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薛二公子有空间 - xp1024.com
《红楼之薛二公子有空间》


读者群来啦~

喜欢这本书的宝宝们建议我开一个读者群,其实我是怕建了之后太寥落,只有几个人在说话,反而令我的写作热情受到打击。但是转念想想,既做这一行,就地耐得住寂寞,懂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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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这里跟大家讨论剧情和角色,大家也能找得到我,知道我最近的动态。我一般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断更,但是万一有个但是呢,起码能让你们知道刀片往哪儿甩是吧~!

就酱~!

第一章 随身空间

“宿主,宿主快醒醒啊~!”

呃……这时远时近的声音显得有些陌生苍凉,薛虹只觉得脑袋疼得要命,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这是非常艰难的举措。

“啊……”

似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掀开眼皮的动作才堪堪完成,可引入眼帘的却是一派古色古香,薛虹的脑袋还僵住转不过来的时候,拔步床边亮起氤氲的昏黄烛火,一把好听的女声也随之响起。

“二爷,您怎么起来了?”

“哦,青樱,去倒些温水来给我,不要茶,清水就好。”

名叫青樱的女孩闻言转身倒水去了,而坐在床上的薛虹心中暗道:我了个草!

他记得快要过年了,自己难得回趟家,就直奔古玩城打算淘些能看得上的小玩意孝敬爷爷和父亲。

谁知路过一家小店,看到一个白玉镶宝扳指还能入眼,便随手戴在左手大拇指上把玩。

而就是这一戴,让薛虹突然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再醒来的时候人就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脑中还有些陌生的记忆,让他狐疑地直想骂街。

这记忆,是红楼梦没错了。这小身板只有七岁,名字也叫薛虹。

可是薛家哪来的二公子?还是宝钗的孪生哥哥?这是扯什么淡?

‘我好想回去啊,家里还等着我过年呢!’

‘宿主,你应该是回不去了的。如果想要回去,那就先把这个空间升到满级吧。’

薛虹的脑子里又出现了这一把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刚才就是这个声音在叫自己“宿主”吧?空间?什么鬼?

‘你是谁?什么空间?’

刚才自己明明没有说话,但这把声音却同自己交流了起来。为了不引起贴身丫鬟青樱的注意,也怕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外来人被发现然后再被当做妖精处置了,薛虹没敢开口说话,只不过心里想了这么句话,却不想那把声音还真的有了反应。

‘是什么宿主亲自进来看看就知道了,只要宿主心里想着进空间就行。’

呃……好吧……

‘我要进空间。’

薛虹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睁眼的时候便到了一处天朗气清、碧草如茵的所在。

这里并不算大,有一间精致的小瓦房,潺潺溪水静静环绕,屋前还有方方正正五十块沃土。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薛虹在这样的坏境下面,竟然可以看到标有“系统”和“商城”的两个图标。

抱着怀疑的态度,薛虹心里默念:我要看商城,果然,不过一会儿商城界面就被呼出了。

然而商城中虽然琳琅满目,看得懂的和看不懂的东西林林总总,但绝大多数都是灰色的。

目前彩色的已经解锁的道具,不过就是一个叫做探脉的技能,和一种叫做铭镜的道具。

而且,检查铭镜的时候,薛虹竟发现那是被使用过的。

什么是铭镜?

那是一种能够将宿主看过的东西有选择性存储下来的道具,相当于一个无限存储量且永远不会因意外丢失资料的移动硬盘。

它比移动硬盘更加方便的是,想要查阅什么资料,只需要一个意念即刻。

可为什么那上面已经有了记录?

薛虹不解,却忍不住开了脑洞,该不会是……

他冷冷问道:“你这个空间,在我之前是有主人的?难道就是这个身体的原主?”

虽是疑问句,但薛虹用了百分之百的肯定,问得那陌生的声音无语凝噎了好一会儿才承认:“是的,宿主聪明。”

薛虹听见这空间给了自己肯定,脸色不禁晦暗了下来:“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时空里?”

说真的,前世生活在那样发达文明的世界,薛虹对于自己灵魂穿越,且霸占着一个幼童的身体这件事情的接受度还是比较高的,只是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才对。

又是好一阵沉默,这个空间终于解释道:

“这是一个芥子空间,我是空间的灵,你也可以叫我系统。至于我是为什么存在的,这个倒真无法解释,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久到我自己都忘记了。我只知道我需要在这个世界里寻找一个够聪明、够仁善的宿主,考中科举做上大官,协助我将空间升到满级五级,到那个时候我就能知道自己因何存在,又要去往何处了。只是……”

这把声音显得有些犹豫,薛虹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哎……只是这个世界里适龄的人身体似乎都太过孱弱,且他们太小,根本不懂得防备人心,能够平安长大已是不易,就别说令空间升级了。”

薛虹刨根问底地跟这个破空间系统确认再三后,整个人蔫哒哒的,连句话都懒得说了。

原来这个破系统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是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贾府,所以只好在贾府的孩子们中间选择钟灵毓秀之辈替自己达成夙愿。

第一次它选择的是贾赦的嫡长子,贾瑚。

这孩子着实聪颖,不需要使用铭镜就已经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的将来本该是无可限量的。谁知,刚刚与系统缔结契约没多久,他就被人一把推进了淤泥很深的废弃荷塘里淹死了。

在那之后,系统因为意外丧失了宿主,自己的能量也被迫封印,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后了。

想要升级,就一定得再找一位靠谱的宿主。

系统这次本来打算选择二房的贾珠。他虽然比不上贾瑚,但十四岁进学,说起来也算很不错了。

只不过这小子遗传了他父亲的脑子,对于读书一事,起先的确是有不俗的表现,但是江郎才尽得太早,很明显的后劲不足,能中举只怕都是祖上烧高香了,考取进士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而系统需要很多经验值和功德值才能升级,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方式就是为官做宰,手中有权,才能行善积德,达成所愿。

所以系统的选择标准,不但是要从科举出仕的聪明人,还要品性端方的真君子。

了解之后才知道,那贾珠为人自私,时常受他母亲拿捏,虽有才学,但无才干,实在不是个扶得上墙的家伙。

后来,系统无意间看上了来贾府做客的原主。

原主不但聪明,而且这小子似没粘毛的猴子,鬼心眼儿比别人多了不知多少。更难得的是他本性仁善,从不与人为难,更懂得怜惜下人不易,算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了。

只是没想到,原主刚刚完成了空间0级到1级的突破,突然有一天,他的魂魄开始不稳,后来又头疼欲裂,等他再次醒来,瓤子就已经换了个新。

“本来我也觉得奇怪,但是看到宿主戴着的白玉镶宝扳指之后,我就明白了。这个扳指我认得,是开启空间的钥匙,只有拥有扳指的人才是这个空间真正的主人。”

薛虹闻言抬手看看,这个扳指奇怪得很,在空间外面的时候,肉眼根本看不到扳指,而只要进了空间,扳指就好好得戴在了他的左手大拇指上。

他不过是在古玩市场上拿起来试戴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回不去了?升级空间?如果早知道这么麻烦,那他怎么也不会手贱去拿这扳指的!

薛虹现在不过是一缕魂魄,自己的身体还留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他根本就无法离开原主的身体,魂魄像是被禁锢在这个肉身中一般,更加没有办法摆脱这个空间系统。

因为原主用自己的血已经与空间缔结了血契!

薛虹活到快三十岁,别说买彩票中奖这种事情了,他的成长过程实在是平淡得没有任何槽点。他的生活是没有意外和惊喜的,只不过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似乎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他曾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无聊,可是今天的遭遇让他明白,所有平淡的表象背后都有一只不安的怪兽,它会在任何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想要薛虹就这么乖乖认命,只怕还要难些。

“这种事情根本不科学啊,就算我倒霉好了,可是无端要我替你工作,那我帮你把这个空间升到五级,你怎么报答我?”

系统没有说话,薛虹狡黠一笑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觉得之前选择的人身体不好、涉世未深,把小命都给搭上了,但是我可不一样。我来自一个宫斗宅斗剧泛滥的年代,我懂得看人心的,不会那么轻易被人算计,而且,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个灵魂并不是一个7岁孩童。

不怕告诉你,我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已经活到快三十岁了,对于文学的消化和吸收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还怕不能按照你的要求考取进士吗?

而且我有这个扳指,我才是这个空间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你这个空间想要升级,非离了我不可成事,是不是这样?”

系统似乎苦恼了一会儿:“宿主英明。”

薛虹扬眉:“哼,你说你存在了很久了,也应该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了。如今你难得收了我这么个小弟……哦不,宿主,你要我替你办事,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处?”

第二章 薛家

世上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就算来这里纯属意外,那薛虹也损失了很多好吗?

什么灵魂穿越的,那自己留在原来世界的身体会变什么样?植物人?或者直接死亡?

不管是哪一种,想起那没事就催着自己相亲结婚的父母,薛虹就不禁心酸得厉害。

前世种种皆可抛,只是他是家中独子……

系统应该是可以感受到薛虹的心情的,也许是这无边的哀伤令系统动容,它也终于松口:“你别担心,只要空间升到5级,时空裂缝开了,就可能有办法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

薛虹闻言惊讶抬头:“真的?你是说我真的还可以再回去?”

系统迟疑了一下:“按道理说应该是可以的。”

“只要是有可能,那就不应该放弃希望啊!太好了!”薛虹虽高兴,却没有忘记刚才提出的问题:“那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提供一些保障给我了?”

系统似乎纠结了很久,问道:“我觉得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你要什么保障?”

从刚才的交谈,薛虹已经发现,自己虽然身处红楼梦的大环境之下,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很不对的。

那就是他目前的确是真实的生活在红书中的薛府。

但是这个薛府却不是如自己所想的该在金陵一带生活,现在这个薛府是在京城啊。

他的老子薛益,做的也的确是通政司的官儿,但是他们家还领着皇帝的内帑做皇商。

皇商和官宦可以并存的吗?

更让薛虹吃惊的是,他现在身处的年代,乃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公元1705年,康熙四十四年!

一个是虚构的文学世界,一个是真实存在的历史史实,怎么自己就这样被搅合进去了?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个真假掺揉的世界?

好吧,不管怎么样,按照薛虹前世读书时的记忆,这个薛家在学老爷子一命呜呼之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起了下坡路。

虽然自己有系统空间的辅助,志在功名,可这原主的身体毕竟只是一个7岁的孩子,他是不敢保证蝴蝶效应会不会让自己的便宜老爹益寿延年的。

如果薛益早早死了,那还玩什么?

薛虹沉吟半晌:“我……我要能够保命的东西。不是保我,而是保别人。”

系统并不做声,又是过了良久,它才叹道:“我也知道不易,就破例给你一枚万灵丹和一枚万毒丹好了。

只是,这东西给了你,我就要陷入休眠状态了,除了空间已经解锁的东西你可以自由使用之外,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不能出现的了。”

薛虹心下一惊,确认了系统只是休眠,而且时间不会太长,空间也还可以正常进出,他也就放心了许多。

无他,一个异世灵魂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前路一片迷茫,系统算是他的“知己”了,如果这家伙突然消失不见,那么薛虹还真的有些心里没底呢。

“空间里面的水是灵泉,平日常取常用,改善体质。还有,我休眠的这段时间空间不会发布任务,原主已经完成了童生试前面的所有考试且顺利通过,你只要在1706年的最后一场院试通过就可以完成主线任务了。”

系统说完这些话就真的陷入沉默,而薛虹眼前就漂浮这两个白玉药瓶,一个上面刻着万灵丹,另一个上面刻着万毒丹。还有一个已经发布的主线任务:考中秀才,奖励经验值1000。

这万灵丹是可以延年益寿的灵药,而这万毒丹能解百毒,服用后还可百毒不侵。真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

薛虹振奋了精神,既来之则安之,无论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自己总要想办法站稳脚跟才行,至于能不能回去,也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等他从空间出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看样子刚刚破晓。只是躺在床上的他已经睡不着了。

看来,他的穿越之旅要正式开始了。

等了约一个小时,薛虹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了人来服侍自己起身。

这富家少爷还真是舒坦,起个床而已,就有人把盥洗之物捧来床边,洗漱完了又有人给换衣裳梳头发,这令薛虹有些不适应,却少不得忍了。一来是不想露出马脚,二来自己真是对古装和梳辫子什么的并不在行。

这时候的人讲究晨昏定省,所以一大早上,薛虹连饭都没吃就跑到自己便宜父母的院子请安来了。

与自己前后脚来的,便是与原主双胎落草的大美人薛宝钗了。

几近腊月,宝钗穿着赤金银鼠暗花小袄,下穿鹅黄缎地三蓝打子绣蝶恋花侧褶裙,外面罩了一件杏红缂丝缎绣蝶恋花氅衣,头上除了一件金点翠玉兰纹钿花簪外并无别物,耳朵上也只是缀着两个红玛瑙水滴坠子。

并不见她穿着斗篷,手里也不见暖炉暖套,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怕冷的。

而她身后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却是已经被大红猩猩毡斗篷包了个严严实实。

薛虹轻咳了几声,趁人不备擦了擦自己的口水,看到宝镶又微微皱眉:“今儿怎么想起带镶儿一起来?”

那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薛家庶女薛宝镶。她的生母刘姨娘,是良妾,出身于清贫之家,虽是小家碧玉,但极为知礼,近几年深得薛益青睐,薛王氏对她似乎也没什么挑剔。

只是,这平日里请安,薛王氏都念着宝镶年幼,从来不让她过来的,今日怎么倒来了?

宝钗听见哥哥这样问,笑道:“今儿母亲有事吩咐,特特儿让我带着镶儿过来,二哥哥一会儿便知道了。”

薛宝钗巧笑倩兮,令薛虹不禁愣了一下。

好家伙,才7岁,就有如此品貌,长大之后可不是倾国倾城?难怪能做曹公笔下金陵十二钗之冠首,这等颜色,又怎能不引得那宝玉肖想?

“咳咳,大哥哥怎么不见?”

薛虹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宝钗又笑道:“这我也不知道了。按说父亲在家,他很不敢出去逛去,只怕又是去寻什么稀罕物来哄父亲母亲罢了。”

薛虹闻言也不说什么,只笑着点头,和宝钗一起进了薛王氏正房。

彼时薛益与薛王氏已经起身,小兄妹两个恭恭敬敬地请了安,就连被抱在怀内的宝镶也下地来行了个晃晃悠悠的礼。

小人儿家踉踉跄跄,走路还不稳当,能做到这样已是不易,孩童萌态,一时逗得室内众人皆笑。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偏我没看见。”

正笑着,外面薛蟠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他也上前撩衣行礼,满面的喜色。

薛益笑骂道:“你这疯种,这一大早上的,又干什么去了?”

见薛蟠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忙碌了一通才回来的,薛蟠也笑:“什么都瞒不过父亲。我这不是一早起来就听说庄子上猎了好几头鹿,庄头给送来,儿子便亲去挑选了上好的鹿肉来送给父亲。如今天寒了,咱们烤鹿肉吃好不好?”

原来,薛蟠呆憨,生性鲁莽,平日里虽不喜读书,却天生神力,最喜与家中庄头、山中猎户之流厮混,十日有六七日都去了自己家郊外的庄子上玩去。

薛王氏每每不许,但薛益却有意无意纵着他,一个说狩猎危险,恐受了伤,另一个说打猎总比赌钱吃酒好的多。

就为这个,夫妻两个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不过薛蟠倒是从来没让自己吃过亏,也没正儿八经受过什么伤,偶尔挂彩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以至于之后薛王氏也不大狠管。

“是人家给你送来的,还是你自己去庄子上弄来的?”

薛蟠暗道不好,父亲怎么什么都知道呢?难不成是跟着的人口风不紧?

宝钗见薛蟠神色,知道他又胡乱猜疑,便笑道:“大哥风风火火的,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看看你,既要孝敬父母,疼爱弟妹,又非要带出影子来,没的让父亲母亲担心,下一次还不换了衣服再来献宝吗?”

宝钗的话说得众人皆乐,只有薛益不放心,问道:“是骑马去的?可撞到什么行人?”

薛蟠连道:“为的就是不撞到人,才这么早去的。父亲放心,我仔细着呢,不曾撞人。”

说完这些,薛益才满意点头,命人把鹿肉料理了,薛蟠兴头上来,说要亲自去烤,众人拗不过,随他去了。

“去把刘姨娘叫来。”

薛王氏吩咐一声,不多时,一个打扮极为得体的妇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妾参见老爷太太、二爷、大姑娘、二姑娘。”

毕竟是宝镶的生母,小小的宝镶一见到她,嘴里就咿咿呀呀地叫着:“咿……娘。”

刘姨娘却欠了欠身子,没敢接口答应。

薛王氏见了只是笑:“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我找你来,是有句话要问你。”

刘姨娘闻言道:“太太有什么话,吩咐就是了。”

“镶儿没出生之前,这府里的女孩子就只有宝钗一个,宝钗一直都很孤单。

如今镶儿出生了,这宝钗一日竟有大半的时间都陪着镶儿去了。我就想着把镶儿记在我的名下,好生教养着,一来能给宝钗做个伴,二来镶儿将来的前程也好一些。你可愿意?”

第三章 宝镶遭难

刘姨娘大惊,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宝钗笑着开口:“刘姨娘,这原是我的主意。宝镶生来聪明伶俐,又长得玉雪可爱,可是这世上嫡庶之分限人,且专有那些狂人只看嫡庶不看本人的,我不忍镶儿大了也因身份被人看轻了去,所以才有此建议,您不会怪我吧?”

刘姨娘忙欠身行礼,一脸惶恐:“大姑娘哪里的话?二姑娘能得太太青眼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我谢姑娘还谢不及,如何肯怪?

别的人家,主母若看上了哪个庶子庶女,直接带走的多了去了,何况太太还把我当个人,还肯垂问,我……我只叩谢太太大恩便罢了。”

说着刘姨娘便跪下磕起了头,薛王氏忙命人搀扶起来,叹道:“难得你这么明白。我问你的意见也是不想惹出麻烦,你能体谅我的心意最好不过。

可知这世上多的是人以为主母抢子而不同意的,我姐姐家不就是这样?

那赵姨娘见探春被老太太要去养着,不敢声张,到我姐姐要养环儿,她便哭着喊着就是不让,岂不知跟在姨娘身边长大的儿子,于前程上有限啊……”

“且说咱们家的事便罢了,又提她作甚?”一直没说话的薛益听见自己夫人又提起贾府的事情,面上明显露出不虞,却还是安抚刘姨娘,“素心呐,你太太是真心疼镶儿,也体谅你。她已经早早给镶儿请了宫里放出来的大宫女做教养嬷嬷,又收拾出了她正院旁边的小跨院给你居住。以后你若想见镶儿,也方便得很。”

刘素心听了薛王氏这样的安排,只有千恩万谢的。哪里还有半分不舍?

薛虹一直当着陪客,在他看来,这个薛宝镶和自己一样,是薛家没有“登记在册”的子女,她的命运如何,薛虹并不知道。

只是隐约觉得,这样对一个庶出的女子来说应该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

封建社会的女子生活本就不易,有个嫡出的身份,只怕将来能被夫家高看一眼也未可知。

薛虹并不对此事上心,每日只管照常晨昏定省,偶尔享受一下薛蟠的“友爱”,跟着沾光吃些好吃的。又或者从宝钗那里收到不甚精巧却十分花费心思的几样针线。其余的时间,他大多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那间小书房里度过的。

只是听闻下头人欢欢喜喜地给刘姨娘搬院子,薛王氏等又择了吉日开了宗祠,把薛宝镶记在了主母的名下,宫里头来的吕嬷嬷也随侍左右等话。

薛虹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满意地拿起这篇策论看了看,只听见棠九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宝镶入嫡的事,薛虹笑道:“九儿啊九儿,你什么时候能有竹西一半的沉稳安静,你爷我也算能清静清静了。”

棠九却笑:“爷前儿还说竹西话少,没趣儿的紧,怎么今儿又嫌起我来了?真是爷心难测。”

薛虹身边两个小厮,竹西、棠九,还有两个书童朗月、曜星,这些人和薛虹一边儿大的年纪,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平日里相处竟少了几分主仆之别。

竹西听了棠九的打趣并不生气,还是一味笑着给薛虹续茶,只有朗月为他不平:“就你最聒噪,明明看见爷在练习策论,也不肯闭上嘴消停一会儿,也不怕扰了爷的思路?”

曜星也道:“就是。我们爷可是要过童生试的,你不说帮忙,反倒添乱,像什么?还不外头伺候?”

这话说完,薛虹也笑了:“好歹有人给爷说句公道话了。棠九你也别站着了,你把这策论给先生送去,他这几日病了,我都没上课,只好把功课做好,请他指点一二罢了。”

棠九笑着得令去了,到晚间才回来。

薛虹的先生是个举人,已近半百的年纪,时常有个病痛。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大半辈子以来最明智的决定就是给薛虹当了夫子。原因就是这孩子虽是稚童,但于学问上已经开窍,只怕将来仕途可观。

当然,如果薛虹一年后能以八岁的年纪考取童生试,那薛虹此人便是当之无愧的神通,必定名声大噪。而他作为薛虹的启蒙恩师只怕也是要跟着沾光了,若真如此也算不枉此生吧。

今日收到薛虹新作的策论,夫子突然禁不住老泪纵横,这孩子不仅聪慧,能将课业掌握得扎扎实实,又能引经据典,论政议政,通篇文章虽是八股骈文,讲的却都是有理有据的实话,出的也都是行之有效的主意,这难道是上天赐下的治世能臣吗?

于是,夫子不顾病痛,坐着车来到薛府,亲自指导了薛虹几处行文的错处,又到了薛益的书房坐了一下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薛益晚间竟宴请了夫子,还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看样子是高兴得紧了。

谁知欢喜未尽,次日薛益醒来,还未梳洗,大管家柳致和匆匆来报:“老爷老爷,您快去看看吧,二姑娘不知怎的,突然间身子瘫软,出的气比进的气多,眼看就要不好了,您快……”

柳致和的话未说完,薛益已靸鞋而去,三步两步踏进了小女儿的房间,只见宝镶的奶妈杨嬷嬷抱着宝镶轻轻摇晃,已经哭成了泪人,教养嬷嬷吕嬷嬷倒是冷静不少,一直紧锁眉头不语,丫鬟们跪了一地,刘姨娘也昏厥几次,被人抬到了一边,薛王氏与薛益前后脚进来,薛蟠、薛虹、宝钗此时也都到了,把个小小的房间塞了个水泄不通。

薛益上前查看了宝镶的状态,脸色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杨嬷嬷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吕嬷嬷冷声道:“老爷,二姑娘此番遭人算计,亏得杨嬷嬷和奴婢发现得早,不然此时二姑娘已是去了。”

“什么?”

一句“遭人算计”使得众人面色一变,刚刚醒转的刘姨娘更是不依:“吕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镶儿,镶儿还这么小,谁这么狠的心要算计她?镶儿,我的镶儿啊,姨娘为了生你,搭进去了半条命,你要是有个什么,让姨娘还怎么活啊?!”

刘姨娘显然接受不了吕嬷嬷的话,更心疼自己的女儿,一时竟是失了态。

从来勤谨恭敬的刘素心,在众人眼中都是温婉守礼的,可叹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薛虹见状,上前劝道:“姨娘且别哭,咱们听听两位嬷嬷是怎么说的。”

一边劝着,一边上前看了看宝镶,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吕嬷嬷身上的时候,薛虹悄悄给宝镶喂了两口空间里的灵泉水,感觉到宝镶呼吸平稳了些后,那边吕嬷嬷的话已经说了一半。

“……奴婢等发现的时候,那个黑影一闪而过,杨嬷嬷便让千雪追了过去,而奴婢不仅在杨嬷嬷和奴婢的饮食里发现了巴豆,还发现了这个。”

吕嬷嬷说着,从袖子里拿出燃了一半的香,薛王氏一见便蹙眉道:“香?这宝镶年纪这么小,平日里我都不许在她的屋子里燃香,就怕熏坏了她,这香是从哪里来的?”

吕嬷嬷叹道:“太太说的是,依着太太的吩咐,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二姑娘的房间里点香,而且这香也不是寻常的香,而是迷魂香。”

“迷魂香?那是什么东西?”

薛蟠禁不住问道,此时薛益才发现三个孩子还在这里,涉及后宅阴私,他原不想孩子们的眼睛看到这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命人把三个少主子带下去。

薛虹道:“父亲,如今出事的是我们的小妹妹。父亲不让我们知道,是好意为了保护我们。可将来我们大了,自然是要成家的,自然免不了也会遇到一桩两桩不干净的事情,如今且让我们经历经历,别到时候连被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分辨。”

小小年纪的薛虹,看向父亲的目光坚定非常,小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只一眼,薛益便清楚,自己的小儿子只怕是被激怒了。

“不错,父亲不该瞒着我们。背后之人其心可诛,镶儿这么小呢,那人都要算计,难道我们几个就安全些了?不把那人揪出来,谁会安心?”宝钗也是义正言辞,面露怒色。

薛蟠本来只是吓到了,听见妹妹这么说,只觉得汗毛倒竖,非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大吵大嚷地死活不愿离开。

薛益无法,只好示意吕嬷嬷接着说下去。

吕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这种事情只怕见得多了。

她沉默了会儿,似乎是为了理清思绪:“平日里,二姑娘到了晚间,吃完了奶,只略玩一会儿杨嬷嬷就会打发她去睡觉。昨夜也是一样,二姑娘睡下了,杨嬷嬷便去用了一顿夜宵。

这本是乳母的餐点,但奴婢因为晚膳没顾得上吃,杨嬷嬷便邀奴婢一起吃了几口。

谁知这顿饭后,奴婢和杨嬷嬷就突然腹泻,两个人不停地往茅厕跑,只得吩咐千雨和千雯好生看着二姑娘。

幸而那些宵夜奴婢吃得少,不过折腾了半个时辰也就没事了,再回来的时候发现一个黑影从二姑娘房门处闪过。

奴婢立刻吩咐了从大姑娘那里送东西回来的千雪追上去,再进屋的时候就发现千雨和千雯被迷晕在二姑娘床边,地上有这么小半截断香,而二姑娘身上蒙着被子,似乎是有人想生生闷死她!”

第四章 家宅不宁

薛王氏听了面色青红,看来气得不轻:“反了反了!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登堂入室谋害二姑娘?千雪,你追到那个人了吗?”

是薛王氏开口要宝镶入嫡,记入自己名下。如今祠堂上为宝镶祈福的香火都未燃尽,宝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查明白,这府里上下只怕会以为她容不下庶女,故意找借口磋磨死也未可知。

可如果这事真是自己做的,也就不用生气也不觉得冤枉。只这事儿她连个影子都不知道,可见背后之人是存心要害死宝镶,狠狠打她的脸了。

那千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听见太太问话,也是一脸泪珠:“太太,千雪没用,并没有追上那个人。那个人身量比千雪高,跑得也比千雪快,我只看到那人是往后院跑的。”

后院?

薛府这个宅子是早年间薛老太爷置下的,是个五进的院落。

前面一进是门房和待客厅,第二进是薛益的书房和花厅,基本是办公用的,也有客房。第三进是薛益与薛王氏的主院,薛宝镶就住在这主院旁的小跨院里。而再往后就是薛蟠兄妹三人和几个姨娘的住处了。

薛益气得脸上变颜变色,正要发难,却听闻小厮来报:“祝姨娘畏罪自尽了!”

‘叮,请宿主完成支线任务,调查宝镶被害事件,任务完成可领取100经验值作为奖励。’

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突然“叮”了一下,倒是把薛虹吓了一跳。

‘你醒了吗?’

‘是的,宿主。请宿主按照系统提示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后会得到丰厚的奖励。目前空间1级,经验值为0,升级到2级需要经验值1000点。’

‘……好吧,坑总是要填的。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系统的提示有限,但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要弄清楚谋害宝镶的幕后黑手。’

薛虹和系统的交谈短短几句,脑中系统的声音消失后,薛虹就箭一样往后院跑,循着记忆找到祝姨娘居住的院落,全然不管身后以薛王氏为首的一众妇人大喊着“那里不干净”、“快拦着他”等话。

薛虹到了祝姨娘的院落,只见她的丫鬟麦穗正吃力地把高悬在房梁上的祝姨娘抱下来。

麦穗见到薛虹,一阵吃惊,之后便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姨娘啊~我苦命的姨娘,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你走了麦穗可怎么办啊……”

薛虹听着麦穗的哭嚎,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他走近两步,细细看了祝姨娘的死状,心中不觉冷哼。

“虹儿别胡闹!”

薛益一进门就见到自己的儿子用手去巴拉祝姨娘的死尸,那脸色难看得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才多大的人,眼睛太净,若是真的冲撞了可怎么是好?

可薛虹表现出的沉稳淡定,就连薛益都有一瞬自愧不如的感觉。是错觉吗?怎么他居然觉得小儿子异于年纪的成熟让他有些心惊?

薛虹见状心中腹诽不止,哎,想要cosplsy一个古代验尸官过过瘾也不行吗?见薛益实在面色不善,薛虹也不拧着,忙缩回手:“父亲,祝姨娘是被人勒死的。”

“什么?”

薛虹的话太过直白笃定且诡异,令薛益脑袋一阵空白,暂时也顾不上幼子过于早慧的表现,只惊讶于这句断言。

随后赶来的薛王氏,以及众奴仆都听到了这句话,众人禁不住面色一变,只有麦穗,吓得停止了哭泣,眼珠子滴流乱转,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刘姨娘、金姨娘和夏姨娘也全都赶到了。

这几人见到死尸,也是神色各异。

薛蟠和宝钗虽落后一步,都知道这里面事情不简单,于是趁着大家去追薛虹的时候,也想办法摆脱了身边的人,跟着过来了,远远只听见薛虹说祝姨娘死得蹊跷。

薛虹这回当着父母,好歹没再碰祝姨娘的尸身,只吩咐一旁的下人:“你去把祝姨娘的头往上抬一抬,让大家看到她脖颈上的勒痕。”

当那人哆哆嗦嗦地把祝姨娘颈上勒痕显露出来的时候,薛虹又叫棠九坐在绣敦上,自己随手拿来一条丝绦。

“大家来看,如果说人是被吊死的,那这勒痕就是往上走的,而如果人是被勒死的,像这样……那么死后脖子上留下来的勒痕就会向后方斜着,就像祝姨娘脖子上现在这个样子。”

薛虹边说边演示,看明白的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更是有人低声议论谁才是凶手。

竹西、棠九两小只一副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的表情看着薛虹:“爷……”

薛虹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说道:“别像个色鬼见到美女似的看爷,小爷我英明睿智的时候多了,身为爷身边的红人,你们还是提早适应适应吧。”

薛虹心说生活在现代,那些刑侦剧、侦探小说,光名字就能砸死人,还怕看不明白这么点儿伎俩?

