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敏传 - xp1024.com
《红楼之贾敏传》


姑嫂(一)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桥夕开新坑了,请各位看官多多支持捧场~~感谢天天做的封,太谢谢你啦~~午后炽热的阳光正热,透过树影落在rǔ白色冰纱绡的窗纱后却是少了许多热气,屋角又搁着冰盆,整个屋子里倒是凉爽爽的。窗下摆着的一张填漆床榻,两个姿容不俗的丫头正坐在床下的小凳上边打瞌睡边做针线。

屋外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在廊上脚凳上打着瞌睡,树上的蝉鸣声丝毫没有影响她们的睡意。

不远处南边转角缓步行来一穿戴不一般的妇人,身后也跟着两个小丫头。待她们走近了,那嬷嬷没好声气的笑道:“越发不得了,居然打起瞌睡来了。”

嬷嬷身后的一个丫头最是机灵,也想表现一番,抢着上前将两个小丫鬟给拧醒了。她们睁开眼一见来人,睡意全都惊跑了,慌忙给嬷嬷行礼道:“赖嬷嬷怎么来了?姑娘还在歇午觉呢。”

赖嬷嬷瞪了她们一眼道:“便是姑娘歇午觉,你们几个小丫头守着院子也不该偷打瞌睡,不然这有人进出的,岂不是不知道?”

两个丫头知赖嬷嬷是太太史氏身边最有脸面的,自是不敢分辨什么,只垂头听着她的训斥。

屋外的动静惊醒了屋中的两个丫头,香兰给紫芙使了给眼色,就起身掀开帘子出去了。紫芙也快一步进了里间,见素色的菱花薄纱帐已经勾起,姑娘正散着头发依着玉枕坐着,神色迷茫好似睡意未醒般。忙笑道:“姑娘醒了也不唤我们进来伺候?”

床上的女孩儿目若晨星,双眉如柳眉轻扫,面容更是说不出的娇美,头上的青丝如墨云低垂,虽则年岁不大,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婉转风流。正是贾府唯一的嫡出姑娘贾敏。

贾敏听了丫头的话,神色才慢慢回过来,看着紫芙片刻才略有迟疑道:“紫芙?”

紫芙只当姑娘还没有醒神,边在靠墙的箱笼里取出了一件荼白色窄袖的绫裙边笑道:“姑娘怎么像不认识我了?赖嬷嬷来了,香兰正在外头迎着呢。赵嬷嬷也是的,说着姑娘歇过午觉她就回来,如今也不见她的影儿。”

贾敏微微一笑,由着紫芙服侍着穿好了衣裳,就见一身浅蓝色绣花裙子的两个丫头进来了,一个手上端着温水的叫芳草,一个手上捧着香皂帕子等物的则是首夏。

贾敏由着丫鬟们服侍自己,对着镜子中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甜甜一笑,妩媚的大眼中眸色流转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姑娘可是没睡踏实?太太已经吩咐了,姑娘午间至多歇息一个时辰,不然睡得多了,晚间又睡不踏实了。”首夏大大眼睛弯成半月形,说话活泼。

而芳草虽然没说话,但是手中动作轻巧麻利,不多时已经服侍贾敏梳洗好了。

“太太是为了我好,我自是明白的。赖嬷嬷还在外头等着吗?”贾敏坐在梳妆台,看着镜中女孩子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眨了眨眼,对着自己一笑,这一世必不会在重蹈覆辙。

端了残水要泼的芳草笑盈盈地道:“姑娘您是太太的心尖子,那个不敬着你三分?赖嬷嬷自也是一样的。”

紫芙和首夏都笑了,自家姑娘在府中的地位可是丝毫不比大爷二爷差分毫的。“姑娘看这个发式如何?”

贾敏的笑容淡了两分,从前自己不也是坚信自己是太太的心尖子吗?只是如今却知道,自己固然重要,但是二哥哥更重要。

微微叹了口气,只见镜子中的少女耳后各垂下一根小辫,额前没有刘海,一根滴水银钻垂在额前,头发虽然是简单的环髻,却以珍珠络绳缠绕,衬的少女的肌肤更是莹白如雪。

贾敏满意地点了点头:“首夏梳头的手艺是越发的好了。”

首夏抿嘴一笑,垂头道:“姑娘喜欢就好。”

紫芙目光一闪,端过一只白玉碗上前道:“姑娘漱漱口吧,赖嬷嬷这会儿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太太那边有大事儿。”

贾敏扫了一眼紫芙和首夏,接过玉碗漱了口,心中却在暗道,这几个丫鬟面上看着和睦,却也是各有心思呢。

待收拾妥当了,她才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外间,对着赖嬷嬷轻轻一福笑道:“劳赖嫂子久等了,可是太太那里有急事交代?”

赖嬷嬷忙避过笑道:“姑娘对着老婆子我这样客气,真是当不得。若不是太太那里发的话,请姑娘过去有大事商议呢。”

贾敏看向赖嬷嬷,她自是知道这赖嬷嬷最是会看风行事的,她亲自过来传话必定是想在自己面前讨个好。忙笑道:“不过是传个话,嬷嬷让个小丫头过来就是,怎么自个儿亲来了?”

赖嬷嬷一笑,“姑娘是主子,我来传话有什么不值当的?正好和姑娘多亲近亲近呢。”说着不见贾敏的rǔ娘,便道:“怎么不见赵嬷嬷?”

一边的紫芙忙笑道:“赵嬷嬷家的大姐儿回门子,姑娘便许了嬷嬷一日的假,让她家去了。”

赖嬷嬷笑赞道:“姑娘可真是太太的亲闺女,一样儿的心慈,我们这些奴才们才能过得好日子呢。”

贾敏笑着没有接话,其他人她不知,但是这赖嬷嬷一家本是家奴却儿子能进学读书为官,确实是因为贾家的主子尤其是太太的缘故。

赖嬷嬷奉承着贾敏出了门,便走便低声露出了太太见女儿的目的,“大奶奶坐胎快要八个月了,二***月份也渐渐大了,太太的意思是让姑娘您来接手呢。”

赖嬷嬷高兴地说着,她素来知道贾敏这个嫡出的姑娘心气高,偏又聪明伶俐,又得太太的宠,就是想讨好都得转着弯儿来。

贾敏轻笑道:“也是,大嫂子如今在养胎,二嫂子也该为腹中的孩子多想想,毕竟子嗣为大。”

贾敏并没有接管家的话头,从前自己可从没有想过会因为些许小事会和二嫂成仇的,弄得这二嫂几十年后还舍得下脸皮子去针对女儿黛玉。

贾敏想到现在能做的,便是不想再将和王氏将矛盾加重。只是依照王氏的性子,便是自己处处做低伏小她大概也不会释怀的了。

王氏自接过了管家的大权,处处比着大嫂子,却有没大奶奶周氏的才干,才一个多月,就弄得上下一片混乱。上至太太史氏下至丫头婆子,都有些不满。自己重生之前,还当着王氏的面儿在太太面上说上了不好听的话,前世的贾敏还没觉得,如今的自己可是能看出王氏私底下的嫉恨的。

“姑娘说得对,子嗣事大,所以太太才有了让您学着管家的想法呢。”赖嬷嬷继续道。

贾敏看着赖嬷嬷神情,笑道:“就算是我来接手,还是要仰仗太太在后面给我出主意的。等大嫂子生下了小侄儿,自是大嫂子继续管家的。”

赖嬷嬷眼神一闪,只是应了是就没再说话。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太太心中对于大奶奶不过面子情罢了,不然也不会让大奶奶撑着肚子打理府中事务到孩子六个月大了。

贾敏看到赖嬷嬷如此神情,只是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随着她过了后廊进了东首的正房里。

如今史氏还被称为太太住在荣禧堂里,早几年贾敏也随着住在正房右边的耳房里,直到前年大奶奶周氏快进门了,史氏才将贾敏挪出了正院,挪到了正房后面的院子里,并没有挪到后面的抱厦里和庶出的姑娘住,如今大姑娘、二姑娘已经出门子了,抱厦里唯有三姑娘贾绫还在。而这事情也是王氏的心中的疙瘩之一,因为贾敏和贾政、王氏住着的院子正对着,中间不过隔着一个花园。

贾敏进了院子,看见廊下或立或站着大小七八个丫头,她们一见贾敏来了便纷纷过来行礼问好。贾敏知史氏真心疼爱女儿,故而满府上下无人敢半分不仔细。

赖嬷嬷亲自掀了帘子让了贾敏进屋,史氏正靠在东首的长榻上,她如今年约四十,体态圆润,虽因为居丧不可穿金着紫,一身素色的衣袍也难以掩饰她身上的贵气。

西边两张交椅上坐着两个年约二十的女子,都是素色衣裳挺着肚子,只是上首的周氏容貌清丽,神情温婉。而下首的王氏容貌更加妩媚,神情却有些木讷。

贾敏忙笑着行了礼:“太太好,两位嫂子好。”

周氏和王氏当着史氏的面儿不敢拿大,忙起身回礼,周氏更是笑道:“妹妹也太多礼了。

史氏见她们姑嫂见了礼,便招贾敏近前笑道:“敏儿可来了,来,到我身边来坐。”

贾敏对着史氏一笑,就挨着史氏坐了。

史氏摸了摸贾敏身上的衣衫道:“虽则暑热,衣裳也不可太穿单薄了。你自老爷去后,你的身子也不好,可不能大意了。”

贾敏心中感叹,面上还是做小女儿状撒娇道:“太太这可是冤枉我了,太太的话我是字字记在心中半点不敢大意的。”

史氏心中欢喜女儿对自己的亲近,揉着她笑了半天。

周氏一向打着讨好小姑娘的法子来讨好贾母,见状笑道:“太太还不知道咱们姑娘的心么?最是孝顺不过的,您说的话姑娘不但记在心中也都尽数做了。”

王氏只面色含笑不发一言地看着,心中如何想法旁人都是不得而知的。

只是贾敏看到王氏这样,心中暗暗警惕,王氏越是云淡风轻,心中的嫉恨之情也就越发深的了。也是,若是自己同王氏一般,进门没几天就被小姑子借陪嫁丫头的名字土气讽刺嘲笑没学识,自己也会将小姑子恨上的。

史氏满眼慈爱的看到贾敏,心中暗自惋惜女儿的婚事定得草率了。在她看来,自己的闺女就是做王妃贵妇也是使得的,最终却是定了林家的哥儿。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敏儿许林家算是低嫁了,谅林家人不敢薄待敏儿的。

“老二媳妇肚子也大了,子嗣事关重大。再者敏儿也渐大了,我便想着敏儿来接手家事,再等两年出了孝,就要出门子了,这管家理事也该试试了。”史氏搂着贾敏笑道。

贾敏看了王氏一眼,笑盈盈地应下了。

周氏心中舒畅,忙道:“太太说得对,咱们姑娘是该学着打理家事了。林家哥儿是长子独孙的,姑娘一进门就是当家奶奶,现在正好开始学等出了门时也就心中不慌了。”

王氏心中暗恨,才接手管家权一个多月,钥匙和账簿都没有捂热就要还回去,当真是可气。面上却是大大方方地应了:“就依太太的话,一会儿我便亲自将账簿和钥匙给姑娘送去。”

贾敏却不想让王氏真的亲自送来,“怎么敢劳烦二嫂子亲送过来?我一会儿跟着二嫂子回去取就是了。”

王氏心中恼恨,面色却温和:“姑娘聪慧,肯定比二嫂我做得好的。”

贾敏笑看着王氏道:“承二嫂吉言了,便是真有什么难处,也有大嫂子和二嫂子在,再不济也有太太帮衬着呢。”

周氏心中暗觉得贾敏这话说得好,忙笑道:“就是啊,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姑娘尽管来找我,我也不行你也可以问问二弟妹,我们都不能处理了,再找太太不迟。”

贾敏从善如流,谢过了周氏道:“大嫂说得是,到时候可不要嫌弃妹妹打扰了。”

史氏扫了一眼王氏,暗自叹气这个儿媳的木言,虽然偏心二儿子一家,但是大儿媳当真比老二家的会来事。

姑嫂(二)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收求留言~~连接打滚三个求收求留言~~~姑娘们,花花撒向我吧~史氏暗叹王氏的刻板,虽省了不少闲气有时也让人气闷,也不去管她交出管家权是否出自真心,点头道:“老大媳妇说得不错,敏儿你尽管放开手去做就是了,你嫂子们和我都在后头呢。”

贾敏挨着史氏娇声道:“是,敏儿知道太太疼敏儿,必不会让太太失望的。”

母女婆媳又说笑了一会儿,史氏笑道:“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先回去吧,晚上不用过来了,都好生养着。”

周氏笑看了眼贾敏,扶着丫头的手臂微微行了礼,同王氏一起出了门。

“弟妹也不用多想的,好生养胎,可别学我,之前呀差点因为理家之故出了事,真是吓得我够呛的。我们做媳妇儿的,什么都没有孩子的事大。”

周氏面带关心地道,心中却觉得畅快不已。嫁进贾家这么久了,太太面上看着和善,好似将家事全都交了下来,还不是把着严实?私底下又是偏心二房?

王氏心中恼恨面上却和平时一样,“谢谢大嫂子挂心了,当初太太让我管家,也是因为心疼大嫂子。如今让姑娘管家,是心疼我。我怎么会多想呢?”

王氏见周氏笑容微微凝滞,心中的烦闷才算去了两分。相比周氏,太太可是更疼惜自己这个小儿媳妇呢。

妯娌两个打着机锋,和睦之下却是谁也没有让着谁,各有深意地一笑,便一西一东地被自个儿的丫头婆子扶着回去了。

“二奶奶,难不成真的将管家的事体交出去给敏姑娘?”说话的是最得王氏看重的大丫头富儿。

“太太都发话了,不交怎么办?”王氏面无表情地道,半晌才低头摸着肚子低声道:“只望肚子里的是个哥儿,这样太太那里自然分量跟着重了。”

荣儿笑道:“太太放心,听嬷嬷讲您这肚子看着圆润,定是个哥儿无疑的。倒是大奶奶却是个尖的,只怕是个姐儿呢。”

王氏轻声斥道:“小妮子胡说什么呢?大奶奶听到了可饶不了你。”只是眼中却分明是高兴的光芒。

荣禧堂东小间屋里,史氏正抚着贾敏的头发轻声道:“你二嫂子为人不差,是个老实的。你也莫事事和她较真了,弄得你二哥两头难做。”

贾敏低头掩饰嘴角嘲讽的笑意,故意不依地道:“太太还不知道我吗?我之前说二嫂子的话也不是存有坏心的。就是之前她丫头名字的事儿,咱们贾家的丫头,哪一个的名儿像她那样的,荣儿、华儿、富儿、贵儿,合在一起就是荣华富贵,这也太直白了点。”

史氏看着女儿使着小性子,笑道:“你个小气姑娘,不过是几个丫头的名字,值得你这般计较吗?你二嫂子子不像大嫂子读书识字,王家的姑娘禀承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虽然少了些情趣,却不是个惹事的。若是她和你大嫂子一样读过书,也一样会来事儿,咱们家里就别想安稳了。”

“任她是谁,还能越过太太去不成?好了,我以后不再给二嫂子难堪就是了,谁叫太太只护着二嫂子不疼我呢?”贾敏翘着嘴唇道。

史氏拧了贾敏一下笑道:“你个小妮子,满府里的人那个不晓得我最疼的就是你了。好了。你这就去你二嫂子院子里将账簿、钥匙和对牌都取来,明儿个就在西次间里招家中的管事婆子问话,我呢就在这儿坐着,什么都不要怕,你尽管做就是了。”

贾敏点头应了,这才起身福了福才出了屋。她一出了屋子,史氏就长叹出来。

赖嬷嬷看史氏眉眼间的惆怅色,忙劝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咱们姑娘是个聪慧的,再说还有您再后头撑着,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史氏挥手让打扇的小丫头出去了,才有些失落地叹道:“我哪里是为这起子小事发愁?而是为敏儿的亲事不足感叹。敏儿不论样貌性情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就是同皇子王孙做亲都是使得的,谁想老爷过世前铁了心要定给了林家的哥儿。虽然说林家的老爷身上还有爵位,但是到了林家的哥儿头上,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科举不成,我的敏儿可怎么过?”

赖嬷嬷心中也赞同史氏的话,只是婚事已经定下了,现在想改也改不了,她只得劝道:“咱们国公爷的眼光自是非凡的,林家哥儿这科一定高中的。”

史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想着若是当时坚持不同意国公爷的提议,会不会更好些?

贾敏才进了王夫人的院子,便被立在廊下的荣儿看见了,慌忙迎了上来:“姑娘怎么来了?二奶奶刚刚回来觉得身子有些倦已经躺下了。姑娘若是有事尽管留下话,等二奶奶醒了,我便回了二奶奶去。”荣儿对着贾敏一福笑道。

贾敏岂不知这是王氏故意的,若是按照之前的脾气,她定会不管不顾地闹着王氏起来,如今却觉得没意思,自己稍微退半步在旁人眼中可不同。

“这样啊,那我稍后再来取账簿、钥匙和对牌。好生照顾二奶奶吧,我这就回去了。”贾敏笑盈盈地道。

荣儿怔了下,这和二奶奶交代的可不一样,却只能看着贾敏一摇一摆地去了。

“姑娘,二奶奶肯定是故意的。”首夏不服气地嘟着嘴道。

“连你都看得出来,别人也都看得出来。反正啊,太太发了话,说不定晚点她会亲自给我送来呢。”贾敏看着芳草凄凄的院子不大在意道。她觉得自己要抓紧时间调理好身子,每日里多在院子里走走逛逛,而不是窝在屋中看书。

“妹妹这是往哪儿逛呢?太阳还没下山,热气还重,仔细热着了。”说话的青年一袭浅蓝色的锦缎长衫,腰际悬挂着一枚莹白的佩玉,说话时还抬头看了看天,语气中关切显露。

贾敏心中各种主意闪过,却是灿然一笑道:“二哥哥又是打哪儿回来呢?我听说大哥哥觉得居丧无事可作,便找了东府的珍哥儿过来一起演武呢,二哥哥怎么没去?”

贾政脸色有些羞意,讪讪道:“我本不擅长那个,就没有过去凑合,只是在后面园子里闲逛了片刻。”

贾敏看着贾政作关切道:“妹妹刚刚从二哥哥院子里来,二嫂子身子有些不舒服正躺着了,所以也没有见着。哥哥快回去看看吧,若是真不好就遣人去请答复看看,二嫂子如今都是双身子呢。”

贾政心中关心孩子,面上却做出不在意状,只点点头便缓步去了。贾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原来经过一世之后,再看他,也不是真的那般谦恭谨记圣人书中的教诲之人呢。

“姑娘,看不出二爷还挺关心二***呀。”紫芙双眼晶晶亮,语气里有丝羡慕。

贾敏神色转冷,看了紫芙片刻只是笑道:“他们是夫妻,关心彼此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首夏笑看了紫芙一眼,心中暗自嘲笑,紫芙这丫头心中想什么还以为没有人知道呢?姑娘身边的丫头想着爷,真是没脸没皮的。

“走,去大奶奶那儿坐坐吧。”贾敏心中各种思绪,暗道一切改变要慢慢使来,第一便是大嫂子的事儿。

贾赦夫妻住在花园隔开东边的狭长的院落里,出了仪门内大院,过了南大厅在院子里往东拐就到了。院子里屋舍小巧别致,树木花色葱茏。作为荣国府嫡长子所居的院子自然是够的,只是若是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再在这里住着就很不妥当了。可惜大哥哥一辈子荒唐,就算承了爵也没有搬出过这院落。

“姑娘来了。”廊下众多的丫头仆妇见了贾敏主仆纷纷迎了上来。

贾敏看她们虽然素布衣衫,但是都颜色不俗,心中叹息,笑着进了正院。

周氏扶着丫头的手请了贾敏坐着才坐下道:“姑娘有什么事情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太阳还毒,晒着姑娘就不好了。”

“大嫂子太客气啦。我就是想来和大嫂子说说话。”贾敏说着就看向周氏的肚子笑道:“小侄儿可还乖巧?过几日我瞅着空给侄儿做几件肚兜,嫂子可不要嫌弃我的针线。”

周氏欢喜道:“你做姑姑的心意,我高兴还不来及怎么会嫌弃?我先替你侄儿谢过妹妹了。”

“大哥哥这些天都在忙着什么?总不能天天和珍哥儿演武戏耍吧?”贾敏端起茶杯吃了一口才问道。

周氏对丈夫贾赦虽有些失望,心中却是有他的,不欲在小姑子面前数落贾赦的不是,便笑道:“姑娘也是知道你哥哥的为人,也不喜欢读书,只得找珍哥儿一道演武派遣一回了。大事上,你哥哥心中还是明白的。”

贾敏笑道:“也是我多嘴了。嫂子之前管家,可有什么心得交给我没有?我可是来取经的呢。”

周氏指着贾敏笑道:“妹妹这就是取笑嫂子我了。咱们家人口不多,只是上下的奴仆却不少,除了太太,我和二奶奶带来的丫头陪房,大多是家中的世仆。难处就在她们身上呢,仗着一家子在府中,你严了她们抱怨我们苛刻,你和善了吧,她们又看清了咱们。至于如何降服她们,便是要妹妹的手段了。”

周氏轻轻挪了下身子,侧靠在软枕上继续道:“其二呢,就是年节喜事和亲戚故旧家中的礼尚往来了,这些个府中都有前例可循的,倒也不难。还有后面依附咱们家的族人上门,这如何打发也是有例子的。”

贾敏虽然于管家之事不陌生,但是听了周氏的话还是觉得很是受用,对着周氏又是道了一番谢。姑嫂两个又说笑了两回这才散了得。

贾敏看周氏神色倦怠,便起身告辞了。才出了院门便听见屋中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她脚步一顿,看向夏首道:“夏首,你去看看,莫不是谁冲撞了大奶奶。”

屋中周氏脸色一阵白一阵绿,指着跪在地上嘤嘤直哭的丫头气得直打颤,半天才憋出一个词儿来:“贱人!”随即对着rǔ娘沈嬷嬷一个眼色。

沈嬷嬷心中一凛,匆匆下去了。周氏这才吩咐陪房王妈妈带着人将那哭泣的丫头给绑了下去。“去,将大爷找来!”

大丫鬟红袖眼神一闪,忙匆匆出了门。

贾赦正在和贾珍说笑,一见红袖来了就道:“大奶奶又有什么事儿?”

红袖早就对贾赦动了心思,只是面上却一本正经地瞒住了周氏,此时见贾赦诸事不知的样子也来气:“大爷可真是半点也忍不住,翠花怀孕了,刚才还在大奶奶面前哭呢。”

贾赦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看了贾珍一眼,才道:“大奶奶是个有主意的,自会好好处置的。你个丫头急什么?”

红袖一呆,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做了污浊事儿半点也不见心虚,“奶奶请大爷过去呢。”

贾珍虽十三岁的年纪,却已经是知人事的,当即起身道:“叔叔自去忙就是了,侄儿过两日再来和叔叔说话就是了。”

贾赦这才随着红袖一起回了正房,想到妻子一向能干,心里当真是半点不急的。

贾敏听得首夏打听来的事儿侯,脸色也变得黑沉,大哥果然是个不争气的。难怪太太偏心二哥呢。

“这事儿你们嘴巴都紧点,也嘱咐院中的人不可乱传话,若是犯了,便出了我这门儿就是了。”贾敏冷声扫过屋中四个大丫头道。

紫芙、首夏、芳草及香兰忙躬身应了。

姑嫂(三)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各种求收求评求包养~~~嗷嗷嗷,花花都洒向我吧~~?二爷正房里,荣儿轻轻挑开帘子看了看室内,不见二***动静,便轻手轻脚地回了前屋。见华儿提了一壶凉茶进来,忙倒了一杯吃了,笑道:“还是华儿你最知道疼人。”

华儿轻轻一笑,看了一眼内室的帘子轻声道:“二奶奶还没醒?这都一个时辰了,要不要唤张嬷嬷进来?”

荣儿忙拉了华儿道:“你就是老实,你看富儿和贵儿,就知道这种时候二奶奶不唤就不上前。咱们***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华儿微微低下头,她岂不知道二***性子?面上看着慈和,却最是心狠的,不喜丫头了哪怕是多年的情分也不留。所以她才一心一意伺候着王氏。

荣儿看她不开窍的样子,也不好多说,只问道:“富儿和贵儿呢?怎么不见人影?”

“二爷看完奶奶便去了书房,她们跟着去伺候了。”华儿轻声道。

荣儿脸色一变,咬牙道:“这两个死蹄子,敢情以为奶奶睡着了她们就能讨得好去?”遂看着华儿道:“你可要放聪明些,前往莫要学她们俩……”

“荣儿,贵儿?还不快进来伺候我起身?”王氏软软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荣儿的话音顿止,边给华儿使眼色,便高声应道:“哎,我这就来了。”

王氏一看只荣儿一人进来了,便问道:“其他丫头呢?莫不是都躲懒去了?”

荣儿扶着王氏下床坐在梳妆台前,华儿已经端着温水进来了,后面端着帕子等物的却是院中的二等丫头福儿。

“奶奶看,这不就是人么?我和华儿定将奶奶打扮得妥妥当当的,您啊,可别只看重贵儿和富儿。”荣儿给王氏梳着头发,便笑嘻嘻地道。

王氏嘴角一弯,看华儿的动作比之贵儿更加轻柔,也觉得满意。

“我睡着的时候,二爷使人过来传话了没有?这个时候也不见回来。”王氏看了一眼柜子上的西洋钟问道。

荣儿心知事儿瞒不住了,便道:“奶奶您才睡着二爷就回来了,还进屋里瞧了你一回。现在还在书房里读书呢。”

王氏的动作一顿,想到两个大丫头不在身边,声音变冷:“贵儿和富儿也在书房里伺候?她们可真是我的好丫头呢。”

荣儿和华儿心中都是一颤,还是荣儿轻声劝道:“奶奶且收气,如今正是在孝期呢,二爷但不会乱来的。贵儿和富儿去伺候二爷,总比后头那两个去伺候二爷强吧。”

王氏想到后边偏屋中住着的两个通房丫头,她们都是从小伺候贾政的丫鬟,王氏进门后便抬了她们为通房,安排住进了后面的偏屋,轻易出不得门。就是打着让贾政将两个丫头忘记的主意。

“去将前些日子大奶奶捎来的大红刻丝料子拿来,我要亲手为小哥儿做一件衣衫。”王氏摸了摸肚子微笑道。她口中的大奶奶,是王家大爷王子腾的妻子史氏,也是太太史氏的嫡亲侄女。

华儿屈膝应了就去取料子,大红色的缂丝看起来富贵喜人。王氏心中欢喜,完全忘记了就算孩子生下来时也是在孝期中,这等颜色的衣料是穿不上的。

只是天大地大没有肚子中的肉大。王氏半点不想委屈自己的孩儿,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的月份比周氏的小,如果周氏生的是儿子,自己肚中的就不是贾家的嫡长孙。

正想着,王氏做针线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抬头看向荣儿道:“姑娘中间过来得知我歇着了,她说了什么?”

荣儿手下的动作一顿,忙将贾敏的反应说了。王氏听了眉头微微蹙起,贾敏这个小姑子在自己面前一向趾高气扬的,怎么这次就不闹了?

“二奶奶,外头吴大嫂子过来了,说有要紧的事儿禀告。”华儿抱着一匹料子进门低声道。

王氏手一顿,点头道:“叫她进来回话。”

吴大家是王氏的陪房之一,这吴大嫂子为人最是机灵,虽只是被王氏安排在前面管着仪门外院子里的花木,但是打探消息半点也不漏。

“请奶奶安,奶奶月份大了,可不要做这些伤神的活计,交给我们这些人做就是了。”吴大家的也是个会说话的,一张嘴就惹得王氏乐开了怀。

王氏笑道:“我自是省得的。好了,快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吴大家的扫了一眼屋中伺候的荣儿华儿以及门边的两个小丫头,王氏心知定有大事生了,便道:“华儿去书房看看二爷那里可有什么吩咐没有,两个小丫头去院子里守着,荣儿,你去门边看着。”

吴大家的这才凑近王氏身边低声道:“二奶奶,方才姑娘才从大房离开,大房就闹腾起来了,喊打喊杀的。我就留了个心,同那边的小丫头打听了,说是伺候大爷的翠花冲撞了大奶奶,大奶奶气了将人给绑了,说是要撵出去发卖呢。”

王氏一怔,皱眉道:“只是冲撞了大奶奶就要发卖?她素来是个惜名声的,一味的装宽和大度,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了?你再去打听一回,我可不相信只冲撞了她就要打要杀的。”

吴大家的一笑,凑近王氏耳边低语了两句,眼见王氏听后神色大变,心中微微得意,自己这趟可算是来对了。

王氏想到大伯子的品行,也觉得吴大家的猜测最是靠谱,定是如此周氏才发了狠的。

“大伯也真是……大嫂子还真是可怜。今日算了,赶明日我再去瞧她一回。哎,希望她莫要太气了,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王氏嘴中说着关心的话,神情语气却是幸灾乐祸的。

吴大家的随着笑道:“谁说不是呢?还是二奶奶有福气,咱们二爷可是个正人君子呢。”

王氏想到书房里的两个小蹄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两分,“你们家哥儿可还妥当?荣儿,去将厨房里送来的rǔ酪装一晚给吴大嫂子带回去。”

吴大家的喜得很,欢喜地谢过才奉承道:“我们家的新哥儿很是壮实,等奶奶肚中的哥儿下地了,便来听哥儿使唤。”吴大家的年前生了儿子,如今九个月大,取名吴登新,rǔ名新哥儿。

王氏轻轻一笑只道:“那是自然的,咱们哥儿身边少不得忠心伺候的人。好了,也不早了,你自去吧,明日可是姑娘管家,你多多小心些,莫要偷懒耍横丢了我的脸。”

吴大家连声应了,就起身告辞告辞了。只是并不曾将贾敏看在眼中,虽然知道她和二奶奶不和。

王氏又静坐了片刻才唤了华儿进来道:“你一回去喊陈嬷嬷进来,就说我有事和她商量。荣儿,取了那装账簿、钥匙和对牌的匣子,扶着我去一起去姑娘那里。”

两个丫头对看了一眼,忙碌起来。不消片刻,王氏便收拾好扶着丫头不紧不慢地穿过花木亭廊去了对面贾敏的院子前。

贾敏在屋子里换了一件素色的薄纱褂子,窝在窗户下的榻上,摇着一柄美人团扇沉思着,大哥哥好色贪财素来不得太太喜欢,但是却是这荣国府正经的主子。只是太太那里偏疼二哥哥,乱了长幼伦常。若非如此,荣国府后来也不至于上下斗成一团,弄得自己嫁进林家都只能强行给荣国府做脸了。

经历了一世,对荣国府的感情自然没有前世那般深切了,只是也不好看着荣国府就此败落下去。

贾敏轻轻摇着团扇,思量了几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就听见外头丫头报说:“二奶奶来了。”

贾敏轻轻一笑,王氏果然面子会做人。忙起身迎了出去:“”二嫂子怎么来了?有事儿让丫头们来说一声就是了,您肚子里可怀着咱们贾家的子嗣,累着了可不是小事儿。”

贾敏亲自扶着王氏坐在了东首的大椅上又让首夏去端茶来,才笑道:“二嫂子怎么这个点过来了?不如同妹子我一起用饭?”

王氏看见贾敏就膈应,哪里还想和她用饭?面上却笑得柔和:“我方才醒了听丫头们说妹妹下午去了我屋子,只是我睡着就没吵我。我责骂了她们一顿,妹妹是什么人,哪能拦着呢?我这是给姑娘赔罪来了呢。”

贾敏笑得更欢快了,端起白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难不成我在二嫂子眼中就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半点也不知道体谅有孕的嫂子么?”

王氏一噎,心中暗骂道你贾敏何尝体谅过自己?面上却讪讪笑道:“妹妹这话说得,嫂子只恐自己惹恼了你罢了。”随即转过话头,指着荣儿手中的匣子道:“这是咱们家的内账簿、家仆花名册儿、库房的钥匙以及对牌。妹妹若是有什么不解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

贾敏对着首夏点了点头,待她接过了匣子笑道:“嫂子肚中的孩儿精贵,我怎么好扰了嫂子养胎?不过呢,若是真的碰上了难决断的事儿或者妹妹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二嫂子也不要藏拙,提点我一二。我这里先谢过二嫂子了。”

王氏却以为贾敏这话是讽刺她没有管家之财,心中恼怒,脸上强挤出的笑容也淡了两分:“这个自然了。”遂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妹妹早点歇着吧,我这就回去了,等妹妹得闲再来找妹妹说话。”

贾敏心知是自己气着王氏了,也不多说什么仍旧笑盈盈地亲热地将王氏送出了门。

紫芙带着小心凑上前道:“姑娘,二奶奶好似有些生气。若是她和二爷说了不好听的,岂不是坏了你们兄妹间的感情……”

贾敏抬头,妩媚的大双中尽是寒光,直看得紫芙一脸的惊惶,半晌她才开口道:“紫芙,你是我身边的丫头,跟了我多年了,什么事儿不该做不该想都清楚。你自己仔细掂量着,没得最后坏了我们主仆的情分。”

紫芙心中忐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心思姑娘也知道了?见贾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首夏拿过匣子,取出账簿和花名册儿看了起来。

芳草提着食盒进来,一看紫芙心不在焉的样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屑。

“姑娘,该用晚膳了。”芳草将碗碟一一摆放好才道。

贾敏看了桌子上十来个菜色,虽然是素菜,但是也做得极为的精致。前世还不觉得如何,经历了后来的二十三年,她才知这叫做奢侈。她没有多说什么么,每样捡了几筷子吃了就让几个丫头自分吃了。

“首夏,你说咱们家的人是不是多了点?”贾敏翻着花名册里,不算外面庄子上的奴仆,单说荣国府里头的,不过四个主子,奴仆却有近两百人。

首夏微微一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这话。贾敏见状了然一笑:“我倒忘记了,你老子娘都是咱们家的……”

贾敏苦笑,原本盘算好的事儿,其实件件都很棘手呢。比方说放奴仆出去,比方说让大哥哥老实不沾花惹草……不过更艰难的事情,是如何让太太不能明目张胆的偏心。贾敏想到此处,觉得头有些大了。

兄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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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看着跳跃的烛光,听着烛心噼里啪啦地响动,心情沉郁。贾家现在与她而言,就如对那该剪掉的烛心的感觉——爱恨交织。

“姑娘,该歇着了。明日你就要管家,要是没精神就不好了。”首夏和香兰铺好床,看着大椅上对着烛光发呆的贾敏道。

贾敏回过神,看了一眼红木小几上的西洋钟,依言上了床。当薄纱帐子放下时,她才出声道:“今晚不用值夜了,灯烛点着,你们俩都下去歇着吧。”

两个丫头虽然觉得奇怪,还是依言服侍贾敏躺下了,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帐子中的贾敏听得外间没有了动静,只有烛花的爆破之声,遂翻身对着薄纱帐上的菱花入了神,原来自己真的回来了,并不是一场梦境呢。贾家人、林家人在脑中轮番想过,其中酸甜苦辣种种滋味尽有。想到那时撒手西去的无奈,想到后世所知的黛玉在贾府的逝去,泪水缓缓落下……

究其最终,却是自己没有给女儿结下善缘呢。贾敏想到白日里和二嫂子打机锋的场景微微苦笑。随即转念一想,彼时黛玉失母,六七岁的小孩子一个,她作为舅母理当多有怜惜,却能放下身段去打压外甥女,也足可见其心xiōng狭窄了。想到黛玉在贾府后来的境遇和结局,贾敏对王氏终究还无法释怀,恨意难灭!这一次,既然一切重来,便定不会重回之前的老路。

再往下一想,是母亲史氏和两个哥哥,贾敏的感情更加复杂了。母亲确实是疼爱自己的,哥哥对自己也是不差的。虽则后来黛玉境况同他们有莫大的干系,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林家无人。

有时候暗自埋怨母亲接来黛玉却不好生教养,随即想到母亲她其实并不会教养孩儿,便只余苦笑了。两个哥儿一个是酒色之徒,一个迂腐不通世故,至于自己,当初还不是被宠得心高气傲?整日里不过学习些针线女红,品赏些诗词歌赋罢了。就算是当年如现在一般让自己管家,也不过是挂着名儿她在后头出主意。也无怪自己当初在林府里处处行差踏错了。

深深叹息了一声,想到了那个相处了几十年的丈夫林海,贾敏更是失神,这个时候的他定是在刻苦攻读了。也曾对镜画眉花前月下,也曾面对新人独守空房……夫妻之情也不过如此罢了。

又细细思量了许久,只听得四更天棒子声,贾敏才缓缓睡去……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了。”赵嬷嬷笑眯眯地站在帐子外唤道。

贾敏听得她的声音,微微一怔,随即嗯了一声,香兰几个鱼贯进来,服侍自己穿衣洗漱。

“姑娘今日开始管家,正是一逞威风的时候,虽不能打扮得太过隆重了,也不可太素简了,喏,这根紫玉簪便极好的……”赵嬷嬷指着匣子里的首饰尽心挑着。

贾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淡淡道:“嬷嬷,不必如此,照昨日素雅的妆扮即可。我是这家里嫡出的姑娘,帮着太太和大嫂子学着管家罢了,怎么是逞威风?”

赵嬷嬷一顿,姑娘怎么这样说?只是接触到贾敏深幽幽的目光,稍稍后怕,遂想起自己将姑娘奶大的,便壮胆道:“姑娘可不要不信,若不如此,反倒被人看轻了。”

贾敏深深看了赵嬷嬷一眼,未置一词,只吩咐香兰梳妆,最终只捡了一只银丝花簪插了,便起身往史氏屋里去了。

赵嬷嬷看着贾敏同几个丫头的身影,心中暗自猜度定是那个小蹄子在姑娘面前说了自己的不是。该怎么在姑娘面前挽回体面呢?遂又想到姑娘素来心气高,这回管家少不得要得罪仆从中的老滑头,自己来替她办了就是。想妥了,才惦着脚也往太太院子里跑去了。

“敏儿来了,快过来,先陪着我一道用了早膳。我已经吩咐下去将东边的耳房收拾出来,给你做管家议事的地方,那些婆子丫头若是闹哄不服管,你只管先用言语拖着再过来问我就是了。”史氏打量了女儿一回笑眯眯地道。

贾敏心中叹息,面上却娇笑道:“第一天管家太太就这般说,岂不是说女儿会做不好?太太,哪有你这样灭女儿威风的?”

史氏最爱的就是女儿这般娇态,大笑着道:“好好,是我的不是,我的敏儿自然是最聪慧的,一定会将家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一边的周氏和王氏俱都挺着大肚子站着,面上还微微带笑,不见半分不悦。王氏倒也罢了,只是大嫂子坐胎之前本就cāo劳太过,如今还这样立规矩,生生让肚里的侄儿落地就身子弱。

贾敏莞尔一笑,举起筷子给给史氏夹了一筷子三丝豆皮,“太太您尽管看着就是了。”她见史氏开心便道:“嫂子们都大着肚子,若是饿着了小侄儿就不好了。”

史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扫过两个儿媳,想到前晚大儿子院子里传来的消息,顿时有些气闷,看向周氏的目光更是淡了几分:“姑娘说得在理,自今日起免了你们早晚的请安,这就回去歇着吧。”

周氏和王氏心中高兴,嘴中又推脱了一回,终不见史氏改口,心中却是安下。周氏心中感激小姑子,笑道:“妹妹若是有事,只管遣人去我那里说一声就是了。”王氏却并无多少感激之意,却也随着周氏说了一回好话。

贾敏点头应了,笑看着两个嫂子各自被丫头仆妇扶着离去,这才转向史氏道:“太太,看嫂子们如此,我真担心自己以后出了门子也如此辛苦呢。”

史氏一愣,遂握着贾敏的手安慰道:“傻敏儿,你是什么身份?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最是尊贵不过的。你那婆母是但不敢轻慢你的。”

贾敏听了这话,微微苦笑。便撂开了这话,不再言语用其了早膳。才用了饭,便有小丫头端了漱盂来漱了口,便听得小丫头报说大爷、二爷来请安了。

贾敏看着神情迥异的两个哥哥老老实实的对着母亲说话,嘴角微微翘起,“大哥哥、二哥哥,自今日起便是我管家,若是有什么丫头小厮找你们哭诉,可不能心中埋怨妹妹我哟。”

贾赦笑道:“妹妹这话可说的不对了。你是我嫡亲的妹子,国公府的小姐。发作几个奴才秧子肯定是他们做得不对了,还敢来哭诉我定让人赶出府去。”

贾政也附和道:“大哥说得对,妹妹尽管做就是了。”

史氏看两子一女如此和睦,心中满意,高兴道:“你们兄妹友爱和睦正是我贾家兴旺之根,且不可听得小人们胡诌生分了去。”

贾敏知道史氏有话和哥哥们说,便行礼出了门往东次间的耳房去了。

“姑娘,那些婆子丫头都在耳房前候着您呢。”赵嬷嬷从廊下钻出来道。

贾敏扫了赵嬷嬷一眼道:“有劳嬷嬷了,你且回屋去看着,不要让小丫头偷懒耍滑。”

赵嬷嬷还要说什么,只是看见贾敏抿着唇,一双大眼中尽是冰雪之意,心中不知怎么的一睹,便呐呐不敢多说,只得转身走了。

贾敏被首夏、芳草以及史氏屋里的金穗儿、金珠儿两个丫头簇拥着过来,那些管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婆子丫头才安静下来。

“我得太太和大嫂子之托暂理家事,大家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最是知道我的为人的,好生尽本分的人我自是看得出来,若是有那香糊弄我的,你们尽管掂量着吧。”贾敏微笑扫过屋中站着的人笑盈盈地道。

婆子们这等阵势见多的,自是不会往心里去,他们素来虽不敢明着欺主,但是暗地里的勾当却从不少,也不怕被上头的主子发觉了。

“姑娘放心,我等自会尽心尽力的办事的。”一干人等嘴上表着忠心道。

贾敏微微一笑,让首夏拿过账簿,静静地翻了起来,好半天才头也不抬地道:“你们哪个是厨房里的采买?快出来让我认识一番,这可只能是有本事,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家守着孝也是大鱼大肉地用呢。”

贾敏微微抬头,不见有人站出来,也不见生气,依旧淡淡地对着首夏道:“你去太太屋里将赖管家请来,就说咱们家有奴才不但贪污主家的财物,更是污蔑主家的名声。在守孝期间,这些鹿肉、鲈鱼等还每月里采买进,若是传出去了,大爷、二爷和我都不要做人了。”

下面的婆子虽料到姑娘头次管家会耍下威风,但是不曾想着姑娘这般厉害,翻着账本笑语盈盈地就来真的,像当初二奶奶不大识字,并不曾看账本上写什么。心中想着,目光就看向了管着厨房一干事儿的田婆子。

当即田婆子站了出来,叫屈道:“姑娘,这是因为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有了身子,纵使府里在孝中,也断不能委屈了两位奶奶啊。还有三姑娘和姑娘您,太太那里也发了话,身子要紧。”

贾敏笑道:“这么说,是我错怪了你了?也罢,多的不说,我这就让去大奶奶和二奶奶出,将她们这些日子的菜单抄来,若是我错的,定想你赔不是。若是你糊弄我,多的话也不用说了,就由着赖管家按照规矩处置了。”

这田婆子听了这话,才真的有些急了,她之所以这么大胆,很大的依仗是她有个好女儿,正是贾赦房里的通房丫头,也是将来迎春的母亲。

待得金穗和金珠分头往大奶奶、二奶奶处去了,她心中才惊惶起来,姑娘这是来真的?怎么办?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流了下来。

贾敏也不看她,只管叫了后头的婆子一个个说话,她的目的当然不是正对某一个奴婢,只是不知道如此做母亲是赞成还是同意了。

“秦嬷嬷,三姑娘再怎么不是那也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今年夏季的四套衣裳到现在还不曾做好,你管着针线房多年,论理不该有这样的失误的。”

这个秦嬷嬷虽然四十来岁的人,一向管着府上的针线房,府中太太奶奶们都忽视了庶出的三姑娘,她也跟着来从不曾见人提,不想姑娘竟然提了。她最是识得时务,本就不敢和嫡小姐贾敏顶着来,尤其是看了那田婆子至今还跪着没被叫起后。当即小心道:“是老奴的错,因为赶着做府里秋季的衣裳,便将三姑娘那里给漏下了。其实衣裳已经做好了,只是不曾送去罢了。我一会儿就亲自给三姑娘送过去。”

“姑娘,大奶奶这些日子用的菜单都理来了。大奶奶还将大爷用的也一并理出来送了过来。”金穗扫了一眼田婆子,将纸张给了首夏,不多时金珠也回来。

贾敏也不多说,直让首夏对着一干婆子念了出来,首夏也是精怪,每道菜还让厨下的柳媳妇解释下是用什么做的。

随着那一道道的菜念完,其他婆子们忘记了贾敏的厉害,只顾得嫉恨田婆子的贪婪,这该墨下多下钱财啊!

贾敏微微一笑,她看着跪着求饶的田婆子对着赖大道:“赖管家,如今证据确凿,这田婆子不但贪墨而且败坏主子的名声,你说该如何处置呢?”

赖大没想到姑娘第一天就来了这一手,就怕那翠红对着大爷一顿哭闹惹得大爷恨上自己,正想怎么将事儿给踢回去,触到贾敏的冷澈的目光,当即熄了这心思,躬身道:“这等人自是打出府去的。”

贾敏却道:“就当时给国公爷积福,将他们一家子赶去城外庄子上做活就是了。至于他们家贪去得银钱,就劳赖管家带人去田家仔细搜查了。”

“诶,姑娘,这田婆子一家,可还包括她的女儿翠红?”赖大很机灵忙问道。

“管家真会说笑了,既然是她的女儿,自是一家的。你带人去大奶奶那里说一声,不要惊吓了她。”贾敏轻声道。

赖大暗自警醒,忙领了命去了不提。而史氏、周氏以及王氏都已经听说了贾敏的行为。

史氏又是高兴又是疑惑,对着伺候的赖嬷嬷和金嬷嬷道:“敏儿果然是个能干的,这第一天就让一干奴才们都震住了。只是她怎么就挑了这田婆子一家作筏子呢?还不漏老大身边的人?”

赖嬷嬷和金嬷嬷自是顺着她的话夸赞了几句,至于原因,她们更是猜不到的。

周氏听闻要绑了翠红出去,自是高兴万分的,忙让人领着赖大一行去了贾赦的书房。

“大爷,我妈妈做了错事是该被罚,但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每日伺候大爷,对着大奶奶恭敬万分,如何该这般牵连?我去了也就罢了,却是最舍不得大爷的……”

翠红长得妖娆妩媚,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让贾赦看着心肝儿都软了。当即拍xiōng道:“莫怕莫怕,有我在还怕谁敢绑了你去?一会儿我就去和姑娘说去。”

书房外的赖大听个正着,心中顿时叫苦一片。

兄妹(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有些粗糙,明天看修改一下~~

然后,求收求留言啊~~~~贾赦对着心爱的丫头许了话,一开门就看见神色尴尬的赖大和几个仆从,当即就冷下了脸,对着缩在一边的小厮骂道:“好你个黄大成,赖大管家来了也不通传一声?整日里只会偷懒耍赖,一会儿看我怎么教训你?”

黄大成心中叫苦,虽则自己常常仗着是大爷的小厮在府里头仆从里素有脸面,但是在赖大面前可不敢放肆。

“大爷,是小的错,只是小的还来不及通报,赖管家就来了……”黄大成看了赖大一眼,可怜兮兮地道。

贾赦瞪了他一眼才看向赖大道:“赖管家过来是有什么事?可是太太那里有什么事情交代?”

贾赦虽则听了翠红的话,但是他自以为同妹妹贾敏的关系并不差,她要绑人也会先来同自己说一声的,不会这般不留情面的。所以当赖大开口说了来意,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大爷,大爷,您一定要救救我啊……”跟在贾赦身后的翠红更是软在地上抱着贾赦的腿哭求起来。

贾赦一把扯起翠红道:“你是我的人,要收拾你也要先问过我。还不快起来?”随即转头对着赖大道:“你去告诉姑娘,犯错的是翠红的老子娘,和翠红无关,怎么也罚不到她的身上。”

赖大看了翠红一眼,应了声转身就带着人走了,他比许多人都清楚,贾敏再受太太宠爱也有出门子的那天,而家中的爷们始终是爷,过了不久将会是老爷。更何况大爷这人性子还特执拗,真要是惹恼了他,哪怕是亲妹子也讨不到好去。

贾敏听得赖大的回报,常常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有劳赖管家了。”

赖大一走,贾敏就起身,对着几个丫头道:“我们到大爷那里走一趟。”

首夏、香兰几个面色微变,想劝却又不敢多说,大爷为了一个丫头驳了姑娘的面子,这事儿怎么说都难转圜了。只得频频向金穗、金珠使眼色。

金穗和金珠是太太屋里的丫头,本还高兴今日能在姑娘面前表现一番,谁曾想第一天姑娘就和大爷叫起劲了?

贾敏心中却是在将小人模样的贾赦使劲地打,大哥当真是太不争气了,今日一定要好生压压他的威风。

“姑娘,可要叫车来?”首夏看着贾敏慢慢悠悠地走着,又看了一眼日头,忙上前道。

贾敏摇了摇头,自己的身子较弱,每日里多走走也是必要的,况且,到底该如何让大哥稍微醒悟也要细细琢磨一番的。几个丫头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上前,后头的婆子们心中则有些打鼓,一会儿起了争执会站在大爷那边还是姑娘那边呢?

“太太,姑娘往大爷那里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金嬷嬷忧心地道。

史氏面色微沉,敏儿果然还是太意气用事了,罚了田嬷嬷就是了,那个丫头就算真的有错,也要给老大留一份颜面才是,如此硬来,岂不是坏了兄妹的感情?

“赖嬷嬷,你往老大院子里去看看,若是他们兄妹吵了起来,你再出面劝劝。”

赖嬷嬷忙应了匆匆走了。史氏这才靠着大迎枕叹道:“我这个敏儿说不得是存了一分为老大媳妇出气的心思呢。她同老大媳妇交好,一直有些埋怨老大屋里的丫头侍妾太多了。可是咱们家这样人家的爷们,怎么可能没有屋里人?”

金嬷嬷笑道:“姑娘也是心疼大奶奶,再说了,若是那翠花的事儿是真的,也难怪姑娘生气了。姑娘可是最孝顺的,岂能容那些个丫头勾着大爷不孝?”

史氏想到大儿子在孝期闹出这等丑事,也有些怒了:“老大是个不争气的,老大媳妇也不是个有用的,连她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

金嬷嬷讪讪地没接话,心中却暗自腹诽,大爷那样的还不是从前老太太和太太你自个宠出来的?现在管不住了,还怪到大奶奶身上,哎,这侯府妇也不好做呢……

“你说的可当真?”王氏放下手中的绣绷,惊喜地问着贵儿道,“姑娘想发作大爷房里的翠红,现在真的往大爷那边去了?”

“是啊,前头都传开了呢。老太太怕大爷和姑娘吵起来,特德遣了赖嬷嬷过去了呢。”贵儿双眼亮晶晶地道。

王氏嘴角含笑,贾敏这个丫头以为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好欺负的吗?贾赦这人的性子和贾政看起来是大不相同,但是有一点却是极为相同的,极为要脸面。被妹妹欺到了脸上,又有一个妖娆的丫头在一边哭哭啼啼地,他一定会和贾敏对着来的。

“奶奶,我们这边要不要也遣人去看看?”荣儿看王氏眼底的雀跃,奉承道?

“去,怎么不去?你和贵儿这就过去,若是大爷真的和姑娘吵上了,你们也替我劝劝,护着点姑娘。”王氏看着两个丫头道,那个“护”字更是拉得婉转至极。

贵儿和荣儿都是机灵的,哪里不明白王氏的意思,忙屈膝应了。

贾敏穿过三层仪门,看向前方小巧别致的正房,却没有上前,而是直接右转过了花园,往书房而去。

黄大成才得了贾赦的一顿骂,一见贾敏被一堆丫头婆子簇拥着来了,忙大声道:“姑娘来了。”

屋中正在和翠红调笑的贾赦一听妹妹来了,欢喜的神色立刻就淡了。翠红见状更是紧紧依偎进贾赦的怀中,可怜兮兮地眨着大眼道:“大爷,怎么办?姑娘亲自来拿我了,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那柔婉三转的嗓音让贾赦受用至极,忙搂着翠红香了一口道:“乖乖,我不是说了吗,有我护着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这番话让门外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就算贾敏的涵养再好也会有气,更何况她的脾性并不是很好,当即扬声道:“大哥哥,这青天白日里你关在书房里做什么?妹妹有话和你说,这就进来了啊。”

贾敏话音一落就飞快地推开门,待看道贾赦搂着翠红坐在书案后的大椅上,脸色变得极为冷厉,只看得翠红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贾赦怀中去。

贾敏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忍住xiōng中的怒火,对贾赦道:“大哥哥,我有极重要的话和你讲,你先让这个丫头出去。”

贾赦看怀中恨不得缩成一团的翠红,对贾敏很不满地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翠红老实得很,不会到处乱传的。”

贾敏气得不轻,盯着贾赦道:“哥哥,都说了是极重要的话,不单是这个丫头听不得,就是满府的人都听不得。”随即对着翠红冷声道:“好不快滚出去?难不成要人将你给拉下去?”

翠红垂下的眼睫下掩饰着不甘心和愤恨,当即装作害怕般离了贾赦的身,却是啪地跪在贾敏身前不停地磕头道:“姑娘,姑娘明鉴,我在大爷这里伺候,一年到头回不了三次家,爹娘的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求姑娘开恩,饶了我吧……”

贾赦看着如花似玉的俏丽丫头片刻就额头青肿了,看向贾敏的神情更不好了,冷声道:“翠红怎么说都是哥哥我的人,妹妹这般做就是不给哥哥我留脸了?哼,就算太太让你管家,也没有说你能够管到哥哥的人吧。我劝妹妹你消停的,不要别人夸你几句聪慧,就当真以为自己聪慧。”

贾敏气得脸色潮红,头一阵阵地发晕,指着贾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姑娘,姑娘,您怎么样了?可不要吓我们啊?”首夏和香兰一看贾敏气得人都站不稳了,当即唬得不轻,忙扶着她惊慌道。贾赦一看,顿时也涌起一丝内疚来,忙想上前扶着她坐下。

“我没事……”贾敏靠在首夏的肩膀上甩开贾赦的搀扶,坐在椅子上后才淡淡地道:“哥哥,我要和你的说事情和翠红无关,你若是还相信妹妹,便让她出去听我说话。若是不愿意,那边算了。只是以后大哥哥若有什么事情,也不要指望妹妹管闲事了。”

贾赦一怔,看贾敏的神色不似作伪,才隔着小几坐在贾敏的上张椅子上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对于翠红哀怨的眼光只停顿了片刻便偏过了头。

“好了,人都出去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贾赦道。

“哥哥,昨日你院中有丫头有孕的事情,不是没有人知道的。妹妹我都知道了,太太那里肯定也是知道的。你难道半点也不愧疚?半点也不担心?”贾敏冷眼瞧着贾赦道。

贾赦厚脸难得一红,半天才呼哧道:“大家子守孝几个是真真守过三年的?只要没有孩子出来便不是什么大事,那翠花的事情你大嫂子已经处理好了,你就不要多担心了。”

贾敏看着贾赦这样,本就失望的心更是彻底掉入了井底,“哥哥果然半点也不愧疚呢,枉费老爷过世前明言你是咱们荣国府的袭爵人。这也罢了,只是哥哥你明知道太太喜欢二哥胜过你,你在孝期这般不检点,就不担心太太不满你,而夺了你的爵位给了二哥一房么?大哥,你还没有搬进荣禧堂呢。”

贾赦脸色一变,以为贾敏是在太太处得到了什么消息,忙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是我袭爵,怎么可能还会有变?”

“本朝以孝治国,皇上更是大大的孝顺,你孝期不检若是传了出去,你说会不会有变?哥哥,我是忧心你才会巴巴地和你说的。至于方才那个翠红,她那番作态分明是挑拨我们兄妹相争,哥哥这都看不出来么?忘了告诉哥哥,昨日那翠花的事发和这个翠红也有一定的关系呢。”贾敏边说边看着贾赦的神情。

只是贾敏依旧要失望了,翠花和翠红两个虽都被贾赦沾了,但是明显他更偏爱翠红,而且翠花因为被大奶奶唤了婆子一顿大板子,不但孩子打了下来,下身也打得稀巴烂了,自然是能在跟前软语奉承的翠红重要了。

“好了,妹妹放心吧,离孝期满还有两年,不会再有昨日那事了。至于翠红,就算昨日的事情同她有关系,田婆子的事情确实同她没什么干联,妹妹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了她这次吧。哥哥答应了她,你总不能让哥哥失信于人啊。”贾赦道。

贾敏看着贾赦这样,眸中的失望之色消散,只余下恼恨,真是恨不得扇他几巴掌,这般的人怎么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呢?

兄妹(三)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打滚各种求收求留言啊~~~嗷嗷嗷,花花都洒向我吧~~~贾敏心中失望,面色就苍白了几分,看在贾赦眼里,想起妹妹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心里头竟略生出了几分愧疚来,开口道:“妹妹身子不好,管家之事遵循太太和大奶奶她们的旧例就好了,多余的也不用多想,多得空歇着才是。”

贾敏听了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并没有几分暖意,嘴角微微勾起道:“大哥哥若是真的疼爱妹妹,便让妹妹将翠红那丫头送给曾嬷嬷教她几日规矩,哥哥放心,她既然是你的心上人,妹妹自是不会真的为难她的。”

贾赦的脸色随着贾敏的话儿变化,听到最后说是要交给曾嬷嬷教导几日,心里暗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妖娆的丫头,但是大房院子里就没少过美人,便答应道:“曾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老人,最是将规矩了,翠红被她教导几日那是翠红这丫头的福气,妹妹尽管带去就是了。”

贾敏心中微松,大哥还没有到被美色迷昏头的地步,“那妹妹就带那丫头走了,哥哥放心,等曾嬷嬷教导好了,妹妹定还大哥哥一个规规矩矩的美人儿。”

贾赦心中暗道他喜欢的可不是规矩的美人儿,面上只是不以为然之色:“妹妹费心了。”

贾敏提步出门,扫了一眼跪在院子中的翠红,对着首夏点头道:“叫几个壮实的婆子带走翠红去曾嬷嬷处。”

众人闻言都是惊讶不已,便是翠红自己也瞪大双眼,泪水蒙蒙地看着贾赦:“大爷,大爷您不是答应救我的吗?大爷,大爷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贾敏冷冷扫过翠红,对着金穗道:“劳姐姐塞住她的嘴。大爷怎么做哪里需要向这丫头交代?”有偏头对跟着出来的贾赦道:“大哥,你可看到了?若是你丫头为你着想的话,就该主动站出来免得你为难。如今我不过是让她去学几天规矩她就这样,不单是不把妹妹我放在眼中,也是不将各个您当一回事呢。”

贾赦耳朵根子好似不软,其实只要抓住他最看重的一点,就一定软得很——贾赦好面子。所以贾敏一席话说得他看向翠红的眼神里没有了不舍只有恼怒:“你们是死人么?还不快快堵住她的嘴按照姑娘的意思,将她送到曾嬷嬷处?”

贾敏看贾赦眯着眼发作的样子,却是比之前还要失望,这个大哥果然是翻脸无情的人物。倒是可惜了大嫂子这么一个好女子了……

贾敏带着翠红“大获全胜”地出了前院,待看见月洞门外扶着丫头手臂的周氏以及赖嬷嬷等人,知道她们是怕自己同贾赦争执起来,只是却无力和她们多说什么,当即笑道:“大嫂子和赖嬷嬷在一块儿,可惜我有些累,不然也随着你们说说话。”

周氏看了一眼被绑了起来的翠红,心中快意不已,对着贾敏的笑容更是热情了两分:“姑娘可有觉得不适?可不要大意了,快快回去歇着吧,等你有空了嫂子我再去寻你说话。”

贾敏福了福有对赖嬷嬷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一干人等走远了。一进了屋子,便有紫芙等人上来服侍,贾敏疲惫道:“你们不必忙活了,我想歇会儿。”

紫芙和芳草一听就紧张了,“姑娘什么地方不舒服?可要回禀太太去?”

贾敏摇了摇头:“就是累了罢了,你们记着点,最多一个时辰若是我还没有醒,便进来唤我就是了。”

紫芙几个忙应了,服侍贾敏躺下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

紫芙和芳草一把拉住香兰到了廊下:“快说说,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将翠红从大爷那儿带回来了吗?怎么脸色那般差?”

首夏乃是贾敏身边通晓文墨的丫头,本来还没有紫芙得脸的,但是这两日里隐隐超过紫芙的趋势,故紫芙也起了芥蒂,微微防起首夏来了。只是香兰最不喜欢说闲话,当即小声道:“这事儿你们迟早会知道的,这个时候何必巴巴地打听?姑娘那件月罗裙子的下摆的花绣还没有弄好,我去忙了。”

首夏捏着帕子瞟了紫芙一眼,轻哼一声,扭着腰就进了屋子。紫夏气得双颊通红,低声骂道:“你看看她张狂的样子,才得了姑娘一天的眼,就这般容不得人。”

芳草干笑了两声,她可不想参合进紫芙和首夏的争斗中,忙也找了个借口忙活去了,惹得紫芙更是生气了,故而在赵嬷嬷一阵撩拨后也不多想,随着赵嬷嬷说话儿去了。

贾敏躺在床上虽累却睡不着,而是默默地思量着,今日才试探大哥贾赦可还有挽救的机会,就是这般结果,二哥贾政那也不用多想了,他比大哥贾赦还执拗,爱面子得很耳根又软。只是,自己与他的关系一向比大哥好,所以要不要试一试呢?慢慢想着,贾敏只觉得全身疲惫不堪——到底这身子骨太弱了些,不过管家事半日便这般,看来要好生调养一番了。叹了几口气,倒也慢慢地睡熟了。

金穗、金珠以及赖嬷嬷站在史氏跟前将贾敏的一言一行半点不漏的说了,史氏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道:“姑娘和大爷在书房里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到底说了什么?”

金穗和金珠一怔,还是金穗上前一步答道:“因为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首夏、香兰也在,所以我们不好多听,不知道姑娘和大爷说了什么。只是看大爷后来的神情,姑娘说的话应该就是劝劝大爷吧。”

史氏点了点头道:“你们俩下去吧,赖嬷嬷和金嬷嬷再陪我说说话吧。”

等两个丫头退了出去,赖嬷嬷亲自取了一边的团扇给史氏打扇边道:“太太担心什么?大爷和姑娘没起争执不是极好吗?”

史氏疑惑道:“你们就不觉得今日的敏儿有些奇怪么?她平素里同老大并不亲密,若非同胞哥哥,说不得早就闹起来了。而老大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又执拗又要颜面不说,成日里又喜欢和丫头们厮混。敏儿最是看不惯这一点,要发作翠红不奇怪,但是老大竟然服了敏儿的管,这就很奇怪了。”

金嬷嬷心中腹诽不已,这天下间的老子娘都希望兄妹和睦,只这太太,见大爷和姑娘和睦了反倒起了疑心,当真是想不通。

“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姑娘的聪慧,且姑娘又不是怎么狠狠发作翠红,而是借口让她学规矩治治她罢了,算得了什么?大爷再怜香惜玉,也会给姑娘这颜面的。”金嬷嬷笑道。

史氏歪在淡青色的靠背上,松开眉头道:“许真是我多想了呢。曾嬷嬷那里,敏儿是亲自过去的?”

“没呢,姑娘回院子去了,看脸色有些苍白,怕是累着了。”赖嬷嬷小心地道。

史氏叹道:“我这个敏儿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不大好。你一会去吩咐厨房,给姑娘每日炖一两燕窝粥去。要不是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身子重了,我怎么舍得累着我的敏儿?”

