要再来请了。”贾蓉这边要待客,走不得身,故此拉来身边的贾蔷来,“蔷哥儿,你伺候着薛大叔进去安坐。”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得还风流俊俏。他走了出来,朝着薛蟠潇洒的作揖行礼,“薛大叔。”

按照原来薛蟠的性子,和这些贾府里头玩乐的人是最相熟的,只是如今的这个薛蟠,不喜欢出去应酬和宝玉倒是性子想象,故此贾蔷也只是昔日阖府宴饮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也不过是知道这个名字,还和人对不上好,今个这么一瞧,果然是十分出众,容貌英俊,堪称人样子,贾蔷和贾蓉他兄弟二人最相亲厚,常共起居,宁府中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辞。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己立门户过活去了。

这自己个出去过日子,到底是没有在宁荣二府里头住着舒坦,贾蔷人长得好看,性子也灵泛的很,知道薛蟠的厉害,故此又特意加了几分恭顺和敬重,和薛蟠说着话,谁不愿意听好话,见笑脸?薛蟠自然也是如此,又问贾蔷如今在做什么差事儿,贾蔷说道“在帮着那边二婶婶管着戏班子呢。”二府修盖为贾元春准备的省亲别墅时,贾珍让凤姐给贾蔷派一个差事儿,凤姐推脱不过,只好派贾蔷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负责整个戏班筹建工作,后来贾蔷就做了大观园戏班的管事,这个薛蟠倒是知道的,这些女孩子们也和彼此之处的丫头们交好,彼此热闹的很。

薛蟠这么说话,听到贾蔷的话很是有逻辑,思维也清楚的很,“你什么时候得空,来我哪里玩就是了。”



四十八、赴宴的薛大英雄

人家客气又谦顺,自然薛蟠也要给面子,和贾政那样不理睬他所认为的不风雅之人,这可是不好的,贾蔷说话清楚又很有逻辑,薛蟠问了几个问题,不得罪人之余又适当的表达了自己的见解,说话很是得体,这察言观色的功夫的确是极好,薛蟠点点头,笑道,“你什么时候得空了,也来我那边玩,虽然没有这边府上热闹,但若是有什么雅客来了,你也可以多一些见识,你现在管着戏班子呢?”薛蟠微微摇头,不以为然,“年轻人刚开始当差,的确是小差事当一当也不错,可若是久了,还当着这样的小差事儿,未免就是大材小用了些,你空了来我那边,若是有什么好的差事儿,你也来帮衬着我办,”贾蔷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感谢不已,薛蟠摆摆手,笑道,“帮衬着你表叔,可没有多少银子使,这一点我先跟你说清楚了,不过这要学的东西,我倒是能保证肯定学得多了。”

贾蔷忙道不敢,“哪里说还想着来表叔这里要什么银子的道理。”

薛蟠入内自然去花厅了,贾蔷见到薛蟠如此客气,心里头还实在是高兴的很,薛蟠声势了得,自己个素日里头也存了结交之心,但没有由头,今日这么一见,见到薛蟠也不似外头人所言那样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小霸王脾气,还是十分的平易近人的,看来自己个还是能够被薛蟠赏识,若是求一个半个差事儿,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而且薛蟠这些日子在外头颇为厉害,都说他能够妥妥的安排许多官位,说是贾琏二叔还有这史家两位侯爷的差事儿都是他给安排的,史家的两位地位十分高,差事也重要的很,贾蔷是不相信的,但是贾琏的差事儿,还真的说不定就是薛蟠来安排的,自己个不是官身也不指望着那点奢望,但若是能在他手下的衙门里头当个小差事儿,这一辈子也是不错的呀。

贾蔷想到这也是十分高兴,身上都热气腾腾起来,他打定主意预备着出了元宵节,等着薛蟠哪里也空一些的时候,一定要拿些好东西孝敬薛蟠去,薛家豪富,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有的,若是要送东西,那么只能是又别致,又风雅的东西了,而且还不能太贵重,若是太贵重自己个还送不起了,但若是低贱之物,更是要让人瞧不起。这事儿还好好生盘算盘算。

贾蔷边迎来送往,边想着这事儿,不一会他的伴当小厮过来,拦住了贾蔷,拉到了角落里,“爷,龄官姑娘说了,今个嗓子疼,要爷去瞧一瞧。”

“怎么好端端就嗓子疼了?”贾蔷听到这话,险些就跳了起来,紧张的不得了,脸上露出了许多焦急之色,“你还站在这里头做什么?还不赶紧着去请大夫来?她这个嗓子,可是千金都买不回来的,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是日后交代不了!”

“龄官姑娘不让叫大夫,”那个小厮苦闷的解释道,“说嗓子疼,原本就不想唱了,如今趁着疼的时候把嗓子给倒了才好,又说,爷不过去瞧,这嗓子也无所谓,倒了就到了。”这话未免说的有些矫情,若是真的嗓子不舒服,怎么不用看医生,可贾蔷还真的吃这一套,他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这会子大爷叫我待客呢,哪里走得开?若是走了,只怕等下又要吃挂落,罢了罢了,”贾蔷叹了一口气,嘴角却露出来一丝温柔的微笑,“她就爱使小性子,我这就去瞧瞧她,是哪里又不舒坦了,你在这里头等着,若是等会蓉哥儿进来,你告诉他,就说我外头有事儿,一会就回来。”

贾蔷出去了,不多会,贾蓉果然进来左右瞧不见贾蔷,于是忙问到何处了,边上的贾芸笑道,“还用问?必然是去见龄官了,他可是如今一心思都在那边呢,什么事儿都不管不顾了。”

贾蓉笑骂道,“成天和这些个戏子混在一起也就罢了,谁不是逢场作戏呢,可若是这样鬼迷心窍,好像一门心思都被戏子给迷住了,这可是不成,会闹笑话的!咱们再怎么样,也是好人家的子弟,和那些戏子这么假戏真做,难不成还预备着当夫妻吗?”

“这风雅之人都是如此的,”贾芸笑道,“蔷哥儿喜欢她,没什么大不了,”许是想到了自己个喜欢的哪个人,贾芸也帮着贾蔷说话一二,“再者,哥哥还不知道外头也是如此吗?特别是哪位忠顺亲王,别的东西没有什么喜欢的,就是这梨园里头的行当,还真是喜欢的要紧,特别不也是追捧哪位琪官吗?”

贾蔷临阵脱逃,几个人还预备着要在里头伺候贾珍等人吃酒的,少了一个人可不成,贾蓉无法,只能是叫贾蔷的哪个小厮赶紧着去把贾蔷叫回来,自己带着贾芸贾芹等人一起进了会芳园,这边早就热闹的不行了,虽然还未开戏,可百戏杂耍变脸还有这三弦说书等等百样物件都已经展开了阵仗,就要讨园内诸多人的欢心了。

薛蟠到了园子里头,贾珍忙迎上,又对着一些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郑重介绍,“你们素日里头嚷嚷着说要见我们家这位大兄弟,说什么为人不识薛文龙,纵称英雄也枉然。每每来我这,我这兄弟没来,你们就絮叨抱怨我不中用,连大人物都请不来,今个我是下了大血本的,好了,今个我把正主请来了,你们还不赶紧着过来拜见了?”

薛蟠忙摆手,笑道,“什么拜见?我又不是上官,大家伙都是自家兄弟,哪里说得上拜见,素日不得见,今日相见,自然是要好好亲近亲近才是。若是说拜见什么英雄的什么话儿,可就是生分了!”

社交就是如此,别人抬高自己,但是自己个不能觉得自己地位就真的高了,这个时候要更把自己放在低一些的位置,如此交往才算是能够和谐些。



四十九、冯紫英

薛蟠这么说,自然人人都高兴,觉得薛蟠待人谦和,不似对着旁人那样的高傲,宝玉也在一边搭腔,“我就说了大哥哥最是平易近人的,那里就和你们说的这样难相处了。”

于是贾珍一一代为作介绍,彼此认识,薛蟠听着这些人,似乎又和咸安宫的那些官学生的身份地位不一样,咸安宫的官学生无一不是正当权并且是当红的官宦子弟,不是当红的勋贵,就是把权的堂官,等闲人家都是进不去的,当然了,薛蟠算是异数之中的异数。而这些人,算的上是和东西二府的子弟比较匹配的,不是世袭没落的人家,就是中高层武官之子,和两府较为匹配,当然了也可以从侧面表露出,宁国府已经没落了,在座的这些人算起来,基本上祖上是没有承袭过公侯伯的人物,原本按照道理来说,薛蟠也应该是这些人其中之人才是,而且根据祖上的门第,说不得还要排在后头,只能是当这些人的跟屁虫,但是如今形势比人强,薛蟠自己个厉害,目前看着朝中也有人捧着他,那么日后的前途,看着是不可限量了。

贾珍和宝玉都屡次提到冯紫英,可见这一位的确是人物,这边贾珍珍而重之的拉住了一位雄姿英发猿臂蜂腰的少年来,“这就是神威将军之子冯紫英,我们素来都是兄弟相称的——咦,你这是怎么回事?”贾珍瞧见了冯紫英脸上的一块乌青,“这脸上又和谁挥拳来,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这脸上是前日预备着要打围,拿下了家里头的兔鹘,训练了几回许久不玩,这畜生倒是有些不认识我了,梢了一翅膀。为了此,家父险些都要杀了那兔鹘呢,哥哥快别提这个了。”

另外也有人笑道,“还好冯兄如今尚未成亲,若是有了嫂夫人,小弟只怕是觉得是府上的葡萄架倒了!”官场传闻,有一吏惧内,一日被妻挝碎面皮。明日上堂,太守见而问之,吏权词以对曰“晚上乘凉,被荡荡架倒下,故此刮破了。”太守不信,曰“这一定是你妻子挝碎的,快差皂隶拿来。”不意奶奶在后堂潜听,大怒抢出堂外。太守慌谓吏曰“你且暂退,我内衙葡萄架也要倒了。”众人都笑,“这只怕是日后也是说不得的事情。”

冯紫英见到了薛蟠,连忙拜倒,“给薛兄请安!大恩要在这里头谢过!”薛蟠不明所以,连忙扶起来,“自家兄弟行如此大礼,这是为何?”冯紫英站了起来,朝着薛蟠笑道,“昔日家父也在西北任职过,在如今下狱的泾源节度使那里吃了不少的亏,故此才回到都中任职,如今世兄处置了这泾源节度使,小弟实在是喜欢,家父在家里头也高兴极了,说日后有机会,必然是要让我给薛兄磕头的!”说完了又要跪下来磕头。

薛蟠脸上微微一惊,又随即从容舒展起来,他连忙拦住了冯紫英,“这话说的奇怪,我可是万万不敢当了。”随即又说一些其余的话儿出来转圜,而不曾想冯紫英早就看到了薛蟠脸上的惊容,心下原本是有些将信将疑这会子越发的笃定起来了,于是也就微微一笑起身,如此交谈几句,薛蟠深觉此人厉害,说话谈吐都极为豪爽,且又不是那种傻大个的样子,的确是年轻一辈的俊才,论起严肃端正来,金宁要胜之,但论起为人处世风流倜傥不卑不亢的风度来说,冯紫英的确是自己个所见年轻一辈之中的第一人。

如此介绍一二,最后介绍到了一位圆脸的胖子,薛蟠一瞧,倒是熟人,乃是除夕乾清宫赐宴和薛蟠坐在同一个桌子上的那个申翰,礼部四译会同馆大使,昔日鲁国公之后,申翰连忙作揖和薛蟠见过,“文龙兄,我业已见过了,珍大哥不必再说了,”贾珍奇道,“这就奇怪了,你如何见过?”申翰于是把这乾清宫发生的事儿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抑扬顿挫的吟诵了薛蟠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大为出风头的御制诗,众人连连喝彩,“好诗!之前就说有人在御前做了了不得的诗,得了头彩了,没想到竟然是薛世兄!”

薛蟠忙笑着说不敢当,心里头却是在滴血,若是自己不出这个风头,只怕现如今自己清凉台那家里头的柜子里就不会得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了。薛蟠现在想起来,有些时候风头还真的没必要不分场合不分人物的老是出,一来容易招人嫉恨,二来也不见得有多少福利待遇,穿越小说发展到了现在,早就不是主角虎躯一震,王八之气侧漏,其余的配角智商全部下线,什么好的都要送给主角这样的幼稚路线了,如今这出风头的反而有坏处,家里头还藏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呢,还说什么得了天大的彩头,天大的晦气差不多。

冯紫英窥见薛蟠的脸色有些木然,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于是忙拉住了申翰,“美林兄,咱们在座的,自然是都比不过文龙大哥的气概了,这允文允武的,文能一诗压百官,武也能运筹帷幄,统帅千军万马,我们等自然是不及的,不过今个可是吃酒的时候,美林兄你喝酒是比不过我的,今个乃是好日子,我,”冯紫英笑道,“若是不嫌弃,等会我就亲自唱一出,如何?”

众人都说好,贾珍也笑道,“你这心思好,大家伙别的都不想看,就想着看你的这惊梦,今个那小柳儿也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会子还不到,等会到了,就叫他来当着杜丽娘,如何?”

众人轰然称是,宝玉尤其高兴,“许久不见两位票一出了!今个可是真难得。”

冯紫英也豪爽的很,“自家人瞧一瞧,算的什么?”



五十、小弟有话说

太宗皇帝未登基还是亲王的时候,好与善歌者往还,彼此投契的很,他登位后,因念及这些伶界旧雨,乃发给“龙票”作为他们的生活费用,但禁止他们再和戏班中人相混,以示与伶人有别。从此凡好演唱而不以此为业者,均称为“票友”。

其实这还是有些自夸,自矜身份的吹嘘成分在里头,实则是因为这些年四海升平,这正常光景寻常年份,官位是不会增加许多的,而勋贵子弟们犹如蝗虫一样的繁殖出来,这样的差事自然就没有那么多,咸安宫官学生那些当红的官宦子弟才有那么几个职位还可以选,其余比如中等或者是低等勋贵的子弟们,那么就不见得有差事儿当了,再者家里头条件优渥,也不见得多少长辈们喜欢自己家孩子出门当差在职场上历练的,很多时候都是好吃好喝的照顾着,这有钱有闲又有身份地位,那么自然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如何消遣玩乐了,虽然梨园的行当算是下九流行当,但是时代风气如何,上从皇家皇帝天子,下到黎民百姓,都对着戏,趋之若鹜,故此也有不少喜欢这一口的官宦子弟,喜欢上这个行当,不过到底还顾及着脸面,没有说是“下海”粉墨登场赚银子的,但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这里,若是有所请,也是乐意于登台亮相的。

名票友们其演技、唱腔、扮相,都胜过台上正角,京都有名噪一时许多极为厉害的票友。票友从来不为钱去演戏,倘若兴致浓处,水袖长衫、长靠短靴,也只是为了一个“玩”字,却决不会收那份“包银”。这也是这些年的风俗了。

不过在薛蟠看来,不过是因为闲得慌罢了,当然了,搞艺术,薛蟠也是很赞成的,他也没有什么职业高低贵贱之分的歧视。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贾珍邀请众人入座,居然要薛蟠坐首席,薛蟠忙退却,“我是什么人物,怎么好坐在这个地方!”他一再推辞,来宾之中也没有特别的客人值得坐上头,冯紫英笑道,“珍大哥哥你是咱们的大哥,今个又是东道,论起玩乐起来,也没有人比得过您的,文龙兄既然谦虚,那么就请珍大哥哥坐首席是了,若是再这么推来推去的,咱们这酒就吃不成了。”

贾珍笑骂道,“前头的话儿倒也算是不错,之后说后头这什么,论起玩乐来,没人比得过我?我呸!这算是什么好话,若是论起玩乐来,哪里比得过你,我听说去年,你为了看华山的雪,巴巴的跑到华阴去了?这样乘兴而去,说走就走的本事,我可还真的比不上你。”

众人说笑着坐下,贾珍当中,薛蟠左边第一位,宝玉在右边第一,冯紫英在薛蟠下首,其余等人也各自坐下,会芳园虽然大部分的地方被大观园占去,但留下来的亭台各院,都十分精美,特别是这一处小巧精致的院子,似乎专门是为了听戏所用,一楼低垂,不设筵席,只是仆妇丫鬟们捧着金盆水壶毛巾等物等候着,到了二楼,这里也不过是略高一些,但看着对面的戏台,就十分的清楚了,二楼这里对着戏台子这边又用高超的建筑技艺,将两个柱子挪移掉,使得面向戏台的这一面分外的开朗畅快,视线望出去,一览无余,半点遮挡物都没有。

虽然是冬日,但是两侧都有高墙树起,又在众人身后树了屏风,到处又点了火龙暖炉等物,此处宴席之所温暖如春,丝毫没有寒冷之气。一时之间众人坐定,于是丝竹之声响起,戏台上也开始先唱十番,贾珍又吩咐地下的人,“把烧酒烫的热热的上来!今个好日子,群贤毕至,也都是好人物,务必是不醉不归的!”