虹见人心已然乱了,笑道:“只不过那个害死祝姨娘的凶手还是不够高明,在现场留下了太多蛛丝马迹,如今爷我已经知道是谁下的黑手,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出来认罪,难道还要爷亲自将你送进官府吗?”

其实虽然有些证据,但是薛虹的确不能确定是谁的手笔,这么说不过就是想击垮凶手的心理防线罢了。

而这个凶手似乎极沉得住气似的,满屋子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认的。

薛虹苦笑摇头,在几个姨娘跟前转了转,突然冷笑一声:“麦穗儿,你怎么不哭了?”

麦穗猛地抬头,满脸写满了惊惧。

“奴才……奴才方才听见姨娘是被人勒死的,吓坏了……所以……”

“哦?你不是看着她被勒死,还跟那个人一起把祝姨娘吊上去的吗,怎么还会害怕?”

麦穗抖似筛糠,话语杂乱:“爷!二爷怎么这样说?奴才……奴才没有……不是奴才……姨娘的身量比奴才还高些,奴才又从没做过粗活,怎么有力气把她吊上去?不是……不是奴才……”

薛虹笑道:“我有说是你把她吊上去的吗?我明明是说,你是看着别人把她吊上去的,是不是?”

“奴才……奴才……”

麦穗跪在那里“奴才”了半天,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薛虹转身又问道:“不知几位姨娘平日里都用什么香膏?我闻着,似乎每个人身上的香味都有不同。”

刘姨娘闻言,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站出来说道:“二爷所言极是。我用的是鹅梨香膏,金姨娘是桂花香膏,夏姨娘用的是玉兰香膏,而祝姨娘用的是茉莉香膏。”

薛虹点头:“哦,是这样……那除了几位姨娘,麦穗这样的丫鬟平日里可以用香膏吗?”

刘姨娘摇头:“二爷说笑了。咱们薛家虽不缺这几两银子,丫鬟们平日里头油脂粉也不曾短缺,但是这香膏却是她们不能用的。就连太太身边的管家娘子也只有在家里有大喜事的时候才用上一些的。”

薛虹心说,果然。

古代的女人虽爱香,但是一般都是用熏香或者在袖子里、怀里陇上一些香球、香饼,这种可以长久保留气味的香料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用的。

一来价格不菲,二来身份有别,那么麦穗身上的香味就显得太可疑了。

“刘姨娘可能分辨香膏的味道?如果能的话,你且闻闻麦穗身上是什么味。要仔细些,身上、手上、衣服上都闻上一闻。”

刘姨娘狐疑地走到麦穗身边,抓起她颤抖的手,闻了闻脉腕处,又闻了闻她的衣裳和颈后。

仔细分辨之后,刘姨娘脸色一变:“麦穗的手上有茉莉香膏的味道,而身上……身上有桂花香,颈后却一点香味都没有。”

“啪!”

薛虹狠狠拍一下桌子,麦穗也跟着吓得一个激灵。

“还说不是你!你素常服侍祝姨娘,手上沾有茉莉香不足为奇,颈后没有香味说明你并没有偷擦香膏,可你若不是长久同那用桂花香的人待在一起,又怎么会沾染上那香味?你这个刁奴到底有几个主子?!”

一旁的金姨娘脸色发白,却还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薛虹不等麦穗开口分辨,便摊开手掌,露出了一截断香,那不是别物,正是在宝镶的屋子里发现过的迷魂香,明显比吕嬷嬷发现的那根长一点。

“父亲,这是我刚才跑过来,在这屋子里的地下发现的。”

薛虹走到薛益,薛益看了一眼断香,喝到:“给我搜!上上下下都搜一搜,看看谁的屋子里有那下三滥的玩意!”

有了老爷的命令,大管家柳致和当即伸手取过薛虹手里的断香,薛虹又同他耳语了几句,柳致和方带着薛益身边的一干心腹,浩浩荡荡去了。

不多时,柳致和回来,直接把东西交给了薛虹,薛益神色一动,对于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老管家如此唯薛虹马首是瞻的举动表示又意外又理所当然。意外这个老仆对薛虹这么服从,而薛虹的冷静睿智却又让他觉得下人们听他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五章 百口莫辩

薛益看看薛虹,欣慰一笑,只是眼眸深处多了几分深思。

薛虹却浑然不知,看到柳致和带回来的东西,仔细翻查了一遍,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脸色数变,大声喝道:“大胆金氏,还不出来认罪?!”

金姨娘一愣,款款从人群中出来,对着众人飘飘下拜,似乎被吓得不轻,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水雾,正凄凄楚楚地看着薛益,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见薛益面露不忍,金姨娘这才收回求助的目光,转头问薛虹:

“二爷这是怎么了?我有什么罪可认的?难道二爷是怀疑我吗?这可真是笑话了。谁不知道我素常吃斋念佛,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谋害人命呢?要说是夏姨娘只怕还有人信些,她不是整天和人作对,像个乌眼鸡似的吗?”

其实金姨娘本来是想咬死说祝姨娘自己上吊而死的,谁知道薛虹来得这样快,又一眼看出勒死和吊死的分别,事实胜于雄辩,她只好退一步,一推二六五,只说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而她口中说的夏姨娘,进府不过两年多,确实是块爆碳,且年纪小,压不住事,又不肯受半点委屈,常惹出一些风波,进府以来薛益可没少为这位夏姨娘生气。

不过这个夏姨娘也实在好哄得很,她有个致命的弱点,爱财。这一点倒是与薛虹不谋而合。

每次不管她如何闹,或是一副头面,一个镯子,或者索性一包银子,都能平息她的怒火。

不过就是花点钱,薛益也并不觉得如何,否则,就凭夏姨娘那般闹法,只怕早就被他赶出府去了。

可这位夏姨娘也是个不省事的,闹个一次两次薛益还肯迁就她,她便用这种方式来争宠,岂不知,时日长了,早就让薛益厌弃了她去。

夏姨娘听见金姨娘赖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这个贱人,你别血口喷人!我看你是香灰吃多了发癔症了吧?

整天对着个佛像求啊拜啊,你以为就你这样的货色,佛祖会照顾你吗?

会咬人的狗不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饶害了人还不认,人家二爷都说是你,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你个贱人!”

金姨娘听着夏姨娘一口一个贱人的骂自己,她的手指节捏得惨白,愣是一句话也不曾反驳,反而是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薛益,那张淡扫脂粉的脸上道不尽的千般委屈、万种风情,薛益看了心中又是一阵纠结。

“虹儿,金姨娘是个本分的,平日里甚少让为父操心,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为何,薛益觉得自己的幼子言之凿凿,句句在理,下意识地也征求起了他的意见。

薛虹认真地看了看自己这位便宜父亲,心说他就算不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也算是一位颇有建树的商人了,至少薛家商队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很是红火,怎么面对后宅阴私,面对女人,他就表现得如此庸常?难道说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可他看金姨娘,只能算长相周正罢了,又不是绝色美女,至于吗?

薛虹叹了一声:“是不是误会等下咱们就知道了。首先,祝姨娘是被人勒死的,这一点刚才已经验证过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祝姨娘怎么就能被人不声不响地给勒死了?她的院子离前面不远,若是有人要害她,只要她喊一嗓子,要说没人听见也难。

根据我在她屋子里找到的那燃了一般的迷魂香,显然是凶手为了防止动手的时候祝姨娘喊叫或者挣扎故意先把她迷倒。

可是祝姨娘就算再怎么纤瘦也好,她始终是个百十斤的人,凭麦穗一个人肯定是不可能把她的尸首挂上去的,这就说明麦穗还有同伙。

哼,只可惜这个背后策划的人太小看咱们薛家的人了,以为祝姨娘一死,所有人都会觉得宝镶的事情就是祝姨娘干的,大家发现宝镶不好了,祝姨娘害怕东窗事发,一死了事。

柳管家,东西是你搜到的,你来说。”

柳致和回来后脸色一直铁青着,本来他并没有把小小年纪的薛虹说的话当真,可是带着人去搜查的时候,每搜到一样证物就让他对薛虹的敬佩多一分,直到现在,凭他的推理大概也能摸清事实的真相了,但那也是在有了证据之后。

薛虹又是怎么提前知道麦穗可疑?难道他真的未卜先知?得了,难怪有人说他们家二爷是个神童,只怕这就是神童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差距吧,他只要听吩咐办事就好了。

如今二爷问到他头上,而他是薛府的老人了,不仅办老了差事更是真心实意地替薛益担忧着,此间也没有外人,于是他说起话来也并不留情面:

“二爷吩咐我去查麦穗,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银票还有迷香,这银票上也沾染上了桂花香膏的气味。且随便问一问就知道这个麦穗最近和一个叫周小六的杂役走得比较近,我们在周小六的房里找到的东西可就精彩多了。”

柳致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线香,又冷着脸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大多都是女人用的首饰,虽算不上精巧,却也是值钱的,拿到街面上的珠宝行里也算是中上等货色。

“这些首饰,相信老爷和太太都应该能认得出来,试问一个普通杂役,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珠宝首饰?”

柳致和冷冷问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金姨娘。那个盒子里面的首饰不仅薛家几位家主认得,许多薛家的下人也是认得的。

金姨娘平时里得赏赐的时候不多,但每次赏赐这些首饰,身旁都是有人的,一拿出来大家就都知道是她的。

因为薛王氏赏她是为了彰显正室的贤惠大度,而薛益赏她却是为了表示自己对她的疼爱,前者是赏给别人看的,后者是赏给她让她在别人面前长志气的。

看见首饰的一霎,金姨娘确实慌了神,却还是狡辩:“老爷,太太,妾……妾的首饰丢了不少,只是怕老爷太太责怪,一直没敢说罢了。定是那周小六,是他,他偷了妾的……”

薛益坐在一张圈椅上,问道:“那周小六现在何处?”

“关在柴房,老爷若要见他,老奴这就把他带来。”

不一会儿,周小六就被五花大绑着押了进来,刚一进门,他就冲着失神跌坐的金姨娘求救:“姨娘救我,姨娘救我啊——”

金姨娘这才回过神来,惊惧不安地看着薛益,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你自己做了偷儿,为何要我救你,你快住口!”

“什么?!金巧儿,你个贱人!都什么时候了,你只想自己活,却一点也不顾忌我?好!好!既然如此,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亏了这个周小六是被结结实实绑起来的,否则以他如今眼中冒火,青筋暴起的样子,只怕蹦起来把金姨娘吃了的心都有了。

一旁的柳致和见状,和软了语气对周小六说道:“事到如今,你最好把事情的首尾都交代清楚,至于如何处置,还要看老爷怎么决定。如若你现在不说实话,面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只怕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要死还是要活,全看你自己了。”

周小六连连叩头:“老爷饶命,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

这周小六一通竹筒倒豆子,把他和金姨娘之间的那些事儿都交代了个清楚。

期间金姨娘哭骂过,甚至还要上去撕扯周小六,都被薛王氏身边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硬生生给制住了。

原来,这金巧儿本是普普通通的农女,自小就和周小六有婚约,且嫁入薛府的时候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她与周小六之间的那些事儿,实在令人不齿。

只不过她天生貌美,不甘心一辈子窝在乡下做农家妇,于是千百般地想法子,要给大富人家做妾。她家本来男丁多,又都勤快,家底也算殷实。

一家子为了能让金巧儿圆梦,家里余下的人好跟着鸡犬升天,很是花了些银钱。

总之机缘巧合之下,金巧儿还真的被抬进了薛府。

只是这一下子,周小六如何肯应?

仗着他一个男人,也不用怕有损名节,便发了狠要把金巧儿和自己的事情嚷嚷出去。

金巧儿如何不怕?

她百般软言巧语,说自己到了薛家就想办法让他也进府做个杂役,这样不仅两人每日都能相见,且那深宅大院里的活计再重,也比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强上许多,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捞些油水。

且他们既在一个府里,还怕没有欢好的时候?将来她再给他找个可心的媳妇,让周小六享齐人之福,岂不一举多得?

金姨娘花言巧语,许诺了周小六很多很多。

而她进府后也真的把周小六也弄了来,周小六这才息了败坏她名声的心思,一边在薛府捞着油水,一边继续着与金姨娘一夜夫妻的生活。

第六章 惊怒交加

至于这个金姨娘嘛……呵,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她慢慢摸清了薛益的喜好,成日装作清纯和善的样子,除了礼佛,几乎不做任何让薛益讨厌的事情。实在是把自己打造成了一朵白莲花,正好对了薛益的胃口。

只有事没事就撺掇夏姨娘和祝姨娘吵闹,等薛益厌弃了她们二人,少了两个人分宠,老爷宿在她屋子里的时日自然多了些,她的地位也就仅次于老太太还在世时赏给薛益的刘姨娘了。

这一次是因为刘姨娘生下一女,对自己的地位有了更深的威胁,金姨娘才动了心思,让周小六出去买来迷香,又让周小六勾引麦穗,让麦穗对他死心塌地,更是许了麦穗一百两银重金,才有了宝镶遇害,祝姨娘一死。

此计若成,死了一个祝姨娘不说,本就因为产后大出血身子一直不好的刘姨娘,经历一番丧女之痛,只怕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了,自然不足为虑。

还剩一个声大无脑的夏姨娘……呵,哪里是她的对手?薛王氏又渐渐上了年纪,往后这薛府的后院还不是她金姨娘的天下了?

只可惜金姨娘的如意算盘打得倒好,却不想遇到了薛虹这个活判官,不仅自己一箭双雕的计策落了空,还被周小六反口,几句话便把自己打入了无间地狱。

不止这些,周小六还交代了,金姨娘前几年掉了的一个孩子不是薛益的,而是他的。

她是怕孩子生下来后长得不像薛益,被人看出什么来,故意喝下滑胎药打下了孩子。为什么?因为周小六的长相实在是……丑得很有个性,万一孩子长得像周小六,而没有遗传自己的容貌,任谁都不会相信,她的孩子会是俊秀儒雅的薛益所生。

而且那些下三滥的香可不只有迷魂香,还有迷情香。

这香效果很猛,却对身体伤害很大,这薛家的老爷薛益因近几年宠幸金姨娘,身子骨早就已经被掏了个空。

所以金姨娘和周小六这对野鸳鸯还曾密谋着薛益死了后如何捞一笔巨款,然后远走高飞享清福去呢!

当然,这是周小六的供词,薛虹想,如果真的有薛益丧命的那一天,金姨娘早就卷着钱财远走高飞了,哪里还会在乎那个长相丑陋的周小六?只怕百般容忍他,也只是怕他抖落出自己的旧事,坏了名声不好混罢了。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100。’

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薛虹神色稍松。

虽然这个结果太出人意料,但是凭薛虹对于红楼梦这本书的了解,在薛家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那荣宁两府里比这荒唐的事情还多了去了,只是府中姨娘四去其二,又连累上了年幼的宝镶,这实在是令薛虹觉得不齿,看向瑟瑟发抖的金姨娘和明显视死如归的周小六,薛虹的眼神也不由冷了三分。

“老爷,老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老爷……”

“啪——”

金姨娘话还未说完,薛益的耳光就到了,力度之大,直接把金姨娘打翻在地,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此时的薛益绿云盖顶,怒不可遏,哪里还肯看她一眼?

“混账东西,这么多年来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来人!给我把这一对狗男女拖出去打死,立时打死!!”

薛益气得连声怒吼,却不等人进来拖人,他就先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我的天,不是吧?老薛你也太脆弱了,怎么能说倒就倒?薛虹眼睁睁看着人抬走薛益,身子就像灌了水泥,挪不动了。

等他反应过来跑来主屋探视薛益的时候,大夫已经诊完了脉,薛王氏从里间出来了。

“母亲,父亲怎么样了?”

薛虹兄妹三人围着薛王氏,只见她眼圈红肿,看到他们三个只是一把抱住,无声流泪。

薛虹暗道不好,挣开薛王氏就跑进薛益的房间。

薛益躺在床上,面色难看,出的气越发比进的气多。

他立刻用了探脉,发现薛益的身子的确是已经被掏空了,早已脆弱不堪,再加上因自己被先生称赞大喜一场,又闹出宝镶被害的事情大惊一场,金姨娘丑事揭露大怒一场……三五下里夹攻,一时急火攻心,这才倒了下去。

薛家有钱,用得起好药,所以这会子命是抢回来了,只是以眼下的医疗条件来说,只怕之后的时日也就是拿药吊着熬日子罢了,别说是复旧如初,就是想要起身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怪不得薛王氏哭成那样。

可薛益正当壮年,如果他这个时候不在了,就算薛虹拼了命地展现自己的才华,可到时候家中只有个没什么见识的母亲,求来求去只能去求她那个贪得无厌的姐姐,贾王氏又有什么门路能帮上薛虹走科举出仕这条路?

如果薛虹不能出头,那么没了薛益的薛家只能按照原著的走向,一日一日衰败下去,最后的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薛虹装作悲伤,转身走出房门,趁人不备时进入了空间。

“你——妹——啊——这是闹哪一出?想当年小爷生活的地方,文明到连一只死老鼠都很少见,这尼玛说见死尸就见死尸,吓得我屁滚尿流,还没缓过劲儿来,这连自己老爹也能说死就死……你大爷,什么破扳指,什么破系统空间,你要我给你打工,你就这么坑我吗?出来说句话,别跟我装死!”

薛虹这个人,其实什么都好,就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自动触发嘴炮。头三十岁的人了,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要拉着身边的亲友去喝酒发牢骚,叨叨叨,不胜其烦。

“宿主刚才的表现很好,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样子,怎么原来是装的吗?”

“我……我好歹也是马上要考中秀才的神童好不好,再说又不是真的小屁孩,这点儿脸爷还是要的……不对……我是找你算账的,你,你都让我跳的什么坑?”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坑不是我带你跳的,而是你自己来的,宿主真要算账,那且把万灵丹和万毒丹还给我,咱们也就两清了。”

薛虹突然想起那两颗灵药,心中一喜,嘴上却是不依不饶:“我靠,你给了我的东西还带要回去的啊,不带这么没脸没皮的。”

话刚说完,薛虹就捂着胸口两个药瓶迅速出了空间,好像犹豫片刻灵药就要被抢走一样。

因为父亲病了,这几日几个小孩子不曾上学,更不曾出门,薛虹更是抓紧一切机会守在薛益的身边。

前几日薛益还是清醒着的,有时候看着几个没长大的孩子们围在身边还会心疼地赶他们回去歇着。

只是后面几天,薛益病势似乎更沉,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薛虹心里那个急啊。

可薛益毕竟是当家老爷,他这一病,身边大夫围着,亲眷围着,下人围着,又每每有至亲好友前来探病,单是贾府的人,就前后来了好几拨,薛虹竟是没有机会与他单独待在一室。

好不容易熬到薛王氏有事去了议事厅,薛蟠去吃饭,薛宝钗熬了几天不曾好睡自去补眠,往来探视的人也都回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薛虹。

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迅速掰开薛益的嘴,把捏在掌心半天的万灵丹强行给他喂了下去。

这万灵丹却是入口即化,变成一些药水,缓缓地流入了薛益的咽喉。

这一下薛虹算是安了一半的心。

不管这个药有没有用,至少在薛益还活着的时候让他及时给灌了下去,天知道薛虹曾一度悲观的以为他根本找不到机会给薛益喂药呢!

“这个万灵丹没问题吧?会不会对他没有效果?”

薛益的身子毕竟已经那样了,薛虹仍是不太放心,还是询问了系统一句。

系统似乎对此无言,只说道:“有没有效明日就知道了,宿主不如趁此机会回去休息,再熬下去对你的身体无益。”

经此提醒,薛虹这才觉得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一松,深深的疲乏感排山倒海而来。

毕竟自从薛益倒下后,断案时展现非凡智计的薛虹便被委以重任,金姨娘等人的事情都是他料理的。

薛虹秉承父亲的意思,下令立时打杀了金、周二人,然后他又得看着薛蟠,不让他去乡下找金姨娘的亲眷以免再生祸端,又得亲自去一趟衙门递文书将祝、金、周两个以暴毙之名销了户籍,又出面好好安抚了祝家的人……

薛蟠不妥当,牛心左性地更容易惹事,竟是给薛虹打个下手都是不能的。

家里虽也不乏忠仆似柳管家之流的,但很多事情非要主家出面才行,所以这所有事情只有等薛虹一力承当。

等一切事情忙完以后,他又寸步不离地陪在薛益身边,几日不曾好生睡的,如何能不累?

你说死了的几个人为何报得是暴毙?

要不应该怎么说才好?金、周两个通奸之事如何好张扬出去?

第七章 贤少爷遭调侃

凡大户人家的奴仆,只要有卖身契在手的,生杀大权全在主子手里,那祝姨娘和金姨娘都是贱妾,自然有身契,周小六更不必说。

奴仆是主人家的私有财产,主人打死奴仆在这里是不触犯律条的,只需家主人到衙门里说明情况就可。

只要你们家不是三天两头来报有下人死了,一般衙门里也不问你缘由,一律按照暴毙论处。

薛虹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伸了伸懒腰,也顾不得回房,只趴在薛益的床边就这样睡着了。

等薛虹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应该是下人发现他睡在榻边,把他送回来的。

“二爷,二爷快醒醒,老爷醒了!”

耳边竹西的声音传来,薛虹一个打挺就从床上跳起来了,顾不得好生穿衣服,一边走一边系扣子,直往薛益的正房去。

“老爷什么时候醒的?如今身子怎么样?”

竹西和棠九一左一右给薛虹穿衣提鞋,棠九听见薛虹问,满脸堆笑地回答:“给二爷道喜,老爷今晨醒的,叫了城中好几个大夫,连太医都来看过了,都说老爷已经好了,此刻正院里一片欢欣鼓舞呢!”

“哦?是吗?”

“可不是嘛?这些个大夫之前说老爷不好了,如今老爷又一下子都好了,且沉珂病灶都不见了,可见我们老爷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他们不说自己无能断错症,只说是咱们薛家祖上积德,老爷命不该绝,这才好转了。

明明是庸医,却执此鬼神说辞,爷道好笑不好笑?”

好笑?可拉倒吧!如果没有他薛虹的系统空间,薛益只怕真的会翘辫子好不好?是万灵丹!空间出品果然值得信赖。

薛虹心中吐槽,面上却是一片惊喜,及至来到薛益院亲眼见看见薛益面色红润地坐在那里说话,又悄悄握住他的手,施展一回空间探脉技能,确定了薛虹的身体不仅已经恢复正常,还比寻常三十来岁的人更健壮了几分,这才真正地安下心来。

以薛益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活到薛虹顺利成长几乎不成问题。

却说薛益这一病,折腾了大半个月,等他彻底好了,展眼已到了年下。

身子骨健旺的薛益只觉得做什么都有兴趣,看着薛王氏忙里忙完地布置这收拾那;

薛蟠去各个庄子上收来的租子也都较往年好了不少;

商队那边赶年下也都回来了,带来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不菲的收入;

一连几天家里都是喜庆洋洋的样子,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怕说的就是如今的薛益了吧。

府里处处都是喜庆的,只薛虹这几日觉得有些不自在。

竹西、棠九两个小厮,朗月、曜星两个书童,这几天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见了他就乐,态度极其谄媚。而家中下人似乎也都有这个毛病,谁见了他都点头哈腰的,还有几个婢女,见了他居然红了脸。得亏他身子骨灵活,说跑也就跑了,要不让那几位大姐逮着了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棠九,别笑了,爷脸上又没有花,你们这是怎么了?”

棠九是四个人当中最活泼的那个,难得的是做事情够细心,薛虹素来最喜,有什么事也喜欢吩咐他去做。

棠九早就笑得肚子疼了,却也不瞒着:“这不能怪奴才,是朗月。他把爷宅子里断公案的事情写成了书,本当游戏之作,却不知被哪个说书先生捡了去,加了说书的技法一润色,竟成了一套好书,如今天桥底下还说着呢,题目就叫《贤少爷智断迷情案》。”

竹西也在一旁说道:“可说呢,别人家不知道这书说的是谁,咱们家人还不知道吗?要说还是那说书先生的手艺好,说得绘声绘色的,爷如今已经是咱们京城里天上有地上无的神童了呢,咱们跟着爷这样的主子脸上有光,能不笑吗?”

薛虹算是明白了,心说自己让这帮猴崽子们给卖了啊?也不知道这书说的到底怎么样,若是把爷的形象描绘得英武过人也就罢了,若说的不好岂不是坏爷的名声?

不过看家里下人这等嘴脸,薛虹心里也知道说得不差,又想想天桥艺人讨生活不容易,也就随他去了。只不过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对朗月道:“好哇,我日日带在身边的人不仅对主子说长道短,还把家里的事情编成了书去卖?打明儿起你也别跟着我了,自去天桥说书吧,饿不死你!”

薛虹说完甩手去了,吓得朗月脸色煞白:“爷!爷可饶了奴才吧,别赶奴才走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曜星心思最细,很知自己主子的性子,扬声笑道:“放心吧,咱们爷英明睿智着呢,怎么会同你计较?只怕得了闲,他自己也去听一回书也未可知!”

这话声音太大,走远了的薛虹似乎被声波震着了,狠狠趔趄了一下。

赶到腊月二十三这日,薛家过小年,且过年的各项事宜都已齐备。

祭拜完灶王爷,薛益带着薛虹往先生家送年礼,薛王氏拿着礼单也打发人往京中各处送礼,有几家要紧的,自是薛王氏亲自出面,最后送给贾府的,是薛王氏带着薛蟠、宝钗一起送来的。

贾王氏依旧迎在二门,见到薛王氏命人抬进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心里就熨帖得很。

“你说说你,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年年都备这么多礼来?我瞧着似乎比去年更重了些,很是破费了。”

其实人家上门来送年礼,主人家一般都是大方收下,只有道谢的。

像贾王氏这一番说辞,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架不住薛王氏送来的确实太多,能赶得上普通人家送来的三倍了,这不是说给一旁大太太张令萱听,故意上眼药吗?

大太太娘家的年礼送的不过面儿上情,且又一大半是些不值钱的书籍诗画,只有贾政爱得不行,实际归到公中哪里值得什么?

而薛王氏送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归在账面上好看不说,每次往库房里抬的时候,贾王氏还能从中挑选不少好东西——在贾府,娘家过年时送来的年礼,身为家中的外嫁女是可以明公正道留下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可不比她张令萱在婆婆面前露脸多了?真正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只不过,贾王氏也许是一年只有这么一遭比张令萱在贾母跟前得脸,那一脸的小人得志相,实在是令人生厌。

张令萱不与她计较,只不过略笑笑,便自去张罗酒席,留薛王氏母子们吃饭。

“太太,这贾王氏太过分了,您平日里那样的能说会道,今日怎么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任她在那里显摆?”

说话的是张令萱身边的大丫头春兰,听见此话,她不过苦笑:

“早年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年轻气盛,时时处处要压人一头,又比她能说会道,老太太看在我们张家的份上又很不肯拂了我的面子,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比她得脸,说她不恨我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能压我一头,她还不那么着吗?

且那是她娘家人,我何必在她自己家人跟前与她争什么长短?

再说我们家送来的那些诗词书画,大多都说孤本,在文人墨客手上是无价之宝,在她贾王氏眼中不过就是废纸,我又有什么好同她争辩的?我自留着父亲和哥哥们为我选的好东西,将来留给我琏儿,和她分辨,是在降低自己的水准,你懂吗?”

春兰听了豁然开朗,不住点头。

可是只有张令萱自己知道,最近一年多来,她时常肯病,病虽不重,却总缠绵许久才勉强痊愈,可见她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整日里管着偌大的贾府,府里上下花的比进的多,每常人情往来,家里花费的和收回来的不过是划个对等,也就是贾敏和薛王氏送来的能有些余剩。

贾敏是府上的嫡小姐,林府又情况特殊,几代列侯累积的财富,偏人丁单薄,好几辈子的财富都落到贾敏手中了,这也难怪贾敏这个姑太太三不五时地路远迢迢送些好东西给娘家了。

可薛王氏不同,贾府于她家而言是外戚,其实很不必如此大方的,可见她对姐姐的情谊。

张令萱虽看不上武勋家出来的小姐,但却不是不醒事的,至少薛王氏对自己姐姐情深意切这一点,还是很令她尊敬的。

薛家是皇商,手里的银子产业自然比他们这些当官或袭爵的人家多,还不让人家腰粗一些吗?

与之相比,张令萱不禁想到自己的姐姐张令仪。

姐姐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最清高不过的人,她可不会在这些黄白之物上留心,更别提送她什么了。

想到这里令萱自己笑了,她们姐妹和王氏姐妹本来就没什么可比的,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非要摆在一起,那不是贻笑大方了?

且不提薛家众人在外面如何做客的,且说一说至晚间,薛益与薛王氏说起了子女的教育问题。

第八章 初见熙凤

“虹儿是个省心的,平日里就很知道用功,且已经有了成效。今日去拜谒先生,先生只说虹儿明年的院试一举必中,叫我们不要太担心,只安心照顾好他的身体就好。”

古时考科举,都不许穿棉衣,富贵人家许能穿上皮袄,但只许一层。

每年科考的时候,不说中与不中,考场上体力不支冻死人的也不罕见。所以考生不仅要修文,还应练武增强体质,才不至于应付不了科考苛刻的客观环境。只不过许多人的想法左了,只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却不知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薛王氏自是欢喜:“不枉我当年挣命似的生下这两个孩子,虹儿如此我已是欣慰,最近钗儿也很是让我惊讶。老爷不是让我教她看账本吗?你可知这孩子,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别说账本让她整理得井井有条,这里面有些贪墨作假的也让她发现了不少,我正想着过完年就真的给她些事由让她管着呢。”

薛益听了哈哈一笑:“这才是我薛益的女儿。我们家本是商户,虽不比那些官家显耀,脑子却要精明些才好,总不至于让那些狼崽子算计了去。你查出贪墨的人来,不要留情面,一来杀鸡儆猴,二来再好的房子也经不住成群的蛀虫,咱们家素来不养这些刁奴,要从严整治。其中不如拿出一二件事情让宝钗自己去料理,管家管家,不管怎么懂得?”

薛王氏点头应是,可薛益却是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小的还罢了,只是蟠儿……他这个性子还是这么鲁莽,长此以往可怎么好?最近我病愈还朝,听皇上的意思,明年很是要我出去跑一阵子,这蟠儿……”

薛王氏也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无法,只得说道:

“老爷恕我无能,如果你出去时间很长,无妨把蟠儿带着,只我一个人,是万管不住他的。

老爷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日子他就是个没笼头的马,拽都拽不回。

若是真个惹出什么事来,只怕到时候再管也太晚了些。

就如前儿陈员外家那个公子为一个花楼的姑娘和人争斗险些让人打死的事,如今想想,我都觉得心惊!