“太太的难处,姑娘心中比谁都明白的,太太也别多想了,快歇息一会儿吧。”金嬷嬷看了一眼西洋钟劝道。

……

二爷院子里,王氏听了丫头的回报,脸上浮现惊愕之色道:“大爷和姑娘没有吵起来?还将翠红交给了姑娘处置?”

“是啊,虽然不是赶出府去,但是交给曾嬷嬷教导,谁都知道曾嬷嬷是先头老头头的陪房,也是老国公爷的奶妈妈,便是太太虽然不喜欢曾嬷嬷也得给她几分脸面的,她又是个最讲规矩道理的,翠红这一去可是要脱半层皮了。”贵儿笑道。

王氏因为贾敏没被贾赦踩了脸皮而不高兴,脸上也就带出了几分,荣儿最是机灵,劝道:“大爷和姑娘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呢,便是再混账也会给姑娘留几分颜面的。”

王氏嗯了一声,只是心中想着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一定要好生利用一番打打贾敏的脸才是。

“二奶奶,二姑娘就要出门子了,您看这个做个二姑娘可还合适?”华儿拿着一双粉色绫罗袜走了进来,憨笑道。她嘴中的二姑娘乃是王家的庶出姑娘,正是十五岁年纪,嫁的人家乃是金陵薛家,和贾史王三家一起并称为四大家族,如今门楣虽然不显,但是家财万贯,真真是富贵无双的。

王氏看了一眼,只见针脚齐整,花儿叶儿栩栩如生,便赞道:“我倒是不知华儿你的针线已经这般好了。这个自然是使得的,虽然薄了点,但是也是你的一份心意了。”

王氏想到庶妹也是自小养在太太跟前的,若非如今王家急需大笔钱财给哥哥铺路,也不会将女儿嫁给已经是商家的薛家的。想到妹妹对自己一向恭敬小心,便打算这份礼不能轻了。只是一想到贾家的规矩,亲戚家庶女出门子送礼的费用只百两,难道还要自己额外再去添补?

正想着,就听见富儿甜腻的声音:“二爷来了?二奶奶正在为小哥做衣裳呢。”

贾政的目光是富儿白皙如瓷的颈脖上停顿了片刻,才提步进了内室,一看王氏手中拿着针线,便道:“这些活计还是给丫头们做就是了,你肚中的孩儿最是要紧。”

虽然贾政只是关心孩子,王氏心中还是很甜,“我晓得的,二爷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儿同我说?”

贾政迟疑了片刻终是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在十方斋和一位洪州来的举子,虽则落魄但是才学极好。他本是提前来京里候明年的会试大比的,我同他相谈后极为投契,便欲请他来家中为客,他却是极为傲气,并没有答应。只是他已经快身无分文了,只能去寺庙借助。我看不过,强行助了他百两银子。如今账房那里还须报账,奶奶可否帮我圆一圆?”

王氏听得一百两银子洒水般给了不相干的人,气得很,勉强平息怒气道:“二爷可知那人的底细?莫不是骗了二爷吧……”

贾政本来心中含愧,毕竟要妻子帮着自己想。再一听王氏质疑自己遇到的是骗子,当即恼了,腾地站了起来道:“二奶奶不想便直说,是好人还是骗子难道我还分辨不清?”说完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王氏脸色发白,心肝儿直痛。

贾政走了几步,后头跟着的张材小声道:“二爷,姑娘和您一向交好,要不直接和姑娘说一声?”

贾政想了想,终究是同意了,便提步穿过了小花园往对面贾敏的院子里去,正碰上同赵嬷嬷说完话的紫芙,看着小丫头满脸羞涩之意,他心中顿时又有几分满足。

“二爷请稍待会儿,先用茶,我这就去唤姑娘起身。”紫芙满脸笑容,比伺候贾敏还殷勤周到三分。

东次间里香兰几个已经听到了动静,互相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而首夏更是丝毫不掩饰她的不屑道:“她可真是半点机会也不放过呢。”

芳草则犹豫道:“那我们要不要唤姑娘起来?”

首夏瞪了芳草一眼道:“再等等,我们也算是帮紫芙多和二爷单独处处……”话还没说话,衣襟就被芳草拉了拉,她一转头,才看着披着头发靠在碧纱橱边的贾敏一脸的冷色。

姐妹(一)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昨天更新了没显示?为毛没有留言?嗷嗷嗷,老桥受打击了……话说,我真的想要留言啊,所以大吼一声,留言来吧,收藏来吧~~~首夏看贾敏脸上的冷色,心中一激灵,忙垂头认错,而芳草、香兰则上前小心翼翼地道:“姑娘醒了也不唤我们一声。”

贾敏没看首夏,由着芳草和香兰服侍自己梳洗妥当,起身经过首夏身前时,才略顿了片刻,看着首夏的发顶,还是什么都美说出来,丢下忐忑不安的丫头出去了。

“姑娘,首夏其实也没有坏心的。”芳草想了想小声道。

贾敏看了一眼芳草,才似不经意地道:“看来紫芙和首夏,你倒是更加亲近首夏呢。”当即不管芳草的神情,由着香兰掀起帘子入了中厅。

“二哥久等了。”贾敏看着由着紫芙服侍着喝茶的贾政,坐在了主座上。

紫芙脸上的笑容全都不见了,对着贾敏行了一礼就垂首站在一边,看起来规矩得不得了。

“这丫头本来要去请妹妹的,只是我想着妹妹你的身子素来不好,便没让她去,留着她在这里说了会儿话。”贾政看了紫芙一眼,才笑着对贾敏道。

贾敏心中暗道紫芙还是有些手段的,前世的自己有些天真不知事,她一求过来便放了她出去,甚至在她做了二哥的姨娘后还屡次护着她……瞥了紫芙一眼贾敏才淡淡地道:“你下去吧。”才偏头笑看着贾政道:“哥哥这个时候来找我定不是为了谈诗论画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政端起茶杯笑道:“难怪太太说四妹妹你最精怪了,哥哥今日来是有些事情。”随即将助那举子的事情说了,又说了王氏的态度,末了道:“二奶奶这般说话,真是让人生气。只能来找妹妹你想想法子了。”

贾敏不喜欢王氏,自不会劝和的,只是笑道;“哥哥知道嫂子没有读过什么书,不过认得两个字罢了,她自是不知道举子山穷水尽时的狼狈,哥哥你助了那人乃是大好的事情。”

贾政得了妹妹的赞同,心中熨烫,笑道:“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妹妹你是知道我的,从前每日里勤读就是希望某天科举能够榜上有名,谁知道老爷临终前上本,陛下赐了我一个主事之衔,科举之路就此断绝了。虽则是圣恩浩荡,但是哥哥我每每深想,心中不免有几分遗憾的。故而看到那衣食不继的举子,才忍不住出手相帮的。”

贾敏听罢,微笑道:“照妹妹看来,哥哥也不必因着没有科举晋身而遗憾,天下间的士子们寒窗十数载不单单是为了金榜题名,而是之后的仕途。待得出孝之后,哥哥你便要去工部上衙,到时候好好做,也不定输给那些科举晋身的人呢。”

贾政没想到妹妹能说出这番言辞道,惊讶道:“妹妹这话倒是极为有道理的。只是哥哥将要去的是工部,工部四司分工不同,大抵来说涉土木兴建之、器物利用、渠堰疏降、陵寝供亿等,这些事务我从不曾接触过,哥哥当真不以为能做好。所以哥哥打算着,待入了部后想法子调动一番才是。”

贾敏一愣,二哥竟然有这种想法?也是,二哥虽然执拗却半点不笨,他有这番想法并不奇怪,否则不会那般用心教导珠儿了。只是贾敏并不认为他调到其他部司里就有一番成绩的。

“哥哥既然有打算,便仔细谋划就是了,不过我倒认为二哥你该把这番想法和大哥说说,毕竟以后他是咱们家的家主呢。”贾敏半点心思不露地道。

贾政微微垂下眼道:“这是自然的。”

贾敏看贾政这样子心头一动,二哥对大哥的看法只怕也不简单呢,前世的自己怎么没发现呢?即便二哥迂腐执拗好面子,但是比起好色贪财半点才能也无的大哥也是强了不少,早年是祖父祖母最疼爱的孙子,后来是父亲最喜欢的小儿子,只是碍于出生比大哥迟,国公府的一切便都是大哥的,他心中不会真的半点想法也无的,不然也不会和王氏心安理得住在荣禧堂几十年了。

芳草又上了一会茶,贾政轻抿了一口道:“妹妹你和二哥我一向亲厚,所以才厚颜请你给哥哥想个法子。我帮助了那洪州的举子百两银子,如今帐上有些不好圆……”

贾敏看贾政说钱就一脸清高为难的样子,顿时明了,后来那贾宝玉不知钱财的性子除了母亲和王氏骄纵外,只怕也有几分是遗传自二哥了。

“二哥知道咱们家的规矩,百两银子虽然不是很多,却也不小的。虽则帮人没有错,但是咱们家的银子也不是大水趟来的,我倒也罢了,只怕大哥知道了心里有想法,兄弟起了芥蒂就不好了。不如这样,我拿五十两私房银子替二哥补上账,另外的五十两二哥你再想想法子如何?”

贾政听得贾敏这样说,自是不能出言反对的,只得应了道:“那就多谢妹妹了。我在妹妹这也坐了半天了,就不耽搁妹妹的功夫了。”

贾敏忙起身唤了香兰去取银子送去账房,一边亲自送了贾政出了院子:“二哥也听说了吧,我今日将大哥那边一个丫头带出来了,幸好二哥你们院子里的丫头都比较老实。”

贾政轻轻看了一眼贾敏,没看出什么来才道:“大哥虽然糊涂却也是守规矩的人,定是那些丫头不老实,这样的丫头早该处置一番的,你做得极对的。”

贾敏一笑,二哥是当真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还是假不明白呢?送走了贾政,贾敏才想着要处理好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紫芙这丫头对二哥这般心思,是不能久留了;首夏最是有野心,当年跟着自己去了林家也挑起了不少事,还是先敲打一番,若是她习性不改,那也怪不得自己不留情面了;至于香兰和芳草,前者寡言少语虽最是谨慎,却是事不临头不出声,只晓得躲避;芳草呢,没有丁点的主意,风往那边吹就往那边倒。

贾敏坐在榻上,看了眼小心上前打扇的紫芙,又看了眼殷勤端茶上来的首夏,接了茶水细细品起来,只听得两个丫头的越加急促的呼吸声,才放下茶杯道:“紫芙待客真是殷勤,倒是替我挣了不少脸面。说起来你也伺候了我七八年了,算是一起长大的,这情分不浅。我记得你比我大三岁,也快到了放出去的年龄,过几日我便去禀了太太,让她放了你出去,也算是全了我们主仆多年的情分。”

紫芙一怔,想到赵嬷嬷的话,忙跪下痛哭哀求道:“姑娘,我自知不该生出那等心思来,但是情不由己。且我从不曾有半分逾越规矩,还请姑娘宽恕不要赶我走,只要姑娘留下我,便是从此死了那份心了……”

贾敏看着紫芙,却是半点怜悯之心也无,前世紫芙不也是这番说辞让自己起了恻隐之心,当真以为她熄了对二哥的心思,谁曾知道一出孝没多久,她便同二哥的事儿发了,不但自己丢脸,也让自己同王氏的矛盾加重……

“你不用说了,我也是为了你好。这几日里你好生收拾一番,你的活计便让香兰接手了。好了,你下去吧。”贾敏淡淡地道。

首夏看着满脸是泪的紫芙出去了,想到姑娘这般冷情,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当即更加小心起来。

贾敏看着首夏道:“当日伺候我读书的丫头里,唯有你最是机灵,却不成想识得几个字便让你张狂起来了。你不要急着辩解,你且想想,便是你熟读诗书,有易安之才,和香兰、芳草乃是紫芙没半点不同,你好生反省几日,若是没想明白,也就不要上前来伺候了。”

首夏听得这话,泪珠子也是一串一串地流下来,半句不敢辩解,福了福就出了屋子。

贾敏捂着额头暗道自己院子里的丫头,二等丫头六个,倒是可以挑挑,不过也不急,慢慢来吧。正想着,便见香兰脸色凝重地进来了,身后跟着瘦瘦小小的丫头,一进了屋子就哭开了:“四姑娘,您行行好,去给我们姑娘请个大夫吧!”

贾敏一愣,腾地站起,看也没看跪着的小丫头,对着香兰、芳草道:“还不快随我一起去三姑娘那里看看?”

庶出的三姐住在后面的抱厦里,她的生母姨娘早就不在了,而老爷太太从不吧这个庶女放在心里,满府里的下人最是有眼色的,故而这个三姐便如同隐形人一般,前世的自己也因着太太的态度不怎么待见这个庶姐,好似她出门子没几年便去了?

贾敏边快步过了夹道,边回忆着前世庶姐的事情,直到了小抱厦才发觉此处潮热无比,屋子上的纱布也是半旧不新的。贾敏心知是府中人克扣之故,脚步微微一顿便掀了帘子进去了,微微一扫,只见入目的都是半旧不新的家具,不见半点贵重的物件。勾起素色撒花帐微微泛黄的,床榻上半卧坐着的瘦弱苍白的少女听见贾敏的脚步声微微抬起了头,看见来人是贾敏后,笑容顿时凝结住了。

荣禧堂上房内,小丫头来报说了四姑娘去了三姑娘处后,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太太,许是三姑娘那里有事,姑娘如今管家,总不能落得对姐妹不宽的名头来。”赖嬷嬷小声的劝道。

史氏本是要去贾敏院子里看贾敏的,当即也不动了,只歪在罗汉床上叹道:“这个敏儿,说这聪慧也不过时面上的,看来还是要再提点她一番了。”

金嬷嬷心中突了突,眼珠子转了半天才低声道:“太太,前些日子三姑娘那边的陈嬷嬷过来寻我,说是三姑娘病了。我以为事情不重,又因为事儿多,便忘了回禀给太太……”

史氏看了眼低头认罪的金嬷嬷,脸色更是沉了两分,让一旁的赖嬷嬷和几个丫头都屏气凝声。

姐妹(二)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天貌似要双更,我还要继续努力,大家不鼓励不给花花是不是太小气了?不管啊啊啊,花花呢?收藏呢?大家不要小气的洒向老桥吧,很想冲下月榜呢,这个数据实在是-_-|||三姑娘贾绫身上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白色对襟立领衫子,八月初的暑气还重,却还套了件湖色菱花的窄袖褙子,自腰际盖着的薄毯下露出白色的绢纱菱花裙。她的头发只梳了一个双螺髻,但是除了一根海棠花样的银簪,耳朵上一对小小的珍珠耳坠外,通身上下就没有其他任何的佩饰了,当真是素洁得可以了。

贾敏没有漏看贾绫看见自己时眼中神色的转变,当即也不放在心中,按住她道:“三姐姐快躺下,你身子不好,若是因为我折腾了,岂不是我的不是?”

恰好香兰自外间搬了一个圆凳放在床头边,贾敏便坐了下去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庶姐道:“姐姐的脸色果然不好,姐姐放心,我一会儿就让人去请大夫来给姐姐瞧瞧,要用什么药要吃什么,且不可忍着不说,只管使人告诉我。我虽则是第一日管家理事,万没有让人欺了自己姐姐去的道理。”

贾绫听罢,泪盈于睫,轻声道:“多谢四妹妹了,我这病儿其实并不重,不过是热天头里贪凉着了风寒罢了,只是丫头们大惊小怪的罢了。”

说话时,一个面色憨厚的婆子端了茶果上来,插嘴道:“四姑娘可别听我们姑娘的。您是不知道,咱们三姑娘有什么话都是放在心中的,受了委屈也不说。其他的事情倒也罢了,但是如今三姑娘每夜里都要咳嗽半宿,若不请大夫来看,拖成了大病那可就糟了。”

贾绫一直没有在观察贾敏的神色举止,见她眉头微微挑动了下,忙道:“周嬷嬷,我和四姑娘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地儿?还不快给四姑娘请罪?”随即又对着贾敏道:“四妹妹,这周嬷嬷是我的奶妈妈,自来就嘴碎,对我却是最忠心不过的,她这样失礼也是担心我的身子,还请你大人大量饶了她这次吧。”

贾敏轻声一笑道:“三姐姐有个忠心的奶嬷嬷当真是令人羡慕,她贸然插嘴虽然不对,但也是一心为三姐姐你着想的,看在三姐姐的面上,我自是不会同她计较的。”只是在几个主子都不待见的情况下还能收拢奶嬷嬷和几个丫头,可见这个庶姐也不是面上看着这般柔弱可欺的。

贾绫看了眼小几上的茶果,强撑着为贾敏亲捧了茶道:“妹妹吃茶,我这边的茶没有妹妹屋中的好,还请不要介意。”

贾敏接了轻抿了一口,口感苦中带涩们果然是陈年的旧茶,面上却半点不显,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半旧不新的帐幔被套等物,若是此时提出来,事情便会如前世一般,让大嫂子周氏担了管家不利的名声。

两相其害取其轻,心思转了两回,贾敏微笑道:“三姐姐太客气了,我们乃是亲姐妹,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我那里有太太给的两斤碧螺春,一会儿便让丫头们给你送八两来,自己吃也好待客也好都随了你。还有这屋子里物件,我知三姐姐为老爷故去伤心,只是如此陈旧也不好,一会儿我便让管事的婆子将你这里的窗纱、门幔还有这些被套等物都换过这些染了病气的物件,也不用留了一概扔掉便是。”

贾绫心中猜疑不定,只是贾敏这般作为,她也是不会推辞了,遂小声却诚恳地谢了她:“多谢妹妹了,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贾敏一笑,起身道:“都说了我们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客套的,等三姐姐好了多往我那边去说说话就是了。”

贾绫要起身送贾敏,被贾敏拦了,这才作罢。

“姑娘,您看四姑娘这般好说话,二奶奶说的那事是不是就算了?”周嬷嬷见人走了,才回到贾绫跟前问道。

“不急。不管这四妹妹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她们斗得波澜起伏,我们才好浑水摸鱼呢。”贾绫微微笑着,月牙般的双眼中哪里还是方才对着贾敏时的小心和怯懦?

“姑娘,想不到三姑娘身边近身伺候的只一个奶娘,一个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其他的不过是几个粗使的仆妇。”芳草将三姑娘身边的事儿打听出来,一心想在贾敏面前将功折罪。

贾敏脚步不停,看着一院子的峥嵘花木,只觉汗湿的背心突生了股凉意,打了个寒颤后方才有些消沉道:“先回屋里再说吧。”

没有了紫芙和首夏在跟前,只芳草和香兰伺候有些忙乱,贾敏随意指了两个看着脸生的小丫头道:“都叫什么名字?平日里在院子里当差的?爹爹妈妈都在什么地方当差?”

两个小丫头心中高兴,一个笑答道:“回姑娘的话,我叫做春梅,爹爹在马房里做事,妈妈则是大奶奶院子里负责浆洗。”

贾敏又看向另一个丫头,她明显比春梅胆小些,只垂着头道:“回姑娘的话,我叫做红儿,爹爹在门房里当差,妈妈则是后头看门子的。”

贾敏听了这话,当即明了,这两个丫头一个是大嫂子周氏的人,另一个应该是二嫂子的人了。想来,这屋里头的人,连香兰、芳草在内的都有二主子的。

“恩,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春梅就改叫宿雨,红儿就叫做朝烟。你们俩以后就跟着香兰和芳草,多学着点,我这里别的规矩没有,只一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心里头有不明白的或者是不服的,便说出来。若是私底下动作,那就是我们没有主仆的缘分,你们便离了我这儿自去寻好地方就是了。”

宿雨、朝烟忙不迭地跪下磕头表忠。贾敏笑了笑,只是让芳草将两人领了下去,又吩咐了香兰去传了温水进来。

贾敏挥退了伺候的丫头,自己解了衣裳进了浴桶中泡着,舒服地闭上眼叹了口气出神——自己就算管了家,下人们虽会因为太太的缘故高看自己一眼,但是说到底自己只是个姑娘,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她们虽然不会明着违背自己的话,却也不会想对着大嫂子二嫂子那样尽心的。贾绫的事情看来还要和大嫂子那边说一声才行。

至于自己这里的丫头们,贾敏想到母亲史氏又是一阵伤感,大嫂子和二嫂子不放心自己,放一两个眼线也就罢了,太太为何也这样做呢?

贾敏突然睁开眼,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震惊——老爷一去之后,自己这边的四个教养嬷嬷便被太太借口守孝送去了庄子上,只留下了一个奶娘赵嬷嬷。前世自己以为这是太太怜惜自己身子骨弱的缘故,如今想来却是另有深意的。只是要接她们回来却急不得,还需慢慢筹谋一番,得到出孝时定要接了她们回来,那这段时日里便不能和前世一般对她们不闻不问的了,得找个机会让人给她们捎些东西带些话去才行。

“姑娘,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水凉了就不好了。”香兰在帘子外脆声道。

贾敏应了一身,唤了人进来服侍,待穿好了衣裳回了前屋,便看见贾绫身边的周嬷嬷满脸憨笑的候着:“见过四姑娘,真是太谢谢四姑娘了。刚才大夫已经过来给三姑娘诊过脉了,已经开了两张方子,说是服了药后调养一段时日便没事了。”

贾敏一笑道:“三姐姐没事儿就好。要用什么药你只管去库房里取,若是那边推脱,你便说是我吩咐的。”

周嬷嬷眯着眼直笑,又谢了贾敏一番这才走了。贾敏敲了敲小几,沉思了片刻看向芳草道:“你去替我打听个事儿,记住,不要露了痕迹。”

芳草一心想挽回在贾敏心中的地位,自是不迭地应了:“姑娘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得好好的。”

贾敏一笑,让丫头都退了出去,才招过芳草,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道:“你去吧,晚间掌灯前务必都打听清楚了。”

芳草忙屈膝行了礼去了,贾敏才伸了伸懒腰,现在是去太太那边还是先去大嫂子哪里呢?

“姑娘,金嬷嬷来了。”便见素色的软纱门帘被挑起,金嬷嬷眉头微皱,神情严峻,看向贾敏的眼神极有深意,对着贾敏屈膝行礼道:“姑娘可歇好了?太太那边传话,说姑娘若是无事便过去说说话。”

贾敏一怔,太太是知道了自己去看贾绫了吧?忙笑着起身道:“那我这就和嬷嬷一道过去吧,只是不能留嬷嬷吃茶了。”随即看了香兰一眼,见她塞给金嬷嬷的荷包没有被拒绝,贾敏心下稍安。同金嬷嬷边走边说着话儿:“方才三姐姐跟前的周嬷嬷过来,说是大夫已经瞧过了三姐姐,她并没有大碍,我这才放了心。若是我第一天管家就传出三姐不好的话头来,以后行事纵使有万般手段也不好办了。”

金嬷嬷看了一眼贾敏,笑道:“姑娘说得在理。只是姑娘身子骨素来不好,遣个丫头去看过了便是了。何须亲自过去?若是沾了病气有了什么不好,着急的却是太太呢。”

贾敏心中一动,这个金嬷嬷倒是乖觉,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告诉自己太太正在为自己去看贾绫而不高兴?“嬷嬷怕还不知道,幸好我去看过了,才知道三姐姐的境况比一些丫头们的还差,看得人真是心酸。你是知道的,太太对三姐姐同我并无分别,这分明是有些奴才阳奉yīn违,一会我定要告知太太,让她严惩这些欺凌主子的奴才。”

金嬷嬷看贾敏自若的样子,暗赞贾敏的口舌伶俐。只是太太那里,又岂是这一番话就能消气的?

贾敏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正好借贾绫的事情来试探太太对自己的心。看见挑帘子的喜鹊,笑点了下头,便进了屋。

二房正屋中,王氏独坐在黑漆雕花罗汉床上,荣儿正坐在罗汉床边的小杌子上给王氏捏着有些浮肿的双腿,一边的陪房郑来福家的正在小声说着贾敏去了贾绫处的事儿。

“二奶奶,您看四姑娘这样,会不会是她知道咱们私底下同三姑娘有来往?要不要就算了?”郑来福家的小心地道。

王氏摇了摇手中的素绢团扇,想了片刻才道:“不急,三姑娘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被贾敏一丁子的小恩惠打动的。若是她就此撇开了之前商定好的事儿,那她如今这般境况就是她自找的了。”

郑来福家的忙奉承了两句,这才起身走了。

“荣儿,你说三姑娘会怎么做呢?”王氏心底下其实并不是很确定。

“二奶奶快别着急,这事儿不管三姑娘怎么做,都是咱们得了好。四姑娘若是捅了开来,便是大***错;若是四姑娘不管不闻不问,便是她没有手足之情,自是她的错;若是她管了闹了,那便是太太的错了。”荣儿笑道。

王氏一笑,颇为得意地暗道:贾敏,我看这一回你怎么办?

小抱厦中,贾绫面不变色地一口气将一大碗黑色药汁喝完,才下了床出了门,由着管事的婆子带着人换门帘床幔。

“姑娘,那婆子说今日太晚了,明日再来换窗纱。”黑瘦的丫头菱花高兴地道。

贾绫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夕阳下高低起伏的屋檐树影,面上露出了带了深意的笑容。

母女(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大家为老桥的勤奋鼓掌撒花吧~~~~贾敏看了一眼靠坐着的史氏,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不见史氏像从前一般的说免礼,便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气。

贾敏却是只做不知,还是像往日一样说笑道:“太太不高兴了?是谁惹了太太生气?告诉女儿,女儿去责罚了他们一番替太太出气。或者是女儿做得不对?那太太可要明说,太太在女儿心中可是最重的,谁也越不过您去的。”

史氏看贾敏明媚的笑容,本来责怪的心思也淡去了三分,拉着她坐在身边道:“你啊,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我问你,你去三丫头那里去做什么?你的身子骨不好,遣个丫头或者婆子过去看看也就是了,你若是不好,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贾敏歪在史氏身上赔罪道:“是敏儿的错,下次一定不会这样冲动了。太太放心,三姐姐并没有大碍的。”

史氏只听得贾敏这样说,垂眼看向她娇嫩的双颊,只见其上同往日一样的笑容,可总感觉到一些异样,“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你三姐姐那里,你能想着自是好的。她虽则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却也喊我一声太太,同你一样都是我的女儿。之前我怜她身体不好,只让她初一、十五过来请安,让她有什么不好的只管和你大嫂子去说。你今日去了她屋,可有什么不对没有?”

贾敏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太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虽然疼爱自己,但是到底也排在后头的。心中闷闷的,说出的话也有些淡淡的:“太太放心,屋子里的东西看着不好,也是三姐姐为老爷表孝心的原因。只是如今热孝已过了,我便发了话将那些半旧不新的东西都换了,正好也去掉那屋子里的病气。”

史氏何等人物?自是看出贾敏情绪的改变,却并不以为意,这个女儿被老爷和她娇宠着,虽则聪慧却也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遂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因为你的身子骨不好,又因为林家的人口简单,之前也没怎么教你管家的事儿。今天第一天管家,我也听了人报说一天的事儿,你啊,这脾气实在是太冲了些。”

贾敏眨了眨了眼道:“还请太太明说。”

“其一,你不该带着人去你大哥哥那里带走翠红。不管那个丫头多大的错,她都是你大哥哥的人,你一个做妹子的,这般做,坏的是你们兄妹的情谊,得益的却是旁人。虽然你大哥哥现在不生气,那是他还没转过弯来,只要有人一挑拨,你说他会不会觉得你落了他的面子?”史氏语重心长地道。

贾敏却听出其他的意思来,这话中意有所指的挑拨之人自然是大嫂子周氏了。看来太太并不希望自己和周氏走得太近?“太太这般说,那我明日再去给大哥道歉去。”

史氏笑着摇头道:“光道恼可不成,你大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你若是答应他,待出了孝给他挑几个漂亮丫头,他立刻就不恼了。虽则这样贪图丫头的颜色不好,但是咱们这样人家的爷们,哪个身边不是七八个漂亮的丫头?”

贾敏想到了已经去世的父亲贾代善,他可不是这样的,身边的一个通房两个姨娘,也只添了三个庶出的女儿,便病的病去的去。要说其中太太半点手段都没使,她可是不大相信的。

“太太,话虽这样讲,但是若是太过了说出去名声都不好听。太太还是说说大哥哥吧,总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史氏叹息道:“从前你大哥哥年纪小的时候,我每一说教你祖母就拦着,如今他这么大了,我说的话他何曾听过?算了,他也是要做爹的人了,行事也有些分寸了。”

她顿了顿,才又道:“其二则是你二哥的事了。你同你二哥素来交好,我听了账房那边的信,还纳闷了半天,后来你二哥亲自到了我跟前说,我才知道是怎么一会儿事儿。你啊,不过是一百两银子罢了,驳了你二哥的面子,你说值得吗?”

贾敏垂头听训,心中却是哀叹连连,直到此时她才发觉了贾府败落的根源,原来其根源在太太这里。太太虽则是一个内宅妇人,但是于儿孙的教养之上不得法,对待大房和二房又不能一碗水端平。最最重要的,却是满府里都没有一个能规劝她的人。

黛玉虽则在贾府中受尽委屈而亡,自己也对贾府爱恨参半,但是依旧不能眼睁睁看着贾府就此沉落而什么都不做的……心思稍定,她便郑重地道:“我知道太太是为了我们兄妹着想,只是我却另有想法的,也和二哥哥说了一番。咱们荣国府袭爵的乃是大哥哥,虽则大哥和二哥还没有分家,但是总有那么一天的。二哥哥现在这般花钱,大哥哥未尝没有意见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两个哥哥不生嫌隙。”

史氏却绷着脸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在一日,万没有让你两个哥哥分家的道理。若是你大哥哥对你二哥哥花钱有意见,让他来和我说便是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就容不得兄弟了?”

贾敏心中苦笑,太太一心只为不能袭爵的二哥哥家打算,这般对待大哥夫妻俩,难怪后来两房斗成那个样子了。只得道:“太太,我只是想着,哪怕是兄弟相处,也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大哥和二哥互相为对方着想总比想法子占对方便宜好吧?太太,咱们家的爵位是老祖宗在沙场上浴血杀敌换来的,哥哥们虽则没有老祖宗那般的才干让府里回复昔日的荣光,却也不能让府里没落在哥哥们手中啊。太太您就听听我的劝,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要狠心拘紧些才是。”

史氏神色变幻莫测地看着贾敏片刻,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声质问道:“你是谁?你不是我的敏儿!快说,我的敏儿去了哪里?”

贾敏的心一颤,眼睫轻颤,片刻后直视着史氏道:“我自然是太太嫡亲的女儿,我出生那日,听说满院子的蔷薇花都盛开了,太太遂给我取了小名叫做蔷薇儿,老爷疼爱我,遂和哥哥们一道取了敏字为名。我三岁那年,便能背诵千字文、百家姓,老爷喜不自禁,直说可惜了我不是个儿子……”

史氏听得贾敏将十三年来的大小事情都说了,这才神色放缓,将她搂进怀中安抚道:“方才是我糊涂了,只是敏儿,你平日里也不过是看看诗书做做针线,如何能说出这般危言耸听的话呢?”

贾敏垂头掩饰住眼中的光芒,低声道:“自从老爷过世,我便时常有些不安,前些日子想起去岁因为义忠亲王坏事牵连到的人家。像是左都御史龚家,他们家的姑娘我们见过好几次还说过话的,如今也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因此才明白了一些事儿,也越来越担心咱们家不好。”

史氏摸了摸贾敏的头大,低声道:“咱们家老爷虽然去了,但是太后在闺中的时候同我相交极深,太后当年为妃的时候诞下了当今的皇上,那个时候先帝宠爱宁贵妃,也就是义忠亲王的生母。太后的日子极不好过,甚至一度带着小皇子避到了黄觉寺。我同她毕竟相交一场,便常去探望。有了这一层患难的交情,太后、皇上都会念着咱们贾家一层的。”

贾敏心头一动,原来贾家在京城这般张扬不知收敛,还有这番原因在其中呢。

“若不是你来得晚,老爷又瞧中了林家的儿子,就凭着太后这层关系,这满京城的少年能任你挑选了,便是入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

贾敏顿时明了,原来元春后来的入宫并非是太太一时突生出的主意啊,该是一早就有了。虽则自己前世在林家落得个无子离世的下场,但是比起那杀人不见血的深宫不知道好了多少。看来老爷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呢!便是看着过世的老爷的份上,哪怕自己对太太和哥哥们感到心冷,也得试一试做做什么。随即又暗自苦笑,便是只冲着自己姓贾,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的。

“太太这是太瞧得起女儿了,若是真入了宫,便不能常见太太了,太太如何能舍得?”贾敏拉着史氏的袖子道:“倒是已经出了门子的大姐姐,只比当今皇上小了一岁,年龄倒是合适呢。”

史氏脸色的神情淡淡的:“敏儿,你啊,你大姐姐同你那三姐一样,虽则是老爷的骨血,是你的姐姐,但是改变不了她们的生母身份低微的事实。这般身份如何能入宫做贵人?你要记住了,这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她们到底了差了你一大截,明白了吗?你三姐那里,你少去一些,她那姨娘生前就是惯会装柔弱博人怜惜的,只怕她也学了她姨娘的做派五六成了。”

贾敏咬了咬唇道:“太太,三姐姐哪里敢骗我?她的婚事虽定下来了,但是出门子是要看您的意思。她日子过得好了,那是太太您的宽和,以后定会念着您的好的。等出了孝,这名儿也传出去了,谁还能说您半个不好的字来呢?”

史氏含笑地点了点贾敏的头,笑骂道:“就你会哄我。好了,我知道了。那些私下克扣三姑娘份例的奴才们,你明日着赖大家的好生警告一番就是了。”

贾敏忙含笑着应了,又陪着史氏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行礼告退了。

“赖嬷嬷,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你说敏儿这是怎么了?她那些想法都是哪儿来的?她当真是以为我这个太太做得很容易吗?老大媳妇若和老二媳妇一条心,那就是我这个太太的日子不好过了。”史氏靠在迎枕上叹道。

“姑娘还小,太太慢慢教就是了,她总有一日会明白太太您的苦心的。”赖嬷嬷劝道。

“不小啦。当年我是她这么大的时候啊,已经在绣着嫁衣了……”史氏有些失神地道。

赖嬷嬷只得替史氏摇着扇子,说着她年轻时候的事儿来,直到大奶奶那边的沈嬷嬷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大奶奶不好了,恐是要生了,唬得史氏不轻,忙匆匆赶去了贾赦院子里。

回了屋子的贾敏,正在细细琢磨着史氏说的话儿,听得丫头一脸惊惶的来传信,也吓得不轻,也不顾自己乃是未嫁女儿身,带着丫头婆子也匆匆赶去大房院子里不提。

母女(二)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的人伤不起~~~大家安慰我吧,忍着咳嗽和发烧码字的人多么值得表扬啊~~

然后,我看到很多姑娘的留言,说贾敏是傻子,不该管贾府如何如何。群殴想说的是,第一,贾敏这个时候没有出嫁。第二,贾母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贾敏,哪怕后来真的对黛玉有所疏忽,但是对贾敏,她是一个做的不错的母亲。对于贾敏而言,母亲和女儿,这是个矛盾的问题。第三,我从来没想过让贾敏如何去挽救贾府,我觉得我说的很清楚了,她的作为是为了她自己。

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贾敏却觉得满院子里在晚风中摇曳的灯笼很飘渺,就是人声也远忽远忽近的。

“姑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香兰带着颤抖的声调让贾敏回过了神。

贾敏看着香兰惊惧的脸色,忽然轻轻一笑道:“傻丫头,我没事。只是想着大嫂子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动了?也不知道是谁做了什么冲撞了大嫂子……”贾敏没有说出口的话,在看见院中屋檐下站立的几个人时嘎然而止。

“见过太太,大嫂子现在怎么样了?”贾敏看了一眼被贾政拉住的贾赦,又看了看史氏旁边的王氏,问道。

史氏的脸色也不大好,实在是也没有想到大儿媳周氏会早产,纵使她两个儿子她更加偏爱小儿子,但是这个大孙子,她还是很期望的。

史氏看贾敏的脸色苍白,知道她也被吓到了,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孩子的事儿说不准,已经有稳婆进去帮你嫂子了。倒是你,一个没出门的姑娘不好呆着这儿,先回去吧。”

贾敏一颤,忍住心中的矛盾,终是伸出手回握住史氏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太太疼我,但是大嫂子这般,我回去也是担心,不如和太太一起等。虽然不大合规矩,但事急从权,也只咱们家的人知道,不算不守规矩。”

史氏见贾敏一脸的坚决,心中暗自诧异,还没细想,就被屋子里头愈加凄厉的叫声打乱了心神,放开贾敏,看向神情有些呆滞的贾赦,不觉得更是厌烦——若是大孙子有什么不好,定要好生教训老大一顿,真是让人不安生。

贾敏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在挣命,虽因为周氏的叫声心神惊惶,但是却也没有失了判断——大哥哥虽然混账,但是也一直表现得很期待孩子的到来,对于怀孕后的周氏也颇为体贴,那么今日为什么就和大嫂子有了争执?前世周氏早产的事情,她也是事后才知道一星半点消息的,貌似同贾赦有关,弄得自己后来也更加不齿大哥哥了。现在想想,却颇为蹊跷,里面当真没有其他人的手脚吗?

“老二家的别忘记了你也打着肚子,不要老站着。”史氏看着仆妇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脸色很不好,又看王氏还挺着大着肚子站着,忙让丫头去搬了椅子来。

“也给太太搬张椅子来。”贾敏加了一句道,她握着史氏的手道:“大嫂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平安生下大侄儿的。”

贾敏仔细地看着王氏,没有错漏她因为这话僵了一瞬,随即心中一动,难道真的被自己猜对了?王氏真的有做了些什么?

“太太,大爷,王太医请来了。”就在一院子人焦急等着的时候,赖大满头是汗地站在了院门口道。

贾赦先回过神来,跳起来大声道:“快,快去看看大奶奶,她不能有事。”

史氏眼底闪过一丝郁色,瞥了一眼贾赦道:“老大,还不请王大夫去外面花厅里用茶。”

正好沈嬷嬷一脸郑重地出来了,对着史氏福了福道:“老太太,太太有些气力不继,稳婆说备些参片。”

史氏忙道:“放心,我已经让赖嬷嬷带了上好的参片来,老大媳妇一定不会有事的。”

贾敏看史氏的样子,心中明白她其实是看重长孙的。偷偷瞅了一眼垂头坐着的王氏,暗道若是证实早产的事儿真的同王氏有关,然后将事情告知给太太,那么两个儿媳中,太太不再偏向二房,于自己而言当然是好事了。

……

产房之内,阵痛让周氏很慌张也很害怕,她怕自己一尸两命,而贾赦肯定只伤心两天就会娶续弦就会搂着小狐狸精快活去,肯定会将自己和孩子忘得精光。

“痛就对了,大奶奶你也别一直喊,这力气要攒着来,你随着我用力啊。”彭稳婆跪坐在床边,接过红袖递上来的帕子给周氏擦汗,一边又将沈嬷嬷拿进来的参片让周氏含着:“奶奶不要慌,我节省了成百上千回,您这样的情形还是好的呢。”

周氏很想骂这稳婆,只是巨痛让她说不出话来。沈嬷嬷抹着眼泪,对着周氏道:“姑娘您听话,没事儿的。您想想,若是您有个不好,岂不是便宜了那些骚蹄子?您还记得咱们太太当年给您求的签么,您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也不知道是稳婆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沈嬷嬷的话刺激到周氏了,她咬着参片按照殷稳婆说的用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孩子的哭声传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便晕了过去。

院子里的人大多在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时回了神,史氏更是急急地上前看着稳婆抱着的的孩子道:“是哥儿还是姐儿?”

“恭喜太太,恭喜大爷,是个哥儿!”彭稳婆和丁稳婆满脸是笑,荣国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大奶奶生了个哥儿,赏钱一定是不少的。

史氏大喜道:“好好,快将我的乖孙孙给我抱抱。”她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瘦瘦小小的孩子欣慰道:“虽然是早产了,但是一看就是个机灵孩子。”王氏以及闻声过来的贾赦、贾政三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一脸的笑容。

贾敏看了一眼静寂下来的产房,拉着沈嬷嬷问道:“大嫂子怎么样了?王太医在花厅里候着,一会儿请过来给大嫂子把把脉吧。”

沈嬷嬷感激地看了一眼贾敏,蹲身谢过了就走到史氏面前道:“太太,我们奶奶生下哥儿就晕过去了,还请太医给看一下才是。哥儿也不足月出生的,也让大夫看看吧。”

史氏这才记起生了孩子的儿媳,脸色有些羞窘,点头道:“你说得对,大奶奶生大哥儿辛苦了,快请王太医过来看看。还有我们大哥儿也别忘了。”

“恭喜大哥哥了,大哥哥也进去看看大嫂子吧。”贾敏看着一脸笑意的贾赦,暗道这人眼中果然只有儿子,完全忘记了里面的妻子了。

贾赦哈哈一笑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史氏也小心翼翼面带不舍的将小孩子递给了沈嬷嬷,王氏见状便道:“太太这么喜欢哥儿,不如将他抱到跟前养着,大嫂子也好一心的调养身体呢。”

贾敏瞥了一眼王氏,再看史氏有些意动的神情,当即出言笑道:“太太,大侄儿看着真是好小,我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小么?真想不到刚出生的孩儿这般小呢。”

史氏心头一动,眼光扫见院中大儿媳的丫头婆子仓惶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了贾敏一眼,才道:“是啊,你出生的时候才尺把长,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我不知道为你cāo了多少心呢!哥儿才出生,还是先跟着他娘吧,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贾敏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暂时打消了太太将孩子抱过去的想法,大嫂子这头也能好生养着身子了。

王太医不多时就出来了,先是恭喜了一番便说了一堆,大抵上就是产妇和孩子的情景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孩子很有些弱,必须要好生养着。

史氏顿时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顺着王氏的话答应抱孩子过去养,当即看向王氏的目光就有些冷,看向贾敏的目光则更柔和了。

“多谢王太医了,政儿,你代你哥哥送王太医。”

贾敏微微一笑道:“不知道rǔ娘找好了没,大嫂子要养身子,太太你替大嫂子掌掌眼吧。说起来,我倒是觉得奇怪了,大嫂子怎么好端端的就早产了呢?”

史氏闻言目光沉了沉,她也不相信大儿子混账到去害他自个的老婆早产,难道真的是有人动了手脚?或者是敏儿只是不想王氏好过?王氏有什么手段本事自己是尽知的,要不要使人查一查呢?

周氏院子里的另一个颇得看重的陈嬷嬷想到哥儿的rǔ娘还没定下来,也顾不得史氏的神色,恭敬地道:“禀太太,前两天大奶奶刚看了两个rǔ娘,只是还没有定下来,还要请太太掌掌眼了。”

贾敏眼见史氏的神情,心中思量了一回,开口道:“太太,也不早了,大嫂子没事儿,还是让二哥二嫂先回去吧。”

史氏拍了拍贾敏的胳膊,仔细打量着贾敏,看她的脸色很苍白,生出了一分怜惜道:“你也一同回去歇着吧,若是身子实在不妥当,家事就放一放也没事儿的,万事有我呢。”

贾敏心中叹息,她知道史氏的意思里并不是单纯的关心自己,可是史氏越是这样,她心中越是不好受,亲生母女也如此,难怪隔了一层的黛玉,虽然被疼爱,却依旧落得那般田地了。

“谢太太,我知道的。”贾敏笑道。

她其实也想清楚了,贾家如何她是管不了太多,一个家里没有男人撑着败落是一定的。对着史氏和两个哥哥矛盾而又复杂的心绪,让她爱又不能恨又不彻底,只得将满心的恨意放在了王氏的身上了。只要大嫂子周氏不早逝,管家的大权也就不会落到王氏的手里去的,王氏所有的想念都将落空,贾敏想想这个结果都觉得开心。所以她顺着史氏的话答应下,也是不想母女失和反而便宜了王氏。而她也可以抓紧这一时机查一查王氏的小辫子,然后养好身子。

史氏听得贾敏的话,脸上尽是笑意,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深遂了。待目送小儿子夫妻和贾敏一行离去后,这才笑对几个嬷嬷道:“当初姑娘落地时也和哥儿一般大小,能长得如今亭亭玉立的,当真是不容易啊!首先呢,这rǔ娘就要挑好。”

“太太说得是呢。”嬷嬷们都奉承地笑着。

屋中周氏已经醒过来了,她就着沈嬷嬷的手喝了一碗人参乌**汤,有了力气才看向一边瘦瘦小小的儿子。

“奶奶,大爷刚才一直在屋里呢,他还是着急您和哥儿的。”沈嬷嬷踌躇了片刻,还是没将屋外王氏挑唆的那段话说了出来,奶奶刚生了孩子,还是瞒几天才好。

周氏叹了一口气,又怜又爱地摸了摸儿子还湿漉漉的胎发,贾赦的地位自是下降了,“大爷若是真的半点真心也无,我又何苦这般挣命呢?”

沈嬷嬷笑了道:“奶奶歇着吧,太太亲自给咱们哥儿挑的奶娘呢呢。”

周氏听了脸色随即一变:“太太可有说咱们哥儿什么?”

“太太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好生照顾好奶娘和哥儿。说起来,倒是要谢谢姑娘呢。”沈嬷嬷想起一家子人都只记得孩子,唯有贾敏还记得自己奶奶,忙加了一句。

周氏却没有听进心中,只是道:“没有就好。至于四姑娘,随口两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可别忘了她是太太的亲闺女,怎么可能真的亲近我?还不是为了落王氏的面子……”

沈嬷嬷看周氏说着说着了,劝导的话只得全吞了回肚子,四姑娘纵使是面上和奶奶亲近也比对着干强呢。

史氏有着丫头们服侍躺在床上,脑中想的不是早产的大孙子,而是女儿贾敏。白日里被她用话堵住了,但是并没有放下疑惑。从前她活泼骄纵,亲近老二不喜欢老大,认为木讷无才的王氏配不上老二,处处拿话刺王氏。对周氏,也不过是面上的情罢了。但是敏儿这两日里的表现,史氏却真的察觉到她对王氏的厌恶乃至是仇恨?对自己乃至两个哥哥也是疏离了不少,敏儿到底是怎么了?

而贾敏正盘膝坐在床上听着芳草打探得来的消息,听得王氏的陪房郑来福家的和贾绫的奶嬷嬷私底下有来往,双眼顿时闪闪发亮起来:“芳草,你再去打听下,大奶奶生产前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对了,二奶奶那个时候在做什么也打听清楚。”

芳草小心地看了贾敏一眼,心中不愿意,却不敢不应,喏喏半天才道:“姑娘,找那些个婆子打听事儿要不少钱呢,我妈妈今日个就花了四百个钱……”

贾敏失笑,笑道:“姑娘还会让你和你妈妈掏钱办事不成?”随手从床头的匣子里取了块碎银角子给了她道:“不要吝啬花钱,关键是将事情给打听清楚了,告诉你妈妈,做的好了我会重重谢谢她的。”

芳草接了银角子喜滋滋地去了,留下香兰服侍贾敏睡下了不提。

突病(一)

作者有话要说:坑多~~歇息两天再继续日更~~大家多多撒花鼓励老桥吧,夏天感冒真是太痛苦了~~王氏一身薄衫亵衣靠坐在床榻上,想来不久前贾政和贾敏兄妹俩在自己面前说说笑笑地,丝毫不顾及后头有孕的自己,她心里头就恼火得很。她不能怨贾政不晓得体贴妻子,只能怨恨不懂得看人眼色的贾敏了。

“二爷可是已经歇下了?”王氏看了一眼进门地华儿问道。

“奶奶放心,二爷翻了一会子书就歇下了,还让我带话给奶奶,让奶奶也早点歇下。”华儿小心地道。

王氏点了点头:“你去歇着吧,叫荣儿来值夜。”

华儿闻言一怔,遂垂头应了,心里闷闷地不知是什么滋味。

荣儿同华儿擦肩而过的时候,有心多说两句,却碍于里面的王氏,只得全部吞进肚子里,握了握华儿的手便进去了。

“奶奶怎么这样子坐着?还是歇下吧。”

王氏依言躺下,听见床下脚踏上华儿也躺下了,好半天才出声道:“荣儿,你说咱们哥儿若是知道了他这哥哥提前出生同我有关,他会不会怪我,会不会不好?我明天还是拜一拜菩萨吧。”

“奶奶莫要多想了,大哥儿提前出生同奶奶半点关系也没有的,要怪就怪她的混账老子和那心大奴婢翠俏好了。奶奶您就放宽心吧。”荣儿想着大奶奶和孩子都没事,心中便没有担忧。

“你说得对,怪只怪他自个的老子,同我这个婶娘有什么相干的?明日将咱们这里上好的料子给大奶奶那里送几匹过去,也算是我这个作婶娘的一点心意了。”王氏抚摸着腹部,终于放下心来道。

“奶奶,倒是今日个四姑娘的眼神闪烁,她会不会看出什么?”荣儿想到贾敏的眼神,心就猛地一颤。

王氏一想到贾敏心中的不安悔恨马上全都不见了,冷笑道:“府里什么不好的事儿她都会往我身上猜,她一个未嫁的小丫头,没有证据谁听她胡说?仗着太太的宠爱不晓得天高地厚,哼,我就等着她不好的那天来。”

荣儿想到贾敏屡次三番和自个主子对着来的事儿,顿时放下心来,见时候不早了便道:“奶奶睡吧。”

王氏脑中琢磨了史氏的态度一回,心中隐隐明白她对贾敏维护的限度,心中自是生了另一番主意,这才睡下不提。

次日里一早,王氏起了之后便听见丫头们进来报说贾敏病了,当即一喜,谁知赖嬷嬷又亲来了,“给二奶奶请安,太太说了二奶奶身子日渐重了,这尊白玉观音最是慈爱没有戾气,请奶奶供着早晚一炷香,没事也多念经,也当是个孩子积福。”

王氏听了赖嬷嬷这番话,心中一颤,知道自己做的手脚被史氏看出了几分,这是变相警告自己呢。当即有些惶恐地道:“谢谢太太,我一定谨记在心。赖嬷嬷一早就过来,不如同我一起用早膳?”

赖嬷嬷像是半点也不知道婆媳之间的机锋般,笑眯眯地谢过了王氏,才道:“姑娘那里一早就有丫头过来说了,这会儿我得陪着太太去瞧姑娘了。二奶奶要是得闲,一同过去?”

王氏心中怒生,这是明摆着要自己去给贾敏低头了,只是想到方才赖嬷嬷带的话,她当即也不敢多说,让人去书房和贾政说了,便换了衣衫带着几个丫头随赖嬷嬷去了荣禧堂。

贾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朦胧胧中就听见有丫头们说话的声音,“水……”

“姑娘醒了?”丫头们惊喜异常,端了温水服侍贾敏喝了,才都红着眼睛看着贾敏。

贾敏心中苦笑,想不到这身体这般不中用,“我没事,不过是太累。什么时候了?服侍我起身吧……”

“姑娘,快别忙了,已经是辰时末了。因为你妹起来,我们吓得不轻,便去告诉太太了。太太说让你好生养着,别担心家中的事儿,她一会儿就过来看你。”香兰难得的说了好几句话。贾敏深深地看了香兰一眼,意有所意地道:“你倒是真关心我。”

香兰一笑,替贾敏掖了下薄被,又唤了小丫头端了水帕子皂粉等物进来:“姑娘身子不爽,便这样将就一下吧,太太一会儿见了也不会太担心了。”

贾敏看了眼香兰,她虽然平时不多话,却也不是傻的的。叹了口气,由着她服侍好了,便听见外间有丫头说太太、二奶奶来了。贾敏忙才坐直了身子,便看见史氏双眼通红地进来了,她后面跟着大腹便便且一脸忧色的王氏。

贾敏心中暗道王氏倒也会装,只对着史氏道:“太太……”话一出口,声音低哑。虽然有做戏的成分,但她自己也给惊到了,心中苦笑,看来这个身子还真是娇柔得很呢。

史氏看着病倒的贾敏,心中难得生了几分悔意来:“你这糊涂孩子,身子没好利索就该告诉我,我是你的亲娘,难道会恼了你不成?家中的事儿,没有了你两个嫂子,我亲自照看着还不成?”

贾敏只得苦笑,她如何能料到自己只忙了一天就病了呢。如今什么都不比身体更重要,对着史氏点头要说话,却被史氏拦住,自丫头受伤接过一盏燕窝汤喂贾敏吃了,这才道:“大夫说了,你这是旧病未曾除了根后心思焦虑,加之昨日的劳累这才病了。虽不严重,却也马虎不得。”

“太太说的是,姑娘实在是太大意了,你这一病,太太真是吓得不轻呢。”王氏忧心地说着,遂扫了屋中的丫头们一眼,眼神闪了闪疑惑地道:“姑娘屋里的丫头怎么换了?这两个是丫头是生面孔呢,怎么没看见紫芙和首夏那两丫头?”王氏说的两人正是暮烟和宿雨。

贾敏心中冷笑,任丫头擦了嘴角,才扯着史氏的袖子虚弱地道:“多谢二嫂子挂心了,只是暮烟倒也罢了,宿雨的妈妈却是守着二嫂子你们后院门子的呢,按理该知道的呀!”

贾敏装作没看见王氏脸上的僵色,扯着史氏的袖子道:“紫芙和首夏那两个丫头做事有些漫不经心,我便她们这几日反省一二,过几日再来伺候。如此一来,我这屋里的人就有些少。太太,赵嬷嬷虽是我的奶娘,但是她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如何弹压这屋里头的丫头们呢?我想着让方嬷嬷几个再回来,她们是咱们府中的老人了,有了她们,这屋子里的事情便不用我多费心了,我也好安心养身子。”

史氏给贾敏盖着被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敏儿你这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了,只是方嬷嬷她们年纪也大了,是你祖母跟前的老人了,再进府来实在是不太近人情。这样吧,我让金嬷嬷和钱嬷嬷来你这里帮把手,待你身体好了再论好了。”

贾敏心中一凉,眼角瞥见王氏眼中的得意,对史氏到底生出了埋怨之心来,虽然是亲生母亲,却这般地不放心自己这个女儿啊!反驳不得她只能应了。

史氏看贾敏这般,心中满意,又嘱咐了丫头婆子们好生照料,这才起身和王氏一起走了。

贾敏心中一片冰凉,太太这般并不是不怀疑王氏的,不然也不会说她亲自来管家了,只是却依旧没将王氏怎么样。

想到王氏肚子中的孩儿,贾敏暗嘲自己的天真,等到珠儿出生,他比大侄儿更加壮实也更加聪慧,只怕太太会更加偏心了。为今之计,只能将王氏私底下挑拨贾绫的事儿捅到太太那里了,至于紫芙,前世自己被她作了踏板如愿做了二哥的姨娘,这一世,倒也可以如她的愿呢。

如此想了片刻,贾敏才复又让香兰扶着坐起道:“芳草呢?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香兰看着贾敏这般,忙劝道:“姑娘可不能劳神了,芳草去厨房一会儿就回来了。等会儿金嬷嬷和钱嬷嬷就过来了,姑娘好生养着就是了。”

贾敏淡淡一笑道:“我不过是找芳草说会子话,又不费什么神。”

香兰见劝不动,脸有忧色,正听见暮烟的清脆的声音道:“三姑娘怎么来了?”

“我听得四妹妹身子上有些不好,特地过来看看。”贾绫声音柔柔怯怯的。

贾敏对着香兰道:“还不快去请三姑娘进来坐?”片刻后就看见贾绫绕过屏风进来了。

“四妹妹,你可好?一早听说大嫂子生了个哥儿,还来不及高兴又听说你病了,可是昨日我的事情让你累着了?”贾绫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道,神情怯弱不已。

贾敏心中转了几个年头,艰难地挤出了几句话道:“三姐姐太多心了,我自个身子不争气罢了,和姐姐没有关系的,多谢姐姐的关心了。”

甫才进来的芳草快言快语地道:“啊,姑娘您怎么坐起来了?我给您端来了人参**汤,姑娘趁热用点吧。”随有转头对着贾绫道:“三姑娘莫怪我失礼。”

贾绫心中恼恨,面上却是内疚不已,小声道:“是我的不是,妹妹好生歇着吧,我不打扰了。”见贾敏没有出言挽留,心中冷笑一声,做出很忐忑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屋里,贾敏似笑非笑地看着芳草道:“你倒是机灵。不过这次做得很好。”

芳草心中欢喜,笑嘻嘻地道:“姑娘夸赞了。”

“你现在去大爷那里一趟,将二奶奶那边的人同莲俏接触的事儿露给大奶奶和大爷的人,快去快回。”贾敏吩咐道,纵使太太包庇王氏,但是让大哥哥和大嫂子心有防备也是好事。

芳草忙应了,出去不久后香兰领着金嬷嬷和钱嬷嬷进来了,贾敏忙让她们坐。

“四姑娘快别客气了,我们两个老货听太太的来姑娘院子里听差,一切都以姑娘的吩咐。”金嬷嬷和钱嬷嬷给贾敏行了礼,忙拦着她起身笑眯眯地道。

贾敏一笑,点头道:“有劳两位嬷嬷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有什么事儿嬷嬷看着办就是了。”

金嬷嬷看钱嬷嬷有些不服气,当即扯了她一下,笑着应了:“这是自然的,一切都以姑娘的话为主。”

待两个嬷嬷走了,贾敏也笑道:“这个金嬷嬷,倒真会看眼色。香兰你吩咐下去,让咱们屋里的丫头婆子们机灵些,若是惹恼了两个嬷嬷,我是不会多管的。”

贾敏躺在床上苦笑,想到这一家子算计来算计去的,贾家不败还真是奇怪了。

突病(二)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接了两个电话,一个关于工作,另一个关于男人,呜呜呜,每天被人逼着找男人结婚的事儿,真是苦逼啊~~更新晚了抱歉~~

明天双更,因为老桥想冲下月榜~~阿哟,够了啊,这话真是说太早了~~

然后这章里面的贾敏的言行说明一下,从黛玉的言辞机敏就可以推测出,贾敏其实也不是个少言木讷之人,且她的身份,重生来的郁闷,她这样小小爆发一下并不出格~~最后求留言哦,求收哦~?

抽死了,发文了半天,才知道莫名其妙跑进了存稿箱里?一夜好睡,次日醒来的时候周氏的精神头足了许多,由着嬷嬷端上来四五样大补的食膳用了,这才看向沈嬷嬷道:“哥儿可还好?rǔ娘是太太帮着定下来了?你看着可还使得?”

沈嬷嬷笑道:“哥儿好的很,才吃了回奶呢,现在又睡着了,奶娘是奶奶你之前看着就不错的陈娘娘和李奶娘。”

周氏笑道:“一会儿看着点将哥儿抱来我这里,哥儿早产了两个多月,更要仔细照看着。你要好生提点两个rǔ娘,且不可大意了,吃什么下奶叮嘱厨房里尽管做。”

沈嬷嬷应道:“奶奶放心吧,我一早就叮嘱了。一会将让奶娘抱着哥儿来给奶奶亲近亲近。对了,奶奶,大爷一早也去看了哥儿呢,还看着了好半天呢,看着也是喜欢哥儿。”

周氏想到昨日的情形,神色就淡淡的,“他是哥儿的亲爹,害得哥儿早产不多疼点。”正说着就听见西屋里孩子的哭声,母子连心当即又急又惊惶地道:“嬷嬷,是哥儿哭了,你快去将他抱来。”

二十来岁的rǔ娘心有忐忑地跟着沈嬷嬷进来了,周氏却顾不得理她,眼睛只看着石青色锦缎襁褓里的孩子身上,大概是因为早产的缘故,眼睛还没有睁开,头发也有些稀疏,只长着小嘴大哭着。周氏只觉得心都酸了,一把接过孩子,谁知孩子一到周氏的身上就不哭了,反而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周氏看着儿子湿漉漉的双眼,惊喜得差点掉下眼泪来:“嬷嬷,嬷嬷你快来看,哥儿,哥儿睁开眼了!”

沈嬷嬷也很高兴:“她认得人,知道奶奶您是他亲娘呢,咱们呢哥儿真是聪明啊!”

屋中的丫头婆子还有奶娘都笑着夸奖起来,一扫之前的担心。奶娘更是惊呼道:“这孩子的双眼可真是亮,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哥儿。”

周氏抹着孩子的额头,心中高兴:“哥儿大好,大伙儿以后也要更加上心些,他可是咱们荣国府的嫡长孙呢。红袖,咱们院子里的人这个月多领一个月的月前,两个rǔ娘还有伺候哥儿的嬷嬷们每人五娘银子。”

“多谢大奶奶,多谢大奶奶!”众人都高兴极了,直到哥儿又哭了起来,众人才安静下来。

周氏初为人母,只能惊惶地抱着孩子哄着,见他依旧哭过不停,慌道:“她这是怎么了?”

沈嬷嬷也有些慌张道:“会不会是饿了?”倒是奶娘还镇定,上前道:“哥儿还小,最是怕人多惊着了,或是尿了也不一定。”

正说着小心地解开孩子的襁褓,果然是尿了。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奶娘给哥儿换尿布。正忙乱着,贾赦进屋了,他看了眼孩子睁开的大眼一顿,惊喜道:“瑚哥儿睁开眼睛了?”

屋中立着的众人忙给贾赦行礼,贾赦摆手,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了,只身下大房一家三口子。

贾赦神情有些羞赧,看了眼小小的儿子还是开口道歉道:“奶奶,昨日是我不对,并不晓得翠俏会那般不知羞耻撞上来,我昨日也吓得很,今日已经唤了赖大家的将那翠俏给撵出去了,奶奶切莫气了,你还在月子里,就是为了咱们儿子也要保重呢。”

周氏低头看着睡着的儿子没做声,心中却在想着如何才能让贾赦收一收性子,心中念头转了几回,半晌才淡淡地道:“大爷也莫要如此了,自老爷去了后这大半年里,大爷您说说你说说咱们已经为丫头吵了几回了?前几次倒也罢了,昨日里差点害了我和哥儿,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大爷你也不用愁了,自是可再去一房合你心意的奶奶进来就是,你又何须和同道歉呢?”说着竟是掉下泪来。

贾赦虽然混账,对周氏这个嫡妻也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何况现在还给自己生下了儿子,当即道:“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那样想过?我待***心奶奶还不知道吗?那些贱婢连奶奶半根手指头都及不上的,如何说这些话来气我?咱们哥儿才出生,大喜的日子何必说这样扎心窝得话来?我以后定为奶奶远着些那些个丫头就是了。”

周氏等的就是贾赦这句保证,虽也知道要贾赦完全不沾那些丫头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这句话,他也会收敛些给大家都留几分颜面。面上却依旧是淡淡地:“大爷有这个心就好了。”

贾赦见状只当周氏不信自己,心中不忿口中道:“奶奶看着就是了,当着咱们儿子的面,我自是说到做到的。”

周氏心中乐得慌,正要说话,便听见外头沈嬷嬷的声音,说是四姑娘身边的大丫头芳草来了。

贾赦才要起身避开,芳草已经进来了,她对着贾赦福了福道:“大爷好,我们家姑娘今早身体不舒服,不然定会亲自过来看大哥儿的。如今起不了身,便让我带着这礼物过来给大哥儿,也是姑娘的一番心意。她顺便还让我带几句话过来,让我定要告知大爷和奶奶一声的。”

周氏忙笑道:“四姑娘身子不好?好生养着就是了,大哥儿不缺什么的。不过还是多谢四姑娘的,待会你回去转告姑娘,待我出了月子,定亲自去谢她。”芳草笑着应了,这才看了一眼贾赦转头对着周氏道:“翠俏的的老子娘这些日子和二***陪房郑来福家的私底下有来往呢。”

周氏一惊,当即看向贾赦,见他的脸色也变了,当即笑道:“劳你替大爷和我再谢过你们姑娘一回了。”

芳草微微一笑,当即告辞回了贾敏的院子里。

贾敏正神色怏怏地歪在引枕上,香兰正坐在床沿边服侍她喝药,待贾敏用完了药,又赶紧自一陶瓷罐中取了两颗蜂蜜果饯喂贾敏用了。心中暗自诧异这番生病,姑娘用药比之前积极了许多。

贾敏既然打定主意要养好身子,这喝药自是不会再推三阻四的,见芳草回来了,忙道;“大嫂子可还好?哥儿如何了?我让你带的话可曾说了?”