这边热闹自然不必多说,冯紫英也不知道为何,对着薛蟠尤其的讨好照顾,酒桌上几乎自己个不吃酒吃菜了,只是顾着来服侍薛蟠,薛蟠对着这种过分热情有些不适应,他对着冯紫英笑道,“冯兄,咱们都是一样的好朋友,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何须如此?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冯紫英笑道,“没有的事儿,只是见到文龙兄如此人物,心下敬仰的很,故此就算是伺候文龙兄也是心甘情愿的,”他说着话,又给薛蟠剥了一只虾出来放在薛蟠碗里,薛蟠见到冯紫英那敬佩的眼神,不禁有些恶寒,自己的名声已经如此大了?既然还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关键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宴饮极好,贾珍原本就是精通玩乐之人,这戏、酒、菜、碗碟等物,无一不精致绝伦,台上唱完了十番,于是正戏开演,今个贾珍兴致极高,原本尤氏卧床昏迷,如今也是尽数康复,年下无事,自然是高兴极了,呼喝的高兴之极,薛蟠原本是爱热闹的,见到如此场景,也不免是觉得有些热闹过了头,又铺张过了头了。

一时间闹了好一会,薛蟠借故起身尿遁,到了后头这边另外有几间茶室空着,以待众人喝醉的时候躺着休息休息,前头实在是太闹腾,薛蟠到了此处,倒是清静不少,丫头们进来服侍,薛蟠接过了她们手里头的茶,就让她们出去,不必在这里伺候,前头的戏做的真好,丫鬟们巴不得这会子去看戏,于是就把薛蟠留了下来,薛蟠喝着茶闭目沉思,过了一会,“文龙兄,”冯紫英的爽朗声音响起,“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呢。”

薛蟠睁开眼,果然见到门口处冯紫英斜靠着此处,笑望着自己,“冯兄,”薛蟠点点头,“这热闹太过了,吵得我耳朵疼,故此在这里躲一躲。”

“珍大哥哥素来就是这样爱热闹,”冯紫英进来告坐,“若是我们都在,那么说不得,也就想着要越热闹越好,不如此,就说自己个是招待不周了。”冯紫英望着薛蟠,“小弟还要话儿要说。”



五十一、薛大忽悠

薛蟠微微一笑,“冯兄今个如此,我就知道你有话说,咱们第一次见面,”薛蟠是不准备马上就答应什么,“冯兄若是有什么话儿说来就是,我在这里头听着呢。”

薛蟠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咱们刚认识许多不合适的话就不必要说了,有些比较为难的请求,那么也请你不要说出来,毕竟咱们还不熟悉,冯紫英何等聪明,自然是听明白了薛蟠的话头的拒绝之意,不过他这样的人物,又不是宝玉那种脸皮薄,亦或者是金宁这种自持身份,不太会结交旁人的人来面对薛蟠这几句话的话,还真的就此打退堂鼓,不再好意思开口,但是这个时候冯紫英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也很清楚,薛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不可能就是这样子都什么事儿别人一求如此面嫩就答应的,若是如此,那么也不会在外头有小霸王的称呼了,应该是小刘备才对。

冯紫英微微一笑,“小弟不是为自己而来,而是为兄台而来。”

“哦?”薛蟠放下了盖碗,眉毛一挑,“这话我倒是不懂了。”

就是要你这个不懂了,冯紫英笑道,“文龙兄大才,年轻一辈之中是谁都比不过您的,这一点就算是文龙兄再谦虚,也是逃不开,躲不过的,今日这么一瞧,越发让小弟我,相信文龙兄的确大才,却又有极深的谋略,虽然这外头的人不知道,可小弟却是清楚,这泾源节度使去职贬官抄家,内里都是文龙兄的手段,若是细细筹谋,料想文龙兄的才干,扳倒一个外官,而且是扳倒一个对着四大家没有什么礼数的外官,也是不难的,但最难的是要在这几日之间翻云覆雨,迅速的将史三侯爷翻身无罪,更是将泾源节度使打翻在地,泾源节度使,在官场上厮混久了,自然把柄甚多,打翻了不稀奇,可能请动翁相出马,又能让天柱山的匪徒授首,这才是最难得,不是?哦对了,还能居然请动了北静王来帮衬说话,这可是天难地难的事儿,真不知道文龙兄,是如何办成的!”

薛蟠用手撑住脑门,“若是你不说,我却是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厉害,只是我要问一句,你如何知道的这样的清楚,莫非,”薛蟠悠悠的望着冯紫英,“莫非这个事儿,是你筹划的吗?”

薛蟠语气虽然温和,但语意却是有些冰冷,冯紫英摆摆手,对着薛蟠的这个质问,还是有些紧张,要赶紧解释,“我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敢做这样子还谋算四大家的事儿?四大家再怎么样,也不是小弟这小小的神威将军家里头可以暗算的,只是我看的清楚罢了,文龙兄的事儿虽然办的隐秘,但有心人若是看着文龙兄,也总是看得出来一些端倪的。”

“这话我就又不明白了,”薛蟠笑道,“是谁还这样看着我呢?可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按照冯兄你的意思,你今日是来当说客了?”薛蟠望着冯紫英笑道,“为了我的事儿?”

冯紫英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是他偏生对着薛蟠的事儿又这样的清楚,显然他是有在为某一种势力奔走的工作在身上,或者是说,神威将军冯唐,也已经是投靠了某一种势力,而想着要攫取一种特别重大的利益。

冯紫英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薛兄,的确今个来,就是要为了文龙兄你的将来考虑的,文龙兄大才,日后在朝堂上,起码还有四五十年的光景,这青春年少就是大大的资本,再加上文龙兄才干、谋略都是一等一的,这几十年的宦途光景,还是要早早的谋划才好,依靠着文龙兄这样的才干,只要是选对了人,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只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听从某人之命的契机吗?”薛蟠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要我薛某人俯首称臣?”

“那些人面前,俯首称臣,不是丢脸的事儿。”

的确不是丢脸的事儿,这种事儿估计每天都在发生,若不是贾珍看上去实在是太无能,只怕是也早就被冯紫英给收揽下来了,而且看着贾赦那样热衷功名的样子,只要是有人招揽于他,也必然是马上上钩,谁都知道,从龙之功大过天。

若换做是之前的薛蟠,说不得也会想着有些心动,万一对方提出来的请求比较动人心,可能也会答应下来,只要是穿越者,如果不是自己个造反当皇帝的,那么安安心心当一个辅佐明君的诸葛孔明流芳百世也是不错的。

只是薛蟠现在知道了皇帝的心思,甚至一部分知道了圣后的心思,那里还会趁着现在这个情况不明的时候,就急匆匆的跳上不知道目的地的船只?这可是真的犯蠢的做法。

他见到了冯紫英这样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突然就想起来了捉弄之心,“你劝我要择明主而从之,我却是要劝冯兄你,迷途知返,不要误入歧途!”

“迷途知返?误入歧途?这是何意?”冯紫英微微皱眉,不解的问道。

“你说是明主,我却说如今没有明主,”薛蟠端起盖碗来,喝了一口,喝到茶水有些凉了,于是就把盖碗放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对着冯紫英说道,“起码圣上才是明主,自然就没有别的明主了。”

“可是……”冯紫英笑道,“圣上不可能一直在位。”

“冯兄此乃狂悖之言,还要慎重的说,”薛蟠皱眉道,“圣上在位,其余的人都是臣子,自然没有什么明主,我劝冯兄的意思是,圣上春秋鼎盛,东宫之位还空悬,这是没错的,可既然是空悬,那么有心人运作的就多,盯着那个位置的人就多,与其上蹿下跳让圣上厌恶,反而失了圣心,还不如安安心心当差,等着日后的契机。”

“除夕之夜契机极好,只是被文龙兄给破坏了,若不是文龙兄拿了第一等,只怕是胜负就分辨出来了。”



五十二、天命来了

“若不是文龙兄拿了第一等,只怕是胜负就分辨出来了。”

冯紫英显然也知道除夕之夜在乾清宫的事儿,故此才说薛蟠坏了人家的好事儿,“非也非也,若是尘埃落定,你哪一位明君,只怕还不见得能得胜,而不能得胜,只怕是这会子更要行不法之事了,而且这尘埃落定,就算是你哪一位明主能够领先一二,难保日后不会被人暗算了去,我这不是坏了大家伙的好事儿,我是帮助了大家,大家都该谢我的。”

冯紫英脸上明显露出了不信的表情,他觉得薛蟠有些在大吹法螺,“文龙兄真是爱说笑。”

“本朝为何不立太子,这是有缘故的,诸王争雄,若是有东宫册立,东宫必然是成为大家伙的眼中钉,而其余的人心里头也不服,会生出不臣之心来,这样的话,纷争更多,比如太祖太宗朝的经验教训,不会没人不记得的。”

“再者,如今圣上无子,就算想着日后大业要托付给侄儿,到底不是自己儿子,何必这样急匆匆的定下来呢?”薛蟠悠哉悠哉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圣上春秋鼎盛,何愁没有子嗣?若是如今定下来,日后又有皇子诞生,这个时候国本不稳,更是容易出现乱子的。”

冯紫英听着薛蟠的话这才有些道理了,于是点点头,“文龙兄这些话倒是不错,只是圣心摇摆,若是自己个再不争取一些,自然是没有法子更得圣眷了。”

“可见冯兄到底是没有学过道德经,”薛蟠笑道,“水,天下不争,无人能抵抗之,这是大势,想着要阴谋诡计,结党营私——这词儿我用的不当,但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不妥当的。归根结底,这样的事儿是不好的,冯兄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我身为欣赏冯兄你的为人,故此有些话,交浅言深,也就说了,有些事儿不必在意这眼前的得失,若是什么事儿都要争强好胜,不见得是好事儿哦。”

冯紫英笑道,“文龙兄雄辩之才,我险些要听信于你了,只是这些话儿表明文龙兄不想屈就,这也就够了,何必有所我所走的路,是迷途呢。”

“我还是那句话,圣上春秋鼎盛,谁说就没有皇子了,后宫内宠甚多,若是有得意的一二诞下龙子,也是有可能的嘛,”薛蟠笑道,“其余这尝了滋味但日后尴尬,还不如还静心等待,日后等着将来的机会再作打算,是不是?须知这出头的鸟儿先被枪打死,实在是危险的很呢。”

冯紫英似乎有所动,但他似乎对着那位明君更是深信不疑,“文龙兄说的在理,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人自己的奋斗,还是需要的。”

“奋斗是需要的,还更要考虑历史的进程呢,”薛蟠笑道,“很多时候,天命不在我啊。”

薛蟠这是纯粹胡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在冯紫英面前,却又要当做自己是天道的卫道士一样了,冯紫英笑道,“文龙兄如此说,我也就罢了,只是若真的有天命迹象出来,天命在于圣上,那么我就听了文龙兄的话儿,为文龙兄驱使,听文龙兄的,如何?”

我又不要图谋大为要你驱使做什么?薛蟠还没说话,外头突然来了冯紫英的仆从,凑在冯紫英的耳边急切的说了几句,冯紫英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望着薛蟠,“文龙兄,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刷的站了起来,对着薛蟠低声喝道,“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刚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薛蟠莫名其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单纯的忽悠你而已罢了,“冯兄,你这是何意啊?”

薛蟠在装傻,冯紫英却是愈发觉得薛蟠深不可测,特别的可怕,他直视薛蟠,想着从薛蟠的脸上发现出什么端倪来,可的确是看不出来什么,薛蟠有些被冯紫英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这个时候申翰进来了,恰当的走了进来,“你们在这会子说什么体己话呢?文龙兄,冯兄,”申翰笑道,“这可不成!大家伙都在外头喝酒划拳,倒是这个时候你们管起来们来说话,预备着偷懒?这可不成!”申翰对着薛蟠笑道,“文龙兄有什么体己的话,也不如和我说一说如何,兄弟,”申翰喝了点酒,这时候故作豪爽,拍了拍胸脯,“一准都办好了。”

冯紫英被人一打岔,回过神来,神色不定的望了薛蟠一眼,才对着申翰说道,“是了,是了!还预备着唱惊梦呢!小柳儿呢,可到了?”

“已经到了!又罚了酒,这会子就下去装扮了,大家伙这才叫我来寻你,你若是再不去,只怕这杜丽娘等会就变成了平阳公主要来杀你了。”

冯紫英忙对着薛蟠作揖,意味深长的说道,“等会唱了戏,再和文龙兄请教。文龙兄所说的天意,只怕是真的要来了。”薛蟠干笑,“好说好说。”实则是颇为狐疑,到底这冯紫英在闹什么玄虚。他和申翰一起出了此处茶室,众人果然在找薛蟠二人,申翰绘声绘色的说了两人在密室谈话聊心事,众人纷纷起哄,“了不得!文龙兄到底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薛蟠苦笑,这些人的笑意可不太正经,如此说笑了一二,后头戏班的人来说,“两位爷都装扮好了。”

贾政忙吩咐,“听了其余的乐器,俗得很,两位兄弟神仙般的人物,不能用那些样的俗器给染了!”宝玉也忙道,“只能用琴箫二件,其余的都不能用才好。”戏班班主忙领命而去,不一会箫声幽幽响起,帷幕拉开,有一美人侧面坐在椅子上,以袖枕头,做假寐状,头面的珠翠等纹丝不动,好像是真的在那里睡了好一会的样子,薛蟠起初不以为意,瞥了一眼,却顿时注意起来了。

“没乱里春情难遣

蓦地里怀人幽怨”



五十三、好了和完了

那杜丽娘似乎正在熟睡之中,却又似乎在清醒的状态,“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一声幽幽响起,少女懵懂之中带着一丝含苞待放的春意,薛蟠原本举起了酒杯,不以为意,这牡丹亭听过许多次,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可这声音不仅仅是十分清脆悦耳好像是黄莺之音,更是多了一丝睡眠之中的磁性和慵懒,好像是真真正正在梦里头醒来的样子,薛蟠将杯子停在了半空之中,眼睛抬起来,凝视到了戏台上,贾珍挑眉,“如何,小柳儿这样的风姿,如何?”

那扮作杜丽娘的自然就是柳湘莲了,只见到他一唱一念身段微微摇晃,众人的眼珠子就是错不开了,都是聚精会神的盯着那杜丽娘,薛蟠也形容不出什么别的来,只是觉得这杜丽娘一颦一笑,真真是国色天香,其余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办法引起关注了。

堪堪这一段唱完,“出将”里头就出来了一位英俊的书生来,手里头折了一支柳枝,这自然是柳梦梅了,冯紫英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有一股子的少年英豪的勃勃英气,可扮上了柳梦梅,这英气不见了,倒是存了一些脂粉气和书卷气,这才是符合原本的人物形象了,宝玉击案赞赏,“冯兄真真是厉害的很!这演书生也就是像书生了。”

杜丽娘完全就是杜丽娘,而柳梦梅也完全就是柳梦梅,而众人神思恍惚的同时,却也还清醒着知道这两人原本的身份,或者说,已经完全忘记了两人的身份,就知道这是一对两情相悦的如花美眷,正在似水流年。

薛蟠看着台上的二人出神,好像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去了,一首这游园惊梦演完,众人静气凝神不由得纷纷长长吐了一口气,连连赞叹,“这样的好戏,真真是外头怎么见都见不得的!”那边上的戏班班主也衬托着说话,“若是这两位爷下海,只怕是我们这吃饭的地儿都没有了!”

申翰笑骂道,“别扯臊了!什么人都能去你那行当吗?”

戏班班主赔笑,“自然自然。”

贾珍对着有些怅然的薛蟠笑道,“如何?大兄弟,这两位如何?”

“如梦如幻,如天上人间,又如春花秋月流水东逝,真真是绝无仅有的。”薛蟠点点头,真心赞许道,“这牡丹台好唱,却不见得有人都能说得通这其中的意思,若是不用这种代入感,把自己想成这戏台上的人,又有那满腹诗书,把这人物的气质演出来,这一出戏是唱不好的。”

众人纷纷点头,宝玉也赞叹道,“薛大哥哥这个身临其境,的确是再有道理不过了,而且若是没有书卷气,没有这满腹经纶,是演不出来的。”

那个班主也是佩服的很,“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哦,不胜演十年戏了!小的原本也不知道,这为何两位爷就演的如此的好,算起来,若是小的说一句不恭敬的话儿,论起这唱念做打来,总是我们这些角儿练得更苦些的,只是实在不知道为何就不如两位爷唱的好,演得好,如今可真是尽知道了!这位大爷说的半点也不错。”

申翰笑道,“古有一字师,如今也有一言惊醒梦中人了,你这还不快着点认了薛大爷做师傅?只怕是你这戏班子即刻就要名动京城了!”

众人都在说笑,这时候柳湘莲卸了妆过来,听到薛蟠这话儿,不由得眼前一亮,“古人云,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这位兄台今个的这话,”他郑重其事的朝着薛蟠作揖到底,“就是我柳湘莲的知己了!”