京城最是繁华地,最不缺的就是纨绔。

我见蟠儿近日结交的虽不是什么恶人,却也不是虹儿那样懂事听话的孩子,免不了还是要日日为他悬着心。

我私心里想着,老爷既要虹儿科举出仕,那商队那里将来不还是要交给蟠儿料理?他过了年就十岁了,很该学些真本事了。”

薛益听了这话,像不认识一样看着薛王氏,夫妻多年,怎么会不了解她?

素日最是见不得薛蟠受一星半点委屈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不知道行商并不是看起来那样风光,一路上餐风露宿,哪里有在家里这样事事齐备,样样周到?只辛苦得紧呢。

薛王氏果然低头笑道:

“老爷不要这样看着我,当年我身体差,好几个孩子都没保住,蟠儿是我诞育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处处娇宠着他,就连他犯错我也不肯深说。

如今看来,虹儿已经如此出色,蟠儿总不能落后太多,这样虹儿长大了兄弟两个站在一起看着不像,我们做父母的面上也无光不是?”

“……你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盼来盼去,他是我盼来的第一个孩子,我心中又如何不疼?

可疼爱孩子可不是一味的骄纵,那样好好的孩子也给弄坏了。你若早这么着,我们两个也省得吵架,我也少操些心了。

既如此,过了年,我就把蟠儿带在身边好生让他学些真本事,出去见识一趟,心性也磨一磨。

蟠儿虽鲁莽了些,但心眼实,好好教导未必没有出息。

行商这回事,不比读书,还要看天赋,拼到最后不过是看谁老道罢了。

只是以蟠儿的性子,至少要‘掉层皮’才行,我有些担心呢。”

薛王氏笑了:“老爷这话说的,你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蟠儿再不济也是你的儿子,一定行的。”

薛益点头笑道:“不错。虹儿就要大考了,我会秉明圣上,无论接了什么样的差事,都会赶在秋天前回来。这是我儿的大事,我可不愿缺席。”

说起远行,薛王氏那些关怀的话又说了起来,虽然车轱辘话听过许多遍了,但薛益还是很受用,只觉得寒冬腊月里升起了暖阳,一对夫妻相拥而眠,自不必提。

及至腊月二十九日,薛家众人遥向南方焚帛奠香,敬献供品,祭拜列祖列宗。

因薛家祠堂和族中亲眷皆在原籍,所以除夕这日,薛家不过自关起门来家宴,共享戏酒,共聚天伦,燃放烟花不提。

年初一,薛蟠兄妹三人起了大早,先去父母处请安拜年,各人领了一个大大金馃子的荷包。

薛王氏、薛蟠、薛虹和宝钗分别准备了一份寿礼送去贾府,贺元春春秋。

薛王氏送了价值不菲的首饰并衣裳等物,小辈们送的不过是玩器针线,表个意思罢了。

众人又去了王子腾府上拜年领宴。

这一去,薛虹才终于见到了如雷贯耳的王熙凤。

她已经十四岁了,待九月间行完及笄礼后便可说亲。

王家也不在乎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薛虹这才得以见到凤姐真容。

她与薛虹想象的样子并无什么差别,容貌俏丽,大说大笑,却隐隐带着傲气。只不过服饰上穿戴得更显华丽,她一经过,只听得环佩叮当,绚丽耀目,富贵非常。

“呵呵,蟠儿、虹儿、宝钗,他们大人说大人的话,你们随我去玩吧!”

王熙凤左手拉着薛虹,右手拉着宝钗,着实打量了一番,口中那些赞美之词从不吝惜。又恐薛蟠吃味,时不时与薛蟠搭话,问的也都是打猎之类薛蟠爱听的问题。

于是薛家三兄妹就在王熙凤的院子里玩了一下午,及至吃毕晚饭才回去。

平日里虽不是不见,但王熙凤忙得很,总是到处去赴宴会。

只怕是王子腾夫妇觉得她是个伶俐的,带着她四处走动一来会引人注目,与各家官太太交好也容易些,二来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合该好好给她谋一门亲事,所以薛家三兄妹就算来了,十次有八九次也是见不到她的。

谁知今日一处待了一下午,三兄妹才知道为什么众人都说她是脂粉队里的英雄。

只听得她口吐莲花,虽是市井打趣,但话虽糙,却似看透了众人的心思,只有逗人笑的,却没有一句令人不快。

且她道理也分明,凡分辨个什么事情,都是她的理,别人也挑不出错来。又懂得投其所好,出手也大方。送了薛蟠一套上等弓箭并袖箭,送了薛虹几套残卷孤本,至于宝钗的礼物那就多了。

同样是女孩子,王熙凤又在穿着打扮上格外留心,什么头面、项链、戒指,金的银的玉的,镶宝的攒珠的,乃至胭脂水粉,大小玩器,不知送了凡几,连平素不爱珠围翠绕、涂脂抹粉的宝钗也连连赞她眼光好。

薛虹暗自一叹,这样一个妙人,生来就是要做焦点的。别说贾母会对她疼爱有加,就这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兄妹三人也都不知不觉地与她亲热了起来。若不是原著里刻画王熙凤脸酸心狠的本性太过生动,以至于令人先入为主,薛虹只怕此时便拿她当了亲姐姐了。

只是不知,这王熙凤的姻缘究竟如何?还会如自己所知的那样嫁给贾琏吗?这贾琏又究竟是个何样人呢?

薛虹的疑问很快就有了验证的机会。

初二这日,薛虹去给先生拜年,因先生连日身子不好,并未留饭。薛虹只得回到府里,与父母兄妹们一起说笑过了一日。

初三日,便是贾府请他们家去吃年酒的日子。

薛虹换过喜庆的衣裳,来至荣府。

只见府中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处处又张灯结彩,人人穿新戴新,时时笑语欢声,比之自己家里,更是别样的热闹繁盛之景。

薛家来得早,来至贾母上房的时候,荣府诸小辈孙辈等也才过来请安。众人一并进屋,先给贾母拜了年,请了安,又相互拜年,小孩子们收金银馃子并项圈手镯收到手软,薛王氏同辈的当家主母也送出去不少,这个且不用提。

值得一提的是本该怯生生的迎春,今儿倒是显得落落大方了许多。

上前来给老太太拜年,与众位亲眷好友说话时,并不显呆愣笨拙,倒是得体得很,只是依旧是话不太多。

“迎丫头瞧着似乎是长大了。”

薛虹听了贾母这话,再看迎春时也觉得眼前一亮。

仔细端详迎春半日,只见她眉眼生得极好,虽不如元春那般似与生俱来的雍容,却比元春有着别样的风情,容貌并不在元春之下。

此时节,她见众人都瞧着自己,便微微含笑低下头去,也算是柔婉动人,我见犹怜了。

第九章 出身名门的大太太

只是奇怪得很,若迎春自小就有这么好的教养,怎么会成长为老实无能,懦弱怕事的“二木头”?

张令萱一旁笑道:“我们的姑娘可比不得她元春姐姐,自来是个怯弱的性子。她老爷又是万事不管的,若我再不疼她些,如何使得?原是因她还小,并没打算怎么狠教,也不愿她失了童真。但我们是什么样人家,姑娘们怎可混过日子?如今女夫子和宫中退下来的教养嬷嬷已经齐备了,不出几年,保管给老太太一个大家闺秀~”

听到这里,薛虹懂了。只怕原因都在这位大太太身上。

贾赦之原配健在,并不同于邢夫人那等小门小户出来的,自然不会对迎春漠视,甚至给了迎春相对于庶女来说非常优渥的待遇。这虽然和他知道的有所不同,但现在这样的场面薛虹还是乐于见到的。

迎春的庸懦无能,大部分来自于父亲的疏离和继母的放任不管,虽听起来这位贾府二姑娘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只是这贾老太君的教养除了好吃好喝的待着,也不像文官之家把礼仪看得多么重要,终究要看姑娘们各人的修行了。

但是人人生来不同,迎春虽长得比探春好,却不比探春胸怀豁达,又不在书本上用心,显得有些无知,更可以说最是个心思重的。

她平日里最在乎嫡庶之分,又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探春还可没事讨好讨好王夫人,王夫人表面上是个“佛爷”偶尔也会照拂探春一二。

可邢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你又没有探春能说会道,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送给她——靠她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月例,手里能攒下什么?就算是攒下了些,也不过下人贪墨的,且邢夫人也看不上眼——便也只好夹着尾巴做人,时时处处不敢给人添麻烦,就怕她一个没人疼的庶女再在府中令众人生了厌,那就更没了她站的地儿了。

谁知这样退让的态度竟让她本就多思多疑的性子变得软糯不堪。

未出阁前,她自己本人倒是小心翼翼守着规矩,的确没有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但因她的无能,御下不严,又惹出多少事端?丢了多少脸面?连她也被带累着听了多少糟心的话?

嫁了人之后,虽然说遇人不淑,那孙绍祖确实是个人渣,可她这样的性子更是断送了她性命的元凶。

薛虹此时也生出了怜惜之意。

明明本是个如花美眷,却因为没人重视,一步一步踏入惨死的结局,岂不令人感叹?若此生她能得益于主母的照拂,能走向不同的结局,至少不至于断送了卿卿性命,那该多好?

薛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迎春,思绪却飘飘忽忽,心里一阵疼,一阵怜,直到身边的笑声越来越大,迎春也因他的注视投来了疑问的眼光,他似乎才回过神来,暗暗自嘲不已,他怎么也跟宝玉似的怜香惜玉起来?

不过也难怪,难道他薛虹就不是男人了,见到美女就不心动了?怎么可能。

张令萱的话逗乐了众人,也有管家娘子、嬷嬷赞张氏宽待庶女,心地慈和的。贾母却觉得区区庶女,好吃好喝地待着就行了,将来成年,不过费一副嫁妆,如此周章,只怕是沽名钓誉,何必如此?于是心里有些不喜。

无奈,贾母的行事作风向来如此,只要是与她相左的,她都不很喜欢。

只不过张令萱身后的张家实在势大,不得不忌惮些,所以这么些年,让张氏管着家,虽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却也不是事事顺心,只每一次她都说得和软,从来没给这个大儿媳没脸过。

嘿,只她一个身在贾府权利巅峰的人,时时处处不得不顾忌着儿媳的脸面,你说她不憋屈那可能吗?

你道张令萱出自谁家才令贾母这么忌惮?说起这个,更是槽点太多,薛虹初次知晓的时候可谓大跌眼镜。

她父亲名张英,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如今因衰老病弱已然致仕在家休养。

但她的哥哥们却是争气得很,都是堂堂正正从科举出仕,个个都有功名在身。如今她的二哥哥张廷玉,已入值南书房,是天子近臣,后世之人谁人不晓?

薛虹知道大太太家世的时候,那是百般不解,张家的女儿,尤其还是千古名臣张廷玉的小妹妹,怎么会嫁给一无是处的贾赦?真是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贾府虽看着是个国公府,却是虚爵,哪里有张家这样的权臣势大?

其实这件事情要追溯到多年前的一次庙会,要不是因为贾赦在庙会上层远远见到张令萱的倩影,因此一见钟情,百般打探知道了她的家门,又求着尚在人世的老国公夫人想方设法与那张英订下亲事,张令萱如何会嫁给贾赦去?

岂不知张英多么娇宠自己这个老来女,若不是看在贾赦对幼女用情至深的份上,想女儿嫁给他必不会受苦受气,只怕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只不过张令萱在家的时候备受娇宠,嫁了人以后婆家也不甚刁难,虽然她生性聪颖,才智双全,万事周全,但她行事上不免有些刚愎自用,甚少考虑别人,到如今已是暗暗树敌不少。

且贾赦的性子向来是个不安分的,娶令萱回来不上几年,也不似从前那样只守着她一个了。如今院子了除了令萱这个正妻,还有三个姨娘,两个通房丫头,几个姬妾也时常闹得乌烟瘴气,惹得令萱心寒不已。

这比起原著中满院子都是小老婆的状态是好看了些,但终究不是令萱良配,好在令萱于男女之情上不甚留心,只一心守着贾琏,兢兢业业地管家,他们夫妻却是有些貌合神离了。

而今天令萱精心教养迎春这一遭,首先挂下脸子来的就是王夫人。

她心说你倒是大方,谁不知道迎丫头的亲娘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你眼前没有个得宠的妾室膈应着你,自然想怎么待迎丫头都是你说了算了。

可是你这样一来,我是不是也要替探丫头安排?若我装聋作哑这么混着,底下人自然说我不如你大方,甚至还会说出我苛待庶女的话来。

若我同你一样替探丫头张罗,本就不让人省心的赵姨娘还不翻上天去?日后叫我如何弹压她,且我心里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你今儿想起来给迎丫头安排女夫子和教养嬷嬷,明儿是不是还要给琮儿这个庶子请先生送学堂?难道我将来还非得有一天,把环儿那个尚未满周岁的奶娃娃当嫡出的一样培养?不可能!

王氏心底百般不愿,可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她还不至于失态。

心中转念又想,探丫头过了年才四岁,好听话谁不会说?有心不管她,到了跟前再找事由托赖也就是了。

于是王氏面露和善道:“偏我的心就和大太太一样的。别看探丫头过了年才四岁,但着实是个灵窍的孩子,只是她还小,等她大些,我也不会薄待了她去。”

众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筵宴皆齐备了,外头老爷让请老太太和各位太太。”

听见来请,之前的话头自然止了。

以贾母为首,一众人浩浩荡荡往大花厅去。

戏酒什么的不需多记,只是一味的热闹奢华,却让薛虹觉得有些气闷。

他的口味偏重,向来爱吃辣的。可席间伺候的人给他布的菜不是油腻腻的,就是甜滋滋的,虽味道不错,却始终吃得不爽。至于那些辣味,他的碗里是一点都不见的,谁让这副小身板还是个八岁孩童呢?

至于戏班子唱的戏……你让薛虹一个二十一世界的新新人类看这么老古董的戏码,着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而原著中与他同辈的主角们,现如今个个都是奶娃娃,经典桥段料想也不会发生地这么早,只看着一桌子人吃饭,实在没趣儿的很。

薛虹便以尿遁,偷偷溜到别处玩了。

来了贾府几次,但多是在贾母正房或是王夫人院。至于这荣府的其他地方,薛虹只有脑中原主残留的记忆,他自己还真没亲眼见过。

时值冬季,自然是没有什么姹紫嫣红的后花园可看的,梅园那里多会遇见各家女眷,他都已经八岁了,到了该避嫌的年纪,自然也是不适合去的。

想来想去,薛虹还是选择往前院去。说起来,他还没好好看过荣禧堂正院呢。

谁知主仆三人一来不熟悉路径,二来一路上怕碰见人,一惊一乍躲躲闪闪,就怕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的薛虹又要被人拘回去,在那酒桌跟前干耗着。

故此七拐八拐,很快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二爷,这是去正院的路吗?”棠九一边走,一边犯嘀咕。

薛虹一一翻白眼:“你问我?那我问谁去?”

竹西乐了:“二爷不过是不喜欢那宴席,咱们不拘找个什么地方待着也就是了,等混过了时间,随便找个人带着也是能回去的,很不必在意。”

第十章 珠大哥哥在干啥

薛虹心说正是这个理,反正荣府的下人很多。若不是他们刻意避着,想要找人问路还不容易吗?

只是,这怎么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之前的路上也都是繁盛光辉的,可如今误打误撞进来的院子却并不像别的院落那般张灯结彩,若不是门口悬挂了大红高照,只怕这小院儿是一点年味都没有的。

“二爷,这……”棠九还要说什么,察觉到屋里有人的薛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蹑手蹑脚靠近院中主屋,只听见屋内隐约有读书声。

薛虹听了一会儿,认出声音的主人,心说我不是往荣禧堂走的吗,怎么跑来他的书房了?

既然来到这里,薛虹也不好一声不吭,只听他调高了声音,向屋中询问:“是珠大哥哥在里面吗?”

屋里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虹兄弟,快进来吧。”

薛虹带着两个小厮,进到门内。只见贾珠手捧一卷《大学》,身旁还站着一位美貌的丫鬟。

单看着丫鬟的长相,虽比不得府中几位小姐,却也是颜色好得很,似乎那混世魔王宝玉屋子里最漂亮的晴雯都要比她逊色三分。

薛虹上前见礼,分宾主落了坐,这个俊俏的丫头亲捧上茶来。

不知是不是薛虹的错觉,这丫头脸色红润,似乎面上含春,就连举手投足间也是风情万种。

这是……

外表看起来不过是个孩童,但是内里子却是活到快三十岁如假包换的成年了。看这丫头形状,薛虹还不知道刚才贾珠避开人在这书房里和这个丫头做过些什么,只怕他也是妄称两世为人了。

薛虹心说,你们家前头大排筵宴,来往宾客络绎不绝,需要你这个二房长子接待的又岂止一两位?再者说今日来的虽都是家里人,岂不知那张家和林家派来的人都是很值得结交一二的,对于将来的仕途有益无害。

尤其张家此次亲派了张廷璐的门生上门,你母亲虽与张令萱不和,但你是正儿八经要走科举出仕的读书人啊!难不成因为你母亲的缘故,连对你仕途有益的人都要一并厌弃,竟要把自己的前程埋没了?还是……你贾珠根本就是个披着秀才氅的酒色之徒?

薛虹神色一凛,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

根据原著,贾珠早死。很多人都说,他是读书太下功夫,屋子里姬妾又多,两下夹攻把他活活耗死的。薛虹今日竟深以为然。

不过,只怕什么姬妾太多,是给贾珠粉饰之辞。

你若是个洁身自好的,屋子里美女再多又与你何干?只怕也是个打着风流的旗号,花丛中任意采撷的下等货色罢了。

想到这里,薛虹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男子好色,由古至今,这是男人的劣根性,似乎也不能十分责怪贾珠。

哪个男人不爱美女?连他薛虹自己也是很享受美女环绕的感觉的。当年别家公司高薪撬他他都不走,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办公室里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几位小姐姐?

不过他也算正经,拼尽头三十年的耐力管住了自己的大猪蹄子,与同事相处得十分融洽,毫不逾矩。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俩大猪蹄子太老实的缘故,他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小姐姐们一个个为人妇,为人母,眼睁睁看着办公室话题从鞋包、穿搭、小鲜肉变成母婴类,眼睁睁看着愿意调戏自己的小姐姐越来越少,而他却依然披头散发在风中大把大把吃着香甜的单身狗粮。

其实吧,薛虹长得还不错,事业上也算得上小有所成,别的不说,起码房子车子票子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身边也从不缺乏爱慕者。只是他那些露水姻缘从未修成正果,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其实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找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结婚而已,谁知道却这么难,因为没有几个女生最后是嫁给爱情的。现实总是狠狠地扇他大嘴巴子,薛虹本人也很无奈的。

他对身边的女人做过简单的分类,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女强人型。

越是优秀的女人越自强,不肯依附男人。这类女人干练、漂亮,却心防太深,四周总有铜墙铁壁似的。她们不信任男人,却是男人最好的合作伙伴,而非伴侣。

这样的女人,他结交很多,却仅止于工作。

第二种是花瓶型。

越是自恃美貌,看中自己外表的女人,就越有可能把自己打造成商品。

她们不吝惜展示自己身体的美好,甚至很容易令男人为她们的美色沉迷。但,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她们选择的男人非富即贵,只是她们的婚姻或者关系,不过是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怎会善终?

这样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却是清晨起床,只一沓钞票就可各奔东西。

第三种是持家型。

这类女人很普通,却越来越稀缺。

她们相信爱情,相夫教子,本本分分。能顾着自己不温不火的事业,又能照顾好家里的一切。

但在他的眼里,她们大多沉闷无趣,也多自卑,最是寡淡无味的。

薛虹曾想过,在自己事业稳定到足以负担生活压力的时候,他就会娶这样一个贤惠的女人。

她可以不干练,也可以不貌美,只要她能守着自己,守着家,安安分分的,于自己而言也就足够了。

再看向贾珠的时候,薛虹眼中的情绪就变得复杂多了。好吧,他是不会承认他羡慕贾珠的。

“虹兄弟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戏酒不好?”

薛虹撇了撇嘴:“不是不好,只是看得多了,怪腻的。出来走一走却又迷失了,这才误闯了珠大哥哥的书房,还望莫怪。”

贾珠看了看薛虹,抬手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这又值得什么怪罪?只是难为我这里冷清,你很该去你琏二哥哥的书房看看,可比这里好看得多了。”

贾珠状似无意的话停在薛虹耳朵里怎么就感觉这么别扭?

他这书房,虽无甚装饰,却也算得上顶好的了,总比他自己的那个强了许多。说贾琏的书房比他的好?呵,当然了。人家是贾府承嗣丁,长房嫡孙呢,待遇自然要比你好得多了。

薛虹只笑着饮茶,夸了一回贾珠的茶叶好,贾珠也不以为意,说诗书茶酒这些,他远没有贾琏在行什么的,薛虹眼神更疑惑了一分。

“听说虹兄弟的童生试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准备得怎么样,可有把握?”

贾珠的问题问得很平常,只是为什么薛虹能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出阴测测的感觉,这是……?

‘叮,请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劝诫贾珠。此乃贾府中与读书作文上最有天赋的人,却沉迷于声色,请宿主点醒,完成任务可获得50点经验值。’

听见这个,薛虹心里都要骂街了。

本来,贾珠年纪尚轻,薛虹这个“过来人”提点他几句也无妨,何况还能赚到经验值,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同他交谈的这几句话中,薛虹就觉得拧着劲儿的别扭。

话里话外除了是对贾琏物质生活上的艳羡,就是对府中没把他这个十四岁进学的好苗子当回事的抱怨,再不然就是对薛虹通过童生试多次考试表示的怀疑,和隐隐不看好他秋天院试的结果。

怎么着?只许你贾珠是个读书的奇才,别人都不能比你好是怎的?再说你就算是十四岁进学又怎么样?难道贾府还要因此让你的各项生活标准逾越过名正言顺的承嗣丁贾琏?

是了,薛虹怎么把这茬忘了!

原著中,那王夫人不是在贾家正房夫人去世以后,刻意把贾琏给养废了,然后一点一点图谋贾赦身上的爵位,想方设法地想让贾母把爵位给那凤凰蛋宝玉承袭的吗?

既然有这么个心怀不轨的娘,只怕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个狼崽子毋庸置疑了。

薛虹暗自不齿,心里越来越瞧不上醋意连天的贾珠,面上却不显,只以精神力与系统沟通着。

‘什么破任务,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完成?’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没有问他原因,似乎能感受到薛虹怒气一般,只淡淡答道:‘可以的。宿主只要选择取消任务就好。’

哼!

薛虹毫不客气地取消了任务,也觉得待在贾珠这里比坐在宴席之上还要无趣,便借口出来了。

一路上仍旧胡乱走着,棠九见自家主子面色不虞,也不敢问,只同一旁的竹西打眼色,竹西摇摇头,心说我也不知道咱们爷这是怎么了呢。

薛虹生气不生气且不论,那书房之中的贾珠却也是气得不轻。

“哼,连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还敢跑来同我耀武扬威?”

一旁的美貌女子见此间已无外人,浑身就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软软偎进贾珠的怀里。她能得宠,靠的可不全是外表,对于贾珠的性子也早是摸了个透彻,平日里贾珠那些无名之火,都是她给浇灭了的,说是贾珠的解语花也一点不为过。

第十一章 贾琏的书房

只听她劝道:“云萝不喜欢爷生气的样子,不过是个黄毛小子罢了,能有什么建树?且别说他小小年纪能不能考得过童生试,就算让他侥幸过了,不过也是商户里出来的下九流。岂不知越是这样的,越容易登高跌重,小小人儿,知道什么轻重?哪里及得上爷,家世显赫,又通人情懂世故,又有文笔,又有才干。爷快别生气了,且闻闻妾怀里拢的香,喜欢不喜欢?”

到底是解语花,两三句话就令贾珠面色和缓,此时正握着她的纤纤玉手,笑骂道:“你个小浪蹄子,爷正饮宴,你便勾搭爷来此,不过是个俗香罢了,却勾得爷几次三番欲罢不能,给爷过来,看爷不好好收拾你!”

贾珠说得狠,手里也不闲着,云萝娇软着配合,嘴里还不忘求饶几句,引得贾珠更加不想回那劳什子筵宴了。

另一边,薛虹正低头走着,却不想突然被人叫住。

“虹兄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薛虹回头一看,倒是贾琏。

他也是一边生气,一边闷头就走,本来就不辨路途,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了。见贾琏生得眉清目秀,似有几分女儿之态,却是见人就笑。

薛虹心说,这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了。

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荒唐纨绔,不论身份,凡颜色好些的女子都拉进自己屋子,不顾国孝家孝,停妻再娶的色胚?根本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很有前世明星小鲜肉的感觉。难道自己的存在把贾琏的性格都蝴蝶了?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说贾琏会是王熙凤的良配?

薛虹也笑道:“琏二哥哥恕罪。小弟不过是离席逛逛,却不知怎么迷路了。”

贾琏听了,唤来身边的捧砚:“你去后头传个话,告诉姨太太,就说虹兄弟和我在一处略坐坐就回去,省得姨太太找不见虹兄弟着急。”

捧砚领命去了,薛虹就被带到了贾琏的书房。

原来贾琏也是家来换衣服,不想一出院门就见到闷头走着的薛虹,似是地上有银子一般。

“刚才虹兄弟看起来面色不虞,是哪个惹你了?”

薛虹撇了撇嘴,看在贾琏生来可亲的份上,也没打算瞒着,却也不肯以言语上挑拨两房兄弟关系,不过轻描淡写两句:“方才自珠大哥哥那边过来,只是我淘气,想凭借自己的记忆原路返回,却转来转去仍找不到路,有些着急罢了。”

贾琏听了不疑有他,笑了一回薛虹小孩子心性,邀他去饮茶歇脚,薛虹应了。

贾琏见他知礼得体,叹道:“虹兄弟虽年幼,却是学有所成了。头年下场就能一路过关斩将来到童生试最后一关。可叹兄虚长你几岁,却是你的同科了。”

薛虹却是意外:“怎么今年琏二哥哥也考院试吗?我却不知道。”

“是。这回已是第二次,头一次府里也很重视,四处张灯结彩大说大讲的。谁料想只有府试过了,后面的考试接连落第。这满府里人多口杂,虽不至于如何,但为兄着实受了不小打击啊。

不过胜在年幼,舅舅又命我入了张家家学好生温习了几年,很快振作起来。今年太太故意不让声张,只怕登高跌重,没想到竟是闯到了院试一关。说来我是已经很满足了的,今年就算不过也没什么,好好温习以后再考也无妨。只是羡慕虹兄弟你才思敏捷,非愚兄辈所能及的。”

贾琏这话说得诚诚恳恳,态度谦逊,一脸的羡慕也是明公正道。薛虹也是忍不住腹诽,贾琏轻飘飘一句“府里人多口杂”,难道薛虹不知道贾家下人平日里嘴有多碎吗?

原著里薛家一进贾府的门就漫天撒银子,连洒扫婆子都得了薛家的好处,还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那起小人,攀高踩底,无利不早起。得了薛家的甜头,自然是什么话好听说什么。

薛家并不是哪里见不得人怕人揭短,只是虽同为金陵四大家族,门第根基摆在那里,到底要比国公府低许多,如此也算是不得以而为之。

只有薛虹心疼那些塞给贾府刁奴的银子。有那个闲钱,接济穷苦积德行善也比反填了那些泥猪癞狗的欲壑要好。

只是他这刚从贾珠那里碰完软钉子回来,碰见贾琏坦坦荡荡又讨喜的行事风格,薛虹立时觉得更加可亲。

不管原著中描写的如何,反正薛虹是觉得眼前这个贾琏值得一交的。

“爷,你看。”

薛虹这儿正走神呢,棠九悄悄拉了拉薛虹的袖子,又瞧了瞧贾琏的屋子,棠九那小眼神薛虹一看就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爷你看,琏二爷的书房着实比珠大爷的气派多了,难怪他话里话外总是那么阴阳怪气的,只怕私心里不知怎么羡慕嫉妒恨了。

薛虹暗笑,便又沉下心思好好打量了贾琏的书房一番。地方大咱就不说了,略一打眼,只见这书房之内装潢的那叫一个高大上。别的不说,单单是屋里这一套上等老榆木打造的家具就已经价值不菲,更不用说桌上摆的文房四宝乃至镇纸、笔洗之类,大多出于名家之手,不是镶金的,就是玉雕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令薛虹意外的是贾琏书柜上的藏品。

什么经史子集,四书五经之类常见书目且不论,且说那书架上藏世孤本、话本游记、名人传记之类,种类繁多,俱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饶是见多识广的薛虹随意翻开几本,也不禁啧啧称奇。

就贾琏这个书房,只怕爱书者进来都会不舍离去,也难怪贾珠会那么阴阳怪气的,不管是张家藏书颇丰也好,还是大房得宠,有意偏疼贾琏也罢,总之贾琏这里的藏书已经到了让薛虹爱不释手、目不暇接的地步。

“琏二哥哥,这些书……我可以借阅吗?”。

早知道薛虹于读书上有大才,看他对书本的喜爱,贾琏一点也不意外,笑道:“这值得什么?我这里的书虽多,却大多都是手抄本,真正的孤本遗迹都是在舅舅们手里的。虹兄弟若是有兴趣,拿去看就是了,不必客气。”

其实在这个年代,真正爱书的人,对于孤本遗迹是跟吝啬的,生怕被别人看了去,传扬出去坏了其正本价值,或是破损了脏污了什么的。

今见贾琏如此大方,薛虹不得不想,难道是贾琏手里还有更珍贵的书籍?或者他对于书本什么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好吧,无论是因为什么,反正贾琏的慷慨是薛虹的福气。他仔细挑选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籍,又施礼谢过,又和贾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交谈之下薛虹发现,贾琏是个极健谈且心思活络的人。

他明白自己对于读书其实并没有什么天赋,但在母亲的半强迫下,他也不得不用功,虽然收效甚微,但是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勤奋努力地做着学问,权当是对母亲尽孝道。

只听他叹道:“我是于科考上不执着的,心里总想着捐官。

但我既不是贫穷人突然发财,富而不贵,美中不足,需要捐个功名提身价,又不是三年大比,年年落第,实在年纪大了才不得不捐官出仕,以谋出路。

如今我年纪这么轻,家境又这么富贵,不想着刻苦用功,从正途上巴结,却心心念念只想捐官,岂不是没出息?

所以就是明知道家里有好门路能谋到实缺,在父母和舅舅们跟前我是连捐官的捐字都不敢提的,且混着,只好等考上了秀才后再寻机会展抱负了。”

薛虹笑道:“琏二哥哥可别妄自菲薄,怎么落榜一次就对读书失了信心?俗话‘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科举之路长着呢,怎可妄下定论?再说,做官也不急于一时,以哥哥的才干和出身还怕以后没有官做得?”