芳草屈膝行了礼笑嘻嘻地道:“姑娘放心,正好只大爷和大奶奶在屋里,我便都说了。大奶奶很好,哥儿也很好,听说都睁开眼了呢。”

贾敏心中一宽,微微笑了,就算大哥哥不清楚那话中的意思,大嫂也会猜出来的,看来不久大哥就该来探望自己了,“香兰,你去将太太前些日子使人送来的君山老眉沏一杯来,再去端些点心备着,大爷一会儿就过来了。”

香兰看了一眼芳草,忙下去忙活了。贾敏看那了一眼门边立着的暮烟和宿雨道:“暮烟,你去看看首夏,寻她问问给哥儿做的肚兜该如何做;宿雨,你去西屋里将书册重新整理一遍,明日我好些了就要过去读书的。”

暮烟和宿雨都知道贾敏是有意差开自己,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福了身依言去了。

“芳草,伺候我更衣。”贾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想到将要和贾赦说地话,心中一阵激荡。

金嬷嬷就领着贾赦进来了,待看见贾敏身上的衣衫,眼中有着疑惑,姑娘早知道大爷要过来?却知趣地什么都没有问。

贾敏和贾赦在窗下的榻上小几边分主次坐了,才开口道:“大哥哥这次来得到快。”等香兰端了茶和点心上来,又吩咐两个丫头去门口守着,转头看向贾赦道:“哥哥尝尝这君山老眉,这可是太太最爱喝得茶,二哥哥也很喜欢呢。”

贾赦却是素来不喜欢老君眉的,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妹妹身子如何了?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若是不舒服,不必起身的。”

贾敏见贾赦丝毫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暗叹一声正色道:“正因为是同胞的骨肉,这才更要讲规矩伦常的。大哥哥你就不明白妹妹刚才的意思吗?太太喜欢老君眉,而二哥哥也喜欢,太太自然喜欢同她有一样喜好的儿子。大哥哥你纵使和二哥哥一般孝顺,这些小事上,却做得没有二哥哥好呢。”

贾赦脸上神色变幻不停,片刻后才哼声道:“我就说老二的规矩都是面上的,他的心思不知怎么深呢。”

“大哥哥又何必怪二哥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也是大实话,妹妹我也宁愿同二哥哥多亲近而不喜欢大哥哥,大哥哥难道就半点也不反省下你自个的行为么?你若是继续胡闹下去,不但妹妹会远着你,太太也越发讨厌你了。你虽然已经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但是太太心中的刺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家从国公府,到老爷在世的侯府,再到你身上爵位却是陡然降了三等,你就从来没在意过么?”贾敏直直地道,说得贾赦都面色羞红起来了。

“这如何怪得了我?年前新皇登基后,便不待我们贾家了,老爷临终上折子也只求给了老儿一个恩萌,何曾想到府中的爵位问题?”贾赦强辞道。

“便是怪不得大哥哥,难道就同你没有半点关系?满京城的勋贵人家里,哪个人不知道大哥哥你的名声?没得半点才干,荒唐的事儿倒是干了不少,你这样子,如何让皇帝看中?如何甘心让你得居高位呢?”贾敏瞟了一眼贾赦讽刺道。

贾赦当即气得放下了茶杯:“妹妹这是半点也看不上我这个哥哥了?哼,又何必遣了丫头去我们那里说那句话?”

“大哥哥若是再不改改,我真是半点也看你不起!若非你投得好胎,你可有半分本事挣钱养活自己及家人?或者有才华读书习武挣得一番功名光宗耀祖?哼,如今不过是仗着老祖宗的光吃喝玩乐罢了,还沾沾自喜不知道你那爵位都被人惦记上了呢。”贾敏冷眼看着贾赦,不依不饶地道。

贾赦一顿,看着贾敏又气又恼,自贾代善去了之后,便是史氏也不说教他了,如今被亲妹子这么一顿数落,当即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也不要恼羞成怒,只你这般行径,你就等着看吧,不说大哥儿的命了,只怕嫂子的命都没有了,咱们这荣国府可真和你半点关系也无了。这京城里,多少勋贵人家为了家产、爵位争得你死我活的,就是杀人放火的事,那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大哥哥信与不信你自去想想吧,妹妹我言尽于此,以后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贾敏端起自己的参茶冷冷地道。

贾赦被贾敏说得又惊又恼,面子上更是挂不住,当即起身甩袖要走。

“大哥哥别忘了将这些话告诉给大嫂子,免得我亲自去和大嫂子唠叨。”贾敏追着贾赦的背影追了一句,见他走得更快了,冷哼了一声,才觉得心中压抑了几日的闷气都出来了,顿时舒畅了不少。

反击(一)

贾敏懒懒地靠在窗下,唤了金嬷嬷和钱嬷嬷进来说话,她们俩人讲的乃是荣国府旧事,多是贾家亲朋世交之家以及贾家的一些旧事。

“甄家太太如今可风光了,皇上登基之后就封她为一品的国公夫人,真真是羡煞很多人呢。当年甄家太太在太后身边的时候,和咱们太太也是相熟的呢。”金嬷嬷笑眯眯地道。

贾敏想到甄家后来的下场并不比贾家好多少,当即笑了笑只是问道:“明日是大哥儿洗三的日子,但是咱们家尚在孝期中,不知道太太准备怎么办?”

金嬷嬷稍微顿了顿才笑道:“太太那边已经有主意了,说是大哥儿早产身体弱,洗三就不大办了,只请了几家关系亲近的亲朋来,大奶奶那里也说好呢。”

贾敏笑了笑,大嫂子会说好?大嫂子先前同意更多也是出于无奈以及爱子之心,但是她肯定还是会觉得委屈了孩子的。要是知道了大嫂子自己和大哥说的话,也就不光有委屈还会愤怒了。而只要大嫂明白了二嫂的谋算,那么及早的防备,她或者就不会再失了性命,二房无法得势,王氏没好日子过,自己便是嫁进了林家,前几年也还是有娘家撑着的。

大房院子里,气氛确实不怎么好,自太太亲自过来探了大奶奶和哥儿后,在大爷贾赦从贾敏院子里回来后更是让一干奴仆们心中戚戚。

周氏一把拂落小几上的杯碟,破碎之声让丫头们都吓得不轻,沈嬷嬷忙给红袖使了个颜色,几个小丫头轻手轻脚地收拾干净就匆匆退了出去。沈嬷嬷轻声劝道:“太太还在月子里,这般生气终究是伤身子的啊。太太虽然有些偏心,但这样也是为了哥儿考虑的。”

周氏冷哼道:“如今就看王氏生了后太太怎么办了,咱们哥儿是嫡长孙,他的洗三和满月都没大办,老二家的更是不能超过咱们家的哥儿了。”

沈嬷嬷笑道:“奶奶这样想便对了,太太再偏心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做出来的。”

“她如何做不出来?”却是贾赦进来了,沈嬷嬷和和红袖互相看了一眼,提步出了屋子只留下夫妻俩。

“大爷这是什么意思?”周氏不解地道,她知道贾赦对太太那是真的很孝顺。

贾赦一回了院子就听说了史氏来了院子,大哥儿的洗三不怎么办,满月宴也不办了,想到儿子早产是老二家的做的,而太太明明知道了,并没有惩罚老二家的,他心里面对太太的不满也愈加地重了,虽然碍于孝道不能做什么,但是在妻子面前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奶奶可知道妹妹和我说了什么?”贾赦坐在床前,当即将贾敏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周氏越听脸色越沉,最后更是气得有些颤了。贾赦看周氏气得很,担心气坏了她,便道:“奶奶消消气,既然知道了这事儿,便好生应对着,不然二房的yīn谋得逞就是了。”

周氏皱眉道:“哪有那样简单?二奶奶心怀叵测,但是太太偏心二房。还有,你不觉得四妹妹突然这样有些奇怪么?她一向亲近政兄弟,如今这般好心,我担心她只是利用咱们夫妻。”

贾赦一怔,不大确定地道:“奶奶确定吗?我倒是觉得四妹妹并没有坏心,她虽然狠狠骂了我一顿,但我却觉得她真是为了我好。”

周氏瞪了贾赦一眼,她倒是不知道大爷喜欢被人骂?“四姑娘到底是什么意图总会搞清楚了,如今紧要的事情是弄清楚二叔夫妻俩是不是真的有动歪心思。若是四妹说得是真的,即便太太不惩罚老二家的,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贾赦愣了下,才道:“奶奶你的意思是?”

周氏冷声道;“若是四妹说的是真的,大爷你可是替老二家背了黑锅了,昨日就是我怪错了你。而且府里的人心里,大爷的名声更加不及二爷了。王氏的计谋不可谓不毒辣,害了咱们儿子不够,还要害你。我们当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贾赦被周氏说得怒火也起了,点头道:“奶奶说得对,不能这样放过王氏了。”

周氏缓缓依偎近贾赦怀中,垂眉一笑,其中冷意却丝毫没有掩饰。

夜深之时,贾敏已经梳洗躺下了,听得守夜的芳草悄悄地道大房下半晌的消息,微微笑了。只是次日里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她没有想到周氏的反击会那样凶狠。

虽然是在孝期中,大哥儿的洗三不能大办,来道贺的亲朋都是极为亲近的几家,史家、王家,以及周氏的娘家,都是当家奶奶亲来了,其他的亲朋家虽然没有人来,却也送来了贺礼,所以贾敏虽然“病”了,也起身去了大房院子里见客观礼。

“四妹妹身体可好些了?我这几日真是为妹妹担心不已。”贾绫一身浅色襦裙,素朴大方。在甬道上碰见了贾敏一行,忙笑着上前亲热道。

“多谢三姐姐关心,我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的。说起来,若非是在大姐姐、二姐姐嫁得太远了,此番大哥哥喜得贵子,她们也会亲自来道贺的。哎,想起来也有两年没见姐姐们了,就是老爷过世她们也不曾回来。如今只剩下我们姐妹俩,想到以后也要这般我心中就不好受。”贾敏叹息地说着,同贾绫并肩走着,好似真的为庶姐姐们感叹,真的为以后的分开担心一样。

贾绫心中一颤,长睫轻颤道:“妹妹说得极是,想到以后我们姐妹也要分隔一方,我心中就酸酸的。”

贾绫心中却在冷笑,自己将要嫁去的人家是扈州鲁家,说是当地的望族,也不过是地主之家罢了,且离着京师的距离极远,听说一个来回就要三四个月,但是贾敏定下的林家,祖籍姑苏,在京里面也是有宅子的,且林家的少爷听说读书极好,极有可能蟾宫折桂。凭什么贾敏能许到这样的好人家里,而自己却像是不值钱的废物点心一般被随便的嫁出去?想到深处,手掌心已经被长长的指甲刺穿了。

“三姑娘,四姑娘好,客人们都已经到了,大哥儿就快开始响盆了呢。”垂花门前站着的嬷嬷眼尖瞅见贾绫和贾敏忙迎了上来。

贾敏一笑,没在意一边贾绫眼中闪过的异色。

大房的正堂里,此时已经围满了客人。贾敏眼尖地看着跟在王家大奶奶身后的垂髻少女,王家的二姑娘,未来的薛王氏?想不到她竟然也来了?看见她和王氏姐妹情深的样子,贾敏转过了头,真心假意也唯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大厅的正中放着一只大大的铜盆,里面装了温香汤,又撒了些枣子、铜钱、莲子等物,铜盆的四周铺上了浅紫色的缎子,这才开始添盆。史氏是祖母,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下一个金银锞子,周大奶奶作为舅母笑盈盈地放了一枚古玉环,史氏的脸色当即僵了下。

周大奶奶笑道:“这大外甥提早从我们姑奶奶肚子里出来,自是不能委屈了他的。”半点也不在意玉环打了史氏的脸。

众人心中各有疑惑,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纷纷往盆里添进了好些物件后,贾敏丢下了一个白玉莲子,听得收生姥姥说“连生贵子”时,对着王氏笑了笑。

收生婆婆看着一盆子的金银玉器,心中喜得慌,拿起棒槌往盆里搅动得也格外卖力,唱着喜庆曲儿的声音也格外的大:“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

贾敏听得有趣,心里却是想着自己前辈子没得儿子的凄凉景象,不妨站在她一边的史大奶奶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史大奶奶为了稳住身子随手一拉,却是扯住了贾敏。眼看贾敏就要摔倒向大铜盆,她性急之下拉住了站在她上首的王氏。

王二姑娘心中咯噔一声,大姐姐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儿,也认为机会难得,一把抱住了王氏的腰。而香兰和芳草也拉住了贾敏。这一番变故,让大堂里彻底安静下来。

贾敏庆幸自己不是真的病得无力,否则香兰和芳草根本就拉不住她,她抬头看向史大奶奶,“大表嫂刚刚为何撞了我一下?”

史大奶奶姓丁,父亲只是洛阳县令,家世不高,在一众亲戚里也没有什么底气,当即就垂头分辨道:“方才有人从后撞了我一下。”

贾敏看向史大***身后和另一边,却是周大奶娘和贾绫。心思一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大表嫂也要当心些才是。”

最上首的史氏目光沉沉地,听得贾敏的话,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好了,没事儿就让大哥儿开始响盆吧。”眼见沈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状,小心翼翼地将光溜溜的大哥儿递给了收生婆婆,将孩子放进了铜盆里后,她的目光才从周氏身上扫过了贾绫身上,当即转开头看着大哥儿在盆中大哭来。

等收生姥姥唱完祝词,周大奶奶已经给了那笑眯眯地道:“大哥儿可真是有精神,看他哭成这样,快抱进去给大奶奶哄哄。”

史氏也点头应氏,收生婆婆一早就得了叮嘱,遂赶紧将大哥而从盆里捞了出来,抱进了周氏屋中。史氏笑道:“你们也捡盆中的果子吃了,也沾沾喜气才是。”

话音才落,王大奶奶、周大奶奶、史大奶奶也不矜持,往水里一捞,只周大奶娘捞了一颗桂圆,王大奶奶捞了两颗枣子,却没有吃,只是递给了王氏,轻声道:“姑奶奶肚子中孩儿是个男孩儿才好,吃颗枣子沾沾喜气。”王氏笑着接了,同嫂子们笑着吃了。一边远远立着的红袖瞧见王氏吃了那颗枣子,这才掀了帘子进了周氏的屋里。

贾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瞟了一眼贾绫,走到了史氏身边,笑盈盈地道:“说起来,女儿还没有恭喜太太做了祖母呢。”

史氏笑看着贾敏道:“我做了祖母,你不也是做了姑妈了吗?对了,刚才可有惊吓到?”

“太太放心,我没事的。就是担心二嫂子,方才那样也不知有没有惊到她肚中的孩儿。不过我看三姐姐的脸色也很苍白了,她也可能是被吓到了,不可肯定不是为了我,一定是为了二嫂子。我可是听说了,她和二嫂子是极为交好的呢,也难怪她为二嫂子担心了。”贾敏柔声道,双眼还不停地笑瞟过贾绫身上,看得贾绫一阵阵忐忑。

史氏点了点贾敏的额头,这丫头也和自己玩心眼了,不过看向贾绫的目光却冰冷如刀锋。

因为孝期,也因为大哥儿早产之故,故而贾家也没有大摆筵席,不过是一桌全素宴招待来客,不过每人面前的“洗三面”却是用各种蘑菇熬汤煮熟的,香味四溢,当即让客人们赞不绝口。就在大伙儿热热闹闹地之时,王氏却额头冒着冷汗,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叫了起来,顿时,一桌子的女人都吓呆住了。

反击(二)

作者有话要说:老桥觉得,薛姨妈后来回京住进贾家而非正经外家王家,真是打王家的脸面啊~~王子腾的老婆当真没有意见吗?我个人猜测是姑嫂之间肯定也是有矛盾的,且早早种下了。至于贾敏,我从来不认为她是个简单的女孩子,贾母疼爱她不假,但是这份疼爱应当是在她对贾家上下掌控之后的~~然后,贾姑娘到底要做什么呢?拭目以待吧~~香兰掀起轻软的帘子,先往里面张望了一番,见二***丫头华儿提着茶壶出来了,忙打了个手势招了她近前道:“二奶奶怎么样了?我们姑娘还有几位奶奶都很担心呢。”

华儿也是得了令的,将茶壶放在了小几上,跟着香兰去了厅里,对着周大奶奶、史大奶奶还有贾家两位姑娘、王家二姑娘一一行了礼才道:“大夫说二奶奶吃的东西不干净,幸好进得不多,如今需好生卧床静养,方才安稳。”

周大奶奶拍了拍xiōng口,大松一口气的样子道:“幸好二奶奶无事,我们家姑奶奶方才担心得不得了,还吵着要来瞧二奶奶呢。既然没事,我这就去告诉我们姑奶奶去,免得她还担着心。”

周大奶奶话说得好听,虽然在坐的众人大多知道周氏同王氏不和,周氏担心王氏那绝对是天大的笑话,却不会有人傻着说出来,都一副附和的神色起身送周大奶奶离开。

贾敏心中怀疑,且也不想左边是个王二姑娘,右边一个贾绫,当即身子晃了下,惹得芳草一阵慌张地道:“姑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贾敏摇了摇头,做出虚弱地样子,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方才太过担心二嫂子了。”又皱眉对着史大奶奶叹道:“也不知道咱们家是怎么了,大嫂子生大哥儿提前了,今日二嫂子就出事了,还真是让人担心呢。”

史大奶奶嫁进史家才一年,却也知道贾家的一些事儿,当即不好接话只是低声劝慰道:“表妹快别担心了,大哥儿如今也还壮实,二奶奶不也没事吗?”

“就是呀,我姐姐定会没事的,敏妹妹就不要担心了。倒是敏妹妹要多注意身体,你看你这才会儿这小脸儿就白成这样。”王二姑娘捏着帕子大眼里带忧心地看着贾敏道。

贾敏心中暗嘲,却是冷不防地牵着贾绫的手担忧道;“我不过是前些时日有些苦夏身子还没好利索罢了,倒是我三姐姐,这么些年里身子一直柔柔弱弱的,王二姐姐你看着结实,难怪三姐姐平日里常说最羡慕你的身子骨呢。”

花厅里顿时一静,也不知是哪个丫头噗了半声就忍住了,一边的史大奶奶也没笑出来,这个敏表妹,当真是伶牙俐齿,居然这样埋汰王二姑娘,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二姑娘王惠言的脸色当即又红又青,气恼非常,只是对着贾敏大大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材圆润,不及许多姑娘们窈窕,虽然得了许多夫人太太们夸,却是知道这样子在闺中姑娘中时常被人嘲笑。如今被贾敏拿出来说嘴,她如何不气不恼?偏偏又不能发火。只能转头怒目瞪向贾绫冷声道:“三妹妹这样,也难怪了,从小就没个人教,只怕是这多口舌的习惯也是自你姨娘那儿学来的吧?”

贾绫此时已经恨死了贾敏,自己不过是小小的算计了一下,最后也没有得逞,她便这样放不过自己!当即作出泫然若泣的样子垂头道:“王二姐姐这样说,将我们家太太置于何地?再说了,二姐姐你,也好像和我一样,并不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吧。”

王惠言的姨娘难产而亡,又因为这个姨娘之前本是王太太的陪嫁丫头,念及十几年的情分,王太太便将王惠言养在了跟前,一应待遇也不差真正的嫡女什么了。而王惠言也一直将自己当做嫡女看待,直到议亲时,直到老爷太太给自己定下了金陵薛家,她才懵了——大姐嫁进了国公府的贾家,而自己却得作商人妇,纵使之前姐妹俩的关系不错,这个时候她也全抛在脑后,一心只嫉妒着姐姐,痛恨自己是庶出的,也不许自己身边的人提任何庶出姨娘等字眼。本来贾敏的话就让她生气,如今贾绫的话,更是让她气极,伸手推就推向贾绫。

贾敏冷眼看着,脚步向斜前方上前了半步,好似是害怕,却是正好卡主了王惠言的路——暗中期待贾绫将会有的丑态。

“二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王大奶奶一肚子烦躁,还得一个劲儿地给史氏道歉——王氏在大房吃的东西大半是她亲自夹的。一进花厅看见庶出的妹妹居然对着贾家的三姑娘动起手来,差点没气得晕倒,当即就出声喝道。

史氏的脸色也很不好,心中暗道庶出的果然都是上不太台面的玩意,嘴中安慰王大奶奶道:“小孩子们的口角罢了,当不得真的。说不得我们家的三姑娘也有错呢,快别只怪你们家二丫头了。”又转头对着贾绫道:“三丫头,你是主人家,人家是客人,你这般不懂事,可还有敢来咱们家做客的?还不快向王二姑娘道歉?”

王大奶奶感激地看了史氏一眼,姑妈的心中果然还是有自己的,当即看向王惠言道:“二妹妹,你比三表妹年长,本就该多让着她一点儿,同妹妹过不去,你说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向妹妹道歉?”

当即,王惠言和贾绫两人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地互相道了歉,只是心中都将贾敏给恨上了,却又惊疑不已——什么时候贾敏变得这般当面坑人了?从前她清高自诩,只嘴上讽刺几句罢了。

倒是一面的史大奶奶看得啧啧称奇,心中暗暗记住贾四姑娘贾敏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定不能得罪去了。

贾敏在一边看得乐呵,她再也不会担着大家嫡女的名头而由着这些人随意来,将自己不屑与她们计较当成软肋?至于被史大奶奶看去了,她是半点不担心的。史大奶奶按出身不高,不仅难以融入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几年后更是因为无子同前世的自己一样郁郁而终。所以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中的。

王大奶奶心中郁闷,又对着史氏说了好半天的软话,又说了过些日子再来看王氏,便起身告辞了。史氏也没有出言挽留,只是看向贾敏道:“敏儿你替我送送你表姐和王家姐姐。”

贾敏忙起身应了,转身时眼角瞟了下低垂着头一脸委屈苍白的贾绫,却是半点同情也无的。无论是什么时候,做人都要摆对自个的位置才是。

王大奶奶对着贾敏很是亲热,她知道大姑子同贾敏不对盘,其实她自己也有几分嫉妒贾敏的,都是公侯府第的姑娘,谁又比谁高贵?不过如今自己嫁得好,从前那几分嫉妒也都不在了,只拉着她的手说着王氏的不容易。

“妹妹也不要嫌我啰嗦,我虽然是你二嫂子的娘家嫂子,也是妹妹的表姐呢,这些话并不单单是为了你嫂子,也是为妹妹你好。做姑娘的时光只得几年呢?何不好生相处?以后出了门子,就是想见上一面都难了,如今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真真是难得啊。不信你就问问你惠言二姐姐,她再过四个月就要嫁去金陵了,我想到以后见得少了,心中就酸酸的。”

若是从前,王惠言定会给大嫂子一个面子,在贾敏面前附和一二,这个时候她却恼恨得嫂子不护着她反倒在贾绫面前作贱自己,这一路更是拉着贾敏这个祸头子说个不停。正在恼恨之时,当即也不顾及王大***脸面冷道:“大嫂子若是真的心疼妹子,之前怎么就不劝太太不要让我嫁得那般远?如今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意思?”

王大***脸当即气得绯红,再看贾敏忍笑的样子,觉得大丢脸面,对王惠言这个庶出的小姑子也没有了耐心,同贾敏说了停步后,等下车轿子才冷着脸淡淡地地看着王惠言道;“二姑娘今日端是好风采呢。”

王惠言咬唇想分辨,看见嫂子闭目不理睬自己也恼了,冷哼一声道:“我看嫂子是巴不得我假的远远的,说什么薛家好,不过是为了薛家的钱财罢了。你也莫要拿话哄我了,说什么疼我。”

王大奶奶冷笑不语,她算是看出来了,庶出的小姑就是个没脑子的,这个时候还没嫁呢,就敢来呛自己了。哼!当真以为她不需娘家撑腰的么?而王惠言完全不知道,她随口的几句话,将娘家嫂子得罪狠了,以后若干年里即使每年大车大车的财物送给她,也没有让她对自己有个好脸色。

贾府中,香兰、芳草扶着贾敏缓缓回转正厅里,芳草看贾敏嘴角含笑,当即笑道:“方才王大***脸气得都快成紫色了呢,还说什么姑嫂和睦。我看也是表面上做样子罢了。”

贾敏斜看了芳草一眼,轻声道:“怎么说话呢?她们可是主子。”

芳草看贾敏虽是斥责的话却说得绵软,且依旧面带笑容,当即嘻嘻笑道:“姑娘放心吧,我就在您面前说说罢了。”

一边的香兰却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心中对于贾敏这个主子多了几分敬畏。

正巧到了二重仪门前,遇见也坐车告辞的周大奶奶,看她满脸笑容的样子,贾敏不自觉的想起了洗三后只她自铜盆里捡起了颗桂圆,而王大奶奶、史大奶奶捡起的都是红枣的画面。

“大嫂子这是要家去了?”贾敏上前福了福道。

“是啊,方才你们太太使人过来说我不必过去请辞了,我也就托大一回了。”周大奶奶看着贾敏的神色有些奇异:“姑娘是个好姑娘,听说了定了林侯爷家的少爷,林家书香门第。我听说姑娘身边如今没个教养嬷嬷,真是替姑娘担心呢。”

贾敏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是半点情绪也不露,笑着道谢然后目送周大奶奶坐车离去。

“姑娘,周大奶奶这话分明是说姑娘您没有规矩,真是太恼人了!”芳草和香兰都很气愤。

贾敏脸上的笑容也全都消失了,她却知道周大奶奶话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太太史氏没有规矩的话儿怕也是传了出去了。猛然想到前世自己嫁进林家的前两年,被婆婆冷眼挑刺自己没规矩的情形,贾敏的脸色更沉了。

进了荣禧堂前的院子里,见丫头婆子们都屏气息声地站在廊下,遂停住了脚步,招手唤了个小丫头近前问情况。

“回四姑娘的话,史大奶奶告辞后,太太就带着三姑娘回来了,正在屋中训三姑娘呢。”小丫头轻声地道。

贾敏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想了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进去了,今日个自己的反击太太的心中也是有数的。隧对小丫头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冲突(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贾珠将被王氏折腾早产了~~

然后,关于贾母和贾敏,我个人觉得这对母女,如果女主不是重生穿越的话,贾敏应该是非常听母亲话的女孩子,因为我个人觉得贾母的疼爱和掌控欲是很重的,只是到了后面元春封妃,她完全压不住老王了~~

然后,老桥今天的第二更啦,求收藏求花花啊~~另外求大家收藏一下老桥的专栏吧,一个月涨了三个收,-_-|||有人比我还惨么?我很期待七月份结束的时候,能过六百收啊~~~王氏躺在床上,紧张得摸着自己的肚子,哪怕大夫说只要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便不会有事她也没有放心,史氏、王大奶奶都离开了,贾政一进来,她就拉着贾政的衣袖大哭道:“二爷,这是有人要害我和咱们的孩子啊,你去和太太讲,一定要将背后害人的人给抓出来!”

贾政被王氏突然蹦出的疯狂话语吓了一跳,当即怒喝道:“你胡说什么?自个家里谁要害你谁要害咱们儿子?”

王氏的奶娘周嬷嬷忙上前道:“二爷,二奶奶是被吓着才这样的,您别怪她。”还频频给王氏使眼色。

王氏也不是真傻,当即深呼了一口气放低声音,流着泪扯着贾政的袖子道:“我知道二爷的顾虑,但是好端端的突然肚子疼,就是大夫说也是吃食的缘故,我真是被吓着了。”

她知道,若是真有人动手脚,那一定是嫂子周氏了。只是细细一想,周氏为什么还这样做,岂不是将周氏早产的事儿也扯出来了?而且,周氏只短短一日便设下这等让人抓不住痕迹的诡计,她心中却是对周氏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了。

贾政这才温和道:“我知道奶奶吓坏了,就是我不也吓坏了吗?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儿呢。”贾政想到大哥家的儿子,心中起了一股复杂的说不出的情绪,顿了片刻才道:“奶奶好生养着,什么都没有咱们儿子重要。”

王氏压住心中的心思,微笑着点头应了。只是贾政一出了屋子,她便喊过嬷嬷和丫头们近前道:“你们都是自王家跟着我过来的,如今有人要害我肚子里这块肉,你们须得打起精神来,我的汤药吃食一刻也不能离人,一定要仔细点。”

嬷嬷和丫头们自是晓得其中的利害,都纷纷点头应诺了。

王氏想到自己着了大房的道就来气,咬牙暗骂了几句,才对着周嬷嬷道:“嬷嬷你去想个法子,将我在大房洗三日里莫迷宫动了胎气传出去,该怎么让人传话你知道的。”

周嬷嬷点点头:“奶奶放心吧,不出三日,满府上下都会猜想是大爷和大***错。”

王氏眼中带着冷冷的笑意,看着周嬷嬷道:“话可不能随意说,大爷和大奶奶可是我们哥儿的长辈呢。”

周嬷嬷会意一笑,知道王氏的意思,有说了几句话后,又亲自服侍王氏躺下了方才离开。

而此刻的大奶奶屋子里的情景也不大妙,周氏听得王氏只是肚子疼了会儿只要静养就没事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虽则有娘子嫂子的安抚,她依旧忍不住那口气。看着枕头边瘦瘦小小的儿子,她冷笑了一声,对着沈嬷嬷道:“这事儿可还没完呢。”

沈嬷嬷心中害怕有心相劝,“奶奶,二奶奶今日受了教训了,那颗枣子虽然不至于让她也早产,但是这事儿一出,她必是提心吊胆的,肚子里得孩儿还能好到哪里去?我们再多有动作,若是太太晓得了那就糟了。”

周氏嗯了一声,沉思了片刻才道:“你说得在理,只是我会那般笨让太太抓着把柄吗?所以,我要等着如今日这样的好机会再动手,她让我瑚哥儿早产,我怎能让她的孩儿还好端端地在肚里睡着?”

沈氏知道周氏的性格,平时看着温温吞吞的,只要莫逼她的底线上。这王氏,算是踩在大***痛处了。

贾赦听到弟媳妇出了事儿,心中高兴,也没想到是自己老婆动的手,只当是老天有眼惩罚王氏那毒妇。乐呵呵地进了屋子,挥手让沈嬷嬷和几个丫头下去了,才笑对着周氏道:“奶奶可听说了王氏吃坏了肚子的事儿?”

两个嫂子处的图谋,贾敏虽然不清楚具体事情,但是结合前一世的一些记忆,大抵是如何情形却是猜到了。大嫂子,她并不知道她这般狠辣的回击让太太也生了不满了呢。

贾敏回了屋就让丫头们上前服侍更衣,稍作洗漱后便歪在床榻上,脑子里还在思量前世这一两年里贾府将要发生的事儿来,珠儿出生之后最大的事情?她猛然自床上坐了起来,太太对大哥哥和大嫂子极为不满的起源,不就是珠儿的出生么?王氏假作孩子难落地,又有稳婆想动手脚被抓,而那稳婆最后招出是大嫂子的奶嬷嬷致使的。

只是前世里没有今日这一出,大嫂子也没想到会有人舍得拿生产的大事诬赖她,若果仔细谋划一番,或者还能将王氏的为人摊在大家的面前?贾敏觉得自己该好生想一想了,该如何提醒大嫂子呢?或者告诉太太一番?

贾敏想着想着倒真歪在榻上睡着了。几个丫头婆子见了,关窗的关窗关门的关门,脚步声变得极轻。

时氏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静悄悄的情景,金嬷嬷几个人反应过来时都吓了一跳,忙行礼的行礼倒茶的倒茶。

“先别忙活了,姑娘睡了?她这两日夜里睡得还安稳?”史氏被扶着坐在正中的榻上,扫过一屋子的丫头们问道。

香兰忙上前一步仔细说了贾敏近两日的起居,见史氏的神色没有变化,心中稍微安了些。

史氏看着后头垂着头显得胆怯的暮烟和宿雨,眉头皱了皱道:“这两个丫头既然被姑娘提到屋里来伺候,怎么还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金嬷嬷、钱嬷嬷,你们俩好生提点这两个丫头几日。”

金默默和钱嬷嬷忙应了。史氏才满意了,看了一边檀木案上的自鸣钟一眼道:“姑娘睡了多久了?若是不短便去唤伺候姑娘起身吧,不然晚上睡不着。”

香兰和芳草会意,忙入了东间卧房,站在床帐外柔声唤了几句:“姑娘,该起了。”不见帐内有动静,两人顿了顿又唤道:“姑娘,太太在外头侯了好半天呢。”

贾敏顿时醒了过来,只躺了片刻意识到外头侯着的史氏,忙掀了薄被坐了起来,淡淡道:“我起了,你们让人端水、帕子、皂粉等进来伺候吧。”心中却在猜测史氏过来的用意。

等贾敏被丫头们收拾好了,已经是快两炷香之后了。她一步了正中的屋子,就给史氏行礼请罪道:“劳太太久等了,您怎么不让人唤醒我呢?”随即看向香兰、芳草等人道:“以后太太来我这里,便即刻去唤醒我,知道吗?”

史氏本等得有些不耐,此时见贾敏这番言语,面色稍霁道:“好了,咱们母亲还客套什么?我不让丫头们去唤醒你的,也是我心疼你的身子骨不好。”

贾敏挨着史氏身边坐了,笑道:“我知道太太疼我,但再让太太候着女儿,那就是女儿的不孝了。”

史氏淡淡一笑,让所有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才正色道:“今日三丫头和王家二姑娘起了争执,事情源头却是敏儿你挑起来的,你一向识大体,今日怎么这般任性行事呢?”

“太太,在大侄儿洗三,我被史家表嫂子撞了下,若是真的摔倒铜盆处打翻了铜盆,不断您面上无光,就是大嫂子也会恨我坏了事儿。这般恶毒害我之人,我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罢了。至于王家二姑娘,她平日里跟着二嫂子没少埋汰我,平时也就算了,但是今日我却不想再忍了。我的身子骨虽算不得壮实,却也不是弱不禁风,不劳她到处多嘴宣扬。”贾敏正正经经地分辨着。

史氏听罢,脸色还是不好看:“三丫头暗害你,自有我来惩处她。你受了委屈有我这个母亲给你撑腰,那里要你一个姑娘家去报复人家?还当真客人的面儿。你我平日教导你的话,你难道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中么?”

“太太,我知道您一定会给我撑腰的,但是旁人怎么想?女儿早要长大的,这些事儿该试着自己去面对了。不能总想着有事儿靠太爱您的。”贾敏正色说着,随即垂下眼睫做出羞涩状道:“况且,况且女儿总有出门子的那一天,若是不自己硬气点,如何在婆家立住脚跟?”

史氏听得一愣,随即不以为然地道:“林家老爷一去,林家便没有爵位了,就算林家姑爷一举高中,入了朝堂也得从七品小官慢慢熬,而咱们家却是荣国公府,单凭这一点你半点也不用担心在林家站不住脚。”

“太太,大哥哥如今只是一等将军的爵位呢,女儿觉得,门口那荣国府的门匾还有府中越制的建筑都该改改才成,如今尚是孝期,不宜动土。待出了孝,便该注意了。”

贾家从国公府掉到将军府是史氏心中最大刺,脸色当即就变了:“这等大事儿自有你哥哥们cāo心,你一个姑娘家少cāo些心。”顿了顿又道:“我已经骂了三丫头一顿,禁了她的足,你以后也莫要再理会她了,之前还想着也许能和她交好的,毕竟我和她年龄相近。现在想想是女儿太天真了。只是二嫂子那里,太太可有使人过去传话?说起来二嫂子和三姐姐的来往更频繁一些呢。”

史氏深深地看着贾敏,直到她垂头不再说话,才开口沉沉地道:“敏儿,我知道你不喜欢你二嫂子,但是她如今是你二哥的妻子,你侄儿侄女的母亲,是你的嫂子。纵使她有什么不对,也只有我这个太太能罚她。你可记住了?”

贾敏的心一颤,一颗心微微变凉,到了此时,她方才完全明白,太太疼爱自己半点不假,但是她更在意她对全府上下人等的掌控,更在意她在府中权威。想到前世的自己和女儿惨淡的一生,抬头直视着史氏,幽幽地开口道:“太太这是怀疑女儿害了二嫂子,还是未雨绸缪担心女儿会加害二嫂子?难道在太太心中,女儿是这般毒辣之人么?”

冲突(二)

作者有话要说:老桥这章的里的信息量很大哟,然后关于林家为毛同贾家结亲,我的猜测是林家考量也不是单纯的??古代大家族的子女联姻,永远逃不开利益的牵扯~~

然后,留言吧,撒花吧~~史氏被贾敏的反问气得不轻,她睁大眼睛看着贾敏,怒气反笑道:“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竟然这般质问我这个做娘的。我看你也该同贾绫那丫头一样好生在屋里反省些时日。”

史氏不再和贾敏多说,起身唤了门外的赖嬷嬷进来道:“将林家捎来给姑娘的物件给她。”

赖嬷嬷在门外隐隐绰绰地听了个大概,虽然不知道母女俩的全部谈话,却也知道此时太太应该是在盛怒之中的,当即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手中的包裹,就想随着史氏离开。

贾敏眼中的无奈和苍凉一闪而逝,还是起身恭身道:“女儿送太太……”

“不必了,姑娘既然心中对我这个母亲存疑,也犯不着做这等表面功夫,免得又病了,反倒是我这个母亲的不是。”史氏打断贾敏的话,便带着嬷嬷丫头们离开了。直到快入荣禧堂的后院,她的脚步才踉跄了一下。赖嬷嬷赶忙上前扶着她,大惊失色道:“太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可不要吓我们啊。”

史氏摇了摇头扶着赖嬷嬷的手道:“我没事,不过是敏儿气到了。素云,你说敏儿这是怎么了?自从老爷将她让我亲自教导以来,她几时这样和我说过话?”

赖嬷嬷的闺名就是素云,如今也只有史氏喊喊了。她听得史氏叫她的闺名,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得叫过两个大丫头一起扶着史氏回了屋,自然回了屋后又是一番数落了,最后史氏得出女儿变化的原因是对二房的恶感太大了。

“素云,我本来想着等老二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让她和老大家的一起管家的,只是这样一来,敏儿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的不听教导?”史氏心中,大儿媳妇虽然行事大方,但是二儿媳王氏是自小就认识的,且因为贾政的原因,她自是偏心王氏的。加之今日洗三上的事儿,她一看就知道是大儿媳动了手脚报复王氏,这手段也毒辣了些。故而并不太想将整个贾府都交给周氏打理。

赖嬷嬷想到贾敏和王氏这姑嫂之间的情势,若是太太真是倚重王氏,姑娘那里必会想得更歪的:“那太太打算怎么办?其实照我说的话,若是能让四姑娘和二奶奶和好,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史氏想到自王氏进门一年半里就和贾敏大大小小的争执,当即苦笑道:“让她们俩和好无间隙,那是通天之难了。不过老二家的既然已经入了贾家的门,又怀了政儿的孩子,自是要给她一份脸面的。而敏儿这性子,也是该磨一磨了。我是她亲娘,她怎么无力我自是不会和她怎么计较的,但是别人呢?她婆婆呢?虽然咱们家的门庭比林家高,她婆婆要是厌了她也有她好受的。为了将来老二媳妇管事儿的时候她在折腾,你这些日子去寻金家的说说话,从一边敲敲醒敏儿。”

赖嬷嬷忙应了,心中却暗道,太太这一下子可是下了狠手了。

贾敏在史氏离开后,才摊在罗汉床之上,她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言行太过任性了,但是她真是忍不住了,亲生的母女,为何就半点也想不到一块儿去?

“姑娘,您也别怪我多嘴,您纵使是太太的亲生闺女,也不该和太太吵嘴啊!母女的情分比什么都重要啊!”金嬷嬷叹着劝道。

钱嬷嬷却看的更明白,太太这是想将闺女狠狠攒在手心里呢,以前姑娘柔顺也没有什么。这才自主了点,便恼了。哪里是最疼爱闺女啊?“姑娘,太太既然让您禁足一段时日,您便在院子里好生静静吧,也趁机养好身子骨。其他的事儿,以后再想就是了。”

贾敏毕竟是重活两遭的人,对史氏和贾家的感情并没有前世那般深厚,心中虽然依然难受,却也不再多想了。坐起身子指着桌子上的包裹道:“那是林家人送来给姑娘的生辰礼,这般早。他倒是有心了。拿过来,我看看。”

金嬷嬷和钱嬷嬷见贾敏只几句劝就不伤心了,当即又惊又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将包裹递了过去,便退了出去,唤了芳草和香兰进去伺候。

包裹里面是一个褐色的雕漆匣子,贾敏看着这个匣子,顿时忆起了许多事,关于林海,虽然之后夫妻间起了猜疑和隔阂,但是他在这个女人本就是弱势的世间里,算是一个不错的男子了

贾敏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块青玉双福佩。贾敏就着绸布取出了玉佩,果然看见了一只白玉簪,它的尾端雕刻着的海棠花真是栩栩如生。她知道,那玉佩是林家送的生辰礼,而这根白玉簪才是林海送的。

芳草和香兰也都看见了玉佩下的玉簪,再看姑娘的入神的样子,都识趣的没有说话。

京城西边曲家胡同里早已没有了行人走动,唯有几家府邸门上的灯笼在孤单地摇曳着。靠里第三家的府第上赫然是“林府”两字,正是贾敏的未婚夫婿家林家了。

林家正房里,林家太太姚氏一脸苍白地靠坐在床榻上,一个身穿桃红色撒花衫裙的姑娘正端着莹白的瓷碗一勺一勺地伺候姚氏用药。乌黑的头下是白皙如玉的颈脖,在昏黄的灯光中好似有一种朦胧的光晕,随着耳朵上坠着的嵌大颗红翡翠绞丝滴水耳坠,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只是站在床边站立的少年只关切地看着床上的姚氏,并没有多将目光放在少女身上。

“太太今日身子可好些?若是再不好,儿子和老爷商量一下,换个大夫也可的。”林海看着体弱的母亲,关切地道。

姚氏摆了摆手,那伺候的姑娘立刻将药碗放在一边的小几中。姚氏很是赞赏地看了一眼姑娘,方才看向儿子道:“我没有什么大碍的,不过是老毛病而已,等天气转凉了就好了。不过了,也多亏你颖表妹在我身边伺候,她可真是个细心的孩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好得这般快了。”

那姑娘顿时抿唇浅浅一笑:“姑妈这就见外了,颖儿照顾你本就是应该的。”

林海看向表妹姚颖云,当即行了一礼道:“多谢表妹了。”却避过了姚颖云的目光,只是看向姚氏道:“太太若是无事,便早些休息吧,儿子告退了。”

姚氏看着长身如玉的儿子,又是欣慰又是遗憾,自己的儿子只怕京城之中没有几个人比得上的,可惜了自己的侄女,为人贤淑大方,可惜当初晚来了京城一步,儿子和贾家的姑娘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好,你也不要再去读书了,也早点歇息,正好送你表妹回香萝院吧,去给你舅母也问问好。”

林如海心中叹息,他知道母亲的心思,只是自己和贾家的婚事,其中的厉害关系当初父亲和自己也考虑了良久的,林家失了爵位,父亲虽然是举人出身,仕途之上却不能大进了。而自己,虽然决心科举下场,哪怕高中了,也不能失去了有力的帮衬。父亲选中了荣国府,乃是因为荣国公贾代善,他深受先皇器重,为人磊落慷慨。可惜,早先的打算在这一年里全部落空了——先皇驾崩,荣国公也离世了,袭爵的贾大爷竟然只袭得一等将军之爵。虽则如此,亲事定了便不能更改了,而自己,更是相信自己的才干,哪怕不靠父萌不靠妻族,也一定会立于朝堂之上,重振林家的声名。

“表妹请。”林海很是守礼,落后姚颖云以及她两个丫头两步远的距离。

姚颖云心中一阵苦涩,对着姚氏福了福,这才转身出了门。

“阿唐啊,要是大爷将来娶的是阿颖,我真是睡着也要笑醒了。”姚氏对着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唐嬷嬷道。

唐嬷嬷服侍姚夫人躺下,轻声劝道:“太太是为了大爷好,我们自是知道的,但是可不能再说出来,让老爷听去了可又得生气了。表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但是舅太太那样子,若是做了大爷的岳母,大爷可真是没好名声了。再说了,贾家的姑娘也不差的。”

姚氏想到被关在香萝院里的娘家嫂子,也不再多言语。

“表哥,贾家的四姑娘,也就是表嫂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今日舅母让人提前给贾姑娘送去了生辰礼呢。表哥可也送了礼物过去?”姚颖云听着一行人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终是受不了一路无语,还是开口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听表哥身边的彩蝶说,表哥前些日子只带着小厮林帽一起出了府,买了一支极为精致的白玉海棠簪。开始的时候,自己是无比的高兴,因为自己正是海棠花盛开的时候出生的,以为那是表哥送给自己的。谁知听到另一个丫头碧蝶说贾家四姑娘的生辰快到了。

林海和一般的少年一样对于钟情自己的少女都有一分怜惜,只是他更加守礼,知道轻重。一听表妹的问话,当即知道她的意思,也不隐瞒地道:“自是送了,虽只是一根玉簪,却也希望贾姑娘不要沉溺于丧父的悲痛中,如雨后的海棠般一样坚强。”

姚颖云听了这话,心中悲伤嫉妒交织,顿住脚步,看向林海像是着魔一般道:“表哥可真是喜欢贾家姑娘了?可是为何对我这般无情?你难道真不知道我的心意?而且,贾家姑娘不是个好的,她会害得林家断子绝孙的!”

林海神色大变,剑目中寒光如冰刀只瞪向姚颖云:“表妹怎么说起胡话来了?一定是照顾太太染了病!你们还不速速将表姑娘送回香萝院?仔细看着点!”

姚颖云身边的两个丫头早在姚颖云说出那番话后便慌了,想到被当做疯子关在香萝院里的舅太太,两人吓得忙用力扯着姚颖云走了。

林帽更是机灵里去唤了四个壮实的婆子跟了上去。

林海心中大恨,觉得自己不该再放任母亲亲近表妹了,她这样子明显是受了那疯癫舅母的蛊惑。想到那个满口恶毒咒诅的舅母,林海当即转身又往姚氏的屋子里去了。

主院东边的书房里,林家家主林鑫靠在大椅上就着四根高燃的蜡烛看着书,听得管事的说一刻前儿子和姚颖云的事儿,才放下了书淡淡地哼了一声:“他也该学着不可妇人之仁了。至于姚家的丫头,就和她那母亲关在一起吧。”

管事林忠低头应了,他知道老爷完全是看在夫人面上留姚家太太一命的,这姚姑娘果然也是疯了,咒诅林家断子绝孙,以后是别想有个好结果了。

快睡着的姚氏听了林海地话,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拉着林海地手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末了只是疲惫地叹道:“好吧,我以后不会再见她了。只是你嘱咐下去,也莫要短了她们的吃穿。我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哥哥了……”

林海又劝慰了姚氏几句,这才出了屋往东边书房去了。

经年(一)

作者有话要说:恩,从本章开始,节奏就会快些了,因为敏姑娘将不再纠结了。下章就是孝期满了啦,然后,希望在二十章的时候将敏姑娘嫁出去,o(∩_∩)o哈哈~~~~

关于林家,我看原著中林海还剩下几门堂族,祖上又是袭爵的,至少在祖父辈时林家不是单传的,所以我这样安排林家的事情,我个人觉得还算合理,如果真是五代单传,那还真是太稀奇了。所以大家有不同看法,多多交流哟~~林海进了书房,林忠行礼就无声地退了出去且关上了门。

“老爷,方才的事情可是已经知道了?儿子已经同太太说了,姚家表妹将和舅母一起关起来了,之前是儿子太妇人之仁了。”林海站在林鑫面前有些羞惭。

林鑫淡笑地看着独子道:“你此时明白也为时不晚。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最忌的就是当断不断。家中之事并无甚要紧的,一切就看我儿你明年的大比结果了。唯一可惜的是贾代善去了。”

“老爷,儿子在国子监读书,众位博士无不称赞儿子的文章,且儿子也依着老爷的话,去拜读了明年将可能为主考的几位大人的文章,揣摩了他们的喜好。明年大比儿子并不很担心,只是名次的好坏问题。至于老爷说的,贾家国公爷去世了可惜,儿子之前也是这样想,如今却不这样认为了。现今的皇上并不是先帝,且生母陈太后出身不高,皇上现在最想的应该是招揽忠心于他的年轻人,儿子认为时机刚刚好呢。”

林鑫心中满意,大笑道:“不错,不愧是我们林家人,看的透彻。皇上登基不久,他要坐稳位置,自然是要用他的亲信,而非是先帝留下来的老臣。我们林家在先帝时本就不大起眼,正是如此我才想法子给你定下了荣国府嫡女。先皇驾崩时为父还惆怅了一番,直到荣国公也去了,我算是放下心来。贾家的女儿进门后,你好生对待就是了。荣国公贾代善常说他这个小女儿比两个嫡出的儿子强了许多,只可惜她不是男儿之身。配我儿也是够的了。”

林海垂首应喏了,便是没有父亲的叮嘱,他也会好生对待妻子的。除了如同所有男子一般有敬重嫡妻的习惯外,更是因为他曾在世家大宴宾客时远远地见了未婚妻子一面的。

林海自认不是只看重外貌的肤浅男子,但是远远瞧见贾家姑娘的容貌后,也如同大多数的男子一样,对亲事更是多了一分期盼了。比起许多世家姑娘,贾家姑娘更是多了几分慧黠。

林鑫想到姚家侄女中意儿子的事情,正色道:“我林家虽几代袭爵,却也是书香门第.除了你曾祖那辈,就从来没有过庶子生在嫡子前头的事儿。当年的事儿,你也是知道的,千万不可犯了同你曾祖一样的错。你屋中的丫头是你母亲放着的,也不必等媳妇进门了,是打发还是怎么的你现在就看着办吧。”

林海知道父亲说的事儿,林家祖上袭爵本是三代而止,却也算的上钟鸣鼎食之家。直到了曾祖时,嫡妻江太夫人头胎只生得一个女儿,曾祖便纳了几房小妾,之后更是偏宠起小妾来,以至于江太夫人生的嫡子也比庶出的长子小上数岁。而当时的世祖皇帝加恩林家,于是爵位再袭两代。按道理来说,祖父,也就是江太夫人所出的儿子本是嫡子,本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人选,但是曾祖偏疼庶出的儿子,一直不能决定谁是袭爵之人,因为此事林家上下也为了爵位之事争斗不休。

幸好祖父少年英才,在江太夫人去世之后一气之下便去了书院求学,后来更是因为乡试取得头名加之出身不凡,考入了国子监读书,三年之后的会试高中后,更是在殿试之中更是取得了二甲第一名传胪的好成绩。先帝惊叹祖父的上进,钦点他入了翰林院为庶吉士。自此曾祖才不得不定下祖父为袭爵之人,且将数名庶子分了出去。

到了父亲之时,也因为祖父的遭遇,父亲并没有什么妾氏,不过两三个通房丫头。不想母亲姚氏还是被一个心大的丫头害了,怀孕快六个月的母亲挣扎了一天一夜后产下了没有气息的男婴——父亲失去了幼子,而自己也失去了唯一的弟弟。

“老爷,这么多年了,太太从来没有怨过您的。”林海低声劝道。他每想到遭罪的母亲,一出生就没有性命的弟弟,他也很是认同父亲不怎么与苏州那边堂族送来的行为。

“我自然知道你母亲没有怨我,但是她暗地里还是为你的弟弟伤心,就是为父我,想到你兄弟姐妹全无时,也想着若是你兄弟还活着,应该也和你一样好学上进时,也忍不住的伤心呐。”

林鑫话音转低,想到那个无缘的儿子,神色黯然,半天才又道:“我今日突然说这些话,是你房里那个彩蝶和碧蝶真的不妥当了,我在你母亲那里都碰到她们两三回了。你要记住,若要在朝堂立足安稳,这后院一定不能乱。”

林海听得父亲这话,想到屋里那两个大丫头,心中已起了决断。

次日里,林家的大爷将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头打发出了府,连带她们的家人一并给赶到了庄子上。这等事情在偌大的京城里半点涟漪也不起,禁足中的贾敏自然是不知道的。

史氏想磨磨贾敏的性子,王氏则躲在屋子里看笑话,也没少从中推波助澜,贾敏却让史氏和王氏的想法都落了空,一连□日里,她都呆在院子里看看书绣绣花,回想着对身子有益的菜单子,往厨房里要□和温水,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贾敏流了一身的汗水,平日里总是白皙如雪的两颊上像是抹上了上好的胭脂一样,红云淡染。她这几日里每天都有小半个时辰将丫头们赶出去屋子,一个人在屋里又跳又蹦折腾。几日下来,别的不说,脸色好了许多。

“沐浴的汤子可备好了?”贾敏不敢运动后马上坐下,便在屋中慢慢悠悠地踱步着。

“姑娘,早就备好了。”说话的却是首夏。她一脸温婉的笑容,同之前颇有几分高傲的首夏一比,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原来首夏经过这么多年的反省,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跪在贾敏面前痛哭反省,又对芳草和香兰也赔了礼。贾敏这才答应让她回来伺候了,至于紫芙,贾敏终是没有答应她回来,她现在去了针线房里,能不能做贾政的姨娘,贾敏觉得还是再看一段时日才行。

贾敏看着黏在身上的衣衫,抛开思绪入了浴房,看着大浴桶中rǔ白色的水,满意地一笑。让丫头们都出去了,只留了钱嬷嬷伺候。

贾敏脱了衣服入了散发着奶香的浴桶中,深吸了一口香味才道:“嬷嬷帮我按按吧。”

钱嬷嬷忙小心地在一边的铜盆里净了手,这才小心地给贾敏按起背来:“姑娘可觉得这劲儿还足够?或者我再小力些?”

贾敏笑道:“再大力些没关系的。”

“那可不行!”钱嬷嬷笑道:“姑娘这身肌肤,若是力气太大了,铁定会要留印子的。”

贾敏也不多说,舒舒服服地有着钱嬷嬷服侍着,两炷香后才出了浴桶唤了丫头们换了洒了花瓣的水,又洗了小半个时候这才出了浴房。

“姑娘,您这几日里这番向厨房里要水和□,府中的婆子们都在说闲话呢。”芳草边伺候贾敏梳头,便嘟着嘴道。

“哦?都说了些什么?”贾敏懒懒地靠在圆椅上,“我是这府里嫡出的姑娘,多用点水和□都有人多嘴,你要是听不过,就去和赖大家的说说,或者告诉赖嬷嬷一声。”

贾敏想到这几日里的轻松惬意,再想前些日子里和一大家子人算来算去的,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情形,顿时自嘲一笑,自己还真是傻。

如今的贾家还没有到倾覆的地步,虽然已现出颓势了。所以比起贾家的事情来,自然是自己的身子更为重要,毕竟离自己出门子差不多还有四年的光yīn,说长也不长了。总不能再走到前世那般下场了,养好身子争取嫁人后快些生个儿子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贾家,她已经决定尽力拉扶大房,至于王氏,哼,她不让自己好过,自己又岂会让她好过?

芳草委屈地道:“姑娘,我今日听得厨房里婆子胡说,便骂了她们几句,正好碰见太太房里的春英,可是她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两句便走了。”

贾敏微微一笑:“她们若是是真的阳奉yīn违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就直接去找赖嬷嬷和大嫂子身边的沈嬷嬷。最好和大哥哥身边的人也说说。放心吧,她们不敢胡来的。”

贾敏心知是母亲史氏想冷着自己一阵子,那便冷着好了。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低头就能什么都回复如一的,比喻说这母女之情。

“难不成府中就只我多要了几回□和水的胡话?就没有其他的了?"贾敏看可不相信王氏会安心躺在床上只等着孩子落地。

“姑娘说得了。这几日说得最多的还是二***养胎呢,说是她之前几个月都好好的,这才去了大哥儿洗三宴上就不叔舒服了,定是有什么原因呢。”芳草笑嘻嘻地说着,一边的首夏静悄悄地捧来了素色的褙子过来,听见芳草的笑声,掩住了严重的羡意和不甘。

贾敏一听便知是王氏想让人扯上大房的人害她的胎不稳,只是这么几天都没有怎么传开,看来大嫂子身子没败时并不惧和王氏相斗呢。

“姑娘,姑娘!对面院子里乱糟糟的,听说是二奶奶要生了,太太也赶了过去呢。”金嬷嬷顾不得小丫头们通报,匆匆近屋子道。

贾敏一怔,贾珠竟然比前世提前出生两个月?她也顾不得为贾珠这侄儿早产难过,心中就涌起了一股高兴来——如今大嫂子还在月子里,管家的是太太,如此一来接生的稳婆就是太太找人请来的,这样王氏也就诬陷不了大嫂子了。当然,前提是大嫂子真的没动什么手脚,或者动了手脚而王氏也没有察觉到。只要没有证据,便是太太怀疑大嫂子了,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不过,大嫂子到底有没有动手脚呢?事情还是要打听清楚的,至于要不要做什么,以后再说,现在自己可是在禁足呢!贾敏笑盈盈地想道。

大房正院里,周氏听得丫头报说二奶奶发动了恐是要生了,面上装着担心,遣了沈嬷嬷过去探看表示关心,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王氏,你也有今天?随即逗弄着儿子笑道:“瑚哥儿,你二叔家的弟弟早些来陪你了,你高兴不高兴?”

一边的丫头红袖和翠环也是笑眯眯地跟着高兴。

经年(二)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经年要分为三章写,不过差不多二十章可以让贾敏出嫁了~~老桥正在为这个目标努力中↖(^ω^)↗这章半夜写好的,本来我还想放在明天早上发文的,想想还是先发了~大家莫怪~~~然后,看到留言才动力十足啊,为毛不多多留言呢?虽然大半个晚上王氏院子里的噪杂声一直没有停过,但是贾敏睡得还是很香,睁开眼看到素色的菱花帐子时只失神了片刻就唤了,很快便听见香兰的声音。

“姑娘醒了?”香兰在外间值夜,看贾敏一夜好睡小脸上有着玉色光泽,心中顿时生出了别扭来,姑娘可真是半点也不担心二奶奶呢。

不多时,就有丫头们端着温水帕子等物入了净房,服侍贾敏梳洗时,贾敏看着这些丫头包括金嬷嬷青黑的双眼,心中只是奇怪,这些下人眼中二房奶奶产子也这般重要?

贾敏坐到了床旁黑色的大块玻璃镜台前,看着镜子里芳草没有多少精神的样子,只觉她今日梳的发髻也失去了精神,看向才进门的首夏,见她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神色萎靡,便对芳草道:“今日让首夏给我梳头吧。”她看见双眼一亮的首夏,紧要双唇有些不甘愿的芳草,只是转开眼什么都没有说——丫头们有些微的矛盾比抱团更好。

首夏好不容易有了再次近身服侍贾敏的机会,自是格外的卖力,虽然只是寻常的垂髻,但是头顶结鬟却用珍珠串绳网兜住,微微垂下,其下发尾俱都垂在肩上,看起来既素雅也大方。

贾敏很是满意,看着镜子中少女美丽的容颜微微一笑,首夏得到了鼓励,心中大喜,殷勤地自桌面上的瓶罐中找了个婴儿拳头大的蓝色的透明珐琅盒子小心地打开,笑道:“姑娘,这里面的面脂乃是兰花淡香味的,您看可好?”

贾敏笑着点了点头,由着她挑了面脂匀开后涂在自己的脸上。金嬷嬷看着贾敏这般慵懒姿态,心中暗自猜度不已——姑娘就这样不喜欢二奶奶?那边乱哄哄的也有心思妆扮?却还是劝道:“姑娘,二奶奶都折腾一晚上了,孩子还没有落地,您是不是也去看看?”

贾敏挥手让首夏退开,转头看着金嬷嬷疑惑道:“嬷嬷难道不知我还在禁足之中么?没有太太的话,我擅自出院子岂不是不尊母命?”

金嬷嬷张口看着贾敏,半天才笑道:“姑娘这话可不中听,太太那天是气急了。她心里最疼的就是你了,你若是出去看二奶奶,太太不知道多高兴呢,她可是盼着你和二奶奶和睦相处呢。”

贾敏也不想在明面上失礼,便对着金嬷嬷道:“那嬷嬷这就去问问太太吧。她若是许了,我便去看看二嫂子。哎,也不知道咱们家是怎么了,先前是大嫂子早产,现在又是二嫂子。”

金嬷嬷看贾敏这样,忙不迭地转身欲出屋,却见钱嬷嬷喜滋滋地进来道:“姑娘可是起来了?二奶奶方才已经平安产下了一个哥儿了呢,太太也赶过去了。”

贾敏听到侄儿贾珠没事儿,心中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更是催促金嬷嬷去史氏那里问问,不过她心中却是清楚,金嬷嬷此去必是得不到许可的,太太心中二房的男孙可是精贵无比得很。

果不其然,金嬷嬷很快一脸沮丧地回来了。贾敏既然已经想开了,自是不会生气的。如前几日一般,去书房里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字,然后用早膳……神色悠然自得,也感染了一屋子的丫头们,纵使心中不大明白贾敏想的是什么,却不由自主的少了几分焦躁。

王氏产房里,几个稳婆连着王氏身边亲近的嬷嬷正在替她收拾,史氏问了她的情况知道没有什么大碍,便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看着浅紫色襁褓里的小婴儿,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声音也比平时要柔和了几分:“是个哥儿呢,这是二房的长子!”

赖嬷嬷看着史氏脸上的笑意,也奉承道:“这眉眼真真是和二爷刚出生那会儿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样,以后一定是爱读书的孩子。”

史氏听着开心,只是孩子终归是早产的较一般孩子都要弱些,也就不多留了,只叮嘱丫头婆子们仔细照看二奶奶和哥儿,便出了屋子。

门前是才从书房里起身的贾政,一看史氏忙行了一礼才道:“太太,孩子可还好?可是个儿子?”

史氏笑道:“孩子虽是早产的,但是看着也还好,是个儿子。一会你拿了府中的名帖去请太医里擅长诊幼儿脉的张太医来给哥儿看看。”

贾政忙谢过史氏,并没有进去产房,只是让稳婆将孩子报出来看了看,一见红皮瘦巴巴的儿子,大吃一惊道:“怎么这样丑?太太,我这就去请张太医来。”

史氏看着贾政一把将孩子递给了周嬷嬷,只行了一礼就匆匆走了,不由得笑骂道:“这孩子,果然是做了爹惊喜太多了,孩子刚生下来的不都是那样吗?”

赖嬷嬷笑道:“二爷这也是太高兴了。”心中却很是瞧不起,也不知道是端什么架子,对生了孩子的媳妇只问了一句,也不说去看一眼,心中只有儿子。这样子比花心的大爷还凉薄呢。

史氏不知道赖嬷嬷心中所想,只是出了院门时看见花木对面的贾敏的院子,叹了口气道:“敏儿这丫头还真是倔呢,她若是自己出来瞧瞧她二嫂子和侄儿,这禁足也就不了了之了。她倒好,只遣了个金嬷嬷来问问。我就怕她在哥儿洗三的时候故意不来,岂不是失礼于人前?”