薛蟠忙扶起来,“不敢不敢,还请起,请起。”柳湘莲未出现之前,贾珍就介绍过了此人,原系世家子弟。他父母早丧,读书不成。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他生得又美,内相也聪明,最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乃是京都之中一绝。

和冯紫英相比,柳湘莲更多了一些浪荡江湖游侠儿的气质,宝玉介绍了薛蟠是何人,柳湘莲眼中露出了感兴趣的光芒,“还好旧年我并不在都中,而是去嵩山学武了,若是在都中,只怕也要被薛兄给扫荡了。”

贾珍笑道,“诶,文龙老弟最是欣赏风雅之人,若是那煞风景的人,岂能说出适才的话儿?就算是误抓住了贤弟,见到贤弟如此人品,也就是放了,绝无二话的。”

这边说了话,复又安排席次坐下,柳湘莲和薛蟠见过礼,又和宝玉说笑一番,他似乎和宝玉十分亲厚,他瞧着左右无人,对着宝玉笑道,“你这位表兄,和寻常人真是不一样?”宝玉笑问如何不一样,柳湘莲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睛,倒是不太一样。”

柳湘莲迟到了,于是贾珍要罚他,他也不含糊,卷起衣袖来,连干三大杯,又和人呼喝起来划拳斗酒,十分潇洒如意,这会子倒是冯紫英不见了,贾珍又寻,“杜丽娘来了,柳梦梅又不见了!”

这边热热闹闹的正是时候,不曾想又有突发的事儿发生了,这边还在唱戏吃酒,外头赖二管家进来忙禀告贾珍,脸上露出了喜滋滋的笑容,似乎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大爷!大爷!宫里头传出来好消息,贤德妃娘娘,有喜了!”

贾珍喝的有些晕乎乎的,一时间还没听清楚赖二说的是什么,薛蟠却是微微一吃惊,迅速的站了起来,柳湘莲和宝玉转过脸来看着薛蟠,薛蟠忙叫人,“快停了快停了戏!你说什么呢?贤德妃娘娘有喜了吗?”

“是,恭喜大爷,恭喜薛大爷,恭喜宝二爷!”赖二郑重其事的说道,“宫里头太医院传出了好消息,咱们家娘娘有喜了!”

贾政大喜,连忙拍手,“好了好了!这下好了!”

薛蟠却想到了刚才冯紫英的眼神,心里头默默念叨,“完了完了,这下可真的完了!”



五十四、大喜事

薛蟠现在才想到了冯紫英适才看着自己那样可怖的表情,自己不过是胡咧咧一番,只怕是真的又被冯紫英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亦或者是预测到了什么,这才好像是看到鬼一样的看着自己了。

这戏自然是听不成了,宝玉虽然万事不管,可对着这个犹如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长姐,还是十分敬重的,听到这话,狂喜道,“如此好事儿!我要赶紧着回去告诉太太去!”于是连忙起身,不管不顾的就要走,贾珍也不拦着,他这会子脑筋转了转去,也想不好什么事儿,见到众人都没有可商量的,于是又要请冯紫英,“这个小紫!到底去何处了?”

门外又有人来回报,“冯大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唱完了惊梦,也就出去了。”

这眼下自然是听戏听不成了,主要是少了一些兴致,贾珍要过府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消息,总是要先问过贾政,若是事儿属实,也要给贾母报喜才是,于是此地就叫贾蓉贾芹等人帮衬着招待一二,只是主家有事儿,众人自然也不好再在这里头吃喝玩乐,纷纷告辞离去,又说道,“府上如此大喜,必然过几日珍大哥还要请吃酒庆贺一二的,到时候大家伙再来叨扰,再来热闹一番也就是了。”

这些人倒也不全是那些个毫无心机而且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物,除却自己所擅长的兴趣爱好之外,也是有一些政治头脑的,贾珍的狂喜实在是有道理的,如今永和皇帝膝下是无子,就连一位公主都没有,可这样突然之间后宫有了喜讯,可见日后这东西两府,贾家,只怕生发的时候都到了,日后自己个只怕是还要再多走动走动,捧一捧贾珍才好,日后这边若是真的有了什么出息,只怕是真的有那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可能了。

贾珍于是忙叫贾蓉等人送出去,自己个和宝玉一起到了西府这边来,到了贾母院子里头,果然这里人头攒动,王夫人邢夫人等人都已经齐聚此处,就听着贾政说话,贾政素来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初一的时候,老太太入宫朝见,见到娘娘的脸色不太好,还特意请安问好了一番,只是却不知道是这样的好事儿,晌午的时候,娘娘吃了一些甜食,不曾想都吐了,请了太医来把平安脉,这才知道娘娘已经怀了龙胎了!说是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才知道,这都是凤藻宫的公公出来说的。”

贾政说一句,贾母就念一声佛,等到贾政说完,贾母这才停下了念佛,“真是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这好多年了,都没有消息,没想到今年一下子才正月里头,娘娘的生日才过去没几日,这好消息就来了!”

王夫人也在一边拭泪,薛姨妈忙劝慰,“这是好事儿,姐姐怎么哭了?”邢夫人也说道,“的确是天大的喜事儿!”她对着贾母说道,“老祖宗,咱们娘家人,该是赶紧着递牌子进宫探望才是!”

“是该探视,”贾母忙吩咐地下的人预备凤冠霞帔等物,预备着再进宫探望,突然之间却又想到了什么,“可不成!宫里头探视素来是有一定的时日的,咱们初一才入宫过,如何能这样没几日就入宫?除非有旨意,不成,不必预备着了!”贾母叹道,“到底是天家规矩大,这娘娘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就里如何,也不能入宫去探望!”

不过说起来到底是好事儿,贾政忙劝道,“老太太不必担忧,宫里头一切医用之物都是极好,这是宫里头难得的喜事儿,圣上也必然是看重的很,不日必然会下旨,请老太太这些内眷入内探望的。”

贾珍忙道,“是这个理儿没错,只是咱们自己个也要准备一些不是?我那边今年庄子里头进了上好的雪蛤和鹿胎,听说补身子的效果极好,虽然宫里头什么都用,可咱们娘家人送些东西进去,这才是心意不是吗?老祖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母笑道,“你不知道这宫里头的规矩,这吃的东西拿进去,是都要一概检验过的,若是有什么摸不著头脑的东西,一概都是不让送的,你这些东西补身子虽然是好,可还要太医院看过才能是用,不能给娘娘自己个就拿去用的,这东西送着麻烦,故此咱们家都是不用这些的,最多送一些穿戴的东西进去罢了。”

阖府上下无人不是喜气洋洋喜笑颜开的,永和皇帝多年没有子嗣,大家伙虽然面上不说,可心里头实在是狐疑的很,狐疑皇帝是不是没有生育的能力,不然的话为何这后宫佳丽三千,是一个肚子的动静都没有,而且这么多年了,南门不成这送子观音就不来大越王朝的大明宫里头了?

帝王家子嗣稀少就是不祥之兆了,更何况如今这根本就是子嗣绝无的,无子嗣,无皇位的合法继承人,国本不稳,也是皇帝失德的一种表现。如今这元妃才前年晋封贤德妃,去年元宵省亲,今年就得怀龙胎,实在是顺顺利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如此一来,贾家复兴,只怕是真的指日可待了。

消息也已经渐渐的传出去了,凤姐笑道,“这样的好事儿,只怕是来家里头的客人越发要多了,又加上原本就是正月里头,只怕还是要待客预备着。”

王夫人点头,对着贾政说道,“很是如此,老爷你觉得呢?”

贾政是高兴,但还是比较谨慎的,“如今娘娘虽然有了大喜事儿,可到底是里头的事儿咱们还不知道,如今就预备着宴请,是不是会太招摇了些?”

“说的不错,只是旁人来道贺,或者是来正月串门子,也是寻常的事儿,难道还要拦着人家不成?凤丫头说的不错,提前预备着总是不会错的。”贾母点点头说道。

这边说了一会话,众人才告辞出来各自当差办事儿去,薛姨妈见到薛蟠不在跟前,有些奇怪。



五十五、笑不出来

薛姨妈很是奇怪,问杨柳,“今个大爷去那里了?”

杨柳回道,“说是今个过府去珍大爷那边吃酒去了。”薛姨妈奇道,“那适才怎么珍大爷进来了,宝玉也回来了,怎么就没见到你们家大爷?这大好的日子,怎么也不过来祝贺祝贺,”薛姨妈有些不高兴,“还好老太太不理论,若是理论了正经儿这可是失礼的地方,算起来,大爷也是宫里头娘娘的表弟,怎么好像还不怎么关心呢?”

这倒是错怪薛蟠了,薛蟠听到这个消息,是震惊夹杂着喜欢,但是又有些莫名其妙,震惊的是这历史的车轮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根据自己的记忆,元妃可是从未有妊过!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薛蟠在暗暗的嘀咕,该不会是自己个旧年给抱琴逼迫献上的那个生育的秘方,这起了作用了吧?这宫里头的消息还未明确,薛蟠想了想,和贾珍一起过府的时候趁着两人没注意,就自己个先溜回到了梨香院的外书房,推门进去,见到王恺运正在围着火炉温着一壶绍兴酒,还用火钳子在火炉之中拨弄着什么,薛蟠问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问你家里人要了一些板栗,这个时候在火里头烤熟了,刚好下酒,文龙今个不是在东府吃酒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可不是东府那位爷的风格啊。”

薛蟠无语的望着王恺运熟练的用火钳子把烤的焦香四溢的板栗夹出来,自得其乐的吹了吹烫热,熟稔的剥起来,见到这个场景不免薛蟠想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成语,那就是“火中取栗”。

薛蟠坐下来,对着王恺运说道,“宫里头传出了消息,说是贤德妃有孕了!先生,你知道这件事儿了吗?”

王恺运微微一愣,剥板栗的手都微微停了一些,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薛蟠,“我不知,今个的消息?”

“是,东府那边已经罢宴了,赶紧着过来这边问消息,是宫里头传出来的,”薛蟠笑道,他倒是有些惊讶王恺运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壬秋先生竟然是不知?”

“如今我在你府上养老,那里知道这外头许多的事儿,若是文龙不来告诉我,我只怕也是不知道的,”王恺运只是微微失神,随即就复又淡定自若的剥栗子了,“这事儿来的好啊,圣上终于可以放心一些了。”

薛蟠问道,“按照先生你的想法,这日后政局如何走向?”

“除夕大宴的事儿,只怕不是圣上突发奇想的,”王恺运对着薛蟠说道,他喝了一杯酒,“我估摸着是圣上已经知道了元妃有孕,这个时候来试探众人而已。”

“试探?试探什么?”薛蟠追问。

“试探大家伙对着皇帝是否还忠心耿耿,亦或者是有了其余的什么心思,除夕的时候,都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所以若是真的那些亲王夺魁了,也不过是和赏赐你一样,只是赏赐一箱子金银锞子罢了。”

薛蟠心里头暗想可不仅仅是有一箱子金银锞子,更可怕的东西在里头是真的了。这金银锞子算不得什么,但若是王恺运知道了这皇帝在潜邸时候当胶东侯的私印在自己手里,只怕是就不会觉得如此简单了。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复盘起来,的确皇帝有存在着试探众人的意思,他试探出来了一点,那就是起码圣后对着自己个还是看重的,并还没有存在着想要再选一位新的东宫的意思,这个意思试探出来,皇帝也就明白,自己的位置依旧稳固,也信了昔日王恺运对着自己所说的,“圣后所立,若是贸然再换,岂不是有损圣德?”

“圣上试探的结果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却是被我和舅舅他们给打扰了,这事儿,”薛蟠回想了一番那天的场景,显然王子腾是不知道皇帝试探的这个心思的,还要自己奋勇作诗拿到第一才好,不过他这个时候倒是放心了一些,他可没有什么震动的意思,更多的是高兴了,“眼下这最招人眼目的可就不是我了,表姐这么一怀孕,帮我解了围。”

“文龙以为,你解围了?”

“难道不解围了?”薛蟠施施然的笑道,“若是论起来,原本最招人恨的就是我了,这几日我过的是战战兢兢的,可没有多少舒坦日子过的!就怕是被那些王爷们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可是没想到如今娘娘有了身子,这么说来,再刁钻的人也不该盯着我了,而是应该要盯着宫里头去了。”

王恺运笑道,“这事儿和文龙你脱不了干系,你可是贤德妃的表弟,在外人看来你就是贤德妃一派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如今这贤德妃就是如此找人醒目,大概有人要找后宫的麻烦,这是难得,可若是要找在外头你的麻烦,这可是简单的很啊。”

薛蟠这下子一下子就又笑不出来了,的确就是如此,真正在政治上老练的人,是不会对一个还未确定的东西去做什么谋算的,贤德妃是否能够龙胎平稳,是否能够顺利诞下,肚子里头是男是女,这都是说不清楚的事儿可,这个时候若是朝着后宫嫔妃下手,必然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但是在外面对付薛蟠就简单了,这完全是可以挂上冠冕堂皇的为国的借口来对付薛蟠,薛蟠有些郁闷,“我以为总是和我没什么相干了。”

“只怕是日后的波折反而更多了呢,”王恺运似乎是说了一句不祥的预言一般,“且看看吧,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王恺运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杯,“朝廷,从此就多事了。”

薛蟠不屑一顾这样的言辞,“先生说笑了,朝廷什么时候风平浪静过?”

只是没想到这事儿马上就找上门来了,这没过几日,薛蟠就笑不出来了,他对着内务府过来传旨的太监,结结巴巴的说道,“你说什么?这旨意是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五十六、鸳鸯伺候他去,最好

“薛大人说什么玩笑话呢,”那个太监圆圆脸,笑眯眯的,对着薛蟠的反应一点暴跳如雷认为薛蟠不尊皇家旨意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呀,圣上口谕,就是这个意思。”

“这话,这话,”薛蟠结结巴巴的说道,“也,”太离谱了吧?“是要我入宫做什么?我没听清楚,”他不确定的再问道,“是要入宫做什么?”

“圣上口谕,”那个太监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重复了一遍,“贤德妃龙胎如何,要请薛大人入宫,和太医院太医们会商一二。”

这说的什么玩笑话!薛蟠心里头大呼,什么时候自己个倒是成了这妇产科专家了?怎么会传到皇帝耳朵里了?薛蟠笑道,“可是微臣我,却是不懂得什么医道啊,若是耽误了娘娘的身孕,只怕是万死难辞其咎,我这入宫去,合适吗?”

那个太医身穿红衣,乃是皇帝身前得力之人,他原本也对着永和皇帝的命令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还是特意请示了大总管庞德禄才知道了内情一二,“薛大人这会子又谦虚了?贤德妃娘娘可是什么事儿都和圣上说了,说是因为薛大人心怀尊敬圣上之意,故此特意向贤德妃娘娘进献海上仙方,这样调理好了娘娘的身子,这才一下子有了喜兆,算起来薛大人可是朝廷的大忠臣呢,一下子就办好了这么好的事儿!”

薛蟠在风中凌乱,妈呀,自己的这个大表姐,可真是会给自己挖坑!你这怀孕了自然是好事儿,你在皇帝面前如何邀宠,如何痴缠,只怕这个时候皇帝都会甘之如饴,但你把我给你的那些方子说出来,这是要干什么那!还要自己个入宫去照顾贤德妃?自己又不是保姆月嫂,如何知道照顾龙胎?

“贤德妃娘娘说只有薛大人亲自料理,这龙胎才会稳固,圣上听到这话,自然是事事都要听着娘娘的意思了,故此忙叫奴才来传旨,请大人入宫。”

好了,现在是真好了,薛蟠无语,现在等于是诸王会忌惮自己,宫内其余的嫔妃,包括皇后,都要恨死自己了。

薛蟠干笑一声,“是要如何?我要住在宫里头不成?”

“这倒是没说,若是薛大人担心要住在宫里头的,”那太监笑眯眯的说道,“可以先带上铺盖。”

鬼才要先带上铺盖,薛蟠才不想又住在宫里头,之前在咸安宫已经是住了许久了,还要住进去?宫里头那里有家里头舒服?薛蟠笑道,“既然旨意没说,那么就先入宫吧。”

薛蟠进去换衣裳,顺便将这个事儿告诉薛姨妈,让她去告诉贾母王夫人等一声,薛姨妈还有些不信薛蟠有这样的能耐——实则薛蟠自己个月不相信自己个有这样的厉害,但是她也知道之前什么梦里头白胡子仙人授薛蟠仙方的事儿,于是这样联想起来,倒还是有些相信的,于是连忙进去告诉了贾母等,贾母正在和王夫人、王熙凤鸳鸯等抹骨牌取乐,听到薛姨妈这话,忙说道,“姨太太说的这个,可是真的?真是宫里头这样要蟠哥儿进去伺候着娘娘的龙胎?”

“是,”薛姨妈笑道,“那位公公是这么说的,蟠儿这会子进去换衣裳了预备着进宫,我想着蟠儿也没有这样的厉害,只怕是弄错了也是有的。”

凤姐在边上对着贾母说道,“只怕是表弟还是有些本事的,我依稀想起来,去年娘娘回来省亲的时候,那时候好像还是在姐妹们作诗的时候,抱琴姑娘拉住了表弟,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我那时候还纳闷呢,这抱琴姑娘和表弟也不认识,怎么就说得上话呢,这会子想起来,只怕是真的表弟给了生子的方子!”