贾琏却是连连摇头:“都说你是个神童,世事洞明,怎么也说这样的孩子话?我是不是读书的材料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了。

你知道,我们贾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可近几年的光景却越来越不好,只不过外表好看而已。我是荣国府的长子长孙,怎可不为家族着想?

我是要做官的,还要做好官,这样才能光宗耀祖,重振家声。只是……哎,只能怪我不是念书的材料,我若有珠大哥哥一半的才学,也不至于这么烦恼了。

谁不想科举出仕,名正言顺?这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真的年年落第,一拖再拖,影响了仕途不说,能做的事做不成,那就真的枉称了荣国府的长子嫡孙了。”

聊到这里,薛虹不止要对贾琏刮目相看,更是产生了几分真诚的敬意。

贾府说起来是国公府,赫赫扬扬,富贵荣华,其实传到这一辈,贾府在京中的地位到了如今已经是很尴尬的了。

在大清,能称得上“国公”的,按常理,那必须是爱新觉罗的宗室才可获封,分为四个等次,乃是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

而大臣的爵位自然是公侯伯子男等一类。

第十二章 不上不下的贾府

荣宁二府原先是皇室破例封的异姓功臣,给了不入八分镇国公的殊荣。

虽然叫法上也是叫镇国公,但“不入八分”这四个字顾名思义,一看就不是皇室嫡枝,与皇室正统的“八分”,也就是正儿八经的八旗子弟八竿子打不着。

是那些出了五服的宗室子和贾府这样的异姓功臣享有的特殊爵位。

如果袭爵者本身没有官职,连入朝听政都不能,更别提入皇室玉蝶了。所以这一等的爵位只不过是皇家给的脸面罢了。

贾演和贾源二位老祖宗还活着的时候,贾府虽然比真正的皇家宗室矮上一头,但好歹也算挂上了皇亲国戚的名头,朝中官员虽有些面服心不服的,却是没有人明着轻视贾府。

而两位能者祖宗去世后,贾府看着子孙众多,却除了捐官占虚席,或者一味循例敷衍,做官不做事的人,就再找不出一个有真才实干的。

近几年只有宁国府贾敬一人考上了进士,却是点了庶吉士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爵位也是每袭一代便降一等,其势自然大不如前。

上有皇家宗室的轻视,下有治世能臣的不齿,贾家子孙富贵安逸久了,做出的事情也渐渐不足为外人道,连名声也跟着臭了,所以荣宁二府在京中权贵圈里才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

而如今在贾家众多不肖子孙中,能出贾琏一个实实在在为贾府命运着想的人,实在是难得的很。

说是因为贾琏母舅的耳提面命也好,贾琏自己懂得担负家族命运也好,至少他能有忧患意识,又肯上进。

不管他最后能成长到到什么程度,也总比温水煮青蛙,直到大厦倾翻那一日,死到临头才来后悔虚度光阴要好吧?他现在的作为才是贾家长房长孙应该有的样子。

这让薛虹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欣喜。

再加上贾琏话语诙谐,圆滑世故,既不似王熙凤那般市井取笑,也不似贾珠那般绵里藏针、话里有话。

他的话反而大俗大雅,在情在理,且听得出来此人有些见识,不是那种天天被逼着读死书的呆子,薛虹更愿意听他说话了。

“是兄弟想窄了,断料不到琏二哥哥早已做好了家族荣辱一肩挑的准备,失敬失敬!”薛虹站起来,恭敬地向贾琏施了一同窗礼,又说,“其实兄弟也是为家中前程担忧着呢。凡读书作文的,科举就是奔头,仕途就是出路,没有一个不想着光宗耀祖的。这荣国府尚且如此,就别提我们薛家了。区区一个皇商,徒留一室富贵,这京中哪只眼睛看得上我们?”

贾琏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似是遇到知己:“虹兄弟!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好些,恍惚还有几停人说你会断案的,心中早已奇怪,只道你虽年幼见识倒不浅,如今听了你这句话才知道所料不错。你放心,以你的才学,科考不过是囊中取物,早晚有腾达的时候,还怕薛府没有光耀的一天?”

薛虹听到贾琏提起什么“断案”,想起自己被那说书艺人拿来做范本,着实的老脸一红,只谦虚几声笑说不敢,便安静坐着,只听贾琏谈讲。

贾琏是个不惯约束的人,又比薛虹大几岁,因知道薛虹素日被拘在家里读书很少出门,便兴之所至随便谈讲了些从前出门时的见闻,薛虹果然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说着说着,贾琏又叹了一声。

“可叹我年纪轻,有这样的家世,母亲又对我寄予厚望,可谓满身都是束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个自由,我真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担风袖月,一览天下山水,岂不美哉?哎……”

听见贾琏叹息,薛虹但笑不语,也并无什么振奋人心的话语好说,一个16岁的富家少爷都想不出办法逃出大户人家的牢笼,他一个8岁顽童又能有什么好主意?

自叹息一遍,贾琏突然想到薛家乃是行商之家,便道:“虹兄弟若是有机会随令尊出门行商,倒是能见识一二吧?”

薛虹点头笑道:“话是如此。听父亲说,年后若他得了差事,出门时就要把哥哥带在身边历练历练。可叹我年纪小,又要备考,母亲必不肯的,此次定然不可成行。不过父亲既然肯带上哥哥,将来我长大了,也是肯带我出去的。”

贾琏不禁又羡慕一回。

薛虹和贾琏本是少年,都是一身热血,又很投契,于是二人无拘无束,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此这般,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晚饭时分。

后头有人来唤,二人来至席间,薛虹却是随着贾琏到了男宾席上。

“同你琏二哥哥聊得这么开心?”

薛益笑盈盈问了一句,薛虹点头道:“琏二哥哥那里的书多,我借阅几本。且琏二哥哥心中有成算,孩儿深以为然,便聊得多些。”

薛益不过随口问问,却听见儿子一本正经地这样说,细问之下,既喜幼子懂事,又怜他小小年纪心思太重。

突然想起不只薛虹,就连宝钗也是如此。除了笑叹一回双生子性子颇像之外,薛益这心里说不出的熨帖。京中多少不肖子孙?他的儿女能如此,不是福气是什么?

之后的宴席无甚可述,只说薛虹得了好书,回去细细品读,果然更显事事通达。

自此后,薛虹每常造访荣府,却是除了给贾母请安,就是去贾琏书房读书,认他是个知己,与贾琏兄弟二人日渐亲厚,倒是与贾珠这个亲表哥疏远了些,此乃后话。

且说薛益定下了二月初二的日子起行南下。这次因要带着薛蟠,薛王氏只管好生打点,打发父子二人出门,薛虹、宝钗正月二十一的生日,和自己正月底的生日都不曾过,只不过亲属间来往送些寿礼。

展眼出行之日已至,薛王氏领着双生子到京城码头送薛益父子登程。

薛王氏素来疼爱薛蟠,虽说狠下了心要让薛蟠出去历练,可真到了分别之际,终是不舍,少不得叮嘱再三,淌眼抹泪。

自他二人走后,薛王氏也是每天闷闷不乐,时常盘算父子每日行几里,如今歇何处,惦念担忧不断,竟是比新婚后薛益第一次远行显得更加伤感。

幸而宝钗、薛虹两个常带着小小的宝镶前去凑趣,插科打诨使尽浑身解数逗她发笑,日子也好歹一天天过得去了。

只薛虹心里暗暗不安——也不知道原著中薛大傻子遇到甄英莲的剧情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

这件事是压死薛家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如今薛家有了第二个儿子,薛益暂时也无性命之忧,可这事儿就是让薛虹挂心不已。

不管怎么样,人命官司到哪里都是要命的污点。

平日里薛蟠但凡出门,薛虹都觉得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还好他年纪尚幼,他们生活的地方又是京城,并不在事件发生的金陵地界,似乎还不够触发这段剧情。

又或者薛二少爷换了个瓤子,能把这件事情给蝴蝶掉?至少打从薛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薛蟠那里一切暂且相安无事。

对于这件事情,薛虹既怕它发生,又盼着它发生。

怕它发生,是怕在无人制止的情况下,薛蟠仍旧纵奴打死了冯渊,背上人命;盼着它发生,是盼能够在自己或者薛益在场足够制止薛蟠鲁莽的情况下,让这件事情得到正确的处置,不至于令冯渊殒命,了了这件事,也好让薛虹不用整日如鲠在喉,担忧不已了。

可是如今他们兄弟两个一个随父亲远行,一个留在京中备考,薛虹就是提前知道这一段公案也无法做些什么,只盼这件事情迟一点发生,只盼薛蟠跟在薛益身边能时时收敛,别鲁莽闯祸。

当然,无论薛虹怎样担心,日子还是过得很快的。

到了三月初一王夫人生辰那日,薛王氏已经调整好心情,带上了丰厚的贺礼,准备去贾府赴宴。

其实王夫人今年不是整生日,府里原也不打算如何操办。只不过如今府中没有别的事,又恰逢前不久贾珠与李纨的婚期已经商定,贾母高兴,也就把王夫人的生日当作事情办了。

现如今贾府中是张令萱这个一等将军夫人执掌中馈。

她是张家的女儿,那张家至令萱这一辈,已是读书传家的第五代。俗话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张家可谓真正意义上的世代钟鼎,诗礼簪缨之族,令萱自然比王夫人懂得礼法,知道进退,也更有才干。

张令萱虽自嫁入荣国府以来就知道府中支出远远大于收入,且家奴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人数庞大。府里的差事说来说去就那么些,任上的人又不可能常换,实在是僧多肉少。

这些人里,又有很多都是“有体面”的旧奴。就算是年轻的,仗着老子娘的脸面,即使身上无差事,来至荣宁两府都可在下人中横着走。

这是贾府的旧规矩,纵得这些家生子身为奴才却眼比天高,就算张令萱想着法子置办那些银子产业,用的人也不外乎这些。

第十三章 宝玉出场

而依附贾府生活的蛀虫们,贪墨悖主,阳奉阴违的把戏都是胎里带来的,能有几个尽心尽力为贾家做事?

以至于令萱虽绞尽脑汁为贾府谋财路,架不住下头刁奴对上欺瞒主子,黑心贪墨,对下横行乡里,霸道欺民,每年拿着那几万两的蝇头小利,还以为外头世道艰难,而自己愚笨,生财无方,能有这些收入已经难能可贵了呢。

所以这么多年,张令萱呕心沥血掌管这份中馈,也只是以公中收入与支出相持平为目标,不断努力着。

然而她再怎么努力也好,公中账面上的钱也是一年一年减少,虽然数目不至于令荣府一夕之间难以为继,但库中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却年年都要典当多件方能缓解赤字。

如今贾母突然想着要给王夫人做生日,这让张令萱眉头一皱,却不好驳了贾母的面子。只好回到自己院中,不停翻看账本,暗自叹息。

妯娌过生日,她是当家人,办得太简薄家里上下看着不像,定要嚼舌根子;办得太隆重,因又不是整生日,中馈又日益见虚,根本犯不上大操大办。于是张令萱很是头疼了两天,才定下菜馔酒席又请了两个戏班子给王夫人选,生日当天唱一天的大戏。

薛王氏带着孩子们来至王夫人院的时候,与她交好的正六品兰翎侍卫胡洲明的夫人尚氏、从六品翰林院修撰黄清的夫人楚氏都已经到了。

她们二人的夫君都与贾政交好,几家夫人也是往来密切。因素知王夫人爱财,两位夫人送的都是俗之又俗的黄白之物。

薛王氏也是捧上了一副极精致的赤金红宝石头面、一对白玉镯子、一柄翡翠东珠如意,上等宫锻四匹、上等宫纱四匹,并寿桃、寿面前来贺寿。

这样的礼,给贾母贺寿都使得,足见薛王氏对王夫人出手大方,壕气万丈。王夫人也因此在众家宾客面前有了好体面,一时拉着薛王氏嘘寒问暖个不停。

此时前面又来人报说南安郡王府、北静郡王府并年府纳兰夫人都有寿礼送来。

这三家送的东西都是面上情,远不比薛王氏的礼重,不过是些寿桃寿糕或寿星图并几样绸缎纱罗,再没有别的了。

但王夫人还是恭恭敬敬地领了,并拿了沉甸甸的荷包请三府尊管喝茶。

南安王府和北静王府自不必多说,好几代的情分,素来与贾家交好,来往甚密,此次王夫人作寿,他们送了这样一份礼来是众人意料之中的。

而那年府,不是别人,竟说的就是年羹尧府上!

原本荣国府和年府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盖因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乃是年羹尧的下属,常年俯仰鼻息,溜须拍马的。年府对于王子腾一家虽算不上亲近,但王家的红白喜事,年府上那位知书达理的纳兰夫人总是会尽一尽心意。

纳兰夫人是谁?那是名扬后世的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女儿。教养和性子都是极好的,只可惜随了她父亲,身子一向孱弱。

不过,只要她觉得身子骨爽利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极愿意出门,性格并不沉闷,也不呆板,更可以说是爱凑热闹的。只是这几年病势渐重,越发力不从心罢了。

薛虹因为年幼,父亲又不在家,薛王氏恐他在男宾席上不好生吃饭,一转眼又不知跑去哪里,叫自己好找,就带了来同女宾一道饮宴,此时自然也在王夫人院中。

他一听见年羹尧的年字,浑身就打了激灵!

就算是不曾研究过清史的人,对于这个名字也不会陌生。

年羹尧这一生,从发迹到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不过短短十几年。

雍正爱面子,就算心里恨死了年羹尧,最后对他的处置也算是很“温柔”的,不过叫他一个人死,他的家人大多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家里活着的男丁也只交给他父亲年遐龄管束,并没有令年氏一族断子绝孙。

但跟在他身边的那些被视作“年党”的官员,下场只有一个比一个惨,哪里有得善终的?

这王子腾竟然依附的是年羹尧,这不是嫌命长,自己往坟圈子里蹦跶吗?

王子腾如今是他嫡亲的舅舅,俗话说娘亲舅大,况且现今他们家与王子腾家并不似原先书里说得那样疏远,平日里是经常走动,交情不浅的。

如若王家上了年家的船,有朝一日跟着倾翻,那他们薛家会不会被牵累?

有一个莽撞的薛大傻子,已经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令薛虹不安了,又来一个王家,这还能不能让人省心了?

薛虹自顾自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时心念电转,盘算着之后该怎么办,却是苦闷非常。可叹他的心事和担忧不能跟任何人说,更遑论有人能给他出个主意了。好在室内一阵欢声笑语,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一个小小孩童为何突然面色剧变。

“前儿听闻贵府往李祭酒家请期,珠儿的婚期可定了?”一旁的说笑声让薛虹回过神来,入耳却听见黄夫人问了此话。

王夫人笑道:“婚期业已定下,就在今年十月十二日。”

众人听了皆来道喜,又赞了李家女儿李纨一回。

听众人说起李纨,倒真真是个评价不错的女孩子。家门出身、德行容止、管家持业乃至针黹女红样样都行,只不甚通文墨。

这倒正好对了王夫人的口味。她自己就是个不怎么识字的人,只略看得懂账本和经书上的字罢了,如果娶进来的媳妇识文断字,像贾政一样酸腐自傲,到时候她这个做婆婆的该如何拿捏?

况李纨的父亲曾做过国子监祭酒,对于贾珠的科举仕途甚有益处。李家一门也是世代书香,家族中也出了个把进士,只是亲缘较远,若不然人家必然清高得很,也未必瞧得上贾珠。

只是这话怎么好说呢?谁和谁能成一对儿,竟是定准的不成?终归是二人的缘分罢了。

婚姻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如今已过其五,只待成婚。李纨被众人这样夸赞,薛虹心中对这位李纨也是产生了些许好奇,可自双方合婚之后她便足不出户在家绣嫁妆,什么样的宴席也不参加,今日是不能得见了。

再说他又不是贾宝玉,没个避讳的,就算李纨之后嫁入贾府,他一个外男,只怕今后也是很难见到珠大嫂子的。

“宝玉来了。”

不知哪个丫鬟扬声喊了一声,只见宝玉身边大丫头袭人亲自打帘,一群娇艳欲滴、穿红戴绿的丫鬟们一脸喜气地簇拥着一团红色,这个贾府的混世魔王应声登场了。

薛虹摸了摸鼻子,呵,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贾宝玉依然是戴着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袖箭,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大红猩猩毡斗篷,蹬着红缎粉底小朝靴。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那块通灵宝玉。

虽然脑中留着原主的记忆,但这却是薛虹第一次见他。说实话薛虹是不怎么喜欢他这身打扮的,感觉太娘了。

而且原主似乎也不止一次的向自己母亲吐槽,说宝玉的一身红实在是俗之又俗。

寻常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衣服上的颜色多用月白、石青、靛蓝、墨灰等,就是要喜庆一些用的也多是紫檀、青莲、枣红等色,亏得宝玉长得唇红齿白,不然配上这样一身艳俗的打扮,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薛王氏也是笑着摇头,其实公子爷们小时候用的也都是以大红为主,因为古人相信越纯正的大红色越可起到辟邪的作用。

只不过,毕竟是男孩子,长大了些以后就很少有人家还会用这么艳的颜色给他们做衣裳了。宝玉嘛……算是被娇宠的特例。

不过,俗归俗了些,却是满身透着珠光宝气,富贵逼人。薛虹自认长相算是周正了,再看看宝玉,忍不住咬得后槽牙嘎吱响,喵的,怨不得你得招惹一身风流冤债呢,我要有你这长相也一头扎进温柔乡里了,都不用人教。

宝玉来了之后一一给在场的长辈们请安,礼数很是到位,又因长得好,口齿又好,很是令众家太太们夸奖了一回,贾母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对宝玉嘘寒问暖了几句,又命他去给自己的母亲磕头拜寿,王夫人循例把宝玉搂进怀里,心肝肉的揉搓了一回,看得薛虹鸡皮疙瘩掉一地。

忍不住回头冲他亲娘使眼色,那意思很明确:娘如果你也似这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揉搓小爷,小爷立马找个地缝钻。不是跟你开玩笑,小爷是个要脸的。

薛王氏见自己儿子苦着脸,偷偷掐了他一把,道了声“促狭鬼”便丢开手去。

今日的主角是王夫人,她不可能在人家的地方现眼。

再说了,别说自己儿子不喜欢,看着姐姐揉搓宝玉,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何苦来?就你家有儿子不成?不过落草时比别人的儿子多了块石头,前途如何还未可知呢!

第十四章 来人,抓小偷

在自己母亲怀里打滚了一回,贾宝玉又凑到迎春和宝钗跟前撒娇打滚要抱抱,薛虹见了,只见贾宝玉虽只五岁,但是举手投足间太不顾忌。

这不嘛,那小手眼看就要往宝钗的袖子里伸了,还只当谁也没看见呢。还是一旁的元春看不过,揪着他的小领子带他到一边坐好。

“咳咳……”薛虹故意咳嗽两声,把宝钗拉到一旁,“如今宝玉还小,连老太太都不管束,只一味在姊妹跟前厮混,你也是跟着女先生上过学读过书的,况家里还有宫里请来的嬷嬷教你规矩,难道你连‘男女七岁不同席’都不知道吗?为何要让他这么亲近你?”

宝钗听了面露苦笑:“哥哥这话说的,难道我就这么不知礼?可你也说,连老太太都不管他,谁还能说他不成?时常也就只有元春姐姐会管束他一二而已。母亲又和姨妈这么好,来这府上十次有九次都带着我,而我一来了,去找哪位姊妹都好,宝玉都能跟过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薛虹听了眉头拧得更紧。

平日里听宝钗的口气,对这个还没长成的奶娃娃贾宝玉,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宝玉生得雪团一样,别看他小小年纪,却是嘴又甜,心又细,对宝钗很好,宝钗也不好冷下脸。

只是他有时性子上来,满口的胡说八道,有天无日,宝钗就觉得厌恶,又深感无奈,很有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但毕竟是两姨姊妹,上不好拂了姨妈的面子,下不好让小小年纪的宝玉伤心,宝钗也只好领着宝玉逗趣而已。

薛虹暂时也没什么法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是一见到贾宝玉就觉得厌烦得很,就像贾宝玉看到他似的,从来不上来同自己搭话,不过是简单见个礼,回头就扎到姊妹堆里去。

薛虹心说,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我可不能像你一样不长心。既然母亲拘着不让自己乱跑,他也就跟在母亲身边,一步都不曾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王夫人的正院里仍旧笑声不断,众人都对谈话内容十分感兴趣,只有薛虹坐在那里,兴味寥寥,却不想一打眼,无意间让他看到有意思的一幕。

‘叮,解锁支线任务,揭露小丫头子蝶儿的偷盗行为,奖励经验值50。’

脑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薛虹嘴角一挑,轻笑出声。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丫头子蝶儿是专门伺候王夫人那个有名的陪房媳妇,周瑞家的。

贾府从来都是奴才没有奴才的样,明明是个伺候人的身份,却又有人伺候,也不知这头层主子下头还有几层主子。

不过刚才薛虹倒不是笑这个,笑的却是这个小丫头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偷起东西来堪称老手,毫不犹豫地拿起多宝阁上一个五彩宝石白玉夜光杯就揣进怀里,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若不是正好被薛虹看见,他都不相信这么小的一个丫头,偷盗的本领竟如此炉火纯青。

揭露是吗?呵呵,那就好玩了。

薛虹这次出来,还是带着两个小厮竹西和棠九,他先吩咐竹西偷偷跟着蝶儿,又吩咐棠九骗了王夫人身边的彩云往蝶儿离开的方向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都吩咐好了,薛虹便捧起茶碗悠哉喝茶,很有一种看好戏的样子。

“太太,太太……”

果然,不一会儿彩云就跑了回来,面上惨白,似有犹豫,又有愠色。

正同人说笑的王夫人见她这样也没在意,便道:“有什么事情且慢慢说,急什么?”

彩云为难得看了看这一屋子的人,走到王夫人身边,轻轻耳语几句,王夫人脸色数变,最后吩咐彩云道:“你去看看戏班子准备得怎么样了?听说这个戏班子的小花脸嗓子好,架势也好,功夫都要赶上他师父了。这会子虽未开席,却是把戏开了,先让那小花脸上来唱一出也未为不可。”

还未开戏便要小花脸上来唱?其实在戏班子里是断没有这样规矩的。头开戏,第一场戏非是这个戏班里的大武生上来唱个关公、钟馗、包公或者公孙衍这样正气的角色,压一压戏台子上的邪气,这才算正式开戏。

彩云一听就知道王夫人这是有意要支开女客出去看戏,忙吩咐让戏班子里扮好了的公孙衍上场,让小花脸准备一出好看的戏来接演,又有小丫头子们引着众宾客去看戏。

王夫人借口换衣服,自己却拉着薛王氏跟了彩云风风火火回了自己的寝院,薛虹见状,也快步跟在薛王氏身边。

一进门,就听见周瑞家的大手扬起,狠狠地打蝶儿嘴巴子,蝶儿的两腮早已高高肿起,嘴角还带着鲜血,哭嚎求饶声和周瑞家的愤恨谩骂声一时不绝于耳。

蝶儿抬头看见王夫人,膝行着过来抱住王夫人大腿求饶道:“太太,我错了,太太……是奴才一时错了心思,眼皮子太浅才犯下大错,求太太饶我这一回,求太太饶我这一回吧……”

王夫人看看蝶儿,给周瑞家的使了个眼色,周瑞家的上来薅住蝶儿的头发就把她扯到一边,嘴里替王夫人骂道:“今日是太太的千秋,你不说好生当差,却跑去偷东西,如今想起要太太开恩了,早干什么去了?早不偷晚不偷,偏要触太太的霉头,该死的丫头,死有余辜!”

王夫人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彩云苦着脸道:“回太太,方才薛二爷说不见了玉佩,二爷身边的棠九想起有可能落在太太的院子里了,央我陪他来找找。谁知棠九一进门就与蝶儿撞了个满怀,露出她怀里藏着的东西,周姐姐一看就拿住了蝶儿,说蝶儿偷了太太正房多宝阁上的五彩宝石白玉夜光杯。我接过来看时,可不就是少了这个?今儿早上我带人打扫的时候分明看见了这个杯子,如今在蝶儿手里,可见正是她偷的了,于是没敢耽搁,便请了太太过来。”

王夫人脸上青白一片,呵斥了蝶儿和周瑞家的一通。

蝶儿嘛,一个偷儿,这时候挨主子骂是跑不了的,那周瑞家的挨骂却是因为她在今日自家主子过生日的当口对下人大打出手,还见了血,犯了忌讳。

王夫人撒了一通气,最后叹道:“去搜搜蝶儿的住处,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若有时,该交还到哪里就交还到哪里去,若没有,只怕从前偷的叫她卖了也未可知。再去叫她老子娘来,把这偷儿领走,横竖这府里是不敢用这样的人的。”

薛王氏在一旁看着,略微有些尴尬,王夫人转头满脸苦笑:“叫妹妹看笑话了。若不是虹儿的厮儿要来找玉佩,我身边只怕还养着偷儿呢!只怪姐姐治家不严,出了这样的笑话。叫妹妹来,是想……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终究不好听不是吗?”

薛王氏连连点头:“姐姐放心,今儿这事儿必不会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薛王氏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贾府的下人个个嘴碎,你若是能约束好自己的下人,薛家人是不会多嘴的,这毕竟是你们贾家的事情。

王夫人如何听不懂言下之意?便点了点头,又问了薛虹玉佩可曾找到。

哪里来的玉佩啊?不过就是借此撒了个慌,薛虹自然说没找到。王夫人便拉了薛虹去自己的房间,从梯己里找出来一块成色上好,入手升温的白玉无事牌给薛虹。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50。’

薛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嘴角。正把玩着玉佩,听见周瑞家的来报:“回太太的话,蝶儿的房间已经都搜遍了,只有这么一个杯子,没有别的,看样子这丫头真的只是一时眼皮子浅了。如今还是直接撵了出去?”

只有一个杯子?薛虹心中疑惑,看那个蝶儿的身手,绝不可能是第一次偷东西的样子,怎么会只偷一个杯子?难道之前偷过的东西就处理的这么干净?

王夫人念了声佛:“撵出去吧,不管她是不是第一次,这样的人总不能再留了。虽是服侍你的,却也算是我身边的人,身契都在我这里。晚些时候我把她的身契给你,你去给了她的老子娘,也不必说缘由,身契银子也不要了,只说这丫头不适合咱们府上的活计,放她出去吧。”

周瑞家的点头应是,又道即将开宴了,请王夫人过去。王夫人给薛虹戴好玉佩,左右端详了一会儿这才和薛王氏等前去宴厅。

只有落后一步的竹西,一直冲薛虹打眼色,那神色看起来十分慌张。

薛虹趁人不备,悄悄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竹西面色大骇道:“哎哟我的爷,要不是亲眼看见,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周瑞家的胆子这么大啊。蝶儿,她根本就是周瑞家的派去偷东西的啊!”

‘叮,开启隐藏任务,解救蝶儿,了解偷盗事件的真相。奖励经验值100,功德值100。’

薛虹翻了个白眼,暗自吐槽,我了个去,竟然还自动开启隐藏任务?贾府这种是非地果然是打怪升级的风水宝地啊!

第十五章 小爷有私房钱

“怎么回事,你给爷说说。”

“嗨,爷你不是让我跟着蝶儿么?我跟着她从姨太太厅里一回到后院,周瑞家的就迎了上来,还好我机灵,一下子躲到一旁的假山后面才没被发现。

原我也以为周瑞家的是来拿这个小偷的,谁知道她竟十分开心上前问她得手了没有,蝶儿拿出杯子,周瑞家的更开心了,连夸她能干。

这时彩云跟着棠九过来,碰巧见到周瑞家的和蝶儿,又正好看到了那个白玉杯子,周瑞家的知道瞒不住了,才和蝶儿演了场戏。却是不知道那个蝶儿怎么就肯配合她,倒真是自己抗下了罪责,一句也未提周瑞家的指使之事。”

薛虹眉头紧皱,难怪一个偷盗老手的房间里搜不出别的东西,原来被派去搜查的人就是她的上家?这不是让贼头去查脏吗?

薛虹隐约记得这个周瑞家的有个女婿叫冷子兴的,似乎就是在京城里开古董铺子为生,她要蝶儿替她偷盗,又说蝶儿房间里没有别的脏物,可见蝶儿偷来的东西她是有门路弄出贾府变卖的。

而这个所谓门路,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女婿的古董店。

凡开古董店的,必是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大户人家才肯做此营生。

这一点,以周瑞他们家在贾府当差多年所捞的油水,估计是可以支撑,起码拿出一笔启动资金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每个古董店,都要有真正的好东西作为镇店之宝。一来可以用来吸引顾客,提升店铺在古玩界的档次,二来能够提高店铺的信誉度,让手里有好东西的人更愿意出货。

冷子兴嘛,不过就是个小商户出身,往上数三辈全都是贩夫走卒之流,在商海沉浮中连一粒灰尘都算不上,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若说从散客手里交易而来?去你的吧,谁会把好东西给一个规模如此寒酸的小店铺?如此看来,荣国府必然是冷子兴古董铺子的“进货来源”。

周瑞家的怎么也不可能断了这么好的货源。

所以她才会在蝶儿被抓包的第一时间想办法让这个丫头的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好让她做下的事情不至于泄露出去。而身为王夫人陪房媳妇的她也真的因身份之便做到了这一点。

那么,为了不让蝶儿这个小偷把她在荣国府做的这些监守自盗的事情传扬出去,蝶儿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

思及此,薛虹暗道不好,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发布给他的隐藏任务要他解救蝶儿了。

“竹西、棠九,你们去看看,暗中跟着蝶儿,看周瑞家的是如何处置的。若只是把她赶回家去也就罢了,若是要害她的性命,回来一个告诉我,另一个继续跟着,我想想办法,绝不能让蝶儿丧了命。”

竹西和棠九虽不知道薛虹为什么说蝶儿有可能丧命,但经过祝姨娘的事情,二人对薛虹敬畏有加,自然对他说的话唯命是从。

二人当即也不废话,只领命去了,只有薛虹心中忐忑不安地坐在宴席之上。

过了约莫两三顿饭的工夫,荣国府来赴王夫人生日之宴的宾客大多都在看戏,薛虹难得老实坐着,哪也没去。

不一会儿,棠九果然回转,面色青白地同薛虹耳语几句,薛虹心中大骇,暗骂周瑞家的一个妇人竟然如此狠心。

原来,事情真的不出薛虹所料,竹西和棠九一路跟着蝶儿,起先在那府里,她不过是在几个家丁的看管下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被周瑞家的领到后门,悄无声息地赶了出来。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便有几个粗壮的婆子用布塞住蝶儿的嘴,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拖到街角好一顿毒打。等把人打得奄奄一息了,便把她拖到平板车上拉到外城贫民住的地方。

按照棠九的描述,那条巷子是极不像样的,尤其是蝶儿她家,院落小而破败不说,就连大门都掉了半扇,屋子是土坯垒的,四处漏雨透风的样子看起来住在城外破庙都比住这样的房子好。

因只有竹西和棠九两个小男孩,面对个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虽看着着急却不敢声张,只能眼睁睁看她被丢在这家人家的门口。

不久这家的老妇出来发现了蝶儿便哭嚎不已,其声之凄厉,令人不忍耳闻。因记着薛虹说过不能让蝶儿丢了性命,他们俩便自作主张先去请了大夫,稳住蝶儿的伤势,这才派棠九回来回复薛虹。

薛虹眸色寒冷,问道:“蝶儿的伤势怎么样?”