贾敏开始不知道史氏的担心,不过一两天里,看着嬷嬷和丫头们想劝不敢劝的样子,低头寻思了一回便知道她们在烦什么,顿时失笑。自己纵使厌恶王氏,也不会不去看侄儿的洗三宴的,那样无疑于告诉别人自己不喜欢嫂子,岂不是让人说自己是个蛮横无理的小姑子?所以洗三那日,她自是一脸笑容地出现了。

贾敏只瞅了一眼厅中摆着的礼物,便看出不如大哥儿洗三那般厚重,看来一干故交亲眷也知二房长子是比不得长房的长孙的。再看史氏,果然看见她眼中神色有些晦暗。

“见过太太,见过敬嫂子,见过王家嫂子、史大嫂子。王二姐姐今日怎么没来?”贾敏笑盈盈地一一见礼道。

王大太太想到在小姑子在王老太太面前告状,说是自己害得大姑子动了胎气地,却气恼非常。听得贾敏的话后神色有片刻的僵硬,遂又装作没什么的道:“你王二姐姐在家中的日子不多了,现在正被我们家太太拘束着学规矩呢。”

贾敏只觉得好笑,薛家再富贵也不过是一介商家,皇商也是商,王惠言纵使是庶女也算是下嫁了,学什么规矩?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学怎么做一家的当家夫人么?想来,这王太太也不是真心待见王二姑娘呢!当即也不多言,只是挨着史氏坐了,做出一副温婉的大家闺秀样子来。

“我倒是听说大***娘家哥哥好似从礼部调入御史台了,周大奶奶肯定很忙,今日才没有过来。”王大奶奶捏着帕子心有不甘地笑道,待看见史氏脸上的笑容更淡时,才转过头和史大奶奶说起话来。

贾敏并不曾插入史氏几个人的话中,只是同贾敬的妻子许氏说着话。她自许氏脸上的皱纹中知道她过得不好,但是能劝的话却有限,且她并大看得起许氏,敬大哥不着调便该紧紧抓住儿子才是。她倒好,任由珍儿七八岁就晓得偷吃丫头的胭脂膏子,如今不过十三岁年纪,就一大堆屋里人。

想到贾珍以后愈加荒唐的行径,贾敏轻声道:“大嫂子好似有心事?前些日子我在大哥哥那里碰见了珍儿一次,大嫂子也该对他上心些才是。”

许氏疑惑地看了贾敏一眼,不大在意地道:“珍儿住在外院,一应起居都很好,有什么号担心的?倒是你敬大哥,这些日子愈加沉迷于求丹问道了,时常在道观里流,真是让人忧心。”

贾敏看她这样子,知道说不通也不多什么了。心中却是暗自奇怪,宁府的老国公夫妇,也就是自己的伯父伯母,怎么就挑了许氏这样拎不清的做媳妇了呢?不过再看看一边神色不大好的史氏,贾敏默然,自己的祖父祖母好似也不大会挑媳妇。

二房大爷的洗三在颇为冷清中落幕,让在房里做月子的王氏不忿了好久,也令另一头快出月子的周氏大为称快。而其后的日子里,史氏虽然没替贾敏的禁足,贾敏始终很少出院子,就算出院子不是往正院去请安,便是去大房里。不多时荣国府上下都知道了敏姑娘现在同大房的关系亲密了。

“姑娘,这抹额的针线倒是与以往的不同些,格外精致了些。”香兰看着贾敏手中正在做着的抹额,眼中惊奇不已。

贾敏一笑,只是道:“不过是多用了些心思而已。”她心中却是知道的,这绣法却是模仿“慧纹”之法了,虽则没有姑苏慧娘那等出神入化的手艺,却也是极为难得了。送给未来婆母姚氏的寿礼,自是要投其所好了。

香兰等人也不多说话,也陪着一边做着针线,金嬷嬷和钱嬷嬷看了一回,心中却是各有想法。两人走到屋外偏僻处才停下来。金嬷嬷道:“老妹妹你是怎么想的?难道就这样一直呆在姑娘这儿?”钱嬷嬷一笑道:“老姐姐难道不愿意?姑娘这样的主子有什么不好?”

金嬷嬷尴尬一笑,终是说道:“我就不相信老妹妹你不想再回太太那儿去,姑娘这里虽好如何比得上太太那里?就是大奶奶和二奶奶都要高看一眼,如今整日里闲在这里,我们老货倒也罢了,家中的孩子谋差事可就不大好办了。毕竟姑娘是要出门子的。”

钱嬷嬷眼神闪了下道:“我没有劳姐姐你想得多,只想在姑娘这边好生做着。若是以后孩子们没个好差事,求姑娘带了我一家去了就是了。”

金嬷嬷一呆,看钱嬷嬷的眼神分外的不解,却也没有多劝,只是道:“妹妹既然不想回去,那我便自己去太太那儿求一求了。姑娘这里丫头婆子们也尽够的,想来太太会答应的。”

等金嬷嬷找了借口去了荣禧堂里,钱嬷嬷心中暗嘲了几句,眼看大房和二房就要斗起来了,这个时候回老太太那里指不定就脱不得身了。钱嬷嬷也不曾想到这想法很快应验了,金嬷嬷回了太太处后经手的第一件事儿,便是送礼贺王家二姑娘出门。本来,按照府中的例子,二奶奶娘家的庶妹出门子,只置办八十两银子的礼尽够了。谁也没想到,二奶奶因为这个闹了起来,最后金嬷嬷落了个办事不利的名头,失了差事,不久就得了病一个秋天就去了。

贾敏听得钱嬷嬷说金嬷嬷去了得事儿,也只叹了一句,只吩咐钱嬷嬷往金嬷嬷家里送了五两银子过去便抛开了,又不紧不慢地过着日子,到了冬天之时,送去林家的寿礼据说很得姚氏的喜欢,心中的滋味却是涩味居多的,原来婆母也是很好哄的。

冬天大雪纷飞之时,贾家出了一件大事儿,应该说是宁国府出了大事儿——贾敬决定离家去道观清修问道,将爵位给十四岁的贾珍袭了。折子上了朝廷,很快就有了答复,皇帝准了,贾珍成了三品的威烈将军,成了宁国府的主人。

史氏作为婶娘恼了许久,荣宁两府可是同气连枝的,又因为一起管家的大儿媳和二儿媳争斗了两回,她心中烦闷,翻了一年入春之时,身体一向很好的史氏竟然病倒了。贾敏赶到史氏的卧房时,王氏和贾绫早已经在床前伺候了。

经年(三)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二十章出嫁有点悬?要二十一章了~~要留言啊,留言一多,老桥动力一足**血上涌,或许会双更哟~~“姑娘来了?”王氏抬眼看了贾敏一眼,手中端着一只玉碗亲自服侍史氏喝药,而贾绫却像是王氏的小丫头办,只在一边端碗送帕子。

“太太可好些了?依着女儿的意思,东府那头的事儿太太也少cāo些心,每日里只看着孙子岂不好?”贾敏坐在床头道,看着史氏有些憔悴的样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受。

史氏这些日子冷着贾敏,心中早就不自在了,听得她关切的话语,叹道:“两家子同出一脉,如何能撂开手去不管?哎,想当年贾氏一门两公,如今却都只剩下个将军的爵,说起来还真是愧对祖宗啊。”

王氏放下玉碗,劝道:“太太快别这样说,大爷虽则只是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待出了孝或许能得皇上的青眼,这爵位说不定又上去了呢。”

史氏想到没什么本事的长子,皱着眉头没有接话,倒是掀帘子进来的周氏笑道:“二弟妹说得极是,大爷这些日子已经改了好多了,太太您也多督促他一些,以后定能有所出息的。太太就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大嫂子好。”贾敏在王氏眼前从来不掩饰她对周氏的亲近。

周氏手中抱着一只刻漆楠木竹盒,对着大丫头春喜道:“这里头是上好的鹿茸,你收起来给太太用上,太太这病也好得快。”

史氏让春喜收了,才对周氏道:“太医说了我这病要静养好几个月的,你要打理家中一干事务,我这里你也不必和你弟媳妇一样侍疾,好生管家就是了。”

周氏心中惊讶,太太之前让王氏和自己一道管家,如今却又说不让她管事儿,这可真是稀奇了。当即笑道:“伺候太太您那是应该的,若是不尽心伺候,说不得大爷也要埋怨我了呢。”

史氏神色疲倦就说:“你还有瑚哥儿要照看呢,没得累倒你了。就这么说定了,你每日晨昏定省时来看我就行了。老二家的和敏儿都在跟前,你还担心什么?”

周氏忙笑着应了,目光却是看向贾敏。贾敏心中却是起了波涛,太太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当年也是如此,留着二哥二嫂子侍疾,等太太病好了,也快出了孝,而二哥和二嫂子已经在荣禧堂正房后头的三间小抱厦里安住了下来。

贾敏心头主意闪过,只是对着周氏轻不可微地点了头。再看一边面含忧色的王氏,贾敏暗道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太太的打算呢?

不管史氏是真病还是假病,贾敏都跟着王氏一起侍疾,有时候也碰见了贾绫,也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笑点头致意。贾敏看着周氏在没有了太太和王氏压制后,日渐张扬的行径,不觉得有些担心。劝了一回不见她收敛,便罢了。等她知道太太和王氏的打算,她便会明白她想接管整个荣国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正是春闱之时,贾府是勋贵之家,府上也没有去应考的主子,就是外头的族人也没有一个有参加会试的资格。之所以稍微关注了一番,也不过是因为贾敏的未婚夫婿林家大爷参加了今科的会试。

“妹妹倒是半点不见忧心,你就这么笃定林家姑爷一定会高中么?”贾绫看着桃花枝下的悠然的贾敏,笑盈盈地说着。远处的人也只瞧见两姐妹都是面上带笑,是为姐妹二人相处极好,谁曾想过两人说出的话都是绵中藏刀呢?

“老爷当初说过,林家大爷少年英才。我便是不相信林家大爷的才华,也是相信老爷的话的。再说了,若是今科不中了也算不得什么,林家大爷年不及弱冠,下科再试就是了。倒是未来的姐夫家,听说今年内务府新晋的几家皇商里头,也没有桂家的名儿呢。要是姐夫不擅做买卖,还是置办些田地安心做个富家地主就是了。”贾敏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笑得比贾绫更灿烂。

“首夏,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得回去看太太起了没。”贾敏转身离了花园,丢下脸色青紫一片的贾绫。

才进了荣禧堂后巷边的夹道,便听见抱厦中间屋里传来一阵说笑声。

“哎哟,珠哥儿可真乖巧,别抢别抢,这个紫色的大珍珠便给你就是了。”史氏的笑声里丝毫不掩饰喜爱。

“珠儿还小,不如让丫头用丝线编了网兜将这紫珠子串起来,也免得他一个劲地往嘴中送。”王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

贾敏想到很少抱了孩子过来的大嫂子,微露苦笑,在奉承婆母这件事儿上,大嫂子可真是比不得王氏,纵使周氏是因为心疼早产的儿子,而王氏狠得下心抱着不大结实的儿子来奉承。

她只站了一会儿,便提步入了屋子,对着史氏行了礼,又对王氏福了福,在炕下面的小椅子上坐了,才笑看着襁褓中的贾珠,大概是因为早产的抱着并不是一般五个月大的婴儿白白胖胖的,只是一双大眼乌油油地看着很是机灵。

“太太,我看珠哥儿怎么总不见胖呢?昨日我看了瑚哥儿,他只比珠哥儿大十几天,看着却比珠哥儿胖呢。”贾敏摸了摸贾珠的小脸道。

王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史氏也不大高兴,敏儿也太不会说话了:“定是你看错了,方才rǔ娘还说了,珠哥儿每日里吃五回奶,胃口好得很呢。你嫂子虽然晚间里经常要照看我,却也半点没有疏忽珠哥儿。方才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没得惹人不快。”

贾敏垂头应是了。王氏心中愤恨,便道:“我昨日听说姑娘求了大爷让小厮出府去打听林姑爷考试的事儿,姑娘也不要担心了,听说林姑爷出了会场时出了脸色青白了点便没有什么的。”

王氏这般以为自己会恼羞成怒么?贾敏扯着史氏的袖子,带着担心道:“太太,您说林家大爷会不会有事?要不要让赖大去打听一下吧。”

史氏脸色沉了沉,想着前日老大家的来报说府中遣人送出得两样贺礼:一宗是镇国公牛家的大爷娶妻,另一宗是西安郡王娶妃。史氏想到西安郡王妃不过是个五品同知家的女儿,如何比得上敏儿?贾代善在世时和老西安郡王的交情不错,当时她还想着敏儿嫁个宗室郡王也是极好的,现如今的女婿林海,就算高中状元,也比不上这郡王之家的。

“去打听下也是应该的,只是敏儿你纵使订了亲,也是个没出门的姑娘,这般急切外人看了真是要笑你了。”史氏淡淡地道。

王氏心中高兴,只是片刻后就高兴不起来,因为贾政说他想亲自去打听一下情况。

贾敏自是谢过了贾政,看着贾政出门,暗道这个二哥心中对于读书大成的人还是很敬仰的。

贾政虽则对未来的妹夫有一分关心,但是更多的是想出门透透气,说不行还可结识一二在贡院参加会试举子。他想到可以几个月不出门的大哥,嘴角抽了下。

“二爷,现在快到晌午了,也不知道会试结束了没有。”小厮张材跟在骑马的贾政后头道。

贾政没有说话,他在贾府长辈眼中是个爱读书的,其实却是乡试也未曾考过的,只知道会试考三场,今日十六日,正是会试的最后一天。至于何时结束,他也是不清楚的。

待贾政带着小厮们走到离贡院颇远的成贤街时便不能再骑马了,只因街上到处都是人,来接人的马车更是动弹不得一辆接着一辆的,都在翘首看着紧闭的贡院大门。

申时才到,会试结束的铜锣声响起,又过了两刻钟,贡院的大门方才缓缓打开,出来的举子们个个脸色青白,更有面上含泪的学子,甚至也有举子刚一出门就倒在了地上来……

贾政看地心有戚然,暗道若是自己去应考或者也是这样了。小厮们更是目瞪口呆:平日里一派斯文的读书少爷们,现在可是狼狈极了。张材睁大眼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叫道:“是林家姑爷!”

贾政一看,果然是未来妹夫林海,当即出声招呼起来。林海的面色倒还好,入考场前父亲和先生都将该注意的说了,是以他出场时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衣服还是整洁的,并不显得狼狈,反倒是有几分悠然,在一干应试举子之中,颇为出众。他听见有人喊自己,一看不是自己家的下仆,却是自己未来的妻舅贾政,眼中闪过诧异,还是走了过去道:“存周兄怎么过来了?”

贾政看林海的样子,心中参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脸上却是笑道:“家中人关心你,我便出来看看。看如海你这神情,当时考得不错才是。”

林海一笑,暗想贾敏也是这“家中人”之人,心中有些暖意流过。轻掸了下衣袖道:“在号房之中只顾着答卷,如今又累又饿,不如找个地方坐坐说话?”

贾政才想答应,林家的管事林忠带着随从青木找来了,一看林海就大喜道:“大爷你让我们好找,快些家去吧,老爷正在家中等着呢。”

林海抱歉地对贾政笑道:“家父开春后身子一直不适,我也不好让他就等。不如改日再同存周兄聚聚说话?”

贾政自不好拦着了,看着林海上了林家的马车去了,这才打马去了书画铺子极多的城南翰墨街。

成贤街上最大的酒楼“及第楼”三楼雅间临窗前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身披紫色的大裘,头戴明珠紫金冠,容貌虽然平凡,一双浓眉却如浓墨泼就,直入发髻,双眼目光深如幽潭,看着一干举子悲喜不同的神态。

“那个人倒是很悠然,衣衫齐整神态如常。恒一先生可认得他?”青年指着正同贾政说话的林海道。

青年身后一名四十来岁玄衣中年人,随着青年的话朝着楼下看去,咦了一声曹笑道:“老夫确实认识他,他是前吏部尚书林垣之孙,现朝议大夫林鑫之子林海,我常听国子监的陈祭酒说他才干非常。”

青年双眼中眸光闪闪,笑道:“哦?那朕可等着看他的考卷了。和他说话的那人是谁?看衣着像是世家子。”

青年身后另一边三十来岁的沉稳汉子目光一扫,恭敬地道:“那是先荣国公贾代善的次子,贾政。”

青年眼中闪过深色道:“林家和贾家有关系?”

“皇上大概不知,这林海的未婚妻子乃是贾代善的嫡女。”中年男子答道。

皇帝看着林海上了马车,笑容比之前淡了许多。那中年人瞧得分明,再看林家的马车驶远了,心中暗道林海这门亲事定的不大妥当,倒是有些可惜。

皇帝自也将中年人的惋惜之色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心中所想同中年人截然相反,若是林海的才干真的堪当大用的话,有这样一门妻子倒是让他更好掌控了。

贾府里,贾敏等得贾政回来,问了林海出贡院的事儿,眼见王氏的丫头催了两三回,这才告辞回了自个院子的。

会试放榜这一日,贾敏去求了贾赦去贡院看榜,贾赦经不得贾敏一再请求,只得离了府往贡院去了。在贡院前人山人海中挤了半天,才听得小厮满头是汗地跑来道:“大爷,林姑爷是第二名呢,我听得人喊道第二名姑苏林海,可是对的?”

贾赦心中满意,看着欢喜悲伤迥异的两类人,他顿时也为林海高中而欢喜,不愧是自己的妹夫啊!“你赶紧回去将好消息告知太太和姑娘知道。”

小厮欢欢喜喜地挤入人群中去了,一进了贾府就将这消息高声宣扬起来。很快满府上下都知道了,王氏摔碎了一只梅枝缠瓷杯,而在书房中写字的贾敏则是写坏了一张纸。

“恭喜姑娘,林姑爷高中会试第二名,殿试定能高中的!”婆子丫头们纷纷到贾敏面前笑贺。

饶是贾敏知道林海会高中,此时也是高兴地很,忙让钱嬷嬷将备好的铜钱每人赏了些,这才去了史氏院子里。只是,她很快就被史氏泼的冷水淋得透心凉。

真意(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码得很痛快,哈哈,二十一章也不能让敏姑娘出嫁了,大概二十二章、二十三章吧应该~~好了晚上还有一更,不能因为双更就不留言哦~~为了明天的双更,花花都撒向我吧~~~史氏坐在靠坐在邻窗大炕上,大丫头春喜拿着美人锤不紧不慢地敲着,紫檀香味在铜炉上袅袅升起飘散,本该闲适温暖的屋子里,此时却给外的沉闷压抑。

珠哥儿的奶娘跪在地上直磕头,王氏捏着帕子站在一边呜呜流着眼泪,贾政脸色铁青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而周氏在一边劝着:“快别哭了,珠哥儿不会有事的。”

贾敏心中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史氏、哥哥及两个嫂子行了礼,在炕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了,笑道:“太太找我什么事?”

史氏看了贾敏一眼,目光晦暗难懂,开口道:“珠哥儿出了事,她奶娘正在说缘由的,你也听听。”

贾敏一惊,珠哥儿出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太太这是什么意思?瞥了哭泣的王氏一眼,贾敏看向地上跪着的奶娘,才听了几句话,俏脸顿时就气红了。

“奶娘的意思是珠哥儿会拉肚子是因为我送的东西了?我倒是不知道,我几个月前送的金项圈是摸不得碰不得的。少不得是谁在上面动了手脚诬赖我,奶娘你说是不是?珠哥儿可是我亲侄子,我纵使和二嫂子不和,也断然不会害他的。”

贾政也站了起来怒叱奶娘道:“妹妹说得极是,我看就是你们这些东西没好生照看珠哥儿不说,还胡乱攀咬!”随即又转头看了一眼贾敏对着史氏道:“太太,这等诬赖主子的恶奴我看一棍子打出去才是,没得留在家里祸害家人!儿子是相信妹妹的为人,她怎么会害珠哥儿呢?”

史氏目光不明地看了一眼王氏,心中的怒气差点就忍不住了,真是个蠢东西,居然扯到敏儿头上去了,纵使她再不是,那也是自己的亲闺女,荣国府嫡出的大小姐!再看见在一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周氏,当即将全部的怒火朝着周氏去了:“老大家的,你是当家理事之人,还不快将这奴才拖下去,好生审问一番,是打是买你好生看着办?还不快去?”

周氏心中暗道可惜了,太太和四姑娘果然是亲生母女,还是护着四姑娘的,应了声就唤了壮实的婆子进来想将奶娘给拖出去。

贾敏扫了屋子中的众人一眼,心中冷笑,站起来喝止道:“且慢,既然事情扯到我身上了,断不能我什么都糊里糊涂的。奶娘,我问你,太医是怎么说珠哥儿的病情的?”

奶娘早就被史氏的打买吓得不轻,忙回道:“并不曾请太医看的。方才珠哥儿一直哭,哄都哄不住,遂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可能是珠哥儿吃奶后咬他脖子上金项圈上才引起的。

“原来只是普通大夫看的啊!”贾敏意味深长地道,“这大夫都说是可能了,而且也没有说是金项圈有什么不妥当。倒是奶娘你,照顾珠哥儿怎们就任他一个幼儿咬脖子上的项圈?”贾敏冷冷说完,随即看向还在流着泪的王氏,心中的怒火早已滔天。

她缓缓走到王氏的面前,深深地看着王氏一眼,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对王氏行一礼方道:“半个月前二嫂子的生日,妹妹送给了二嫂子的全套的金头面,二嫂子要是没有扔了便还给妹妹吧,免得又出了什么事情妹妹有嘴都说不清。二嫂子放心,以后妹妹送到二房的礼物,一定让二哥和二嫂子当面过目,请大夫仔细来看看。”

史氏看着脸色发黑的贾政,再看气得很的贾敏,狠狠瞪了王氏一眼才对贾敏道:“敏儿莫要胡说,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太太,敏儿可不是胡说。敏儿可不想今日这样被人冤枉的事再发生,太太和而哥哥一次相信我,两次三次也还罢了,次数多了就难说了,就是我都要怀疑自己了。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撸清楚了。太太放心,不请大夫也是可以的,金项圈都能出问题,那衣服布料和吃食就更不用说了。女儿想来想去,也只有一样东西不会有这些麻烦,那就是银票。”

贾敏眼中的冷诮之色毫不掩饰:“二嫂子再想要什么礼拿着银票去买就成了,二哥哥,你说妹妹想的法子可还好?”

贾政一开始就不大相信贾敏会害珠儿,只是想到这些日子她同大哥一家子走得极近,心中很是不舒服,便默许了王氏来哭闹。如今听得贾敏这样问,当即又羞又恼,对着贾敏弯腰作揖赔罪道:“妹妹,二哥向你赔不是,我并你二嫂子都是半点不相信你会害你亲侄儿的,方才那番话我只当是妹妹的气话了。”

贾敏看了这个前世“亲密”的兄长一眼,这一次,真是最后一丝兄妹之情也去了,“二哥,妹妹可不是说笑的。您和二嫂子还是去照看珠哥儿吧,一个奶娘都这样大胆,其他照看珠哥儿的丫头只怕也跑不掉呢。”

周氏看了半天的热闹,此时也出声道:“二叔叔,姑娘者话说得极对,一个奶娘那来的胆子攀扯主子?一定有同伙或者有人指使,我看你和二弟妹要好生敲打一番二房的奴才了。”

周氏心里很畅快,遂又喝令婆子们将奶娘给绑了下去,又似安慰实是挑拨地对着贾敏说了几句话,才被不痛快的史氏打发出去了。

史氏看着自己最疼爱的一双儿女,再看哭肿双眼的王氏,暗道都是这王氏引起的,若非是她,这兄妹俩也不会闹成这样了。当即怒道:“你还是珠哥儿的亲娘,给珠哥儿挑的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快回去照看珠哥儿?在珠儿会说会走之前,你也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自己这是禁足了?王氏心中满腹委屈,荣国府的大孙子难道就比不上一个留不了几年的姑娘?却半句也不敢辩驳,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只留下屋子里的母子三人。

史氏叹了一口气,对着贾政和贾敏道:“我的儿,你们到我面前来。”她一手拉住贾政一手拉着贾敏,对着兄妹俩人语重心长地道:“三个儿女中,我最疼爱就是你们兄妹俩,你们自小也很亲密,如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政儿,你比敏儿大了几岁,理当照顾妹妹的,且不可被人糊弄了双眼,离间了兄妹感情。”

贾政想到兄弟姐妹中,自己唯独和小了五岁的贾敏要好,当即有些惭愧,低头道:“太太教训得是,儿子定牢记在心,会好生对待妹妹的,不会误会了她去。”

史氏很满意,随即看向贾敏,长叹道:“你哥哥都这样说了,你也莫要生气了。纵使王氏做得不好,你哥哥待你的心也是好的。我已经让王氏禁足了,今日的事情,以后必不会再发生了。你二哥也向你道歉了,你也莫要再倔着啦。”随闭口等着她的表态。

贾敏心中凉飕飕地,太太难道不知道,谋害侄儿的名儿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这个未嫁的姑姑名声就彻底毁了。她虽然明白太太如此是笃定这事儿是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出的。但是这样明着纵容沉默良久,好半天才抬头道:“太太做什么这般看我?哥哥纵使道歉了,难道我就不能委屈了?之前我同二嫂子不和,纵使有几分是女儿心态,但也是为二哥抱屈,并不曾有害她的心思,今日这事儿,若是真让奶娘攀扯上了,我还如何有脸面见二哥?还有何脸面待在府里?不是剪了头做姑子去就只能死了算了……”

贾敏说着便哭了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委屈,前世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娇宠的嫡出小姐,父母兄弟都是疼爱自己的,如今才知道,揭开那层面纱后真相的丑陋不堪。“老爷,若是老爷还在,必不会让我受这等委屈……我要去,要去金陵给老爷守灵去……”

史氏看哭得泣不成声的贾敏,想到丈夫生前对女儿的疼爱,暗吸了一口气,劝了好半天不见她收泪,只得也抱着贾敏哭了起来,让贾政一时不知劝那个好了。

贾敏心中却起了涟漪,出门子之前,大嫂子和二嫂子的争斗将更加激烈,自己肯定会像今天这样,是不可能避在一旁的。自己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偏帮大哥一家,但是周氏今日的行径,却也让贾敏认识到,周氏的心中最大的敌人是二房,自己这个小姑子不过是她暂时的合作伙伴而已!她以为没有了自己的相帮,她会是王氏以及太太的对手?

避到金陵一些日子倒是极好的主意,自己也可以安心在祖宅里养好身子,挑出几个忠心的丫头奴仆来,或者还能抓住一些东西作为筹码,让太太以后有所收敛的东西。而且,林海在殿试高中不久之后,林鑫就病重出试了,将要扶灵回姑苏。苏州离金陵的通信比之京城自是方便很多的……打定了主意,贾敏哭得更是伤心了,她吵着一定要回金陵去,史氏不松口答应,她就一直哭闹着。

也不知道哭闹了多长时间,多少人来劝说,贾敏只觉得双眼肿痛得厉害,看人都看不清了,史氏才哭着答应了贾敏的要求:“我的儿,要是眼睛真有个好歹,这不是割我的心么?不就是回金陵去么?好生商量我就是了,何必哭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是个极孝顺的,去金陵给老爷守孝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身子一贯地弱,随行的东西要好生收拾,丫头婆子带谁都要仔细挑着,半个月后再启程吧,到时候让你哥哥送你去。”

贾敏心中高兴,止住了哭闹,双眼却依旧睁不开,被人扶回了房,又是请大夫又是吃药的,折腾下来倒是将林海会试高中的事儿抛到了一边去了。

史氏看着吃了药睡着的贾敏,又叮嘱了丫头们好生照看着,便一脸倦色地回了正房。

“太太,您今日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歇着吧。”赖嬷嬷最会察言观色,接过丫头们手上的活计,上前小心伺候着。

“既然同意了敏儿南下,你说是让老大送敏儿去,还是让老二送?”史氏被扶着上了床榻,喃喃问道。

赖嬷嬷服侍了史氏大半辈子,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说话的,当即道:“太太您说那位爷送好便是那位爷送最合适了。”

史氏想到今日闹的事儿,既有些恼贾敏的不识大体,也恼周氏的隔岸观火,但是最恼的还是王氏。只禁她的足这惩罚也太清了!想到此处,史氏顿时便决定让贾政送贾敏去金陵,不,是让贾政和贾敏一起回金陵给父守孝,不但可以让贾政赚得好名声,也可以在一年半的孝期里让王氏老实下来。

“素云,你现在就去将二爷请来,我有要事和他商量。”史氏忙坐直了吩咐道。

赖嬷嬷立刻明白了史氏已经选择了二爷,想到自家里大奶奶遣人送上贺自己得了孙子的贺礼——上好的几条鲈鱼和极好的几匹缎子,目光闪了闪,出了屋子,招了一个小丫头,耳语了几句,这才往二房去了。而那小丫头也蹦蹦跳跳地去了二仪门里的花园子,很快就和大奶奶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搭上了话。

次日,贾敏便知道了贾政将随自己一起回金陵,依旧还高肿的双眼寒光闪闪,对着首夏道:“你去大奶奶那里,就说我既是去金陵为老爷守孝,身边的人也不好多带,咱们屋子里的人针线都不大好,倒是紫芙,之前本就做得一手好针线,如今也在针线房里呆了好几个月了,手艺肯定更好,我想将她叫回来伺候一起带去金陵。”

首夏心中极为诧异,却半句话也没有多说,领命往大房院子里去了。

针线房里,紫芙和其他的绣娘们一起正对着绣架飞针走线,窗格下的光影投在她的脸庞上,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正女孩儿最美丽的年纪,身材窈窕,曲线珑珑,面容娇美如花,大大的眼睛如春水含情。

站在针线房前的首夏看着这样的紫芙,也不知是替她高兴还是怜悯同情,好半天才出声唤了她。

真意(二)

贾赦和周氏夫妻俩知道贾政随着贾敏一道回金陵后,都是非常的欢欣鼓舞。

贾赦让丫头婆子们都出去,坐在周氏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道:“太太让老二和妹妹一道回金陵,这是打从心底认同了咱们在国公府的位置了,等出了孝我们搬去了荣禧堂,咱们也是老爷太太了。”

周氏并没有从贾赦手中抽回手,妙目流转间引得贾赦的身子一阵火热,当即就被他抱了个满怀,对着那鲜红的樱唇就亲了上去。周氏虽知是孝期,但是也不想拒绝贾赦的亲近,由着他胡来了一通。待一切平息下来后,她才掩着衣衫轻轻锤了贾赦一下,好似调笑地嗔道:“大爷今日可是痛快了?”

“难道只是我一人觉得痛快么?”贾赦调笑了一句,又低头咬着周氏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引来周氏又一顿轻捶。

“今日这局面,我们该好生谢谢妹妹才是。若没有她,咱们如今还要防着二房呢。”贾赦如今对贾敏这个妹妹可是非常地满地。

周氏笑道:“大爷放心,姑娘那边我晓得轻重的。”心中却是另有打算的,二房成不了威胁,小姑子那里寻常对待就好了。想到已去的公公和婆婆给贾敏置办的丰厚嫁妆,她的眸光顿时暗了暗。

二房院子里,王氏脸色yīn沉地坐在榻上,只丫头婆子们进出也是小心翼翼的。周嬷嬷进来就看见这番情形,想到大房里两口子亲热劲儿,暗叹一口气,恭敬地给王氏行了礼,引得王氏一阵疑惑:“早就说了,嬷嬷你是我的rǔ娘,不同于一般人的。”

周嬷嬷轻声道:“二奶奶,您这番样子若是被二爷看见了,岂不是临别前还惹得他不痛快?照我说,您只需稍微学点放低身段表现出不舍,二爷就算去了金陵也会念着您的。”

“嬷嬷,二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是那姑娘挑唆起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只怕心中半点没有我和珠哥儿娘俩了。我一想到珠哥儿周岁他也不在,心中就忍不住替儿子委屈!凭什么就是二爷去金陵而不是大爷?”

王氏想到前一夜里的事情,她的双眼就中尽是委屈和愤怒:“说什么太太偏爱二房,我看她心中半点没有我和珠哥儿,只想着她的闺女!我倒要看看,她那宝贵闺女会有什么造化!”

周嬷嬷大惊,忙将屋子里的两个丫头赶了出去,才劝道:“奶奶,这话可说不得。前番事情让二爷去金陵,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太太定不会轻轻放过的。”她想到太太对贾赦、贾敏的态度,半点不觉得太太仁慈。奶奶再生事,只怕会被送回娘家去“住”一段日子了。

王氏咬着牙哭倒在周嬷嬷的怀中:“嬷嬷,我知道要忍,只是,想到二爷,想到珠哥儿,我心中就难受啊……”

也难怪王氏这般悲愤难耐,前日里闹上的一出,一开始自己还以为赢了,哪怕自己被禁足了,但是想到将贾敏这个刺头儿给逼到金陵去了,她心中被提多高兴了。谁知夜里二爷被太太唤去,待他再回来的时候,半日里的喜悦全都消失不见了,她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自吞苦果了。

前夜里,王氏好不容易哄着珠哥儿不哭睡着了,摸了摸他白嫩嫩的小脸,自言自语道:“二爷去了太太那里都好半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荣儿眼神一闪,扶着王氏起身道:“太太也别尽想着二爷和珠哥儿,您也累了,我服侍您梳洗吧。一会儿二爷回来了,有什么事情一定会过来同您商量的。”

王氏叹了口气,由着丫头们服侍脱了衣裳散了头发洗漱好了,方听得小丫头们报说二爷回来了。

王氏忙轻巧地起身,迎上贾政瞧着他若有所思的脸色小心地道:“二爷,太太找你什么事?”

贾政想到史氏的叮嘱,看了王氏一眼抬起道:“太太让我和妹妹一道回金陵去,你在家里好生照看我们珠哥儿,今日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在建国。四妹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子。”

王氏闻言,一直压抑的委屈都涌了上来,泪水盈出了眼眶道:“二爷这是怪我了?我何曾说过事情同四妹有关?不过是心疼咱们珠哥儿罢了。”

贾政看着哭着梨花带雨的妻子,心中有丝怜惜却有些不耐烦,皱眉低声道:“太太让我和妹妹一起回金陵是为了我好,你莫要做这般情状。不过是一年半时光罢了,等孝期将满我便回来了。”

王氏却不能理解这事儿对二房的好处,她只看出这是婆婆想要让自己夫妻俩分开一年半。本来因为守孝两人已经分房而居就已经让她忧心忡忡,如今相隔千里之遥,还有一个对自己敌视无比的贾敏跟着,这夫妻间生了嫌隙怎么办?“不若我随着二爷一起去金陵?”

贾政脸一啦,瞪着王氏道:“当真是不懂事!你也去了珠儿怎么办?好了,这事儿太太和我都定下来了,你这几日只将我的行李都收拾好就成了。”说完就起身甩袖子走了,只留下王氏欲哭无泪,对着睡着的儿子满心的悲伤垂泪无语。

王氏的眼泪尚未擦干净,就听见外头丫头的声音:“大奶奶好。”顿时从周嬷嬷的怀中坐起,快步避去了里屋收拾,纵使心中难受,她也不想让周氏看笑话。

周嬷嬷知道王氏的心思,当即迎了出去,恭敬地对周氏道:“大奶奶怎么有空过来?二奶奶正忙着收拾二爷的行礼,我们屋子里正乱着呢。”言下之意是没有空招呼人。

周氏笑盈盈地道:“我也知道二弟妹很忙,所以呢,只是过来看看你们这儿可有什么要帮忙的,毕竟二爷这一去有一年半呢。”

周嬷嬷笑道:“谢谢大奶奶,咱们这儿的人手足够的,若是有什么需要,定会寻大奶奶帮忙的。”

周氏眼珠子一转,捏着帕子挥道:“嬷嬷太客气了。只是我都站了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二***人,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周嬷嬷心中一急,却又拦不住,只得跟在周氏身后进了厅,见王氏只双眼微肿,其他倒是收拾妥当了,这才放下心来。

而周氏一看王氏的双眼遮不住的红肿,心中顿时笑开了花。心中快意,周氏见好就收,假意安慰了她几句,这才起身往贾敏院子里去了。

几日过去了。贾敏的双眼已经完全好了,正差使着婆子们将一应要用的物件打包。钱嬷嬷怀中抱着一只楠木盒子进来了,笑对着贾敏道:“姑娘嘱咐要的物件已经寻来了。您快看看,可还满意?”

贾敏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乃是一只玉色极好的白玉牌,其上雕刻着圆月云彩桂树高悬的图案,真是蟾宫折桂之意。

“嬷嬷,这个物件极好,我很满意。”贾敏心情很好,她知道,虽然殿试在即,自己离京之日,林海可能会来相送的,到时候将这枚玉牌送上,只当贺他高中的贺礼了。她才将玉牌放进楠木匣子里,便听见外头的喧闹声,帘子已经掀开,

“姑娘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周氏踏进屋里,亲热地执在贾敏的手坐在一起道。“这是林家遣来探姑娘的嬷嬷,同我在院子前遇到的,就一起过来了。”

贾敏心中是很不想同周氏虚与委蛇的,只看周氏这一番主人派头,她心中就忍不住的叹息。大嫂子和太太相比,确实太不够看了。转开目光,一看那嬷嬷,心中顿时一跳,这不是婆婆身边最为得力的婆子唐嬷嬷吗?忙起身避过只受了半礼,笑着让她也坐了,才道:“劳林伯母牵挂了,我并无大碍的。倒是听说林老爷身子骨不大好,还请多多保重身子。”

唐嬷嬷之前见过贾敏一面,印象并不太好,只以为这未来的大奶奶会越发的病弱,姚氏也担心娶了个病美人以后子嗣艰难。听说贾姑娘病了且要下江南,林家人不好上门,这才遣了自己带着诸多珍贵药材来探看的。此时见了心中却是暗自惊讶不已,只因这贾姑娘身量虽如弱柳扶风,但是一张俏脸却是白中含粉光华外露,大大的眼睛好似天上的星星褶褶生辉,端坐间姿态大方并不见病气。心中暗喜之时也嘀咕开,不是说病了吗?

贾敏待唐嬷嬷很客气,却也半点不让人觉得失了庄重,末了更是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问了林海两句,羞红双颊的样子让唐嬷嬷霎时就对贾敏生了几分亲近,回去在姚氏面前说了贾敏不少好话却是让贾敏也没有想到的。

“多谢姑娘关心了。大爷会试高中第二名,老爷心中欢喜身子也好了许多,大夫也说了没有大碍了。”唐嬷嬷只侧坐半个身子在椅子上,“我们太太很是挂念姑娘,现在看姑娘一切都好,她知道了心中也是欢喜的。听说姑娘要南下,这一路上可要多多保重。”

贾敏笑着应了,倒是周氏,对于贾敏对一个婆子这样客气暗暗奇怪。随即想到林家大爷会试的好成绩,顿时心有所悟,小姑子这是提前讨好夫家?!随即很不以为然地道:“我们姑娘最是孝顺,她啊闹着回金陵守孝,太太都拗不过她。所以让我们家二爷和姑娘一道回金陵,一路上自然是稳稳妥妥的。”

唐嬷嬷挑眼看了一眼贾家大奶奶,怎么和之前见时感觉不一样了?

“那就好,那就好。”唐嬷嬷笑着起身告辞,贾敏抢在周氏开口前起身,客气地挽留了几句,方才让钱嬷嬷送了出去。

“妹妹不必这样小心的,有我和你大哥哥在,便是林家也不敢薄待妹妹的。”周氏握着贾敏的手亲热地笑道。

贾敏却是睇了周氏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大嫂子可听说过塞翁失马的故事?福祸相依,不到最后,谁知道是喜是悲呢?”她看着周氏脸上凝注的笑容,甩开手道:“妹妹这儿事儿还很多,也不多留嫂子了。待我从金陵回来,再去寻嫂子说话。”

周氏一怔,小姑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想问却见贾敏已经转身端茶送客了,早先的欢喜和得意不知不觉熄灭了大半,心中也忐忑起来,难道太太让二爷跟着一起去金陵是有其他的用意?

林家东澜斋中,林海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墙边案上的自鸣钟,这才起身出了屋子往姚氏的正院去了,才到门口,便听见屋中欢声笑语的很是热闹。

“太太放心,我瞧见贾四姑娘的身子骨结实了许多,脸色红润。想来生病也是贾家寻的借口。我看待她孝期一满啊,就能嫁进咱们家乐。”这是汤嬷嬷的声音。

“嬷嬷你说的可是真了,要真这样就好啦。海儿不但能金榜题名还能娶来贤妻,咱们林家以后定能子孙成群的。”姚氏的话语中满是期待。

“大概也是贾四姑娘身体好了,她才想着回金陵吧。江南是个好地方,等她回来了一定养得白白胖胖的……”

林海听着唐嬷嬷的话,脑子里想象着白白胖胖的贾敏的样子,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白白胖胖的贾姑娘倒也很可爱呢!

三月初一,贾政贾敏兄妹俩从水路南下,贾家人相送离开之后,林海才出现,看着载着贾家兄妹的大船起锚缓缓驶远。

“敢问这位是林家大爷么?”钱强眨着大眼行到林海跟前,得到确认后,才将自个母亲叮嘱了半天的楠木盒子奉上。

林海打开盒子,看着其中蟾宫折桂的白玉雕牌,目光顿时染上热意化为灼然。

将启(一)

作者有话要说:jj,你是想抽死啊?摔桌……

终于可以发文了~~魂淡啊,我的我的第二更没有保存啊了,哭,明天补上吧,绝对不是老桥故意失言的,全怪魂淡jj啊,抽死个人了……算了,我去睡觉了,困死了,晚安大家~~一路顺风顺水,大船不过二十余天已经入了淮扬地界,贾敏虽在扬州居住多年,但是此番路过心中也是欢喜的。只是因着守孝的名义南下,倒是不好借口下船赏玩一番的。心中正在遗憾,便见首夏并着芳草和伺候贾政的华儿一道进来了:“见过姑娘,船家要在扬州码头停留两个时辰补给,二爷说姑娘也坐了多天的船,让我来问问姑娘可想上岸歇息片刻?”

贾敏自是明白贾政的心思,他自己想去见识一番阳春三月扬州的美景,却不好说出口,只能拿自己这个妹子做借口了。贾敏看了一眼几个丫头眼中亮闪闪的光芒,当即一笑,便对着华儿道:“你先替我谢过二哥的关心,再者告诉二哥哥,就说我收拾一番再下船折腾一番,也不能歇息多长功夫,我便不下船了。只是这些丫头婆子们初来江南,是否可放她们下船去码头逛片刻?”

华儿忙笑了去了。贾敏看了华儿一眼,难怪王氏只能遣了她一个丫头跟在贾政身边,这幅只能称之为清秀的容貌比之明媚的王氏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加上性子看着也敦厚,难怪王氏最后挑中的大丫头是她了。不过,事情若真是这般容易计算,也就没有意思了呢。贾敏瞟了一边做老实状的紫芙,笑着让首夏和芳草替自己收拾妥当了,方才开口道:“你们都去外头逛逛吧,这扬州的繁华并不亚于京城呢。”

几个小丫头随着芳草高兴地结伴去了,唯有首夏以及紫芙还留在贾敏身边伺候着。

“紫芙,你离开了我那里有几个月了,你对二爷可还有什么想法?”贾敏给了首夏一个眼色,等首夏走到门边,才看着紫芙道。

紫芙闻言啪地跪在贾敏面前一脸木然地道:“我不过是个丫头,之前是我没认清自个的身份,如今明白了,晓得从前是我痴心妄想了。

贾敏微微一笑道:“既然想清楚了,何必跪着呢?你是个聪明的人,当知道一些规矩的,我身边的丫头,是决计不能做哥哥们身边伺候的人。当然了,若是你一直痴心不改,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待我出门子之时,不是所有的丫头都跟着我去林家的。”

紫芙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来,张大口看着贾敏半天瞬间又担心这是贾敏佯装的话好知道自己的心思,脸色又白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必害怕。你若是真的打定主意的话,我自是可以成全你的。而且还能帮帮你,你要知道我那个二哥一直以圣人之言为重,他是绝对不会纳妹妹身边的丫头的。”贾敏虽然知道紫芙多半没有改变心思,但是看她这样的,心里还是涌起一阵失望来。

紫芙暗想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一把了,若是姑娘说的是真的,姑娘孝期将满便会出门子,也不过一年多的事儿,当即开口道:“多谢姑娘成全。”

“你也不必谢我,我答应成全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贾敏嘴角一勾,目光盈盈地看着紫芙。

紫芙脑中的狂喜顿时化为阵阵波涛缓缓地平定下来,姑娘的条件会是什么?自己不过是个丫头,便是真的心愿得成,也不过是个姨娘,有什么是姑娘看得上眼的?答应了她又何妨呢?当即应诺道:“姑娘放心,便是没有姑娘这番话,只要是姑娘吩咐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那就好,至于做什么,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至于现在吗,你那心思就收起来,好生做个总理针线活的丫头就是了。”贾敏说完便让紫芙去了丫头的船舱房里,转头看向首夏道:“你是想学她呢还在为她可惜?”

首夏吓得不轻,忙道:“姑娘放心,我才不会学紫芙这般没脸皮的,生出这等龌龊心思来呢。”顿了片刻后她才红着脸小声道:“我只愿伺候姑娘,以后再被配个得意的人做正头娘子去。”

贾敏心中欢喜,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能这样想是极好的,我必定让你心愿达成的。”贾敏说完这话,心中觉得自己离了京城就放松了,这都许了达成两个人的心愿呢。

说笑后贾敏去了床榻上躺着,脑子中却想着金陵贾家的族人,就算是守孝,这些族人还是避不开要见的。贾家共二十房,八房住在京城,住在金陵的则有十二房,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是依旧聚族而居,对外宣称是荣宁两府的族人。这其中,和祖父母同一辈尚有两人,自己要称他们为叔祖的。虽是长辈,亲缘也远了,只客气些便是了,若是端着长辈的架子,再另说了。

想到金陵的族人,贾敏自然想起了史、王、薛三家在金陵的族人来,史家共十八房,有八房住在金陵;王家共十二房,也有十房住在金陵;至于薛家,则八房全部住在金陵。而且,薛家的大奶奶,是才嫁进去的王二姑娘王惠言。按照道理,自己守孝虽然不便外出,她也会上门探望一二的。薛家可是算得上如今四家里在金陵最为有势的了。恩,自己还漏了与四家关系极为近的甄家,这才算得上是金陵地界的土皇帝了。

甄家的太太可是和太太交情极好的,或者也会见面?贾敏想了一会,才缓缓睡着了。待醒来之时,小丫头们都已经回来了,正在外头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贾敏听得也觉得热闹,唤了丫头进来服侍梳洗后,也一起玩笑了起来。

又走了大半日时光,大船已经泊在了金陵城外江边的码头上了。贾敏扶着丫头们的手下了船,还没有进轿子了,竟有一婆子并两个小丫头突然过来,恭敬地对着她行了礼才道:“婆子是薛家人,我们大爷大奶奶今日往扬州去,方才瞧见了船头上贵府的旗子,又瞧见贵家上下这等不一般得做派,猜着定是贵人来了。这才遣了我过来请安,姑娘可是贾家的四姑娘?”

贾敏倒是真没想到会在码头上碰见薛家人,二哥如今和薛家大爷是连襟,碰到了自然要互相见见的。当即扶着丫头婆子上前见礼去了。

薛诚十八、九岁年纪,长身如玉,眼神清亮,嘴角眉梢说话之时都带着微笑。同贾政站在一起时倒是更像名门世家的公子。贾敏只行礼时偷看了一眼,便对着已经是薛大***王惠言福了福:“见到薛大奶奶,之前听说奶奶出门子时十里红妆不知羡煞了多少人,我因为重孝不能去恭贺,还请见谅。”倒真似是闺中好友的样子。

薛王氏嫁进薛家几个月里,却已经不是在王家那个容易挑起脾气的二姑娘了,只见她梳着流云髻,发髻上插金带银,说话间翡翠滴水步摇轻晃,身上穿着大红描金色的的蝴蝶穿花对襟衿上裳,衣襟处更是用金线绣着蔷薇花,下身是件同色的八福裙,脚上的秀鞋上更是缀着一颗明珠。从头到脚的都在昭示着薛家的富贵繁华。

“贾妹妹真是太客气了。我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京城的姑娘们,想不到你竟来了金陵。不知道你们兄妹是暂住了还是长住?我和我家大爷要去扬州一个月,不知道能不能聚一聚。”薛王氏拉着贾敏的手道,她现在最想让人知道她嫁得好,过得好,尤其是在一向眼高于顶的贾敏的面上表现出来。

贾敏自是猜到她的用意,当即也不点破,微笑道:“我和二哥哥来金陵并非暂住,而是要一直孝期满了在回京城。我最则不好出门做客,但是若是姐姐来探我,我自是高兴的。”

薛王氏很是高兴,看着贾敏也顺眼颇多,又说了几句话,这才随着薛诚上了薛家的大船。

“哎,想不到薛妹夫是这般人品,真是可惜可叹他是长子要继承家业,不然读书进科场,必定有一番作为的。”贾政骑着马,对着轿子里的贾敏叹道。

贾敏一笑,二哥哥倒是会看人,只是薛家合族聚居金陵,薛诚这一房要把持住家主的地位,势必不能安心下场读书的。再说了,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么一份大的家财,薛诚也是凡夫俗子一个,如何不想握在手中呢?听说这薛大爷并无同母的亲弟,只有一个庶弟。他岂会甘心放弃偌大的家业给庶弟而自己去读书拼前程?

当今的律法是官员一律不许经商,薛诚选择家业其实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三年一次的科考,读书再用功,能不能高中是未可知的,但是做当家人能得到的东西却是明摆在眼前的。

“哥哥这般看重薛大爷,以后倒是可以常常来往结交的。”贾敏深知贾政感叹归感叹,他骨子里文人的那些个酸腐性子半点不少,最是看不起商者。让他和薛诚亲近,他肯定是不会做的。

“我们回金陵是为父守孝的,如何能够肆意拜访人呢?再说看薛兄弟那样子,也是极忙的人,恐没工夫多见我的。”贾政忙正色道。

贾敏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讽意,二哥哥最是看不起赚钱的人,却是个最会花钱的主儿呢。想到十几年后贾府中养着的一大群啥都不会的清客,她的嘴角不可自制地抽了下,大哥啊大哥,你真是又软又没用,二哥这般的行事,你还是老神在在的玩自己的,我到底是该嘲笑你傻不知道抓住这明显的把柄,还是该夸你会忍呢?她却不知道,贾政同意来金陵守孝,是已经被史氏说动了和贾赦相争的心思,只是面上却半点也不露罢了。

贾家兄妹一行的车马轿子缓缓地行向荣宁二街的祖宅时,在扬帆北上的大船之上的薛诚和薛王氏两人却在说着贾家兄妹突然南下金陵的事儿。

“奶奶,这贾家人一开始守孝就没有在金陵里,为何贾家兄妹俩会这个时候过来呢?大姨那里可有书信来提及了只言片语?”薛诚敲着小几问道。

薛王氏摇了摇头道:“姐姐的书信是上个月来的,并不曾说起姐夫和贾四姑娘要来金陵的事儿。等姐姐下次来心应该会说说的。”她心中却在偷笑,姐姐嫁了贾家这等勋贵人家又怎么样?还不及自己一进了薛家就能当家理事呢。

薛诚想到曾听说过的荣府老宅的说话,随即一笑,暗想到是可以借由这件事情看看自己这个连襟,贾家的二爷到底值不值得结交。

荣府祖宅前,贾政正一脸铁青地看着紧闭的大门,贾敏坐在轿子里也等得有些心慌,便软下腰靠在轿栏上,暗自猜测看管祖宅的人迟迟不来开门的原因。

等听到一阵喧哗的脚步声近前时,她微微掀开轿帘一看,但见托付看管祖宅的管事张富正和一眉清目秀的男子相互扶持着过来,两人都是醉醺醺的,他们后头跟着的人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这些人虽然醉了,却还是发现了贾政一行人,当前的张富醉眼朦胧地走到贾政的马跟前指着他大骂道:“哪,哪来的,混账?竟然敢,敢在荣,荣荣国府的门前——这般嚣张?还,还还快点滚?”

贾敏见贾政的脸色更不好了,当即冷笑一声,放下了轿帘。这个张富是太太陪房的儿子,他的娘更是贾政的奶娘。这事儿,二哥会怎么做?贾敏眸子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将启(二)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写到这里了,下章将有狗血,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哦o(∩_∩)o~然后就是大戏开场,敏姑也就要准备嫁人了~~真不容易啊~~要花花啊打滚~~~贾政一阵为难,于家事他是半点不通的,但是却知道眼前的张富不好处置,他也算是自己的奶兄弟了。但是不处置他自己在祖宅如何还能抬得起头来?沉思了片刻,他终是相处了主意,扭头看向轿子道:“妹妹,你在家里曾经随着太太理过家事的,你说这等奴才该如何处置?”

贾敏听罢先是一惊,随即冷笑一声,二哥可真会想法子,什么兄妹情深?这个时候不见看出来了吗?推出自己来得罪张富,亏他想的出来?不过,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做下了也是立威,她一个国公家嫡出的小姐岂会怕一个奴才?

“钱嬷嬷,去端盆水来泼醒张管事,他这样子还真是丢荣国府的脸!”贾敏再轿子中冷冷地道。

轿边的钱嬷嬷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是早在被史氏派给了贾敏没多久她便打定主意跟着新主子了。当即也不再犹豫,招呼两个壮实的婆子去了,也不知她们是从哪里端来了两盆水,很快地回来了,对着还坐在贾政马前地上叫骂的张富以及另外那个男子泼了过去。

“你们,你们当真是大胆!可知道小爷是谁?小爷是荣宁两府的堂亲,贾家的珙大爷!你们,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一行人给小爷我赶走?”贾珙被冷水泼醒了,抹着脸上的水,指着张富的两个跟班叫嚣道。

同样被泼醒了的张富终于看清了马上的人,当即吓了一跳,就在地上改坐为跪,谄笑道:“怎么是二爷来了?小的醉糊涂了,刚才说的都是糊涂话,还请二爷莫要见怪。我老娘一直念叨着二爷您和哥儿呢。”

贾政想到了奶娘,也不好在门前街上怒叱奴才,当即冷哼道:“还不快去开门?”

后头跟着的贾珙这才知道贾政的身份,当即从仰头的公**变为小意奉承的哈巴狗了,瞧见了后头的轿子,只当是贾政的某个侍妾,见轿子直抬向后院,忙谄媚道:“奶奶这是往哪个院子里去?照我说,主院最近的最好的便是玉燕院了,奶奶不如住在那里去……”

贾敏听得那一口一个***,当即恼了,啐了一口厉声道:“钱嬷嬷,去找跟着我们来管事的林春,就说这个贾珙对我这个姑母不敬,以后不许他进门了。”

贾珙傻眼了,看着壮实的钱嬷嬷冷笑才惊醒,再看已经入了内宅的一行人,当即作揖告饶起来。钱嬷嬷理也不理,使人去请林春来,她则冷笑看着贾珙道:“亏得还是位爷呢,这么没有眼力,连已故国公爷的嫡四姑娘,大爷二爷嫡亲的妹子都敢这般折辱。幸好我们姑娘心善,不和你计较。你若是识趣,也不用等林管事来赶人了,自个就该滚出荣国府去!”

贾珙这才知道轿子里的人是贾家的嫡姑娘贾敏,额头上顿时沁出了一层冷汗,当即也不争辩了,灰溜溜地走了。

贾敏并没有因为贾政将自己退出来的事儿生气,并不是她不气,而是她已经完全对哥哥们不抱期望了。贾家列祖列宗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了这样的后人?

她选择住的院子在花园的西侧,隔着正院有些距离,但是立着家里祠堂却是近的,只要穿过了花园,绕过了一道长廊,出了角门,便是小小的家祠。她决定每日来这里祭拜一般父亲,大概是对日后将要行的事有些愧疚吧,才回了老宅她让丫头婆子们自管收拾行李,她就带了钱嬷嬷去小祠堂。

“姑娘,我今日已经给老爷上了一次香了,您还是明天再来吧。免得黑灯瞎火的惊了姑娘。”照看祠堂的陈嬷嬷和孔嬷嬷装着恭敬,只是斜着的双眼中却明显没降贾敏放在眼中。

“难道两位嬷嬷以为你们能代替我么?”贾敏凉凉地扔下一句,便无视两个嬷嬷,径直推开了祠堂的大门进去了。两个嬷嬷一惊想拦着,钱嬷嬷快人一步,冷笑扫过两个没有眼色的婆子,当真是不知好歹,也不看看自个的身份!

“姑娘给老爷上香,你们做奴才的也敢阻拦?”钱嬷嬷瞪了两人道。

两个婆子不过是在金陵祖宅呆久了,头上没主子多年,满宅子里最大的就是张默默和张管事了,但那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奴才不是?被钱嬷嬷这样一喝,才忆起主仆之别来,只得尴尬地站着,才扯着钱嬷嬷东扯西拉起来。

贾敏扫过一排贾家祖宗的灵位,最后落在了先世袭荣国公代善公之位。举起袖子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从一边从初了长香点燃拜了拜后,才轻声道:“老爷,女儿不孝,以后恐怕不能孝顺太太,友爱兄弟了。女儿这样做虽有私心,但也是为了我贾氏一族好。”

贾敏心中静默片刻,又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出了门,屋檐下的灯笼已经燃起,夜空中星子闪烁,贾敏看也不看那两个婆子,带着钱嬷嬷快步地离开了,留下两个人忐忑害怕不已。

“二哥哥,看守祠堂的婆子太不尽心了。这是老爷灵位上的灰尘。其他先祖的牌位也一样。这样心中没有主家的人,明日都打发了吧。”贾敏举袖给贾政看,径直说着她的决定。

林春偷偷看了一眼贾政,见他没有反对,这才低头应诺了,心中暗道自个婆娘果然没猜错,有姑娘在,这祖宅子是不得安宁了。

贾政对之前推出贾敏的事儿有一点愧疚,所以虽然不喜欢贾敏说话的强硬,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着张富的事儿,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奶娘一个面子,便道:“张富方才给我磕了半天的头,他也说了喝酒是偶尔为之,这次便轻罚一下警告他一番就是了,想来他以后不会再犯了。”

贾敏早就知道会这样,直道:“哥哥拿主意就好了。”

兄妹俩都沉默下来,片刻后便各自回房了,半点也不看不出从前的亲密来。

“张材,你说姑娘是不是还在怨我?我也是没法子啊!”贾政感叹道。

小厮张材:“……,姑娘是您的同胞妹子,怎么会怨您呢?”

“但愿吧!”贾政拂了下衣袖,想着自己来金陵的消息传出去后,将会上门的亲朋故旧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而另一头,带着嬷嬷丫头回院子的贾敏早已经不将贾政看在眼中了,“嬷嬷,今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呢。”贾敏喃喃道。

“林姑爷一定会金榜题名的。只是可惜看不到他打马游街的英姿啦。”钱嬷嬷笑眯眯地道。

贾敏想到满城将会议新科的状元、榜眼及探花,当即也是一笑,只是想到十日后将去世的林老爷,又叹了一口气。

之后一连数日里,得知贾家兄妹回金陵的亲朋世交之家纷纷遣了人来看望。而在林海高中探花的消息传来后,即便他们兄妹俩在孝期不宜出门为名,也有人上门拜访。其中最让贾敏惊讶的是林海母族姚家人的上门。

“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失礼,但是事情误会重重,我们家也是没法子了。”姚三太太有些拘谨地道,她身上的衣衫料子虽也不错,但是和她头上的钗环一样都有了些年头了。

贾敏轻轻一笑:“三太太可是太看重我了,按礼我也算是你晚辈,若是能帮忙得我自然义不容辞的。”

“其实这事儿,起因是和我那堂嫂,姚二太太有关。”姚三太太咬牙说了出来。

贾敏端茶杯的手一顿,姚二太太,林海嫡亲的舅母,还有那个曾在林家寄住的姚表妹?她当然记得她们,前世之时,婆婆临终前还交代林海要好生照顾她们,那个时候自己还误会林海想纳了表妹,还和林海大吵了好几次。甩开回忆,她看向姚三太太道:“虽则我人微言轻,但也愿闻其详的。”

京城,林府偏院里,姚二太太目光灼热地拉着女儿姚颖云道:“我没说错吧,你表哥中了探花对不对?你想法子去寻你姑母,告诉她,我不是疯子,我说的都是真的,快去啊!”

姚颖云神色晦暗,抿着嘴坐在椅子上不动,被母亲推了好几把才道:“便是表哥中了探花又如何?他也不会娶我的。你再这样,难道想我们一辈子被当做疯子关起来么?”

“你个傻丫头,你知道什么?贾敏那个毒妇是生不出儿子来的,你只要给你表哥生了孩子,这林家以后就是你的了,我们母女也不用看人眼色了……”姚二太太目光迷离地道。

姚颖云脸色涨的通红,半晌才嗖地站起来,目中含泪道:“娘你再说这样的话,就是不想女儿活了!我也不要什么以后了,干脆死了得了。”说着就推门去了院子里,看见门口的目光如刀的姑父林鑫,但即就害怕得跪下了。

林鑫冷眼看了姚颖云一眼,这才被林忠扶着离开了。大概是因为觉察到自己身子已经撑不了多日,他才鬼使神差的过来姚家母女的院子。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姚太太是疯子,但是心中还是惊忧不已。当天晚上,他便对着妻子姚氏道:“若是贾氏进门三年还没有生子,你便给如海安排几个人。若是生了孩子便去母留子交给贾氏养。还有,你那个侄女颖云,是绝对不能入我林家门,便是做妾也不行!”

林鑫瞪着眼看姚氏许诺了,这才放下心来。三天后,终是在高热不退中去世。而此时的林海刚刚被皇帝钦点入了翰林院做编撰没几日,父亡丁忧。他心中并非不忧心前程,但是更多的是父逝的伤心。

而贾家人,尤其是史氏对林家更加的冷淡了。在她看来,林如海丁忧三年后还不知道能谋到什么却呢?当真是委屈了敏儿了。便是贾赦祭拜之时也不够恭敬,自然被林海默默记在了心中。

林海扶灵南下之时,林老爷的同僚朋友以及他自己的同窗同僚都来相送,倒是贾家人没半个人出现,只遣了管事赖大的来相送。远在金陵的贾敏早知道有此事发生,她能做的,不过是让钱嬷嬷遣了儿子暗地里走一趟苏州了。

宗族(一)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老桥不是故意拖情节啊~~~这章里的狗血桥段是必须的,大纲神马的歪不得啊~~~我每天朝着敏姑娘出嫁的目标吭哧吭哧地奋进啊~~所以来花花鼓励我吧~~~林海扶灵南下,随下的除了母亲姚氏外,还有姚家舅母和表妹以及一众家奴。

船走得本就不快,有因为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林海担心父亲的尸身,只得要求船家每过大城便要停靠,遣了家仆上岸去买冰摸着就走得更慢了。而船家早就打听了林家人的身份,虽然知晓林家老爷一去,就算不得京城的勋贵人家,只是看在林海探花郎的身份留有几分客气。如今又见林家财大气粗,这客气瞬间又多了两分。这日里船行到运河开封段,照例停靠了在码头上。

“给林大爷见礼,我见您又遣了家人上岸去买冰,这人生地不熟的,那些卖冰的店定会漫天要价的。虽然我也知道林大爷家并不在乎这几个钱,但也不能这样被人当做冤大头啊!”船家客气地道。

林海也不是半分俗务不通的人,闻言便顿住脚步,一边正准备带人下船去买冰的林忠也停住了,“郭师傅常年跑船,可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郭进心中安喜,抱拳道:“今日停靠的乃是开封城,等到下一个停靠码头将是安阳,也要三日之后了。但是至少要买能用七日的冰,因为安阳比不得开封城大。林大爷若是放心,可否将事儿交给我来做?定替大爷将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的。”

林海一口应下了,当即让林忠取了一百两的银票给了船家,看着他喜滋滋地下去了,双眸中的暗沉才半点不掩饰地越发深幽起来。

“大爷,交给他我始终不放心,要不要使人跟着他?这等眼睛里只有钱的家伙,我是觉得不大可靠。”林忠想了片刻道。

“既如你所言,他眼中只有钱财,为了赚钱就一定不会办坏了去。他心中明白,即便我如今要在家守孝,倒是要整治他一个小小的商家也是易如反掌的,哪怕他背后有靠山。好了,这两天舅太太可还曾闹腾?你让看守的人嘴巴紧些,我不想有什么流言传出去。”林海迎着江风声音冷清,比之当日高中探花打马游街之时,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更似一根修竹了。

林忠想到船底舱被关着的姚二太太,眼神也是一暗,低头请罪道:“还请大爷治罪,为了不让船家的人看了胡乱猜测,我使人说舅太太是您的奶娘,心怀不忿背了主,如今更是神思不清。太太和大爷念在往西的情分上不任打了出去,还带着她回苏州老家再送她回她侄儿家。”

林海点头道:“你做得很妥当。表姑娘那里怎么说?”