凤姐这时候不由得生出了艳羡之意,这个表弟,真是太把自己个当成外人了,这样有生育的好方子,也不说给自己这个表姐,孝敬了宫里头原本是正常,但是自己这个表姐也对着这个表弟很是照顾啊,怎么就不记得要给自己一份呢?须知如今自己也就一个姐儿呢。

贾母不许凤姐再说,若是再说下去,只怕是落实了一个内宫嫔妃结交外头人的口实了,“圣上有口谕,咱们自然是要听从的,只是蟠哥儿要入宫去照顾娘娘的胎,这怎么说,也不好意思叫姨太太这里辛苦才是,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薛姨妈忙说道,“这有什么,老太太若是这么说,就是彼此生分了,别说是咱们如今这样的好呢,就算论起亲戚来,娘娘也是蟠儿的亲表姐呢,这一层上,也是要照顾的。”

这边说着话,薛蟠就进来告辞进宫去了,身上穿着青色的官服,整个人卓尔不群,的确是十分出众,薛姨妈也不管其余的,十分严厉的对着薛蟠训诫,“到了宫里头,凡事儿要多照顾娘娘的身子,若是有什么疏忽怠慢的地方,损了娘娘的身子,小心回来我饶不了你!”

薛蟠无语的摸了摸鼻子,这个老妈可真是偏袒的可怕,这会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个入宫会不会有什么风险的,看顾龙胎,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吗?只怕是风波不断要起来了,适才他还和王恺运抓紧时间嘀咕了一阵子,心里头稍微有些数了,这才过来和贾母等人说话的,薛蟠又问贾母,“老太太可有什么话儿要和娘娘说的?我带进去告诉娘娘。”

贾母想了想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还只是说,“请让娘娘保重身子就好。”

薛蟠告辞入宫去了,贾母这下子是再也不想什么玩乐了,浮皮潦草的吃了饭,就坐着发呆,凤姐在跟前说笑一番,这才稍微高兴了些,到了晚间,宫里头传信出来,“薛大人要住在宫里头了,说带铺盖和伺候的人进去。”

薛姨妈忙要去准备,贾母笑道,“我瞧着让鸳鸯进去伺候着蟠儿,最好!”



五十七、告诉我

薛蟠的这个任命,差不多就是要和太医们会诊元妃的脉象,那么大概是半天就不可能做的好的,自然是要入宫住着,可能还要住一段时间,所以这才宫里头要将薛蟠的铺盖衣物等都送过去,薛姨妈也想着有这个可能,故此也不吃惊,但是吃惊的是贾母的意思,“让鸳鸯入宫伺候”,这个命令真是叫人吃了一大惊,薛姨妈一时间有些发呆了,这,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呢?

凤姐眼珠子转了转,忙笑道,“老太太,您若是离了鸳鸯姐姐,可是说话吃饭睡觉都没意思的,若是鸳鸯姐姐进宫去了,谁来伺候你,谁陪着你抹骨牌呢,依我看,老太太想要派人,派其他的就是了,何必派鸳鸯姐姐呢。”

贾母摇摇头,“其余的人伺候的不好,我不放心,就让鸳鸯去!”贾母素来很少说这样决断性的话儿,故此凤姐也不敢说话了,王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她这会子只是希望这薛蟠入宫能够好生照顾好元妃,贾母又对着薛姨妈笑道,“老婆子失礼了,这样上赶着就要给姨妈分派了丫头去,我只是想着晴雯在家里头料理的事儿多的很,叫她入宫去伺候,家里头又要叫姨太太劳烦了,故此还不如就别派她了,我这边派鸳鸯去,”贾母拉住了身边鸳鸯的袖子,对着薛姨妈说道,“她是个细心人,在宫里头必然是伺候的好的。”

鸳鸯不言语,这个时候也不是她该言语的时候,凤姐忙说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可见是真的心疼表弟了,须知道鸳鸯可是从来跟在老太太身边,什么地方也是不去的。”

薛姨妈笑道,“这可是多大的福气啊,得了老太太的人去伺候着,蟠儿只怕是高兴的坏了。”贾母又要叫凤姐和薛姨妈去给薛蟠整理东西,这边趁着人少,对着鸳鸯笑道,“我要你去入宫去伺候蟠儿几日,可有话说?”

鸳鸯说道,“老太太派什么差事给我,我都该做的,那里有话说,一定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伺候好薛大爷。”贾母点点头,十分满意,“你这孩子,也不要钻牛角尖了,我叫你入宫去,一来自然是伺候好薛大爷,二来你也去瞧瞧咱们家娘娘,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虽然蟠哥儿回来也必然会说的,但我想着还是要你去看看,其余的人,我不放心!”

鸳鸯肃然领命,贾母也叫琥珀等人,“给你鸳鸯姐姐换了衣裳去,这入宫去,宫里头的人可都是知道这是娘娘的娘家人,若是穿的简慢了可不成,”不一会晴雯和几个丫头拎着包裹过来等候着,晴雯脸色淡淡的,似乎有些不悦,薛姨妈知道她心里头不爽快,于是偷偷说道,“这会子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老太太要鸳鸯进去,可不是要单单照顾蟠儿的,只怕还要问娘娘的意思,这样的话,你就不合适了,你可别露出不太高兴的意思来,免得老太太瞧见了不高兴,这会子可是高兴的很呢。”

晴雯乃是贾母房里头出来的,若是惹得贾母不高兴,那就是晴雯没礼数了,果见鸳鸯穿戴来了,两个丫头与周瑞家的拿着手炉与衣包。贾母和王夫人等人看着鸳鸯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通身十分体面,薛姨妈瞧见了就十分喜欢,对着贾母笑道,“到底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人,这样穿戴起来,真真是与众不同,和我们这些家里头的人,可真是不能比的。”

贾母笑道,“姨太太客气了,你们家里头那个不好?虽然是年节,可她也不好穿这样好的,只是到底要入宫去,被人瞧见若是穿得不好,岂不是也不是咱们家的体面?所以这才要特意的穿好些才是。”王夫人见鸳鸯没有大毛的衣裳,于是叫彩云把自己个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鸳鸯让她带进去穿。凤姐又看包袱,只得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这收拾妥当,鸳鸯自然出去了。

薛蟠入宫去,只怕是一两日是没有那么快出的来的,于是贾母这边说了几句话也就散了,邢夫人见到这边无事,回到了贾赦院,贾赦正在屋里头带着一个玳瑁的老花眼镜在翻一本书,邢夫人进了里头,把今个在贾母那边听到的话儿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贾赦听,贾赦听到是薛蟠给了元妃这个方子,奇道,“这个薛家哥儿,怎么这样的厉害?我以为他只是会做官,亦或者是发财赚银子,可是没想到这医道上也是这样的厉害,如此说来,”贾赦把手里头的书给放了下来,“岂不是咱们家娘娘都要谢她薛家的这个表弟了?”

“谁说不是呢?”邢夫人忙说道,“所以老太太把她最得用的鸳鸯给派了进去,说要鸳鸯那个丫头来伺候薛蟠呢。”

贾赦原本想着继续看书,可听到了这话,不由得把眼镜都摘了下来,盯着邢夫人,“这话怎么说的?鸳鸯那丫头,入宫去了?”

“是,是老太太说要给姨太太感谢感谢,就把自己个最得用的丫头派出去了,说是要伺候好薛家哥儿,这才好生报答报答呢。”

贾赦微微冷哼一声,面露不悦之色,“老太太真是老了,这样的事儿,如何办的出来?鸳鸯是老太太的身边人,那个薛家哥儿到底是年轻人,这孤男寡女的,若是在在一块,闹出什么事儿来,这如何是好?而且还是在宫里头。”

邢夫人默然不说话,贾赦这才觉得自己个的语气有些奇怪,咳嗽一声,“罢了罢了,这事儿和咱们也没什么相干,你在老太太那里多伺候着就是了,什么时候鸳鸯回来了,再告诉我。”



五十八、求子

薛蟠坐着内务府的马车入宫而去,他也没带什么人,只是带了臻儿去,臻儿也一同坐在马车上,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受怕的,好奇的望着外头东看西看的,“这外头可真热闹!比咱们府上还要热闹百倍!若不是跟着大爷一起出来,在府里头每日闷死了,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薛蟠原本还是想着在入宫的路上好生想一想这后头该如何办,只是臻儿这样絮叨,就算是还有一些思路也尽数被打扰了,薛蟠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话若是被张管家听到,只怕是又要打嘴!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啊死的!”

臻儿吐了吐舌头,又轻轻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怎么你每日就这样的高兴?”薛蟠吹胡子瞪眼的,他原本在家里头高兴的很,和黛玉等人围着火炉说话烤栗子吃,一下子被急匆匆的叫出来,又被这样急匆匆的运走了,一点自己个自主选择权都没有,于是心里头不舒服又不敢对着外头的太监发作,只能是呵斥臻儿,“我瞧着你一点烦心事儿也没有。”

臻儿是半点都不怕薛蟠的,他笑嘻嘻的说道,“大爷说的什么话儿呢,今个还是正月里头,难道不高兴的话,每日还哭鼻子不成?这样岂不是更晦气?咱们今个也是入宫去,我觉得是好事儿,大爷何必不高兴。”他心里头嘀咕的加了下面半句话,然后还来我这里头撒气呢?

薛蟠气急反笑,“那你说说看,入宫怎么是好事儿。”

“大爷上次入宫,还没有当官,入宫了之后当了官儿,身上的爵位也升了一级,这不是好事儿嘛?”臻儿摇头晃脑的,“虽然去了趟天竺,委实是辛苦了些,可这苦尽甘来,如今当着两个衙门的官儿呢,出去谁人不伺候的好好的?这多少体面呀,大爷你说是不是?这可都是入宫才有了这样的好运气呢!除夕那一夜进宫,大爷又不是得了好彩头的?只是那御赐的好东西也不说给我一个,真是小气的很……”臻儿洋洋得意的说着,“故此我今个听着又要入宫了,我实在是高兴的不得了,若是这一次大爷再得了好东西,或者是冠上加冠的,大爷可不许再小气了,我都听说了,晴雯姐姐都有锞子拿,还好几个,我倒是一个都没有。”

臻儿这个歪理邪说的,还说的真是头头是道,薛蟠笑道,“你这个小子,说的倒是在理,可你知道,咱们今个入宫去,是要做什么事儿吗?”

“我不管大爷要办什么事儿,只是跟着大爷,听大爷吩咐就是了,大爷可是小霸王、小诸葛,什么事儿能难得到你啊呢?”

臻儿倒是对着自己真够自信的,薛蟠有些无语,臻儿还以为薛蟠被自己个说服了,于是又靠着薛蟠悄悄的说道,“大爷,上次的金锞子,你不赏我一个嘛?我也好拿出去炫耀炫耀,说我臻儿,现如今也有万岁爷赏的东西了!”

薛蟠义正言辞,“你还小,赏给你,这样金贵的东西,你若是胡乱打赌玩牌输了,岂不是可惜?我先给你留着,等着日后你娶妻成家立业的,这个就留给你当传家宝,如何?我先帮着你留着留着。”

马车辚辚,驶入了神武门,这可不是前朝官员该进的门了,而是从最北边的神武门进入了后宫区域,神武门之内,就是顺贞门,示意后宫女子要顺从谦卑忠贞之意,到了神武门外面,薛蟠就要下车步行了,这边又有人引领,薛蟠今日面子大的很,引领自己的,包括来接自己的,四位齐刷刷的都是红衣太监,红衣太监在宫内基本上是够资格领内务府一衙门的事务,和掌一宫事了,地位十分的高级,薛蟠说实话,也没见过几个红衣太监,今天这四个人,前二后二的将薛蟠夹在中间,浩浩荡荡的朝着内宫走去,一路上薛蟠自然是不敢乱看什么的,绕过了又高又朱红的宫墙,到了一处雕梁画栋画着彩玺画的宫门前,太监们停了下来,又有太监进去通传,薛蟠抬起头,见到这宫门上竖着写着三个大字,“撷芳门”。这里就是贤德妃贾氏所居住的撷芳宫了。

等了一会,太监出来忙把薛蟠带了进去,到了里头只见到处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上一点雪迹都没,只是中庭之中有许多的盆栽等物,盆栽之上还挂着许多的积雪,殿门口两边安放着两只鎏金铜麒麟,身高数尺,神采飞扬,十分神骏。、

廊下有人在烧着铜炉煮药,阵阵药香传了出来,又有几个穿着文官模样的绿袍老者在对着几张纸讨论的很是起劲,见到了薛蟠进来,似乎知道了薛蟠是何人,眼珠子瞪得巨大,目光炯炯的望着薛蟠,薛蟠干笑一声还未说话,里头就听到了永和皇帝爽朗的笑声——这是很难得的,太监们似乎从未听见永和天子这样爽朗高兴的笑声,“好呀,好呀!恩?薛蟠来了?赶紧着叫进来!”

庞德禄拿着拂尘从门帘处探出头来,朝着薛蟠招招手,薛蟠整顿了一番衣冠,进了撷芳宫的正殿,到了里头,只见到正殿铺设的平淡朴素,却也不失天家富贵之意,薛蟠也不敢细看,只是窥见正殿之上坐着穿着红色五爪金龙团服的皇帝,腰间系着黑绸金玉腰带,头戴金冠,见到薛蟠进来,嘴角带着高兴的笑意看着,薛蟠不敢怠慢,连忙山呼万岁,皇帝含笑,“起来起来!你是贤德妃的表弟,算起来,也是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就不要多礼了!老庞,赐座,朕要问一问薛蟠。”

“你这小子,到底是厉害,”皇帝拍了拍边上的御座,上头赫然是放着几张纸,“若是贤德妃不说,朕还真不知道这天大的喜事儿,还是你帮衬这来的,你快说说,你是何处的来的这样好方子,竟然还可以求子?”



五十九、你负责安胎

薛蟠看到皇帝拍了拍桌上的那一叠纸,又听到皇帝如此说,那里还不知道元春已经是将自己个给出卖了,他可是千万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生育秘方的,若是承认下来,日后自己如何开交?只怕是日日都要被人请托着聒噪着要来求什么海上仙方了,但是皇帝如此说,“薛蟠你不过是少年郎,如何懂得这里头许多窍门?”

这就有些尴尬了,皇帝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回答,但是又说是梦中仙人传授,这未免也太假了些,毕竟这梦中白胡子仙人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日日晚上教导知识给你不成?所以不能这样回答,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假借外人好了,“是臣在廓尔喀的时候,遇到前朝法王的经书,藏传佛教对着这些……咳咳男女房中之术很是精通,我觉得也很是不错,于是记了下来带回来,恰好就献给娘娘了。”

若是换做元春还未有身孕,薛蟠这样进献什么房中术,只怕是要被皇帝呵斥并且视为无耻小人,其余靠着这些旁门左道而邀圣宠了,但是中国人素来如此,只讲究结果不讲究什么过程,只要是结果是好的,之前的些许瑕疵或者是罪过都是视而不见的,所以皇帝现在得了元妃的喜信,根本就不会去怪罪薛蟠妄进什么秘方,只是会赞许,“你是为国忠心的!”

这一句话可是很厉害的夸奖了,薛蟠忙弯腰表示谦逊,“贤德妃将这事儿和朕说了,说要你来入宫负责照看她的身子,朕觉得不错,你意下如何?”

薛蟠在皇帝面前必须要老老实实的说,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想承担这个责任,这宫中许多年没有孩子平安诞下,这必然是有原因的,按照道理来说,皇家的东西应该是最好的,医疗条件也是最好的,可反而没有民间生产存活率高一些,这其中只怕是有许多不明确的因素在。

而且薛蟠以前也是看过许多宫斗剧的,知道这女人的心思最是难捉摸,为了争宠或者是嫉妒,很容易下一些阴柔之极的暗算招数来,现在的元妃应该是六宫侧目之极,只怕是不仅仅是六宫,而是天下有心人的眼睛都看着这撷芳宫了,这样出风头的事儿,而且很容易阴沟里翻船的事儿,是薛蟠不愿意做的。

“圣上,微臣不太通医理,”薛蟠老老实实的说道,“若是耽误了娘娘的身子,微臣就算是百死也难恕罪的。”

“也无需你来诊脉问药,”永和皇帝笑道,“你只需要把总撷芳宫照看贤德妃的事儿就是了,贤德妃这几日说是夜里头时常做噩梦,夜不安眠,就算是朕陪着也没什么好的,故此,贤德妃如此说,想着说这个肚子里的胎儿是你帮着送来的,还是要你来料理才好。”

好么,皇帝这么一说,薛蟠只怕是日后又多了一个送子童子的外号了,皇帝虽然心情极好,可说话却是十分坚定,如今他御极多年,权威甚重,薛蟠也是无法退却什么,“微臣以为,”他想了想,“请圣上恕罪,微臣要多说几句。”

“你说,”皇帝挑眉,“可是要什么东西?亦或者是要怎么安排,朕一概都听你的就是。”

“微臣到底是外官,时常呆在宫里头是不合适的,而且微臣也不是内务府的官儿,宫里头的事儿不熟悉,故此,微臣请圣上,让皇后娘娘来照看贤德妃的龙胎,微臣协助,如此最好。”

“皇后?”皇帝微微一愣,“皇后妥当吗?”