“哎……可别提了。我去看时,蝶儿那身上连一个好地儿都没有,又是抓痕又是淤紫又是红肿的,骨头断了不知几处,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伤。这帮人真是……可苦了这位蝶儿姑娘了。”

“大夫怎说?”

“大夫说伤得太重,幸而这府里不曾苛待下人,蝶儿平日的饮食不错,又是干粗活的人,身体底子自然好些,不然想要救回性命可就难了。如今用了参片吊住了命,只是后期的调理麻烦了些,如果一个不精心,伤口溃脓感染那就麻烦了。”

薛虹点头,以目前的医疗条件来看,如此伤重之人想要调理好了绝对是一件费钱又费时的事情,必须要慎之又慎,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留下后遗症,必须好好生调养才行。

可是以蝶儿她们家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怕做到这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蝶儿在贾府当差是有月钱拿的,贾府也从不曾拖欠。想她平日里还帮周瑞家的偷盗东西,很应该有些好处,可她家竟还住在那种地方,经济状况就很值得深究了。

眼下这种情况,定然是周瑞家的知道她们家没钱,命人下死手打蝶儿再把她弄回家去,让蝶儿死在那种性命不值钱的贫民窟里,没人会找贾府的麻烦,而蝶儿这个知道自己监守自盗的小偷之口也就悄无声息地灭掉了,还真是一举两得!

如果蝶儿她家住的是普通民居,本身家境不错,经济条件允许,那薛虹大可以命竹西棠九尽管请大夫医治,甚至自己花几个钱给蝶儿雇个伺候的人,时日长久不怕这伤养不好。

可是蝶儿住的地方太过贫穷,别说请医问药要花大把银子,那些人连吃饭都成问题,有个病痛什么,根本没人舍得花钱看大夫,能挺得过去就挺,挺不过去就等死。只怕今日竹西和棠九的举动已经在贫民窟里引起不小的轰动了。

得想办法,不能让蝶儿继续待在那种地方。太扎眼了,恐怕周瑞家的听到风声事情就麻烦了。

薛虹回府后急忙回到自己的院子,翻箱倒柜地清点着自己的小金库。

其实许多富贵人家,像薛虹这么大年纪的公子哥儿,平日里的月例银子都是房里的执事大丫鬟或者信得过的小厮掌管,公子们不理这些黄白之物,自己只顾花销而已。

正常情况下,府里公中分发的银子足够公子们花费的。

因为平日里吃穿用度皆有定数,一概不在月例银子中,这笔钱不过是公子们的零花钱,他们自己可以随意支配,买些喜欢的东西。

而在京中纨绔子弟之家,这笔钱一般都被用来挥霍了,什么花天酒地、遛狗养花无所不为,这么点月钱一般只够花一两天而已。

但薛虹因年纪还小,品行又一向端正得很,并没有沾染上纨绔之气,显然没有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于是这些钱也就放在那里不甚动弹,只偶尔当做彩头,赏一赏屋子里的奴婢。现今这些银子是薛虹房中大丫鬟青樱保管。

其他送往迎来的礼物等,大多数都是由他的嫡母替他收着,一来留做回礼,二来那些礼物中真正值钱的东西当家太太们会好好攒起来,将来作为儿子的梯己在成婚后一并交给儿子保管,这也是大家公子私库的雏形。

青樱捧来一个造型精美的小檀木箱子,薛虹打开看时,里面有五十两金,铸成小小巧巧重十两的元宝,合银五百两,又有三个五十两银官宝,下剩一些碎银和一些铜板,总数大概有七百多两银。

原主毕竟是商贾之子,自然不似宝玉那般连怎么称银子都不知道。不止银子他认识,日常生活中的许多物件价值几何他也是知道的。

薛虹撇了撇嘴,心说运气真好,穿越成了富家子,想用银子的时候回来搜一搜私房就有这么多,这回事情就好办多了。

掂量着一个小金宝,薛虹暗盘算了一番,叫来书童朗月:“听说你哥哥最近正在寻娶亲的宅院?这个金宝你拿去,让你哥哥寻宅院的时候一道替爷找个清清静静的民居去。不必很大,有一整个套院,十来间房屋即可。重要的是地方要僻静,左邻右舍都是省心的就好。”

朗月听了,笑道:“不过叫我哥哥多跑几趟腿而已,没有什么不成的。只是按照爷说的,恐用不了这么些银子。”

第十六章 童养媳?

薛虹也笑:“怎可让你哥哥空跑一趟?下剩的银子就当爷给他随礼了,叫他成了家之后好好学手艺,爷今后还指着他打家具呢。只让他勤快点,这几日就把宅子的事情定下来,爷有用处。”

朗月的家境一般,家里只他和哥哥两个小子守着老子娘过日子。他哥哥大春早年也是给大户人家做佣人的,后来那家主人举家南迁,特开恩放了身契,大春如今在城中一个家具铺子当学徒,有几分手艺。

只是他家老娘很是要脸面,聘媳妇时下的彩礼过厚,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积蓄,才给大儿子说上相貌品行都拿得出手的好媳妇。

看样子这婚事过后,朗月家的日子很是要拮据一阵子了。

明知道薛虹是有意帮扶自己家才给他哥哥这样一个肥差,朗月又替哥哥谢了一回,才拿着金元宝家去。

而这件事情薛虹能找上大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蝶儿的事他不愿太多的人知道,尤其是母亲薛王氏。她和她那个姐姐好得什么似的,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绝不能让王夫人知道。

这个周瑞家的,不管是不是受王夫人指使,既这样行事,又让他薛虹抓住了小辫子,有朝一日他定不会叫她好过。

薛虹私心里想着,系统既然已经发布了有关蝶儿的任务,只怕顺着这件事情揪出罪恶昭彰的母后黑手,收拾周瑞家的也会有些奖励的吧?

退一步讲,就算一点奖励也没有,薛虹还是决定要让这个周瑞家的尝尝苦头,不能让恶人就这么逍遥法外。

只可惜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薛虹暂时还不会动她。

按照薛虹的想法,周瑞家的虽然黑心,却不该因监守自盗这样的小事情定罪。她身上的公案只怕远比这更多,情节更恶劣,就算要她死也不能太便宜她,否则对于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来说就太不公平了些。

怎么呢?

这实在是要怪她跟错了主子。

按照原著上写的,在琏二奶奶王熙凤进门之前,荣国府这份中馈掌握在王夫人手中,守着那么大一份家业,钱生钱的法子多了去了,所以她敛财的手段也便宜些。

只不过那时她这个管家太太未免也太贪心了些。这一点,只要看贾府的衰亡速度就可见一斑了。

自荣国公贾源起,贾家的爵位不过才袭了三代,当年荣国公也是跟着老皇帝出征换来了数不尽的富贵,家里说有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单单是府中嚼用,再怎么奢华也好,中馈也不至于空虚到需要后来持家的王熙凤当掉自己的嫁妆来维持,再后来贾珍之妻尤氏只因稍稍错过了饭点,竟连一碗像样的粳米饭都吃不上,只能吃奴才吃的粗粮。

荣耀封爵的贾家虽是武勋之家,不如世代钟鼎的人家根基深厚,可凭当初贾家的财力,怎么只传了三代就衰败到这步田地?钱都去哪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贾家彻底衰亡后查抄家产时,开了王夫人私库、端了周瑞家等王夫人极信任的奴仆家底才有了答案。

而王夫人一个深宅妇人,能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不过还是包揽诉讼、放印子钱、强买强占等事!

这些事说起来轻轻巧巧,但哪一样不是伤天害理,有碍阴鸷?

王夫人为什么天天装成个佛爷?她那既不是为了修生养性,也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子女祈福,俗话说白骨精给唐僧磕头——假心假意,她那分明就是心里有鬼,求个安慰罢了。毕竟常走“夜路”,自然要求神佛保佑,不要让那些鬼找上门来。

可是,她只知道一味地难为佛祖,却不知道佛祖最是心明眼亮,如何会如她所愿?

当然,这里说的是原著里的情况。

眼下,咱们这个王夫人可是真真的有名无权的主,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敛财了,免不了要另辟蹊径。

另外还有一层,那就是,薛虹如今正深深忌惮着王夫人的。

他也说不清到底因为什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王夫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别的不说,就以贾珠和贾琏的品行差距来看,所谓言传身教,如果王夫人是个好的,就算目不识丁,不能像张令萱一样以书卷之气给予孩子良好的熏陶,也不会把个好好的孩子教得一身铜臭,毫无气度可言。

王夫人如此不入薛虹的眼,况救下蝶儿关系到自己系统发布的任务,薛虹才更加小心,找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春来跑腿,生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这大春果然不负所托,不出两日的工夫,便把京郊一座宅院的房契带来给了薛虹。

“按照爷的吩咐,这所宅院离城稍有些远,却是十分清净的。左邻右舍大多是寒门读书人,虽不富贵却很知礼,邻里之间很少有矛盾,与城内相比,算是民风较淳朴的地界了。

而且,因为离城远些,房价并不很贵,只八十两银子就买下了好齐整的一个院落,原先的主人家也是一般的读书人家。他们家还留下一块菜园,院子里连果子树也有,还有个池塘养鱼,看样子主人家是极好清雅,人又勤快的。

只是因屋主年纪大了些,眼看于读书上没什么指望,便打算卖了房产去捐前程,这才着急兑卖房子,让小的得了这个巧。爷您要不要移步去看看?着实好得很呐。”

大春得了薛虹的恩,自然十分精心地做这个差事,以求薛虹今后有什么好事儿的时候能想着自己一点。

人家薛虹毕竟是富家少爷,给的那一锭小金宝合一百两纹银,购置宅院花了八十两,自己手里还剩二十两银,就这二十两,够他们家丰丰足足过上一年的了,真真是把一根汗毛比自己的腰还粗。

得了这个巧宗,大春心里已经十分感激了,况且弟弟又在他身边当差,听闻这薛二爷素来是个很好的主子,他哪里有不巴结的道理?

“爷给的差事你办得不错,也不必麻烦,就让竹西跟着你去看看就好,”薛虹笑着点点头,又转头吩咐竹西,“你去看看那屋子,够不够那两个住的,若可住人,便雇一辆车送她们过去,要安排妥当。”

竹西一听便知道薛虹这是有意安排蝶儿母女两个,也知道有关蝶儿的事情自己家主子不爱声张,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便跟了大春去看那房舍。

果然如大春所说,那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屋里连家具什么都是现成的,只之前那个主人家贴身的细软和值钱的摆件等物被清了出去,其他可供生活的器具都在。

竹西不敢耽搁,雇了人套了车,打着“有人看上蝶儿要她去做小妾”的名号,去那贫民院落里把蝶儿母女两个接到了这里。

这个说法倒是说得通,在这贫民居住的地方,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

京城中有那些做小生意的,或者一些品级低的官员,但凡家里有些闲钱的,都会想着纳一房小妾。而贫民区生活的女子,算是“价格”最便宜的了,随便予些好处便可娶回家,很是满足了有需求的男人们。

竹西也并没有说是哪户人家看上了蝶儿,且贾家的人认定蝶儿回去是没有钱治疗伤势定会死了的,自从打伤了蝶儿之后贾府的人就再没出现在蝶儿母女的面前,想来这会子也不会返回查看。

就算贾家来人了,彼时蝶儿去了哪里他们又不知道,京中出得起钱把蝶儿娶回家的人多如牛毛,可去哪里寻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妾?

竹西的这个说法倒是掩人耳目了,只蝶儿这里心中忐忑不安。

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要了她去。

自己带着一身的伤,家中只有这么一个老娘,她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连个给自己做主的人都没有。若是遇到一个良善的人也就罢了,若遇到吃人不吐骨头的主那可怎么好?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只是白悬了半日的心,忧愁不已罢了。直到来到了新的住处,见院落四角齐全,处处齐整,蝶儿的心里又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

哎,反正自己如今这个样子,若是没有纳妾这一出,家里根本就没有银子请医问药,只怕她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自己恐怕是要感激这个人的。

罢了,不管这回遇到的是个什么人,蝶儿此刻也是真的认命了。

他既然愿意花钱给自己治疗伤势,又肯给自己这么好的房子住,以后抱着感激之心服侍他也就是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哪里还有她说不的余地?

就在蝶儿认命的当口,在那宅院里竟看见了竹西。

“你……你是……薛二爷的……?”

接受能力再怎么好的蝶儿此刻大脑也已经当机了。

本来她才十二岁,被人看上当小妾什么的虽然有些离谱,但是她知道别的大户人家也如此行事过。他们通常先把看得上眼的小丫头子或买或聘接回家去住,等到了年纪再开了脸和主子圆房,这叫童养媳。

第十七章 到底谁纳妾

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女子,身份都不会很高,大多都是通房,能做到妾都很不容易了。

只是这薛二少爷今年才几岁?怎么会起纳妾的念头?且就算是薛夫人给儿子看上了个可心的人,也应该在薛府的小丫头子里面挑,怎么会挑到自己这个被荣国府赶出来的人身上?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蝶儿再看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竹西,看他的年纪倒是与自己不相上下,难道不是薛二少爷,而是他自己要的?

蝶儿年纪虽小,但是荣国府是个什么地方?她在那里当差几年,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该懂的不该懂的也都懂了,自然是早慧了些。此刻只觉得越打量竹西她的脸就越烫得不行。幸好发着高烧,要不就要露怯了。

可是蝶儿的眼神太过暧昧,含羞带怯地偷瞄竹西,竹西一度尴尬到手足无措。

无奈,他只好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告诉蝶儿一切都是自己的主子安排的,为的是不让荣国府的人知道她还活着。

蝶儿听明白后心中似松了一口气,又似缺了些什么。想起之前的经历,只觉得柔肠百转,辛酸不已。

蝶儿虽只是个下人,别的不懂,但是救命之恩,恩同再造的道理她是知道的。

只见她跪下向着薛府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既然是薛二爷救了我这条命,那以后我就是二爷的奴婢。请你回去告诉二爷一声,不论是二爷有什么吩咐,蝶儿一定尽心尽力,一定会报答二爷的救命之恩。”

贫贱之人身无长物,最珍贵的就是这一叩首了。

见蝶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竹西以为完成了薛虹的嘱托,又留下了薛虹给的二两银子作为母女两个的生活费,之后就忙忙的回府。

前事之因,后事之果。竹西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今日种下了什么样的因,而等他得了这个果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竹西回府交差,薛虹忍不住为他的促狭笑骂几句,纳妾?我了个去,亏你想得出来!

虽然薛虹这种用自己的梯己偷偷摸摸买房子给别人住,还是给女人住的做法确实看起来像是养外室,可这也太扯了。

在蝶儿住下的第三天,薛虹便装简行亲自来了自己的新买的宅子探望这对母女。

一番感恩不尽言毕,薛虹令蝶儿复趟回床上去说话——身上断了好几处骨头,又经几番折腾,再不小心将养只怕断骨更加长不好。

“这里住得还好?可有什么缺的?”

这一次薛虹的问话是一旁的老妇答的,她方才见到恩公薛二爷已是哭过一场,口中直说做牛做马报答不及,现肿着眼睛答道:

“谢谢二爷,这里的房子这么好,二爷又留银子给我们娘儿两个吃药看大夫,已经不能再好了。二爷若只为发发善心救我们一救也就罢了,若有什么说的,只管吩咐,老婆子虽然老了,却还能干活,只要是二爷让我们娘儿俩做的,我们娘儿俩磕巴都不打的。”

薛虹点头,心说这老人家是个明白的。

“老人家说的是,这北京城中不能活命的人多了,我就是见一个救一个,救上十年也救不过来。不为别的,只为蝶儿前儿在荣国府里的事情,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蝶儿你究竟是为自己而偷,还是为周瑞家的而偷?”

落后一句薛虹显然是问蝶儿的,蝶儿也不意外薛虹有此一问,面露羞愧,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二爷……若是没有周姐姐指天誓日保全我的话已言在先,就是给蝶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那府里行偷盗之事啊,实在是……”

薛虹蹙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见蝶儿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在害怕荣国府的报复,想来实在是被那些刁奴打怕了的。

她的老娘又流泪了,颤声道:“二爷,她年纪小,不敢说,还是我来说吧。蝶儿这孩子虽然做了偷盗之事,但这也不怪她,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我们娘儿俩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啊……”

这老妇人一行哭一行说,道出了往事,令薛虹一阵一阵的心惊。

蝶儿他们家本姓温,她本来还有个哥哥,一家四口住在京郊温家庄。

和许多农户之家一样,他们家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守着几亩田产度日,虽谈不上富有,糊口却是可以的。

只是眼看儿子大了,要娶媳妇了,家里的银钱不多,自然出不起像样的彩礼。蝶儿她爹就想跟着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这个行当虽然危险些,却是比种地赚得多,来钱也快些。

且他又不是以此为业,不过是要凑钱才偶然为之,钱凑够了仍旧种地去,家里人虽担忧,却也就没有十分阻拦。谁知蝶儿的父亲运气实在不好,才去了几次便失脚跌下山崖,连个尸骨都没留下。

家里没了顶梁柱,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虽还能活,但儿子的婚事算是彻底告吹了,要想振作起来攒一份像样的彩礼,凭这一门孤儿寡妇实在是难于登天。若是将就娶个贫家女,心里又觉得不甘。

于是蝶儿的哥哥开始给村里的地主做短工,赚些铜板。谁知不知怎么,他这一去竟染上了赌。

这一赌不要紧,本就艰难的家境更加维持不下去,家里拢共几亩地还值几个银子,全卖出去也不够还他在外欠下的赌债,一家三口最后终于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说到此处,老妇不禁触动肝肠,哭道:“人家都说十赌九偷,我那儿子为了还赌债,偷盗、抢劫,不知道挨了人家多少的打,吃了多少的亏,却仍是戒不了赌。最后他就是因为没钱还债,被赌坊的人活活打死的!

我是一点都不心疼的!死了好,死了就去享福了,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可他死了,他的债却要我们娘俩来还!那可是高利贷啊,一天就有十文钱的利息!凭老婆子替人浆洗缝补赚的钱,还有蝶儿当差的每月五百个铜板,哪里够?

那周瑞家的不知怎么知道了我们家的事情,这才找到蝶儿,要蝶儿替她偷东西,她好带出府去放在她女婿的古董店里卖。

当时她说的好好的,蝶儿偷一件东西,按照品相,好的给一吊钱,一般的给五百钱,就是再次的也有三百钱,还说就算蝶儿被发现了,她也一定会向太太求情,想办法保住蝶儿的差事,就算蝶儿最后就被撵出去,她也有相熟的牙行,能给蝶儿再找一份好活。

她只说一切有她周旋,横竖不会把我们母女怎么样,要我们母女只管放心。

二爷,我们娘儿俩背着那么重的债,实在是想找个赚钱的路子,如果再不想办法把那些欠债清了,蝶儿就会被强拉到窑子里接客去!我们家早就败了,我一个老婆子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可我就剩这么一个女儿,她才多大?我如何肯眼睁睁看她跳那火坑里去?不得已,只好让蝶儿应了周瑞家的,虽不光彩,但起码要比进窑子好多了吧?

可谁知……谁知……黑了心的小娘儿们,她这是怕蝶儿说出去,故意要杀人灭口,若是没有二爷,这世上只怕早已没有我们母女了啊……”

这话说完,母女两个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薛虹垂下眼,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无奈。

这个世道,穷人生活本就艰难,更别说遇上这么一个不肖的儿子,造下孽、欠下债了。又有周瑞家的在中间推波助澜,把个好人家的女儿也养成了个偷儿。

薛虹沉着脸问:“只是周瑞家的指使你偷东西吗?二太太知不知道这事?”

蝶儿此时也无甚顾忌的,擦了擦眼泪道:“我只知道太太有时候自己也会拿东西让周瑞家的拿去给她女婿卖,回来卖得的钱主仆两个分账。至于周瑞家的背着太太偷东西出去卖这事儿,太太晓不晓得我就不知道了。”

薛虹听了眉头紧皱,沉吟了半晌,觉得王夫人肯定不知道周瑞家的背着她干的这事儿。

她都能明公正道拿东西给周瑞家的出去卖,哪里还需要周瑞家的去偷?定是那周瑞家的见贾府的古董值钱,自己私下里偷了卖了。反正只要报上去一个损坏,也没有人来查。

而且,假设王夫人知道的话,那蝶儿就等于是替王夫人偷东西,就算被发现了,王夫人为了留住财路,保下蝶儿的方法多了,何须赶出去再换一个偷儿?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不仅如此,蝶儿还知道周瑞在外面打着荣国府的旗号以不可思议的低价强买强占了不少人家的庄园产地。只不过地方较偏僻,也不是上等田,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不曾注意。正因为如此,却让周瑞的胆子大了起来,行事越发霸道,着实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听到这里,薛虹越发气得牙痒痒的。

第十八章 就是图个心安

“真是反了天了!早知道姨妈府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却不知道连姨妈的亲信也这般大胆。黑了心的东西,早晚遭报应!”

薛虹长出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住心头怒意,他定神看了看蝶儿,神色冷了几分:“虽说你是不得以才行偷窃之事,但你偷那杯子的时候爷可都看在了眼里,那手段着实熟练。偷儿这一行当又轻省油水又多,我且问你,你是真心肯改吗?”

蝶儿听了这话,面露沉痛之色,扎挣着跪倒在地,眼泪更是夺眶而出,凄楚的样子似乎不知怎样分明才能令薛虹相信,只好赌咒发誓:“二爷明察,若是蝶儿今生再行偷盗之事,必叫我和老娘粉身碎骨,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超生!”

蝶儿的娘也哭诉道:“二爷放心,若是蝶儿再偷盗,老妇人必以死谢罪,二爷信她吧。”

薛虹却摆了摆手:“爷生来心善,却从不救德行有亏之人,那种人不值得帮。至于蝶儿今后改还是不改,赌咒发誓是没有用的。如果她日后还偷,那我想办法结果她的性命也就是了,很不必如此,爷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听见薛虹这样说,蝶儿心里算是好过了些。二爷说的对,再赌咒发誓又有什么用?只要自己日后改了,什么都不用多说。

薛虹想了想,又问道:“蝶儿,爷且问你,如果将来要你上堂指证周瑞家的,你可敢吗?”

蝶儿母女愣了一下,见薛虹并不似说空话,尤其蝶儿早就听说过薛虹的学识和才干,一时把个八岁孩童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心中很是期待那些为富不仁、狐假虎威的人能得到该有的惩罚。

蝶儿冷冷道:“那妇人对我下手如此狠毒,难道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二爷有法子治她,蝶儿都听二爷的!”

薛虹点头:“既如此,你们母女且在这里好生住着,平日里尽量隐着行踪,不要让人发现了,等将来对簿公堂,蝶儿你就是最好的证人。现如今你先把知道的东西细细说与竹西,有关周瑞和他媳妇干下的事情,爷总要先查个明白!”

这娘儿两个都是穷苦惯了的人,白住着薛虹的房子到底有些不安。

薛虹只笑道:“你们且安心住着。这里是爷的私宅,你们在这里权当给爷看房子了。到底不是白养着,等周瑞的事情平了,你们也算是功德一件。若实在不安,就当是先欠着爷的,将来府里用人的时候你们再来还就是了。

平日里我让竹西常来照看着些,必不会亏待你们。哦,对了,你们家欠下的高利贷都还清了没有?”

薛虹突然想到,蝶儿母女还欠着高利贷,那些追债的人鼻子比狗还灵,如果不把这高利贷的事情解决了,让他们找上门来,只怕后面会惹出很多麻烦。

反正蝶儿现在是打着给别人做小妾的名号,突然有人出来替她还上钱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蝶儿听了苦着脸:“不瞒二爷,我哥哥当初不过是欠下八两多的银子,现如今利滚利,已经欠下二十多两了。拖了这些日子,只怕数目更加不止这些。这钱根本就是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上。”

薛虹拧着眉,吩咐竹西,让他雇个不相干的人,打扮成家丁的模样,把那二十多两以蝶儿“丈夫”的名义还给放印子钱的人。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100点,功德值100点。’

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薛虹不动声色,又好生嘱咐了一番,自回府去。

母女两个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磕头言谢,并把薛虹视作再生父母,自此后,只要是薛虹有什么吩咐,二人无有不从。

路上,竹西疑惑道:“也不是已经打定主意帮蝶儿母女了吗?怎么还不信她会改好?”

薛虹笑道:“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就是人了。我虽知道蝶儿的本性不坏,也确实决定要帮她帮到底。但偷过东西的人就算心里想改,但是她的身体还记得脏物得手时的快感,偷盗也确实是个来钱很快的途经。像蝶儿这样的穷人,若非真心悔过只怕仍会重蹈覆辙。质问几句不过是给她敲个警钟罢了。”

竹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回到府中已经到了传晚饭的时候,薛虹心中有事,只胡乱吃了几口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他把玩着手中的红宝石羊脂白玉兔(薛虹生于1699年,肖兔),陷入了沉思。

薛虹心里一直知道,关起层层宅院门,哀鸿遍野看不见。

为什么偏偏让他来到这个似真似幻的世界,又让他拥有了富贵的身份和空间系统?他是不是应该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为眼前的不平和悲哀做些什么?

救蝶儿,他不过是拿出一点钱,动动嘴吩咐别人替他跑了几趟腿,太容易了!容易到让自己心里直别扭,似乎蝶儿这样的穷苦人就是自己手中的蚂蚁,是死是活全看他的心。

潜意识告诉自己,蝶儿不会也不能是他救下的唯一一个穷苦人。

他决定要让自己更强大、更富有,尽其所能地去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这与什么升级空间完成任务没有关系,只不过突然换了个三观不同的生活环境,他觉得自己总要做点什么来图个心安吧。

虽说薛虹因为蝶儿的事情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不过也不至于被热血冲昏了头脑。

而就像他自己说过的,北京城中不能活命的人多了,他就是一天救一个,救上十年也救不完。他不过就是个富家公子而已,又不是救世主,根本顾及不了太多。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中,也不是人人都值得救的。

想来想去,不过是要做到尽力二字,只求对得起良心罢了。

可眼下他又能做什么呢?

薛虹苦恼了一夜,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好好应付秋天的院试之外,好好研究研究系统空间也是很有必要的。

随即闭上眼睛,心念一转,进入了空间。

进入空间之后,发现这里还是如自己之前看到过的一样空气清新,风景秀丽。

说真的这段时间以来薛虹一直都是被动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却是没有好好来空间看看。

不过经过一番查看,发现这个空间里目前可以使用的资源实在是少的可怜——一个可供储物和居住的小平房,五十块种植田地,潺潺的灵泉小溪流。

啧,想要升级好像除了接受系统任务和种植东西来提高经验值之外,也没有别的捷径。

而且尴尬的是现在时值隆冬,市面上没有卖树种树苗的,就连空间商城里面免费提供的药材种子也就只有两样,艾草和白术。

以每次播种5点经验值,每收获一株成株也是5点经验值的奖励来看,种与不种,没什么影响。

而且薛虹并不打算先种植药材。

空间里目前的生长速度是外面的50倍,种植出来的药材也都是新鲜成株。虽然放在空间里面不至于坏掉也不至于影响药效,可这里储物空间本来有限,要那么多药株有什么用?白占地方吗?

艾草的白术又是寻常至极的药材,就算拿出去卖也不值几个钱的。不过若是按照《炼药真经》上的方法炼出成药,那么它们的价值必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炼药真经》虽然没有任何使用条件,但也是要二级才解锁的。炼药炉更是要到空间三级的时候解锁。

空间二级时虽可以使用商城里的一次性药炉,但是每次却要500经验值换取,代价未免有些太高。且就算炼药,也不可能只用到两味药草?总而言之,炼药这一行当以目前的空间系统来看,还是繁琐太多又不实惠,倒不如等春天之后种些粮食、蔬菜、果树之类更有经济价值。

不过这么看来不管种植些什么,都要等开春之后再作打算,现在岂不是除了接任务就什么都做不了?

薛虹稍显失望后便是觉得百无聊赖,带着好奇的心态捧起一捧灵泉水喝了下去。

什么情况?这水怎么这么好喝?

“这灵泉水常饮可以改善体质、消除疲劳、润泽肌肤、延缓衰老……习武之人饮用还可以拓宽经脉,增强内力,哪怕用它来浇灌植物都能结出意想不到的收成,这好处可不是一两点,宿主你怎么今日才想起它来?”

一向寡言少语的系统君,今天的语气意外地听起来很失落,想起原主解锁了灵泉水之后欣喜若狂的样子,系统就觉得现在这个薛虹太不重视空间出品的好东西了。这灵泉水坚持饮用,效果不比那些所谓灵丹妙药差好吗?他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珍惜呢?

“呃……”薛虹一时语塞,他是确实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也难怪系统君会吐槽。

想一想,还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小身板健壮地让他忘记了保养。可是他自己虽不是很需要灵泉水的滋养,可薛家其他的人就不同了。

第十九章 还有灵宠蛋?