“表姑娘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说不要短了舅太太的衣食就好了。”林忠心里很是看不起姚颖云,那舅太太再疯癫,也是亲娘啊。可是她倒好,全副身心都放在讨好太太身上。

林海想到这几日里都会在母亲的客房里碰见表妹,眼神中露出一丝轻不可微的讥讽,才想抬步去母亲房里看看,便听见码头一阵喧哗,却是有人奏起了哀乐。他转头一看,看见码头上人影中的那招摇的宝盖华车时,神色一变。

“敢问这船上的可是尽可探花郎,翰林院编撰林大人?小人乃是东平王府的大爷身边的长随,我家大爷在码头为林侯爷设了祭棚,还请林人下船一见。”来人一身整齐的黑色衫袍,话语言间大方得体,尽显东平王府的不一般。

林海面色一整,让林忠将事儿秉给姚氏知晓,这才带着小厮下了船。

祭棚边哀乐阵阵纸钱齐洒,林海对着跪祭之人弯腰致谢了,这才看向坐在一大圆椅上的苍白青年,东平王的嫡长子,郑苍穹。

“多谢拓一兄来送祭家父。”林如海的目光只在青年的双腿上停顿了片刻这才移开。

“林侯爷于我也有半师之谊,此来是应该的。我们也许久不曾见面了,不如找个地方详谈一番?”郑苍穹直直道。

林海沉思了片刻才道:“不如上船去我的客房里说吧。”

郑苍穹颔首同意,却是依旧坐在椅子上被人抬着上了大船。

姚颖云恰巧从姚氏的房中出来,娉娉婷婷地行在廊上,待同林海以及被抬着走进得郑苍穹相遇时,已是避之不及,忙对着两人行了礼。待看清抬椅上苍白疏淡中露出三分贵气的郑苍穹的容貌时,她顿时呆住了。直到一行人进了林海地客房,她才抚上了自己的急跳不止的心窝,为什么,看见那个公子时,心跳得这般快?比当初靠近表哥说话还跳得快?

“三水,那位公子是谁?表哥待他好似很不寻常呢?”姚颖云叫住林海地小厮之一,笑盈盈地问道。

“哎哟,表姑娘看出来了?那可是真正的贵人呢。他是咱大爷从前的同窗好友,东平王府的大公子呢。”林三水想到郑苍穹双腿坏了后就不再进学,失去了世子的位子后更是离开了京城避到了开封城,就一阵摇头叹息。不过他还机灵,这些话并没有说出来。

姚颖云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难怪乎觉得他那样高贵?居然真是王孙公子。这般的人品,这般的相貌,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她脸红如酡做梦一样地回了房,然后一会儿哀声一会儿笑,还不是偷偷推开窗棂,想再看那人的身影。

于姚颖云而言,郑苍穹比之表哥林海强上许多,她并没有细想人家郑苍穹堂堂王府的嫡长子怎么会好端端地避到了开封来。看着郑苍穹被人抬下船时慵懒矜贵的姿态,她心中隐隐约约地浮起一个想法——若是要做妾,做表哥的妾还不如做这位王府公子的妾呢!

不说姚颖云被郑苍穹搅得芳心大动,只说林海在客房中,看着手中一张薄薄的纸张良久,记住上面所写的每一个字后才将之点燃烧尽。这一日,林海在亡父的灵前烧香跪拜的时间比之前要多了半刻钟。

“父亲,我答应了拓一的招揽,不,应该说是天子的招揽。不然,我不知道守孝期满之后,如何能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为了林家,儿子也只能如此……”林海对着父亲的灵位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待林家包下的大船离开开封后,跟在林海身边的小厮们只觉得大爷日渐沉稳了,而跟在姚颖云的两个丫头则是被她弄得惊吓不已,只是见她不再亲近大爷也不再十分用力地讨好太太姚氏后,自是将异常隐瞒了下来并没有报上去。乃至其后出了大事儿,她们才知自己的失职却是后话了。

如此,待林海一家子终于到了苏州时,已经是快进六月了,当他看见来迎的除了林氏族人还有曾经见过的贾家仆从钱强和几个人,问明是二舅子贾政遣来的后,对贾家的不满稍微平息了两分。只是在同钱强说了几句话后,隐隐听出这些人并非是二舅子遣来的,而是未婚妻子假借贾政的名头遣来的后,一时惊叹贾四姑娘的大胆,对于这个妻子难免更是好奇了两分。

金陵,荣府老宅里,藤萝掩映,假山之上流水潺潺,自从进了主子后,比之东边依旧紧锁的宁府,荣府明显多出了几分生气。

“十一老太太,这边请。”带路的丫头言行举止一派大方,话语也很客气。只是这种客气中显示出的疏离,让这位满头银丝的老夫人脸色变得有些僵直。她的年纪大,辈分高,哪怕是贾代善及史氏也要唤她一声婶娘,纵使一家子要依靠荣宁两府的提携过活,但是长辈的架子从来没放下过。

早几日里这十一老太太还盼着贾敏兄妹亲自上门拜访,等了几日听说十老太爷、十六老太爷都是上门去的,她才有些不安,又经受不住曾孙子贾珙的哀求,这才来了荣府祖宅。

贾敏早知道十一老太太今日过来的事情,虽然心里面不大看得上这个叔祖母,这颜面还是要顾及一二的。当即就在正院东厅里候着十一老太太了。

贾敏端坐在正中的十二扇黄楠木的梨花盈水图屏风前的五扇屏风罗汉床前,听见外头的动静,忙下了床迎了上去。“十一叔祖母可来了。”随对着她福了福请她与罗汉床上落座。

十一老太太挑眉一笑,也不管那罗汉床上并没有设下小几,半点也不推辞的坐了。扫了眼床边的立着的圆肚通明的琉璃宫灯,顿时有些眼热。“四姑娘既是回来替大侄儿守孝的,这些奢侈东西还是不要用的好,让人看见了不好。翠花啊,还不快替四姑娘收起来?”

跟着十一老太太身后一起进来两个眼生的女孩子,那个臂粗膀圆的当即应了声,双眼放亮地上前抱下了立架上的两个宫灯。让贾敏和几个丫头婆子看得目瞪口呆。

“姑姑可别恼,我曾祖母也是为了姑姑好,她替你照看定不会有什么闪失的。”另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捏着帕子扭捏一笑,凑近贾敏身边道。

“这是盈喜,她是你玮大哥的二女儿,她母亲可是甄家姑娘呢,她舅舅如今也是个官儿呢,乃是苏州县丞呢。她啊,是咱们族里姑娘最拔尖的一个。我看四姑娘你身边每个亲近的人,丫头婆子都是下人,不如让她来陪着你,好为大侄儿也抄抄经尽尽孝。”十一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道,看着曾孙女的目光中充满了自得,好似断定贾敏一定该答应一样。

贾敏扑哧一笑,她还真没有想到贾家的族人中有这等不要脸皮的,京中的族人虽然时常去荣府宁府里打秋风,却也是恭恭敬敬地不端什么架子的。她扫了一眼盈喜的衣着,笑容一收,眉头皱起道:“尽孝?虽然辈分上她也要喊先父一声叔祖的,但是怎么说都已经出了五服了,这孝就不必尽了。侄女儿正是花儿般的年纪,若是来这里陪我,岂不是要脱下亮色的衣服妆饰,只能陪着我着素?这怎么行呢?”

若是脸皮薄的人,听到贾敏的话,一定会为自己大红大紫来守孝的族人家里拜访而脸红,但是十一老太太可半点自觉没有:“你说的是。那你抄经跪拜时她避开就是了,有了她在,你也有个人说笑的。你侄女儿可是能断文识字的,背诗那是信口拈来,真真是个才女。你以后的夫婿是探花郎,正好可以和你侄女儿多说说诗,这等机会可是不多的。”

贾盈喜晃动翘臀,笑盈盈地抓住坐在罗汉床边交椅上的贾敏的手,眨了眨眼道:“姑姑,侄女儿熟读诗书,奈何没有一个知己。姑姑一看就是才气不凡的,定会发现这书本中的乐趣,说不得我们还能以书相交,成为知己呢。”

贾敏也不是没见过这般人来,只是没想到自己亲戚家中也有这等极品,当即笑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道:“这么说你很会吟诗了?念一首来听听?”

贾盈喜双眼一弯,轻甩手帕,故意细着嗓子道:“那我就献丑了。金陵一地草木繁,名花处处发幽然。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引人看。定是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来空谷。”

贾盈喜吟到此处,更是扭了一下腰肢,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继吟道:“最是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朱唇生晕玉掩脸,翠袖卷纱红映肉。林深有雨晓光迟,日迟风轻春睡足。窗里佳人对镜看,月下身影更清淑。”

贾敏看着贾盈喜有吟又扭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这是诗吗?分明是将东坡先生的《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改动了几个字而已,她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侄女儿大才,如此十一叔祖母更该好生请人教导侄女儿才是。侄女儿也有十五六岁了,如此才气当寻得好人家才是。”贾敏年纪虽小,却也是贾盈喜的长辈,当即轻笑道。

十一老太太就算再糊涂,也听出了贾敏拒绝的意思,当即脸色一变道:“听说林家亲翁去世了,林家姑爷要回苏州守孝,虽则是个探花郎,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们家盈喜的舅舅可是苏州的县丞,有了他照顾,林姑爷在苏州也有依仗,不至于被林家族人欺了去的。”

“姑姑怕还不知道吧,林氏一族那看是都瞧着林姑爷的家产眼红呢,若是有了我舅舅的照拂,怎么说也不会吃亏呀!林姑爷再厉害,也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况且和族人相争坏了名声,以后再起复可就难了。”贾盈喜好言劝道。

“让盈喜陪你段时日,等到了中秋节前她和她娘去苏州外祖家,也好替你去看看林姑爷。”十一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道。

贾敏这才明白,贾盈喜这丫头居然是冲着林海来的。当即目光寒如冰雪,冷冷扫过这对祖孙,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何必再给她们脸?

宗族(二)

“咚!”茶杯放在了小几上清脆的声音让屋中顿时一静,贾敏缓缓一笑,大大的双眼中寒气萦绕:“十一叔祖母和盈喜侄女儿可说完了?”素色长袖轻轻一拢,她转眼看向钱嬷嬷道:“去请二爷来,另外让林管事去请十老太爷来。”

贾敏的声音很缓,也清脆如玉石。但是钱嬷嬷听在耳中,心头顿时一颤,这些日子里她大概也了解了贾敏的性子,声音愈缓也说明她愈生气,当即半点不敢延慢匆匆去了。

十一老太太半响才明白贾敏的意思,顿时呆住了,贾敏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就翻脸了?又一想她让人去请十老太爷来,自是冲着自己来的,当即气恼地指着贾敏道:“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我是看你长辈都不在身边,好意教导你,好意让盈喜丫头陪着你,你便是不同意,也不该不敬我这个长辈,就是你母亲史氏也不敢对我这般无礼!”

贾敏长睫微颤,清澈的目光直射向十一老太太,看得这年过七十,几十年都不知羞惭是何物的老太太的脸上又红又热,她只觉得贾敏的目光仿佛冰雾一般,冷冷凉凉的,让人心里不禁生出一阵寒意来。

贾敏神色淡然,心中的不满半点痕迹不露,只是轻声道:“十一叔祖母这话,我可不敢当。若是我真有失礼之处,你不妨同十老太爷说说,我也不是不听教诲之人。”

贾盈喜早已经怔住了,她虽然常自称自己是大家小姐,但是心中却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曾在灵谷寺外见过甄家姑娘上香时的排场,那时才知什么是真正大家闺秀的气度。如今,又一次在贾敏身上感受到了。心中有折服有自卑,但是一想自己要如同那些粗俗女子们一样嫁得普通男子,心中却很是不甘。你贾敏不就是投得好胎?凭什么你就能嫁得贵婿?

贾敏静默,示意首夏再沏茶来,阳羡紫笋淡淡的茶香悠然飘散,十一老太太和贾盈喜却是愈加忐忑,那茶香好似细细不绝的针刺般,让她们又慌又急,却什么都不敢说。

“二爷来了。”门外的丫头们的声音打破了一室静默。贾敏起身对着贾政福了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二哥可来了,十一老太太说我妹妹不知道好歹,不敬她这个长辈。妹妹也不知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所以就让人请了二哥过来,干脆二哥你来招呼老太太好了。”

贾敏神色中尽是不解的委屈,请了贾政坐下后又道:“二哥也是知道我的,最是受不得人误解。不敬长辈这等罪名我可不想胡乱背上,就让人去请十老太爷过来坐坐。”

贾政听罢,看贾敏的神色,脸色有些纠结,眼神闪烁,他得太太史氏的点拨,来金陵的一大目的,就是要拉拢这边的族人。十一老太太虽然有些不着调,妹妹也太较真了。随即瞪了贾敏一眼道:“十一老太太总是咱们的长辈,你也不要只端着国公府小姐的架子。还不快向十一老太太道个歉?”

贾敏直看着贾政片刻,目光愈加清冷,好似要看向贾政的心底去。心中冷笑,二哥这些日子明着说不出门见客,每日里上门的族人,他却是一一接见的,态度还出奇的客气。当她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么?

“二哥如此便是要给我定下不敬长辈的罪名了?我这就到老爷灵前哭去,二哥不护着我倒也罢了,反倒和着外人欺负我?”贾敏说着捏着帕子抹了下眼睛,转身作势就走。

“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十老太爷一进院子,就看见贾敏红着双眼,委委屈屈地冲出来。想到十一房太太的做派,当即胡子气得一翘,忙道:“大姑娘受了委屈只管同我说,我怎么也是贾氏一族在金陵的大家长呢。”

贾敏垂头不语,芳草忙出声道:“十老太爷,我只是个小丫头,但是也从来没见过这等没脸没皮的人,进门看见屋里的琉璃宫灯贵重,便指派丫头抱了去,还说什么代为保管。我们姑娘小,但是二爷可不小呢.咱们贾家这等大族,便是人眼皮子浅,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的强抢吧?”

十老太爷一张老脸也涨红了,心中暗自将十一老太太狠骂了几句,忙劝着贾敏道:“大姑娘千万别和她计较,她是村姑出生,最是见不得好东西。我一会便让她将东西给你还回去。”

贾敏心中一晒,十一老太太不要脸,那是明着来。但十老太爷不要脸却是暗着来。脸上却做出感激之色来,对着十老太爷福了一福,才咬唇道:“钱财等乃是身外之物,她们若是看中了,同我说一声,我自是会送给她们的。如今这般,真是让人难为……”贾敏故意一叹,才继续道:“老太爷,东西就算了,也不用让她们还回来了,免得她们说我不敬长辈……”

贾敏心中微微冷笑,这些族人不是东西,但是却不能让他们拧成一股绳站在二哥的一边去。十一老太太这等人正好是让他们乱成一团的事由。

“十老太爷,容我再多嘴几句了。我们姑娘良善,有些龌龊的话她说不出口,我这个丫头却没有顾忌。那盈喜姑娘口口声声说要伴着我们姑娘,却穿着一身大红的褂子过来,这就是贾家最拔尖的姑娘?没得败坏一族姑娘的名声!还说什么八月中秋要去苏州时,便去我们家未来姑爷林大爷家去探探。呵呵,这也是姑娘说得出口的话?”芳草嘴皮直翻,一众的丫头们眼中的不屑尽露,让十老太爷的一张老脸也糟的慌。

“听说十老太爷家中也有两个姑娘,她们的年纪不小了,若是受了牵连就不好了。甄家太太前几日遣了管事婆子给我捎了话,让我去她们家走动一二,我虽然推脱了,两个妹妹去正好。”贾敏低声道。

十老太爷心中一喜,正要应下,便见贾政亲自扶着十一老太太出来了,当即脸一板,对着老弟妇道:“你是如何做长辈的?居然欺负起大姑娘来了,还不快给大姑娘赔礼?”

贾政瞟了一眼贾敏,心中微恼,妹妹这是铁了心要得罪十一房了?十一老太太虽然不靠谱,但是她有三个儿子,孙子更多,乃是族人中人丁最兴旺的一房,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一大堆族人。得失还没计算清楚,他就听见贾敏清脆的声音道:“十一老太太终是长辈,赔礼道歉就算了。只是,十一老太太还是多在家中享福的好,我一个同族晚辈自然不会和老太太计较什么,但若是得罪了外头的贵人,别人未必就不会计较了。”

十一老太太还要说什么,却在十老太爷如刀的目光中没有说出口。心中将贾敏恨得慌,瞟了一眼贾政,哼了一声就带着两个女孩子气呼呼地走了,当然,那一对琉璃宫灯也被抱走了。

贾敏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忐忑不安状,对着十老太爷道:“她这般恼怒,不晓得真相的外人若是误会了我真不敬长辈,那该如何是好呢?”

十老太爷想到自己家的孙女能去甄家,又不喜方才十一房弟媳对自己不大恭敬,便哼道:“大姑娘不必担心,若是真有什么不好的话,我自当为你证清白的。”

“那就多谢十老太爷了。”随即转头对着贾政道:“二哥好生招待老太爷吧,妹妹先行告退了。”贾敏带着丫头甫一走远,便对着芳草道:“你方才做得很好。接下来,你还要去办一件事儿。”

芳草喜滋滋地道:“姑娘只管吩咐,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贾敏的目光中冷意乍现,想到这些日子贾政的行为,终是在芳草耳边细细吩咐了几句。芳草越听双眼睁得越大,最后惊疑道:“姑娘,这,这样好吗?其实只要将话传出去,何必扯到二爷身上去?若是太太知道了,肯定要恼姑娘的。”

贾敏神色极冷,缓缓开口道:“二爷方才要我向十一老太太赔罪,若是我听了他的,明日里满金陵城里就会传起我不敬长辈的流言。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后果吗?”

芳草想到二爷的行为,顿时不再犹豫:“姑娘,我这去了。”首夏见芳草走远了,才小声道:“姑娘,紫芙这些天和华儿已经越走越近了。华儿向紫芙请教针线,说是给二爷做秋衣。”

贾敏偏头看向华儿道:“你也要不着痕迹的提点华儿,教她识字吟得诗文最好。不要让她看出了痕迹。”

首夏自是点头应喏了,后头跟着的钱嬷嬷听着,心中更是敬畏贾敏不提了。

次日里,金陵城中上至勋贵人家下至一般的庶民百姓,都知道了贾家宗族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就是刚来金陵不久的荣府二爷贾政都卷起了流言蜚语之中,什么打着守孝的招牌会饮宾客、没有规矩大肆地住进了荣府祖宅里中的正院东屋里、纵容奴仆欺主等等。半个月的功夫,还喧嚣尘上不见平息。

“想不到贾家二爷是面上斯文内里不正的人,还读的是圣贤书呢。”林忠将金陵的流言说给了林海听,心中对小主人结了贾家这门不靠谱的亲家很是不满。

林海看着手头的纸张,淡淡地道:“不过是流言蜚语而已,传得再凶,贾二爷还是贾二爷。倒是此事一过,贾家宗族将颜面大失,也没有什么气焰了。”他并不知道,贾敏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贾二爷只是贾二爷。他静思片刻,眉头微微一动,当即道:“做出这事之人倒是个聪明的,也正好让我学上一学,林家宗亲们这些日子实在太不像话了。”

林忠双眼一怔,待听得林海地吩咐,踌躇道:“大爷,你是不是再斟酌一番?虽则他们有些过分,但是毕竟同是姓林的,若是闹得太过了,对您的名声也有影响的。”

“不必。他们昨日气得太太晕倒,便已经是不将同族情分抛在脑后了。你照我说的去做,我的名声,可不是那般好牵连的。”林如海冷傲地道。

林忠暗叹一口气,想到族中那些人的行为,也难怪大爷这么生气了,应了声就下去布置了。

时光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当金陵的事情传到京城时,正是大房瑚哥儿周岁生辰前夕。史氏气得脸色铁青,一套汝窑青瓷茶盏当即被摔得粉碎。

“去,叫二奶奶过来。”史氏心中主意已定,她晓得事情不可以再拖下去了,再过七个月孝期将满。而这几个月里,贾赦夫妻俩对自己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她全都忍了下来,因为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所谋所想,从来都没有出了纰漏,荣国府里自己才是那个做主的人,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出孝(一)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先是抽了我进不了后台~然后我去看比赛了,然后这么晚更新……抱头~~~虽然很晚,但是花花啦别忘记啦啊~~~感觉这章很有爱啊~~“姑娘,我们家阿强已经打听清楚了,说是今日就是林家姑爷护送姚三太太和姚姑娘回金陵的日子。”钱嬷嬷掀开帘子,对坐在窗下罗汉床上做针线的贾敏轻声道。

贾敏一笑,从一边迎枕边的荷包里取出一块银角子塞给了钱嬷嬷:“替我谢谢你们家阿强,以后还有吩咐他的事儿呢。”

钱嬷嬷也不推辞,笑道:“替姑娘跑腿那是应该的,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交代下来,定不会错的。”她顿了顿,踌躇了片刻道:“姑娘打听林姑爷来金陵的事儿,难道姑娘有什么打算?”想到一事,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难道姑娘打算去见林姑爷?这怎么成?

“钱嬷嬷,这些时日来,我待你如何?正是因为你忠心为主,我才如此倚重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我并喜欢房中的管事嬷嬷一再的换人呢。”贾敏缓缓地说着。

钱嬷嬷心中一激灵,想说的话全都吞了回肠子里去了,讪讪笑着表了一回忠心这才下去了。

贾敏从罗汉床上下来,唤了丫头进来伺候更衣,心中盘算了一回,便往贾政所在的书房而去了。

“姑娘好。”华儿端着一碟茶点过来,见了贾敏一行,忙笑着行礼:“二爷正在书房里呢,我替姑娘传话。”

贾敏站在书房前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见“咯吱——”的开门声。

华儿打开门,对着贾敏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贾敏小心些。贾敏心中冷冷一笑,二哥还真是没气量,面上却是半点不显,走到漆黑的书案钱,缓缓等着贾政搁笔。

贾政正在一张雪浪纸上作画,当最后一笔落下,这才抬头,看见贾敏后微露诧异道:“妹妹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让人先说一声,等很久了吧。要是事儿急让人传个话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他说得真诚,好似真的不知道贾敏已经来了许久一样。

贾敏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落座,微笑道:“二哥太客气了,我等会子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让贾政有些xiōng闷。

“过两日就是大哥家的瑚哥儿的周岁生辰,虽然让人往京里送了贺礼回去,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够。我想着瑚哥儿和珠哥儿都是不足月生产的,便想着去药王庙里拜拜菩萨,祈求菩萨保佑瑚哥儿和珠哥儿身体安康,顺顺利利的长大。二哥要不要和我一同去药王庙拜拜?”贾敏又邀贾政一起去。

贾政摇头拒绝了,只是道:“妹妹自去就是了。我正赶抄出孝时供奉的经书,就不陪妹妹你一起去了。只是药王庙虽不远,但是带的人也不能少了,事事小心些,早些拜完就回府吧。”

贾敏笑着应了这才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二哥了,妹妹告辞了。”她知道,今日贾政如此疏淡的做派,是因为他怀疑前段时日的流言和自己有关。

“张材,你说四姑娘真的是那个背后使坏的人吗?在大哥和我之间,她素来比较亲近我的,这次陪她来金陵的更是我,她为何要这样做呢?”贾政想不明白,只得问心腹小厮道。

张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就冲二爷你之前两次三番扯着姑娘出来挡事儿,同姑娘生分了也是迟早的事儿。嘴上却道:“依小的看,之前那事儿也不定是姑娘的主意,您们可是亲兄妹呢,肯定是有人挑拨离间,好从中得好处。”

贾政也觉得如此,妹妹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随即道:“罢了,一会儿你王姑娘那里走一躺,看要不要搭把手。”

张材想到活泼的芳草,心中一阵痒痒,忙欢喜地应了。

却说贾敏回了院子就让人开始收拾东西,去药王庙里拜菩萨可是她等了好久的事儿,她希望子在庙里面遇上想见的人。至于京城里面将会发生的事儿,大嫂子若是小心谨慎,或许还能防范一二,若她还是不以为然,最终出事了,也就怨不得人了。对着首夏几个交代了次日去药王庙的事儿,见她们一个个欢喜的样子,知道这一年来她们拘在府内拘苦了。

次日一大早,贾敏就起身由着丫头替自己梳妆打扮,倭堕髻上只插着两根点钻绞丝银钗,很是素洁大方。

“好了,耳环我自己挑吧。”她在匣子里挑了一对浅碧色的灯笼耳坠,一边戴在耳朵上,一边含笑着道:“药王庙就在**笼山上,紧邻着玄武湖。风光优美,你们也好生松快一日。”

“是。”首夏、芳草也都换上了新裁的衣服,她们俩隐约猜到贾敏的计划,都很有颜色的半点没露。

稍微用了点早膳,贾敏便坐上轿子在一干丫头婆子的陪伴下,又有十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随行在后,一路往位于**笼山的药王庙而去。

贾敏一行到药王庙时才巳时中刻,已经有不少香客带着香烛等物进寺庙拜菩萨了。

“姑娘,要不和庙中的师傅说一声,直接将轿子抬上山?”钱嬷嬷看着一步步的台阶,犹豫地问道。

“菩萨面前众生平等,我和其他人一样徒步上山,这样方才显得心诚的嘛。”贾敏从轿子里出来,看向苍劲老树掩映下爬满青苔的石阶,露出一丝笑容来。

贾敏一步步走在台阶上,看着两边枝粗叶茂的大树,一看就是有许多年头了,就如**笼山上的药王庙一样,从东晋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不知道多少人曾经和自己一样行走过这些青苔石阶呢。

林海才从药王阁出来,同主持方智大师为母亲姚氏求了一副药方,就去了后山药师塔,俯瞰波光粼粼的玄武湖,只觉xiōng中浊气尽出。想到郑苍穹所说的第一件任务,他看向了玄武湖东边的一座极尽华美的阆苑,那里正是甄家的别院。

想到甄家,就不免想到了贾家,林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转身欲下塔时,却瞧见不远处的藤萝廊后转出的一行人,当前的女子一身rǔ白色的广袖宽身长裙,行走间袖边和裙摆处绣着团团的浅紫色鸢尾花好似在随风摇摆一样,娉婷婉约。林海正想转身避开,却突然一顿,仔细瞧去,果然是曾远远瞧见过的人儿。

“林水,你去打听一番,那被人簇拥的姑娘可是荣府的四姑娘?”林海唤过机灵的小厮吩咐道。

“你们也都去拜拜吧,只钱嬷嬷、首夏和芳草跟着我就行了。”贾敏打发了其他的丫头和婆子,只带着这三人沿着藤萝遍布的廊庑静静行走着。

“姑娘,前面药王塔前有小沙弥守着,看来那里是有人先进去了。”钱嬷嬷忙道。

贾敏点了点头,看了眼药王塔,转身走进了树林里,在一棵巨大的华盖如云的榕树下的石桌边坐下。当一袭青衫的林海走近时,钱嬷嬷、首夏和芳草都呆住了,她们之前虽然见过林海,但是隔着了一段不短的日子,且不是远远的瞧着就是隔着屏风。钱嬷嬷三人忙挡在了贾敏的面前,还当即道:“这位公子止步,我们姑娘正在这里歇息。”

“在下林海,欲和贾姑娘说句话。”林海微微一笑。

贾敏心中却是大定,起身绕过钱嬷嬷道:“嬷嬷,你们在一边等着吧。”然后才对着林海福了福,仰头大方一笑。

“多谢四姑娘当日送的贺礼。”林海双眼明亮,一派大方的样子,只是他微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贾敏心中偷笑,十七八岁的林海,其实也曾被自己怀念过的。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直襟衣袍,只腰际挂着一枚玉环,气质温文如春风,又加上清俊的相貌,通身上下自有一股让人不能轻视的清贵之气。

贾敏不由得微微地笑了一下,大大的杏眼里波光粼粼:“林大爷客气了,送上贺礼本是应该的。”她顿了下,又起身对着林海福了福郑重道:“我替家人的失礼之处道歉了,还请你不要太计较……”说着脸上露出了羞恼、委屈等色来。

林海认真打量着贾敏,她的羞恼能够理解,为什么有委屈?难道贾家人待她这个嫡出的姑娘也有不足之处么?“姑娘不用如此的,我猜定是贵府中人事务繁忙之故,且也和姑娘你无关的。”

贾敏最担心的便是又如前世一般,自己还没进林家的门,便被母亲哥哥给连累了,听得林海这样讲,顿时放下了一半的心:“不知道林太太身体怎么样了?若是知道在这里能巧遇林大爷,定会将给林太太做的东西带来。”

林海很高兴,他觉得心里面好似涌出了一股热流,暖暖的,软软的,让人的心有些痒又有些乱更有些甜……

“家母如今身体还好,劳你挂心了。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林海微笑道。

就算是隔着前世今生,就算是曾有过争执和误解,就算这一刻是她刻意而为的,此时的贾敏见林海如此,心中还是柔了起来:“前些时日,姚家三太太来家里拜访,说是知道我和林家的关系,便托我一件事儿,我有些为难,今日既然碰见林大爷了,我也就不用再为难了如何将话告诉你了。”

贾敏看见林海脸上的笑容变淡,心道他果然不待见姚家母族啊。道:“姚三太太说姚家从来不曾亏待过姚二太太,姚二老爷既然有庶子,自然没有从族中过继嗣子的道理。族中不同意姚二太太的提议,决计不是欺负二太太。姚三太太还说了,就是姚家姑娘年龄也不小了,将来说亲嫁人,有亲兄弟撑腰也比嗣子撑腰的好。”

林海轻声应了,自前日送舅母和表妹一到金陵,他便知道当初舅母带着表妹千里迢迢去京城林府时说的话,多数是当不得真的。“多谢姑娘告知,姚家的事情我心中有数。若是她们再有这样的事情见你,你也不必为难的,一概拒绝就是了。”

“之前我一直想着姚家终是你们家的亲戚,应下很为难,不应也是不妥。如今得了你这话,我知道怎么应付了。”贾敏说着略微自嘲地道:“姚家乃是金陵有名的书香大族,其实比很多勋贵人家都讲规矩些,说不得林大爷以后就会知道了。”

林海一怔,随即了然贾敏这话中指的该是贾家的,当即起了猜测,她这其中暗示的东西。

“今日我来药王庙,是为两个侄儿来祈求菩萨保佑的。两个侄儿都是早产落地,我只求菩萨保佑他们安安稳稳地长大,不要出什么意外的好。”贾敏叹了一句,这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告辞了。林大爷也请多多保重。”

一边的钱嬷嬷和首夏、芳草三人一直如临大敌地在一边守着,既怕姑娘和未来姑爷逾矩,又怕有人突然进来林子。等看见贾敏起身,都是大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去,簇拥着贾敏离开了。

林海眉头皱了皱,看贾敏的身影消失,还在思索着她那一番话,她这是想告诉自己一些事情?林海本就是极为聪明之人,沉思片刻,便知道贾敏那话的意思——荣府家宅不宁,大房和二房已经起了争端。

林海深吸了一口气,贾四姑娘果然又聪明又胆大,竟然将这等话露给自己这个未婚夫婿知道?说不定今日药王庙能够凑巧遇见,也是她特意打听过的?摇了摇头,她能打听到自己来了金陵,但是自己来药王庙乃是临时起意的,应该只是凑巧了。不过,她这么信任自己么?林海幽深的双眸更深更亮了,再想着前些日子金陵传起贾政的流言,看来也和她有关?既然如此,自己这个未婚夫也是该帮她一把才是。

钱嬷嬷看着缓缓慢性的贾敏,心中暗自嘀咕怎么这样巧,来药王庙里居然碰见了林姑爷了?她却不知道,贾敏是知道林海这日会来药王庙的,前世里第一场争执便是他的这次金陵之行,而他当时的解释是:“我只是顺道送舅母表妹回金陵,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去药王庙为太太求养身的方子,去了金陵的第二日我便去求药方了……”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并没有相信呢。贾敏叹了一口气,林海这样聪明的人,自己那些话他应该是能猜到几分用意才对的,二哥若是在金陵被拖住了脚步不能依着太太的意思及时回京城,自己的筹谋便算是成功大半了。

二十多天之后的某一天里,荣府里来了一位士子,同贾政一见如故,开始每日里在书房不分昼夜里谈诗说书。又几个月之后,贾政便奉他为知己。年前大雪纷飞之时,贾政更是执意要亲送士子回嘉兴,谁也没想到贾政这一送就是三个月未归。

“姑娘,赖嬷嬷又来催促了。”首夏看脱下素服换上新春衣的贾敏,微微笑道。

“二爷没回来,我怎么好丢下哥哥独自回京城?少不得再等等了。”贾敏笑得眉眼弯弯,林海找来的这个书生还真是不错啊。

出孝(二)

“姑娘,如今孝期都满了别说回京了,二爷的人都没见着,太太在京中定是急得慌。二爷出门都这么多天了,会不是出事了?要不要再派人往嘉兴府去寻二爷?”赖嬷嬷想到自己这趟差事已经办砸了,心中就是后悔当初揽了这趟差事。

贾敏也绷紧了一张俏脸,淡淡地道:“嬷嬷这话说得,二哥多大的人了?都做爹了,怎么会出个门就出事?再说了,华儿和张材、张良都跟着二哥呢,怎么会出事?”

贾敏顿了顿,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别以为我关心二哥,年前二哥遣人送了书信回来,说他在嘉兴府万事安好。过年的时候,他不在我担心得很,正想着遣人去寻。不想没几天他又遣人送了消息来了,说是年前他在朋友家中染上了风寒,加上天降大雪,便羁留在朋友家中。等他身体好了,便会回来的。我当即就让张管事带了药材和数个家仆都往嘉兴去了。”

贾敏顿了一顿,声音更加低沉:“前些天除服大祭,本是要灵谷寺的高僧来家中做法事的,也因二哥不在而作罢。那是我就遣人去寻二哥回来,如今已过去半个多月了,虽不见消息传回来,但想也是没有什么事的。”

“姑娘之前怎么就不劝着点二爷呢?年前还在孝中,且天寒地冻的,怎么就去了嘉兴府呢?”赖嬷嬷看着贾敏,语气中有着抱怨。赖嬷嬷身边还站着王氏的rǔ娘周嬷嬷,这次也一并南下来接人的,她看向贾敏的神色里也带有一丝埋怨。

贾敏暗哼一声,贾府的奴才可真是好派头!当即垂睫幽幽道:“赖嬷嬷和周嬷嬷可是埋怨我?我是妹妹,二哥是兄长,他拿定主意的事情,又岂是我这个妹妹的能劝动的?先前二哥说要十里相送关先生的时候,我就劝过二哥的,奈何他主意已定……”

芳草早在贾敏声音转缓时,就得了意,当即哼道:“赖嬷嬷是太太身边伺候的人,倒也罢了。只是周嬷嬷,你方才那也是怪我们姑娘了?我倒是不知道哪家的奴才比主子还大?还埋怨起姑娘来?”

“芳草,周嬷嬷是二嫂的rǔ娘,她这也是担心二哥哥。算了,总归是我的错……”贾敏一脸的委屈,起身就往厅外走。钱嬷嬷、首夏忙跟着走了,只芳草哼了一声对着赖嬷嬷道:“嬷嬷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姑娘这些日子为了遮住二爷不在的事儿,每天里应付族人和亲戚家的人累得不行。如今还被你们这样指责,她怎么能不委屈?”

赖嬷嬷看着扭着腰也走了的芳草,同周嬷嬷面面相觑——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周嬷嬷得了王氏的吩咐要打探清楚贾政这一年多的事儿,如今见不着贾政的人,就连贴身伺候的人都不在,她还怎么打探?贾敏的人,她可不敢胡乱打听。

“赖姐姐,您说,现在可怎么办?姑娘好像真的恼了。”周嬷嬷觉得贾敏这个姑娘比大奶奶还厉害,从来不敢轻视的。

赖嬷嬷也没有好主意,片刻后才道:“还能怎么样?二爷的事情,姑娘既然想办法遮住了,就不好再张扬开。如今只能想法子劝姑娘消气,快些将二爷找回来。”

周嬷嬷忙握着赖嬷嬷的手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姑娘和我们***关系老姐姐你是知道的,劝姑娘消气的事儿,还要姐姐多多出面了。”

赖嬷嬷心中得意,笑道:“老妹妹放心就是了。姑娘那性子我还是知道的,恼也是一时的。只是要她消气,妹妹可一定不要再惹姑娘了。”

周嬷嬷忙应了,就是王氏碰着贾敏生气都要陪小心,自己一个奴才,哪里敢去惹她?

“姑娘,披上斗篷吧,二月底的春风可也冷得慌呢。”钱嬷嬷和首夏追着贾敏到了园子里,忙将手里的素色的斗篷给她系上了。

贾敏抬头看了一眼随风摇摆的树枝上的小绿苞,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这才轻笑道:“甄家的这次春宴,我正好去见识下。也正好拜见一番甄家太太。”

钱嬷嬷早就不再去费心猜测贾敏的意思了,忙笑道:“离甄家的春宴还有些半个月,给姑娘赶做新衣倒也是来得及的。”倒是首夏有些犹豫地道:“要是二爷在春宴之前回来了呢?”"

贾敏抬手折下一根柳枝,笑得极为笃定:“二爷这个时候,身边有知己相伴,更有红袖添香,不到三月里,他是不会回来的。”

首夏心头大震,对贾敏更添了两分的敬畏。暗自决定以后要学着钱嬷嬷,对姑娘吩咐的定要言听计从。

而贾敏之所以这般笃定,也不是无的放矢。身在嘉兴好友家中的贾政,此时正伤着一条腿,和“知己”关云山在窗下的长炕上相对而坐,两人真就着一副画是赝品还是真迹谈论着。小几上镂花铜炉中沉香点点飘散着,华儿在贾政身边服侍着,见到了时辰便出声道:“二爷,该服药了。”

关云山看华儿小意地服侍着贾政喝药,最后还掏出帕子轻轻擦去贾政嘴角的药渍,再看华儿端着空药碗出去的窈窕身姿,不由得羡慕道:“存周兄,你这个丫头可真是个不错。我一妻三妾,就没有一个人及得上这你个丫头。”

贾政心中也是得意的,自从年后大雪之时去南湖赏景不小心伤了腿至今,都是华儿贴身伺候,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个娇憨的丫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出落得如三月里的春花般,身段婀娜,容貌艳丽。当即心思就被她撩动,如同被春风吹过的原野,野草蔓延。

“华儿确实极好。”贾政自得一笑。

关云山笑道:“看存周兄的样子,既然看中了她,不如纳了她?想来嫂夫人也是贤惠之人,不会多说什么的。如此贤妻美妾,真是羡煞兄弟啊!”

贾政颔首一笑:“诶,内宅之事难登大雅之堂,我等男子还是该谨记圣贤书中的教诲,以前程为重才是。”心中却是得意不已,暗道回去金陵就先纳了华儿,等回京了再告知王氏就是了。

“还是存周兄志存高远啊,我辈不及我辈不及啊!”关云山大笑着奉承道,却是看出贾政眼中的得意。心中顿时鄙夷不已,当真是个假正经,明明好美色好死要面子假装!

门外端着茶点的华儿,却是神色挣扎,二爷,二爷想纳自己?自己是从还是不从?华儿纠结了。只是她没有纠结多久,贾政的脚稍微好了些时,在一个春雨潺潺的雨夜里就收用了她。

而待周瑞一行人寻到了嘉兴府吴镇西河畔的柳村时,正是关云山嘱咐妻子马氏好生摆了一桌酒席庆贺节贾政纳妾之时。

“以后就要称呼你周姨娘了,周妹妹真是个有福的人,以后替贾二爷生得一男半女的,这一生也不用愁了。”关云山的妻子马氏拉着她奉承道。目光却不住地往华儿鬓角的两支翡翠珠花和耳朵上挂着的着绞丝金耳坠上飘。

“承关奶奶吉言了。”华儿心中忐忑不安,面上只能一副欢喜的样子来。

关马氏还要说什么,便看见一小妾匆匆来报道:“奶奶,外头来了好些人,说是来寻贾二爷的。”

关马氏可不想贾政这撒钱贵人就这样走了,忙留着小妾在新房里陪着华儿,带着丫头匆匆去了。

周瑞一进了关云山家中,还以为是关家办喜事,待寻到贾政磕了头起来一看,顿时呆住了,贾政一身红玄色的衣衫,发冠上更是簪了一朵红色的桃花,被人灌得醉醺醺的。

“二爷,二爷这是?”周瑞是王氏奶娘的儿子,在京中王家长大,虽说的奴才,却也是有些见识的,当即以为贾政是被人勾着在这穷乡僻壤里偷娶,顿时跳了起来,指着关云山大骂道:“好你个恶人,勾着我们二爷不回家,如今还引着他偷娶亲,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惹到我们荣国府和金陵王府头上,小子们,还不快给我砸!”

随着周瑞一起来的家仆们都是随着赖嬷嬷、周嬷嬷一起南下的奴才,离开金陵前也得了嘱咐,当即二话不说就在关云山家中打砸起来。

“哎呀呀!住手啊!你们这些混蛋,这是关家啊!强盗啊,关家来强盗啦……”关马氏一看被砸坏的紫檀木长案,黄楠木的交椅……一阵阵肉痛,当即大喊大叫起来,不多时,柳村的村民都被引来了,纷纷指指点点。

关云山双眼中闪过yīn霾之色,对着周瑞冷笑道:“好个恶奴!等存周兄酒醒了,我看你如何向他交代?”当即将不知是谁没端下去的一木盆冷水对着贾政当头泼下!

一场闹剧在贾政的咳嗽声下止住,他看向花厅中的一片狼藉,再看向哭喊震天的关马氏,当即又羞又恼,对着关云山又是作揖又是道歉:“是愚兄家的奴才没有轻重,我一定好生治他……”

“不敢!我关云山也是堂堂举子,今日居然被一介家奴指着叫骂,说出去如何见人?现在想来,与存周兄结交是我高攀了,至此之时,我们也不要再称为知己朋友了,请吧!”关云山冷冷道,任凭贾政好话说尽也不改主意。

贾政只得将周瑞给恨上了,不顾及没有完全痊愈的左腿,抬脚踹了周瑞一脚,却将自己个痛得坐在地上。

关云山扶起贾政,叹道:“方才是兄弟的气言,既然存周兄家人寻来了,你还是先家去吧。他日我再去京中下场,自会去寻兄在叙的。”

贾政连连点头,被人扶着上了马车,快走之时才忆起还在新房中的华儿,忙道:“还有周姨娘,快去请出来。”

周瑞还在想新姨娘是谁,等看清是华儿后,傻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回神,暗想华儿还真是大胆,也不怕奶奶收拾她。

关云山家中,关马氏抱着砸破的汝窑花瓶,心肝地叫着。而关云山则是命人关上大门,就匆匆跑回书房在一暗格里取出了一副的卷轴嘿嘿直乐。

毒计(一)

作者有话要说:汗,王氏彻底惹恼敏姑娘了~~

我之所在意写“毒计”的章节,是为了更加合理的解释贾敏出嫁后到了林家十几年没有回娘家的原因。即便是古代,同处一城时,居然多年没回娘家,怎么想都不正常~~“毒计”章节完了,就是“嫁事”了,果然这种种田文神马的最是磨人,我果然还是喜欢男主文啊~~“姑娘,甄家的两位妈妈来接您来了。”钱嬷嬷进了屋里,看贾敏正在炕上用着早膳,忙噤了声。

贾敏正喝着百合红枣粥,听了钱嬷嬷的话,放下白瓷碗道:“钱嬷嬷你去甄家的妈妈在花厅里用些点心,我一会就过去。”

贾敏不急不缓地用完早膳,心中却在想着可能在甄家会见到的人,她的丫头们见惯了,也慢慢悠悠地伺候着。倒是让赖嬷嬷急了:“甄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姑娘这也是第一次去拜见甄太太,让人家等久了总不大好的。”

贾敏扫了赖嬷嬷一眼,边下炕边到:“甄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必定是讲规矩的人家,有钱嬷嬷在招待她们也不算失礼。赖嬷嬷何必这样急?咱们贾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呢。”

贾敏不理会赖嬷嬷,指着桌上的膳食道:“今日的粥熬得不错,明日再让厨房里里做这个来。”

首夏笑着应了,又唤了两个小丫头收拾了碗碟才道:“也不只这一样粥,前些时日药王庙的方智大师使人送来了好几张熬粥的单子来,姑娘要是吃着喜欢,就照着那单子换着做就是了。”

贾敏给了首夏一个赞赏的目光,让芳草服侍着换了衣裳,一件天水碧色的窄袖长裙,外罩着桃红色的薄纱褙子,腰际悬挂上玉珰、环佩等物。头发挽成坠马髻,额前是滴水明钻的华胜,发间则只一件海棠花样的金步摇,脸上只略扑了一层薄粉,点了唇脂便算收拾好了。款款起身时,让一干丫头们都看呆了。

贾敏对于自己的容貌还是挺自信的,当即一笑,出了内室,看见还站着的赖嬷嬷,这才笑道:“赖嬷嬷也是识得甄太太,也该去请安磕头才是,这就一起去吧。”

赖嬷嬷被贾敏一会儿一个大棒砸的气闷,一会儿又一个甜枣给得晕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着贾敏一行走。

甄家来的一个是郑嬷嬷一个是马嬷嬷,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都穿着一式的墨绿色的苏绸比甲,浅蓝色的裙子。坐在小凳子上的腰干挺得直直的,端着茶碗的姿势也很有讲究。和钱嬷嬷说话间,神色中带着一丝倨傲和打量。

两人听见门外的丫头说“姑娘来了”,忙起身待贾敏在屏风前的罗汉床上坐了,暗中震惊贾家姑娘的绝色姿容,这才上前恭敬地请了安。

“两位嬷嬷快别多礼,劳你们跑一趟了。”贾敏让人打了赏,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带着丫头婆子随着两位妈妈上了马车。

“咱们家的春宴已经办了十年了,今年更是隆重。太太之前还遗憾姑娘您不能参加呢,知道贾姑娘您要来,她不知道多高兴呢。”郑嬷嬷看着贾敏的仪态落落大方,说话间不知不觉地就多了一丝恭敬。

“不止是我们太太盼着姑娘,这次来春宴的,又芙蓉郡主,有江苏巡抚马大人家的荣太太,布政使家的郭太太还有南监祭酒家的冯太太……”马嬷嬷一连数了好几位贵妇,末了才道:“这些太太都带着姑娘一道来春宴的。”

贾敏淡淡一笑,心中却暗想金陵城中的贵妇们基本上全都来了,甄太太这面子可真是大呢。甄家此时还不到最风光的时候便如此,以后皇帝四下江南都歇在甄家时,谁会想到不到三十年,富贵鼎盛的甄家会被抄家败落呢?

甄家此次的春宴在玄武湖边的别院里办的,同**笼山及玄武湖相近,和前朝皇宫庭院也隔着不远,左右的庭院都也都是高官显贵人家的阆苑。贾家虽然也住在这一带,却也算不得一流的人家。

马车一路行至甄家二门处方才停下,贾敏扶着丫头的手下了马车,看见前面停着的两顶轿子和一辆马车。正在寒暄的太太和姑娘们听见动静,也朝着贾敏看来。

其中一身紫色团花八蝠裙,头戴丹凤朝阳冠的妇人最是不凡,看向贾敏的目光锐利。围着她说话的甄府嬷嬷看见了郑嬷嬷和马嬷嬷,忙笑道:“荣太太,这位是前荣国公贾家的四姑娘。”又对着贾敏福了福道:“贾姑娘,这位太太是江苏巡抚马大人的太太,这两位是马家的两位姑娘。至于这两位,应天府知府家的冯太太,郭同知家的宋太太。”

江苏巡抚马空烈,长泰五年被御史台弹劾,一路被贬谪为贵州偏远小县的县令。贾敏脑中不禁冒出这么一串东西来,忙上前对着荣太太福了福道:“见过荣太太。”又和几位太太、姑娘们纷纷见礼。

荣太太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很快浮现笑容,热情地和她道:“贾姑娘快别多礼了。”又亲自牵着贾敏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她,才笑得意味深长地道:“贾姑娘真是好相貌,将我家两个丫头都比下去了。”

“荣太太谬赞了。两位马姑娘端庄大方,又岂是我能相比的?”贾敏心中暗自警惕,荣太太这是想做什么?

冯太太和宋太太一心想着巴结荣太太,忙随着她一道夸奖贾敏,正热闹间,又有马车骨碌碌驶了过来。大家这才停了说话,循声望去,却是一辆双马拉的华盖黑漆大车,后头的丫头婆子都是穿绸着锦,神态间更是有种高高在上之感。

“呀,是芙蓉郡主凤驾来了。”甄家嬷嬷低声道,众人忙随着她迎了上去。贾敏也在其中,只是她没想到薛大奶奶王惠言会在郡主的马车中。

薛王氏得意地一扫对着郡主行礼之人,很快看见了贾敏,双眼一闪,快步上前一把拉着贾敏道:“好妹妹,想不到你也来了甄家的春宴,怎么就不告诉姐姐我一声?”随即对着郡主道:“郡主,这位便是荣国公家的四姑娘,您不是一直想见见么?”

芙蓉郡主之父永忠老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伯父,一辈子平庸没声没响的,谁知道如今竟然成了皇家宗室里最年长者呢?今上登基之后,便请了老王爷执掌宗人府,连带着芙蓉郡主也水涨船高了。

她看向贾敏,见贾敏的容貌明妍不可方物,目光闪闪道:“这等容貌真是难得,听说已经说亲了?要是没有许人家,真想留你来我家呢。”

“娘,你这样说可是吓着贾家姐姐了呢。”芙蓉郡主十四五岁大的女儿李兰儿笑盈盈地拉着贾敏的手道,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

贾敏一惊,笑着只做沉默,半句话也不再多说。只薛王氏心中有事,一手拉着贾敏,一手拉李兰儿亲热地说着话。只是贾敏却没有错过荣太太和芙蓉郡主四目相对时的电闪雷鸣。贾敏察觉到李兰儿对自己隐隐地敌意,当下觉得更有意思了。

“郡主可介意同我等一起进去?免得让甄太太就等。”荣太太笑道。

郡主嗯了一声道,同荣太太并肩走着最前头。后面的冯太太和宋太太都战战兢兢的,贾敏心有所领。原来这个时候文臣同皇亲勋贵家中的矛盾便出现了啊?!

甄太太和史氏一样年约四十,身材圆润丰满,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她穿着一件玫瑰色的团花春衫,左后各立着两个俏丽的妇人。见芙蓉郡主和荣太太,忙起身道:“你们可来了。”

众人笑着纷纷问好乱了一通,甄太太才请了芙蓉郡主和荣太太在罗汉床上坐了,又让众位太太都坐了,她看向几个站立着的年轻姑娘,等贾敏见礼时,忙让身边的女子拦住了,让贾敏在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仔细看着她笑对着众人道:“我们家和贾家本就有亲,又是世交。她小时候也时常见她的,只是自我们离了京城回金陵,这才见少了。不想再见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真是长得最快的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啊,孩子们大了正是咱们期盼的呢。像是甄太太家的五少爷,去岁秋闱可是咱们江苏府的头名解元,将来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的。”荣太太笑道。

芙蓉郡主瞅了荣太太一眼,对着甄太太道:“头名解元可是难得,一定要见见的。”

甄太太一笑,她在甄家生了两个儿子,这个五少爷正是她的幼子,最是疼爱。今年春宴的目的便是择一房好儿媳。她看了一眼娉婷大方的贾敏,心中惋惜不已,若是没定亲该多好啊,和自己的锦城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去请五少爷过来见客。”甄太太对着身边的丫头吩咐了,贾敏忙起身欲避开,甄太太却笑着阻止了:“你们小时也是认识的,不必避开。”其他的姑娘自然也没有避开,纷纷垂头做羞涩状。

不多时,就有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男子走了进来。十六七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上被一只玄金冠束住,宝蓝色的斜襟春衫,腰上悬着福字白玉环,眉目如花,红唇如樱,通身一股富贵风流之气。

贾敏只看了一眼,便垂眉扫向其他的姑娘,果然见到女孩子们脸上都飞上了红晕。

甄锦城,娶妻江苏巡抚马空烈之女,承平五年末,以无子为由休妻,后续娶南安郡王的庶妹为妻,生下的小儿子就是甄宝玉。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一个贵妾,薛家的庶女薛氏,被甄锦城独宠近十年。贾敏想到此处,看向薛王氏身后,果然见她身边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娇娇弱弱的,只是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容貌。

甄太太和史氏一样,最疼幼子,指着几位姑娘让儿子认识了,看见姑娘们羞红的脸庞,心中得意,让儿子出去了,这才笑着对贾敏一干女孩子道:“你们都是年轻的女孩儿,自去园子里玩耍吧,不必拘在我们身边的。”

贾敏本不想去的,也被甄太太劝说着和女孩子们一起出了花厅往花木葱茏的庭院里去了。

一离了长辈,女孩子们自发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以李兰儿为首的勋贵家的小姐,以马家两位姑娘为首的官宦家的小姐。唯有贾敏,出身勋贵人家,但是定的亲事是林家,两方都想拉着她,可惜都被她笑着婉拒了,只一路路悠然地赏着春景。啊,还有一个薛姑娘薛芸,薛家再有钱,也是商家,没人理会她,她便不紧不慢地跟在贾敏身后。

“贾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薛芸突然出声。

贾敏转头看向薛芸,十三四岁大,身量不足,很是纤细,细眉如柳,肌肤赛雪欺霜,双眸如点漆却有柔柔含情,好似涟涟的波光,弯眉间纤弱无助引人怜爱。贾敏心中一动,这般的样貌,难怪后来得了甄锦城十年的宠爱呢。

“薛姑娘想和我说什么?”贾敏在一株桃花树下站定。

“贾姐姐是不是同我嫂子的姐姐,哦也就是姐姐的嫂子不和?你可知道,她们姐妹俩想借此春宴害你?”薛芸幽幽地说道,她知道自己必须说动贾敏,才有机会避过被嫂子摆布的命运。

贾敏深深地看了薛芸一眼,不在意地道:“妹妹可不要胡说。姑嫂间纵使有些不和,了不起言语间斗斗嘴,怎么也不会有到生出毒计来害对方的。”

“鸟为食亡,人为钱财权势,有什么做不出来呢?我只是可怜姐姐,一不小心将落于毒计之中,说不定和林家的婚事便要作罢了,不是委委屈屈地嫁进甄家便是被随意嫁得远远的。”薛芸忙道。

贾敏的脸色这才变了下,王氏觊觎自己的嫁妆丰厚,前世她一直没机会做什么,今生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么?还是说京城里出了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居然和薛王氏联手起来了……

“薛姑娘要我相信,也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叫我如何相信?”贾敏直直地道。

薛芸心中一定,这才娓娓道了出来。

毒计(二)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这一章写得不对味道,我就看《轩辕剑》去了,然后再请朋友青梅如豆帮忙,好好修改了这一章,只是边码字边看比赛,奥运比赛很难得啊!所以速度好悲剧~~所以昨天就没有双更~~恩,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哦~~然后,说说我理解中的贾敏,她不是傻乎乎的包子,不然不会让王氏嫉恨那么多年,所以手段啊神马的,我觉得她是有的~~至于大家讨论的林家没有孩子的问题,这个事儿,作为一个女人,我觉得怪不上贾敏,什么可能都有~~~

然后,下章开始“嫁事”章节,风云起啊起~~~着重说明一下,贾赦这个魂淡,我个人以为,他不会傻到凭借贾母一个“孝”字就让出主院的,肯定是他做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不得不让出。不然贾母不久是明摆着告诉亲戚古旧她偏心小儿子吗?十几年没一个人说一句话,可见其中一定有神马的~~~,薛芸还没开始说,眼眶就红了,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才愤声道:“我嫂子为了讨得我哥哥的欢心,便想出一个yīn损的法子来——卖了我这个庶出的妹子。贾姐姐大概也知道,金陵游击将军李骅同芙蓉郡主成婚十几年了,却只得两个女儿。我嫂子想出的法子,便是将我送给李将军做妾呢。这样不仅省了大笔的嫁妆,更加为薛家拓展了人脉。”

贾敏一阵无语,李骅只怕三十有五了,纳薛芸做妾?也亏薛王氏想得出来?“薛妹妹,你纵使同薛大爷不是一母所出,但也是薛家的姑娘,他应该不会答应的。你何不和薛大爷说说呢?”

薛芸冷笑道:“大哥待我这个庶出的妹子也不过是面上情罢了,为了薛家他是不会反对的。当日我偷偷听得嫂子的话,也和姐姐一样的想法,以为我好歹是大哥的妹子,薛家的姑娘,怎么能去做妾?但是,却一直没听得哥哥明言反对。我这才知道,为了薛家,我这个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贾敏想到了自己,不由生了同病相怜之心。若非父亲将自己的婚事定下了,太太或许也会为了贾家而定下她以为合适的婚事吧。

“薛妹妹也不必太难过,事在人为,总有办法解决的。”

薛芸感受到贾敏的戒心稍微放下,心中暗喜,和贾敏一起在桃花林中的石凳上坐下:“说起来,我哥哥虽然狠心,我并不太过怨恨他,毕竟我只是她的庶妹。但是贾姐姐,您可是史太太嫡亲的女儿,是贾大爷贾二爷的同胞妹子,贾二奶奶那样算计于你,还真是心狠啊。”

贾敏心中猜测王氏的诡计会是什么,面上做出急切的神态,拉着薛芸的手道:“妹妹快告诉我,我那嫂子到底想了什么yīn谋诡计来害我?”

“贾姐姐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嫁妆自然是丰厚的。贾二奶奶虽是王家的嫡女,奈何王家如今不过只一个名头。不是我自贬薛家,比起贾家、王家、史家,薛家已经沦为彻底的商家了。但是王家为了钱财,甘愿将女儿下降到我们家。贾姐姐诶也该知道王家人对钱财是何种态度了。贾二奶奶自然对姐姐您的嫁妆垂涎三尺了。”

薛芸薄唇一张一合的,将王家人贬到了地下去了。贾敏听得好好笑,也随着点头道:“薛妹妹看得到分明。”

薛芸扭头看向贾敏道:“我看贾姐姐行事大方磊落,一定和贾二奶奶有诸多冲突的,所以她才会将姐姐给恨上了。所以她在听说郡主家的兰姑娘扬言非今科三甲前三名不嫁时,便给我嫂子来书信了。正好我嫂子想巴结芙蓉郡主,她们姐妹自然是一拍即合的。”

“怪不得刚才郡主那样看我,而李兰儿又隐隐对我有敌意,原来是这个缘故。所以她就想着用计坏我的名声?让近在苏州的林家知道后便退亲?”贾敏了然地道。

“若只是这样也称不得恶毒了。若是姐姐您彻底没了好名声,要么为妾要么嫁得偏远的小官宦,这样一来,也不需要那么丰厚的嫁妆了。而贾二奶奶想的,却是姐姐你为了一口气自己甘愿为妾。”

贾敏脸色变得极冷,手中的桃花已经揉烂了:“她倒是打得好主意?自愿为妾?她当真是异想天开。”

“贾姐姐不要不以为意。甄太太同荣太太才定下亲事,不多时她们和其它夫人就会听说姐姐您不小心落水了,而救您的人,正是甄五少爷。年少男女隔湿衣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密接触,以甄家和贾家的关系,以甄太太对姐姐的疼爱,她为难之间做出得选择也不难猜测了。而姐姐,还能怎么做呢?”薛芸轻声细语说着王氏姐妹的诡计,让贾敏背上生出一阵冷汗。

“我倒是奇怪了,我来甄家赴春宴,我远在京城的二嫂又怎么会知道?而且,这个做法恶毒,还是要实行起来也不一定能成功。薛大奶奶怎么就断定我一定会落水呢?又怎么断定我会被甄五少爷及时救起呢?薛妹妹不给我解释解释?”贾敏沉思片刻,双眸直直看着薛芸问道。

薛芸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贾敏,伸手拂去石桌上的落花,双眼闪亮:“这是因为,贾姐姐若不来春宴,我嫂子便会去荣府相邀,然后另有计划的——贾姐姐的随身物品很快就会出现在金陵某个浪荡公子的手上。而姐姐来了春宴,自然是更好了。至于为何会落水,为何一定被甄五爷救起,那是因为甄家的二奶奶,也希望贾姐姐您能进甄家压一压未来的五奶奶。”

贾敏双眼中冷芒射出:“还真是好打算!多谢薛妹妹高知。不过薛妹妹告诉我这些,不单单是出于好心吧?”

“不错,我不甘心受王氏嫂子的摆布,去做年近四十的李将军的小妾。这一切都是王氏引起来的,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贾姐姐自然也是和我一样,不会甘心被人这样yīn了一把的,王家姐妹不好过,我心中便高兴了。”薛芸柔柔地声音说着yīn狠地话。

“只是这样?”贾敏可不相信,前世没有了自己来金陵这一遭,薛芸还不是没有给李骅做妾?反倒是成了年轻英俊的甄锦城的妾,可见她是自有手段的。

“呵呵,贾姐姐真是善解人意。我嘛,和贾姐姐你一起反设一局,将计就计。”薛芸长睫轻颤,樱形小嘴轻声软语地说着诡计,却像说着好听的笑话一般。

这个薛芸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又yīn又冷又魅,真是一条美人蛇!薛王氏得罪了她当真是没长眼。就是自己也要远着她点,说不定那天也会被咬一口的。贾敏心思一定,便笑着同意了薛芸的提出的计谋,换了外罩的褙子,方才相伴出了梅花林,往湖边女子笑声传来处走去。

“可是贾姑娘?。”一身葱绿衣裙的小丫头笑盈盈地迎上了她,目光在贾敏和薛芸之间移动,好似不能确定谁才是贾敏一样,“姑娘们都想要泛舟,说就差家姑娘一个呢。”

薛芸微微笑道:“我这就去。”看了贾敏一眼便去了。只贾敏看着人走远了,便脱了鹅黄色的褙子,走到湖边一块太湖石边,看着泛舟的人。

只薛芸被请上了小舟,上面的姑娘神色各异。贾敏见李兰儿面色不好看,嘴角微微一勾,李兰儿么?林海惹出来的祸事,还是告诉他知道的好。

当看见小船上的几个姑娘玩笑着闹着,而薛芸“不小心”站了起来,小船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贾敏心中微微一动,来了。不多时,听得“扑通”的落水声,她才叫“惊惶”的叫了起来。另一边的湖心亭里,果然有少年男子跳入水中救人了。贾敏见状,果然起身走人。

“这位姑娘,您这是?”垂花门前两个婆子看见贾敏一脸“仓惶”出来了,忙迎了上来。

“有人落水了,快,快去看看。”贾敏“慌张”地道。看着两个婆子去了,她才转身往太太们聚集的地方走去。拐角的长廊尽头,一位二十如许的丽人被丫头簇拥着快步走来,一见贾敏,眼神闪了闪:“姑娘是?”