“皇后母仪天下,抚育天下子民,六宫嫔妃所有的子女都是皇后娘娘的子女,且皇后掌管六宫,事事发号施令都容易的很,皇后娘娘辛苦一次,也是妥当的。”

皇帝默然,薛蟠的意思也不算错,只是人心到底如何,他如今也不敢说,皇后贤惠大度是不假的,可若是要做这样的事儿,心里头有没有疙瘩,这可是说不定了,薛蟠见皇帝有些犹豫,于是又出了一个更为劲爆的主意,“若是圣上不怕圣后娘娘劳累,其实让圣后娘娘来照看贤德妃娘娘的龙胎,是最好不过的。”

皇帝原本有些微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了,“这话极是!只是怕圣后太劳累了。”不用薛蟠再仔细说什么,皇帝显然也听明白了薛蟠的意思,他对着薛蟠满意的点点头,“文龙你,的确是不错,和隆卿一样。”

薛蟠谦逊说自己个那里能比肩自己的舅舅王子腾,是万万比不上的,庞德禄进来,“内务府营造司来了,说要请圣上的旨意,如何把撷芳宫再修缮一二,让贤德妃住的更舒心些。”

“不可修!”薛蟠连忙脱口而出,皇帝惊讶的看着薛蟠,薛蟠才觉自己鲁莽了,他于是连忙解释,“新修缮宫殿会带来粉尘、噪音等东西,这些东西是不利于安胎的,且涂抹宫室朱砂等涂料之中含有水银等物,若是未曾风干通风干净,对着胎儿的毒性甚大,臣以为,不要在贤德妃娘娘孕期修缮宫室。”

庞德禄惊呆的望着薛蟠,皇帝点点头,满意的说道,“文龙你还说不会?只怕是你会的东西极多!贤德妃这一次举荐的不错,你该干这个差事儿。外头的些许衙门的事儿就不必做了,”皇帝想了想,想不起来薛蟠什么差事儿,还要薛蟠说了一边,他点点头,“兵马司的事儿繁杂的很,你若是分心料理,只怕是撷芳宫这里头的事儿就办不好了,这个差事儿叫吏部给你免了,萧孝康那里也不会说什么,继任者是谁,你上折子和吏部说就是了。”

好么,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官儿给免了,薛蟠颇为无语,但是皇帝还算是厚道,把继任者举荐的权力交给了薛蟠,而且皇帝的意思说的差不多很清楚了,就是吏部一定会同意薛蟠的这个人选的。“至于詹事府的差事儿嘛……”

薛蟠忙说道,“詹事府无事,无事!空的很!”



六十、圣后的真面目

薛蟠忙说詹事府空的很,“那边无非是一些教书育人的事儿,微臣的职权也不多,很是清闲,不会耽误大事儿的。”开什么玩笑,什么新差事儿都没有,就把自己的官儿一咕噜的都免了?这还有什么好玩的?这兵马司指挥使的事儿都被这样一下子免了,詹事府的差事儿可不能!左春坊左中允可是六品的官儿,再过几年熬了资历,再努力一把,到了四品就可以穿红袍了,若是这个差事儿都没有了,那么剩下来就只有一个中书舍人的爵位了,有爵位没有差事,那就是参谋不带长,说话不响亮了。

皇帝点点头,“那么这个差事儿你且留着是了,你说你是外官,却也不是,”皇帝精明的很,“你家原本就是皇商,又是内务府金陵织造府的提督,世袭下来的,正正经经是皇家的人,是内廷的官儿,你在宫里头行走,很是妥当了。”

薛蟠还预备着再推脱一二,外头突然想起来了拍手掌的声音,小太监进来传话,“万岁爷,圣后娘娘到了,圣后娘娘说了,不许贤德妃迎接。”

皇帝迅速的站了起来,宫人们掀开门帘,他忙着出去迎接了,薛蟠也不知道是否要出去迎接,这会子也没人理会着自己,边上的宫女太监们都是低着头电线杆似的站着,也没人可问,于是他也只好是硬着头皮站在一边,不一会,穿着红袍的皇帝就搀扶着一位老妪进来,薛蟠不敢抬头,只是又跪下请安,似乎那老妪也很是惊讶,为何这宫内会有外臣在这里头,“咦”了一声,停在薛蟠面前,永和皇帝连忙解释,“这是薛蟠,贤德妃的表弟,贤德妃有孕,是他进献了一个好方子。”

圣后点点头,“是吗?”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惊讶和调侃之意,薛蟠真是有些不明白这个调侃的意思从何而来,想着自己和圣后也应该是不认识的,只是这语气听着怎么好像圣后认识自己似的,而且听着声音,怎么好像也是有些耳熟呢?

圣后也不问什么,只是和皇帝一起入内瞧了元妃,过了一会这才出来升座,皇帝扶着圣后坐下,圣后瞧见了薛蟠还杵在地上,微微一笑,“既然是薛蟠进献有功,皇家就不能够亏待了有功之臣,赐座罢。”

薛蟠坐了下来,微微抬起头,这时候抱琴端了茶来给圣后,皇帝接了过去,献给圣后,圣后低头喝茶,随即抬起头来,和薛蟠一对眼,薛蟠心里头犹如千万羊驼在心里头狂奔,差点就没有在椅子上跳起来。

大名鼎鼎的圣后,赫然是自己个在咸安宫读书时候遇到过而且还交谈过,甚至教导过的那位老嬷嬷。

这个老嬷嬷这样坐在正殿宝座之上,顾盼神飞不怒自威,和自己个以前见到的和蔼可亲的那个老嬷嬷神态举止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容貌却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圣后晚上睡不着觉来找安福海的时候倒是遇见了自己,还学了太极拳去,薛蟠起初以为这位嬷嬷只是圣后面前得意的人物,没曾想她就是圣后!

薛蟠现在已经震惊到呆若木鸡了,圣后瞧见了薛蟠这样,戏谑的微微一笑,放下了盖碗,“我瞧着贤德妃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胎像如何?太医怎么说?”

原本在廊下伺候的太医们连忙进来回话,“娘娘的身子虽然是康健平和,但年岁也不算小了,这有了身孕,原本反应就有些大,吃什么吐什么,胃里头空,许多滋补的药方就不敢用,怕坏了胃,另外不知道什么缘故,心神不定的很……”

圣后冷哼一声,太医们低下头就再也不敢言语了,“一群无用的东西!”圣后冷漠的说道,“一群人,算的上是海内杏林国手,居然是贤德妃的身子都照顾不好,还说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儿,不知道什么缘故?那要你们这些吃干饭的做什么!”

圣后不悦,殿内气氛顿时就变得肃杀了起来,太医们顿时扑通跪下请罪,永和皇帝连忙转圜,“太医们想着也会尽心的,请圣后不要生气,为了晚辈们的身子,惹得圣后动怒伤了身子,就是儿子和贤德妃的不是了。”

“这和你没干系,皇帝,”圣后看着永和皇帝,“你这膝下没有子嗣,我也是担心的很,如今有了这样的好事儿,高兴极了,那里会动怒,只是地下的人太不懂事了,”圣后看着那些太医,“伺候主子们身子的的事儿都办不好。”

“是,是,是!”永和皇帝在圣后面前似乎也还颇为紧张,连忙说道,“贤德妃也有这个顾虑,故此和朕请求,要让她这个表弟,薛蟠,入宫来帮衬这边的事儿,我想着薛蟠得梦中仙人传授医道,想着总是有些经验的,故此召他进来,让他来帮衬着太医们一同料理着。”

圣后看向坐在边上的薛蟠,点点头,“听说之前的避瘟丹也是他献的?委实是极好,皇帝你的意思很不错,虽然是内外有别,外官不能在宫里头当差,但是事急从权,如今什么事儿,天大的事儿都没有比皇嗣重要!什么规矩体统都先放在一边是了。”

“是,儿子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儿子忙着政务,皇后又是年轻,怕这些事儿没经历过,想着要请母后的旨,请母后多少心疼儿子,把贤德妃的事儿一概都抓起来,儿子心里头也能安定一些。”

圣后目视皇帝,“皇帝是这个意思?”

“是,只是原本怕圣后老人家劳累了,儿子心头不忍,但思来想去,总是要请母后心疼儿子了。”

圣后微微沉思,点点头,“你的话儿不错,皇后到底年轻了些,万事只怕还想的不周全,你外头政务繁忙,也很难全神贯注的在这边,好了,既然皇帝这么说,我也只好答应你,说不得辛苦这几日了。”

薛蟠还在保佑皇帝不要说出来是自己个的意思,这个背黑锅的事情做多了,可真是没滋味,“薛蟠,你觉得接下去要如何办?”



六十一、留在宫里头

薛蟠怕皇帝把自己个又抛了出来要说是自己个的主意你,但所幸圣后没问,而且皇帝也似乎没有将薛蟠交出去堵枪眼的意思,圣后出人意料的答应了下来,永和皇帝还有些诧异,但是后来想想,适才薛蟠也说过,圣后是必然乐见于皇帝能够有所出。

圣后答应了下来,又问“你的意思是叫薛蟠来帮衬着料理吗?”

“是,儿子是这个意思,毕竟他也是有功于社稷的,除此之外,他也有许多的巧心思,是寻常人不能得的,太医们都是循规蹈矩的,他这个所见之处和寻常人不一样,或许还有些裨益,能够帮衬到一二,”永和皇帝看了看圣后的脸色,“所以才叫他进来,看看这边能不能有些帮助。”

圣后点点头,“这也就罢了,虽然是外官,但是如今什么事儿都要以贤德妃为先,依我看,以后她也不必来我这里头请安问好了,多休养为上。”

圣后叮嘱了一番,皇帝都一一应下,圣后微笑道,“这是皇家难得的喜事儿,我说今年这冬天里头的腊梅花开的比寻常年份要更好看些,果然是吉兆,如今贤德妃有孕,皇帝你,”圣后温和的望着永和皇帝,“应该让钦天监找一个好日子去祭拜列祖列宗才是。”

永和皇帝答应下来,圣后又盯住御医们,要精心伺候元妃,不得有所怠慢松懈,圣后又说道,“皇帝既然要他留在宫里头,也没什么,你自己个看着料理是了,只是虽然在宫里头,凡事儿都要遵守宫里头的规矩,但,任何事儿都要以贤德妃肚子里头的龙胎为上,这一节,薛蟠你可要听仔细了。”

这话可是半点都没有流露出认识薛蟠的意思,薛蟠忙起身听命,圣后随即朝着皇帝点点头,“我这就回宫去了,叫贾氏好些歇息吧,不必送我了。”永和皇帝称是,又亲自扶着圣后出了门去,薛蟠侧开身子抬起头一看,门外赫然站着穿着黑色锦袍的安福海,眼角的伤疤十分的显眼,安福海也不和薛蟠打招呼,只是淡然看了薛蟠一眼,随即跟着圣后离去了。

皇帝送了圣后出撷芳门,上了轿辇,对着皇帝笑道“年下无事,皇帝也不必送我了,回去多陪陪贾氏罢了,这又不是没有伺候的人,也不必跟着了。”

皇帝答应下来,垂着手等着圣后的轿辇起身后才转身再入了撷芳殿,安福海扶着圣后的轿辇徐徐向前,虽然到处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长长的宫巷路面上的青石板也很是干净,不虞有跌倒的可能,但抬轿的太监们还是行的十分缓慢稳妥,圣后在轿辇上微微摇晃,闭目养神了许久,“小安子,”她突然开口了,“你说这个薛蟠,是不是很有趣?”

上位者,平时里面最难记得的就是循吏,一点特色一点功劳都没有,甚至是一点火炮的脾气都没有,这样的话是无法让上司或者是领导记住你的,所以当圣后说一个人有趣的时候,必然这个人在圣后的心目中留下来了很深的印象,这种印象只要不是厌恶的印象,那么必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了,如果在昔日圣后垂帘的时候,凭借着这句很有趣的话儿,只怕是薛蟠十年内的光明大道,已经是妥妥的没问题了。

安福海微微欠身,“这个小子的确算是个人才,花心思多的很,行事天马行空,和寻常的世家子弟,不太一样。”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一手,”圣后嘴角露出了笑容,“能给贾氏送这么一个龙胎来,若是真的能够诞下皇子,那么天下就没有什么大事儿了,如此的话,我倒是也不好再不待见宁荣二府了。”

安福海不搭腔,依旧是在路上走着,“皇帝内宫之中从来没有过喜讯,到底还是贾氏有福气一些,”圣后慢悠悠的说道,“这个小子既然是有送子的良方,只怕也是贾氏自己个省亲回府的时候问他求来的,这几日他住在宫里头,你去问来,皇后是我的亲侄女,也该让她有些盼头才是,先拿给皇后,若是真的有用,再给贵妃送过去。”

安福海答应下来,“皇帝如今聪明了,”圣后叹道,“知道这宫里头,还是我的人最多,故此说要将贾氏的肚子给我照顾,若是我照顾不好,岂不是笑掉有心人的大牙?小安子,你安排好人手,务必要处处妥帖才是最好的。”

安福海也答应了下来,“奴才怕别的人有命,奴才不敢阻拦。亦或者是防不胜防。”

圣后明白安福海说的人是谁,“你不必计较什么,凡事儿有我呢,有些人不过是备位之选,却有了别的心思,有心思很寻常,大家伙都是有心思的,只是也不该说出来,不该做出来,若是做出来,”圣后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越发淡然,“我却是容不下他们的。”

“是。”

“不过贾氏这胎的福气如何,还是要看她自己的了,”圣后微微一笑,“若是她没有这个福气,只怕也不见得有多少出息。”圣后的话有些叫人听不懂,安福海也不问什么,一路仪仗浩浩荡荡,朝着宁寿宫圣后的寝殿去了。

皇帝到底是有政务需要处置,故此也不曾回来,只是在外头坐轿辇去了,薛蟠真是有些无语了,就把自己个丢在这里头,其余的人都走了,这到底是内宫,难道叫自己个胡乱乱窜嘛?这总是不成的吧,所幸抱琴没多久就过来了,对着薛蟠笑道,“薛大爷!你来了!”

“哎哟,抱琴姑娘,”薛蟠见到了抱琴不免发起了牢骚,“不是早就说好了?我这献方子的事儿,不能说出去,如今倒是好,又把我扯进来了,这大过年的就叫我没法子在家里头团圆,倒是又被困在这里头了。”

抱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娘娘的主意,我做不了主,你虽然埋怨我,我却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六十二、铺盖和丫头都送来了

抱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也是理直气壮的,“天下的事儿,若是万岁爷问起来,自然是不能够瞒着的,娘娘有了身孕,万岁爷大喜之余,还要问这如何来的,娘娘见瞒不过,故此也就说了,所幸万岁爷也高兴,没有怪罪娘娘。”

薛蟠无语的望着抱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什么很要紧的事儿来,“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个有身孕,告诉万岁爷的?”

抱琴瞧了瞧左右,“是十二月二十四的时候,我记得那一天是小年,圣上过来和娘娘说话,娘娘有些不舒服,这才传了太医。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万岁爷说了,不许任何人说出去这事儿。”

果然,皇帝就是存了试探之心,不知道是自己个太活泼了,还是别人要推着自己上前,薛蟠无语的想着,别的东西是否试探出来薛蟠不知道,但是自己这个出头鸟的确是已经被试探出来了,别的事情薛蟠不知道,但是自己这样的得罪人,已经是让人快要恨死了。

除夕之夜夺了人家的彩头,又拿了皇帝的玉印(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人知道,但是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肯定是会有人知道这个事儿的),此外,最重要的是现在。

现在大家都知道,或者是即将知道贾元春的肚子是自己搞大的,哦不不不,不是自己搞大的,这样说的有些歧义,是薛蟠提供了什么药方亦或者是外头的人觉得是薛蟠提供的如此才有身孕的,这个消息必然会传出去,不可能是藏得住的,再加上自己又负责照料元春的身孕,不用别人告诉自己,薛蟠都知道,所有人怨恨的目光都会聚焦在自己的身上,现在是真的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抱琴请薛蟠入内,元春蜷缩在炕上,见到薛蟠进来,还颇有些愧疚,“实在是对不住表弟,这事儿原本不该要表弟牵扯进来。”

你这时候还说这个话儿做什么,说都说了,那也就罢了,薛蟠口是心非的说没事儿,“只是我思来想去,这宫里头的人真的有些可怕,只怕是你不知道,”元春叹道,“前个晚上死了一个小宫女,从她的身上发现了一味红花的药,这个宫女是伺候我茶水的!”

薛蟠家里头也在做着药材的生意,知道这个药材红花,是打胎的利器,显然,元春的身孕已经被有心人知道了,故此提前安排好人,不忌讳所有人都注目着这个时候敢下手,也是毒辣之人了。

薛蟠听到这话一惊,“如此的确是危险的很了!圣上知道了吗?”