薛益自不必说,身子曾经大亏。虽然薛虹想办法给他服下了万灵丹,身子骨已经好了起来,可是调养却是必不可少的。

薛王氏是连续几年因为产育伤了身子,气血不调,中气不足,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经隐隐露出衰老之态。女人最怕的就是这些,若是再不好生调理,只怕终究会于性命有碍。

薛蟠和宝钗平日里看着倒是健旺,可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但凡有个小病小痛总要折腾许久才见好,到底是体质上不比穷人家的孩子强壮。

小孩子嘛,最好像宝镶这个年纪开始喝灵泉水,从根本上改善体质,总比长大了再调养要省好些事情。

而家人的健康对于现在的薛虹来说是最珍贵的。

没办法,谁让他的年纪这么小,过了年才只有8岁而已,就算当家立世也是见后的事情,就跟别提建功立业了,薛家人丁兴旺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然有了好东西,当然要与家人分享。

至于灵泉水的用法嘛,薛虹咧嘴一笑。平日里薛府的厨房也好,茶房也罢,除了浆洗用的水,饮用水和取用水大多来自府内几口甜水井。平日里水也多是存放在大缸里,只要薛虹有事没事地去缸中补充灵泉水就可从源头上有福同享。

而至于总是要出远门的薛益……薛虹想,或许可以用灵泉水来酿酒?薛益好酒,却不贪杯,每天只是小酌几杯解乏而已。

这是个良好且风雅的习惯。如果薛虹能够用灵泉水酿出味道醇厚酒精度又不很高的美酒,相信薛益是很愿意出门的时候带上几坛子在身边的。

至于如何酿酒……

如果薛虹没记错的话,薛家名下似乎是有酒庄的,虽然规模不算大,但酿酒的方子却只要自己去偷个师也就成了。

只不过,一想到酿酒需要很大的一块地方,薛虹还是挺嫌弃眼前这个一级空间的。

别的不说,空地上能够使用的范围实在太小了些。

但是看了看任务栏里只有250点经验值和100点功德值,这好像距离升级二级空间需要的1000点经验值还有很大的差距,这让薛虹无奈一笑。

二级空间啊。

系统君似乎说过,解锁二级空间之后,主屋会变成个像样的院落,种植土地也会从50块变成100块,植物生长的速度会是外面的100倍,灵泉水的流量会增加,河道也会拓宽,灵力更会增长。

当然除了这些,实地使用面积也不是现在这个一级空间可以相较的,更不用说空间商城里还会解锁不少东西。

还有更多品种的药种、成品家具、炼药秘方等。最让薛虹心动的只怕是二级空间即将解锁的空间功法和灵宠蛋了。

这个空间功法,没有解锁,在商城里看起来就是一本灰色的小书,连个像样的说明也没有。问过系统才知道这是一种武功秘籍,只有与空间绑定的宿主可以修炼。而且这个是强制修炼的,之后功法的修炼也是升级空间的条件之一。

而商城里灰色的五颗灵宠蛋下方却有一些小字,薛虹打算好好研究一番。

只见空间给的说明上分别写着几颗蛋的种类和灵宠的功能:

情报宠·灵鼠:属金。通体淡金色,对于金属有着敏锐的察觉力。善于搜集情报、打探消息。成年灵鼠可排泄金银、宝石。特技:刺探、寻宝。

医宠·灵鹿:属木。灵鹿的眼泪有治疗、驱毒的作用。掌握许多与药材相关的知识,可以鉴别药品的成分,灵敏的嗅觉可在复杂的环境下搜寻各种药材,是炼药的得力助手。特技:医毒、鉴药。

防御宠·灵龟:属水。在主人受到攻击时用坚硬的外壳抵挡伤害。可以化作隐身护甲罩住主人,起到藏匿作用。成年灵龟水中速度迅捷,可载主人同行水中,一日千里。特技:防御、隐身、潜水。

幻宠·灵狐:属火。千年灵狐,擅长幻术,声音和相貌可以幻化为任意一个女子。成年灵狐掌握媚术,可令人产生幻觉,短暂消除人的记忆。特技:媚术、变身。

战宠·灵狼:属土。真身为丛林狼王,一旦认主,一生忠心。具有警惕危险的能力和猛烈的攻击力。成年灵狼体型可长成一般狼的五倍,攻击速度和力度大幅上升。特技:预警、扑杀。

这些灵宠蛋的说明虽然简短,却足以让薛虹的脑中一个劲儿地蹦出那两个字的感叹词。这尼玛也太……牛那啥了!

震惊之余,薛虹赶紧看了看灵宠蛋的领取条件,呃……居然是跟升级二级空间的条件一样,经验值1000点。

此时薛虹才注意到五颗灵宠蛋后面还有n种喂养灵宠需要消耗的道具,这些道具的兑换条件几乎可以用苛刻来形容了。

而灵宠这个玩意儿,如果间断喂养的话还会进入休眠状态,休眠的灵宠根本除了好看之外什么卵用都没有。也就是说,一旦决定领养,就不能停止铲屎官的日常?

薛虹苦笑着抚了抚额,养宠物什么的,果然是个坑啊!

当然,相对于灵宠给予主人的好处来讲,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很值得的吧?

无他,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尽量用最短的时间升级空间啊。

1000点经验值……那个主线任务,要求考过院试成为秀才,不就是奖励1000经验值吗?

可这个考院试的主线任务,要在今年的秋天才能触发,时间跨度也太久了些。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性考过,那1000点经验值能不能到手还得另说!

看来单靠主线任务升级是非常不可取的。

而很早的时候薛虹就已经注意到了,想要让这个系统出支线任务,那自己身边就一定得发生些什么事情才行,比如祝姨娘之死,又比如蝶儿偷盗的事情。如果万世太平,毛都没发生,他就必然无法触发任何支线任务。

可是,支线任务这东西发生的时间、地点都是随机的,他哪里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发生什么样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薛虹心念电转,而系统似乎能够窥探他的想法,突然出声:“宿主如果想要多接支线任务,就要去是非多、容易遇见特殊事件的地方,比如……贾府。”

对呀!他怎么给忘了?

凭空出现的这个破系统不就是一直在贾府周围兜兜转转的嘛,任务什么的自然也大多会和贾府有关。

再说,贾府那种是非得不能再是非的地方,根本就是剧情发祥地,蝶儿不就是从贾府救出来的?这种好地方,绝对不能放过!

于是,三月初九贾琏生日那天,一向懒得同贾府多作纠葛的薛虹一大早便兴高采烈地随着薛王氏来到了荣国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突然转了性呢。

请安问好什么,自然不必多叙。只说说薛虹离开后院女眷到贾琏书房处发生的事。

经过前次与贾琏的接触,薛虹贾琏小兄弟两个感情亲厚了许多,今听见薛虹来了,贾琏竟亲迎出来:“虹兄弟,怎么不肯早来?哥哥早在这里盼着你呢!”

见贾琏如此热情,薛虹也难掩一脸笑意:“是小弟的不是,这就来给哥哥赔罪。”

薛虹说着就给贾琏作揖,装腔作势的样子逗得大伙都乐了。

“你可少来这一套,若是给我拜寿这礼我也就受了,若说赔罪,只把你好看的书给我几本看看也就得了。”

“琏二哥哥说的什么话?若是我手里有哥哥那些稀世孤本,还跑来贵府借阅?不过也罢,书这东西向来敝帚自珍,只怕我的书堆里还真有几本是哥哥感兴趣的呢。只改日让我下个帖子请哥哥去我家自己选也就是了。”

“这是你说的,可不许诓我,我可就在家等着你的帖子了!”

……

兄弟二人执手说笑着进了贾琏的书房,却不想书房里早有两个年少的公子坐在那里谈笑品茗,薛虹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贾琏指着其中一个英武挺拔的公子对薛虹说:“这位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名唤冯紫英的。你别看他是武勋家出来的,却也是块读书的料子,身上早已有了秀才的功名,还定下了北静王的妹妹和安县主为妻,他父亲那么多儿子最是倚仗他,是哥哥我这群狐朋狗友里最出息的一个了。”

冯紫英闻言笑道:“满嘴里胡沁,谁不知道谁?何必在这里恶心我?虹兄弟见笑,我与你表哥自小相熟,并无虚礼。已听他提起你多次,今日可是见到了。”

贾琏也不恼,又指着一旁容色绝美,风骨上佳的公子对薛虹说道:“这位便是冷面二郎柳湘莲了,前儿你巴巴的问我,这不给你领来了?”

柳湘莲也站起来听薛虹见礼,却只是拿眼打量他,并未多话。

‘叮,解锁支线任务,与冯紫英、柳湘莲为友,奖励经验值50点。’

薛虹腹诽,说什么来着?贾府果然比较容易接到支线任务嘛!

第二十章 父子离京

而且这很明显就是不接则以,一接惊人啊。这两个是谁?是冯紫英和柳湘莲啊!是红楼中既神秘又侠义的传奇人物,居然在这里让薛虹给碰上了,就是系统不给他出这个任务,他也绝对要结交这两个人的好不好?

冯紫英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他在原著中出场的片段不多。而偏偏是那为数不多的出场,却完美地刻画出一个侠义成熟的少年形象。

他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却对朝堂之事敏感成熟,比之宝玉之流不知靠谱了多少倍,在贾府众多漫言不肖、造衅生祸的子孙面前,这位公子无疑是大好青年没错了。

至于柳湘莲,他的传奇色彩比冯紫英可重得多。

文中交代过他原也是世家子弟,不过父母早亡,读书不成,教养他的姑母一介妇人,根本管不住他。倒把他惯成了个舞刀弄枪、吃酒赌博、眠花宿柳无所不为的纨绔子弟。

而他又不仅仅只是纨绔,他还很有艺术天分,甚至为人十分天真无邪。

柳湘莲是一个投错胎的艺术家,身为世家子弟,能够丝毫不在意世俗眼光频繁活跃在戏曲舞台上的他,不能说不勇,但这里的勇全出自于他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的为人方式。

说他无邪,却是因为他能够丝毫不计前嫌,对调戏过自己的薛蟠伸出援手,最后还能与薛蟠结为异姓兄弟,足见此人侠义心肠且心胸豁达。要知道薛蟠的所为,对于任何一个男儿来说都算是奇耻大辱,柳湘莲能够如此宽宏,实在是少见。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特性,才让单纯小白的贾宝玉引他为知己?

除了他身上那些纨绔的毛病,这个人唯一不足的是行事过于草率,做事情没个章程,往往只凭借一时血气之勇,敢做敢为却不敢当。

他要娶个绝色的女子为妻,就只看中这一点,所以别人说了尤三姐的美貌,他一冲动就掏出家传的鸳鸯宝剑来定亲,全不打听尤三姐的品行。

还是深知道尤氏姐妹为人的宝玉实在看不下去才提点他几句,柳湘莲这才想起来打听打听这人怎么样。

结果有关尤三姐的风言风语吹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又不管三七二十一上门去要回鸳鸯剑退亲,也不管人家尤三姐的面皮撑不撑得住。

所以咯,这一退亲不要紧,羞愤交加的尤三姐拔出鸳鸯剑的雌锋自刎当场。

柳湘莲就彻底傻了,不知道是去出家了还是当了强盗,反正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直面这件婚事,更加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过责任。

仔细打量柳湘莲,见柳湘莲也打量着自己,薛虹一时产生了一种想要揉搓柳湘莲那张脸的冲动。

而他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停在柳湘莲的脸上。既这么着,那就破罐破摔吧,薛虹一边揉着人家的脸,一边幽怨地喃喃道:“早些年我若也有你这样的颜值,早就该行混演艺圈了,保准横着走!”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众人没在意,却被薛虹的幼稚举动逗了个前仰后合。嘿嘿,谁让柳二郎长得好看呢?

为了完成支线任务,薛虹免不了与他二人寒暄,开宴后薛虹又故意凑到这两个人身边刷存在感,净挑着二人喜欢听的话说。

冯紫英的年纪比贾琏还要虚长几岁,席间略端起了兄长的样子,很是照顾几个小的。薛虹开了话匣子,跟他谈论习武如何辛苦,夸奖他身为富家子弟却武艺了得什么的,冯紫英也很认真得听着。

柳湘莲是跟薛虹一边儿大的,除了初见时被薛虹揉脸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外,如今已经同他相谈甚欢了。

柳湘莲却是谈起戏曲来滔滔不绝,台上每上来一个戏子都要对人家的表演品头论足,倒不是胡说瞎说,薛虹竟能精准地说出他们的优劣之处,话语间还透着对戏曲工作者的敬意。这样的言语自然在柳湘莲的面前怒刷了一波好感度。

所以贾琏的生日宴结束之后,冯、柳二人都对薛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都说要常请他一起聚聚。

尤其是柳湘莲,对薛虹的态度已经可以用亲热来形容了。

‘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50点。’

薛虹深深松了一口气,呼,这个支线任务完成得似乎比之前的要简单一点。而且比完成任务更让薛虹高兴的是,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慢慢地开始有朋友了,不止贾琏一个,今天竟变成了三个,这不是很好吗?

宴席已毕,薛虹和柳湘莲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荣国府,冯紫英和贾琏站在门口目送两辆马车驶去,紫英笑道:

“只可惜你和你这个表兄弟今年都要考试,我也不便经常叨扰,否则真应该把他带给那位见见,你说呢?”

贾琏笑道:“急什么?虹儿这小子有大才,等他身上有了功名再见不迟。别说那位了,就连我的舅舅们也很想见他,若不是时机未到,只怕早就让我领他家去了呢。”

冯紫英闻言与贾琏相视一笑,谁都没再说话。

薛虹自然不知道这些,回府之后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给这几人下个帖子都请来做客,什么时候找机会再去趟贾府,什么时候能在解锁新的支线任务之类的问题。

那就先让薛虹盘算着吧,且不管他,先说一说头回跟着父亲出远门的薛蟠。

薛益带着薛蟠在京畿码头乘坐官船行至通州,换乘薛家商队的快船,一路昼夜不停地赶往清江码头。

薛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薛家的船再快也好,这一路也要走上一个多月。船只行到天津口岸,他就待不住了,直嚷着要上岸看看,玩耍一番。

此次出行本就是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让他历练,又因薛益打算赶在秋天薛虹大考之前回府,一路上的时间很紧张,薛益如何肯依?

薛蟠见父亲没有遂了自己的心思,头回觉得委屈,三不五时地找茬闹腾。不是说吃食不满意,就说燃的炭有烟气熏人,要么就是被褥被水汽打湿无法睡觉,要么就是船上无聊吵着招岸边的戏班听戏,凡此种种,不知闹了几回。

他老子薛益只恨得牙痒痒,不禁埋怨起了自己的夫人,好好个孩子,怎么能成这个样子?怨一阵、骂一阵,实在不厌其烦的薛益突然想起船上一个人来。那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两年从漕运总督手里救下的一个老运河——老黑。

他真名叫什么,一般人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曾经是漕船上一名尖丁,在运河道上也算是个人物,只是薛益见到他的时候,他因保护漕船不利,正要被砍头。

漕船是专给朝廷运送粮草的官船,数千只漕船分驻运河各地,一地称一帮,帮中的管事及水手,都称为帮丁。

其中又有屯丁、旗丁、尖丁之分。尖丁就是实际上的头目,连护漕的千总、把总都得听他的指挥。

那么尖丁为什么这么厉害?

漕船上的规矩,每经过一个州府,都要把当地粮仓里收缴上来的税粮点验入兑,然后一齐运往通州码头,起岸入仓。入仓的时候朝廷的仓场侍郎要验看米质,如有不符,都由漕船负责。所以漕船上在受兑税粮的时候都是很苛刻的,派去讲斤头的人脾气都硬得很,常常同岸上官员谈不拢。

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那么点粮食,漕船上想多征一些,以备之后航路上的层层关隘盘剥;州府的钱谷师爷想少交一点,自己府衙上上下下的人想要跟着吃些油水。两边若是谈不拢,可得耽误好些时候。

而钱谷师爷等人若是迟迟不肯上交令漕船满意的粮食,漕船就要停很久,以至于后面普通粮户之船路远迢迢运粮食来却因岸上仓库里仍旧囤积着税粮而他们的粮食无仓可入。

这种情况等上个一天两天也倒罢了,百姓们不过牢骚两句,可是时间长了,米色变差,影响收入,还要搭上往来的盘缠,百姓自然不干。事态严重的地方还会发生“闹漕”事件,如果这样,就够当地州府的上下官员喝一壶的了。

民以食为天,只因为漕船不动,导致百姓日常供给的口粮不能及时起岸供应,谁还管你交不交税?

一旦发生闹漕的情况,漕船上尖丁一声令下,直接把空船开走。

州府可就惨了,漕船走了,他们州府就不能按时把税粮交给朝廷,朝廷可以要论处的。为了减轻罪责,无论短了漕船多少税粮,都要他们州府自己想办法采买、运输,直到追上毫不留情的漕船,按数把自己州府该交的粮食交上,还要花大笔银子打点漕帮上下,求他们帮着瞒着上峰,这才算完。

这种情况叫做“随帮交兑”,是任何管漕运的地方官员都不想见到的。

所以在漕帮和州府中间,就需要有一个和稀泥的人,这个人就是尖丁。

第二十一章 薛蟠受苦(第2更)

尖丁出面先讲私费,就是他自己的好处,私费讲好再讲全帮通费,那是全漕船上下的好处。等好处全部讲到位了,漕船兑粮,拔锚起航,利索着呢。

掌握漕帮命运的尖丁们既要和地方官员斗智斗勇,还要保证整个漕帮的帮丁都有钱赚,这哪里是一般的人做得来的事情?非离了深有阅历的老江湖不能成事。

而老黑就曾是这样一名尖丁,还是深受漕帮尊敬的尖丁。只不过老黑他们也算时运不济,翻了船获了罪。

薛益是个商人,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他只与老黑有过简短的对话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可堪一用。着人查了查他的底细,结果不过是一名饱受官府剥削的穷苦人罢了,薛益顿起爱才之心,便花了大价钱买下了他的命,他从此也脱离了漕帮苦海,专为自己的救命恩人薛益效命。

这里无端提起老黑做什么?

嘿嘿,那是因为薛益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一天,薛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套棉袄棉鞋,都是下人穿的短衣,却是簇新,保暖的效果还很好。

他唤来薛蟠,笑道:“听说你最近在船上无聊得紧?”

薛蟠听见父亲这样问,眼睛一亮:“那可不嘛!父亲可不可以带我到岸上转转?只说今日到了这处,明日又该到那处,可总是憋在这船上,连那地方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说去过?”

薛益笑骂:“你个混球!若是人人如你这般途经每一处都要赏景玩耍,那正事还要不要做?”

见薛蟠嘟着个嘴,满脸写着不乐意,他便拿出了那套衣服,“知你无聊,送你去船工那里玩几天可使得?”

薛蟠见到父亲拿出来的衣服,只略皱了皱眉头就答应了。

怎么这么痛快?那是因为他在自家庄子上同庄户打猎的时候也穿过这种衣服。

后来为了图方便,自己还专门找家里针线上的人给做了四季的短衣,样式虽与百姓的短衣什么差不多,但用料和做工却要精美多了。每逢出门他都带上,以防遇到打猎这种一时兴起的节目时,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薛蟠寻思,他只见过家里的奴仆和庄子上的庄头庄丁,这船工是什么样子他还真的不知道。反正听父亲的意思这一趟出来是要赶时间的,既不得登岸,那他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再说这种角色扮演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见儿子答应了,薛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其实几天前,薛益就把老黑叫了来。

老黑每次见到薛益都要给他恭恭敬敬地磕头,虽然薛益总说不用,老黑却执意,说是救命之恩难偿,这点子礼原是东家该受的,久了,薛益知道劝不住,也就随他了。

老黑十来岁就走漕帮,如今四十好几了。漂泊了三十年,他还是那么健旺。

“老黑,我今儿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东家这话说的,有什么且吩咐一声,老黑还能给东家打折扣?”

薛益笑了:“老爷我这回这个活儿可是难应的很,你可想好,别说满话。”

老黑也笑了:“东家既然叫我不叫别人,那就是东家心里知道我最合适。东家且吩咐吧,能干不能干的,先得知道是什么活才好不是?”

薛益眼中露出激赏,心中满意了七八分:“我要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交给你调教几天,你只把他当普通穷苦人家的孩子调理,我也不求你短短几天就把他教出人样来,只要让他实实在在地尝尝你们运河上的甘苦,你可能不能应?”

老黑一听说这个,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想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抬头对薛益说道:“东家这活我本是能应的,只是东家须得知道,船工苦,比岸上的庄稼人、手艺人或贵府的奴仆都要苦。这春寒料峭的,若叫公子跟着我,必是要受委屈的。若是哪里磕着碰着,或是冻坏了手脚,东家来找老黑的不是,老黑自然吃罪不起,也就不能应这活了。”

薛蟠是什么样子的,老黑如何没有耳闻?老黑又何尝不知薛益今天的话是为了儿子好。可是调理一个纨绔公子容易,若是东家心疼儿子,秋后算账,那老黑可就犯不上了。

薛益笑了,只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便吩咐老黑去打点。老黑呢,深知道薛益的为人,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听他如此说也就放心去了。

薛益把薛蟠送到老黑那条断后的船上,薛蟠打扮得这样,船上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东家新买来的小船丁,送来给老黑当学徒的,除了老黑,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没人爱理会他,人人皆是看了看热闹,知道有这么个孩子上了船,就回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老黑还有一个义子,也懒得取什么好听的名字,就叫他黑子。

这个黑子真是当得起这个名字,他皮肤黝黑,生得健壮,很有膀子力气。最难得的是悟性极高,跟着老黑几年,不说把他全身的本领都学来,但起码早就脱胎换骨,一般和他年纪相仿的人都没有他的城府和才干。只一点,不太识字。

薛蟠以为他不过就是同庄子上一样,来这里玩玩,最多就两天他就回去了。谁知薛益是打算好了要整他,及至薛家的船在江南码头靠岸的时候薛蟠才得以脱身,这期间他尝到了和自己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滋味。

刚开始薛蟠觉得有趣,见老黑做什么活他都有问不完的问题,跟前跟后的,还真像个小学徒。

等玩过一阵,薛蟠开始手脚冰冷了——在船上做活,哪里能不碰到水的?天气还冷着,一旦湿了鞋袜衣袖,一时半会儿是干不了的——吵嚷着不要玩了,只要回自己的船上去,围着银霜炭盆取暖。

可是在这里,谁会理会?反而因为他不做活,所以吃饭的时候老黑故意不叫他。

薛蟠委屈极了,但是想着黑子说过的话,又觉得深有道理。

“薛家的商队里不养闲人,你要是不做活就吃不上饭的。就连新来的那个才六岁的小豆子都知道打扫甲板,谁像你,没干多少活就这样,都是一样的人,你矫情给谁看!”

他也不是矫情,是真的冻得难受。想他一个富家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因为他自己委屈,躲在仓里卧在柴堆上,一点活都没干,所以这日的午饭和晚饭他都没有吃。

提起吃的,薛蟠更委屈了。

他平日里在家吃的是什么?在这里吃的又是什么?

稀汤寡水煮一锅白菜豆腐,不过兑了点酱油,那些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哼,有什么好吃的,让他吃那些还不如饿着!

薛蟠10岁,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已经两顿粒米未进了,怎么受得了?

奈何心中又憋着一股气,是自己先说不吃饭的,这会子又要去吃,实在不像。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外面的船工简单用过晚饭之后就点起了一盆炭火,围坐在后仓听老黑讲故事。薛蟠小孩子家,听到一两句入胜的,哪里还能待得住,早已偷偷躲在人堆后面听去了。

老黑眼尖,看见薛蟠出来,故事讲得更精彩。

而他的故事自然不是乱讲,那是有选择性的。

哪家的闺女被大户人家强娶,闺女不依,上吊死了;哪家的地税交不起,卖掉小儿子小女儿给人为奴为娼;又哪里的庄户人家为了争竟几个鸡蛋竟动起手来伤了人命,送官判处,因无钱打点,家人受刑又无钱医治,以至两家灭门……

这些事情听在薛蟠耳朵里只觉得惊心动魄,而这些船工们却是见怪不怪。后来从老黑嘴里的故事,变成他们庄子上,他们屯户里,只觉得哪里都有惨案,哪里都有冤屈,竟不是老黑给众人讲故事,竟是众人在这里诉苦。

一个健壮的婆子接过话头,叹道:“我们原来也是本分的庄稼人,家在江南一带住着。人都说江南是鱼米之乡,种地的总饿不死吧?嘿,你们是不知道我们那里的地税有多重!江南膏腴之地,富人多,他们不愿意交粮食,就拿银子搪塞官府,官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倒是把自己的荷包装满了,可终究收粮收得不够数,还不得从我们百姓身上凑?本来十之一二的税粮,谁家不是交到十之四五?有些盘剥厉害的村庄,都能交到十分之六!这么重的税,哪里还有我们穷人活命的路走?”

另一个大汉也说道:“可不是,可不是。原先我们村庄里就有那交不起税寻死的,哪一年来着?似乎一下子死了不少哩。”

一个婆子擦了擦眼角,叹道:“咱们这些人是命好,能给薛家商队做工,工钱虽不十分丰厚,可总算有个活路。只是天下那么多穷人,又有几个仁义的东家?若是能早点遇到薛老爷,我的闺女也不用送给地主家当小老婆抵债,不上两年就让那个王八祸害死了……哎……”

薛蟠只听着,一句话也不曾说。一来,他说话在这里根本没人在意,二来,他深知道这些人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第二十二章 震慑之言

京中那些八旗子弟,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他这样富有人家的儿子都不敢沾惹,这些穷人自然更加惹不起。况天下又不是只有八旗子弟如此,凡稍富贵的人家欺压起穷人来可是全挂子的武艺,受苦的只有百姓罢了。

就连他自己也很不把穷人放在眼里,对身边的奴仆也是动辄打骂,凡事只求自己顺心,别的就一概不管了。

薛蟠从前只道他们那样的人家遇事皆如此,自己没有什么不对的。可如今听了这些故事,才知道什么是为富不仁,穷苦人的命就像富人手里的玩具。越听下去就越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烧,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老黑见薛蟠的表情,那样子似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故意扬声笑道:“你小子是饿得受不了了,还是耳朵长跑来听故事了?”

众人这才发现薛蟠,都善意地笑了笑。

老黑拿出特意给他留的两个窝窝头和一碗米汤递给他:“快吃吧,都饿到这时候了,气也该消了不是?”

薛蟠觉得自己之前那样好没意思,也实在是饿得紧了,臊眉耷眼地接过老黑给的吃食,默默吃了起来。说真的,哪怕两天前让他吃这穷人才吃的窝窝头,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硬邦邦的窝头咬在嘴里,只觉得越嚼越香甜,再喝一口热热的米汤,薛蟠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呆憨的笑容也重新挂在了脸上。

黑子也笑了笑,起身进了自己的小仓,过一会儿拿出一套崭新的鞋袜和一个药瓶。他把鞋袜丢给薛蟠:“这是义父给我新买的鞋袜,还没穿过。你且把你脚上的换下来,拿炭火烤干,再冻下去伤脚。”

薛蟠湿透的鞋袜包裹着双脚,如同两个移动的冰窖套在脚上,难受得紧。看见有干爽的鞋袜穿,也不挑拣,三两下脱下脚上半湿的鞋袜,才发现脚已经冻红了,他凑近火盆烤了烤脚丫,黑子便一把捞过他的双脚捧在怀里小心地给他揉着药酒。

“这是樱桃酒,防治冻伤的。你这脚,都这样了,不揉揉药酒明天就给冻坏了。若起了冻疮,年年都要犯的,一个弄不好就容易烂,就是好的时候也会痛痒,很麻烦的。”

其实穷苦人,很少有人手脚没有长冻疮的,他们都习惯了。只不过黑子看薛蟠太过细皮嫩肉,一时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副样子,初起冻疮的时候实在难熬,不忍薛蟠也是那样,便起了点恻隐之心。

习惯了下人伺候的薛蟠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黑子长满茧子的手揉起他的脚并不怎么舒服,反而因那厚茧,蹭得脚上的皮肤有些痛。不过薛蟠没有缩回脚,更加没有闹腾,只是静静坐着任黑子手上动作,两只眼睛直直盯着火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子看着他的脚,又看了看他不适的表情,半晌笑道:“呵,我原先也同你这样,细皮嫩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只可惜家里败了,我也被卖作奴仆,很是受了几年的苦。若不是义父和东家,只怕我今儿早就饿死了也未可知。你呀,别云里雾里的了,早一日想明白早一日好过。再不要提你是谁家的公子,真正有钱的人家,凡有一丝起复的希望,谁会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种地方受苦?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不靠自己还能去靠谁?我们这里已经很好了,岸上许多地方没钱吃饭的人只有活活饿死的份儿。”

薛蟠好奇道:“你家原也是大户人家?”

黑子摇了摇头:“大户算不上。我们家原是江南的小小盐商,虽比不得大富大贵的那些人家,却也很是殷足。只可惜,我父亲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不上几年赔了家业,他又好色,三不五时的去那花街柳巷寻乐。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进去一趟都得扒一层皮,家里原剩下的钱全都让他祸害没了。没钱了,他就当东西、卖房子,后来借钱也要去。还不上债就卖儿卖女卖老婆。我母亲和兄弟姐妹都被他卖了,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哪里寻去……”

黑子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气氛也跟着沉闷了一会儿。

不过黑子的忧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明朗许多:“我现在跟着义父学本事,又遇到薛老爷这样的好东家,只要好好干,不上几年攒下些银子,娶一房媳妇,给我们家留下香火就算是对得起祖上了。”

他也不说去寻亲的话,乃是他知道人海茫茫,能找到亲人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不过是徒添伤悲,谁也管不了谁,且各安天命吧。更何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么见不着,还能让黑子心里以为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听了黑子的话,一旁的船工笑他:“才多大的孩子,竟然想起媳妇了,我说黑子,你臊不臊?”

黑子不以为然,反口道:“我如今都十五岁了,老李家的小子不是十四岁就定亲了吗,我怎么就不能想媳妇了?”

众人嬉笑,老黑眼中精光一闪,却是又讲了个富贵人家落败的故事。

这一回老黑讲的可是真真正正的达官显贵一夜败落的真事儿。故事说的不是别人家,而是曾显赫一时的平南亲王尚可喜的府上。

想当年平南王尚可喜的名号,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无有不知的。

尚可喜奉旨入京述职的时候那半副皇家仪仗的阵势所有京城的百姓都见识过,那等显耀威武,实在是令人侧目。那时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着呢。

尚可喜的儿子中又有一个娶了皇室的和顺公主,他可是真材实料的皇亲国戚。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儿子尚之信带兵围了他的府邸,硬是从他手里抢夺兵权响应了举兵造反的吴三桂。尚可喜纵使临终前仍旧不忘清廷之恩,奈何他儿子反清罪名太大,尚可喜的忠心也没能感动康熙爷,更没能保住他家族荣华。

他死后,除了那个忤逆造反的尚之信,另有三个儿子也被康熙爷赐死,三个可都是青年才俊哪,老尚家就这么点儿有用的男丁,却没有一个落了好死的。

死了的还好说,一闭眼一蹬腿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活着的还不如死了的呢。

除了娶了和顺公主的那位,尚可喜其余的家族成员过的简直就是人的日子。他们惨遭幽禁,都到这份儿上了就别提什么尊严脸面了,每天一睁眼就被逼干活,什么倒夜香、刷马桶、挑大粪、洗尿布……凡是能想得到的脏活累活都分派给他们这些人干,谁叫他们是罪臣亲眷呢?