“我是贾家四姑娘,见过奶奶。湖边有人落水了,奶奶快些找人去看看吧。”贾敏蹲身福了福,略带急切地道。

“原来是贾四姑娘。”女子深深地看了贾敏一眼,便让身后的丫头婆子们往湖边去,这才牵着贾敏的手道:“四姑娘吓着了吧,来,快跟我一起回前面去压压惊。啊,忘了说,我是甄二奶奶。”

贾敏心中冷笑,用力挣开甄二***牵扯,垂首道:“二奶奶还是去湖边看看吧,免得出了事,我自己往前头去了。”说着就直直往前去。

“呀,贾姑娘,等等。”甄二奶奶不知道落水的人为什么不是贾敏,她现在只想地拦住了她。

贾敏回头冷冷看了甄二奶奶一眼,“我只是一个无关之人,二***打算扯到我身上,一开始就错了呢。”说完,不顾脸色大变的甄二奶奶,径直往前走去了。

甄二奶奶觉得有些心慌,却没有再去拦着贾敏,想到湖边那里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只顿了片刻,便匆匆往湖边去了。

贾敏身上少了件褙子,并没有多少人留意,只因其后的事情太纷乱了。

“姑娘,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钱嬷嬷、赖嬷嬷和首夏、芳草看见贾敏安然无恙,脸上的焦急之色才轻了。

“我没事,一会儿我们就告辞了。”贾敏看了一眼屏风另一头憧憧人影,眸色幽沉。

甄太太听贾敏告辞也没有多挽留,只是略带歉意地了以后再请她来玩的话,就让心腹婆子送贾敏上了马车。

“姑娘,落水的人是薛家姑娘,怎么会这样的事呢?”芳草心有余悸地道。

贾敏靠坐在软垫上,神色极冷:“自然是有人设计的了。一会儿到了家,钱嬷嬷将院子的人召起来,叮嘱她们在回京之前不要四处走动。首夏你和芳草仔细清下我的东西,看少了什么没有。若是少了,便将周嬷嬷和同来的人全部看起来。”

钱嬷嬷几人心中大惊,什么都不敢多说地应下了。

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贾敏才没有再端着,软在了罗汉床上。看着小几上的茶烟,想到王氏姐妹的诡计,差点没忍住将茶盏给拂到了地上去。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王氏,我看你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道理的。连贾家的名声也不顾了,你以为我在金陵出事,你就能撇的干干净净的了?还有薛王氏,果然是丝毫没有顾忌之人……可惜,我来不是软性子的人,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仗。你这么恨我,我不狠狠地回击你,又怎么对得起你呢?至于薛王氏,我一样会好好回报的。”贾敏缓缓地倾倒着茶水,待花盆里的蔷薇有些耷头,才提袖放下茶杯往西间书房而去。

不多时,钱嬷嬷就让儿子钱强抢在城门被关之前出城往苏州去了。

五日后,贾政带着新纳的姨娘回到了金陵,贾敏笑盈盈地道:“恭喜二哥了。赖嬷嬷和周嬷嬷来了许久,就等着哥哥回来就回京呢。还想着有为哥哥新纳姨娘摆一桌子酒席呢。”

“不过是个小妾,等你嫂子喝了她敬的茶再摆酒不迟。”贾政对贾敏的态度很满意,嘴上却是正经地说着。

“二哥,薛家姑娘要进甄家门子呢,虽然不是正妻,但是咱们家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的。”贾敏又提道。

“果然是商户人家,竟然拿着好端端的小姐去做妾。”贾政颇为不屑地道,“这般的丑事,我们也不必亲临了,让管事送贺礼过去就是了。”

“二哥,薛大爷怎么说也是你的连襟,且咱们家和甄家的关系不浅,若是这样,只怕他们俩家人心中都不舒服。”贾敏双眼幽深似海,劝说道。

贾政本就是耳根子软的人,当即道:“那我后日亲自去两家道贺就是了。”

贾敏微微一笑,有和贾政说起了返京之事来。待贾政去后,她才吩咐芳草去寻张材安排去了。

三日后,贾政去薛家道贺,醉酒中,收了薛家一丫头回来。而随着贾政伺候的紫芙,则留在了薛家。

“贾四妹妹真是好啊,竟然留下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与我作伴。”薛王氏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挠下贾敏脸上的笑来。

“薛大奶奶不用谢我,我也体贴大奶奶日子太辛苦了,紫芙,哦该叫她周姨娘了,最是能干,一定能替大奶奶你分忧解难的。”贾敏微微一笑,看了紫芙一眼,便上了北上的大船。

“姑娘这样做,紫芙她岂不是要恨您?”芳草和首夏都很怅然。

“……,跟着二爷是做妾,跟着薛大爷也是做妾,有什么差别?”贾敏不在意的道,她怎么可能容许紫芙做贾政的姨娘?她满心想的是京城里的事儿,等到王氏看到身怀有孕的华儿时,是个什么脸色呢?

嫁谋(一)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

四月十六日,荣府诸多人得知贾政贾敏兄妹归来的日期,史氏和王氏惊喜不已,贾赦和周氏的心情则有些复杂。

“老二媳妇,你快些回去将院子里外收拾一番,老二有一年多不在家,可不能回家了还住得不舒服。”史氏又欢喜地转头看向周氏道:“你四妹妹的院子就你去盯着了,也不知道你妹妹身子怎么样了?”

“太太放心,我一定将人将妹妹的院子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说起来,二老爷和妹妹回来得正是时候,先是赶上了东府珍儿娶亲,又有三姑娘出门子。哎呀,真是喜事一桩连着一桩呢。”周氏捏着帕子半掩着嘴唇笑道。

史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又对贾赦道:“珍儿忙着娶亲,东边大老爷一门心思修仙问道,大太太又诸事不理,你是他的长辈,多往东府走走搭把手才是。”

贾赦想到东府里一堆漂亮的丫头,忙不迭地应了。周氏垂头剜了他一眼,离开了主院才小声道:“大爷你可别又起了歪心思,二爷回来了,咱们还没搬进荣禧堂呢。”

贾赦嘿嘿一笑,凑近周氏笑道:“奶奶这是吃醋了?放心吧,我心中可是只奶奶您最重的。”

周氏脸一红,扫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婆子丫头,白了贾赦一眼道:“大爷你就哄我吧!好了,你去东府之前去看看瑚哥儿吧,我先去妹妹院子里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贾赦对嫡长子还是比较看重的,虽然很想去东府和丫头们玩闹,还是依着妻子的话先看儿子去了。

周氏带着嬷嬷丫头们一股脑儿进了贾敏的院子,院子里的花木太过茂盛反而显得有些杂乱,屋子里一片的冷清,不见几件漂亮的摆设。她忙吩咐嬷嬷们将要添的物件都记住,正忙乱着听见外头丫头们问三姑娘好的声音,她眼中闪过不耐烦,对着唐嬷嬷使了个眼色。

“哟,三姑娘怎么就过来了?您这个时候该忙着您的嫁衣才是呢。”唐嬷嬷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我听说二哥和四妹妹快要回来了,特地过来四妹妹这里看看,是否有什么帮忙的。”贾绫柔柔地笑道。

周氏想到贾绫私下里和王氏来往更勤,对这个庶出的小姑娘子很是敷衍地一笑道:“三妹妹真是关心姐妹,不过呢,四妹妹这里倒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倒是三妹妹那里事儿,这几日里我怕是不能过去看着了,三妹妹你可莫要多心了。”

“大嫂子说哪里的话,我知道大嫂子成日里忙里忙外的,要是再那样想,岂不是没心没肺?”贾绫忙都,随即一叹,捏着帕子擦着眼睛道,“只是想到再过两个月,我就离了这里,心中着实难过……”

周氏一想贾绫所家的桂家远在云滇,这嫁了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娘家来,当即有些怜惜,劝道:“三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了,等你过了门,多劝着点姑爷,若是能进学读书,说不低估那天还能回京城能应考。就算读书不成,便学着薛家那样,也不是没有团圆的那一天。”

贾绫感激地看着周氏:“大嫂子的话我记着了。只是想到四妹妹,大概她出门子时,我不能亲送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林家姑爷还在孝中,四姑娘出门子还得后年呢。不过呢,若是三姑娘你这一两年里在桂家站住了脚跟,就能说着姑爷一起归宁的,”周氏想到贾敏的嫁期还有段时日,心里就格外的矛盾,贾敏可不同于贾绫。

贾绫看出周氏神情不属,扫过正拿着银红色折纸花样的软烟落糊着窗子,再看两边洋漆架子上摆上的白玉雕件、汝窑花瓶等,大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之色来,“我也不给大嫂子添乱了,赶明儿再去瞧大嫂子和瑚哥儿去。”

周氏点点头,唤了唐嬷嬷送了贾绫,扫了一遍屋中的摆设,又唤了宿雨和暮烟过来叮嘱了两句,这才往荣禧堂里回史氏去了。

才进了荣禧堂,便听见东边耳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当听得史氏抱着珠哥儿“心肝儿”地直叫时,她的脸色变了变。

春喜端着几色点心过来,见周氏停在门外,脚步一顿,忙出声道:“大奶奶来了。”

周氏神色一整,露出一丝笑容,这才掀开帘子和春喜一块儿进去了:“太太,妹妹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了,太太要不要去看看?哟,珠哥儿在这里呢。”

贾珠也有一岁半了,长得虽没贾瑚圆胖,却先开口,虽则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却王史氏欢喜得不行,更是疼爱三分了。周氏当然有些不平,却不好和孩子计较,只是更堤防弟妹王氏了。

贾珠的rǔ娘忙上前抱了贾珠给周氏行了礼,周氏作势摸了摸贾珠的头笑道:“一会儿将你哥哥抱来一起玩,好不好?”

史氏眉头皱了下道:“瑚哥儿昨日才和珠哥儿打起来了,等他们大些再抱一起玩吧。敏儿那些你看着收拾就是了,等她回来了,再就着她的意思改动就是了。哎,说起来,也不知道她和老二到底怎么样了,可别瘦得让我心疼才是。”

“太太快别担心了,等他们回家了,太太您使劲儿给他们补补就是了。哎呀,照说他们离家这么久了,咱们家孝也满了,要不要趁着给他们接风洗尘,请来请朋好友摆上几桌子?”周氏笑着道。她可不是好心想为贾政和贾敏兄妹接风,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告诉亲朋好友,也提醒太太史氏——贾家的孝满了,这荣禧堂也该让出来了。

史氏深深地看了周氏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去安排吧。再十天老二和敏儿就到家了,好生乐呵下也是应该的。”

周氏心中满意,又说了两句话,这才告辞的。等她一走,史氏的神色就变了,到了该依着原先所想去布置的时候,她又有些犹豫了。

待看见贾珠儿在奶娘怀中扬着双手,往自个儿扑腾。史氏忙接过贾珠,看他在自个怀中咯咯直笑,神色顿时柔和了下来,揉了揉贾珠的头发,心中主意已经定了。

当夜里,她便叫了心腹的丫头婆子吩咐了一通。等到丫头们都出去了,她才在春喜的服侍下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道:“春喜啊,你说咱们家两位爷,大爷好些还是二爷好些呢?”

春喜一惊,她当然知道太太偏疼二爷,且她自己也瞧不起好色又啥本事没有的大爷,二爷起码为人正派呢。便道:“大爷是个孝顺的,待大奶奶也好。二爷嘛,是个正派的,以后一定有个好前程呢。”

史氏一笑,这个丫头倒是机灵。等桌子上的灯被吹灭了,她才想道:就是丫头都知道老大没什么本事,还耳根子软听老婆的话,自己这个亲娘反倒要靠后了。再看老二和珠哥儿,都是极好的。自己设下一个局,却也要是老大自己不检点做出了丑事来。他若是没做,我搬出这荣禧堂,让大房掌管府里的一切也就是了。若是他做了,只能怪他本性难易,可怨不得自己这个做娘的。

史氏这里计较妥当,却不想她心心念念盼着的二儿子贾政让她气得不轻。

“这,这是什么人?还和你坐一辆车子?还穿红着绿地?还要你这个爷们来扶着?”史氏顾不得脸色惨白得快要晕倒的王氏,只指着贾政喝问道。

贾政嘴皮子动了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回太太,这是原先跟着南下伺候我的华儿,我见她照顾我周到体贴,出了孝后,便纳了她。等一会儿给二奶奶敬了茶,便不差礼数了,她如今怀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呢。至于这个丫头,只是个伺候儿子的丫头罢了。”

一边的王氏听说华儿肚子里还有了种,苍白的脸当即气得通红,狠狠地瞪向华儿,本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也是个贱丫头!倒是将一边薛家送来的孔氏给忽略了。

贾赦和周氏看了半天好戏,这才出声道:“太太,不过是个小妾丫头,哪里就值得你生气了?老二身边没个人伺候也着实说不过去呢。”

贾敏将一干人等的神情全部瞧在眼中,不过王氏只是气成这样可还不够呢。当即款款上前,挽着史氏的胳膊道:“太太您也别怪二哥,若不是华儿照料妥当,说不定二哥这个时候还在嘉兴府呢。至于这个孔氏,乃是薛家大爷所赠的,还是薛大奶奶亲自看过的。他们也是觉得二哥哥身边伺候的人少了,这才送人给二哥的。而孔氏是真真的妥当之人,这一个月多的行船,孔氏服侍哥哥没有人能挑出丁点的刺来的。这样妥当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若是二哥为了太太你,打发了她们,那可真是让人唏嘘呢。”

贾敏一袭话说完,史氏就算真想发作华儿和孔氏,也不行了。至于王氏,则怪上了妹妹和妹夫,怎么就敢给贾政身边送丫头?

“二嫂子,您也别气了,她们都是知道分寸的人,一定会敬着您的。如今您带着珠哥儿,正好她们也能帮您分分忧,这也是好事啊!”贾敏笑盈盈地看着王氏道。

王氏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替自己分忧?这分明是来替自己添堵的。一阵天旋地转,王氏眼前一黑,差点就晕倒了。

“奶奶,二奶奶,您没事儿?”荣儿吓得不轻,哭了出来。

贾敏“呀”了一声,甩了下帕子,作为惊恐的样子退后了半步道:“二嫂子这是怎么了?若是真不许二哥纳了她们,便不许就是了,何必气成这个样子?”

“二奶奶,二奶奶,我给您磕头了,请您千万保重身子,我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决计不敢给您惹来半分的麻烦的。当初薛大爷和薛大奶奶叮嘱我,怎么伺候二爷就怎么伺候二奶奶,决计不敢有半分懈怠的……”

孔氏身姿妖娆,又青春美貌,怯生生地跪在王氏面前嘤嘤嘤地哭诉着。那可怜劲儿,让贾赦心中又酸又羡,老二还真是有个好连襟,这等绝色的人儿也舍得相送啊。而贾政,面上虽然一派正经,心中却是怜惜不已,看向王氏的目光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只剩下冷漠。

王氏感受到贾政投来的目光,心中当即一痛,双眼一黑,真的气晕了过去。

史氏恼得不行,忙唤着人扶着王氏回屋,周氏则唯恐天下不乱地吩咐人去请大夫来。至于贾敏,则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给孔氏,不愧是薛芸重赞的极品呢,一出手就是一记重拳!四月十六日,荣府诸多人得知贾政贾敏兄妹归来的日期,史氏和王氏惊喜不已,贾赦和周氏的心情则有些复杂。

“老二媳妇,你快些回去将院子里外收拾一番,老二有一年多不在家,可不能回家了还住得不舒服。”史氏又欢喜地转头看向周氏道:“你四妹妹的院子就你去盯着了,也不知道你妹妹身子怎么样了?”

“太太放心,我一定将人将妹妹的院子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说起来,二老爷和妹妹回来得正是时候,先是赶上了东府珍儿娶亲,又有三姑娘出门子。哎呀,真是喜事一桩连着一桩呢。”周氏捏着帕子半掩着嘴唇笑道。

史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又对贾赦道:“珍儿忙着娶亲,东边大老爷一门心思修仙问道,大太太又诸事不理,你是他的长辈,多往东府走走搭把手才是。”

贾赦想到东府里一堆漂亮的丫头,忙不迭地应了。周氏垂头剜了他一眼,离开了主院才小声道:“大爷你可别又起了歪心思,二爷回来了,咱们还没搬进荣禧堂呢。”

贾赦嘿嘿一笑,凑近周氏笑道:“奶奶这是吃醋了?放心吧,我心中可是只奶奶您最重的。”

周氏脸一红,扫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婆子丫头,白了贾赦一眼道:“大爷你就哄我吧!好了,你去东府之前去看看瑚哥儿吧,我先去妹妹院子里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贾赦对嫡长子还是比较看重的,虽然很想去东府和丫头们玩闹,还是依着妻子的话先看儿子去了。

周氏带着嬷嬷丫头们一股脑儿进了贾敏的院子,院子里的花木太过茂盛反而显得有些杂乱,屋子里一片的冷清,不见几件漂亮的摆设。她忙吩咐嬷嬷们将要添的物件都记住,正忙乱着听见外头丫头们问三姑娘好的声音,她眼中闪过不耐烦,对着唐嬷嬷使了个眼色。

“哟,三姑娘怎么就过来了?您这个时候该忙着您的嫁衣才是呢。”唐嬷嬷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我听说二哥和四妹妹快要回来了,特地过来四妹妹这里看看,是否有什么帮忙的。”贾绫柔柔地笑道。

周氏想到贾绫私下里和王氏来往更勤,对这个庶出的小姑娘子很是敷衍地一笑道:“三妹妹真是关心姐妹,不过呢,四妹妹这里倒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倒是三妹妹那里事儿,这几日里我怕是不能过去看着了,三妹妹你可莫要多心了。”

“大嫂子说哪里的话,我知道大嫂子成日里忙里忙外的,要是再那样想,岂不是没心没肺?”贾绫忙都,随即一叹,捏着帕子擦着眼睛道,“只是想到再过两个月,我就离了这里,心中着实难过……”

周氏一想贾绫所家的桂家远在云滇,这嫁了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娘家来,当即有些怜惜,劝道:“三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了,等你过了门,多劝着点姑爷,若是能进学读书,说不低估那天还能回京城能应考。就算读书不成,便学着薛家那样,也不是没有团圆的那一天。”

贾绫感激地看着周氏:“大嫂子的话我记着了。只是想到四妹妹,大概她出门子时,我不能亲送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林家姑爷还在孝中,四姑娘出门子还得后年呢。不过呢,若是三姑娘你这一两年里在桂家站住了脚跟,就能说着姑爷一起归宁的,”周氏想到贾敏的嫁期还有段时日,心里就格外的矛盾,贾敏可不同于贾绫。

贾绫看出周氏神情不属,扫过正拿着银红色折纸花样的软烟落糊着窗子,再看两边洋漆架子上摆上的白玉雕件、汝窑花瓶等,大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之色来,“我也不给大嫂子添乱了,赶明儿再去瞧大嫂子和瑚哥儿去。”

周氏点点头,唤了唐嬷嬷送了贾绫,扫了一遍屋中的摆设,又唤了宿雨和暮烟过来叮嘱了两句,这才往荣禧堂里回史氏去了。

才进了荣禧堂,便听见东边耳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当听得史氏抱着珠哥儿“心肝儿”地直叫时,她的脸色变了变。

春喜端着几色点心过来,见周氏停在门外,脚步一顿,忙出声道:“大奶奶来了。”

周氏神色一整,露出一丝笑容,这才掀开帘子和春喜一块儿进去了:“太太,妹妹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了,太太要不要去看看?哟,珠哥儿在这里呢。”

贾珠也有一岁半了,长得虽没贾瑚圆胖,却先开口,虽则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却王史氏欢喜得不行,更是疼爱三分了。周氏当然有些不平,却不好和孩子计较,只是更堤防弟妹王氏了。

贾珠的rǔ娘忙上前抱了贾珠给周氏行了礼,周氏作势摸了摸贾珠的头笑道:“一会儿将你哥哥抱来一起玩,好不好?”

史氏眉头皱了下道:“瑚哥儿昨日才和珠哥儿打起来了,等他们大些再抱一起玩吧。敏儿那些你看着收拾就是了,等她回来了,再就着她的意思改动就是了。哎,说起来,也不知道她和老二到底怎么样了,可别瘦得让我心疼才是。”

“太太快别担心了,等他们回家了,太太您使劲儿给他们补补就是了。哎呀,照说他们离家这么久了,咱们家孝也满了,要不要趁着给他们接风洗尘,请来请朋好友摆上几桌子?”周氏笑着道。她可不是好心想为贾政和贾敏兄妹接风,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告诉亲朋好友,也提醒太太史氏——贾家的孝满了,这荣禧堂也该让出来了。

史氏深深地看了周氏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去安排吧。再十天老二和敏儿就到家了,好生乐呵下也是应该的。”

周氏心中满意,又说了两句话,这才告辞的。等她一走,史氏的神色就变了,到了该依着原先所想去布置的时候,她又有些犹豫了。

待看见贾珠儿在奶娘怀中扬着双手,往自个儿扑腾。史氏忙接过贾珠,看他在自个怀中咯咯直笑,神色顿时柔和了下来,揉了揉贾珠的头发,心中主意已经定了。

当夜里,她便叫了心腹的丫头婆子吩咐了一通。等到丫头们都出去了,她才在春喜的服侍下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道:“春喜啊,你说咱们家两位爷,大爷好些还是二爷好些呢?”

春喜一惊,她当然知道太太偏疼二爷,且她自己也瞧不起好色又啥本事没有的大爷,二爷起码为人正派呢。便道:“大爷是个孝顺的,待大奶奶也好。二爷嘛,是个正派的,以后一定有个好前程呢。”

史氏一笑,这个丫头倒是机灵。等桌子上的灯被吹灭了,她才想道:就是丫头都知道老大没什么本事,还耳根子软听老婆的话,自己这个亲娘反倒要靠后了。再看老二和珠哥儿,都是极好的。自己设下一个局,却也要是老大自己不检点做出了丑事来。他若是没做,我搬出这荣禧堂,让大房掌管府里的一切也就是了。若是他做了,只能怪他本性难易,可怨不得自己这个做娘的。

史氏这里计较妥当,却不想她心心念念盼着的二儿子贾政让她气得不轻。

“这,这是什么人?还和你坐一辆车子?还穿红着绿地?还要你这个爷们来扶着?”史氏顾不得脸色惨白得快要晕倒的王氏,只指着贾政喝问道。

贾政嘴皮子动了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回太太,这是原先跟着南下伺候我的华儿,我见她照顾我周到体贴,出了孝后,便纳了她。等一会儿给二奶奶敬了茶,便不差礼数了,她如今怀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呢。至于这个丫头,只是个伺候儿子的丫头罢了。”

一边的王氏听说华儿肚子里还有了种,苍白的脸当即气得通红,狠狠地瞪向华儿,本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也是个贱丫头!倒是将一边薛家送来的孔氏给忽略了。

贾赦和周氏看了半天好戏,这才出声道:“太太,不过是个小妾丫头,哪里就值得你生气了?老二身边没个人伺候也着实说不过去呢。”

贾敏将一干人等的神情全部瞧在眼中,不过王氏只是气成这样可还不够呢。当即款款上前,挽着史氏的胳膊道:“太太您也别怪二哥,若不是华儿照料妥当,说不定二哥这个时候还在嘉兴府呢。至于这个孔氏,乃是薛家大爷所赠的,还是薛大奶奶亲自看过的。他们也是觉得二哥哥身边伺候的人少了,这才送人给二哥的。而孔氏是真真的妥当之人,这一个月多的行船,孔氏服侍哥哥没有人能挑出丁点的刺来的。这样妥当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若是二哥为了太太你,打发了她们,那可真是让人唏嘘呢。”

贾敏一袭话说完,史氏就算真想发作华儿和孔氏,也不行了。至于王氏,则怪上了妹妹和妹夫,怎么就敢给贾政身边送丫头?

“二嫂子,您也别气了,她们都是知道分寸的人,一定会敬着您的。如今您带着珠哥儿,正好她们也能帮您分分忧,这也是好事啊!”贾敏笑盈盈地看着王氏道。

王氏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替自己分忧?这分明是来替自己添堵的。一阵天旋地转,王氏眼前一黑,差点就晕倒了。

“奶奶,二奶奶,您没事儿?”荣儿吓得不轻,哭了出来。

贾敏“呀”了一声,甩了下帕子,作为惊恐的样子退后了半步道:“二嫂子这是怎么了?若是真不许二哥纳了她们,便不许就是了,何必气成这个样子?”

“二奶奶,二奶奶,我给您磕头了,请您千万保重身子,我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决计不敢给您惹来半分的麻烦的。当初薛大爷和薛大奶奶叮嘱我,怎么伺候二爷就怎么伺候二奶奶,决计不敢有半分懈怠的……”

孔氏身姿妖娆,又青春美貌,怯生生地跪在王氏面前嘤嘤嘤地哭诉着。那可怜劲儿,让贾赦心中又酸又羡,老二还真是有个好连襟,这等绝色的人儿也舍得相送啊。而贾政,面上虽然一派正经,心中却是怜惜不已,看向王氏的目光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只剩下冷漠。

王氏感受到贾政投来的目光,心中当即一痛,双眼一黑,真的气晕了过去。

史氏恼得不行,忙唤着人扶着王氏回屋,周氏则唯恐天下不乱地吩咐人去请大夫来。至于贾敏,则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给孔氏,不愧是薛芸重赞的极品呢,一出手就是一记重拳!

嫁谋(二)

因着王氏的晕倒,欢欢喜喜的迎接变了味道。史氏指着妖娆哭泣的孔氏厉声道:“还不快将这个狐媚子给我拖下去?”说着又看向华儿,终究是顾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只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贾政道:“还不快扶着你媳妇进去?”又去哄着哇哇大哭的贾珠,完全无暇和贾敏说上一句话。

“四妹妹回了金陵一年多功夫,身量高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看来江南的水土果然养人呢。可惜,三姐我一辈子是没机会去看看了……”贾绫走近贾敏低声叹道。

贾敏很疑惑,贾绫这是故意示好?“三姐姐快别这样说,这以后的事情谁又能一口断定呢?也许三姐夫上进,以后带着三姐姐你去江南也不一定呢。对了,妹妹从金陵带回来的土仪也有给姐姐的,一会儿我让首夏给姐姐送去。”

贾绫双眼中水波荡漾,捏着帕子神色踌躇了片刻,方才小声道:“从前是姐姐我的不是,现在想起来都惭愧得很。我知道妹妹不曾放在心中,但还是想向妹妹地道歉的。”

贾敏心中暗自称奇,这个庶姐转性子了?应该不是,她有什么用意?正欲再说,便听见史氏唤她,忙对着贾绫一笑走到史氏的身边,挽着她的手回了荣禧堂。

“你二哥的事情到底怎么起的?你给我从头到尾说一遍?”史氏一坐在榻上,目光极深地直看向贾敏道。

贾敏的长睫一颤,心底的叹息却低低回旋,对着史氏最后的一点暖意也没有了:“太太,二哥不过就是纳了两个女子,有什么大不了?您就一点也不关心女儿我么?”

史氏心中一动,随即大怒地指着贾敏道:“你,难道是你从中动的手脚?你这样算计二哥对你可有半点好处?你是想气死我么?”

贾敏脸上露出极惨淡又带着讽刺的笑容来:“太太,您是我的亲生母亲,而二哥是我的亲哥哥,您说,我为何要那样做?太太可不要冤枉女儿,那周姨娘是二嫂子的陪嫁丫头,二哥纳不纳她,又岂是我能做主的?那孔氏,就更与我无关了。怪只怪二嫂子有个好妹妹啊……”

“啪!”史氏一巴掌扇在了贾敏的脸上,一脸怒色地道:“不孝女!我生你养你,你竟然这样和我说话?我看你不是被宠坏了,而是疯魔了!你,你……”史氏指着贾敏,气得心肝都痛了,只得靠在榻靠上直喘气。

屋中的丫头们早就退了出去,只赖嬷嬷和钱嬷嬷在一边伺候,当即都吓得不轻。钱嬷嬷更是跪在史氏面前哭道;“太太,您可不能冤枉了姑娘啊!二爷纳妾的事情,当真和姑娘半分关系也没有。太太不信,可让人一个个地来问。倒是姑娘,在金陵差点被人害得身败名裂啊……”

贾敏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和母亲彻底翻脸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眼泪已经像珠子般掉落下来:“钱嬷嬷,不要说了,谁叫我没人那伶俐劲儿,又是个没用的女儿呢?还说疼我……”说着举起双手捂脸大哭起来。

史氏一愣,她虽然听到些王氏耍小手段的消息,却并没有太在意,儿媳和女儿的冲突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无伤大雅。难道这次,王氏弄了要不得的手段?

“钱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史氏看向哭得一塌糊涂的贾敏,心中一沉,忙问道。

钱嬷嬷忙将贾敏在甄家里差点被王氏姐妹联手给坑的事儿说了,当然这“实话”是贾敏添添加加告诉她的,她说时有所有删减侧重,当即将史氏气得双眼发黑,王氏这个蠢货,如此一来,敏儿和二房的仇算是化解不开了。

“我可怜的敏儿啊……”史氏当即搂过贾敏哭道:“娘方才是气极了,你这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就不和我说说呢?”

贾敏被史氏搂住,却再也生不出一丝软和来,只低头哭着,想到贾家一堆破烂事儿,想到未来林家的事儿,想到前世悲惨撒手而去的结局,哭得更悲戚了。

史氏哭了一场,亲自捏了帕子给贾敏擦着眼泪,柔声劝道:“这事儿你也不能只听那薛家姑娘的一面之词,薛大奶奶和你二嫂子本就不是一个娘生的,指不定是那薛王氏自己作恶故意诬是你二嫂的。你想想,你若是名声坏了,她是我贾家妇,也没有了脸面,以后若是有了女儿,又有什么好名声呢?”

贾敏心中冷笑,她就知道,母亲是决计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女儿舍弃王氏的。只垂头答道:“是,女儿知道了。”

“你也莫要以为我是你替二嫂子推脱。你只想想三丫头和你之间,可有什么姐妹情谊没有?当日瑚哥儿洗三宴上,她没事还陷害你呢。薛王氏和你二嫂子,大概也是如此,面上和睦吧。”

贾敏实在不想再听史氏说话,她怕自己忍不住直言将一切都扯明了说开,只点头重复着:“太太说得是,女儿知道了。”

史氏知道贾敏心中有气,叹了声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晚间不用来请安了。院子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告诉你大嫂子去。”又嘱咐了钱嬷嬷好生照顾姑娘,这才放了贾敏离开。

“太太,二爷纳妾的事儿,还真怪不上姑娘。”赖嬷嬷小声地劝道,一边上前替史氏揉捏着肩膀。

史氏摇了摇头道:“纵使纳妾是老二自己的主意,但是其中定有敏儿的手脚。就冲王氏姐妹这番举动,依着敏儿的性子,那两个妾必有一个是她弄出来的。哎,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三个孩儿个个都来磨我……”

赖嬷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腹诽不已——大爷二爷虽各有各的毛病,但是都是孝顺的,姑娘也是美丽聪慧的。太太你自己看不来要折腾个不停,又怨得了谁?

却说贾敏才出荣禧,还没到自个的院子,便碰见了贾绫和她的rǔ娘。贾绫看了一眼贾敏的脸庞,眼中闪过不明的光芒,忙关切地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屋里有不错的药膏,妹妹不如随我过去,我亲自给妹妹上药。”

贾敏抬眼凝视了贾绫片刻,才点头应道:“那就有劳三姐姐了。”

贾绫的屋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些yīn潮,她自嘲一笑道:“妹妹也别嫌弃,我这个三姑娘,也就比家中的丫头们强那么一点。有时候,我真是羡慕四妹妹你呢。”

贾敏没有接话,任贾绫给自己上药。她知道,贾绫一定不是突然生出了姐妹之情来的。

“四妹妹可知道太太给我的嫁妆是多少?”贾绫平静的声调中有一丝掩饰不去的愤恨:“三千两陪嫁银子,三十六抬嫁妆。”

贾敏微微歪头,“姐姐和我说这个是何用意?嫁妆的多少,可是太太做主定下的。”

贾绫突然一笑道:“我既然告诉妹妹你,自然是因为我想和妹妹你做个交易,这件事儿若是成了,妹妹的心愿也可得成大半了。而我,要得很简单,不过是嫁妆银子再多七千两而已。”

贾敏看着贾绫,也是突然一笑道:“我还以为姐姐是想不嫁桂家呢。七千两银子,倒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看姐姐你说地事儿值不值得这个价了。”

“如今离婚期只两个月,除非桂家的少爷突然死了,我这出嫁是没法子更改了,还是实际些多谋些银子伴身才是最重要的。”贾绫眉眼间嘲讽之色更浓了。

“说起来,三姐姐之前不是和二嫂子走得近吗?和她交易岂不是更好?或者大嫂子,她可是国公府未来的女主子,怎么就想到了我?”贾敏问道。

贾绫嗤笑道:“二嫂子?妹妹应该是比我更清楚她的为人才是。至于大嫂子,她只是个花架子而已。也只有妹妹你,才是最好的人选。”她缓缓说着,突然凑近贾敏耳边轻声道:“尤其是在王氏姐妹那么算计你之后。”

贾敏心中一震,顿时冷瞪着贾绫道:“姐姐倒是消息灵通,就不怕我知晓了事情之后,将之告知太太?”

“就冲着妹妹脸上的巴掌印,我便知道妹妹不会的。”贾绫笃定地笑道,“若是妹妹不同意,十天之后,住进荣禧堂的便是二哥和二嫂了,我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妹妹你还要在这家里过一段日子呢。”

贾敏神色变幻不定,直看进贾绫的双眼之中,片刻后才应道:“好,我答应你。”史氏要让二哥一家顺利地住进荣禧堂里,必定是想让人看到大哥不堪的一面。而自己离家一年多时间,前世里也不大清楚其中的算计,仓促间也难以查到什么。既然贾绫愿意同自己交易,又有何不可呢?

贾绫一笑,缓缓将她得知之事道给了贾敏听。贾敏听后神色变幻莫测,才抬头看着贾绫脸上冰冷的笑容,不禁叹道:“太太真是做得太过了……”看来,前世里贾绫一生不曾回娘家,还有这个原因。

“后面的事儿,妹妹好好想法子吧。不管怎么样,那七千两银子一月之内,我要看到银票。”贾绫打断贾敏的沉思道。

贾敏点头,也不多留,正欲起身之时,脑中闪过一道光,回头看向贾绫道:“这个局,我有法子解。只要三姐姐你配合我,我保证,你能多拿到一笔嫁妆!”

贾绫双眼一亮,嘴角含笑道:“哦?妹妹只管道来。”待听得贾敏的话后,当即双眼灼灼:“难怪从前老爷夸你聪明,今日我算是服了。就照妹妹说的办吧。”

贾敏深深看了贾绫一眼,这才神色凝重地回了自个的院子。

“姑娘好。”留下来的丫头婆子都在院子里候着,当前的却是大奶奶周氏身边的红袖,见贾敏进来了,一起蹲身行礼。

“大家看家也辛苦了,钱嬷嬷,咱们院子里的人这个月领两个月的月钱,你去和大嫂子说说,若是她那里不同意,便从我的私房钱中出就是了。”贾敏随意一说,得了下人们的感激,心里一笑,让院子里的人散了。

“姑娘,您看可还满意?”红袖笑道,“大奶奶说了,若是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改了就是了。”

贾敏扫了一眼屋中的摆设,正面靠墙是四扇黄梨木镶玻璃的炕屏,下面是紫檀木的雕花栏的罗汉床,上铺大红色的撒金锦缎的的垫子,床中的小几上摆着一只黄铜镂花熏炉,两边洋漆架子上,玉雕、石刻等一应俱全。窗下的黑漆长案上摆着形神兼具的盆景,角落里放着的是汝窑花瓶……

“大嫂子费心了,只是这垫子,我素来不喜欢这大红色的,换了秋香色的吧。”贾敏看向红袖,招过她道:“你回去替我谢谢大嫂子,告诉她,接风宴上那本大意失荆州的戏还是不要点的好。”

红袖还想说什么,却见贾敏已经绕过屏风,入了里间,当即心有疑惑地回了大房。当她将这一席话告诉了周氏后,周氏神色一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嫁谋(三)

周氏看着在炕上抓着小老虎的瑚哥儿,“大意失荆州?四妹妹是在提醒我那一日会有大事发生么?”当即对着唐嬷嬷道:“你速速去打听下,这几日太太和二奶奶有什么异常没有?”

周氏看着唐嬷嬷出去了,轻柔地将儿子抱进怀中,摸着他的头道:“娘一定将该属于我们瑚哥儿的东西看好的,瑚哥儿高兴不?”

小小的瑚哥儿哪知母亲话中的意思,只是歪在周氏怀中咯咯直笑。周氏随着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才让rǔ娘将孩子抱了下去,对着红袖道:“若是真要算计我们大房,也只能从大爷身上入手了,你去使人将大爷唤来,他现在定是又去东府了。”

红袖应了就出去了,不多时唐嬷嬷便回来了,眉间带着疑惑道:“这些日子并不见太太、二奶奶那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会不会是四姑娘猜错了?”

周氏摇了摇头道:“四姑娘不会无故那样说的,罢了,不管她们弄了什么坑,只要大爷小心些,应该会无事的。”正说着话,就见贾赦一脸不高兴地进来了:“奶奶又是什么事儿?我才到东府里呢,听说珍儿说珩儿又病了,还没来得及去瞧他呢。”

周氏一听贾珩又病了,忙道:“珩儿病了?我一会儿让人送些好药材去。大爷先听我说是完事儿再去看他也不迟。”忙将贾敏说的话说了,扯着贾赦的袖子道:“四妹妹这样说,我们不可不防。大爷你这些日子可千万不要犯了老毛病,咱们院子的丫头你怎么弄都随你,外头的你可要悠着点。”

贾赦被周氏说得有些恼火,气道:“我在奶奶眼中倒成了色鬼一个。四妹妹也太多心了些,老二回金陵守孝反倒带回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来,便是太太偏心老二,这事儿一处她还能怎么偏?放心吧,等到大宴过后,太太搬出荣禧堂,咱们就能搬进去了。”

周氏被贾赦这样一说,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安,却也觉得有理,又想着唐嬷嬷没打听出来什么,怎么才回来一天不到的小姑子就打听到了?当即甩开了担忧,只同贾赦说起了东府贾珩的病和贾珍娶亲的事儿来。

贾绫的屋子里,只她的rǔ娘周妈妈一个人随伺在一边,贾绫看着纵使跪着也扬着头挺直腰杆的香芬冷笑道:“你以为你害了我会让你好过?”她说着起身,从头发上拔出金簪,在香芬润白如瓷的脸蛋上轻轻比划着:“若是我这簪子划了下去,你说大爷还会要你吗?你说太太会因为你一个丫头来为难我这即将出门子的姑娘吗?”当即一个巴掌甩到了她脸上,不屑地道:“真是个蠢货!”

香芬被打得脸一歪,愤恨地目光直射向一同跪着的翠云,想到三姑娘的簪子在脸上摩擦的冷感,当即后怕不已,神色变得沮丧起来,最终还是开口道:“三姑娘,我也是不得已的。若是随着你嫁去了桂家,这一辈子怕是难得再见父母亲人一面的。就算桂家是云滇的大族,又如何和京城里相比?还请姑娘饶了我这一回,我跟着姑娘出门就是了。”

“哼!你倒是会说话儿,这般出挑的相貌,有这样的伶牙俐齿,难怪你不愿意随着我一同出门子了。不过,你现在就算跪着将头磕破了,我也不敢带着你的。放心,我不但不会划花你的脸,还会让你如愿以偿做个姨娘留在国公府里。”贾绫笑着将香芬扶起来,带着深意地道。

香芬一愣,看着满脸笑容的贾绫,全身却像被冰雪扫过冷得慌,“三姑娘……”

周妈妈忙笑着道:“你还快快谢过三姑娘?只要你照着三姑娘吩咐的来做,保管你心想事成。”

香芬知道自己若不答应,等着的便是贾绫手中的金簪了,当即道:“但请姑娘吩咐!”

贾绫一笑,缓缓地将贾敏说的计议说了出来,末了才抚了抚香芬的脸蛋道:“你好生的做,这姨娘的位置可是跑不掉的了。”

香芬又惊又怕,却一个反驳的字也不敢多说,只后悔当初怎么就被太太房里伺候的春喜给挑拨动了呢?不然现在也不会这般被逼迫的。

待香芬出去了,贾绫才笑眯眯地看着翠云道:“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将香芬的事儿告知了我,我真就被人泼了脏水了。放心,你姐姐我一定想法子将她从庄子上弄回来。”

翠云忙磕头谢过了贾绫,想到被送到庄子上一年多的姐姐翠红,虽然对不起香芬,但是为了亲姐姐,也只能这样做了。

贾绫这边布置妥当了,贾敏也就很快知道了,她摇着一柄羽纱团扇,脑子里又想了两回商定的计策,长叹了一声,其实自己也可借此机会下狠手让太太彻底打消扶持二哥一房的心思,但是肯定会和太太彻底撕破脸的,离自己的嫁期还有差不多两年,一旦撕破脸,这两年自己的日子将会很艰难。而且,大哥一家子轻易的上位,也不是好事。算了,便这样吧。只要在自己嫁进林家前二哥一家不住进荣禧堂便好了。

五月初一,也被称作端一,荣府里处处张灯结彩,丫头婆子小厮们全都忙碌过不停,只因这一日是荣府大宴的日子,除了东府和亲戚来了外,还有北静王妃、南安王妃、锦乡侯夫人、临昌伯夫人等贵妇等。

众多贵妇们说说笑笑地,用了茶更衣之后这才入了荣禧堂里,贾敏作为晚辈,本该和同年的姑娘们在外头说话,却因为得了北静王妃、南安王妃、锦乡侯夫人等人的话,倒是同她们坐于一桌了。

北静王妃亲嫁水坤不久,早前也是听说若不是贾敏早早定了林探花,只怕她才是北静王妃,因此看向贾敏的目光笑中带着冷意,大红描金的衣袖下的素手牵着贾敏的手道:“妹妹真是好相貌,林探花果然是个有福之人。这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啊,是我记错了,亲事将近的该是贵府的三姑娘,怎么不见三姑娘?我也好当面给她道喜了。”

南安王妃等人暗自嘲笑北静王妃的小心眼儿,周氏随伺在后,当即笑道:“王妃言重了,三姑娘在外头呢,臣妾这就唤她来给王妃磕头。”

北静王妃一笑,看向荣禧堂牌匾上的提字,当即疑惑地道:“今日怎们不见东安郡王家来赴宴?”

史氏心头着恼,面上却是恭敬地回道:“回王妃的话,郡王爷同王妃俱都不在京中,唯有世子夫妻两人在。而世子夫人因为诊出喜脉,故而只遣了人送了贺礼来。”

几位王妃、诰命们纷纷说起了好话来,好似东安郡王家有人在此一般,南安王妃看向有些拘束的贾敏,笑道:“姑娘们都在外头说笑,敏姑娘陪着我们倒拘着了她,妹妹喜欢她以后常请她过府说话就是了,今日就让她和姐妹们松快下吧。”

北静王妃这放开贾敏,贾敏忙对着王妃们行了礼退了出来,看着几个姑娘正在打叶子牌,便站在了贾绫身后头看着。

“呀,我又输了。今天的手气可真糟糕。还是让妹妹来替我,看你们能不能赢她。”贾绫假笑地道,起身拉着贾敏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锦乡侯家的二姑娘笑盈盈地道:“好,我倒要想看看四妹妹的手怎么好?”

贾敏对着贾绫使了一个眼色,贾绫忙起身道:“姐姐们都要喝茶用点心?我去看看。”

众人都没有多理会,贾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看见廊下香芬探头的身影,当即走了过去。

“姑娘,黄大成扶着大爷过来了……”香芬低声道。

“知道了,你快去抱厦那儿候着红袖,记住,不要让人看出什么来。”贾绫低声吩咐道。

香芬慌乱地点点头,忙走了,贾绫这才扭身去了茶水间。而打着牌的贾敏手气也不好,连输了两盘后,便扬声道:“芳草,给我端杯茶来!”却无人应答。

“妹妹也别唤人了,难不成喝茶了手气就好了?打牌打牌!”临昌伯家的五姑娘呵呵笑道。

贾敏却不依,忙拉了一边看着的理国公牛家的姑娘替她,便掀开帘子出了屋,瞅见指挥者丫头们端盏伺候的红袖,忙唤住她道:“红袖,你且替我去沏杯茶来!”

红袖见贾敏的神色,不敢拒绝,只得亲自往茶水间里去了。

贾敏双眼晶晶亮,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一媳妇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嘴中大喊着:“不得了,太太快去救救三姑娘吧,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不说姑娘们都被惊动了,就是里头的王妃诰命们也是一愣,满室顿时寂静。

“看这媳妇的样子,怕是真的有事,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北静王妃见史氏面色难看,忙道。

南安王妃忙道:“这是荣国府的家事,我们自顾玩儿就是了,贾太太自会处置的。”

史氏对着王妃一福,有和亲戚们道了恼,便带着王氏一起去了。周氏不放心,忙给自己嫂子周大奶奶使了眼色,周大奶奶笑着道:“我去更衣。”也跟着出去了。

抱厦外头,早已聚了一堆丫头媳妇们,史氏黑着脸道:“怎么回事儿?三姑娘怎么了?”

“三姑娘在里头,大爷、大爷也在里头……”黄大成哭丧着道,“我都说了让大爷回去歇息,他非不许,还说,还说整个国公府都是他的,他想在那里歇息就在那里歇息。”

史氏气得扶着婆子的手道:“还不快给我将门给撞开?”待得门要撞开时,人群后贾绫带着香芬一脸莫名地走过来了:“太太,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去了四妹妹院子拿茶叶,怎么听到说起我了?”

史氏看见安然站在自己面前的贾绫以及她身边的香芬,当即猜测和贾赦一道关在里头的人是谁,还没想明白,就见着史大奶奶、周大奶奶了以及王大奶奶随着贾珩媳妇一道过来了,虽则是她之前的安排,此时却也来不及作他想了。

周大奶奶看着史氏的脸色,隐隐有不好的猜测,当即想拦着几个奶奶,哪里有拦得住?只得咬着牙跟着一起进去了。

粉色薄纱里男女赤身**的场景让几个奶奶们脸色都变了,贾绫更是当即退了出去大哭起来:“到底是谁在胡诌想坏了大哥哥和我的名声?”

史氏知道,算计老大这一回儿落了空,她冷冷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香芬一眼,请了奶奶们避开,这才让人掀开了薄帐,当看见同贾赦躺在一处的红袖时,差点没咬碎一颗银牙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反倒被三丫头反将了一军。

睡了自个媳妇身边的丫头,和睡了妹妹的陪嫁丫头可不一样,史氏安抚了贾绫一回,让人将贾赦送回大房,至于红袖,她则看都没看一眼。

“出了什么事情?可还妥当了?三姑娘还好吧?”南安郡王妃见史氏回转,忙道。

“虚惊一场罢了,是老大醉了酒。三丫头在四姑娘院子里,是下人们急昏了头。”史氏轻描淡写地道。

“没事就好,这三姑娘虽说不是贾太太你生的,但也是您的女儿,要是临嫁前真的出了事儿可真不好看呢。”北静王妃笑道。

“王妃说得是,不过我们太太待三姑娘和四姑娘一样的好,三姑娘一定会好好的出门子的,到时候还请王妃一定再来喝杯喜酒的。”周氏奉承道。

“贾太太,您这个儿媳还是能干啊!”一位夫人笑着扯开话题道。

“是啊,满京城里怕没有几家的当家奶奶这般伶俐的,还是贾太太有福气呢。”

“说起来国公老爷去了也有三年多功夫了,贾太太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已经是老太太了,以后啊有享儿孙福的时候呢。”

……

史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周氏等的不就是这一刻自己的表态么?也罢,遂了她的愿就是了。“姐姐们说得是,我这个大儿媳确实是个能干的,这府里的事儿有她在,我也放心的。我也打算搬出正院,住到西边院子里,每日里赏花玩耍,教养孙子才是呢。”

几个熟知史氏性子的夫人目光露出惊讶之色来,说笑间对周氏更亲热了几分。

当天晚上,贾赦酒醒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周氏的怒容:“大爷还舍得醒?你可知道,你今日醉一场不打紧,差点连累咱们母子!”

贾赦的头还是晕晕地,待问明发生的事情,一张老脸也变得青黑起来。

“你也莫要恼了,四妹妹说了,今日的事情,她不是白帮忙的,她要一万两银子作为酬金呢。”周氏冷睨着贾赦道。

贾赦一阵肉痛,“一万两?四妹妹还不如去抢钱庄算了。”

“四妹妹说了,这钱是三姑娘要的。你自个掂量看看,若不是红袖而是三丫头的陪嫁香芬,又将三丫头也关在那屋子里,大爷你后半辈子还有脸出门么?”周氏哼道,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

贾赦想到后果,若是真在众夫人奶奶面前睡了妹妹的陪嫁,那自己当真是没脸出门了。只得咬牙忍着肉痛应下了,心中却是将太太史氏给真恨上了——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儿子?竟然这样害我?

嫁前(一)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度~林海到底肿么了?有奖竞猜哦~~猜对了,我周日加更哟~~猜不出也木有关系,明天新章自有分晓。

明天让林海出孝,然后就该嫁啦嫁啦~~

对了,忘记一件事情,入v公告??本文周五大概要v了,到时至少三更,大家拭目以待吧,谢谢一路支持的筒子。想继续追文又木有jj币的筒子,办法一:去做任务,具体上去看看周年庆活动吧。办法二:写评了,一般我都会送分的。基本上,你写三四百字的评,就差不多可以免费看一章了~~

好了,就到了这里了咯,v前也不停更,老桥真是好筒子啊,所以继续撒花奖励老桥吧~~明天见~~一夜细雨之后,园子里的海棠是花团锦簇的,木芙蓉也开得正好。贾敏一边推开窗格,一边由着首夏给自己梳着头。

“姑娘,先用点粥吧,太太这会儿还没起呢。”芳草端着托盘进来殷勤地道。

贾敏一笑,只在发上咱了一朵粉色的珠花,便接过小碗吃了。她的心情着实不错,太太谋算大哥的事儿没有成功,二哥一家也就没有理由住进荣禧堂了。如今,太太也没有理由拦着袭的大房住进正院里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计谋落了空,还是要搬离荣禧堂了,太太前日起就说身体不舒服了。

贾敏想到这几日里太太对二哥贾政和王氏夫妻俩的态度,眉头轻轻蹙起。太太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偏疼二哥呀?而对待大哥贾赦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漠视……

“好了,去太太那里吧。”贾敏放下白瓷小勺,就起身带着丫头们往荣禧堂去了。

穿过后巷,和王氏一行人碰个正着。贾敏对着王氏一福,微微一偏头笑看王氏身后的华儿和孔氏一眼,才对着王氏道:“嫂子也是去给太太请安的?太太昨日不是说让嫂子你好生照顾珠哥儿,不必去伺候的吗?还有周姨娘,她肚子里怀着二哥的孩儿,嫂子也该多体谅她一些才是呢。”

王氏捏着帕子的手指变得青白,面色也有些难看,好半天才道:“姑娘说这话可是让我不去给太太尽孝道?太太不让我去伺候那是太太的慈爱,我自去也是我的孝心。至于周姨娘,我可半点也不敢亏待她的。”

周姨娘感到王氏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一阵害怕忙向贾敏蹲身福了福道:“姑娘,我们奶奶待我再好不过的了,这些日子太太往我那里燕窝、人参等都是流水一般地往我那里送呢。”

贾敏眉头一挑,笑道:“嫂子和姨娘妻妾和睦,那是二哥的福气呢。”说着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对着王氏一笑道:“我也不打扰嫂子和周姨娘、孔姨娘慢步了,我先走一步了。”

王氏看着娉娉婷婷走远的贾敏,差点没咬碎嘴唇来,只得将怒气都放在两个姨娘身上,冷冷瞪了她们一眼,压着满心的忿恨提步走开了。

贾敏撩拨了一通王氏,心中更加舒爽了。进了东暖间里头,看见周氏和贾绫早早的来了,互相行了礼才看向帘子边的小丫头道:“太太可起了?”

春喜掀开帘子出来了,对着周氏、贾敏三人蹲身行礼了才道:“大奶奶好,两位姑娘好。太太说了,她没什么大碍,四姑娘在跟前陪着就好了。大奶奶您要管家理事,三姑娘您要做嫁衣等,你们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贾绫忙应了,对着史氏的卧房磕了头就离开了,她最是有颜色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太太跟前惹她记恨了。至于周氏,她面色关切道:“这可怎么成?家事那里有太太重要?我看,还是去请太医来看真才是。”她心中怀疑太太是故意装病的。

“老大家的,我都说了没有大碍,只是这些天里被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到了。”却是史氏被赖嬷嬷和另一个比较得用的李嬷嬷扶着出来了。只见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寿字衫子,额头上系着一条银鎏金紫的抹额。只是纵使扑了脂粉也掩饰不住了眼眶下的青色。

“太太,大爷已经晓得错了,每日里都往祠堂里去跪两个时辰呢。”周氏脸色讪讪道。

史氏在罗汉床上歪着招了贾敏走近,对着周氏淡淡道:“知错也好,不知错也罢,你们都有主意了,随你们去了,也不必和我说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这里有敏儿陪着就行了。”

周氏只得行了礼离开,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看见进了院子的王氏一行,脚步顿了顿才道:“弟妹来了啊,太太说了有四姑娘陪着就行了,弟妹你也不必进去了,不如和我一起去说说话?”

若说贾敏是王氏最嫉妒的人,那周氏则是她最希望消失的人了。心中欲除之的人,面上却不得不陪着小心地道:“嫂子事儿多,我怎么好去打扰?太太那里纵使不用我去伺候,也得去磕个头。弟妹我这就进去了,嫂子慢走。”

王氏进了屋,看见的就是贾敏正端着白瓷小碗亲自服侍史氏吃药,母女俩温情脉脉的,她心里头更加不好受了,行了礼站就沉默地退在一边,低眉垂眼的老实极了。

史氏理也不理王氏,只笑着贾敏说话:“这几日里累着敏儿你啦。别人都说养儿防老,最后啊还是女儿贴心。”

“太太,哥哥们其实也是孝顺的。”贾敏放下小碗在一边的托盘里,坐在史氏身边道:“太太,说起来,那日的事情里,三姐姐也是个受害者,大嫂子已经将那些奴才们给惩治了,但对三姐姐却没有什么表示。太太,三姐姐这次受得委屈也真的不小,她也要出门子了,太太,与其让三姐姐带着怨气出门子,不如稍作安抚?”

史氏心中虽厌恶庶女,但是前头那件事情,她也自知对不住贾绫,想到她以后出了门子,也就没了个碍眼的人了,沉思了片刻才道:“恩,这样吧,我将通州的一个田庄拨给她陪嫁好了。”

贾敏抿嘴笑道:“三姐姐知道了,定不会再为前头那件事儿难受的。对了,太太,过几日就是东边珍儿娶亲的日子,等新人进了门,肯定要过来给太太磕头的,太太早点养好身子才是。”

史氏不理会王氏,她便也做不知了,看王氏手中绞成一团的拍着,心里冷笑一声,乐得见王氏吃瘪。

联想之前史氏曾说过的话,贾敏此时已经将史氏的心思摸透□分了——太太偏疼二哥并不作假,但是并非就对大哥完全没点感情的。相比周氏,对于王氏,她也不见得就十分的满意。那么前世今生里,她为什么就非要抬着二房压大房呢?她明知道二哥一家住进正院,让王氏管家,于理不合就名不正言不顺,她还是搞臭大哥的名声,让一切顺着她的意思来。究其根本,是她不愿意丢掉对府里的掌控,若是大嫂子管家了,她只能做一个吃斋念佛的老封君了。而二哥二嫂占据正房管家就没有底气,自然要依仗太太她了。

想清楚了这些,贾敏都不知道是可怜二哥还是嘲笑他愚蠢短视了,对史氏也更更加的淡然了。反正她现在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待嫁了。

“珍儿的媳妇是太常寺卿家的姑娘,听说很是贤良,人也长得貌美。进了府之后便是咱们贾氏的宗妇,也不知能不能撑起来。哎,若是你大哥争气些,他来做族长比珍儿还要合适些呢。”史氏眼神闪了闪,眼角扫过一边的王氏淡淡地道。

贾敏心中一紧,她如今已习惯将史氏的每句话都在心里头仔细过几遍,大哥做族长?不说他有没有那个本事,直说珍儿愿意吗?太太这是故意给大房树敌?让大房和东府对立起来?

“太太,大哥那性子做族长?”贾敏故意撇嘴道:“不是我看不起大哥,他能当好咱们家的家主就很不错了。倒是二哥,一向好读书还自律,他要是来族长还有可能些。”

王氏终于不用再做摆饰,出声道:“姑娘,这族长的事儿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太太,二爷这几日里格外的担心您,特地让人去庙里给您供奉了香油呢。”

史氏这才看向王氏道:“原来老二媳妇在啊,怎么也不出个声?”有嗔了贾敏一句道:“敏儿你也不给我提个醒。”

王氏赔笑道:“太太快被怪姑娘,是儿媳的错。”

史氏神色中有些满意,王氏也就知趣这点让自己满意了,遂放缓声音道:“你也别事事往身上推,我病了两日也没见珠儿,他可还好?”

王氏忙将贾珠的事情捡了两件有趣的说了,见史氏脸色更加缓了,心里才安心了几分,暗想史氏没出言让自己离开,应该是不再恼自己了,对比被“赶走”的周氏,她心中顿时又有了底气。

贾敏将王氏神色的变化都看在眼中,暗嗤了声,心思却飘得极远。贾珍娶亲贾绫出嫁,甄家会有人来道贺,也不知来的人时谁。若是甄二爷来道贺,自己也要好好去想个法子,好生回报甄二奶奶一二才是。还有远在苏州的林海,他接了自己的书信会是个什么反应?那李兰儿是会死心还是会做出什么丢脸的事儿来?史氏留意到贾敏的失神,心中浮起一股失望,敏儿对自己终究不如从前用心了。“敏儿你也陪了我好半天了,回去歇着吧。有空的话跟着你大嫂子看看她是如何管家的。林姑爷一出孝,你也该出门子啦。”

贾敏装作羞涩地一笑,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给史氏和王氏各行了礼就退了出来。一出了正院,她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抬眼看见得俱都是花团锦簇的胜景,她深知繁茂枝叶下掩藏的枯枝败叶。吸了一口气对着芳草道:“你去告诉三姑娘,太太体贴她前些日子受得委屈,将通州的一个庄子拨给她做陪嫁。”

满目里初夏的美景,贾敏只希望时日能走得再快些才好,虽则时光还是一日又一日慢悠悠地过,很快贾珍娶了妻,贾绫出门的日子也到了。

“姑娘,林姑爷家来送贺礼的婆子在厅中等着拜见您呢。”

芳草过来时,贾敏正站在西苑的穿山游廊厢房下逗着鸟笼里的鹦鹉、画眉等鸟玩儿。听了这话,便道:“林家人在荣禧堂那儿?你怎么不领她们过来给老太太磕头?”

“姑娘也太心急了些,两位妈妈当然过来了呢,已经在前头小厅里候着呢。”芳草笑嘻嘻地道。

贾敏脸色微变,冷看了芳草一眼,提步入了房里。只首夏给了芳草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跟着贾敏进去了。

贾敏听得里头瑚哥儿和珠哥儿玩闹的声音,心中一讪,自一个月前史氏搬出了荣禧堂,她被称为老太太后,便将瑚哥儿和珠哥儿养在了身边,西苑里丝毫不比从前的荣禧堂冷清,每日里欢声笑语的。就是大太太和二太太,为了自个的儿子,也成天的来奉承。

“姑娘来了。”春喜引着贾敏坐下,笑道:“老太太正在教瑚哥儿和珠哥儿翻绳玩呢。”

贾敏看向围着史氏的两个孩儿,出声道:“瑚哥儿、珠哥儿,姑姑来陪你们玩可好?”

瑚哥儿看了一眼贾敏咧开嘴一笑,朝着贾敏扬起了手。倒是贾珠,看了史氏不知道犹豫起来。

贾敏看见史氏看向瑚哥儿史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知道她有些迁怒瑚哥儿,当即抱起瑚哥儿道笑道:“这孩子看见漂亮的人都是这样的,可真是随了大哥的性子。老太太,林家送礼来的婆子在外头等着给您磕头呢。”

史氏抱着贾珠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事儿的。”遂让丫头去请了林家的婆子进来。

来的人一个是林海的rǔ娘周嬷嬷,一个是个面生的嬷嬷,说是姓王。都四十来岁的年纪,头上也不见配饰,身上都穿着浅蓝色的苏绸比甲,给史氏和贾敏都磕了头问安。

“贾老太太好,我们太太很是挂念四姑娘,特让我们带了些苏州的土仪送给四姑娘。”

周嬷嬷看贾敏脸色红润,暗道这四姑娘的身子不丰腴,但是气色倒是还好。

史氏让人给两位嬷嬷打了赏,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就让贾敏领着两位嬷嬷去说话了。

“东西不多,姑娘也不要嫌弃。”周嬷嬷一路上看着贾家的富贵奢华,想到林家截然不同的光景,颇有些犹疑地道。

贾敏当然知道周嬷嬷的,因为她,自己前世还林海没有少生误会呢。“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林太太这送的还不是鹅毛,乃是她的一片慈爱之心,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之前在金陵的时候,听姚三太太说林太太的身子不大好,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我们家里的药材也不少,要是差什么可别外道了。”

周嬷嬷心里略微满意了些,笑道:“谢姑娘关心了,我们太太的身子如今已经好了许多说起来,还同姚家有关系呢。姚二太太认得了芙蓉郡主,才请来了擅长调理妇人身子的邹御医给太太看诊,且李家姑娘和姚家的表姑娘时不时去探望太太,太太心里舒坦,这身子也好得快了。”

贾敏一怔,李兰儿和姚颖云么?自己在离开金陵前明明将甄府的事情悉数告知了林海,他难道没有任何动作么?若是真的如此,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贾敏只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狠狠地砸了一下,眼中顿时露出茫然之色来。

34 嫁前(二)

却说贾敏听了林海rǔ嬷嬷的话后,顿时有些茫然,但这茫然只有短短一瞬,便正色道:“姚家表姑娘我未曾见过,芙蓉郡主家的兰姑娘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漂亮的姑娘。只恨我不能在林伯母身边说笑,如此有这样两位姐妹常去看林太太,当真是好事一桩。”

周嬷嬷和王嬷嬷心里都暗道贾四姑娘会说话,尤其是周嬷嬷,她觉得这个未来的大奶奶,好像太厉害了点?!

贾敏又和两个嬷嬷说了会儿话便让钱嬷嬷送两位嬷嬷出去,她靠在炕上,想到林海的行举脸色变得苍白。

几个丫头都暗自奇怪姑娘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都静气屏声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声响来惹怒了心情不好地姑娘。

贾敏沉默了片刻,前世二十多年的夫妻她自认是了解林海地,他对家人维护深重,是决计不会任由他人欺辱的。虽则自己现在只是他的未婚妻子,依着李兰儿、薛王氏以及甄家的人对自己的谋算,他又怎么会轻轻放过呢?

前世的时候未曾听说过李兰儿这回事,应该是林海在苏州的时候将事情给抹平了……贾敏想到此处,脸色微微好转,视线落在桌子上林家捎来的东西上,想了想便起身走了过去,将几只匣子一一打开,一盒鹿茸,一罐紫羡阳笋……让贾敏露出淡笑的是将两味空青、连翘的药材放在一起的一小罐阳羡紫笋。

“林海他这是告诉自己他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么?”贾敏勾唇一笑,心中极其开心,“芳草,走,随我去看三姑娘梳妆打扮得如何了?”