元春摇摇头,“我不敢说,只怕一说,圣上震怒,要拷问我宫里头的人,这就是要给他们招祸了,他们伺候我的极好,我却不愿意都换了他们去,若是话换了新的人来,只怕是更不行。”

元春倒是还颇为善良,将这事儿都瞒着下来,薛蟠摇摇头,“这事儿有些蹊跷!伺候你的小宫女,若是没有下手得逞,怎么会无端死了?这事儿说不通啊。”

薛蟠倒是在其位谋其政,一过来就想着这事儿了,元春颇为欣慰,“故此我这几日都是为了这事儿坐立不安,想着就有有人要来害我,还是抱琴出的好主意,说表弟你是个有主意的,想着一事不烦二主,还要请表弟担当一二。”

“这事儿按照常理来说,是姨妈来照顾最好的,”薛蟠郁闷的说道,原本后宫嫔妃有身孕,请自己娘家女眷——这个女眷一般是自己的母亲入宫伺候照顾也是寻常的,如今怎么叫了自己呢,“我一介男身,在后宫之中多有不便,何况,娘娘也是知道的,只怕是我并不见得多少精通医术,不能够真的帮上什么忙。”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怕办不好,但是我也不要你如何寻医问药的,只是需要你来这里头坐镇,在撷芳宫之中坐镇,掌管我这宫里头的一切事宜,如此,我才能够睡得安稳,顺顺利利的保住龙胎。”

薛蟠瞠目结舌,这是要自己个当撷芳宫的太监总管吗?掌管这边的一切事物?“你是我的嫡亲的表弟,这宫里头我这些年过的辛苦,也没有多少亲信培养起来,若是再自己个一个在这里头过,是难极了!圣上素日来的也不算多,我这恩宠也寻常,如今有了身孕,虽然来的不少了些,但到底是不会如何上心的,而且是这身孕之事,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就算后头再想着如何算账,也是于事无补了。”

薛蟠也算是见过许多宫斗剧的,知道这里头的究竟,元春摸了摸自己个的肚子,脸上露出了母爱的光彩来,“这肚子里头若是皇子,自然是极好,若不是,也无妨,横竖我多年未有身孕,一心念念的就是这个,若是能够平安诞下,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抱琴忙劝慰,薛蟠却知道,若真的是皇子,只怕是没有这么好开交的,“若是我那母亲入宫,她只是知道礼佛,约束下人尚且失了规矩体统,我如何放心?只怕是还要更担心一些的,这事儿表弟若是帮我,”元春正色对着薛蟠说道,“我必然答谢之,只要是表弟要我做的事儿,我一定会去做到。”

这简直是准备好让薛蟠狮子大开口了,薛蟠怕麻烦,但也怕这请托,他想了想,皇帝如此说,圣后如此说,元妃又是如此说,也就只好,并且只有只能答应下来了,“娘娘所请,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这事儿责任重大,如何规划之,我还要再想想才行,一时半会是答应不下来的。”

元春大喜,“且不着急,你慢慢来就是了。”

这个时候庞德禄进来,他告诉元妃,“薛大人的铺盖衣裳等物已经送进来了,还有服侍的丫头也有一位,万岁爷的意思,就不如住在撷芳宫后头选一个院子出来,让薛大人住着,这就近才好照顾。”



六十三、细节,抓细节!

好么,这就更加落实了自己个撷芳宫掌宫太监的身份了,薛蟠有些无语,但也知道,若是真的要承担起这件事儿,在大观园之中运筹帷幄是不成的,必须要守在这边,起码要等着元妃胎像稳固了之后才能出去了,庞德禄通传了皇帝的命令,薛蟠应下,庞德禄又问,“万岁爷也问了,问薛大人这边要什么,奴才回去禀告,能办的都给薛大人办了。”

薛蟠颇有些咬牙切齿,他原本想说要调神机营和神策军过来层层把守撷芳宫,但是想想这也太夸张了,元妃若是胆子小的,只怕是有这些人守在身边都不见得睡的着,所以薛蟠想了想,还是说,“微臣入直宫中,圣上有命,自然尽心尽力,只是微臣家中事务也是繁杂,微臣若是不在家中,只怕是没人照看,若是方便……派一些人手去帮着微臣家里头照顾一二是最好了,其余了没有什么事儿了。”

庞德禄领命而去,抱琴笑道,“薛大爷不必担心家里头,万事还有老太太呢,老太太吩咐了,必然没人敢不听,再者,薛大爷入宫帮衬,乃是帮了咱们府上大忙,谁也得领会薛大爷这个情的。”

薛蟠摇摇头,他觉得有些话儿还要提前和元春说清楚分析明白了才好,不能什么压力都自己个承担,“娘娘是知道的,这一胎乃是圣上第一胎,故此内外侧目是必然的事儿,我说的不是这个生活上的照顾,而是接下去必然是有刀光剑影无数危险袭来,娘娘在宫中还有皇上和圣后倚仗,还能躲一躲风雨,可微臣已经被牵扯进来了这事儿,微臣什么都不怕,就怕家里头有什么麻烦,若是有人企图要家里头找麻烦,我如何在宫中能料理好事务?”

的确如此,后顾之忧若是一直还在,如何能够在宫里头安心侍奉,元春叹息,“这事儿的确要安排好,若是姨妈在家里头不安,也是我的过失了,圣上最为宽宏,自然会体谅表弟你的处境的,他必然会有旨意下达,再者若是实在不成,我也会和圣上禀告的。”

皇帝既然答应了这事儿,那么也必然会筹谋,再者圣后答应了要照顾元妃,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撷芳宫这边一切稳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澜,有些小问题薛蟠处理了,应该可以,但是最怕的后院起火,若是家里头有什么事儿牵扯到了薛蟠,只怕是他心神大乱,到时候行事出了差错让别人有机可乘,左右为难就不好了。

薛蟠要来了纸和笔,又问元春有关于宫里头的事儿,还有抱琴并这边掌宫太监的禀告,还有其余有关于元妃饮食起居日常作息的行为等,都一样样的登记下来,以作日后之用,抱琴还未见过有人是如此理事的,好奇问道“薛大爷,你这记起来是什么用处?”

“这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有可能会造成一些问题的发生,所以必须要在每一个环节,都做到分化和仔细审查,确保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有问题,这样才能够确保撷芳宫一切安全,”薛蟠用的是日后现代企业考核和工作流程的思考方法,“如此才能确定一切平安。”

抱琴等人虽然听不懂,可也到底是觉得薛蟠有些厉害,薛蟠先是问过了这边,仔仔细细密密麻麻的记了好些东西,然后又说要到处走一走,于是抱琴带着他到处看了看,包括储物室、起居室、吃饭和歇息的地方,日常消遣娱乐看书的地方,都一一看过,如此看过之后抱琴忙问,“薛大爷,你可看出来什么东西了?”

薛蟠笑道,“若是如此就看得出来,你们一定是觉得我在吹牛,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我要先一一看过,这两日你再按照娘娘日常起居的活动安排去,我跟着一起瞧一瞧,瞧一瞧这日常的生活有什么不妥当的。”

抱琴悄然问道,“是不是有人要害咱们娘娘?到底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薛蟠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现在没人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这个宫女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我也不是包青天,查不清楚这里头是否存在什么冤案,圣上的意思,只是要我保住这里头,其余的事儿,我管不了,也不想管的。”

给薛蟠住的小院子已经到了,元妃原本就是协理六宫,宫内人手派遣,也是方便的很,一下子就拨了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给薛蟠使唤,薛蟠点点头,“你们就听我房里头的姑娘吩咐是了,我这边没什么事儿,别到处乱窜安分守己的就成。”

打发了太监宫女,薛蟠和抱琴一起到了屋里头,推开房门,见到里头有一个丫鬟背着自己正在整理被褥等物,身穿红裙,薛蟠原本就以为是晴雯,晴雯最喜欢穿的就是红裙,于是笑道,“你也入宫了?可巧了,也带着你见见世面。”

那个丫鬟转过身来,朝着薛蟠微微福了福,薛蟠刚坐下来,见到那丫头的样子,不由得顿时吓得跳了起来,“怎么,怎么是鸳鸯姐姐你?”

只见到鸳鸯长得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虽然不是绝色,但气度极好,听到薛蟠这么说,笑道,“老太太不放心大爷,说大爷为了娘娘的事儿辛苦了,所以叫我入宫来伺候您。”

薛蟠结结巴巴,“这如何使得?这可是不妥当把?怎么劳烦你来了。”

抱琴瞧见是鸳鸯,也很是亲切,“若是鸳鸯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她和鸳鸯说了几句话,复又出去了,说“请大爷今个好生歇息,晚间娘娘会来请您过去一起用膳的。”

薛蟠原本有些惊讶,但也随即想到了贾母的用意,“你来了也好,”鸳鸯端了茶来给薛蟠,薛蟠接过笑道,“多去娘娘那边走动走动,你心思细密,我到底是男人家,有些事儿,仔细上办不到位。”



六十四、不是时候!等一等

薛蟠如此自谦,鸳鸯笑道,“我是入宫来伺候大爷的,娘娘那边如何好经常过去。”

薛蟠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装什么傻呢?你入宫来,伺候我是有的,但更要紧的还是要看住娘娘的肚子才是正道理,我这么一个人,吃喝不愁,不用怎么伺候,老太太只怕是宫里头是最惦记的,你去看了娘娘,每隔几日就出去告诉老太太一声,恩,这边就当做是给我拿换洗的衣裳好了。”

鸳鸯倒是没想到薛蟠如此通透,自己才到,他就猜到了自己来的用意,“老太太是说了要看娘娘,可到底还是要伺候好大爷的,若是伺候不好,只怕回去就要责罚我。”边说着话,又边拿出来了一个瓷盘来,上面用银叉子叉着切好一块块的水果,“今个大爷刚入宫,只怕到处看看都已经渴了,吃几块苹果和梨子,润润喉咙罢了。”

说着话又拿上热毛巾给薛蟠擦脸,薛蟠这待遇倒是没有怎么经历过,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鸳鸯姐姐就不必如此辛苦了,我素来都是好打发的。”

“这可不成,”鸳鸯笑道,“伺候不好薛大爷,可是我的罪过了。”边说话又给薛蟠铺床,这时候外头两个宫女也进来请安问好,鸳鸯于是就叫她们去打水来,再把这屋里头的柜子椅子桌子等物擦一遍,免得落了灰尘,自己个又把薛蟠的铺盖拿出来,一一铺好,将自己个的包裹放在了暖阁外头的炕上,薛蟠虽然和鸳鸯时常见面,可都是在很多人的时候一起的,也没有什么机会单独说话,只有上次史鼐出了事儿,鸳鸯和薛蟠商议这个事儿的时候算是说过几句深刻的话,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薛蟠知道鸳鸯和晴雯还算不错,于是就聊有关于晴雯的事儿,“你和晴雯以前都在老太太屋里头,关系还不错?”

“是,”鸳鸯边和薛蟠说着话,手上的活计也没有停下来,“我是家生子,晴雯是赖嬷嬷带进来的,从小就是住在一块伺候老太太的,她的针线活手艺好,我呢心细些,所以后来她管着老太太的衣裳,我去伺候老太太的起居日常,没想到她后头到了你那里,我时不时的来瞧她,倒是日子过的极好,我也就放心了。”

鸳鸯文雅机敏,和人说话起来,倒是如沐春风,薛蟠原本是心事重重,却也不免在这里头卸下了心里头的烦心事儿,说说笑笑起来,不一会,宫女来报,“娘娘请薛大人过去用膳了。”

这用膳就不必再穿官服了,于是薛蟠起身要换了衣裳,鸳鸯忙过来就给薛蟠换下了,薛蟠还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的,“这如何能劳烦鸳鸯姐姐。”

薛蟠如今的身子可是比鸳鸯要高半个头了,鸳鸯低着头,鼻翼上的几颗雀斑,看的清清楚楚,这发髻上似乎还有些桂花油的香味,鸳鸯笑道,“这有什么,大爷且安心就是了。”她抬起头看了薛蟠一样,爽利的将薛蟠的官服换下,又穿上了寻常家常的锦袍,上下前后又看了看,这才觉得没什么问题,“大爷可以过去了。”

“你也一并去罢?”薛蟠笑道,他略微有些紧张,等着鸳鸯离开了自己身子的时候这才稍微自由些,“你入宫来,到底是要先去见过娘娘的。不然的话,也是失礼。”鸳鸯原本不欲去,只是薛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只是还觉得穿的太简朴了些,“若是如此去拜见娘娘,岂不是失礼?”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况且也不简单了,再者若是娘娘看你穿的太朴素了,万一赏了什么金银宝石做的头面,岂不是还赚进来了?”鸳鸯说道,“就是薛大爷喜欢说笑!”随即也跟在了薛蟠后头一起出了门,又到了正殿之后的侧殿之中,这边是元妃用膳的地方,到了里面,元妃已经坐着等薛蟠了,薛蟠作揖一番,又要鸳鸯出来拜见,元妃见到鸳鸯拜见忙叫抱琴扶起来,“没想到你也入宫了,抱琴和我说,我还有些不信呢,你来了也好,我这边又多了一些臂助了,”元春看着薛蟠,“自然,伺候表弟才是最要紧的。”

鸳鸯答应了一声,随即站在了薛蟠身后,元妃叫薛蟠坐下,自己坐在上手,薛蟠坐在下首,许是见到了鸳鸯,又得了薛蟠的帮衬,元妃颇为高兴,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原本我在这宫里头无依无靠的,今个却是家里头来了这样的臂助,我是什么东西都不怕了。”

太监和宫女们端上了食盒,一一预备着摆出来,薛蟠问抱琴,“这是自己宫里头的小厨房做的呢,还是外头御膳房根据娘娘的喜爱做了菜送来的?”

“是御膳房送来的,每日的菜都不一样,不过根据着娘娘喜欢吃的口味和菜样,轮番做了送来的。”

薛蟠后世之中也是看过几个宫斗的电视剧的,知道这饮食上容易出现问题,“撷芳宫是不是有小厨房?”

“有的,不过只是煮一些糖水粥之类的,没有正经的御厨在这里头烧。”抱琴问薛蟠,“薛大爷的意思,还是自己烧着吃放心些?”

“自然是了,”薛蟠说道,“这外头送进来的餐食,不知道要经过几个人的手,实在是不放心的很,日后还是自己个宫内烧吧?如此冬日里头饭菜也不容易冷,娘娘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叫人烧了来吃就是。”

元妃点点头,“只是怕外头的人说闲话。”

“这有什么?”薛蟠笑道,“如今是撷芳宫有什么事儿,万岁爷一准会同意的事儿,更何况不过是烧饭这样的小事儿。”

宫人们将各式各样的菜式拿了出来,任何地方吃饭的规矩都是要先长辈动筷子的,元春拿起象牙的筷子,朝着面前的一碗口蘑烩鹿筋夹去,薛蟠忙说道,“这还不是吃饭的时候!且等一等!”



六十五、能让人高兴

元妃被薛蟠这么一拦,有些奇怪的说道,“这是为何?菜已经上齐了?莫非表弟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若是有想吃的,叫御膳房做来就是了。”

元春乃是贤德妃,虽然在贵妃之下,但多少也是四妃之一,地位崇高,又是当权的嫔妃,凤藻宫尚书,协理六宫的,薛蟠想要吃什么,无非是去吩咐一句话儿的,简单至极。因为贤德妃的地位在这里,故此饭菜也十分精美,满满当当的菜品大约有二十道之多,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不是想吃什么,而是要这些菜,没有检查过,是不应该娘娘先吃的,”薛蟠从袖子里头拿出来了一个布包,徐徐打开,里头是闪闪发光的银针,薛蟠叫鸳鸯和抱琴一起将桌上的各碗菜一一试过去,“先检查过了,瞧瞧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问题了,娘娘你再吃就是了。”

鸳鸯和抱琴一一试过去,银针都没有什么变化,虽然是没有变化,元春也很是高兴,到底是薛蟠这样做,说明真的开始重视并且参与了这些事儿里头,“有备无患,的确是要如此的。”

薛蟠又问抱琴,“每日的菜式是否记档了?”这是宫廷里头惯有的法子,也不需要薛蟠担心,薛蟠听说记档了,于是说道,“日后撷芳宫娘娘的菜,都每日先送给太医看过了,有没有什么寒凉亦或者是不利于胎儿的菜,若是没有了,再叫小厨房来做,”他对着元春微微鞠躬,“我是僭越了,但是如今这时候乃是非常时候,万事都要小心,且万事都要都听一听微臣的意思,微臣若是有什么事儿,好办的自己个办了,不好办的,就禀告圣后,娘娘就无需操心了,这不是微臣揽权,的确是为了娘娘着想。”

元春点点头,这也就是薛蟠是亲眷的缘故,故此她也知道这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好,“表弟的意思我明白了。”

“依我看,这协理六宫的事儿,若是繁忙的很,也不如都交了出去才好,”薛蟠言明,“不过这乃是微臣的臆断,毕竟我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多少事儿,事儿繁杂与否。”

这边说着话,抱琴和鸳鸯两人给薛蟠和元春布菜,薛蟠这样进入内宫,一番奔波,于是就有些饿了,也不和元春客气,自己个自顾自的吃起来,这样吃饭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吃相的,鸳鸯不忍直视,抱琴捂嘴窃笑,元春见到薛蟠吃的香甜,又叫抱琴多多的给薛蟠布菜来,正在吃着饭的时候,庞德禄进来了,瞧见了这场景,“哟,娘娘正在用膳呢?”