可他们哪里干过活,又哪里会干活?干不好就要挨打,干不完就不许吃饭,天天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有很多熬不了几天就寻死觅活,到现在活着的寥寥,死了的却不计其数。

其实老黑还想说说吴三桂他们家那点儿事,他们家还不如尚可喜家呢。

只是朝廷如今下令追捕吴三桂次子吴应麒的告示都没有断过,吴三桂家的事可以说是尽人皆知,比尚家更加凄惨,老黑不说,旁的船工也七嘴八舌、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倒省了老黑的口舌。

吴家满门抄斩的时候,吴夫人陈圆圆带着老吴家的次子一脉如今跑到外面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可他们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就算有吴三桂留给他们的财宝,在朝廷的威压之下他们也不敢大肆享乐,还不是天天担惊受怕,个个脱去一层皮,亲身体验最底层的生活?

别说和他们以前的日子比了,就是普通老百姓他们也比不上啊。别说什么贫富,人家小老百姓再穷至少落个心安,可他们呢,一个个如惊弓之鸟,天天心惊胆战。

距离平定三藩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不愿上书房的薛蟠自然不了解这一段历史。如今听老黑说起,又听旁人说了吴三桂家下场落得如何如何,他只觉得魂飞魄散,却怯怯咕哝:“那是他们叛国,理应如此的,寻常官员家哪里能说败就败的?”

老黑冷笑一声道:“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这官场上的事情我老头子不是很知道。只是从前跑漕帮的时候,岸上那些州府官员或是管漕帮的把总、千总,凡见过的官老爷,没有一个敢打包票说能做官做一辈子的。就是那些看起来混得不错的,也都苦着呢,哪里有官运亨通一辈子的呢?”

薛蟠的脸色已经煞白了。人总是会推己及人的,他不禁想到自己家如何如何,这一想不要紧,就觉得背后从脊梁风儿的里窜出一股凉气,厚厚的棉袄被冷汗打湿,呆呆坐在那里人事不知了。

老黑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们不过说来解闷,你怎么倒魔怔了?且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醒醒!”

第二十三章 薛益教子

喝一声“醒醒”,老黑的手狠狠捶向薛蟠的后背,薛蟠一个激灵,灵窍已复。

而他虽早就猜到自己的父亲是故意整他,却误到如今才回过味来。

在这里他看见的、听见的,都是自己从前从未接触的。而这些事情给他的触动有多大,只怕只有薛蟠自己知道。自此后,薛蟠从不叫嚷也不吵闹,只老老实实跟在老黑身后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活计。

老黑心里也有数,东家送他过来为的是教育,哪里真的要他做活?如果真的累着了他,但凡日后这个小祖宗跟自己的父亲叫一声苦,薛益虽明着不会拿他怎么样,可薛蟠到底是人家亲生的,心里能不埋怨吗?他老黑还想不想在薛家的船上混了?

所以老黑分给薛蟠的不过就是些极轻省却考究的细活,就是黑子不耐烦做的那些,比如打扫或者简单的修补。

等到薛家商队行至江南码头,薛益叫老黑悄悄把人送回来,见到薛蟠黑瘦了许多,他这个当父亲的还是不争气地心疼了一下。可是见他的身子骨比之前精壮许多,眼神也更清明,说话也靠点谱了,就知道送到老黑那里是送对了。

老黑不过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退下去干活了。薛益又故意挥退下人,船舱里一时只剩下父子两人。

“这都一个多月了,你玩儿得怎么样?”

薛蟠脸都红了:“父亲,不要拿儿子取笑了。儿子已经知道错了。”

“呵呵,这话我却是听不明白了,你都哪里错了?”

“儿子……儿子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从前那样很不对,不该那样的。”

“哦?那你说,你该为咱们这个家做些什么?”

薛蟠想了半天,挠了挠脑袋一脸为难:“众人都称赞二弟有才学,儿子有心像二弟那样好好读书,却实在也不是那块料。这会子父亲这么一问,儿子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薛益听了哈哈大笑:“傻小子,还以为你开了窍,却想不到还是这样的一根筋。”

薛蟠见父亲笑了,就坡下驴道:“儿子不知道,那父亲一定知道,就请父亲给儿子安排吧,只要不是读书,干什么都行。”

“真的干什么都行?”

薛蟠向父亲再三保证,一定会听从父亲的安排。这把薛益乐得什么似的,心说儿子终于开始服管教了,以后好好培养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就在薛益计划着如何培养儿子的时候,薛蟠身边的小厮听涛和闻海两个几乎要被他们家大爷吓出心脏病了。

这不能怪这俩小厮,只能怪薛蟠自打回了主船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再不似从前那样动辄打骂,而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半天都不说话。

好不容易像是想起什么来要吩咐了,开口却是:“听涛,你们家家境如何?”

听涛战战兢兢回道家里父母不过种田维生,他们姐妹兄弟都是给大户人家做活的,生计过得去。

他们家大爷又沉默了会儿。

又问:“闻海,你姐姐嫁得怎么样?”

闻海答道:“姐姐嫁了一个屠夫,日子宽裕些,只是那屠夫脾气不好,时常肯打骂她。”

好吧,这回他们家大爷的眉毛都拧起来了,嘴巴抿得死紧,再不肯说一句话。

就这么捱了好几天,听涛闻海实在扛不住了,俩人齐齐跪下:“大爷,小的们实在是不适应您现在这个样子,您是中邪了还是犯病了?要打要骂您说话,只要您痛快,可别憋坏了自己。”

薛蟠听了狠狠啐了一口:“呸!你才中邪了,你才犯病了呢!爷不过是心里有事儿想不明白罢了!”

俩小厮更傻了,啥?心里有事儿?

他们家大爷的心里什么时候存过事儿?再不高兴的事情没有一顿酒肉或者一顿打骂撒气解决不了的,哪里像这次这样,只闷在屋子里,连话也不说,咦……怪瘆人的。

薛蟠自己也气闷,如果是一般的孩子,经过父亲有心的一番调教,自己只怕已经对生活有了些感悟。只是薛蟠吧,脑部构造太简单了些,好像是悟到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只知道自己从前有错,可是错在哪里?又因何而错?

哎,以薛蟠的智商,要他去思考一些艰深的问题,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最后他自己也是闷得不行,自暴自弃地挠挠头:“罢了罢了,想了好几天,脑子都要想炸了也想不出个六来!父亲那里我又不好意思去问,倒不如等回家了让二弟给我分析分析,他读的书多,也许就能开导我呢?”

于是反常了几天的薛蟠开始复旧如初。

可要是说他完全变回从前的样子吧,那也不对。

他现在至少不会轻易叫嚷或者打骂下人,遇到事情也知道放在脑子里过一圈了。

只不过是这样小小的改变而已,就已经让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大大松了口气,也让他老爹薛益大为满意了。

薛益心说这小子看来本性还不坏,于是叫来商队大总管薛平来自己的船舱里喝茶,顺便商讨一下接下来该给薛蟠安排什么样的“课程”。

“来来,快尝尝我收藏的普洱,虽不是极品,却也是十年以上的陈茶,香得很呢~”

薛平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茶,所有茶中又最喜欢普洱,中意那茶汤中一丝甜糯。

一边喝着,一边听薛益念叨薛蟠的事情,薛平笑道:“老爷把咱家大爷送去老黑那儿历练了几天本就是个好主意,听闻大爷这几日性子都收敛了不少不是?这就说明老爷的法子管用。只是,大爷到底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若真要他成器,还得老爷手把手的教才行啊。”

薛益惊了一下,道:“你是说把蟠儿当做商队的后继者?那可不成,不成!”

薛平又笑了:“为何不成?”

薛益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挑选继承人须得择子辈中天资聪颖的方可。只是蟠儿这孩子……比起他来,我心里觉得虹儿更适合这商首的位置。

却不曾想到如今虹儿那小子于读书上有大才。你是知道的,咱们老薛家自古就没出过几个读书人,也不知他能不能蟾宫折桂。

我不求别的,他只要能中个举人,将来能明公正道的做官我也就知足了,可他若是考不中呢?到那时我再说要让他接手商队,那如今早早接受继承人培养的蟠儿心里如何服气?我拢共就这么俩儿子,可别闹得兄弟反目了!”

也不能怪薛益这个亲生父亲都对薛蟠抱有怀疑的态度,只能怪薛蟠这个人,三商加起来都没有薛虹智商高,要费心费力把他当薛家商队的继承人培养,的确是有些牵强。

薛平幽幽叹道:“老爷的意思我知道。可说到底,大爷也是您的儿子,难道什么偶读不教他?你可叫他今后以何为生?”

“这……”

薛平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茶,笑道:“恕属下僭越。以咱们二公子的才华,才八岁就过到童生试最后一关,只怕将来这前途是不可限量,为官做宰也未为不可,老爷大可不必忧心。

这二爷的官儿做得越大,商队这头就越是顾不上的,老爷只有这么两位公子,少不得要把本事传给大爷。

退一步说,哪怕二爷的官儿做得没多大,咱们家也能长久地领着这皇商之职,那倒是能同老爷如今这般兼顾着商队,可大爷二爷终要面临分家的一天,若老爷丁点儿不教大爷,这兄弟二人各顶门户之日,可叫大爷怎么过日子?若真如此,也不过就落得属下当年一般,守着祖产坐吃山空,什么时候是个头?”

薛益见他一脸怆然,从他的话想起头回见面薛平那个落魄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又惊又跳。

这个薛平原是薛家出了五服的远亲,是绝了户、败光了家产活不下去的时候投奔薛老太爷的。初到薛府的时候时值隆冬,他蓬头垢面的,穿着露出棉絮的单薄夹袄,脚上的棉鞋磨得底儿都要掉了,冻得黑紫的脚趾头还露在外面几个。

薛老太爷心下怜悯,心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就发善心留下了人,让他跟着跑跑商队的差事,算是赏他一口饭吃。

谁承想这个小子是个八窍心肠,心细如发,为商的那点门道和技巧不上几年也就让他学了个大概。这倒让学薛老爷子起了爱才之心,特特培养了他几年,薛老爷子去后,薛平又跟在薛益身边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这才做上了薛家商队大总管的位置。

薛益点头:“我何尝不是虑到这里。只是他们两个还小,一时竟没把这事儿挂心。”

薛平不以为然:“老爷这话差了。可记得我父亲当年不过是吃酒后与人斗嘴,死于那起地痞流氓的乱拳之下。虽也报了官,行凶者也服了法,可我家中老少全指他一人活着,他一朝横死,我母亲也随着去了,却只留下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独子守着个空屋子。试问我爹死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会逢此一难?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前儿老爷那场病,幸而养起来了,若是就那样倒头不起,老爷可会不会后悔没教会大爷看家守舍的本事?”

第二十四章 薛家三房的嫉恨(平安夜加更)

这最后一句话若是换一个人说,薛益只怕当场就火了,下令打杀了他都是轻的。可偏偏说这个话的人是薛平。

薛平的这辈子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现如今薛平的确是妻妾成群,儿女饶膝了,日子算是过得红火。可想当年若是薛老爷子不肯伸手,他只怕连个活路都没有。

薛益和薛平是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虽然说主仆身份有别,但是薛平的为人怎样,别人不知,难道他还不知?这席话也就是薛平敢说,也只有薛平说这话才能让薛益往心里去。

薛益心里为难着,心说下苦心培养儿子继承自己家的商队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难道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藏奸不成?

且出门之前薛王氏的口气也是那个意思,让他多多的培养薛蟠,好让他在读书以外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可是薛蟠的资质在那里摆着,薛益实在不肯做那事倍功半的事情。

不过转念又一想,薛平的话深有道理。自己只管教,能学成什么样也就看薛蟠自己的造化了。哪怕日后学成个行商货郎的本事,等他百年归老的时候这个憨货也不至于饿死。

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他不聪慧也是自己的儿子,该着的,认命把。

薛益打定了主意,当即就叫人去唤大爷,决定把薛蟠带在身边。这也就应了那句俗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一次薛家商队领的内帑任务是到江南采买建材,然后转道盛京采买药材皮货。

一个是江南,一个是盛京,这两个地方一南一北相差两千多里,而采买任务却同时落在了薛家一家肩上。难道是领任务的时候薛家被人玩儿了?

自然不是。

原是薛益早早得到消息,今年江南一带可供宫中使用的建材恐怕不够数。别的都还好说,只是这木头的产量较往年锐减。

皆因去岁闹了一场水灾,很多库房里的存木都被泡坏了,就算现砍,木材本身需要加工和风干,之后才能当建筑材料使用。只是这好几道工序一耽误,只怕怎么也不够上交的数量。

因为皇室专用的红木、楠木等珍稀木材是朝廷派了专人专供的,薛家此次要上交的不过是杉木、榆木等寻常可得的种类,只是品相要优等的罢了,数量上也要求很多,所以只在江南采买木头根本完成不了皇帝交代的任务。

要么怎么说薛家商队非离了薛益不能成事呢,采买木材的任务一发布出来,所有的皇商都敬而远之,只有薛益领了下来。

还有人隔岸观火料定薛家定完不成任务要受处罚的,正嘲笑薛家竟肯去领最坑爹的任务,谁知薛益转头又领了去盛京采买药材皮货的这种遭罪差事,更是惹得其他商家捧腹大笑。

一个是不够数,一个是条件极其艰苦,俩任务都是烫手的山芋,薛益还给一起领了,真是不知好歹。

而在这一片笑声当中,也有些老狐狸看出了门道,只闷不吭声等着薛益回来在皇上面前露脸领赏了。

只因单在江南一带采买木材,不管是数量上还是品相上肯定是不够上交任务的,但薛益还可经由盛京之行,从东北的深山老林里够买各种松、柏、桦、樟、水曲柳等上好木材以充其数,反正一南一北两个任务落在了薛家一家头上,上交的限时是很宽裕的。这样一来薛益甚至有超额完成任务的把握。

其实也不怪别的皇商想不到这一点。东北的林场常年堆积着上好的木材,只因天寒,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冰天雪地的,根本不适合大批量运输。而一般的商队没有那个运输的能力不说,在东北天气暖和河水解冻的时候又不能及时匀出大量货船,所以东北的那些好木头总是被丢在林场的仓库里落灰。

而对于薛家商队而言,去东北运木头虽然也得经历波折,受些辛苦,但只要好好统筹,细细计划,却不算是什么难事。谁让薛家船多呢?说白了还是人家薛家财大气粗。

薛家商船沿运河南下至扬州,薛益先带着薛蟠去了江南石场,他们的采买目标是极具江南特色的奇石。对于盛行园林的江南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雕刻奇石的能工巧匠,买这东西不费事,父子两个转悠了三、四天的时间也就选购得差不多了。薛益着人把头一批买下的奇石先运回京,下面就是去采买木材了。

接着继续登船,沿运河来至常州府境内,这里有薛家名下规模最大的林场。这里不仅有整根的干燥木材,更有一大批木雕手艺人,薛家商队的家具大多产自这里。

只是,去岁那场水灾实在太大,连这里的仓库也跟着遭了秧,木材数量正如薛益料想的那样不足。

其他木材市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本身木头总数就减少了很多,其中品相上佳的更是少之又少。五天之后,薛益大概定下了十之二三的木材,就不再看木材市场了,看了也是白耽误工夫。

而薛益早就算好了时间,盛京附近那几个与自己相熟的林场都在苦寒地区,非到了三月后那里才能停止飘雪,河水解冻,方能容得货船大批运输,只要让薛平轻装上阵,先一步去打探情况,商船去得早了也是没用。他自己索性就留在江南采买一些香料、布料、古董、瓷器等物,这是为他薛家在京城的商铺预备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薛家的产业。

薛家发迹于江南,被称作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名下的产业多如牛毛。

但从薛益的父亲故去时,薛家的产业被薛益兄弟三个分成了三份,因薛益是长子,又大小也是个京官儿,阖家都在北京,薛家大房的大部分产业都转移到了京城。金陵一带除了几间老宅、田产,老字号铺子和钱庄之外,更多的产业都是用以周转的仓库,红火的店铺都在京城。

管理巨大仓储的是薛三老爷薛盈一房。薛盈当年最得老夫人的喜欢,所以分到了这看家守舍又进项可观的产业。

那么二老爷家分得了什么?

薛家的生意囊括了服装、胭脂水粉、首饰、古董、当铺、钱庄六大项,其余小项多之又多,且分布在江南周边各个省份,当年薛老爷子病老的时候也有心整顿一下家业,把店铺工厂什么都集中一番。

可是生性爱玩的薛二老爷薛盛却一口接下了外省各个种类的生意,也不嫌路远,一生都行走在巡视店铺的路上。

所以此次来到江南,除了完成皇家给的任务之外,薛益顺道也把要运往京城的货物一并安排了,遣船一齐运回京。

所以带着薛蟠去了一趟薛家老宅,拜访了他三叔。

三老爷薛盈有一子明薛虬,两个女儿一名薛宝琪,一名薛宝琼,三个孩子都是嫡出。

宝琪是长女,年纪大些,已经与江宁知府的儿子定下了婚期。宝琼是二小姐,与薛蟠同岁。

薛虬是男丁,又是幼子,自然是百般娇宠,如今是比原著中的薛蟠还不是个东西。最爱颜色,小小年纪就学人家上秦楼楚馆,名声早就坏了。

薛三老爷见了大哥和侄儿倒是热情款待,因此次薛益回南并未带女眷,所以席间也就只有盈、虬父子款待。

薛益恐刚刚学好些的薛蟠和薛虬这个不长进的东西混在一起久了又学坏了,所以住在薛盈府上的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把薛蟠拘在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

正巧借此机会带着薛蟠从仓库到店铺,从点验货品到货物上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巨细无遗地把商队进货的事情亲自料理了一遍,算是给薛蟠当了教习先生。

知道的说薛益这是为了让儿子看看薛家商队实际的运作如何,不知道的还以为薛家江南的产业出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需要出动薛家大老爷薛益亲自督办了。

这中间薛蟠到底见识到了什么样的运作咱们暂且不去细说,只说在三老爷府上,薛虬去薛蟠的住处找哥哥玩又一次扑空了,这会子正气不顺呢。

皆因薛虬本是独子,没有玩伴,向来孤单,好不容易来了个哥哥却又天天被伯父拘着,平日里竟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他气得回去告诉自己的母亲,而那曲氏当着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就破口大骂起来:“要我说,你哥哥那父子两个就是心里藏着奸呢!蟠儿才多大的年纪,自己又不是大限要到了,做什么火急火燎的教他做生意?弄得孩子不像孩子,大人不像大人,成个什么?难得蟠儿入得了我儿的眼,我儿愿意去找他,而他们家却把儿子拴在身边,连见也见不得。哪里就有那么多生意上的事情好学的?这不是故意炫耀他们大房皇商的身份吗?要不是当年太爷还在的时候,他那样的阿谀奉承,这内帑的牌子能让他拿在手里……”

“住口!”刚才曲氏说薛益“大限要到了”薛盈都未动怒,而听见“内帑”两个字,咱们三老爷的怒火就被勾起来了,狠狠瞪着曲氏,再不许她说下去。

第二十五章 匪首白山鹰

曲氏见状,一双美目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愤懑,口中还不甘地低声咕哝道:“本来就是,他们就是故意跑来让咱们眼气的,要不每天瞎忙些什么?也就老爷还拿他当兄弟,好吃好喝的待着,人家可是一点都不领情呢!”

薛虬见父母的气氛微妙,只待在一旁闭紧了嘴巴,生恐惹得父亲不高兴了断他的零花钱,这样他就不能去青楼找漂亮小姐姐了。

但是看到母亲受委屈,薛虬还是想要劝一劝的,只不过看了看父亲的怒容,怕得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看着曲氏发了会儿呆。

“啪嗞——啪嗞——”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闻薛盈一下一下嘬水烟袋的声音。

这边薛益忙前忙后地料理着商队所有的事情,等一切停当,已经到了五月底,是时候转道东北了。

薛益父子告辞离去的那一天,薛家三房摆了宴席为父子二人践行,席间薛三老爷的话却让薛益气了个倒仰。

薛盈双手抱拳,冲着北方行了个虚礼道:“大哥这些年蒙皇上隆恩,领着内帑,奔走于各个州府,着实辛苦地很。咱们兄弟虽然一南一北的住着,却也时常有相见的日子。只是……我儿宝琪下个月就要出嫁,弟不敢留哥哥吃喜酒,怕耽误哥哥的内帑,也不知这次哥哥出门的时候,嫂嫂有没有烦哥哥把我儿的添妆带来?若有时,哥哥别忘了,也省得府上的人白跑一趟。”

这叫什么话?!

他们虽然分了家,但他薛盈的嫡长女出嫁,薛益身为大伯,怎么会不早早备下添妆之礼?只不过这是女眷们该操心的事情,距离近的是当家主母亲自送来,距离远的也要妥善、慎重地挑选一个“十全妇人”送到府上,没道理让他这个出门公干的伯父一路带来吧?这分明了是张嘴向他这个做大伯的要东西嘛!

他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薛家长房和三房自来不和,薛益心里大抵明白是因为当年分家的事情,弄得三房心中有怨。但薛虹却觉得过世的父亲很公道,既没有偏帮谁,也没有亏欠谁。只不过三兄弟一家被宠坏了,眼界也高些,总是忿忿不平。

不过再怎么样,老三也不该当着孩子说这样的昏话,薛益顿时变了脸色,道:“添妆之礼孩子大伯母早就已经备好了,打发来送的人只怕都在路上了,只不过差几天而已,三弟何必心急?宝琪是我的侄女儿,难道还怕我这个当大伯的薄待了她不成?”

薛盈听了这话,不言不语,只低头吃饭,席间顿时气氛尴尬。

其实论心,薛益真想此刻便离席走了,奈何薛蟠在这里,他总不好当着儿子就跟三弟翻脸吧?一来他的教养告诉他不至于此,二来如果薛蟠追问,他该怎么说?

儿子,我和你三叔不对付,咱不理他?

这话怎么说出口?

一顿饭就这样静默地吃着,饭毕,薛益不过说了声告辞,就领着薛蟠离开了。薛蟠是个心大的,倒是不觉得什么,只道三叔今日身子不爽,或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丢开手不去想了。

只薛益气了一路,一直来到盛京,才因事忙渐渐放下了这事。

盛京本是后金首都,清朝定都北京之后试图在盛京大力发展经济。

要说盛京那地方天寒地冻的,可别的不说,那里贩卖的药材、山货、皮货和木材可都是中原地区少见的上等货色。若是不怕吃苦的商队,赶上那儿规模最大的奉天府大集,定然能带走许多价格合适,又品相上佳的商品。

而奉天府大集一年十二个月有五、六个月是休集的,也就从每年的四月到九月间才热闹一些。

薛平是商队的大总管,也是盛京一行的先遣官,他到的时候正好是四月初,时值初春。老话说春风入骨寒,此时的盛京依然一片银装素裹,只是河水慢慢解冻,距离货船起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算着日子,赶到薛益父子快马加鞭而来时候,正是一艘艘货船满载着长白山脉丰富的自然资源,沿着奔腾的江水汇聚而来的时候,也是奉天府大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薛平刚到盛京,先找了个大客店住下,收拾好行囊之后,带着两个有些拳脚且身形魁梧的护卫往奉天商行走去。

奉天商行里常年收购散户手里的山货,周围的老百姓或是得了什么猎物、采了什么野物,或者运气好挖到什么药材都会拿到这里来卖。这儿个的价格很公道,很受当地人的推崇。

只是,东北地区民风彪悍,来这里卖东西的不只平头百姓,也有一些狠角色。他们大多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或者走江湖的刀客,反正都是不好惹的。

薛平出门带着那两个身材高大护卫也是为了起到震慑的作用,其实那二人的武艺不算是商队护卫中最好的,却是胜在长得好,带出来有用。

“哟~这不是平大总管吗?失敬失敬!有日子不见您了,这是来办货?”

商行掌柜的是和薛家做了多年生意的,怎么能不认识薛平呢?他看到薛平故意扬声,一来是对薛平的尊重,二来是告诉在座的,这是本家的熟客,请过往的匪爷给个面子。

薛平笑着应道:“这不是又领下了内帑,少不得来你这里走一趟,我这是来给你送钱,还不好生招待着?”

“内帑”二字一出,这屋子里原先对富商打扮的薛平起歹心的大小匪类们有一多半不再看他。

心说这个南蛮子可是皇商,劫谁的也不能劫他的呀,那不是跟官府作对吗?

这其中却还有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留心着薛平和掌柜之间的对话。薛平倒是面不改色,端着掌柜奉上的茶,坐在那里四平八稳地喝上了。

掌柜和薛家商队做了多年的生意,见了薛平就把自己手里最好的东西摆了上来。只不过北方人行事不甚讲究细节,像薛平这样的大主顾按理说应该安排在雅间或者后堂接待,奈何这个商行多年来一直都是只有大堂和库房之分,再无别的屋子,薛平也就只好在大堂中挑选起货物来。

至于看货品,身为商队大总管的薛平自然是行家里手,琳琅满目的上等货中还要挑品相极好的才留下,其余的那些哪怕瑕不掩瑜的,他都像看垃圾一样不肯多给一个眼神。

这挑挑拣拣足有两三个时辰了,商行大堂里耐得住性子憋着使坏的匪类就剩下三个。

一个靠墙根坐着,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皮裤,压低了帽子,似乎睡着了。不过看体型,也是魁梧非凡的哪一类。

另一个头上的头发倒竖,面庞红紫,眼如铜铃,正坐在一张小桌上喝小酒。桌上还有几张兽皮,看样子是来卖皮货的,只是脸上一条刀疤自左边眉梢斜着下来到右边嘴角,像是要把整张脸劈开似的,着实瘆人。

还有一个打从薛平进来的时候就用一块鹿皮擦他的那把金背大砍刀,薛平挑货物都挑了这么长时间他那刀还没擦完,而且是一边擦一边拿眼偷瞄薛平收下的货,越瞄手下擦刀的力道就越大,这会儿他那块鹿皮和刀刃只怕都要擦出火星子了。

薛平一看这第三个人一脸凶相的样子,乐不可支地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东西,“啪”一声摔在了桌上,擦刀的一见那东西,吓得“哎哟”一声,连擦刀的鹿皮都忘了拿,抗着他那把刀就跑了。

屋里只剩下薛平、掌柜的、睡觉的人还有那个刀疤脸。

睡觉的人右手一抬,摘下了头顶的白狐风帽,露出了被遮掩的一张脸,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那人一头的红发,连眉毛和胡子都是红色的,皮肤雪白,瞳仁是灰白色,站起身来更加显得虎背熊腰、英武非常。

只听见他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家主子好生偷懒,既把我赠给他的东西给了你,白白写了书信让我在这里等他好些时日,可他却在哪里?”

薛平忙站起来躬身施礼:“小的给白爷请安了。我家老爷这次出来带着大少爷历练,所以行得慢,落后了些许,怕爷等急了,特派小的前来说一声。老爷说万不会让您白等的,他给你带了礼物,让我先给您送来。”

薛平自随从手中拿过一个锦盒,递给那位白爷。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两颗足有乒乓球大小的极品东珠,珠粒浑圆,大小相等,泛着蓝白色的幽光。

这样品相的珍珠能得一颗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更别说一下子配成一对儿,这价格翻着翻得涨,若是拿到边境贩卖给俄罗斯老毛子,只怕能卖出天价。

薛家财力如何,这一出手就可分辨一二。

白爷眼睛都看直了,可还不等白爷赞好,一旁的兵刃直奔这位白爷的心口来了,与此同时一道暴怒的声音吼得人耳膜生疼:“白山鹰,老子要你的命!”

第二十六章 白爷甩锅(圣诞节加更)

别看白爷身上的衣服穿得多,但他行动起来身子可轻着呢。只见他垫步拧腰,三两下就闪过了刃口,回身嘲讽道:“我说疤面虎,你都追着我一年了,怎么还不死心?”

那位疤面虎就是刚才大堂中的疤面男人,听见这话,他气得直喘粗气:“少废话!要不是你白山鹰占了我香炉山的地盘,我堂堂香炉山大当家的,何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取了你的狗命,疤面虎没法在江湖上混了!别跑!”

这一声暴喝倒是把白山鹰逗乐了:“这都一年前的事情了你还好意思说?别说你香炉山的窝让我给占了,就是你收下的匪众大部分也都被我收了编,我劝你识相的就跟我上山,磕头入伙,喊我一声大当家的,咱们有财一起发,怎么样?”

疤面虎气得脸色铁青:“呸!你个无耻小人,要我认你做大当家的,下辈子吧!”

说罢,手中的匕首带着劲风直取白山鹰面门,如此凶狠的招式又被白山鹰轻易化解,疤面虎脸上的怒意更胜。

“我的武艺在你之上,我手里还有西洋火枪护身呢,这玩意儿威力几何我相信你也不会不知道。若不是敬你是条汉子,你疤面虎死在我白山鹰手里多少回了。快歇了杀我的心思,早早入伙为是,若是哪天惹烦了我,一枪崩了你都算轻的。”

白山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火枪,食指插进扳机圈内真在那转枪玩呢。

火枪这东西,没几个人不忌惮的,就连疤面虎也僵在当场,不动弹了。

见状,薛平等才松了一口气。土匪械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白山鹰和疤面虎都是地面上数得上名儿的英雄人物,这要打起来还不乱了套了?

尤其是这掌柜的,早吓得冷汗涔涔,今见白山鹰占了绝对优势,疤面虎也不动弹了,自己这小店也免了打砸的损失,深知道俩人恩怨的掌柜赶紧上前赔笑脸打边鼓:“就是就是,二位爷都是绿林道上的英雄。常言都说英雄惜英雄,你们二位怎么一见面就要打呢,快坐下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那什么,伙计,快给几位爷上滚滚的茶来。”

疤面虎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可不要什么劳什子茶水,给我上酒!”

他嘴里虽说得狠,却还是老实坐下了。其实疤面虎心里早就明白,要杀白山鹰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也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事情很该要个说法。

白山鹰见他坐下了,把火枪“啪”一声拍在桌上,招呼薛平:“来来,平大总管也过来坐下。江湖儿女本不拘小节,刚才我们二人说话声音大了,吓着您了吧?我亲自给您斟茶赔罪,快坐快坐!”

白山鹰一叠声的招呼,薛平口称不敢,也顺势与他们二人坐了同桌,心说你个坑爹的玩意儿!你们俩刚才那样动刀动枪的搏命,你管那叫“说话”呀?那你们“吵架”的时候是什么样?

不一会儿大鱼大肉、茶酒点心,讲究的不讲究的上了一桌子。白山鹰和薛平还算斯文,这疤面虎可是个糙汉子,食肠本来就宽大得很,又实在是捱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这见到了好吃的还不痛痛快快地造一顿?