贾敏才进了院子,便听见新近被大太太周氏提起来的管事妈妈邹嬷嬷尖利的声音,她正在教训起新拨给贾绫的小丫头:“你们都机灵点,纵使跟着三姑娘出门去,也别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邹嬷嬷这是做什么?三姐姐明天就要出门子了,今日个怎么就在这里数落起丫头来?”贾敏听到后头,脸色微微一沉,大嫂子这才搬进正院没多少日子,身边婆子的威风可是抖起极足的。

“四姑娘怎么过来了?三姑娘这几个新进得小丫头特没有眼色,我也是得了大太太的话,为了三姑娘好才教训她们的。”邹嬷嬷虽然停了数落,对着贾敏的态度远不如周氏掌权之前尊敬。

贾敏俏脸一沉,冷冷看了眼邹嬷嬷,看着这婆子心里慌得很。她才对着芳草道:“你告诉邹嬷嬷,什么叫做奴才的本分。她若还不明白,你便亲自往大太太那里走一趟,”说着便掀开帘子,提步进了贾绫的屋子,当看见一派悠闲坐在窗下罗汉床上的贾绫时,哼了一声:“三姐姐倒是很悠闲呢。”

“邹嬷嬷是大太太的人,我明日就出门子了,今日里犯不着和一个奴才起争执。再说了,不是还有四妹妹你来给我解围吗?”贾绫抬眼笑睇着贾敏道:“倒是四妹妹,大太太掌权了,你给她的人没脸,可要小心了。”

贾敏端起丫头捧上的茶杯,挑眉道:“说起来,还不是三姐姐你那七千两银子闹的,也怨不得大嫂子心恼。姐姐明日就出门子了,那个香芬你怎么处置?”

贾绫笑盈盈地道:“香芬呐,妹妹有什么好主意?四妹妹帮了我,我也回四妹妹一份礼,四妹妹可还记得当初被你处置的翠红?”

贾敏眨了眨眼,面露了然的微笑道:“三姐姐果然好主意,好,香芬留下来,你明日出了门子,翠红便会回府。”姐妹俩目光相视,闪烁间自是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了。

贾敏起身,看着一身红妆的贾绫,想到女子在婆家生存不易,诚心地道了喜这才带着香芬一起离去的。

“这香芬,这香芬怎么跟着四姑娘走了?”丫头婆子们看着跟着贾敏一行后头的香芬,都嘀嘀咕咕的,又那机灵的已经腿快地往荣禧堂去报信了。

“香芬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你可知道,三姑娘虽然将你留给我,但只要大太太一句话,纵使是我也留不住你,这府里的繁华胜景你也只能在梦里看到了。”贾敏端着一杯阳羡紫笋缓缓说着。

香芬这些日子被关在偏院里,猜测自己会有的处置,此时听到贾敏的话,更是心存忐忑,怎么办?她不甘心,自己不过是不想去千万里的穷地方过日子,有什么错?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掐在肉刺出了血迹,当即对着贾敏“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姑娘,四姑娘,求求您,可怜可怜我,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好生报答您的……”

贾敏看着香芬,对着首夏使了个眼色,让她扶起了香芬,这才道:“好,我可以帮你,你也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随即对着钱嬷嬷点了点头,钱嬷嬷忙笑着扯着香芬道:“香芬啊,我妹子只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你可愿意做她的女儿?放心,你的卖身契姑娘从老太太那里取来了,伺候你便是良家子,以后的造化可就大着呢。”

香芬晕晕乎乎地,四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她忍住疑虑被钱嬷嬷拉了出去。三天后,当她穿着简简单单的碧绿衣衫在荣府外头邂逅了那个比贾大爷英挺伟岸的甄二爷时,她才隐隐约约明白的四姑娘的意图。

“首夏,你说甄二奶奶会不会很高兴我给准备的这份大礼呢?”贾敏轻轻往铜熏炉里丢进一小块水沉香,淡淡地道。

“姑娘不必多想的,甄二奶奶当初的做法可是狠毒无比的。姑娘您也不过是微微还击罢了。”首夏轻声道。

贾敏嗯了一声,放下铜顶盖拍了拍手道;“大太太这些日子,往老太太那里走得可勤?二太太呢?”

首夏想到自大太太周氏接管府中大小事后,府中的风向突变,上下奴仆待老太太和四姑娘远不如从前了。“府里头每日里都有客人来,大太太整日里忙忙碌碌的,往老太太处自是不比从前殷勤的。二太太,听说二太太待两位姨娘很是和气,二老爷同二太太又和好了。”

贾敏坐回窗下的榻上,大嫂子这般嚣张,依照老太太的性子,她绝对不会这般看着周氏掌控全府的,大嫂子绝对不是老太太的对手。若是大嫂子再不收敛一点,怕是等不了多久,老太太一定会出手的。

西苑正房里,老太太看着贾珠规规矩矩地坐着,再看贾瑚一脸是泪地挠着小丫头的脸,想到这一个多月里周氏的张扬行径,顿时冷下了脸:“哭什么?还不快将瑚哥儿抱下去?”

“老太太快息怒,瑚哥儿还小呢。”赖嬷嬷劝道。

“小什么?和他那个娘一样惹人生气。”史氏低声哼了一句,目光暗晦不明,不多时,听得贾敏和邹嬷嬷起了冲突后,顿时一笑:“敏儿这个丫头啊……”

自己还是再看看吧!史氏心中暗想道。

这一夜里,荣府里头得意的人自是得意,满腹心事的人依旧满腹心事。倒是苏州林家,却也是一个多事之夜。

林海亲自伺候母亲姚氏喝了药,又陪她说了几句话,才出了萱芝堂,便看见表妹姚颖云和李兰儿结伴而来,当即脸色就淡了几分。

“这么晚了,表妹和李姑娘怎么过来了?”

“表哥,姑姑如何了?可安睡了?”姚颖云自是知道表哥的冷淡为何的,但是她只得厚着脸皮随着李兰儿过来,母亲的心思,李兰儿的心思,她纵使心中不屑却也不得不听从。

“太太已经安睡了,表妹和李姑娘早些回去歇着吧。家母已经安康了许多,李家荐医之恩,林某定会好生报答的。”林海神情很是不耐地催促道。

李兰儿脸上闪过一丝娇羞之色:“林公子太客气了。”

林海看着李兰儿矫揉造作的样子,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叮嘱两人身后的婆子和丫头送两人回去,转身一走远,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极冷——舅母打的主意自己不是不知道,如今被人拿着当枪使都不知。还有林家族人受了教训还不知收敛,被人煽动地蠢蠢欲动。这些事情,该告一段落了。离出孝还有一年半,自己必须下狠手了。

“林东,你明日出府去寻苏同知府里,就说我邀他一聚。林南,你去将李姑娘将离苏州之事透给大老太爷家中的林沐知道。”林海想到林沐色迷迷的样子,眼中露出了一丝笑容。

苏州府同知苏肃宁,三十二岁,山东金城人,同进士出身,十年为官前年末方得苏州府同知之职,是将妹子送给了江宁织造应鼎为二房。苏肃宁去岁死了妻子一直在寻求合适的继室人选,李兰儿是他极为想娶的女人。

“林探花好悠闲啊,怎么想着请本官一聚呢?”苏肃宁得了人的叮嘱要拉拢林海,一接到林家相邀的帖子,当即就答应了。

“林某回苏州守孝,也不好出门拜见几位大人,今日相邀苏大人你过府一聚,确实有事。本来林某守孝,这话不好说,但最终还是请了大人来,金陵游击将军李大人家的二姑娘随着林某表妹一道来了苏州,家母病情好转全赖李姑娘荐医。林某自表妹处得知,李姑娘来苏州的第一天,在街上得了苏大人解围后,颇为赞赏苏大人。”林海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其中意思苏肃宁自然明白的。

苏肃宁心中一阵狂喜,李家二姑娘?她老子倒也罢了,不过是个三品的武官,但是她母亲却是宗室郡主,和甄家的关系也是极好的。当即拍着林海地肩膀道:“林探花,本官若是能娶到这门妻子,本官一定送上厚厚的谢媒礼。”

林海一笑,当即领着苏肃宁进了林家后头绿荫成片的园子里。只见怪石嶙峋,流水潺潺,自有一股清凉迎面袭来。当然,若没有小亭之中的争执之声,那便再好不过了。

苏肃宁一看清争执的一方是个妙龄少女,又听林海说了她的身份,脸色当即就变了,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道:“还不快去将那登徒子拿下?”

英雄救美还是让给苏肃宁出面最好了,林海对着苏肃宁淡淡一笑,便避开了。

“大爷,沐爷被苏大人的手下给绑走了。”林北得了消息,忙跑来告知林海道。

林海淡淡一笑,转身往姚太太的屋里去,只是听得门内传来舅母的声音,他的脸色一沉,转身走开,招手让林西道:“你走一趟金陵,让舅太太家的兴云少爷来苏州将舅太太给接回去。”

林西双眼一亮,领命后对着林北嘿嘿一笑自去了。

“大爷,大老太爷又来闹了,您是见还是不见?”林忠想到七十多岁还没有丁点的分寸的大老太爷,很替主子为难。

林海哼了一声,这几日里林家大老太爷日日来林家闹,林海面子上还留了几分。

“大爷,林西回来了,姚家表少爷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说是苏大人请了江宁织造应大人出面去李家提亲,李将军已经应下了亲事,所以来接李二姑娘的人也来了。”林东匆匆进来高兴地道。

林海放下手中的茶盏,勾唇一笑:“很好。”随即笑着入了东厅,对着客座第一张椅子上的老人拱手道:“大老太爷这么时候过来,是为了林沐的事?大老太爷不如随我一起去衙门吧。”

大老太爷摸着胡子睨着林海冷哼一声道:“哼,走吧。”

这日,林沐被带出府衙大牢时,下身都被打烂了,一条腿都折了。大老太爷当即流下了老泪,抱着曾孙直骂狗官,当即被衙役狠狠推了一把,若非林海在旁,指不定也被打了。虽则如此,林老太爷回了家便病了,其他族人见大老太爷一家子得罪了官府,当即都是避着大老太爷一家子走。

大老太爷乃是林海曾祖的庶出长兄,不管祖辈们恩怨如何,他终是自己的长辈。如今没有他们一房来插手,林海如何,族中无人可以再过问了。

甩开李兰儿和大老太爷一家子,并不是林海最终的目的,他看着手中苏州知府朱腊送来的帖子,神色肃然。

秋末冬初时,贾敏得知了李兰儿的要嫁给苏肃宁做继室,又听说甄家二奶奶憔悴得很,去庙里吃斋了一个月的消息,心中暗自欢喜。只是她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翠红的事儿,周氏待贾敏更是敷衍,待嫁妆单子送到贾敏手中的时候,她更是无话可说了——周氏如今算得上是满府女人的眼中丁,居然还来招惹自己?老太太那儿可以已经开始动作了,自己要不要提醒她呢?

老太太若是得手,周氏很可能和前世一般什么都输掉,包括她是性命!然后王氏又会如同前世一般接管贾府的大权……除了荣禧堂,不是什么都同前世一样了么?贾敏扯着帕子很是纠结。

35 嫁前(三)

“姑娘,二太太大着肚子都每日里往老太太跟前奉承,老太太好似也忘记了之前二太太做的龌龊事儿了。”芳草跟在贾敏身后嘟着嘴不服气地道。

贾敏身上披着纯白无一丝杂色的狐裘,帽子边沿的柔软的兔绒衬得一张脸庞也莹白生辉。她手中捧着一小手炉,丝毫不觉得寒冷。闻言只是道:“老太太跟前只两个儿媳,大太太每日里忙着家中的事务,只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小心伺候,时日长了,老太太自不好再纠结从前的事儿了,况且还有珠儿在。”

贾敏想到王氏的肚子,那里头的应该是元春了,她倒是挑了大年初一这个好日子出生。王氏这大半年里低眉垂眼的,就算老太太对王氏不满,相比张扬的大嫂子周氏,老太太选择的自然是王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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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来了,老太太方才还念叨着姑娘呢。”春喜掀开软帘子,看见冒雪过来的贾敏主仆,忙笑道。

贾敏笑着点了点头:“二太太在里头?”

“方才周姨娘也抱着珂哥儿一起过来了,不过这会子已经走了。”春喜小声道。

贾敏一笑掀了软帘进去了,由着两个婆子替自己脱了软裘,对了老太太行了礼,又对站在炕边奉承的王氏笑道:“二嫂子肚子这么大了,可要小心些,千万别像周姨娘一样生珂哥儿那样遭罪。”

王氏手中攒紧的帕子泄露了心中的愤恨,面上却赔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我这是第二胎了,你这个侄子肯定会顺顺当当的出生的。”

史氏听着着王氏对贾敏说话的态度很是满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老二媳妇坐吧,别累着了。”又招着贾敏坐在自己身边,摸着她身上的衣衫道:“过了年没有多少日子你便要出门子了,你大嫂子也没说教你管家的事儿。说起来也怪我,之前以为不用急。那知道出了这么多事儿呢?明日我唤你大嫂子来说说,你出门前怎么着也跟着学点。”

贾敏可不会以为史氏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的,她只一想就猜到了史氏的意图,无非是希望自己和大嫂子起冲突,就如同自己和王氏不对盘一样。可惜,就算自己再讨厌大嫂子,也不会像憎恶王氏那样憎恨她的。

“我知道老太太一心想着我,大嫂子一定不会藏私的,待她应下了,我一定好好跟着学。”贾敏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老太太之前说的话有道理,林家人口简单,如今的门第也不怎么高,家中事务也没有贾家这么繁杂,管家之事不用那样慌着学的。”

史氏摇头瞪了贾敏道:“胡说什么?林家如今虽然不比从前了,但是林姑爷乃是探花郎出身,以后前程不可限量。而你,除了家中事务外,还必定要同官太太们来往的,人情往来可都是要学的。好了,一会儿我让人同你大嫂子说了,你跟着学就是了。”

贾敏只得应了。而一边的王氏心中则很是嫉妒,自己这个二奶奶何时能再管家呢?不过,她想到大太太最近的张狂,而贾敏的嫁妆厚重,要是她们俩斗起来了,这得益的不就是自己了么?

贾敏不知王氏心中所想,她想到了自己的嫁妆单子,正待开口说话,便听得门帘子外一阵喧哗,很快帘子被挑开,却是大太太身边的唐嬷嬷满脸笑容地进来了:“老太太大喜,恭喜老太太又要抱孙子了。我们大太太方才请了太医诊脉,说是有喜了。”

史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道:“那可真大喜事一件了。你们可要好生伺候着。且不可让大太太劳累了。”

王氏听得周氏有喜了,先是憋屈,后又是暗喜,周氏有了身孕,那管家的事儿交给谁?难道是贾敏?她偷瞅了一眼贾敏,暗想着如何才能抢得管家的机会来。

贾敏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间的变幻,心突地一跳,老太太岂会放过这等好机会?王氏固然恶毒,周氏也不是善茬。若是由着事儿如前世一般发展,瑚哥儿病重,周氏病倒后只能挣命地生下贾琏,身子亏得厉害不多时就过世了,后头进门的邢氏那是更上不得台面了,岂不又是王氏得势?虽说自己那个时候是已嫁女,但是面上终究无光呐。

要给大嫂一个教训,也不能让事情由着前世那般发展了。贾敏想到此处开口道:“老太太,您刚才还说让我跟着大嫂子学习管家理事,不如我一会儿跟着唐嬷嬷一起过去荣禧堂,一来贺喜大嫂子,二来也是让大嫂子不必多有心家事,您看好不好?”

史氏笑道:“当然好了,你去看你大嫂子好不好,让她有什么不便的也不要强撑着,孩子最重要。”

“是。”贾敏应道,目光流转间扫过屋子里的人,尤其没有错失唐嬷嬷表情间的变幻。

唐嬷嬷想到大半年来周氏的行举,心中不安,还是出声道:“大太太晓得四姑娘过去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贾敏笑着对史氏和王氏都行了礼,跟着唐嬷嬷一道离了西苑往荣禧堂去了。

才进了正室东边的耳房里,她方才发觉里头的摆设和史氏住在这里的时候大不一样了——炕上的坐垫迎枕、长案上的石雕、小几上的花瓶等物都是色泽亮丽的,虽则不是金光闪闪的,却也都是价值不菲的。她心中一讪,大嫂子这性子,该说她和大哥还真是夫妻么?

“姑娘先坐下,我进去禀了大太太姑娘来了。”唐嬷嬷又唤丫头去沏茶来,这才进了后头的内室。不多时,穿着玫瑰色小袄挽着妇人发式的红袖走了来笑道:“姑娘来了,大太太才躺下呢,我陪着姑娘吃茶说说话吧。”

贾敏知道红袖这样说定是周氏的意思,她眼中闪过讽刺的光芒,周氏若是不清醒,还真是不值得自己再相帮了。

贾敏也不客气,自顾在炕上坐了,待丫头上了茶才笑着红袖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红袖姐姐你本姓什么呢,总不能称呼你为红姨娘吧?”

红袖眼神一黯,心中又是羞恼又是黯然,很快又笑道:“我如今还是大太太的丫头,算那门子的姨娘?姑娘还是叫我红袖好了。说起来,这年一过了,离姑娘出门的日子就近了,这要做的针线不少,姑娘若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尽管来唤我,我的针线虽不是顶好的,却也还看得。”

“多谢了。只是我屋子里丫头们的针线都还使得,再不济,让针线上的人来做也是行得。红袖姐姐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人,我如何敢使唤你呢?”贾敏端着温热的茶杯暖着手,看着红袖道:“方才在老太太屋子里,她嘱咐我跟着大嫂子学学管家之事呢,也不知道大嫂子有没有空来指点我。”

红袖知道周氏将管家的权力看得极紧的,这话自己可不好接,便笑道:“一会儿大太太醒了,姑娘和大太太说说就是了。”

“对了,说了这般天话,怎么不见大哥的人?说起来,有些天不见他了,他整日里忙着什么呢?”贾敏转开话题道。

红袖脸一红,大老爷忙什么?不是出门去寻着老爷们喝酒逗趣,就是去逛古董字画铺子,再不是就在家中和丫头们玩笑了。忙道:“大老爷今日得了朋友的帖子,一早就出门会友去了呢。”

贾敏眉头挑了下,抿了一口茶水,才看向软帘皱眉道:“怎么唐嬷嬷进去这么久还不见出来?大嫂子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红袖很是尴尬,心中暗自埋怨起周氏来,只得道:“许是唐嬷嬷心疼大太太,想让她多躺会儿。姑娘也知道的,大太太管着家中的大小事儿,没有一天不累的。”

贾敏一笑,眼波粼粼:“大嫂子这般累啊?不过我看着她每日里都神采奕奕的呢,看来是她强撑着不想劳烦我们的,她一定是碰上了为难的事儿也独力想法子的,她这样不爱惜自个的身子怎么成呢?不说二太太了,只说老太太还老当益壮,有些事情让老太太来拿主意,大嫂子也轻松些不是?”

如此一来,也是让老太太不会有被周氏抛置一边的感觉,她对着周氏动手也会迟疑两分的。

“知道姑娘体谅大太太。但是老太太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享享清福,大太太怎么好去打搅她?再说了,两个哥儿养在老太太身边,事儿也多呢。”红袖忙道。

贾敏不再说什么了,红袖这样说也带便着周氏是这样想的了,看来周氏势必要吃次大亏才知道她的短视了。

后头内室里头,周氏一身金色描金的薄袄,额头上系着镶金点翠的抹额,斜靠在炕上,慢慢悠悠由丫头绿萝服侍她喝着燕窝粥,一边听着唐嬷嬷说着话。待绿萝放下小碗,她才捏着帕子擦着嘴角自得道:“老太太也就这些招数了。”

唐嬷嬷一急道:“太太,姑娘眼看着要出门子了,这不学管家理事确实说不过去啊。”

周氏沉思了片刻,才摸了摸腹部道:“谁叫这孩子这个时候来呢?让她帮着管家也行,正好,我们做一出戏,让知道咱们府里大不如从前了,她若是知事,也该为娘家着想想,那些嫁妆实在是太过了。”

唐嬷嬷心一跳,太太还在打四姑娘嫁妆的主意?这若是让人知道了该怎么收场?四姑娘可不是软柿子啊!

“太太,四姑娘的嫁妆在老国公去世之前便定下的,您若是想动这个,还真是要三思啊!”

周氏冷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那些东西是老国公和老太太从前就定下的。只是想到些东西,两万两的陪嫁银子,四个田庄,成套的金银玉器……折算起来,只怕值十几万两银子呢。你说,满京城里,除了公主娘娘,哪家的姑娘有咱们家姑娘的嫁妆重?这是要将贾家搬去林家呢。”

唐嬷嬷动了动嘴皮子,还是将相劝的话吞了下去。心中暗自犹疑着,要不要将这事儿告诉周家大奶奶,让她来劝太太呢?

周氏睇了唐嬷嬷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并不是贪图银子的人,也不想姑娘带着寒酸的嫁妆出门去,这样做不过是为咱们府里头打算。这四姑娘一嫁出去,咱们府里头婚嫁之事暂时是没了,但是十几年后呢?瑚哥儿娶妻,我肚子里孩子,以后还有其他的哥儿姐儿。而且大房和二房还没分家,还养着二老爷一大家子呢。他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一年的俸禄都不够他一个人一个月的花销,他还好附庸风雅,养着好几个吃闲饭的清客相公……还有咱们的老太太,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精致的,一个月花的银子都是成百上千的。咱们家就是再大的家底也坐吃山空了。”

唐嬷嬷听得也是直叹气,大太太也是不容易,但是这打姑娘嫁妆的主意真的可行吗?

“好了,扶我出去见四姑娘吧,晾了她这半天也够了。”周氏扶着唐嬷嬷起身,缓缓去了前面的屋子里,一进屋子就是满脸的笑,给了红袖一个眼神,拦着贾敏行礼,且挨着她也坐在炕上道:“姑娘久等了。”

贾敏看着周氏满头华翠、红光满面的样子,微微笑道:“嫂子千万别这样说,打扰了你歇息才不成呢,毕竟你又怀了我们贾家的骨肉,若是是姐儿,嫂子也得想着为她攒嫁妆呢。我的嫁妆,听老太太说,是我一出生,老国公和她陆陆续续置办的呢。”

周氏脸色一变,随即平静地道:“姑娘你的福气大,老国公和老太太最疼的就是你了,不但挑了个好女婿,这嫁妆也是羡煞人呢。我肚子里的若是个姐儿,她可没有姑娘你的好福气,少不得要东拼西凑的,只怕到时候还要你这个做姑姑多帮衬才成呢。只是希望她莫要埋怨我和她老子偏心,只疼她的兄弟不疼她。都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是一般疼爱的,只是我和你大哥还得为这一大家子着想的。”

贾敏暗哼一声,周氏这话里化外不外乎是刺自己带出门子的嫁妆太厚了,得多为贾府想想了?她也好意思说?

“我今日才知道,嫂子的娘家兄弟这般有福气了,有嫂子这心心念念帮衬兄弟的姐妹。只是我没嫂子这般宽厚,只想着哥哥多疼爱我呢。”贾敏故作钦叹道。

周氏气得差点岔气,脸色当即变了,冷冷看着贾敏道:“姑娘纵使出了门子也是贾家的女儿,而我,也始终是你的嫂子,姑娘在婆家立不立得稳,可还是依靠咱们家呢。”

贾敏起身,直言对着周氏道:“这娘家自是姑娘的后盾,不过呢,到底立不立得住却是看那姑娘自己的本事了,就像大嫂子你进了我们家一样,靠的可不是周家。好了,我也不多叨扰嫂子了,嫂子为了瑚哥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凡事三思而行才好。”说着,自取了挂在架子上斗篷披上便走,【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到了门口之时,突地回头对着脸色极为难看的周氏笑道:“方才嫂子有句话说得其实不对,就算我嫁人了,还是贾家的女儿,但是嫂子你,却未必一直是我的嫂子呢。”

贾敏说完深深看了周氏一眼,甩袖子便出了门,独留下神色大变的周氏。

落定(一)

“嫂子未必一直是她的嫂子……唐嬷嬷,四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这是吓唬我吗?”周氏怒气腾腾地道。猜测着贾敏话中的意思,休了自己?自己有儿子傍身,还为老国公送终守了孝,贾家是不可能休弃自己的。那么是说自己将会出什么意外而去了,然后有人取代自己的位子么?

她贾敏这是威胁自己了?周氏冷哼一声,若是之前她只是对贾敏的嫁妆有些不甘,那么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克扣一部分了——自己现在是荣国府的管家太太,就算是老太太都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又子么会怕她一个将嫁的小姑子?

“绿萝,去,喊邹嬷嬷来,把库房里的管事也喊来。”周氏冷声吩咐道,心里头盘算着要将那盆翡翠石雕换成普通的云英石雕,还有那架鹅黄缂丝十二扇的山水图屏风换成玻璃的……

唐嬷嬷看着周氏抹额下微微鼓起的青筋,知道大太太这是气糊涂了,心里头越发担忧起来了。

却说贾敏离了荣禧堂后,心情糟糕得很,周氏可真是应了一句话,得意便张狂了。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得事儿就怨不得她贾敏袖手旁观了。

贾敏立在东西穿堂里,被冷风一吹,人便清醒了些,叫过丫头吩咐道:“芳草,你去老太太屋里告诉老太太,就说大太太心情不舒畅,我还没来得及和她提及跟着一道学习管家的事儿,这事儿还是先放放,我先赶着要紧的针线做吧。”

芳草去了,贾敏才拉了拉帽檐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便有小丫头和婆子迎了上来。

“钱嬷嬷,这好人还真是做不得啊!”贾敏喝了一口热奶/子,轻叹了一句,“自今日起,大太太那的事且冷眼瞧着,你们言行间也莫要冲撞了谁。”

钱嬷嬷心里头好奇,也没有多问,将这话吩咐下去了,又让丫头们都出去了,才小声道:“姑娘,方才东府里头过去老太太那里报喜,说是珍大奶奶和珩奶奶都诊出喜脉来了,老太太说这是贾家认定兴旺之兆,要选个日子两府里一起请了师傅来府里做法事酬谢菩萨呢。”

贾敏放下手中的碗碟,先是皱眉后又笑道:“是吗?原来是从那天开始动手啊!”

“姑娘,她们这次酬神您不好跟着,要是真如你猜测的,那可怎么得了?大太太岂不是要恨上你了?”钱默默担心地道。

“不怕,将年历拿来。”贾敏接过册子,仔细翻了下,年里的日子还真是不多,也就腊月初十这日合适。

“昨日里镇国公牛家的姑娘不是送帖子来邀我去做客吗?你明日就回了帖子,说我初十那日得空,能去他们家玩儿。”贾敏淡道。

转眼进了腊月,贾府里头也是张灯结彩地,年节的喜气愈发地浓了,小丫头婆子们大多是欢欢喜喜地,只在几个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心里都有压不住的忧虑。她们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却感受到风雨欲来之感。

“老太太,初十那日里家里酬拜的菩萨肯定是送子观音的,我一个未嫁的姑娘在家里头总有些尴尬。牛家四姑娘给我送了赏梅的帖子,您就答应我那日出门玩儿吧。”贾敏磨着贾母道。

贾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看着身姿已然娉婷曼妙的女儿,心里头终究还有贾敏这个女儿的,叹道:“也罢了,年后林家孝满回京必定会来敲定婚期,最迟也是明年年底。这嫁了人就没有在家里头做姑娘松快了,现在出门去玩玩也好。只是镇国公牛家虽然同我们家是世交,但也不可太过忘形了,反倒让人笑话了。”

贾敏心里一松,对着贾母和王氏行了礼便回房去准备出门做客要备的东西去了。

初十这日,牛家来接的婆子一到,贾敏就带着钱嬷嬷和几个丫头坐车出了府,且不说这一日里在牛家玩乐的如何,一直到下午申时末天色渐暗了,她才离了牛家回了荣国府。她一路上都在府里的事儿,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吧。

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感觉,对贾瑚的抱歉?还是对周氏的失望?当她才入了内仪门,看见来往的仆妇们脸色没有了早上的欢喜,她就知道,事儿已经出了。

才进了西苑的院子里,看见院子里被绑起来血迹斑斑的几个婆子和丫头,都是伺候贾瑚的人,上了台阶,她便听见了张氏的大哭声,脚步顿了顿,还是进了屋。

贾瑚脸色青白的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唐嬷嬷端着碗喂药,周氏坐在炕边大哭,贾母、王氏以及东府里头的两个奶奶卫氏和文氏都在抹眼泪,贾赦和贾政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贾敏悄声地走到贾母身边,小声道:“瑚哥儿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些个刁奴不仔细?竟然带着丁点的瑚哥儿偷偷去看放炮仗。谁知道几个炮仗突然响了,小丫头们也吓傻了,待反应过来,瑚哥儿已经吓着了。”贾母抹着眼泪道。

贾敏看向炕上小小的人儿,心里头一阵发凉,这可是老太太嫡亲的长孙,她还真是狠得下手!若是自己也将她得罪得狠了,她会不会这样狠心?贾敏正想着,眼见周氏的身子晃了两下,当即心一跳道;“大嫂子,你怎么了……”

话才出口,周氏已经软倒了。屋子里头又是一阵忙乱。最后还是贾母发话,让人将周氏扶到瑚哥儿身边,贾政这个小叔子则避出了门去请大夫去了。

贾敏看着一边大着肚子垂着头睫毛轻轻颤抖的王氏,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轻语道:“大嫂子倒下了,二嫂子好似很高兴?”

王氏瞬间抬起了头,不满地看着贾敏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敏做出疑惑状道:“二嫂子这是做什么?我说了什么吗?”说着就走近炕边,看着气息微弱的瑚哥儿,心里头百般滋味萦绕,这么小的孩子,真是作孽……

贾母瞪了王氏一眼,对这卫氏和文氏道:“你们俩也大着肚子,回去歇着吧,这边一有消息,我便使人去告诉你们。”

卫氏和文氏看了一眼,很快地告辞回东府去了。而大着肚子的王氏,则坚决要求陪在贾母身边等着大夫来。贾母只得罢了,看向贾敏让她回屋去。

贾敏也没多说,先回去了。待她换洗了再过去,大夫已经诊治过离开了。

“老太太,大嫂子和瑚哥儿没事吧?”贾敏看着贾母问道。

“你大嫂子是骤然受了刺激,没有什么大碍。至于瑚哥儿,他现在还在发着热,若是今天晚上退了热便没有大碍了,若是没有退热,便是听天由命了。”贾母叹了一句道。

贾敏没有做声,只是在看着神色萎靡的贾赦时,安慰了几句,又一起送了周氏和瑚哥儿回了荣禧堂,已经快戌时了。

一夜忐忑难眠,当听人说瑚哥儿在天亮时终于退了热,她才稍微安了神,只是才没有过几日,她便知道自己高兴早了,退了热之后的瑚哥儿远不及之前的活泼好动,好似又回到了周岁前一样,像只胆怯的小老鼠,连口齿都迟钝起来了。一时之间,满府的人都知道了,瑚哥儿因为一夜的高热烧成了傻子了。

“我的瑚哥儿怎么会是傻子?他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大老爷,你去请最好的太医来,大老爷,求求你……”周氏哭得一脸的泪珠子,在孩子面前她永远是慈母。

贾赦心里头也不好受,但他终究是男人,没有一个儿子还会有另外的儿子,只能搂着周氏道:“大太太莫要这样,瑚哥儿都这样了,你更要好好保重,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儿呢。”

最后还是周家大奶奶来了,陪着周氏住了三天她才好转些。只是她的精神远不及之前了,在快过年的时候病倒了。而府里头乱了好几日后,贾母终于发话将管家之事又接了过去

“大太太这事儿真是做得荒唐。”贾母执着贾敏的手面有怒色道:“只是如今出了瑚哥儿的事,也不好因为嫁妆上的东西去叫她了来骂。你放心,我自会补给你几件东西。”

贾敏垂头谢过了贾母,经过这么一遭,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日子过快一点,林家人快点上京来。在贾府里多住一日,她就多一日忧心。

因为嫡长孙出事,大太太又病倒的缘故,贾府这个年过得十分的沉闷,就在这种沉闷的之中,二太太在正月初一产下一个姐儿的消息,无疑让满府的人,当然大房的除外,都高兴了许多。

“大姐儿肯定是个福缘深厚的,生在正月初一,天下又有几个人呢?”

“就是啊,还有大师上门,说是大姐儿将来是贵人的命呢!”

“呀,国公府的大小姐还不贵?什么样的才叫贵人?”

“再贵可有天家贵?哎呀,听说大姐儿落地的时候,二太太屋子前的梅花都开了呢,这岂不是说咱们大姐儿将来贵不可言?”

……

“姑娘,可是要叫她们闭嘴?”芳草不忿地道。

贾敏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贵不可言?最终还不是糊里糊涂的死去了?不过那上门来的和尚大师能那样说一通,肯定不是凑巧的,也不知王氏花了多少钱雇来的人。

“姑娘,老太太待大姐儿真好,天天去瞧她,现在满府里头都是大姐儿福气大的话呢。”钱嬷嬷叹道,看着贾敏云淡风轻的样子,神色里掩饰不住关切。

贾敏知道钱嬷嬷急的是什么,这都正月底了,再过三四个多月,林家就上京了,但是老太太至今还没有让自己单独管过家事,只是在一边跟着看着而已。

“嬷嬷不用担心,林家和贾府是不一样的,现在你要做的,便是仔细瞧着我屋里头的婆子和丫头们,选出那等忠厚老实的,机灵会做事的来,我带到林家的人,不求多,但是绝对地要认得请主子,知道轻重。”

钱嬷嬷忙应下了。贾敏在廊后又站了片刻,听得几个闲话的丫头走了,这才抬步往荣禧堂去了——周氏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不然,王氏岂不是要得意死了?

落定(二)

周氏乌黑的头发虽然梳得整齐,但是并没有像从前般满头华翠金光闪闪的,只有两根丹凤翘翅金簪插着头发上,身上穿着的是银红色坎肩,秋绫小袄。本来喜气万分的色彩,却因为她略带浮肿的脸庞和yīn郁的神情,硬生生地带着yīn黯。

她见贾敏进来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声音嘶哑道:“姑娘来了?可是来瞧我如今这幅颓丧的样子?你心里头是不是觉得很畅快?”

唐嬷嬷忙抢过话头道:“姑娘,大太太这是太伤心瑚哥儿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贾敏摇了摇头,自在炕边的交椅上坐了,对着唐嬷嬷道:“嬷嬷放心,我知道嫂子这是心里头难受才口不择言的。”随即又转头看向周氏道:“嫂子可还记得当日搬进荣禧堂时的意气风发?难道说,您还记恨着我年前说的那句话?其实,大嫂子您现在也该明白,我说那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大实话。”

贾敏看着周氏满目的怒火,淡淡一笑继续道:“您若是这样病下去,这荣禧堂里可还会有嫂子您的位置?再说个不好听的,若是真有个不好,大哥难道还会为了您做鳏夫不成?这荣禧堂里自会进来另一个女主子,到时候,我也会有新嫂子的,而您,这个嫂子还是嫂子吗?”

周氏气得脸色发白,直指着贾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俗话说得好,为母则强,大嫂子还是多为瑚哥儿和肚子里孩子打算下才是。我这也是好心呢,没娘的孩子能不能长大还难说呢。最后得意的又会是谁?不过我肯定那人不会是大嫂子您了。”贾敏不理会唐嬷嬷的祈求的眼神,凉凉地道。

也不知道周氏是想明白了还是被气狠了,神色呆呆地,,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好半天才突然发出了嘶心裂肺的哭声:“……你说得对,我的瑚哥儿已经那样了,我若是再不这样下去,不单我没有了活路,就是孩子,也没有了活路,得意的人当然不会是我……”

贾敏深深舒了一口气,周氏能够明白就最好不过了,遂轻轻勾唇道:“大嫂子想清楚了就好了,我可从来不是您的敌人呢。大嫂子您先好好想想您年前的行径吧,您当初的做法,可是四处树敌呢。”

周氏愣愣地看着贾敏,回想搬进荣禧堂接管荣国府里的事务后自己的言行,当即冷汗直掉,自己的双眼是被什么蒙住了?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不将二太太当一回事儿,将小姑子也给得罪狠了,果然是四处树敌啊!

她的脸色变得青白交加,看着贾敏道:“多谢妹妹今天骂醒了我,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去。”她又让唐嬷嬷扶起要作势要给贾敏行礼道歉:“姑娘嫁妆里的东西,我一会儿就让人给还回去,等我身子好了,便去老太太面前请罪去。”她顿了顿让唐嬷嬷去门边守着,才开口道:“姑娘可否告诉我一句实话,瑚哥儿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贾敏暗道,清醒了的周氏果然回过味了啊。静默片刻后她才道:“嫂子以为呢?他身边跟着一大帮的丫头婆子还能出事,这意外可真是难得!嫂子你只需要想想,瑚哥儿出事了,得益的人是谁?是意外还是**,嫂子想不明白?”

周氏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狐皮褥子,神色狰狞:“我就说,瑚哥儿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果然是有人动了恶毒心思!”

“嫂子也莫要太激动了,你肚子里可还有个小的呢。”贾敏又说了两句,这才起身告辞了。

“唐嬷嬷,之前是我的错,我若听了你的话,又怎么有今天这等结果?”周氏哭倒在了唐嬷嬷得怀中的

唐嬷嬷也是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姑娘快别哭了,这个时候知道也不晚,您可一定要保重身子,不然那些恶人岂不是更要得意?”

周氏点头坐直了腰,抹干了眼泪,眼中全是yīn狠之色。

贾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荣禧堂,芳草也看出了她的欢喜,脸上也是笑嘻嘻的。

贾敏看了她一眼笑道:“瞎乐呵什么呢。对了,还没问过你,你跟着我去林家,你家的人怎么说?”

芳草嘟着嘴道:“他们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也高兴我跟着姑娘呢。”

“恩,芳草,你去问问他们,可愿意做我的陪房,如此你们一家子也不用分开了。”贾敏想了想道,前世里老太太给的陪房,只将自己当做二主子,纵使到了林家多年,也是对老太太更加忠心的。

“老太太不在么?”贾敏进了屋,不见贾母的人,问沏茶的小丫头道。

“回姑娘话,老太太往二太太院子里去了,说是商量大姐儿百日办宴的事儿,姑娘可是也要过去看看?”

贾敏嗯了一声,老太太这是相信了上门和尚的话,还是已经有了□元春的心思?

老太太既然不在,她也没有在西苑多呆,自回了院子了。至于王氏那里,她才懒得去装呢。

四月初九,元春的百日宴,贾母说她是荣府里头一个孙女,一定要大办,故而是大宴宾客,贾家的亲朋好友自是个个请到了,就是稍微有点关系的,只要是稍有些身份的,也都下了帖子。所以这日里,荣府门前真可谓是车马络绎不绝。

“哎呀,我的姑娘,怎么还在做针线啊?也该出去了。老太太那边的人都过来催了好几回了,牛家的四姑娘也来了,都说了寻姑娘玩儿呢。”首夏看着贾敏还是靠在炕上做着针线,忙道。

贾敏放下手上的绣绷,唤了香兰取来了春衫服侍自己梳头更衣,又挑了一支丹凤展翅口中垂着金穗子流苏别致至极的金钗插在了发上,这才挥了挥绣满杏花的宽袖道:“既是见客,岂有不好生梳妆打扮的理?再说了,今日的主角可不是姑娘我,而是大姐儿呢,我何必早早出去碍二嫂子的眼?”

一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没接话,她们可不敢在贾敏面前说二房半个字的好话的。

不说贾家的高朋满座,只说尚在苏州的林家,这日也是个忙乱的日子,只因这日是林海孝期大满地日子,他虽是读了圣贤书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却还是依着姚氏请了一干和尚道士来做道场。

“大爷,林四一家子会好生照料老爷的墓的,再说了您也不是不再回苏州了。”林忠劝着已经在林老爷坟前跪了好半天的林海道。

“忠叔,你明知道这次回了京,再回苏州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我才想着多陪着老爷会儿。”林海还是在林东和林南的搀扶下起来了,看着一边跟着的林家新族长,又说了两句客气话,这才骑了马,行在姚氏坐的车子边一起回了林府。

“儿啊,这次回京,第一件事儿就是要将你和贾家姑娘的婚期给定下来。你也二十一岁了,若不是老爷突然去了,贾姑娘早就进门了,说不定娘也抱孙子啦。”姚氏唤过林海,拉着他的手道。

“噗,妹妹,我说你真的不必对贾家那姑娘太有期盼的……”姚二太太好不容易能被放出来,忙插嘴道。

林海脸色一沉,看向一边缩头缩手垂着肩膀站着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姚家舅舅的庶子姚峰。他好像很惧怕林海,慌忙扯了下姚二太太道:“母亲胡说什么?这是姑姑家的事儿,我们这些外人还是避开的好。”就强行拉着姚二太太下去了。

姚颖云垂着头,双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还是姚太太有些看不过去,对着林海道:“她终是你的舅母……”

“太太,阿峰也是舅舅的亲儿子,舅舅若泉下有知,晓得阿峰长成今日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多失望的。”林海看着姚氏道。

姚氏神色一动,终是不好告诉林海,那姚峰是他那无耻的生母不守妇道,自甘堕落爬床得来的。算了,不说夫死从子,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只说嫂子,也真是太疯癫了。

“咱们这一路上京,等到了也都快五月下旬了,我亲自去同贾家老太太说想将婚期定在八月里,你看如何?”

林海眉头一皱道:“这时日也太赶了些……不知道贾家会怎么说,太太自管同他们家商定就是了。”说着,他看了一眼姚颖云,又对姚氏道:“太太是决定带着舅母一家子上京么?表妹也大了,在江南还能找到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进了京,可就难说了。”

姚氏脸色变了一下,看向一边温婉又孝顺的侄女儿,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且也担心疯癫的嫂子胡乱说话影响了儿子是的仕途,当即对着姚颖云道:“你父亲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了,姑妈别的为你做不了,你的嫁妆银子姑妈还是出得起的。至于亲事,你也莫要担心,你三婶子也不是糊涂人,一定会给你说门好亲事的。”

姚颖云却是心乱如麻,为什么不带自己上京?不上京,自己如何见得到郑大爷一面的?但是在姚氏慈祥的目光下,只能掩饰自己的心思,做出不舍状道:“姑妈,我舍不得你……”

“傻孩子,等你出门子的时候,姑妈一定回来,亲自送你出门子去。”姚氏是真心疼爱姚颖云这个侄女的,心里头已经盘算起给她置办什么嫁妆了。

林海也没有多想,留了母亲和表妹说话,自出去吩咐家仆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尽早启程回京的。

四月十六日,宜开市出行。林海带着家人坐船离开了苏州,除了某些有心人外,并没有多少人留意这宗事。

当林如海站在床舱长廊里,看着面前穿着小厮衣服,头发脸蛋黑乎乎的表妹时,连气都懒得生了。

“邹嬷嬷,送表姑娘去太太那里,到了下个码头,再让人送她下船护送回金陵去。”林海对着邹嬷嬷道。

“不要,表哥,求你不要送我回去,表哥,我纵使回去了,三叔三婶能给我说什么好人家?不过是他们闺女挑剩下的。母亲疯疯癫癫的,哥哥又是庶出的没半点本事,求表哥可怜我,不要送我回去。”姚颖云跪在林海面前苦苦哀求道。

她见林海神色不动,心中一慌,爬着扯住林海长衫的下摆,哀求道:“表哥放心,我跟着回京,绝不会对表哥有什么,我,我只求得姑妈为我做主,嫁得意中人而已……”

这话一出口,不但林海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就是邹嬷嬷和一干小厮都惊到了,邹嬷嬷忙让带着丫头过来的王嬷嬷强行将姚颖云给带了下去。

“真是不知所谓!”林海一心想在下个码头将人送回去,但是姚颖云却是威胁说若强送她回去,她就跳河自尽。姚氏终究是没法子,只得带着她了。只是相比从前的疼爱,对姚颖云终究是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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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林太太来了,正在和老太太商定婚期呢。”钱嬷嬷喜滋滋地回了屋禀道。

贾敏心里头也是一喜,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倒是芳草接话道:“定好了日子吗?我去打听打听。”说着就一溜风地跑了出去。

贾敏笑了笑,婚期该是定在十一月二十七的,那一日,宜嫁娶破土会友的。果不出贾敏所料,在贾母和姚太太一番讨价还价中,婚期就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七日。

很快林家就送来聘礼,之前暗自嘀咕贾敏嫁妆太过丰厚的贾赦贾政兄弟,周氏和王氏,看着林家送来的堆了满满一院子的聘礼,尤其是其中的一对一尺余高的大红珊瑚雕盆景,更是让他们都闭上了嘴巴,又在心里头开始猜测林家的家底了。

二十七日一大早贾敏就开始忙乱起来,先是被人服侍着沐浴梳妆,换上了大红嫁袍后,又被扶着去拜了祠堂以及老太太,虽然是冬天也被折腾出一身汗,待被送回房歇息时,已经快中午了。

贾敏看着玻璃镜中的盛装丽人,突然掉下了一颗泪来,好似重生就是为了等这一日,而它终究到来了。

新婚(一)

“新娘子可真好看呐。”两个喜娘见惯了各色新嫁娘也看直了眼,她们自认这贾姑娘的容貌在京城里也算是顶尖的了。

一边立着身穿一身红色团花绫袄,一头珠翠年约三十的妇人,她也出声赞道:“喜娘这话说得极是,敏儿妹子这样子,莫说你们看直了眼,就是我也看呆了。”她掩袖笑道,她正是这次的全福太太,镇国公牛家的大奶奶孙氏。

贾敏只垂头做羞涩状。孙氏瞧了眼自鸣钟,忙唤了丫头端了膳食进来,“今日一天肯定是没多少机会吃东西了,趁着现在用点,但是也不能用多了,等进了门拜了堂就好了。”

她亲自端了一碗红枣百合粥放在贾敏手中:“用完这个再吃两块点心就好了。”

贾敏点点头,她如今这样的装扮,吃多了若是要方便,那还得了?当即小心地由着香兰和香菊服侍自己用了膳食。

“哎哟,往日里就说我们姑娘生得好,今日这样子可真是天仙样了。嫂子恭喜姑娘您了,以后啊,和姑爷和和美美的,儿女双全。”周氏脸上扑了脂粉,虽则不比王氏的精神,但是双眼中的光芒却说着她已经完全的振作起来了,尤其是在她又生了个儿子后。

香菊服侍得很是小心仔细,笑起来双眼就弯成了半个月亮,看着很是娇憨。她之前是老太太屋里针线上的二等丫头,如今被送给了贾敏,升为了一等丫头。

贾敏目光闪闪,转过去面带笑容地谢过了孙氏,又听她说了一些吉利话儿,便听到门外丫头们唤道:“大太太好,二太太好。”

贾敏和孙氏忙站了起来,周氏、王氏、东府的两位奶奶以及史家两位奶奶还有一大群丫头们进了屋子,霎时见整个屋子里一阵喧闹声。

“我也恭喜姑娘诸事和和顺顺的,和姑爷相敬如宾。”王氏也开口道。

“多谢两位嫂子了。”贾敏只能微微点头,头上的凤冠是在是太重了。

孙氏的目光在瘦了许多的周氏身上停顿了片刻,执起贾敏的手笑道:“这般的人品,若是姑爷不爱,你们两个嫂子自可打上门去了。”

一袭话说得满屋子里的人又是一笑。又说笑了片刻,听得外头鞭炮声大响,孙氏忙道:“好了,一定是林家姑爷来接人了,走,新娘子该出去了。”

红色的盖头搭了下来,贾敏听得女人们拿话来问迎亲的林海,不多时,她的手被人牵起。那手掌很大,手心很干燥,也很温暖。贾敏知道,这是林海握住了自己的手的。她随着一道出了屋子,一直被引到了正屋里。

“来,姑爷和姑爷一起拜别娘家父母了。”孙氏在贾敏身边轻轻推了一下。

贾敏不知道上座的贾母是何种表情,只是起身时被她搂住,哭道:“我的儿呀,这一嫁里,可要好好的,孝顺公婆,服侍丈夫……谨记为妇之道……”一边的周氏更是起哄地含泪嘱咐起贾敏了,而王氏也不甘落后,一时间一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抹起了眼睛来。

贾敏却哭不出声,就算是老太太的哭泣里夹杂着一丝真心,她也只剩下叹息。又不好开口,只得作出抽泣状来。

林海穿着官袍,身上带着大红花,帽子上也簪着两朵红花,见贾府女眷们哭泣难舍,忙出声道:“小婿定会善待娘子,还请岳母和舅母们放心。”

孙氏和林家的迎亲夫人国子监祭酒家的冯太太对视一眼,忙扶着贾敏,笑对着林海点了点头,簇拥着新人出了门,将贾敏送进了花轿里。

一阵颠簸晃荡,贾敏知道是轿子被抬起了。听得外头的鼓乐声声,她掀起了盖头,靠坐在了轿子上。想着前世成亲的那一天,大概是太久远了,能记起的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而这一次,少了羞涩和期许,只余下一片复杂的心境。

胡思乱想间,她不知道在轿子外骑着马迎亲的林海一路上笑容就没有消失过,纵使寒风吹得人脸蛋疼,他也一路咧着嘴。

路边百姓们多是看着那担着各色箱笼嫁妆,待看得那一长串的送嫁队伍,都是又赞又叹的。

“这贾府可真是疼女儿啊!前头的姑娘也不见这么热闹啊?”恍惚记得去年贾家也嫁过姑娘的路人道。

“你知道什么?上个姑娘是庶出,这个姑娘是太太嫡出的。还有,没看见姑爷穿着的是官袍么?”略微听过八卦的路人道。

“哎哟,不管怎么说,只这一路上的嫁妆,那姑爷纵使不是官儿,这一辈子也不愁吃穿啦!啧啧啧!可真是那个几里红妆啊。”

……

两边酒楼里的吃酒的客人也被热闹吸引到窗边看热闹,一身材高挑瘦削,双眼昏黄,带着轻浮之气的男子却是直盯着骑马的林海瞧,那目光色迷迷的,好似在瞧什么绝代佳人似的。

“我说,郑世子,那新郎官可不是德庆班的戏子,也不是勾栏里头的小倌,你看看就罢了,快回神吧!”另一个胖乎乎的男子哼了一声,从窗边缩回了脑袋。

“看他那身官服,小小的七品官罢了,我一郡王世子岂会没有法子弄到手……”瘦削男子在屋子里另一男子的冷光中住了嘴。

“王爷,这林海便是我说的值得招揽之人,他虽是小小的翰林院七品编修,却没有多少底气的。”中年男子不屑地看了一眼那爱好男色的郑世子一眼,恭敬地对着主座上身穿赤色大氅的贵气男子小声道。

“先生既然说他值得招揽,自然是他有过人之处了,就依着先生的意思办吧。”贵子男子年不及弱冠,面容俊美,奈何眉间的戾气稍重,让人不敢直视。他正是当今天子的侄儿,前废太子义忠亲王的儿子,过继给了宗室里的无后的诚王爷为嗣子的徒安阳。

徒安阳心里头其实很看不起郑苍澜这等纨绔子弟,奈何他为了避人耳目,只得和这些人结交,还得给自己身上泼污水,想想心里头就气闷。

那郑苍澜并不知道徒安阳和中年书生说了什么,心里头还在想着如何去结交这个林海,想到那直着腰坐在马上的样子,他就觉得心头直被挠着。这郑苍澜自不会知道,他一时的色迷心窍让他不但失去了好不容得来的世子之位,更是失了大半条命,后半生只得躺在床榻上度过了。

且说一路喜乐炮竹声中,轿子入了林家宅子,林海看着盖着盖头的贾敏跨过了火盆,忙笑着牵着人被人哄笑着入了正房拜了堂,又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进了洞房。

林家没有什么亲眷,来的除了林海地同年便是林老侯爷生前的故旧了,也有年岁小的少年们起哄吵着要林海掀盖头的,林海看向冯太太,冯太太哈哈大笑道:“新房里闹闹洞房也是喜庆事儿,不过不可吓着新娘子了。”

林海这才拿过秤杆走向端坐在新床外头的贾敏,而贾敏听得脚步声,在眼前突然亮了后,并没有像前世一般低垂着头,而是抬头直视林海,对着他一笑,这才扫过吵闹着几个半大小子和一众女眷们。

“呀——”众人被新娘子的艳丽姿容惊到了,半天才回过神,纷纷打趣起林海来。

贾敏的肩膀微微摇了下,目光从林海身上移到了冯太太身上。冯太太是过来人,当即将小子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几个女眷在屋子里陪着,“新郎官先去招呼客人吧,这儿就交给我们了。”

林海的脸颊微红,对着贾敏点了下头,这才出了屋子。

“以后啊,不是贾姑娘是林大奶奶了,林大爷是个好夫婿,你们啊,可真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冯太太亲自动手给贾敏摘下了凤冠,才让丫头上前给她洗脸梳头。

女眷们看着贾敏并没有勋贵人家小姐的傲气,慢慢的放开了说笑起来,说到做媳妇和做姑娘的不同来。贾敏只微笑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倒真赢得了几个年轻太太的喜欢,纷纷说着年后请她过府做客的话来。

贾敏恍然记起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忐忑不安,听得她们的话只更加烦躁,完全不知道别人的好意,让人亲近不起来。

“呀,表姑娘怎么来了?太太们都陪着大***,您还是请回吧。”却是邹嬷嬷在门外拦住了姚颖云。

屋中的太太们神色都微微变了下,看向贾敏的目光带着一丝同情之色。

前世的贾敏会以为那姚颖云想做林海的妾也是因此而起,而今生,她却有了另一番理解,这些太太们也许只是同情自己,大好的日子里有着这样一个表妹来闹心。

冯太太见贾敏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想起姚颖云也是个可怜的,心里头当即暗道是个心软的姑娘,和几个太太们说笑起来,让邹嬷嬷领着姚颖云进来了。

贾敏看着穿着一身银□小袄,浅紫色八福裙的姚颖云,看向邹嬷嬷道:“这位姑娘是?”

“回大奶奶话,这是大爷的表妹,姚家的颖云姑娘。太太一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爱的。”邹嬷嬷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贾敏心里头了然,对着邹嬷嬷笑了下,才看向姚颖云道:“表姑娘好。”

姚颖云看着乌发轻拢,容貌娇艳的贾敏,纵使她对林海已无意,也起了一丝嫉妒之意来,“表嫂真是好看。”

众位太太忙又借着容貌开始夸赞贾敏了,纵使贾敏两世为人,此时也有些羞窘,这些太太们还真是会说话儿。

待一妈妈过来请太太们出去入了席,贾敏才垮下肩膀,唤了钱嬷嬷、香兰和首夏几个人进来了,交代了好几句话,她才静静坐在床榻边看着烛花入了神,等到一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面前,她才回过了神。

“怎么没人在屋里头伺候?”林海双颊有些红,双眼却黑亮亮的,他看着贾敏道。

贾敏忙起身道:“大爷回来了,我,唤人进来服侍你梳洗更衣。”

林海一把拉住了贾敏,“何必唤丫头,娘子不是该服侍夫婿的么?”

自己终不是前世的贾敏,她抬起头笑瞪了林海一眼道:“大爷这是欺负我么?好吧,我服侍得不好,大爷可莫要怪罪。”

林海突然觉得心里头欢喜得很,这个妻子实在是处处都如自己的意呢,笑着牵起了贾敏的手,试图拥住她。

贾敏笑着由着他,心里都却想着,纵使有过那么多的争执和误会,对他,自己还是有情的。

贾敏低着头替林海换了常服,打算了发髻,然后一起坐在了摆着吃食的桌子前面。

“对了,都忘记了,咱们还没有喝交杯酒。”林海一直看着贾敏,待看到一边的酒壶时,突然站了起来。

贾敏突然觉得好笑,看见他端了托盘过来脸色绯红地倒酒。双手相交饮下一杯酒后,贾敏觉得身子缓缓发热,看着林海亮晶晶的眸子,终是移开了头。

林海看着突然害起羞的贾敏,笑出声来,想也不想,对着那樱红的唇亲了过去,顿时被那滋味吸引住了,柔软而又香甜……他的抱着贾敏的双臂更加用力起来……

外头守着的门的钱嬷嬷和孔嬷嬷听到动静都笑了起来,将探头来的丫头们赶了走。心里头暗自猜着,姑娘对着姑爷,可真是没有丁点的矜持,这好吗?

而邹嬷嬷领着唐嬷嬷过来也听了片刻,便笑着回了姚氏所居的芝兰院里,小声回禀了几句,姚氏欢欢喜喜地道:“他们相处得和睦就好,走,我去给老侯爷上柱香,祈求他保佑咱们家快点有后。”

嬷嬷们也不多劝,忙跟着上去。只是在看到跪在老侯爷灵前的姚颖云时,互相交换了个颜色。

新房里头,林海和贾敏这对年轻夫妻自然是好一通欢好。贾敏不敢太放开,却也不想惹得林海扫兴,两世的为人,她深知床帏之间的重要性。她由着林海的探索与亲腻,思绪忽远忽近。

当薄衫帐外案上的龙凤双烛燃尽了留下最后一滴泪,帐子里头的喘息呻吟之声也未曾停下来。

39、新婚(二)

39、新婚(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温馨吧,温馨吧~温馨的话,撒花吧撒花吧~~

贾敏感觉到有人推了下自己,皱起眉头挥手赶骚扰自己的人,继续睡。谁想有人拉掐着自己的脸颊,好痛!她当即就睁开了眼,对上的是林海亮晶晶的双眼!

贾敏傻了片刻,目光疑惑地看着林海:“你,就会欺负我啊。”

林海被新婚妻子抓个正着,红了脸,松开手抚了一下贾敏的脸才道:“哪里?我就是见你的脸白白的粉粉的,很想摸摸看……”

贾敏无语了,白了他一眼,顿时想起这是新婚的第一天,得起来去给太太敬茶的。只是一动才发觉全身酸软,不由得又瞪了一眼林海。

林海却是有些得意地笑了,不顾贾敏的白眼,执意扶着她起来道:“我服侍奶奶穿衣?”

贾敏真被躁了一个大红脸,拍开林海的手,抢过床脚的衣衫,跳下了床。只是双腿酸软,差点趴在地上。

“哈哈哈……”林海直笑,披着中衣将贾敏扶了起来,只是看着曲线玲珑且莹白如玉的身子上的印子,又是得意又有些羞涩,见贾敏羞愧得死也不睁开眼,强忍着心头的悸动笨手笨脚地替她穿上了亵衣、中衣。看着妻子粉红色的可爱的耳尖,他心痒难耐地凑了上去。

“呀!你是小狗啊?”贾敏自认自己两世为人,本没有多少的扭捏羞意,此时也被林海闹得震住了,这家伙,还真是得寸进尺啊。

贾敏捂着耳朵,眼中因为恼怒更显得波光粼粼,她一见林海又凑近了,忙伸出双手推拒道:“别,一会儿给太太敬茶请安迟了,落得不好的可是我呢。”

林海想到正事,只得作罢了,但见贾敏嘟着红唇羞恼的样子,不由得轻声道:“咱们俩可是夫妻呢,亲昵些本就是常情。”若是以后她恼了以后不许自己亲近,那可不行。

贾敏岂不知道林海的心思?却也不愿这个时候让他得意,只抬睫轻睇了他一眼,对着房门口唤道:“门外头是谁?进来伺候吧。”

钱嬷嬷早就侯在门外边了,她听得内室里头的动静,自是眉开眼笑的,看了一眼贾家过来的四个大丫头以及姑爷身边的两个丫头书香、华章,见她们都耳根子红成一片,笑容越发盛了。

远传廊庑边,邹嬷嬷正伴着唐嬷嬷一道过来了,见钱嬷嬷几个还立在门前,眼里闪过一丝不明之色,小声道:“大爷和大奶奶还没有起身?”