“怎么这个点了,庞公公你还过来?”抱琴笑道,“是万岁爷要过来吗?”

“万岁爷让奴才传旨,”庞德禄笑眯眯的说道,元妃和薛蟠连忙站了起来,“薛大人免了一个官,万岁爷说要再封一个才是,适才已经下旨了,说封薛大人为内务府尚膳司郎中。”

薛蟠起身谢恩,又山呼万岁——虽然皇帝不在面前,但多少这个礼数是要做到位的,庞德禄就看着呢,庞德禄忙扶起了薛蟠,“因为尚膳司原本有郎中在,薛大人这个郎中不直接管理尚膳司,只是负责贤德妃这边撷芳宫的一切事务就是。”

薛蟠点点头,这也是正常之理,毕竟入宫来不是要当什么管辖什么人的官儿的,他是巴不得外头的人不要来找自己决定做什么事儿,庞德禄转身离去,抱琴忙恭喜薛蟠,“恭喜薛大爷,贺喜薛大爷!内务府一共有七司三院,尚膳司可就是这七司之一呢,再上去,就是内务府大臣了!”

皇帝还颇为知道要用高官厚禄来收买薛蟠,清楚明白,想要薛蟠卖命,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是不成的。

薛蟠心里头眉开眼笑的,面上却是佯装的十分淡定,这个郎中的话,可就是五品的官儿了,当然了,虽然是内务府的官,和外头的不太一样,可到底也是到了五品不是?把自己免了一个六品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一下子又还了一个五品的,不错不错,这个生意硬是要得。

所幸接下去吃饭的时候没有人打扰了,薛蟠很是得意的吃了一顿好饭,也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再来,吃完了饭回到了屋里头,天色已然漆黑了,薛蟠伏案仔仔细细的写了好多字儿,好像在奋笔疾书似的,鸳鸯在一侧也不说话也不胡乱走动,只是低头坐着针线活,又时不时的给薛蟠续茶,如此薛蟠做了一回功课,鸳鸯看到夜深,又瞧见挂在墙上的西洋鎏金景泰自鸣钟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钟,于是对着薛蟠说道,“大爷夜深了,还请早些安置吧。”

薛蟠起身,鸳鸯服侍着他洗漱毕,又给薛蟠换了衣裳,薛蟠躺下之后,鸳鸯才在外头地面上打地铺,薛蟠侧过脸来,笑道,“虽然有火龙,可这地上也是不能睡的,若是万一染了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依我说,你自己个去睡就是了,”鸳鸯说道,“那里有这样的道理。”“知道你不肯,”薛蟠说道,“那你就睡在外头炕上是了,何必要睡在地上,地上凉的很,炕上暖一些,我家里头晴雯等人都是如此的。”

鸳鸯听到薛蟠这么说,也就罢了,于是在外头炕上安排好自己的铺盖,薛蟠侧过脸来,看着鸳鸯在灯下还不预备睡觉,只是还拿着针线活在做,“这晚上的做针线活做什么?小心眼睛熬坏了,若是晚上没事,不如看看书。”

他还真不知道鸳鸯是否识字,“你可认字吗?”问了之后才觉得自己问的有些蠢,“是了,在老太太那边行酒令都行的极好,怎么可能不认字呢?”

鸳鸯笑道,“是认得字,老太太是说了,家里头的人都要认得字才好,只是却不知道,二奶奶却是不认得几个字,却也能让老太太高兴的。”

“能让人高兴,也是一种本事了,”薛蟠将手托在了脑后,悠哉悠哉的说道。



六十六、大越朝的宝贝

“也是一种本事了,”薛蟠望着帐顶上的那兰草花纹的刺绣纹样,悠哉悠哉的说道,“我这表情,论起看人脸色起来,真真是谁也比不过她,只是有些时候到底还是吃了在这不识字的亏上。”

“这话我倒是有些不懂了,”鸳鸯奇道,“这不认字,可二奶奶也是管着家里头多年了,我冷眼瞧着,也算不得什么不好的。”

“不是说不认字,而是说这许多道理不通不懂,行事上总是有些错处自己个反而不知道,这吃亏就不好了,”薛蟠解释道,“格局什么的,倒是小了些。”鸳鸯又不懂格局是何意,薛蟠解释了一番,“我瞧着你们府上,收入一日日的变少,前头是不是又说几个庄子出息不好,就预备着转手卖掉?可这开销却是一日日的增多,总有一日是不够用的,凤姐姐当着这个家,管着里头的事儿,讨好老太太也是应该的,只是到底也还要再想想,这外头生发的收益利息等等,如何把家里头搞的更好些,这才是正经的道理。”

鸳鸯听着这话若有所思,若是论起家里头的情况来,冷眼旁观的鸳鸯是最清楚的,“大爷说的也有些道理,之前建园子,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还问我妈借了银子是不是?”薛蟠笑道,“这借银子是小事儿,只是我怎么样帮着你们算算,都算不出来这园子到底是怎么建的,怎么算都是银子不够啊,真是有些奇怪了。”鸳鸯是知道里头的事儿的,但她不能说,也只能是含糊的应了一句,“许是那边挪借来的吧。”

薛蟠迷迷糊糊说着这话,听到鸳鸯的话,起初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的老大,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一时间似乎都忘了睡意了,“鸳鸯你跟着老太太,想着府上的事儿,差不多都知道吧?”

“也不尽然,我就伺候老太太,有什么东西没有了,或者是老太太想吃什么,我只管问二奶奶要,其余的事儿也不过是跟在老太太面前听几句罢了,”鸳鸯温柔的打着太极拳,“如今到底是太太当家,二奶奶管家,老太太只管享乐就是了。”

鸳鸯守口如瓶,薛蟠问不出来什么,不过薛蟠也不在乎,他有了这个狐疑的心思在肚子里头了,自然日后总是要叫人去问来的,于是薛蟠又换了话题,问鸳鸯和元春是否熟悉,又问一些荣国府的琐碎事儿,虽然只是闲谈,却也知道了不少事儿,也不知道是说了多久的话,两人都是昏昏沉沉睡去,如此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日清晨,薛蟠打着哈欠起来,吃了早饭,先到元妃处探望,恰好太医院院判等太医都在,于是薛蟠自然不客气,他如今真是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就要先把这个最关键的太医一关要打通了,于是问元妃胎像如何,太医们都是说一些吉祥话,可到底也是听得出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的,“娘娘只是心思有些焦虑,因为初次受孕,心思不安所以让胎儿有些躁动,只要安下心来,必然是一切都妥当的。”

这是在外殿了,薛蟠点点头,“我也说句实话,万岁爷委了我来照料贤德妃的龙胎,所以职责所在,没办法我只能是耳提面命,将所有的事儿小心谨慎的处置起来,医道上的事儿,你们负责,只是这日后如何变化,胎像如何,要一一仔细的说出来,不可有任何隐瞒,若是医道上有出了什么差池你们也不和我禀告的,日后有什么罪过降下来,不好意思我是必然不背的。咱们都是明白人,我也说明白话,圣后、圣上对着娘娘这一胎如何看中,不用我多说废话,你们是都知道的,后果如何自己想!若是好生照料,日后自然也有大功!”于是薛蟠又问院判那些太医是妇科圣手,将这些人每日轮值在撷芳宫一天一夜,轮流值班,直到元妃诞下。

这话原本若是外头的官儿说起来,太医们是一概不理会的,伺候皇家贵人们的时候多了,等闲小官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但是薛蟠的话他们必然必须要听进去,毕竟如今薛蟠是这里的头,于是院判又问薛蟠,“娘娘若是睡不安稳,是否要再进药?”

薛蟠要他自己掂量,“是药三分毒,若非必要,就不必进药了,小心伺候着吧,”他今个起来见到元春的气色已然好了许多,想必也是思虑稍减,不至于太过于劳累了,只是到底苦了自己,要在这里头当什么撷芳宫总管来。

这边话说了一会,外头又通传,“惠庆公主到了!”

惠庆公主怎么来了?薛蟠倒是有些惊奇,抱琴忙催促,“薛大爷赶紧着迎接迎接,如今娘娘有孕,我一个宫女去迎接,可是不太合适了。”

自己还要做这迎来送往的事情……薛蟠无语了,但也只好起身,到了撷芳门外,果然又有浩浩荡荡的仪仗过来,上头坐着一位穿着白狐大氅的宫装丽人,她长得容长脸蛋,细长眼睛,这么一看之下,还真的有些像圣后的模样,惠庆公主瞧见了薛蟠,忙叫太监过来扶住,“薛大人,”轿辇慢慢降落,惠庆公主微微一笑,“咱们是老相识,在外头都是平辈论交,就不必行大礼了,咱们还是自在些吧。”

这也省了自己个在雪地里头下跪了,薛蟠自然巴不得,于是这边迎接了惠庆公主入内,“贤德妃如何了?”惠庆公主问道,“可是好些了?”

“好些了,没有什么大碍,”薛蟠回答,“只是有些受了惊,今个没事儿了。”

“怎么受惊了?”惠庆公主奇道,“若非有什么奴才不懂事吗?”

自然是没有的,薛蟠也不能说身上带了打胎药的小宫女突然死了的事儿,薛蟠说不知道,于是迎接了进去,恰好元妃正在正殿内看书,见到惠庆公主进来,于是起身迎接,“你快坐着罢,”惠庆公主笑道,“如今你可是咱们大越朝的宝贝了!”



六十七、大富贵

元妃表示不敢,“公主说笑了。”

惠庆公主拉住了元妃的手,“如何不是?你这一怀孕,皇叔顿时高兴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了,恰好又是正月的好日子里头,越发的连皇祖母都高兴起来了,这宫里头的赏赐只怕是都放不下来了!只是贤德妃你素来高洁,自然是不会喜欢这些俗物的。”

贤德妃忙说不敢,“是主子们赏赐的,那里有不喜欢的道理。”

“是了,是了,是我说的冒失了,”惠庆公主拉着元春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话,这才搀扶着元春,又让她坐下来,这边说着话,薛蟠暗暗的听着,只觉得惠庆公主到底是皇家嫡系公主,看样子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可这说话应酬起来,可比自己个看着老道多了,她乃是公主,和后宫嫔妃只怕是应酬不多的,再者元妃又不是皇后,也没有其余的亲戚情分所在联系的到,薛蟠之前和惠庆公主交往,当她还是小惠子的时候,薛蟠也从未主动听起她在说元妃的事情,毕竟这在荣国府里头,薛蟠又是元妃的亲表弟,若是惠庆公主和元妃相熟,不会什么话题都不说起来的,可她从未说起过,这个时候看着元春脸上应酬的微笑,也看得出来,两个人交情其实只怕是一般,说不得每次碰面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合宫大宴上而已。

“如今有了身孕,合该要好生调理才是,依我看,这外头的事儿,不如且放一放,免得累到了贤德妃的身子,影响到龙胎就是不好了,”惠庆公主笑道,“还是安静着养身子,想要吃什么要玩什么,只管自己个玩是了。”

元春眼神一闪,“是这个意思了,表弟也是这么说的,故此我想着,”她伸出了手摸了摸还颇为平坦的肚子,“把这协理六宫的权给请让出来,不要再理会这些事儿,免得日常烦心,公主的意思,说的极是,我是要预备着禀告皇后娘娘,也要让圣上知道,协理六宫的事儿,我就交出去了。”

惠庆公主微微一怔,看了看薛蟠,“贤德妃考虑的周全,却是我多言了。”

“公主说笑了,我想着还要请公主辛劳呢。”

“这话是何意?”惠庆公主说道。

“皇后娘娘料理六宫,事务繁忙,她原本就有些忙不过来,许多琐碎的事儿,该有人分担,只是我这又很是不巧,有了身孕,故此呀,我思来想去,恰好公主也来了,不如我就向着圣上建言,请公主来帮衬着料理六宫的事务,帮一帮皇后娘娘,您看哪,这如何?”

惠庆公主微微一愣,笑道,“这如何使得?我又不是后宫嫔妃。”

“可公主身份贵重,料理六宫的事务,如何不能使得?再加上您这才干出众,圣后和圣上都是知道的,时常也嘉许甚多,这样的小事儿,怎么能难得到公主您呢?”元春微微一笑,“这事儿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如何办还要请圣上的旨意呢,公主知道我这心思就是了。”

显然,元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也是寻常的道理,若是省油的等,如何能够在这深宫之中有立足之地呢。故此这说话有些机锋,抛出去的话题也难以让人拒绝就是了。惠庆公主大大方方的应承了下来,“哎哟,我这话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那里有这样的好!被娘娘你这么一说,倒是脸红了,只是到底这心思还算不错,再加上,我这在宫里头除却孝顺皇祖母外,也没有什么事儿,倒是,”惠庆公主目视元春,“娘娘的厚爱,我倒是答应下来了。”

元春说道,“这可不是我的厚爱,公主说笑了,我不过是恰逢其会,昨个想到了此事儿,恰好公主今个就来了,故此还要和公主您说一说就是了。”

这边说了一番话,到底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似乎也不算亲热,故此一会就有些冷场了,薛蟠趁机说道,“娘娘该吃药了。”

元妃请薛蟠帮着招待惠庆公主一二,于是自己个起身到了里头去,惠庆公主对着薛蟠笑道,“薛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如今你倒是入宫来了,真是有些让人想不到。”

这倒是的确如此,薛蟠也不知道自己个机遇之奇,还能入宫来当这个差事儿,惠庆公主问了薛蟠几句话,见到他还是约束,笑道,“瞧着你刚入宫估摸着还摸不著头脑,凡事儿若有什么难为之处,来重华宫找我就是,我横竖每日空的很,原本外臣难见,可你这既然来了,那么总是要你多走动走动,咱们也和以前那样喝茶说话就是了。”

薛蟠心想自己个可不是入宫来玩乐的,若是去你宫里头玩乐,怎么算是照料元妃宫里头的事务,再者,自己到底是外臣,不算是内宦,若是犯了宫规胡乱走动,什么时候被咔擦了做了真正的太监,那可就是不好玩了。

不过惠庆公主这么说,他也只好答应下来,惠庆公主出门去,薛蟠忙送,等到外头宫人们少些的时候,惠庆公主对着薛蟠悄然说道,“薛大人,你想不想求一场大富贵?”

薛蟠顿时警惕,这大富贵?什么大富贵?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于是他也就不等着惠庆公主再说什么,“微臣如今很是富贵了,倒是颇有些懂知足常乐的道理。公主殿下所言的大富贵,只怕是微臣消受不起的。”

“你消受的起,只是你如今还不愿意听,我自然也不强求,”惠庆公主搭着宫女的手,仪态婀娜的走出了撷芳门,上了轿辇,这才对着薛蟠点点头,“你若是有什么时候想要了,只管来找我,只是,”惠庆公主拿起了手帕捂住了嘴,悄然一笑,话里有话,别有用意,“到时候只怕是又由不得你要不要了。”

惠庆公主翩然离去,薛蟠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些上位者,老是喜欢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儿呢?



六十八、八卦的小亮

薛蟠送走了惠庆公主,还未来得及入宫,就又瞧见了长长的宫巷之中有人探头探脑的,朝着薛蟠招手,薛蟠眼尖,赫然是一位老熟人,于是遣开了众人,说自己个去散散步,一会也就回来,薛蟠到了外头宫巷,转了个弯,在角落处就见到了老熟人小亮公公,“小亮你怎么在此地?”薛蟠笑着问道,“知道我来了宫里头,所以来庆祝吗?”

“是,”小亮和薛蟠之前就相处的比较熟了,说笑也自由自在一些,薛蟠这么说,他也要开玩笑怼回去,“是,特意来恭喜大监,贺喜大监,恭喜大监。”

薛蟠洋洋得意,可听到这称呼不免有些吃惊,“什么?什么大监?”

“这内务府七司三院的首脑郎中,在宫里头时常会由太监们担任,所以如今都是称呼为大监,以表示尊敬,”小亮窃笑,“所以,薛大监,如今可是高级的很呢,的确厉害,高官了高官。”

薛蟠满脸黑线,这个大监,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得了得了。”他摆摆手,止住了小亮那面上是恭喜,实则是讽刺的违心恭维,“你今个来找我做什么?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撷芳宫里头的那个小宫女,是什么来头,怎么死的?”