钱嬷嬷正想答话,就听见里头贾敏的声音,忙出声应了一声,和几个丫头鱼贯而入。

首夏几个自然服侍贾敏梳洗,书香和华章则服侍林海,邹嬷嬷和唐嬷嬷看着凌乱的被褥里的白绫帕子,见了上面的红色血渍,相视一笑,忙将那白绫收在了红色雕漆的小匣子里。待贾敏和林海都收拾妥当自净房里出来了,忙屈膝向两人行礼道:“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了。”

林海嗯了一声,贾敏则垂下了头,装出羞涩样子来。林海心中暗笑,正色道:“邹嬷嬷和唐嬷嬷你都是见过的,这两个丫头是前年到我身边伺候的,书香和华章。”林海忙指着几个人给贾敏道。

贾敏点点头,钱嬷嬷忙掏出早就准备妥当的荷包给了下去。邹嬷嬷和唐嬷嬷的是二两银子,书香和华章则是一两的银子。

“多谢大***赏。”四人心中已经有了底,大奶奶出身不凡,貌似和大爷很是恩爱,出手也大方,只是以后如何,还是要再看段时日才成的。

钱嬷嬷对着芳草使了个颜色,不多时芳草就端着托盘进来,里头摆着两碗百合莲子羹。

“大爷和大奶奶请用,以后百年好合,连生贵子。”钱嬷嬷笑眯眯地道。

林海抬头看了眼贾敏,一身大红色绣着牡丹花的宫绸小袄,同色的八幅裙,腰际两边各悬着青白色的玉环,腰肢显得格外的纤细。这样的身子孕育自己的孩儿么?林海突然有些担心了,得再胖点才行呢。想到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他不由得又到昨天晚上的销魂之处,耳后更红了。当即接过托盘上的一只小碗放在了贾敏手中,这才端起剩下的一碗吃了。

贾敏心中微微一安,这样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不紧不慢地用完了百合莲子羹,她看着林海地嘴角,也不忌讳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当即举了帕子替林海擦了嘴角,这才接过首夏递上的帕子自擦了。

林海纵然能厚着脸皮在无人的时候调笑贾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般亲密,顿时一张俊脸霎时就红透了,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这就去给太太请安吧!”也不等丫头给他打链帘子,自顾掀了帘子就大步出去了。

贾敏心中好笑,让香兰取了自己的红色的大裘披上,又让书香取了林海的鹤氅过来,这才出了屋子。

唐嬷嬷看着,老脸笑开了花,忙拉着神色复杂的邹嬷嬷一把道:“大爷和大奶奶恩爱,咱们林家很快就能有后了,这是大好的事儿啊。我们快些跟上,去给太太道道喜去。”

邹嬷嬷当即干笑了下,随着唐嬷嬷追着贾敏一行去了。

林海也没有走多块,院中寒风一吹,他当即就清明了许多,顿住脚等了片刻,听得杂乱的脚步声,转头看贾敏扶着丫头脚步有些虚浮里赶来,当即有些心疼,忙上前了一步扶着了她。

“这冷的天儿,大爷披上吧,不然着了风寒就不好了。”贾敏额头上有着汗意邹嬷嬷当即干笑了下,随着唐嬷嬷追着贾敏一行去了。

林海也没有走多块,院中寒风一吹,他当即就清明了许多,顿住脚等了片刻,听得杂乱的脚步声,转头看贾敏扶着丫头脚步有些虚浮里赶来,当即有些心疼,忙上前了一步扶着了她。

“这冷的天儿,大爷披上吧,不然着了风寒就不好了。”贾敏额头上有着汗意,想踮起脚跟替他披上鹤氅。

“我来。”林海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混账,决定好生补偿下。当系好了带子,不顾后头一干丫头婆子的目光,径直牵着贾敏的手,去了姚氏的芝兰院里。

贾敏被林海牵着手的当儿,就有些恍惚,直到进了芝兰院的正房门,她才回过神来。忙收敛心神,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海身侧。

待林海和姚氏说话的当儿,贾敏悄一抬眼,屋里的人不多,也就姚氏坐在正中的紫檀罗汉床上,一边的圆凳子上坐着姚颖云,她打扮得倒也喜气,双螺髻上各插着小小的紫色镶金的珠花,耳朵上对着的是镶着大红宝石绞金丝耳坠子,穿了件玫瑰红掐牙的比甲,里头是件云青色的小袄,裙子也是最时兴的百褶裙。雪肤红唇,看着确实很美丽。

她感受到姚氏看向自己的目光,忙抬头看向婆婆,温婉一笑,遂随着林海一起跪在罗汉床前的跪垫上向姚氏磕了三个头。

“好,乖孩子,快起来。”姚氏忙道,自有丫头上前扶着贾敏起身,贾敏对着这丫头一笑,遂接过一边丫头端上的茶碗,双手平举上前一步道:“请太太喝茶。”

姚氏接过茶碗作势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对着一侧的丫头点了点头,赏了贾敏一对镶着大颗明珠的丹凤朝阳金步摇,以及一块镂空的如意玉牌。

“以后你们夫妻俩要和和美美的,早日让我含饴弄孙,就比什么都好了。”姚氏牵着贾敏的手笑道。

贾敏将自己准备好的一根五福云纹抹额和一双鞋子奉给了姚氏,眨着眼睛带着一点羞意道:“太太,大爷和我这才成亲第一天呢,孙子孙女总会有的。”

姚氏一愣,随即笑了,她当真是没想到贾敏会这般说话,遂拍着她的手道:“好,是我心急了。”随即接过抹额和鞋子看了片刻,才赞道:“之前你送上的礼物里头那些个衣物,当也是你亲手做的了,我还真是有福,以后不怕会有好衣裳鞋袜穿了。”

贾敏一笑:“孝敬太太那是我应当做的。”奉承好婆婆可是和林海搞好关系一样重要,尤其是林海还是个顶孝顺的儿子时。前世的自己是多么的笨啊,才会进门没几天里,想着接管家里的事务的?纵使婆婆不说,心里头怕是不高兴的。

“咱们家也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就是亲戚也少,这认亲就免了。这是你姚家表妹。”姚氏拍了拍贾敏的手,指着一边的姚颖云道。

姚颖云早在林海和贾敏执手进来的时候,心里头就像被灌了两坛子酸醋,纵使心里头念着郑苍穹,但是林表哥也是她曾念了多年的人呐。

“见过表嫂子,表嫂不但好看,这身子也很是窈窕呢,看着倒是像江南女子。”姚颖云说笑道。

厅中顿时一片静寂,贾敏深深看了一眼姚颖云,笑道:“谢谢表妹的夸赞了,我娘家贾家祖籍金陵,说来和太太还有表妹都是同乡呢。”

姚氏觉得此时已经有些后悔将这个侄女带来京城了,笑对贾敏道:“你舅舅早逝,舅母的身子不好,表妹如此,你这个嫂子多担待一些。”

“是,太太放心吧,我一定将表妹当做亲姑子对待的。”贾敏微笑道,她给了姚颖云的见面礼,是一枝鎏金镶翠的钗子以及一块云锦帕子。

姚颖云了讨了个没趣,又得了林海地冷眼,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甚至庆幸起自己对林海息了心思,若是真进了林家门,还不知道姑妈和表姑怎么折腾自己呢。

林海冷觑了姚颖云一眼,才道:“太太,这时候该去祠堂了。”

姚氏忙起来笑着对贾敏道;“你进了咱们家的门,得告知祖宗和老爷一声,佳儿佳妇,他们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们小夫妻俩的。”

贾敏应了声“是”,和林海扶着姚氏出了芝兰院。姚颖云起身脚步一动又停住了,看着人家一家三人走了,才心中烦闷地回了院子。

“绿儿,你打听清楚了?昨日个来的宾客里头并没有东平王府的世子爷?”姚颖云问着伺候自己的小丫头道。

绿儿心里头狠骂了表姑娘不知羞耻,面上还得回答她——得将这事儿告知给唐嬷嬷知道了。

贾敏扶着姚氏,听她说着林家祖上的事儿,默默地记在心里头,暗骂前世的自己的粗心大意。

林海看贾敏听得认真,心里一安。婚前他还有些担心贾敏会因为林家如今的没落有轻视之心,如今算是放心了。

三人出了后门,过了一道穿巷,往右拐进了一个院子里,里头并没有种寻常的花木,只有两棵高大的松柏树,其后是一排五间高大的屋子,外头的廊柱都涂着黑色的油漆,门楣之上挂着紫黑色的扁额,其上写着“明德长青”四个大字,顿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贾敏随着林海,拜过了一个个灵位,待随着姚氏出了祠堂,腿已经开始打晃了。

姚氏笑看了儿子一眼,拍着贾敏的手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晚间也不必过来请安了。家中的事务,我明日再交代你,你进了门,我也该松快松快了。”

贾敏暗道,果然来了。忙垂着头道:“多谢太太。只是不瞒太太,我在家里头得母亲宠爱,并没有怎么管过家理事,这些事情还请太太继续管着吧。”她顿了一顿,做出羞涩状小声道:“太太之前不是说希望快些抱孙子么?太太管着家,我也好生伺候大爷,早点生孩子呢……”

姚氏听了哈哈大笑,看向贾敏的眼神里更多了份慈爱:“好好,我就替你管着家,你只管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就好了。”

林海在一边也觉得好笑,待和贾敏离了芝兰院,才凑近贾敏的耳边低声调笑道:“我倒不知道奶奶这般想要生儿子呢,那我今晚更要努力了……”

贾敏笑盈盈地看了眼林海,反调笑回去道:“这田都放着了,种子发不发芽,确实是要看大爷的本事呢。”

林海一愣,反闹了个大红脸,再回神贾敏已经被丫头簇拥着走远了。他顿时磨了下牙,好你个小丫头,竟然瞧不起为夫?今晚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当即转决定一会就去书房,将藏起来的几本春宫册子好生温习一番。

芝兰院子里头,姚氏笑了一场,挥手让丫头们退下了才问唐嬷嬷道:“你看这位新奶奶如何?”

唐嬷嬷笑道:“大爷看着很满意。而新奶奶是个让人喜欢的,会说话,行事也通透。”

姚氏点头道:“你说得对,老爷这次没挑错人。只要她能生,我就是供着她也愿意呢。”

“太太,邹婆子那里,我要不要再去敲打一番?她这时候越发有些不知轻重了。”

姚氏想了片刻才道:“不急,且让我看看我们这位新***手段,若是连邹婆子都弹压不下去,这本事也是有限的,我还得再费心思了。”

“是。”唐嬷嬷忙应了。

贾敏一回了院子了,就坐在临窗的炕上不想起来,由着钱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替自己更了衣,有气无力地对着钱嬷嬷道:“嬷嬷,我饿得慌,快端点东西上来我垫垫肚子。”

钱嬷嬷忙去了,香菊笑着上前道:“我给姑娘捏捏吧。”

贾敏由着香菊捏着自己的肩膀,闭着眼睛好似无意地说道:“你的手艺真是不错,以前怎么只是老太太院子里管针线上的二等丫头,可真是屈才了……”

香菊的手一顿,忙继续捏着道:“当不得姑娘的夸,老太太跟前的姐姐们都是聪明伶俐的,我这样算不了什么的。”

“嗯,你也挺会说话的嘛,这样还不算伶俐?我看你比春喜春英几个都伶俐呢。好了,不用捏了,你去将我带来的丫头都唤进来,我有话说。”贾敏睁开眼,深幽无底的眸子好似要将香菊的心思全部看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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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香菊的心莫名一抖,忙应声下去了。贾敏看着,,嘴角微微动了下,眼中露出了带着冰凉之意的笑容来。

40、秘事(一)

40、秘事(一)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牛四姑娘,之前也出现过,只是都不大重要,现在她很重要了,不是,是她相会的男子很重要~~

我个人一直才想,林如【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海的家族还有亲族都很少,那么他得到的助力也很少,那么他是如何在短短二十年间,由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编修到二品的高位的呢?

贾敏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宅子里的几个女人和贾家那一摊子烂泥似的亲戚,她接触的人,她的世界,是和贾家的女子不同的~~

?嗦到此,明天继续,也许会继续双更哟~所以大家多多撒花吧~~

对了再说明一下,那个东府的珩大爷,是贾蔷的老爸,现在让这人翘了,走好哟,你的儿子有贾珍疼爱呢?(???)?

钱嬷嬷领着两个小丫头端着两个食篮进了院子,看见廊下的丫头和婆子,脚步顿了下,掀开软帘进了屋。

“姑娘,厨房里头一直备着呢,这管事的倒是个会办事的。”钱嬷嬷让丫头们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大爷应该是去了书房,你去请他过来用膳。”贾敏吩咐钱嬷嬷去了,这才让扶着首夏去了东边暖阁里头,让跟着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都进来了。

“见过姑娘。”众人跟着当头姓李的婆子一起跪着磕头行礼。

贾敏坐在榻上,扫过当前的李嬷嬷,才笑道:“都起来吧,你们既然跟着我来了林家,以后也一样老实当差,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还有,以后都改口喊我大奶奶。”

众人忙应了,那李嬷嬷更是笑道:“大奶奶放心,我们定不会丢国公府的脸。”

贾敏一笑,让首夏端了一杯温奶/子来,喝了几口才道:“李嬷嬷是吧,这话可不要再说了。你们既然跟着我进了林家,就是林家的人,别再提什么国公府的话了。林家以前也是侯门府邸,更是书香门第,你们自己仔细些,可莫反倒被人看不起了。”

大多数的丫头婆子们脸色都变了变了,在她们眼里,林府半点也不及贾府的富贵,被选做陪嫁跟来林家,她们是无法,但是对这林家的下人,她们可是自认高人一等的。

贾敏数了数,除了李嬷嬷,婆子有六个,二十来岁的媳妇三个人,十三四岁的丫头六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有八个,加之进不了内院来的男仆从们,差不多有五十人的。想起盒子里头一叠的卖身契,她又训诫了几句就让人散了。

林海站在门前,听得贾敏的训话,心里头也有些震动。他当然不相信才嫁来林家第一天的妻子,林家会比贾家重的。只是对着妻子这番做派,他还是高兴的。便转头吩咐书香了两句,自己也该投桃报李,让伺候的下人知道这院子里有了女主子了。

“大爷来了,用膳吧。”贾敏理当要伺候林海用饭的,她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有些怨念。

林海一笑,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笑道:“奶奶一起用吧。”

贾敏给了林海一个笑容,坐在他的左手边一起用上了膳食。

“我这次成婚,翰林院给了十天的婚假,下午我让你认认我身边伺候的人,然后领你逛逛咱们家。”林海给贾敏夹了一块鱼肉,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贾敏虽然对林海身边伺候的人以及林府的布局心里头有数,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待用了饭,两个人端着清茶聊了会儿,才一起去了花厅见人。

他们夫妻俩住的院子乃是林府的正院,见外头管事的花厅和书房都在前头,同他们居住的房子间隔着种满花木的院子。虽则是寒冬时节,但是其中几棵松柏和游廊外的几株修竹还泛着绿意。

“这几株竹子极好,大爷怎么不将书房布置在游廊里头那屋里?”贾敏盯着秀竹道。

林海一笑并没有答话,只是道:“你很喜欢它们?不如将那三间西厢房布置成你平日里起居之处,就是辟作书房也使得的。”

贾敏当即明白林海地意思,果然是个有心人。“多谢大爷了。”

两人都是心思灵巧之人,相识一笑进了花厅里,早就管事的带着数个人立在里头等着了。

“你们还不来拜见大奶奶?”林如海携贾敏坐在寒梅凌霜的四扇绢纱屏风前的长榻上,对着众人道。

贾敏一一看过去,管事的林仁,四个小厮林东、林南、林西和林北,以及在书房里头伺候的林墨和林砚。

贾敏让人一一打赏了,才笑对林海道:“除了书香和华章,你身边竟然没几个丫头,还真是稀奇。”

林海轻哼了一声,得意地道:“我岂是那些故作风雅的文人?”

贾敏心中偷笑,眨了眨眼道:“其实我还想着,那天陪大爷红袖添香夜读书呢,如今看来,大爷既然不喜,那便罢了吧。”

林海一愣,看着贾敏想说自己不是不喜欢,又着实不好意思开口,只得道:“你是先回房里歇会儿,还是先和我一起去院子里走走?”

贾敏不想虐待自己,便道:“我先回房里歇上小半个时辰,在和大爷一起去走走?”

林海忙站起来,双眼很亮:“走,我陪你歇息去。”

贾敏被林海拉着回房,看着他这样子,贾敏心里腹诽不已,果然是血气方刚少年时啊,自己若是抓住这个时机怀个孩子就好了……

新婚第一日,因为自己的刻意,和林海得相处也十分不错,同时还取得了婆婆的好印象。至于下人,便不用着急了。恩,真是个完美的开端。贾敏心里头盘算,脸上都是笑容。

“大奶奶,我已经吩咐好香菊在房里绣十二扇的小炕屏,让她没事不用过来伺候了。至于那个李嬷嬷,我则是按照你的吩咐,高高抬举着她,让她看好陪嫁来的人。”钱嬷嬷走近正坐在大扇玻璃梳妆台前打扮的贾敏身边,低声道。

贾敏一笑,自匣子里取了镶翠点钻的华盛系在了额前,又将姚氏送的那支金步摇插在了发髻上。

“大爷好。”丫头们慌慌张张地行礼,贾敏忙扭头看过去,步摇在晶莹的面庞边划出一道道弧线,映衬得粉面更为晶莹了。

林海乍一惊艳,忙移开目光,看向香兰捧着的海棠红的狐皮斗篷,忙取了过来替贾敏系上,道:“这个时候了,先去给太太问安,我们也该动身了。”

贾敏笑睇了林海一眼,随着林海去了芝兰院里,给姚氏磕了头,又说了给贾家备好的礼物,才放了小夫妻俩离开。

林海并没有骑马,而是和贾敏一起坐了马车回了荣国府。

贾敏看了看林海,想将贾府的事儿说给他听,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只是道:“我那大哥哥是个糊涂的,我二哥哥嘛,是个迂腐的,她们若是灌你酒,可不要由着他们来。”

林海此时已经十分确定自己的妻子不待见娘家人了,虽则他也不大喜欢贾家人的势力眼,但是贾老太太终也是妻子的生母啊,怎么也这样?

贾敏看出林海眼中的疑惑,也不愿意自己在他眼里是个不孝的人,静默了片刻,凑近他耳边将瑚哥儿的事情说了。

“大爷当知道我的为难了吧,这本是贾家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今日告知了大爷,是想您明白我为何远着娘家。以后莫要对我生气误会了。”

林如海一叹,犹豫了下,还是伸出了胳膊搂住了贾敏,他当真不知道内宅里头的妇人为了争权也这般的狠辣。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荣府前,因着是贾敏初嫁带着女婿回门,本该中门大开地将夫妻俩迎进去的,但是则开了侧门,不见贾赦贾政兄弟,只赖大侯在门前。

林海和贾敏心里头的恼怒是可想而知了,贾敏甚至想调头就走,还是林海拉住了贾敏的手,对着赖大道:“我和姑奶奶回门来,家里头不在么?”

赖大赔笑道:“被姑爷说中了,东府的珩爷不好了,一大早老太太、两位老爷和太太们都过去了。”

林海和贾敏对视一眼,贾敏有气也发作不得了,当即吩咐指着马车后来的一辆车子对赖道:“那是我们的回门礼,有给老太太和太太们的,也有给哥哥们和侄儿们的,如今他们不在,赖管家你去使人搬下来吧,我和姑爷也不多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这怎么使得?姑奶奶您若是这样走了,老太太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赖大忙劝道,随即又看向林海道:“姑爷,当真不是老太太和老爷们怠慢,实在是走不开的。谁曾想到珩大爷一早就不好了,珩大奶奶才生了个哥儿,听到这消息也厥了过去……”

林海点头道:“我知道老太太是个慈祥的,东府里头这般荣府这边过去帮衬是应该的。我如今和娘子也算是回门了,就先回去了,待以后有空,我再陪娘子过来走亲戚。”当即牵着贾敏的手上了马车,不顾赖大的挽留离了贾府。

“你可曾见过这般没规矩的勋贵人家?”贾敏苦笑一声,看着林海道。

林海没有作答,只是抚着贾敏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

巳时末的时候,贾老太太才带着两个儿子满脸倦色地回了荣府,听得赖大说林海和贾敏来了又匆匆走了,脸色变了下。

“姑奶奶可知道我们是被东府的事儿绊住了?”王氏问道,得了肯定答案后,忙劝着贾母道:“老太太,姑奶奶既然知道了,定不会怪我们的。他们这般匆匆就走了,怕是姑爷觉得面子不好看。”

贾母深深看了王氏一眼,才对着周氏道:“你明日亲自去趟林家,好生道个歉,然后请姑爷和姑奶奶在腊月里来做客……”

周氏心里虽有心思,对着贾母的话却也半点不违拗地应了,又犹豫了一下道:“若是林姑爷和姑奶奶不答应呢?”

贾母道:“你不会当着亲家太太的面请么?你也趁机和敏儿说说话,问问她在林家的情形,给她的几个婆子媳妇,都是伶俐的人儿,让她好生安排一番,她可是该掌家事的大奶奶。”

周氏忙应了,对着王氏斜睇了一眼,便指着贾敏送来的东西一件件的唱起名儿来,直道:“老太太,您看这些个东西,姑奶奶应该过得不错,您大可放心了。”

贾母嗯了一声,她此时并不将林家放在心上,让周氏去道歉请人,也不过是给贾敏颜面罢了。

林海和贾敏并没有就此回府,而是吩咐了一声,马车出了城往西山而去。

“别气了,我带奶奶去看看西山的梅花好了。”林如海将贾家人甩在脑后,对着贾敏笑道。

贾敏点点头,也多了几分雀跃。只是她不曾想到,竟然在满山梅林中,看见和陌生男子谈笑风声的牛四姑娘。而那一身的贵气的男子,明显和林海认识。

镇国公牛家的四姑娘海玉,是贾敏闺中相处得不错的朋友,她的未婚夫婿,平原侯家的二爷三个月前突然去了,她还曾为牛海玉担心不已,却不想她竟然会同一个陌生男子在梅林中相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41、秘事(二)

41、秘事(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话说,牛姑娘前世很是悲惨地,嫁给了一个牌位换兄弟的好处,最终莫名地病逝了,不过这一世,进了宫闱也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海玉妹妹,你这是……”贾敏不赞同地看着牛海玉,这个时候她和一个男子私会,怎么说都不是好事啊。

牛海玉初初还还有些慌乱,只是在同那男子的目光想触时才镇定下来。

“林贾氏?”男子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下贾敏,那迎面而来的气势让她大气都不敢喘,她心中大惊,这等气势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将京城中宗室王爷以及几位异性王爷一一应对,最后无一能应对上,难道,难道是至尊之人?

“想不到在这里碰见贤伉俪,前些日子夫人出阁大喜,我也使人送上了贺礼。”男子突然一笑,平正的脸庞上全是云淡风轻之色,只眼中的目光微微带着警告。

“敏姐姐,这位乃是东安郡王家的世子穆大爷,我在西山下得落梅庵里头小住,见山上梅花开得极好,才碰见了世子爷。”牛海玉忙道。

贾敏暗道东安郡王家的世子?怎么可能?穆家和贾家乃是世交,虽然在父亲过世之后来往少了,但是世子穆渊她还曾见过一面的,这个男子容貌不及穆渊,但是气势远胜穆渊,他,他这样说,也不想被拆穿身份?

贾敏的手指被林海捏了捏,她心中一颤,忙对着男子屈膝福了福,“见过世子爷,想不到这样的大冷天里,世子爷竟也有闲情逸致来西山赏梅。”她其实很想讽刺男人几句,终究是心存畏惧,说了两句便垂头站在一边。

林海心中一叹,虽然欢喜贾敏的直率,却也怕她口不择言,惹恼了这位主,当即抱拳对着男子道:“穆世子,想请不如偶遇,让她们女子在一边说话,在下想向君请教朝政之事,还请世子不吝赐教。”

徒重阳意味不明地看了林海一眼,对着牛海玉温和笑道:“姑娘和林太太既然是闺阁好友,想必也有许多女孩儿家的话说的,我和林兄就在不远处走走。”

牛海玉白狐兜帽下的清丽无比的脸蛋展开了灿烂的笑容,竟犹如冬日里的艳阳般璀璨,让贾敏都看呆住了,而一边的男子,纵使是阅尽诸多艳色,心中也是荡起了涟漪。至于林海,失神了片刻,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担心地看了贾敏一眼。

“穆世子自去就是了,我和敏姐姐去拿八角亭中坐坐。”牛海玉牵着贾敏的手,上了一段斜坡,任寒风吹着梅花瓣在身间缓缓飘落。

“妹妹,此时已经是年底了,你怎么会去尼姑庵小住的?又怎么和那个男子那般亲密地说话……”贾敏心乱如麻,前世里回门之日,在自己的坚持下,林海耐着性【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子等在了贾府直到巳时,等到了老太太和嫂子们。而今生里,偶尔来了趟西山,竟然撞上这等秘事。到底是福是祸?

“敏姐姐成亲那日,我都没有亲自去给道贺,并非我不想去,而是去不了。我那嫂子是怎么和你说我没去贺喜的原因?我猜定是说我病了,对不对?”牛海玉转头看向贾敏,似秋水般的双眸中满是苦涩。

贾敏心里头使劲儿地回忆前世牛海玉的结局,片刻后脸色一片煞白,紧握着她的手道:“海玉妹妹,人总是要想前看的,平原侯家的二少爷既然已经去了,你家中长辈定会再替你定下一门亲事的,那穆世子,一看就二十多岁了,家中已有了妻室,你这般,岂不是让你的处境更加为难?”

“敏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劝我的。我同那穆世子并没有什么,不过同是失意之人偶尔碰到才聊了几句的。那你可知道,自从蒋二少爷过世了后,平原侯家依旧不依不饶,想让我嫁给一块牌位,说起来我们镇国公也是高门勋贵之家,如今却无一人为我出头。”牛海玉咬着嘴唇眼中一片痛苦。

贾敏不敢相信地道:“怎么会?国公爷和夫人难道没有为你撑腰?你终究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啊。”

“姐姐当初在贾家时,和从透漏过贾家的只言片语,贾老太太是你的亲生母亲,贾大老爷和二老爷是你的同胞哥哥,他们尚且那么对你,我家中的事儿也就寻常了,国公爷满心里只有我的几个兄弟和家族,哥哥乃是先头太太所生,我的生母又只是继室续弦,素来软弱不说,这次平原侯蒋家更是承诺,只要我嫁过去,便想法子让我的兄弟谋到一个禁卫军仪卫的缺。我母亲素来不得国公爷的宠爱,也使得我那弟弟在兄弟七人里头不打眼,父亲眼里头不是前头太太生的三个哥哥,便是宠妾所出的兄弟,我母亲得了这样一个保证,她怎么会拒绝?”

牛海玉唇边笑容很是悲凉,“女儿再怎么样都不及儿子重要呢。只是父亲不满意,我好歹还是牛家嫡出的姑娘,他自然希望能更有造化,你可知道他看中的是哪家?”

“是哪家?”贾敏接过话头问道。

“保龄侯史家的三爷,敏姐姐你的表兄呢。”牛海玉脸上的笑容已经转为讽刺了。

贾敏一呆,沉思了片刻才道:“如今妹妹是怎么打算的?我那表哥虽然是庶出的,但也不是个浑人。”

牛海玉点头道:“所以这人一提出来,家里头姨娘们出的同龄姐妹们争抢不休,怎么说是侯府,还同在京里头。我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没法子,只得避到庵堂来。”

她说到这里,远远看了同林海说着话的“穆渊”,叹道:“穆世子是个好人,我在林中长吁短叹扰了他赏花,也不见发怒,还安慰了我几句。我知道不合规矩,但是我这一辈子事事合着规矩来,还不是这般处境?所以才遣开了两个丫头,和穆世子多说了几句话。”

贾敏看着牛海玉,想到前世里头,开春之后她便被嫁入了平原侯蒋家,一个秋天还没有过去便病逝了。京中百姓不明真相赞她义勇贞淑,就是高门之家里头知道真相的太太们,也不过是私底下唏嘘一下便抛开了。

“海玉妹妹,你说得对。若是为了能够活下去,纵使不合规矩又怎么算得上是错呢?父母兄弟不能倚靠的时候,便靠自己,妹妹是知道我的,我那娘家同你们牛家也好不了哪里去,还不是让我挣得了现在的局面?你千万不可认命,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不要见外。”贾敏牵着牛海玉的手毅然道。

牛海玉一双秋泓般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涟漪,她紧紧地抓着贾敏的手:“好姐姐,多谢你。我一定不会认命的。”

贾敏望了一眼“穆渊”,不能指望他对牛海玉有心,帝王的心思如何靠得住?

“我以为妹妹首要之事,便是让牛太太打消主意,只要她不同意,以镇国公爷的性格,定不会让嫡女嫁给一块牌位的。如此便拖住了一段时日,我在替妹妹打听合适的人选,我家大爷的同窗或者同年中,应该有年龄相当,品行也不差的人的。”

牛海玉红了脸颊,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纵使心里头对穆世子生了好感,却也不会巴着这有夫之妇自甘下贱的。

贾敏心里头一松,又偷看了一眼“穆渊”,自己这样不算拆他的台吧。

却说和林海说着话的“穆渊”,他是何等人?自然察觉到远处亭中两个女子偷来的视线,抿了抿唇,眼中带着淡笑:“想不到林大人这般正经之人,也会带着妻子来赏梅?若是我没记错,今日该是林贾氏三朝回门的日子。”

林海听皇帝没有自爆身份,自然从善于流地只当眼前之人是东安郡王世子了,微微笑道:“臣夫妻二人来赏梅也是临时起意的,正是因为回门时碰了个空门,贾家人都不是家中。”

男子双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随即明了,颔首道:“贾代善之后,贾家确实没有一个人能上得台面的。你这七品的翰林编修自然入不了贾家人的眼了。世人都是捧高踩低,人之常情而已。”

“确实是人之常情。”林海看向牵着牛姑娘的手说着话的妻子,心思一转看向男子,颇为大胆地道:“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碰到您在此会美人?前日里因为陕西大旱之事,朝堂里吵翻了天,您竟然来了此处……”

男子眼中冷意凝成了冰霜,直直看向林海。见林海依旧直着腰杆低头站着,半晌才轻笑了一声:“你倒是大胆。家中的前头的事务繁杂不堪,后院里头也争吵不休,我不过忙里偷闲出来走走而已,碰见牛家姑娘不过是意外罢了。想不到牛元庆那东西面上正直不阿的样子,私底下也是卖女换好处的货色!”

“前头的事儿争吵不休,乃是因为先头老爷留下的管事们仗着资质不敬重新主子,您只需想法子换成对您忠心的管事就成了,至于后院里头的争吵不休,这京城里头百年不乱的世家里也就那么几家,他们的共同之处便是尊嫡绝庶。没有了众多的小妾姨娘争斗,自然一片清明的。不过您的事儿也有些不同,还需太太自己撑得起来才是。”林海只觉得手掌里头全是汗水,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赌这一把,不然只得慢慢地在翰林院里头熬着。

男子看着林海深深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说得对,管事们不尊重新主子那就换了。只是这换人也要有借口,你说,该如何既顺利地换掉那些老管事,又不让家里出乱子呢?”

“于您而言,不过是几个年老管事而已,只需将他们间为散沙,分而治之,自然没有人能再质疑您了。”林海微笑道。

“分而治之?”男子低喃了两遍,看向林海的目光里有着赞赏:“很好,看来这管事之位,不久之后你也是能胜任的了。”

林海心中狂喜,面上却镇定地道:“我如今就是那才进家里头打杂的小二,到底有没有做管事的本事,还需时日磨砺。”

男子哈哈一笑,笑声肆意,惊得远处亭中的两个女子,也引来了林子外头的婆子和丫头。她们俩一看见两个男子,先是吓得不轻,待看清是贾敏和牛海玉在亭中说话,当即大松了口气。

“贾姑娘……”丫头蹲身行礼,那婆子忙道;“该叫林大奶奶才是。”

贾敏捏着捏牛海玉的手,转头对婆子道:“你们伺候姑娘实在是太大意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从腰间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婆子道:“好生伺候你们姑娘。”

牛海玉看着贾敏一笑,也没有拒绝。出了亭子行到林海跟前,福了福道:“敏姐姐是个极好的人,还望林大人好好待她。”又对着男子行了礼道:“今日多谢穆世子的开导了,世间本就没有过不去的槛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也希望世子爷家人和顺。”

穆渊看着牛海玉走远的身影,这才转头看向贾敏道:“林夫人和牛姑娘说了什么?她竟然想开了?”

贾敏看了看林海,终是硬着头皮道:“我劝她想法子拖着镇国公夫妻,我再请我家大爷帮忙相看合适的夫婿人选……”

“穆渊”冷哼一声道:“果真是好主意!”

“自然是好主意。世子家中娇妻美妾俱全,难道还能娶海玉妹子不成?您若是好心,何不替她想门好婚事?”贾敏话一出口,额头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来。

男子脸色顿变,满脸的怒色,冷冷看着贾敏,只看得贾敏差点跪下才道:“难怪林卿这般喜欢,果然聪慧,你是猜到了朕的身份了?”

林海忙拉着贾敏一起跪倒:“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安。臣妻年轻不懂事,还请皇上恕她口不择言之罪。”

徒重阳冷哼一声,想到之前牛海玉灿烂的笑容,淡淡地道:“朕要纳了她,又有何难?”

贾敏心中大震,直到皇帝走了半天,她才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林海道:“你掐我一下,他是说着玩的吧?若是真要纳海玉,这个怎么办?”

林海看贾敏这样子,心中又怜又爱,当真伸出手指掐了贾敏的粉脸一下,拍了拍她的头道:“还能怎么办?那可是皇上,是天子……”

马车一路行回了林府,她还是心神忐忑着,海玉若是真的进了宫,会不会怨自己?

林海看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只得咬着她的耳朵道:“不管牛姑娘进没有进宫,今日的事儿,你放在心里头,谁也不要告知,包括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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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看着林海郑重的眼神,不由得点头应了。只是,总觉得过意不去,情绪低落。丫头婆子们见了,只当她是因为在贾家落了面子,谁也不敢多嘴说什么。

倒是林海,见贾敏将牛海玉看得重,心里头泛起了酸味,趁着她深思不属的时候,剥开了妻子的亵衣,直将她折腾得极睡去才开心了。

42、年底(一)

42、年底(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为了明天的双更,大家努力撒花吧~~

对了,看到有些筒子说牛姑娘和皇帝的事儿,有些突兀~~其实这是很重要的一章,后文里头这一章将是相当地重要。而且你们别只看着牛姑娘啊,看看林海和皇帝的对话嘛~~

芝兰院,姚氏斜躺在罗汉床上,大丫头彤云坐在小机子上为她垂着腿,唐嬷嬷坐在圆凳上,却像是想跳起来一般。

好半天姚氏才冷哼了一声道:“贾家这般狗眼看人低,实在是可恶!”

垂着头的彤云动作微微顿了顿,姚氏皱眉道:“你下去吧,我和唐嬷嬷说说话。”

彤云忙起身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是看到外头探头的素绫,眼神一变,赶紧上前拉着她到了外头廊下去,质问道:“素绫,你是这府里头的家生子,规矩也是晓得的,方才就当我没看见,只是若是再犯,我便禀了太太去。”

素绫眼神闪烁,撇了撇嘴道:“姐姐也不必吓我,我做了什么?你空口白凭的可别诬赖人,我姑妈可是大爷的rǔ娘,我老子可是太太院子里的王嬷嬷。”

彤云一哽,冷笑着瞪了眼素绫,当即甩开她掀了帘子守在了屋子里头。看到素绫气得很,恨恨地瞪了眼帘子,想着心思走了。

屋里头的姚氏自是不知道外头的这番“冲突”,她拍着唐嬷嬷的手道:“我本以为媳妇儿是个好的,现在看她那样子眼皮子浅的娘家,还真是担心她学了贾老太太。”

唐嬷嬷忙道:“太太,这话可不能说。大奶奶已经进了门。咱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无辜折腾正室嫡妻的理儿。只要大奶奶心里头认她是林家人,少回娘家去,贾家再如何,也不过是亲戚家罢了,碍着咱们什么事儿?”

姚氏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只是叹道:“若是当初老爷听我的劝,说个出声书香世家的姑娘,也不至于如此。如今只望她快些有孕,我也才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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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嬷嬷笑道:“看大爷和大奶奶亲昵的样子,这有孩子定时早晚的事儿。”

说到孙子,姚氏的眉头才算疏开,儿子确实对儿媳很满意。看在儿子的面上,只要儿媳不太过分,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大奶奶倒也罢了,只是她带来的下人,得好好安排下,她院子里头的人着实多了些,你明日找个时机去和钱嬷嬷聊聊,将我的意思透出去,看她怎么处理吧。”

“是。”唐嬷嬷应道,随即想起一事儿来道:“今日个邹嬷嬷又寻着书香和华章说了半天话,还往表姑娘那里坐了半天。”

“这个老东西,你把这事也露给钱嬷嬷知道。大奶奶到底是绣花枕头还是内有丘壑,咱们也好生瞧着了。”姚氏冷下了脸,“还有颖云,每日里也不知想个什么,我那般疼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真是伤我心呐。”

“太太,这个我倒是从小丫头那里听到了些话。”钱嬷嬷踌躇了片刻,忙将姚颖云使人打听东平王府世子的事儿说了。

姚氏脸色大变:“真是个糊涂孩子!那郑家世子男女不忌,满京城里几个人不知道?她还要凑上去?真是,不行,得快点为她打算,明日就发帖子,年前找个时日请交好的太太们来聚一聚才是。”

唐嬷嬷虽然想劝太太撂开手不要管,只看她全是为姚颖云气倒的样子,只得作罢了。

芝兰院里头的灯烛熄了时,林府里头除了廊上的灯笼已经不见灯光了。

次日卯初,贾敏醒来时又和前一日般感受到身子发酸,闭着眼懒得理一边的林海,却也不像睡前时将牛海玉的事儿压在心中——若是进了宫,比起前世里的早逝,或者还有条生路;若是没进宫,再替她寻过合适的夫婿就是了。

贾敏才想通,便感到鼻子被人捏住了,当即睁开眼瞪向只会欺负的小人,抿唇一笑,伸手挠向林海腰间的软肉。

“哈哈哈……”林海笑在贾敏身上,两人顿时闹成一团。门外头的钱嬷嬷看了眼端着温水来的几个丫头,看时辰实在不早了,忙咳了两嗓子。

贾敏一把推开林海,想跳下床,被林海一把拉住了:“先穿上棉袜。”贾敏心里头一暖,唤了丫头们进来,让首夏去取了林海的棉袜,亲自给他穿上才弯眼笑道:“大爷可别着凉了。”

屋里的丫头们看向贾敏的目光都是赞叹的:大奶奶对大爷可真是好啊!倒是林海,脚底板被贾敏的小手挠了挠,就好似被挠在了心里头样,身子又热又麻,若非一屋子的丫头,定扑到了贾敏的身上去了。

“咳——”林海侧了下腿,庆幸被褥还盖着腰腹部,不然□那鼓起来样子被丫头们瞧见了,这脸还哪里摆?

贾敏似笑非笑地瞧了瞧那处,穿上棉袜从床尾翻身下了床,那得意的样子,让林海又爱又恼。却只得忍着,直到贾敏梳妆妥当了,火气才平息了些,这才唤了书香上前服侍更衣。

待两人收拾妥当到了芝兰院里,姚氏也已经起了。

“太太早,天气这么冷,太太为何不多睡会儿?”贾敏忙走近姚氏,笑着扶着她往厅里头走。

姚氏笑道:“我老啦,晚上素来就浅眠,想到家里头一大堆事儿,还是早些起来的好。”姚氏的笑容很是温和,却也带有一丝深意,“等你接了家事过去,我每日里睡到日上三杆也没事了。”

贾敏笑道:“太太年轻着呢,这浅眠会不会是身子哪里有些不适?要不要请太医看看?太太好了,大爷和我也才好呢。而且真等哪天我接了家事,也离不开太太呢。”

姚氏听得贾敏的话,因为贾家打林家面子的不满稍微去了些。看了一眼满脸欢喜笑容的林海,暗叹了一口气,扶着贾敏同坐在罗汉床上道:“昨日那么冷,你们居然跑去西山了,还真是孩子心性。那梅花当真那么好看?”

贾敏笑道:“太太好生养着身子,那日里我们陪着太太一起去赏梅,满山的梅花在寒风中如雪般飘飞,真是美不胜收,宛若仙境呢。”

“好,好,以后咱们一家子一起去赏梅。若是有两个孩儿一起就更好啦。”姚氏拍着贾敏的手背道。

贾敏做出羞涩状道:“若是那般,自然更好了。”

林海看着贾敏在姚氏面前羞涩的样子,很是好奇,多看了两眼后就被贾敏偷瞪了一眼,当即知道这丫头是假装了。当即起了捉弄的心思,起身接过丫头端上来的茶,亲手递给姚氏道:“太太,大奶奶私底下可是可我说了,这孩子三子两女最是美满不过的呢。”

姚氏接了茶,大喜地看着贾敏道:“当真?好啊,咱们林家人丁单薄,若真是两女三子,那你就是我们林家的大功臣了!赶明儿个我就去拜菩萨,求它显灵。”

贾敏心中暗叹,前世自己的不注意,又和林海几次误会争执,搞得前几年子嗣艰难,后来想要孩子了,他已经纳了一堆的姨娘小妾,最终自己也只得了黛玉一个。这次,自己防得这般早,也没有将贾家那三个媳妇安排到厨房里头,这子嗣理当该顺利才是。

“那,我也随着太太拜菩萨吧,求它保佑孩子快点来……”贾敏垂头装羞涩,心里头已经在想着,如何勾引林海再接再厉同自己恩爱下去,,哼哼哼,她就不行了,日日耕种,也种不出果来。

因为孩子的话题,一家三口子气氛很好的用了早膳。林海又陪着母亲和妻子闲聊了片刻,正想起身去书房,就看见一婆子匆匆进来报说贾家大太太来了。

姚氏脸上的笑容当即就没了,林如海神色也变了变,当即有坐回了椅子上。贾敏暗叹一声,再不情愿,自己也的出面去迎人,“太太,大爷,也不知道我大嫂子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我去前头迎迎。”

姚氏看向林海道:“贾大太太不但是你们的嫂子,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你们俩一起去迎人,且莫要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贾敏很是无奈,贾家人失礼,连带着自己也没脸。她和林海到了垂花门前,便看见被丫头婆子簇拥着坐着青盖黑漆车的周氏过来了。待她被扶下车,贾敏才发觉她比之贾瑚出事之前轻减了许多,葡萄青色的绫纹袄,姜黄色的八幅裙,头上两只罗大太太扶着仆妇的手下了马车。

“大嫂子好。”贾敏忙蹲身行了一礼,才弯腰便被周氏拉住了,她打量着贾敏,亲热地道:“姑奶奶气色很好,这便好这便好。”说着又和林海互相见了礼,这才一起往芝兰院里走。

“昨日里老太太并老爷们回了家,知道赖大没有留住姑爷和姑奶奶,都是又气又急,今日才遣了我来给赔礼的,再则请姑爷和姑奶奶定个日子回去吃顿饭。”周氏笑盈盈地道。

贾敏和林海对视了一眼,才答道:“大嫂子说什么话,我们也知道东府里出了事儿,敬大哥又是个诸事不理的人,珍儿又没经过事儿,老太太和大哥、二哥过去帮衬那是应该的。至于回去做客,再没有几天就过年了,年里是没有日子了,看年后吧,等我们太太发话了,我定回去给看老太太。”

周氏如今对着贾母和王氏时常处于下风,她巴不得贾敏多回娘家去助自己一臂之力,当即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却也没有换来半句肯定的答复,看向贾敏的目光中便有些不满。

“芝兰院到了,大嫂子随我去见我们太太吧。”贾敏只笑着道。

周氏暗想贾敏这般,怕是怕了婆婆的。还是先说动林太太,她若是同意贾敏时常回娘家,贾敏自就得回去了。

姚氏是长辈,并没有出门相迎,只待周氏进了花厅,才起身相迎。

周氏忙给姚氏屈身行礼道:“林太太快坐,我这般上门打扰了,真是让人羞愧啊。”

姚氏避开了周氏的礼,让丫头扶起了周氏道:“贾大太太快别多礼了,你随是晚辈,咱们的品级却是相同的,如此大礼,我怎么敢当?”

一席话说得周氏耳根子微红,若姚氏不提,她还当真没想到姚氏的品级还比自己高半截呢,坐在东首第一张椅子上,奉承道:“林太太言重了。我今日里是特地为了昨天家中失礼的事儿来道歉的,今日看我们家姑奶奶脸色极好,知道她在府上过的好,我这心里头不知道多替她高兴呢,太太真是个好婆婆啊!”

姚氏看着贾敏,招她坐在自己身边,慈爱道:“既进了我林家的门,就是我林家的人了,我自然要待她好的。贾大太太在贾家难道过得不好?贾老太太难道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周氏很想说是,却只能尴尴尬尬地道:“林太太真是爱说笑。”再说奉承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了。

姚氏一笑,指着屋子里一盆兰草说了半天,听得周氏晕头,最后只得干巴巴地将贾母请林海和贾敏常回贾府的话儿说了,便等着姚氏的应答。【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

姚氏看了眼神情忐忑地贾敏一眼,又见林海脸色淡淡地,这才看向周氏微笑着,徐徐开了口。

43、年底(二)

43、年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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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神情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道:“这么说贾大太太也常和贾大老爷一道回周家了?你们家老太太还真是个体贴婆婆啊。不过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只得一个儿媳妇,她若是和我儿常回贾家去,我跟前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说起来也是我命苦,只得这一个儿子,还是贾家老太太有福气,有一对儿子呢。大儿子大儿媳回了娘家,还有小儿子小儿媳在跟前伺候呢。”

周氏因这席话,闹了个大红脸,她看贾敏脸上也染上羞色,又想到自己嫁到贾家数年,回娘家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顿时讪笑道:“太太快别这样说,林姑爷少年英才还孝顺您,一个人顶几个儿子呢。”

姚氏看贾敏投给自己感激的一瞥,心中微觉得奇怪,不过更多的是赞许她的懂事,没随着周氏瞎闹哄。当即也给贾敏留了一分薄面道:“你们姑嫂也该有许多话讲,我也不耽搁了,媳妇儿,领你嫂子去你们院子里说话去吧。”又对周氏道:“大太太先同媳妇儿说会儿话,我这就吩咐厨房里备饭,大太太一定要在我们家用了午饭再家去才是。”

周氏顿舒了一口气,笑着推辞了:“林太太快别这般客气。我本不该推辞的,只是我们家的事儿您也是知道的,东府那头丢不开手。待年后,我一定带着孩子上门来给太太您请安。”

姚氏也不多留,起身作势相送,也被周氏给推辞了:“太太快留步,您这般客气,以后我还真是不敢多来贵府了。”

姚氏扫过贾敏,见她笑得无奈,更是好奇她在贾家的事儿了。

而贾敏,这无奈的一笑虽然有做戏的成分,但也是她真的不想和周氏说话,却不好对着姚氏明说。蹲身行了礼便领着周氏去了她和林海所居的梧桐院。

“好了,人走了,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该和我说说了?”姚氏见林海也起身,忙留下了他问道。

林海并不是呆傻之人,自己可以理解妻子,将她和贾家人两般对待,但是太太很可能不那样想,贾母做的那档子事说了,她心里头未尝不会以为敏儿随了贾老太太。沉默了片刻,便道:“太太可知道贾家的二太太王氏?她和大奶奶素来不和,前年在金陵的时候,还差点被那王氏摆了一道呢。”

姚氏一惊,忙追问林海要他说出实情来。待听了事情始末,姚氏后怕地拍了拍xiōng口道:“这个王氏竟然这般恶毒?姑嫂纵有不和的,但是也没见人下这般狠手呢。是不是你媳妇儿在娘家做了什么,方才让那王氏那般憎恶她?”

林海抚额,果然敏儿说得不错,婆媳之间极易生出误会啊。忙道:“太太想到哪里去了?那王家也是祖籍金陵的,金陵王家的姑娘是如何教养的,太太也是知道的。那贾王氏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不说,还眼红大奶奶受老国公和贾老太太的疼宠。这自然和大奶奶合不来的,事情多了心结就种下了。所以说,大奶奶纵使有错,那也是因为她太过年幼了又没多长个心眼,说话太直了的缘故。”

姚氏见林海这般维护贾敏,心里头微微有些酸意,笑嗔道:“你倒是知道维护媳妇儿。好了,忙去吧。”

林海又哄了姚氏几句,这才离了芝兰院往外书房去了。

而贾敏已经领着周氏进了梧桐院了,携了周氏一起坐在了花厅正中的罗汉床上。

“首夏,还不快去给大太太端茶来?”贾敏笑道:“大嫂子的气色看着不错,家中其他人可还好?”

周氏是不相信贾敏想着贾家人的,笑看了一眼端茶上来的首夏,接过了茶碗笑道:“多好,姑奶奶不用挂心的。”

“既然都好,我也不好常往娘家跑的,传出去了还不是咱们贾家没教好姑娘?而且我婆婆方才已经那样说了,我若是执意要回去,岂不是要惹恼了她?”贾敏浅笑地道。

周氏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屋子里立着的几个丫头,颇有深意地道:“怎么不见香菊?她可是老太太从身边几个丫头里头特地挑出来的呢。”

贾敏不在意地道:“纵使之前是伺候老太太的,也不过是个丫头,难不成我还离不了她?她从前在老太太房里就是负责针线上的,我便派了活计给她,让她绣十二扇的屏风出来,正好明年当做给我们太太的寿礼。”

周氏低声一笑道:“那香菊的姿容不俗,老太太将她给你自有深意的,妹妹这般不理会,小心老太太气你不知轻重。”

贾敏轻哼一声道:“老太太气了又能将我如何?我若是真留着那香菊,才真是个傻的呢。大嫂子也不必激我,有什么话就说吧。”

周氏放下茶杯道:“还请姑奶奶将下人们摒退。”

贾敏看了周氏一眼,让众人都退了出去,才看着周氏冷着一张俏脸道:“实不相瞒,昨日里头娘家走了一个空门,我不但失了颜面,心中也气得很。贾家若是不想理会我这个女儿,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往上凑,大嫂子又何必来道歉请人?”

周氏忙拉着贾敏的手,叹息说道:“一家子都过去东府,可不是我的意思,老太太一开始有些犹豫,二太太却说姑奶奶和姑爷回门子,见人不在一定会候着的,东府里头看看就回转,不会耽误什么的。那知道进了东府,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待我们从东府回去了,你和姑爷早就走了。”

贾敏挣开周氏的手,不客气地道:“这些话也不用再解释了,说来说去是老太太和大哥二哥他们没有将我相公和林家看在眼里罢了。我们家太太昨日知道了,差点就冲我发火呢。这一年半载的,贾家我也不回了,免得又出什么事儿,弄得我在林家的日子难过。”

周氏笑了笑道:“妹妹倒是越发心直口快了,只是这来请你回去得是老太太的意思,妹妹也不好落下一个不孝的名声来不是?其实照我说呢,妹妹也不必将话说得那般绝对,娘家有事儿来请了,回去走走也是应该的。如今林家的情势还有借助贾家的地方,妹妹就算是为了妹夫着想,也该多回娘家才是。”

贾敏瞟了周氏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叹得周氏都疑惑起来:“妹妹这般叹气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

贾敏摇了摇头道:“我叹气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大嫂子您。老太太要我常回娘家去,自是有她的打算的。而二嫂子肯定是巴不得我一辈子都莫要回去才好。至于大嫂子你,居然也想我常回去,肯定不是成天的想着我,而是另有盘算了。我猜猜看,大嫂子看我猜得可对?”

周氏神情一僵,片刻后又笑道:“妹妹还是这般聪慧,我也就直说了。自从妹妹你点醒了我之后,我好生将养着身子,只是知道琏儿满月了,老太太也不曾发话将管家全交还回来。眼见王氏越来越得老太太器重,我便想了些主意给她添堵,哪知道老太太也不曾收回她管的事儿来。若只是这些事儿也就罢了,第二胎她生的是个丫头片子,而我生的是个哥儿,但是老太太和满府里的人,说的念的都是元春那丫头,我的琏儿反倒成了隐形人了。我如何甘心?”

“若琏哥儿真是隐形人,倒是好事一桩了,免得又有人算计。瑚哥儿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大嫂子何必这样急躁?管家权真的那么重要吗?若是老太太将其还给你后体贴你无暇照顾琏哥儿,要抱过去养着,你可同意?孩子和管家权,两者你必须择一个的。”贾敏的话中颇有些很铁不成钢的意味。

周氏一呆,眉头扭曲,声音暗哑道:“我是荣国府的大太太,管家理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再说,瑚哥儿都那样了,老太太怎么可能还说将琏儿抱过去养?”

贾敏像看傻子般嬷嬷看着周氏,半晌才道:“随大嫂子你吧,你尽管试一试就是了。”

周氏如何敢试?瑚哥儿傻了,琏哥儿就是她的指望了。若是琏哥儿也出事了,她也不要活了。

“妹妹,就是老国公也常赞你聪慧,还请你一定要帮帮嫂子啊。”周氏紧紧抓住贾敏的手道。

贾敏感到手腕上的刺痛,前世里头她也忧心儿女,也曾和婆婆起过冲突,如何不知道周氏现在的心情?终是憎恶王氏和同情贾瑚的心情占了上风,她开口道:“最好的法子,便是我方才说的那样。大嫂子您莫要恋权,好生教导孩子,老太太一定会慢慢倚重你的。你若是一心争权,想想瑚哥儿的事,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周氏神色变幻不定,末了才目光复杂地看着贾敏道:“妹妹你说的法子,倒是我和娘家嫂子说的话是一个意思呢。”

贾敏笑着点头道:“如此就全看大嫂子的取舍了。”

周氏想到瑚哥儿出事时自己的心如刀绞,咬着牙道:“那我便听妹妹的。”随即凑近贾敏耳边低声道:“妹妹好心给我出主意,我也透个消息给你,那香菊表面上看是老太太的人,但是你可知道,她和王氏也是连着线的。你可知道那香菊的老娘在府里头同管着二房院子里浆管洗的陈婆子私底下拜了姐妹呢,而前些日子,那陈婆子的女儿被王氏做主配给了她陪房的儿子吴兴登呢。”

贾敏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想起了前世里头一件让自己伤心自责了多年的事,也是最让自己负气十几年不曾回娘家的事儿来,双眸中的光芒冷如冬日的冰锋,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还有,那三个做得灶上功夫不错的媳妇,妹妹也使人查一查吧。不说其他的,只怕有些人故意使个坏给你添堵。”周氏将自己打听到的全说了出来。

“多谢大嫂子告知这些,你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头了。”贾敏前世里怀疑香菊,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罚了她三十板子,她受不了咽了气,而自己也没能知道那时害自己的主使人,如今看来就是王氏了。

周氏看贾敏神色变得极为冰冷,嘴唇翕翕,最终没有问口,只是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妹妹的话,我会如实带给老太太的。只是正月初一是元春那丫头的周岁,老太太都发话了要大办,肯定还会使来请妹妹的。”

贾敏撇了撇嘴,不放在心里头,点头称是,将周氏亲送至垂花门前才回转。

钱嬷嬷看贾敏的神色不好,忙亲自端了一碗加了两颗红枣的奶/子端了上来道:“可是大太太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大奶奶您如今是林家的媳妇了,只用这一句挡回去就是了。”

贾敏让香兰守着门,对着钱嬷嬷、首夏和芳草说了香菊的事儿,“我不管她面上看着多温婉娇憨,总之你们给我盯紧了她,那屏风绣好了,便想出新的东西来给她绣,一定不要让她出房门。”

首夏两个对看了眼,心里头却都觉得贾敏有些大惊小怪了,嘴上却是不敢反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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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要不以为然,我就明摆着告诉你们,贾家里陪嫁过来的几十号人,我只信任你们几个,他们我一个都不相信。等时机成熟了,不但是香菊,那些人我都会踢走的。所以你们也少和她们凑合,只管做好我吩咐的事儿。明白了吗?”

钱嬷嬷等人看着贾敏厉色的样子,都满脸惊惶的应下了。

贾敏交待了几句,问清了林海在书房里头,便吩咐钱嬷嬷去取了一碟子才蒸好的点心来,亲自端了往书房去了。

“大奶奶怎么来了?”书香坐在帘子下头的矮凳上打着络子,见贾敏来了忙起身行礼道。

“我给大爷送点吃的过来。”贾敏说着,芳草就上前欲掀帘子。

“大奶奶,大爷在书房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许人打搅的,大奶奶还是请回吧。”书香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客客气气地拦住了书香。

贾敏只冷冷地看着书香,眼中尽是轻蔑之色,扬声道:“大爷,我给你送来了刚出笼的梅花糕,你可要尝尝?”

片刻后,帘子被掀开了,林海看了门前三个女子站立的方位,很快就明了发生了何事,冷冷看了书香一眼,笑着引了贾敏入内。

44年、年底(三)

44、年底(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大家多多洒花吧,或者明天继续双更?叹息~~~我明天有点忙呢~~

啊,还有,我要郑重地谢谢梅子,当然不是为了你扔了两颗地雷,是为了你给了我帮助,哈哈,当然地雷也是要谢的~别害羞,来让我亲一口啊~~然后多谢秋风、雪饼、洒洒的地雷,歌自若的手榴弹,爱你们~?我会加油滴~~

“书香那个丫头对你不敬了?”林海拿起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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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贾敏叹了一声道:“可怜我不被娘家人待见,在林家还被丫头欺负。”

林海差点将口里的糕给喷了出来,翻了个白眼道:“你倒是装上瘾了。不过是个丫头,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谁又敢说什么?”

“大爷就舍得?书香啊,这名字一听就是大爷你给取的吧。”贾敏轻声叹道,眉间有明显的揶揄之色。

林海咽下嘴中的糕点,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递到了贾敏嘴边,笑道:“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当初只是为了叫顺耳,你要是不喜欢改了就是了,恩,米糕如何?”

贾敏推开糕点,板着脸道:“聪明绝顶的林探花竟还与我这女子装傻不成?我指的可不是一个名字。”

林海看她这样子,只当她是吃醋,心里头觉得舒畅,伸出手捏了捏她板着的脸颊笑道:“你这是吃醋了?不就是个丫头吗?她待你不敬,便是犯了下人的大忌,还留着做什么?打发了就是了。”

贾敏落下林海地手,对着手掌轻咬了一口又飞快地丢开,笑开了脸道:“那好,我今日就打发了她,不过呢,要请大爷你出面让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们也都知道,她是为何被打发的。”

林海的目光闪了闪,知道贾敏的意思,凑近贾敏戏谑道:“我答应了你,奶奶如何回报我?”

贾敏看林海眼中的火热,脸颊一红,暗骂了一句面上斯文,轻声道:“我今晚由着大爷折腾,绝不说半个不字,如何?”

“一个晚上如何够?恩,五日!”林海讨价还价道,心里头暗想着要趁机将春/宫册子上的姿势都试一遍?

贾敏如何不知林海心里头的想法,瞪了他一眼道:“三日。你若是不答应便算了,就当我没提过。”

“好啦,三日就三日吧。”林海得意一笑,便起身推开了门,看见和芳草拌着嘴的书香,脸一沉,冷声道:“竟然还拌嘴?我看你是半点规矩也没有的,怎么能再留你在院子里伺候?芳草,你去将邹嬷嬷请来,将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招来,让他们都好生看着,以后再对大奶奶不敬是个什么下场。”

芳草心里一喜,得意地瞪了书香一眼,对林海行了礼就飞快地去了。

邹嬷嬷正在她的屋子里头和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说话,她虽然不是林家的正经主子,但是因为奶过了林海,身份不同于一般的下人,也只比正经主子少了一些体面。像是住的屋子没有和一般的婆子下人们混在一处,还能使唤两个丫头。

听得小丫头说大奶奶身边的芳草过来了,她脸上的笑容顿住了,眉头微不见地皱了下,自一张大圈椅子上坐直了腰,带着客气而疏离的笑容看着掀帘子进来的芳草。

“芳草丫头可是稀客,是特地来寻我说话,还是大奶奶有什么事吩咐我?”邹嬷嬷一边请了芳草坐,一边笑道。

芳草早就察觉到邹嬷嬷的态度不是很热络,甚至还隐隐带有一分敌意。她早就得了贾敏的吩咐,对着邹嬷嬷一定要能多客气就多客气,能恭敬就多恭敬,就好像对着正经主子一般。她蹲身福了福后才笑吟吟地道:“大爷让我来给嬷嬷您传话,说是书香不知进退,不晓规矩,冒犯了大奶奶,让您现在就过去,还说让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看着如何惩治她,要他们牢牢记住不敬主子的下场。”

邹嬷嬷的目光落在芳草的笑脸上,心里头却狠狠地骂了书香一声,到底是个没用的东西。而大奶奶,这才嫁进来几天功夫?就开始整治大爷身边的丫头来了?哼,面上装着贤良,还不是妒妇一个?她若是以为表姑娘对大爷起了心思,岂不是也沉不住气?不就同时将太太和大爷都给得罪了……

念头闪过,邹嬷嬷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的光芒,面上去而是做出惊讶的样子道:“书香?她伺候大爷也有些时日了,之前也不见她出了什么错,怎么今天这般糊涂?竟然冲撞了大奶奶?哎呀,大奶奶没事吧?”

芳草冷哼一声,这个邹嬷嬷果然不安好心,什么之前从来没出错,今日就冲撞了大奶奶?“嬷嬷去看了便知道奶奶如何了,不过我也好奇,这书香怎么就敢对大奶奶不敬?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什么人唆使的吧。”

两人边走边打着嘴仗,很快就到了梧桐院,邹嬷嬷看到跪在院子中间的书香,正准备走过去说一番话,却被钱嬷嬷拦住了:“老姐姐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大爷发话让您去将所哟下人都唤来。这个奴才刚才已经对冲撞大***事儿供认不讳了。”

邹嬷嬷点下了头,让跟着自己的两个小丫头去将人都唤来,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站得满满当当的。

“书香啊,你自卖身进了咱们府里也快有十年了,以前也是个伶俐的孩子,今日个怎么这么不小心?或是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隐情?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向大奶奶求情,大奶奶是个宽和的,一定不会怪你的……”邹嬷嬷当着一院子的仆从满腔关心的劝道。

屋子里头的贾敏和林海也将这一番话听得正着。

“大爷听听,邹嬷嬷这话里话外,句句拿捏着我呢。也不知道我哪里没有做好,邹嬷嬷好似对我一直有敌意。对了,今儿分,太太身边的唐嬷嬷寻了钱嬷嬷说话,其中就说到了邹嬷嬷,说是她最近常往表姑娘那里走动不说,还时常寻书香和华章说话呢,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贾敏靠在榻上,瞟了一眼林如海道。

“想什么?自然是想怎么维持她在梧桐院里第二大的状况。你啊,也别这样瞟我,你真当我不晓得这些下人的心思么?先是离间,再图谋更大好处……说起来和朝堂之事还颇为相像呢。”

“书香好打发,这邹嬷嬷可是你的奶嬷嬷,我可不好怎么着她,你自己看着办吧。”贾敏将事情推给了林海道。

林海皱眉道:“纵使奶过我,也不过是个下人,这么些年,咱们家可不曾半点薄待了她,她一家子也靠着林家过上了富足的日子,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你不好出面,我来就是了,只是再过不了多久就过年了,正过了年正月里正好打发了她。”

林海见贾敏不大相信的样子,沉吟了片刻后便将林家祖上嫡庶之争,以及姚氏被害小产的时候说了。他双眸暗沉道:“自我懂事起,我便暗自发誓,此生绝对不纳丫头为妾,绝对不让我的孩子从奴才秧子的肚子里爬出来。”

贾敏心里暗惊不已,原来前世里林海同自己争吵,不接受自己安排的通房,从外头纳良家子为妾的原因在此……

林海见贾敏神色恍惚,当只当她担心邹默默不好处置,便低声道:“你不知道,这邹嬷嬷有个习惯,吃了三杯酒就醉,醉了就喜欢凑热闹和婆子们赌钱。”

贾敏回过神,心里有些杂乱,只得故作平静,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海福了福,笑道:“多谢大爷了,本来这事太太的意思是看我处置的,如今你替了我处置,到时候太太那边我自去请罪了就是了。”

林海扶了贾敏起身道:“我们是夫妻,本该如此的,何必说谢字?”他听得外头丫头婆子的嗡嗡声,冷笑了下,捏了下贾敏的手才道:“我们出去了。”

邹嬷嬷看着大多人被自己煽动着生了不忿,心中得意,还待再说,便看见林海和贾敏相携走了出来。

“见过大爷,见过大奶奶。”邹嬷嬷等一干下人忙屈身行礼道。

林海恩了一声,让冒出头的林北搬了两张椅子放在了廊下,他和贾敏坐下了才冷冷扫过了一地的下人道:“邹嬷嬷,你方才在说什么,我看大家好似很赞同的样子,来说给我听听。”

邹嬷嬷心里生出一股退缩之意,只是眼角扫到贾敏时,看见她丢给自己轻蔑而有嘲讽的眼神,当即就恼了,不待细想,就将问书香的话重复说了一边,说完了还啪地一声跪下,跪着贾敏磕了一个头道:“大奶奶,书香或者真有难言之隐,还请大奶奶再给她个机会。”

贾敏长睫轻颤,扫过邹嬷嬷时又是轻蔑而有嘲讽之色,短短一瞬差点惹得邹嬷嬷骂出了口,且她的脸也因为恼怒变得赤红。

“大爷,我都说了,今日就算了,何必因为我大动干戈呢?只罚了她便是了,相信她以后会小心不再犯错的。”贾敏劝道。

就连贾敏贴身伺候的几个人也以为贾敏是个真的为书香劝说着,而梧桐院子里林家仆从们原先的不忿散了许多,原来不是大奶奶要罚书香啊,还这么宽和。

林海心里头暗暗偷笑,面上就冷凝一片,重重哼了一声,从下人们身上扫过道:“我之所以要罚书香,的确是以儆效尤。早在大奶奶进门之日进,她便【请朋友们百度直接搜索:晨露文学】是林家正正经经的主子,和太太和我一样。书香是个什么身份?纵使真有难言之隐,也是林家的奴才,难道有了苦衷就可以不敬主子,甚至图谋卖主么?”

下人们听得这话头都垂得低低的,他们当然知道一日为奴,纵使脱了贱籍,就一辈子也抹不去曾经为奴的痕迹。什么人都可以有苦衷,但是奴才不可以。甭管书香是为了什么,错了就是错了……

林海冷哼道:“书香卖身入府是签的死契,本来一辈子都是林家的奴才,但是这等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我们林家可不敢用,邹嬷嬷,你一会儿就领着她出府吧。”

邹嬷嬷被林海盯着的瞬间,背上一片湿冷,心里头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是不忿不甘——大奶奶进门之前,大爷将院子的事儿全给了自己打理,敬着自己也只比太太差了一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这个狐媚子大奶奶惹的。

想到此处,她心中一阵发狠。面上却应着林海地话,领了神情呆滞的书香走了。

林海看着众人都是一副惶恐的样子,略微放下了心,对着钱嬷嬷几个人道:“下次若是再有人不敬主子,也不必等我回来,大奶奶不忍处置,你们就代劳好了。”

钱嬷嬷、首夏等人忙欢喜地应了。

待众人散去,贾敏轻叹道:“我其实有些担心,要是太太以为大爷今日的举动都是我唆使的,岂不是以为我是个不好的?”

林海摇了摇头笑道:“你既然担心,我们这就去太太那里吧。你放心,太太不是那等见识浅薄的妇人……”

贾敏低眉顺眼地走在林海身边,心里头却很是复杂,原来稍微放低身段,撒撒娇比扬着头硬到底容易达成目标多了呢——经过此事后,短时间内林府的下人,包括邹嬷嬷在内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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