小亮瞧见左右没人,脸上戏谑的笑容消隐了,他摇摇头,薛蟠不满的说道,“哟呵,这摇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不愿意告诉我,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

“我这边不知道,”小亮老实回答,见到薛蟠脸上露出不行的表情,“没有骗你薛大爷,实在是不知道,宣礼处虽然有些人手,可也不是天下事儿都查得出来的,”小亮说道,“宣礼处本来就不太管着内宫的事儿,何况这些小宫女的问题了,这个宫女死的蹊跷,虽然贤德妃娘娘没有禀告,但是圣后知道了,而且十分担忧,要老祖宗快着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头捣鬼,只是如今,却是没有什么头绪出来。”

情报部门看来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查得出来的呀,特别是这种死无对证的事儿,薛蟠有些失望,“这么说来,是查不清楚了。”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这不是圣后的意思,”小亮说道。

“这还有用你说吗?”薛蟠无语的摸了摸鼻子,昨个瞧见圣后那样子,可见对着贤德妃的肚子十分看重,又十分爽快的答应下了皇帝所求,可见就算是皇家的长辈,比如圣后如此,都是十分看重子嗣的,而且圣后如此高兴,怎么会是圣后的意思呢,这些事儿自然不用多说了,“这个事儿不多说了,我来见你,也是要有事儿来问你的,这撷芳宫,可还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

小亮说道,“如今自然是安全了,只是这时日尚久,只怕是防不住这几个月!”

薛蟠很是不满,“你可是宣礼处当差的!安公公也是要听圣后的,圣后都说了,撷芳宫这里万事都要稳妥,难不成你告诉我,安公公做不了这个宣礼处的主了吗?”

小亮默然,“薛大爷说笑了,如今宣礼处还是安公公当差,只是如今外头多了好多事儿,你也知道,这宣礼处监察百官都本来算不得派了很多人手,如今国外的很多事儿要派出去人刺探情报等,一时间竟然这宫里头没有许多的人手了。”小亮只是这么一说,再问也就不愿意再说了,薛蟠也知道宣礼处许多事儿不能说,小亮这么说,只怕还是安福海特意送给自己的人情,他有些不满,“那我在这宫里头岂不是要单枪匹马的干了?你们这地头蛇不帮衬着只怕是我这过江龙,早晚要被人给弄死。”小亮笑道,“薛大爷又开什么玩笑了?不打紧的,就算是不看在老祖宗的面上,就说是成安郡主那边,也该要帮衬薛大爷,不至于耽误什么的。”

薛蟠到现在知道了自己教导太极拳的那位老嬷嬷,竟然是圣后,这下也明白了,其实那成安郡主,也就是那秦可卿,只怕根本不是安福海的女儿,而是圣后的女儿!可这圣后的女儿,父亲是谁?薛蟠是不敢想的。

但是在解救秦可卿的事情上,薛蟠是帮了圣后大忙的,这一个事情上,圣后必然是要领情的,而且凡是大人物,吃光抹嘴不承认如此无赖行径的事儿也不会做,而且大人物那里得了人情,日后就算是拿来狮子大开口,也是可以的。

这一点事儿虽然是做的有些惊险,可也得了大便宜,薛蟠这下子回想起来,自己个在圣后面前可是混了一个眼熟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但日后有什么所求,求一求圣后想必也是好的。

只是现在这到处看起来,认识大人物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是多了许多的累赘,薛蟠想到了自己家里头的那个玉印,一个激灵,这个东西可不能放在柜子里头,只能是要自己个带进来贴身放着才好,万一若是被偷了,这可全完了。

薛蟠脸上露出了可怖之色,又连忙摇头,对着小亮板着脸,“你别给我瞎扯淡,这些废话都不用说,若是成安郡主那边有用,难不成我每次都要出宫去请她来不成?”

“如今也不在宫外住着了,”小亮笑道,“因为这年关到了,圣后老人家怕郡主在外头一个人过的冷静,故此已经挪进宁寿宫了,”小亮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召薛大爷过去了。”

“我说小亮你什么时候笑的这样猥琐了,”薛蟠摇头晃脑,“这郡主的事儿,你还说的这样热闹,小心安公公听见了把你再阉一次,好了,废话别说了,”他朝着小亮伸出手,“拿来!”

“拿什么?”

“安公公的印信呢!”薛蟠瞪了眼,“那个白玉扳指!快着点拿来,你这东西不给我,我怎么当差?怎么样在宫里头照顾好元妃的肚子?”



六十九、成安郡主的礼物

薛蟠胡搅蛮缠,偏生小亮还就吃这一套,薛蟠的意思你不给我宣礼处的权柄如何护得住元妃周全,这事儿可是圣后都点头同意的,若是安福海不给这个,日后推卸责任起来,薛蟠可是很擅长这一套的。

小亮嘻嘻一笑,“真是怎么都瞒不过薛大爷,”他从袖子里头拿出了安福海的那个印信,一个颜色古朴陈旧的白玉扳指,献给了薛蟠,“老祖宗就知道大爷想要这个,于是一早就要我送过来了,他老人家吩咐了,说这个东西叫薛大爷您好生保管着,这原本就该是你的东西。”

薛蟠喜滋滋的把玩着那个白玉扳指,听到这话,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会,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亮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一次大爷若是有什么差遣,还是来找我就是了。”

两人约好了这见面和联系的方式和时间,小亮告辞离去,薛蟠戴上了那个白玉扳指,吹着口哨进了撷芳宫,原本是怕在宫中有些孤立无援,但又没有长时间住在这里经营人情和事故,若是一味着死守着撷芳宫,等着别人来算计上门,这是不成的,如今有了宣礼处的帮助,虽然听小亮所说,宣礼处人手不够,但无论如何总是比自己个单枪匹马的在这里头有帮助多了。

薛蟠到了宫里头,这时候皇帝的旨意已经下达,众人皆知了,薛蟠刚到了正殿前,抱琴就请他面南而立,站在月台上,宫女太监们齐刷刷的行礼对薛蟠贺喜,“恭喜大监,贺喜大监。”

薛蟠干笑连连,“好好好,”又叫鸳鸯拿了银子来赏给众人,“今个我是大监了,”薛蟠叫伺候元春的这撷芳宫宫人尽数前来,都垂着手站在月台下面听吩咐,薛蟠恩威并施的说了一番话,叫众人务必小心谨慎的伺候元妃,且任何方面任何事情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异样的,都必须要马上来和抱琴亦或者是自己个禀告,隐瞒不报者也要惩处,若是元妃黯然无恙诞下龙子,撷芳宫自然是上下都是论功行赏,到时候薛蟠再加一份封赏,要让上上下下都富得流油才好。

这边恩威并施了之后薛蟠又要叫抱琴去内务府把撷芳宫宫人的花名册都拿来,三代以内的亲戚都要查清楚了,到底底细是否清楚,家里头有什么不稳定的因素,会导致什么突发事情或者是被人抓住把柄要做不轨之事的,这种人都要剔除出去,薛蟠自然是查不出来什么东西的,只能是让小亮去查,查清楚了之后,果然有两个太监家里头的父兄不成器有欠债赌博的情况,目前自然是忠心的,但也为了以防万一,只是让他们做洒扫的工作,其余入正殿内殿伺候的活,就不要叫他们了,薛蟠这是以防万一,防着有些人做什么坏心的事儿来,谨慎起见。

他也入内和元春说了宣礼处会安排人保护的话儿,让元春放心,如此在这边料理安排了许多事儿,就是元宵节也是在宫里头过的,今年元妃如此大喜,有了身孕,自然是无法省亲了,薛蟠虽然不怎么想着过节日,但是因为到底是不在荣国府众人热闹的过,这宫里头也有些没意思,等着元妃参加了合宫宴饮回来无事之后,正月十六就说告假回家一趟,晚间再回。

元春自然是允许的,而且还让薛蟠把自己个赏赐给薛姨妈的东西带了回去,荣国府的年礼自然都有,也早就发下去了,这一次特意给薛姨妈,显然是因为薛蟠办事妥当的缘故。

薛蟠和鸳鸯出宫而去,到了顺贞门外,就有红衣太监在这里等候,见到薛蟠,连忙打千请安问好,“给薛大爷请安。”

“不敢当公公请安,您也安好,”薛蟠笑道,“在下眼拙,却不知道这位公公是何处当差的?”

“奴才是成安郡主宫里头的掌事太监,听说薛大爷今个出宫去,故此叫奴才,”那个太监手里头拿着一个描金的楠木盒子,颇为巨大,好像是几层的样子,“把这个东西送给薛大爷,年下忙,也顾不得薛大爷这边,就叫人做了这个,希望大爷不要嫌弃太晚了些。说让大爷带回去。”

薛蟠干笑,接过了那个盒子,递给了鸳鸯帮忙拎着,“这如何敢当,那就请公公帮着我谢过郡主娘娘了。”

那个太监也送了薛蟠等人出顺贞门而去,薛蟠上了马车,又叫鸳鸯也坐上来,“雪天路滑,外面走着也好不开交呢。”

鸳鸯伺候贾母,按照王熙凤的话来说,“和外头等闲家里头的姑娘是一样的尊贵体面。”故此薛蟠也不敢怠慢了鸳鸯,两人上了马车,鸳鸯问道,“没想到大爷和这成安郡主,还认识呢。”

薛蟠心里头暗想,若是你知道这成安郡主是谁,只怕是你更熟悉了,他打着马虎眼,“也算是见过几面,也还算是谈得来。没想到倒是给我拜年送礼来了。”薛蟠打开一看,只见到里头放着各色糕点等物,都是内造的,十分精细,看着就很是让人食欲大动的样子,薛蟠有些奇怪,这糕点有什么好特意送到这边要自己带回去的,后来转念一想,应该也不是特意要给自己的,只怕是还借着自己的手,要送出去,给贾府等人用一些,她如今虽然和贾府也没有什么干系,但若是说不想念这些人,却也是假的。

薛蟠拿了枣花芙蓉酥递一个给鸳鸯,鸳鸯笑道,“这是给大爷的,我怎么敢吃。”“这有什么,拿回去也是分了的。”

两个人说着话,外头的车轮辚辚,不一会就驶离了大明宫,宫闱左近没有什么院落宅子,到处视野都颇为开阔,护城河外只是种着一些树木而已,臻儿和马车夫一同坐在外头,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何,到处大雾弥漫起来,一行人就这样驶入了大雾之中,大雾算不得什么,可马车夫李三豪突然发现失去了方向感。



七十、最大的危机

如此行个半盏茶的时分应该就要离开这宫禁和都市之间的空阔地带,到朱雀大街,到了朱雀大街再行到宁荣街上头,就不远了,可李三豪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在这看不见远方一丈之内的路上,竟然行驶了一盏茶的路程都还未走出迷雾,而且迷雾越发的大了起来,原本这官道还看的颇为清楚,可这个时候除却低下头看着这地下的石板路还看得清楚之外,就连伸手可及的马头部位,都有些模模糊糊了,李三豪十分谨慎,这时候行了一会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着马车里面的薛蟠说道,“大爷,咱们好像迷路了。”

“这是什么话儿,”薛蟠奇道,他在马车里不知道外头大雾,探头出来,才瞧见这弥天大雾实在是夸张的很,到处都变得昏暗起来,好像这白雾都把阳光给遮挡掉了,“怎么会迷路,咦,怎么这会子雾这样的大了!”薛蟠有些觉得奇怪,正月将过,万物更新,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应该不是出大雾的天气,大雾的天气,应该是在初秋和初冬的时候,而且在北边之后薛蟠是很少见到大雾了,盖因中原水分较少,大雾几乎没有。

今个这雾气觉得有些奇怪,薛蟠还在纳闷的时候,李三豪身子一软,头低了下去,臻儿有些奇怪,可这个时候他也觉得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困意袭来,眼皮子越发沉重起来,一下子就朝着身后仰面倒去,薛蟠大惊,“臻儿臻儿!”他摇了摇臻儿,臻儿满脸通红似乎是喝醉酒的样子,怎么样都叫不起来,薛蟠觉得外头这些大雾有些异香,感觉有些甜丝丝的,想着若是这两人莫非是被大雾给暗算了?这个时候也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起来了,于是忙拿出了手帕捂住了口鼻,又掏了鼻烟壶出来,躲进车厢里头吸了一口打了一个喷嚏,这才稍微好了一些,鸳鸯忙问如何了,薛蟠叫她不要出去,就呆在这里头,“只怕有人来暗算于我!不要出去。”

“嘿嘿,”外头响起了喋喋的怪笑声,“薛文龙,人人都说你聪明,果不其然,你的确是聪明的很,我这摆下颠倒迷雾阵,原本是想要让你也尝一尝这晕倒的滋味的,没想到你倒是乖觉,只是倒了你这两个奴才,”那声音忽远忽近,忽而尖利忽而低哑,“你既然知道有人来暗算你,怎么不出来?你以为这马车可以守得住你?”

薛蟠听到这声音忽远忽近的,只怕还是那些修道的人士,鸳鸯脸上露出了害怕之色,薛蟠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在马车里头不许出来,薛蟠自己个掀开了撤帘到了外头,外头的迷雾稍微消失了一些,却还是看不清四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感觉是极差的,但是有人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感觉,更差,薛蟠将两个人拖到了马车里头,叫鸳鸯看顾着,自己下了马车“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既然设下圈套,还不出来让我见一见真面目吗?怎么?无胆鼠辈,都不敢现身了?”

薛蟠不是色厉内荏,这个好像有些危险的情况下,若是什么面都不见,被人一冷箭结果了,那是绝对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的,可若是当了面说了话,总是有些转圜的余地的,若是没有见过面就被教训了或者是被杀了,只怕是真的还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迷雾慢慢排开,有人影慢慢行来,那人拿着一根禅杖,佩环叮当作响,迷雾似乎有灵性,变成了飞鸟的模样在那人头顶来回盘旋,走到近处,那个拿着禅杖的人才被薛蟠看清楚,只见是一个不过是寻常儿童大小身材的侏儒和尚,脖子上系着巨大的骨珠,搞的很像是沙和尚的装扮,他的样子干干瘦瘦的,眼神也有些阴冷,他靠近了薛蟠,朝着薛蟠点头,“薛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什么又见面了,”薛蟠奇道,“难不成咱们见过了?”

“施主虽然不记得我了,可我在天竺倒是和你见过一次,在廓尔喀也见过一次,”那个矮和尚神色阴冷的说道,“不过想着贵人多忘事,记不得我也是寻常的,只是我那师兄,和徒弟们薛大人都是见过的。”

“是谁?”

“马德里思汗,还有,那四大天王,”矮和尚幽幽说道,他虽然当着薛蟠的面说话,可这声音忽远忽近,好像是远近高低不同的地方传来一样,分外的不可捉摸,“如此,你也知道了?”

知道是什么对头,薛蟠倒是冷静了下来,“原来你是来报仇的,那你有什么事儿?或者是说就直接要杀我了?”这些方外之人,方法多的很,薛蟠虽然这时候恐惧,却也知道大喊大叫和色厉内荏是绝对不成的,有的只是会徒增笑话,还不如冷静一些,求饶是肯定没用的,还不如冷静一些,看看事情,还有什么转机没有。

“阿弥陀佛,若是要贫僧不报仇,倒也可以,只是薛施主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出家人乃是不恋红尘的,什么师徒情分都是无关紧要,只要施主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万事不管,今日也可以退去。”

“什么事儿?”薛蟠没有欣喜若狂,若是用生命都可以换的承诺,必然是很重要的,他没有贸然答应。

“送十二钗归位,”那和尚悠悠说道,“如何?”

“这事儿决计不可能!”薛蟠断然拒绝,开什么玩笑,十二钗归位,其余的不说,就说林黛玉要泪尽而亡,薛宝钗孤独终老,这是薛蟠绝对不能接受的,“不用说了!”

“你以为不用说,这事儿,施主就可以阻拦?”那个和尚嗤笑薛蟠,“今日你只要身死,绛珠仙子就是要泪尽而亡,这头一位就已经归位了,至于那宫里头的娘娘,一样也是大梦归的。”

这倒是实话了,黛玉早就和薛蟠心里相许过了,若是这时候薛蟠身死,的确黛玉也绝不能独活的。



七十一、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个和尚显然也是非红尘中人,不然不会知道什么大梦归的意思,“那么说来,你也是大荒山青梗峰无稽崖的来人了?”

那和尚阴笑一声,“渺渺真人还说你绝非凡子,我起初是不信的,今个这么一听,你知道的不少,不错,贫僧就是那里来的,今日前来,只是因为天机被你紊乱,大势却是难改,我等若是不来完结此案,此事没完成,只怕是日后烦扰太多,不得超脱凡尘了,渺渺真人说你这人不错,应该不要辣手摧之,但贫僧却是不愿意再在这里头继续厮混了,你若是就此放手,贫僧的师兄和徒弟之事,就此一笔勾销,贫僧再传授你超脱之法,日后也和我一样,遨游太岳,超脱无极,可若是还要在这里头插手,说不得,”他将禅杖轻轻一顿,半空之中的雾气就好像是漩涡一般徐徐以这侏儒僧人为中心旋转起来,“我就要送你这一位天外客归位!”

这个归位可不是什么好词,薛蟠微微一笑,“什么天外客!我就是这大越人,怎么叫天外客,我又如何归位?”薛蟠转了转眼珠子,“若是照着你这天命难违的说法,我如何可能归位?须知道我这打死了冯渊,就是要入京来的,这后头的事儿还没有发生,如何就这样归位了?你这和尚,说话不通。”

“蝼蚁还要什么命数?”僧人淡然说道,“你又不是薄命司上有姓名的人物,打杀了也就打杀了是了,四大家衰落,十二钗归位,乃是天注定的事儿,你一个人螳臂当车,可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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