这也不用筷子了,全下手,甩开腮帮子吃了个肚皮溜圆。等他打了个抱嗝停下了,白山鹰和薛平还没动筷子呢。

见他这样,白山鹰笑了:“老兄,你这是饿了多少时候了?怎么样,不考虑上山来过好日子?”

疤面虎冷哼了一声:“我技不如人这我认了,可我问你,你的绺子不是在白头山一带起的家吗?在那猫着不行?好么央的,你跑我们奉天来干啥?还抢了我的地盘占了我的山头!咱们这一行可以是讲规矩的,井水不犯河水啊,你这不地道!”

白山鹰就知道这楞种会找他要说法,抬手一指薛平:“这事儿你得问他。”

薛平的内双丹凤眼都瞪圆了:“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又不是我让爷去占的人家香炉山!”

白山鹰笑笑:“你自己说说爷为什么从白头山跑到奉天来?这是你主子促成的,他不在,你就帮爷好好解释解释,这小子不听见真章可得烦死我。”

薛平心里叫苦,早知道土匪的桌子不是那么好坐的,他就不该坐下来。不,他就不该亮出白山鹰给的那个白鹰绒羽玉扣表明身份了,老爷你可坑死我了……

其实,这件事情要追溯到几年前薛益最后一次亲领商队深入东北山林腹地的时候。

黑土地是满清的发祥地,这里出产的所有货物都为满清贵族们所珍爱。其中好的货品从东北运往京城贩卖,价格可以翻好几番。

而在东北地区,南方的货物也一样稀缺,运往这里的绫罗绸缎、茶叶瓷器,甚至南方先进一些的农具工具都可以卖个好价钱。

真真是南方北物值钱,北地南物价高。薛家这样的商人,怎可放过这么好的商机?

但是黑土地上真正的好东西除了落入几个****府上的,不是当地官员侵吞了,就是作为贡品直接送到了宫里,其他可以商用的却大多被土匪抢夺,想要在东北做生意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早年薛老爷子在的时候就曾派过商队北行,结果不是受不了当地极寒的自然环境,就是被土匪贪得无厌的胃口吓得原路返回,竟没做成一次生意。

薛益继承皇商名号以来,一直对于北上行商耿耿于怀,结合了前辈的经验,又做了充足的事前准备,他亲自带领商队北上。

谁知商队一开始也遇到了之前同样的问题。他们虽然知道穿戴上厚重的衣服,却不懂得在裸露的肌肤上涂蜡防寒,也不知道寻常的马到高寒的地带适应不了寒冷,需要改骑当地的厚毛马,或者直接骑狍子、鹿这种毛皮够厚又温驯的大牲口。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薛益的商队着实受了些苦头。

等后来他们克服了高寒的天气,又开始跟当地的土匪斗智斗勇。

土匪们实在是欲壑难填,薛益趁着天暖,从南方补了好几次的货物来东北都被当地不同绺子的土匪洗劫一空。他们根本就不听你说什么通商不通商的话,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惯了,谁管你个南蛮子说些什么,眼睛里只看得到值钱的货品,别的什么也不管。

后来那些匪类见薛家奇货可居,竟把薛益给绑了去,要不是他亮出了皇商的身份,又有时任奉天府尹发檄文要人,那帮土匪迫于官府的压力迫不得已才放了他,否则那薛益的小命也就交代在东北了,也没有后来这诸多的故事发生了。

从土匪窝里出来的薛益灰心丧气,心说怪不得父亲没有促成南北通商的事情,咱们虽空有皇商的身份,也有同人做生意的诚心,可架不住这班土匪蛮横无理,贪婪狂暴。

哎,别提什么通商不通商了,还是先回去吧。银子这辈子都赚不完,最重要的保住小命啊。

这一天薛益收拾了一下所剩不多是行装,正与客店的掌柜结账,忽然看见街上风风火火跑来头三十号人,直奔这条街上的医馆而去。他本来没在意,不过看了看就又回头忙自己的事情,谁知没一会儿的工夫,这群人竟与医馆的人大吵大闹了起来,人群里更有几个凶神恶煞的打砸起了医馆,薛益这才与家下人等出去看热闹。

原来是白山鹰带着一个女人来医馆看病,医馆的人说治不了,他收下的匪众才闹将起来。

虽然这位白山鹰不是奉天城附近的土匪,但是他的名号早已如雷贯耳,都说人生异象必有异能,这位白爷就是如此。

土匪嘛,普通老百姓都怕,可是白山鹰的名号百姓们不怕,富商怕,贪官怕,财主怕,豪绅怕,尤其是那为富不仁的,特别怕。

听说他占山为王,常常劫富济贫,算得上是土匪中难得的好人了。

那个年头,缺衣少穿的人本来就多,虽不至于饿殍遍野,但死尸却很常见,尤其是在冰天雪地的东北。

每年开春时节,各大城镇的衙门里最大的挑费就是收倒卧,倒卧就是那不明原因死去又没人认领的尸首。官府雇些人用一辆大车拉着这些尸首,拿破烂席子卷一卷埋在乱葬岗上,就算全了那些死人的后事了。

朝廷大抵是为了城镇的市容市貌着想才有这项费用的,可那个年头活命难,别看收倒卧这么晦气的活,很多人打破头都想要干。

因为朝廷给的银两是一个死尸一两,破烂席子能有多贵?下剩的钱就让这些干活的昧下了,赚得还比普通的活计多些。

至于离城远一点的地方,衙门可管不了,遇到好心人的能给收个尸,若是运气不好,人倒在哪,哪里也就是坟地了。

东北处处都是这种情况,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第二十七章 跟土匪做生意

可自从白山鹰的绺子打出名堂之后,他的侠义之名也跟着传扬四海,有许多穷苦人都受到过白山鹰的救济,就连每年开春白头山附近的倒卧都少了许多。

白山鹰的绺子也因此壮大得非常快,不少人慕名前去入伙,一来混口饭吃,二来借他的侠名,江湖上好行走。

薛益不禁好奇地回头打量,却是跟白山鹰对上了眼睛。灰白色的眼眸中寒光四射,薛益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医馆的掌柜被一个匪众揪住领子,只见他吓得两腿直哆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白爷,尊夫人的病症老夫实在没有见过,真的医治不了啊,您就是杀了我也没什么用,还是快点放了小人,兴许下一个医馆就有高手能治呢?可别为了小人耽误了夫人的时间啊。”

白山鹰听了这话,冷冷看了看掌柜,并没说话,那掌柜却是吓得浑身汗毛孔都竖了起来。而他却是瞪了一眼,转身就要走,看那样子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薛益突然喊道:“白爷,您留步。”

白山鹰回头一看,认识。这不是南方来的皇商薛老爷吗?听说他带来的财物已经让奉天附近的土匪敲诈干净了,这人怎么还没走?

上下打量了薛益几眼,白山鹰道:“薛老爷何事?我这里急着给内子看病,若不是要紧的事容后再说。”

话虽然说得挺客气,可这人却是没怎么把薛益当回事,说完就要走。

薛益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白爷别忙走。您也知道我是个行商的,商队里带着医员呢,见白爷心疼夫人,我才想起来,不如让我们南方的医员看看,或许是北地没有过的病症,南方的医员能治也未可知。若是我们也治不了,那白爷再去别的地方问问,横竖把个脉也不要多长时间不是?”

白山鹰听了立即道:“那就请薛老爷家的大夫来看看吧。”

“大当家的,这……”

旁边有个汉子站出来似乎有话要说,被白山鹰抬手拦下。白山鹰的人个个面色各异。

薛益吩咐了几声,他商队里跟来的胡大夫出来给众人行礼。这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留着一绺山羊胡子,满脸的精明。

白山鹰也不客套,把他让到抬着自己夫人的担架前。胡大夫拿出丝帕盖住白夫人的手腕,把起脉来。

不多时,胡大夫笑了:“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白爷莫慌,尊夫人的病我不但能治,还能保得大小均安,请白爷放心。”

白山鹰愣了:“什么‘大小均安’?”

胡大夫看了看一旁直冒冷汗的医馆掌柜,心中明白了个大概,解释道:“尊夫人的病造乃胸中一团淤血不散,若要医治其实很简单,只要开出一张活血通络的方子也就无大碍了。只不过难就难在,尊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胎像不稳,如此处方下去必定滑胎,是以掌柜的不敢说明原委,只说不能治罢了。”

白山鹰询问的眼神看向医馆掌柜,那掌柜不服道:“被你看出来又怎么样?淤血不散人就不能醒,若要人醒了,胎就不能保。奉天这么大,只怕哪个大夫都会说不能治,偏你就有什么仙丹不成?”

胡大夫笑了:“无知庸医,满世界只有一个奉天,你见过什么好药?”

说着,他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白山鹰:“白爷,这里面是大内用的安胎丸,宫里头娘娘们有孕都吃这个,功效如何就不用我说了吧?先给尊夫人服下一颗,先稳住胎像。至于淤血,只用金针刺穴之法逼出来即可,怀了身孕的人能不吃药还是不吃药的好。”

胡大夫的话说得十拿九稳,白山鹰不敢耽搁,把自己的夫人连同一起带来的人都安顿在薛益原先住的那间大客店,好听话说了一车子,只求胡大夫把他妻儿的性命保住。

这对于见多识广的胡大夫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没出三天的时间,白山鹰的夫人已经醒来了,而且腹中的胎儿平安无事。

白山鹰虽是匪类,却也是铁汉柔情,知道妻儿的性命全是薛益一时慈心救下的,他也不含糊,为了报恩,留薛益多住几日,自己则带着人马去奉天周围的绺子“打打交道”,要把薛益被讹诈的财物要回来。

薛益忙制止道:“白爷别费那个事了,就当是薛某破财免灾吧。您若真有知恩图报的心,我这里有几句好话,只要你肯认真听一听,我也就没别的可说了。”

薛益可是被这些土匪给吓怕了,哪里敢让白山鹰为着自己又出去沾惹是非?本来当初壮着胆子拉住白山鹰就是为了赌一把,一赌白山鹰仁义,就算救不了他的妻子也不至于害了他的性命;二赌救得活人命,让白山鹰欠下自己一份人情,才好说通商的事情,不管他最后答应还是不答应,起码算是有个门路。若是运气好成了事,大不了自己以后就再往北走到白头山一带做生意,弃了奉天府这个根据地也就是了。

白山鹰哪里能不知道薛益此行是为了通商,只不过在他们的地界上还真没有商人敢和土匪做生意,谁都没有把薛益的话当回事。

不过今日既然薛益开了这个口,白山鹰也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乃坐下敬了一碗酒,认真地听他说起。

薛益说道:“我此行的目的只怕白爷早就有所耳闻了。其实我是诚心诚意地想寻人做生意,要不然也不会拿出那么丰厚的见面之礼,谁知此地竟无一人愿意听我说的。

我们知道白爷您这样的人看不上我们做生意的,但是这东北地区本就高寒,爷您看得上眼的大户人家倒是能劫上一劫,可这终究不是常法。再者,手下的人越多,就越难养活不是?

也不费您什么事儿,横竖我的船队每年也是要到奉天来赶大集收货物的,如果爷手里有好东西,我就去您那儿收取,比市面上给的价格多两成去收爷手里的货。等我的船队转南卖出东西去,再分给您三成的花红,这一年爷您手里的进项多了,也能多养活些人,行事也方便许多不是。”

薛益说得这样诚恳,其实有些商业头脑的人早就该回过味来了。白山鹰也在暗自寻思,他手里但凡得到些值点钱的东西也知道去卖给俄罗斯老毛子,他们给的价高些。

他山头里那些皮货、药草白堆在那里又没有什么用,什么品相的都有,倒不如一股脑给了这个皇商,也不管什么几成的价格几成的分红,单看他这头一笔生意能给自己多少银两,若是银钱丰厚,和薛家把这生意做起来也未为不可。

如此想着,白山鹰便应下了:“恩公救了我妻儿的命,这点事情又有什么难的?只是要麻烦恩公随我去趟白头山了。”

薛益忙点头答应。

他此次来的时候照样装满了六七只船,而现在只剩下了两艘。别的船只是连船带货都让土匪给扣下了的,着实让薛益肉痛了许久。

来到了白头山,白山鹰拿出了他自己屯着的货品,真是各种品相参差不齐,但是薛益收购的价格虽已经比市面价格高出两成,却还是便宜得很。

且他也并不十分挑拣,凡是拿到京城能卖得上价格的都要。就这么满满地装了两船,由白山鹰亲自带人护送着,平平安安地南下回京。

而这两船的货物到京城回转一趟,其价值远远超出了白山鹰的预期,不出三月,薛益连同进货的货款和卖出货物的花红,一共给了白山鹰一千两黄金,合银一万两。

白山鹰看着手上的银票有些难以置信,这可是一万两银子啊!

虽说身为一个土匪头子还不至于没见过一万两银子,但这银子却是来得太容易了,不过是把自己绺子常年积攒的一些用不着的皮货、药材、山货等随处可见的寻常东西搬到薛家的商船上,然后再费些心思把他的商队送出东北地界也就是了,就这样简简单单赚了一万两雪花银!

若是他今后真格的拿出些好东西来,那得赚多少?!

也许是因为土匪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东北一带的响马队伍其实真正想要发展起来是很难的。自然环境恶劣导致百姓们的生活缺衣少食,就是地主老财的日子也过得远不尽如人意,任何一个绺子都不单靠打家劫舍活着,他们自己也会在天气暖和的时候进山打猎、种地、采摘,也常有拿货物出来卖的情况。

白山鹰他们背靠白山黑水,人数又多,手里好的山货皮货就算不比集市上的多,也比他们的好。他们虽为土匪,手里有东西了也是要拿来换银子的,不然白放着就是垃圾,只是就算卖,价格也就那样,远没有卖给薛家商队赚得多啊。

见着了甜头,白山鹰才真正地信任了薛益,当即与薛益定下了条约,薛益每年定时来北方一趟拉货物,白山鹰则负责收货交货及保证薛家商队在东北地区的安全问题。

第二十八章 父子回京

渐渐地,这一南一北的生意就做了起来,而且越做越大。

薛益每次一来,也不逗留很久,只把白山鹰提供的货物装船就很快离开。他这是真的被抢怕了。

后来白山鹰为了方便,把自己绺子一半的人带出来占了靠近奉天府的香炉山,另一半留在白头山老家,他们在深山老林里采摘、狩猎或者劫道,一边干着从前的营生,一边有目的性的积攒薛益说的畅销商品。

等货物积攒够了就少量多次的运往香炉山,等薛益的商船一到,装船方便。

话都说到这里了,那疤面虎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仍不相信:“怎么?同他们做生意真这么赚钱?”

白山鹰笑了:“赚钱不赚钱的你问问你原先的兄弟们不就知道了?跟着你的时候他们过的什么日子,跟着我白山鹰以后他们又过的什么日子?”

一句话说的疤面虎臊眉耷眼的,他被人抢占了山头心里不忿,原先和自己歃血为盟的兄弟们都有过命的交情,却也都投奔了白山鹰弃自己而去了。他心里羞愤,找上门去与人家割袍断义,人家却说起白山鹰接管了香炉山之后绺子如何兴旺,说自己出来当土匪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谁给的好处多就跟谁,这也是人之常情,本来一腔怒火的疤面虎倒是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泄了气了。

所以白山鹰的话他是信了,一时坐在那里便不说话。

白山鹰笑笑:“行了,我说了本是敬你才忍你到现在,相信你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早点跟我上山吧。你原先的那些弟兄们心里还惦记着你,只觉得跟了我又对不住你,天天跟我那儿别扭着,连吩咐的事情都做不好,你去了,给你当二当家,总揽这里的事情,怎么说你也是这儿的老人,地面的情况比我熟。省得我一个人顾两摊子,累得慌。”

且不说白山鹰和疤面虎回去以后怎么分配地盘,土匪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只说没几日的工夫,薛益带着薛蟠就赶到了。

他当然先去见了白山鹰,好酒好肉吃着喝着,叙一叙别情,结一结货款,交收一下新一批的货品。

又亲自查点了薛平之前定下的货物,满意地命人先运了一批回京。笨重的木材是此行的主要目标,药材什么也都是上品,赶在中秋前能够运往京城,薛益的这一票内帑任务也就算圆满完成了。

就在薛益带着薛蟠认货品的时候,远处一人一寄飞奔而来,远远只听见那人在马背上唤着“薛老爷”。

只是等人走近,薛益却愣了一下,原是因身上都穿着厚重的皮袄,没有看清楚的缘故,这马上坐的怎么是个女的?定睛细看,薛益更诧异了,怎么是她?

“薛老爷!”

就在薛益愣神的工夫,那女子已经打马而来了,翻身下马,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这是白山鹰的女人,红果子。别看她今年才二十来往年纪,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命了。

薛益回过神来:“红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姑娘脸上冻出两朵红云,一双大眼睛似乎会说话,厚厚的衣裳也难掩她身上的灵动。

听了薛益的话,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薛老爷别叫俺红姑娘了,叫果子就行。红姑娘红姑娘,听着像窑子里的头牌!”

薛益知她性情,也笑了起来,只一旁的薛蟠闹了个大红脸。红果子见了抬手打了一下嘴:“哎哟哟,可是罪过了,没看到小少爷在这里,俺说错话了、说错话了。只是小少爷生得这样勇武,看着像咱们山上的孩子呢,哪里像薛老爷的娃?”

薛益听她插科打诨只顾逗薛蟠开心,又见紧跟着她而来的是三辆大鞍马车,就知道她又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了东西,要赶在薛家开船之前送来,忙说道:“果子一路上辛苦了,来来,我请弟兄们喝酒,大家快进来吧!”

红果子一进来,白山鹰就迎了上来:“你怎么自己来了,孩子呢?”

一听见白山鹰只关心孩子,红果子就没好气:“你呀,就知道让我给你生孩子、带孩子,这几年连着给你生了仨,你瞅瞅,我都肥成啥样了?再不出来溜达溜达就成老母猪了。孩子我都安顿好了,你放心吧。我这是给薛老爷送绣品来了。”

说着,红果子从旁边一个妇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袱,笑说:“上回薛老爷送来了苏州的一位绣娘住在我们这里教我们绣东西,这些都是我们娘们闲了时候做的,绣娘说能卖,我不放心,特拿来给薛老爷看看。”

薛益笑着接过红果子递过来的包袱,反复看了看,这些绣品虽不十分精致,但是京城中的绣庄也的确是会收些这样的绣片子,乃笑道:“卖是能卖了,只是价格不高,这里面最好的能卖一钱银子,最差的能卖五十文钱,我也一并带回去,交给绣庄上卖就是了。”

红果子听了一愣,小声嘀咕道:“俺滴娘哎,还真值这么多钱。”

没一会儿,红果子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完整的绣屏拿给薛益看,笑着问道:“薛老爷再给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薛益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那位苏州绣娘的手艺了,做工精美,配色一流,乃是上品。

“这个算值钱的了,要三十两银子。”

“啥!?”

这回红果子是真相信那位苏州绣娘的话了。她说江南一带很多女子的绣活精湛,完全可以不依附着男人过日子,一手绣活照样可以养家糊口。

可是红果子舞刀弄枪惯了,始终拿不得针线,也实在是不相信用几个不值钱的绣片子配些彩线就能翻出好几倍的价格去。他们做土匪一去做一票“生意”那么辛苦,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才勉强有些收入,若都用针线就能赚钱那可好了。

如今有了薛益的肯定,红果子心中有了打算。

她本就是个不服输的女子,从小就敢做男孩子都不敢的事情,这回知道了女子也有正正当当赚钱的门路,这还不回去好好利用起来?

想东北这个地界,妇孺们一年倒有一大半的时间待在屋里猫冬,有的是时间锻炼绣花的手艺,还怕以后拿不出好东西?更何况,她们连销路都不用担心呢!

白山鹰看着一脸兴奋的红果子,笑了笑:“就跟你说薛老爷不会诓人,你非要巴巴的自己跑来,白受了风,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红果子听了这话,脸一红,没再理他。

薛益又命人取了一些宫廷成药给红果子,皆是妇女千金的良药,宫里的太监知道薛家富贵,常拿了宫里的好药丸出来找薛益打秋风,薛家是商户,得了此药变卖出去也得一笔银钱,故此这药算是惠而不费,备而不用的东西,薛益只是叫人常备着,一路遇到合适的地方就兜售了。

早知道这红果子当年怀第一胎的时候很伤了元气,薛益本来也是想着赠药一事的,偏总是忘,这回红果子竟亲自来了,就送她也便宜些。

众人一阵寒暄不提,只说红果子极爱薛蟠,若不是自己土匪出身,巴不得要认下薛蟠当儿子,只是舍不得他走。

闻听薛蟠正在跟父亲学做生意,红果子不含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鉴别货品的土法子全部教给了薛蟠。后来还是薛益心里惦记着京中薛虹的考试之期将至,才拉着薛蟠与众人告辞,回转京城。

而薛蟠因红果子虽是长辈,但到底是女子,不好多嘴多舌瞎打听,但他心里对于父亲和土匪做生意这一节在意得很,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整天就好似猫爪挠心似的难受。

好不容易捱到商队启航了,薛蟠一头便钻进父亲的船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薛益见此,先不拾他的话茬,只笑着唤薛蟠住到他的仓中,每日找来不同种类和档次的货物要他学认,每学会一种或接连答对十次,薛益就给他讲一个小故事。

不仅是白山鹰的事情,还有薛益多年来行走商队遇到的那些事情,不时也杜撰几个,全是顺着薛蟠的性子,讲些他爱听又能起到教育作用的故事。

一路如此,及至回到京城的时候,薛蟠已经较离家之时换了一个模样了。可见因材施教、寓教于乐的法子对于头脑简单的薛蟠来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薛益父子回京的当天,薛虹带着家下人等早就等在了京城码头。

“父亲!”薛虹远远见到薛益,迎上去要行礼,被薛益一把扶起,“接到父亲的书信,孩儿早几天就来码头等着了,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薛蟠跟在后头,笑道:“一路上都很顺利,父亲又惦记你的考期要到了,这才坐了快船先一步回京的。虹儿,你好像长高了些?”

薛虹很是意外自己这个莽哥哥能用这种口气说话,看样子的确成长了许多,高兴道:“谢父亲和哥哥惦记了,既这么着咱们就快回家吧,母亲和妹妹也该等着了。哦,对了,镶儿已经会叫爹了,这回父亲回来可要好好听一听,宝钗每日都说父亲不在可惜了呢……”

第二十九章 皇商唐家

薛虹挑着离家之人爱听的话说,父子三人一路上热络地聊天。到了薛府,薛王氏果然带着家中女眷迎在二门外,见了久别的父子两个,这么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晚饭时分,薛益高兴地破例同一家人吃饭,连宝镶都让薛王氏抱在怀内一同上了桌,席间也就只有刘姨娘在一旁布让,再无旁人,一家人兀自说着梯己话。

其实,说是一家人说话,大部分的时间却都是薛蟠在那里聒噪。

他和父亲出了一趟门,经历了些又听说了些,那都是颠覆他从前无聊生活的见闻,有许多话早就憋在了心里无人可说,都快要把他憋出病来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他还不说个没完?

起先众人还饶有兴味地听他说着,只可惜薛蟠的措辞不够精彩,故事也并不十分引人入胜。后来薛蟠讲到土匪那一段,薛王氏为了避讳带着女眷回去歇息了,只有他们父子三人还在一起品茗夜聊。

“二弟,你说为什么老黑他们总是不喜欢有钱的人,连白叔和红婶也讨厌有钱人,咱们不是世家吗?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喜欢咱们呢?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路了,就是想不通,你读书多,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薛虹苦笑了一下,我该怎么跟你解释阶级矛盾的问题,再说就算我解释了,你听得懂吗?

“嗨,哥哥你操心这些干什么?难不成一个人活在世上就非得让人人都喜欢自己吗?他们不喜欢归不喜欢,咱们只要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薛蟠挠了挠脑袋:“老黑也是这么说的,要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我该怎么过,我都快不知道了。”

薛虹笑笑:“哥哥不是说,很怕那世家败落的下场吗?咱们家说起来不过是个商户,出身也算不上顶高贵的,但是也有‘富不过三代’的话警示着咱们。说起来薛家到祖父这一辈儿已经算是很富贵的了,父亲如今又能干,咱们身为薛家的子孙能做的自然就是想法子振兴薛家了,哥哥你说是不是?”

“振兴薛家嘛……”

“是啊,若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弟弟我本性就是个爱玩的,谁耐烦读那什么劳什子书去?哥哥如今跟着父亲学做生意,不也是为了长本事嘛?咱们哥俩虽然年纪尚小,羽翼未丰,但咱们可是男孩子,早晚也要像父亲那样做当家的老爷的,眼下父亲肯亲自教导哥哥,那是求不来的福分,哥哥还不好生用心地去学?”

薛益的教育对于薛蟠来说是重塑三观的好机会,薛虹一来怕麻烦,二来解释的太多越发显得他不像个小孩,倒不如一脚把球踢给便宜老爹来得省事,反正薛蟠是他亲生的,还怕他不教吗?

薛蟠想了想,觉得弟弟说的话的确有道理,但他的确是有些怕薛益的。

薛虹又笑道:“哥哥常说我读书读得多,我且跟你说一个人罢,我觉得咱们为商的,能做到他那样,也就算上对得起天家恩德,下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哦?是谁?”

“哥哥可听说过明代徽商佘文义的?他年少清贫,后来勤劳致富成了有钱人。虽算不上顶富,却是个晓得人间冷暖的有钱人。自己混得好了,却也懂得回馈,做出许多义举,甚至‘置义田以养族之不给者,义屋以居之无庐者,义塾以教族之知学者’,后来甚至‘捐四千金以围水口,以利行人,年逾八十而行义不衰。’这样懂得多行义举的有钱人,大多数的人都很喜欢。等将来哥哥掌家了,不妨也学学这位佘文义,多做些义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一帮值得帮的人也就是了,对不对?”

把薛虹的话几次三番寻思个遍,觉得他的话甚有道理,薛蟠这才放下了心事,只在心中暗暗找到了个奋斗目标,一时觉得脑袋清醒,诸事明了,再不提前话。

因忽又想起那北国风光,话匣子又打开了。

“虹儿,你见过碧绿的叶子上还盖着雪的景象吗?真的好看极了!我跟你说,那里还有……”

薛蟠就拉着薛虹,一直叨叨叨的到三更后。薛虹见他在兴头上,没忍心打断,可他后来实在撑不住,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兄弟两个谁都没起床,实在是因年纪太小,熬不起夜。

等到了晌午用完饭后,薛蟠又要找薛虹聊天,薛虹骇极,连连摆手道:“哥哥你就饶了我吧,你的那些故事我已经听了好些,你不如换个人陪你聊天吧?我觉得你的故事他一定比任何人都要喜欢,只是不知道那人你可认识。”

薛蟠一听来了精神:“哦?是什么人你且说来听听。”

“也是熟人了,皇商唐家的儿子,唐睿。”

“唐睿……唐睿……”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薛蟠想了想,还是摇头,“皇商中有个唐家我是知道的,可是这个唐睿我实在是没有印象,只怕是没有见过的。”

薛虹一点都不意外,心说你压根就不出席皇商只见日常的聚会,怎么会认识唐睿呢?

而他自己却是在同冯紫英等的聚会上偶然结实了这号人物。

唐家是皇商不假,前几年也是风生水起的,其势力与薛家平分秋色。只唐老爷跑海运的时候遇到了大风,不幸遇难了,唐家又人丁寥落,如今只有个唐睿支撑着家业,唐家现在也不过就是剩个空架子罢了。

唐家现在的产业不过集中在恒昌票号上。这个恒昌票号是全国连锁,算得上大清最大的一个票号了,而其他的产业大部分被唐睿折变,只余这一个票号兢兢业业地经营着。

许多人都说唐睿不老成,眼看一间间铺子出兑,只怕终究是无法守住家业的。而唐睿却反唇相讥道:我虽年幼,却有自知之明。以我的年纪和能力,只要能把恒昌票号做好,不愁将来没有我唐家再次崛起的时候。

薛虹正是因为他这番话才与他相交的。而深交之后薛虹发现,这个唐睿除了是一个目光如炬的聪明人之外,更是一个极具冒险精神的疯子。

这疯从何来?就从唐家早年接过朝廷颁布的一道海漕文书而来。

海漕,就是将原来走运河水道的漕运搬到海上。

但是因为运河水道上的漕运牵扯到太多方面的利益冲突,且运河虽曾遇到过大大小小的淤堵和洪涝,却终究没有影响运输,对于靠漕运发家的一大批官僚大资本家来说,这是不可能吐掉的肥肉——还有那么大油腥,吐了岂不肉痛?

所以对于海漕一事,朝廷的态度一直都是再议。

而这道文书,却令唐家人产生了另一种想法。

唐家老爷子是个高瞻远瞩之人。他觉得目前的漕运弊大于利,虽然走运河水道比海道安全得多,但是一路上各州府谷仓和闸口隘道的盘剥令漕运一片乌糟不说,运河河道终究也要面临洪水、淤堵、水道变动等许多问题,早晚有一天朝廷会把海漕一事提上议程的。

有了这个认知,唐家就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海运方面。按照唐老爷子的说法,他希望唐家能做大清海漕的先驱者。

朝廷彻底放弃内河漕运想起海漕的时候,一定会对未知的海上航线产生畏惧,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唐家能够提供全面、安全且经过试航一切正常的航线给朝廷的话,一定会立下奇功,那到时候就算不能青史留名,唐家也能得到皇室不小的恩赏,他们唐家尴尬的皇商地位也许就会有所提高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唐老爷子把他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海航上,连搭进自己的性命也无怨无悔。

唐睿是唐家的儿子,自然也继承了这种极富冒险精神的血统。若不是年纪还小,又是家里的独苗,女眷们没人支持,只怕他早就捧着海图出海去了。

于是这个唐睿早就放出话来,只要将来娶了妻生了子,给他们老唐家留下根苗,他就要出海去完成父亲开拓海航线路的遗愿。

只是,他的话没几个人当真,实在是因为他年纪太小了,比薛虹还小一岁呢。

不过,这唐睿小不打紧,只怕如今他这个疯子是能够跟薛蟠聊到一块儿去的。

为了保护自己幼嫩的耳膜,争取宝贵的睡眠时间,薛虹想都不想地给冯紫英写了个帖子,邀请他过府小聚。条件只有一个,若是其他人,带谁不带谁的你可以自己看着办,必须给我把唐睿那小子带来。

果然,在薛虹有心为之的宴席上,薛蟠和唐睿两个聊到了一处去了。一个是脱了缰的野马,一个是鸟笼子里的金丝雀,却都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这两个很不用人介绍,人家自己就自然熟络了起来。

成功把薛蟠甩给唐睿之后,薛虹还以为自己的日子又回复清净了,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薛王氏身边的大丫鬟曼容几番催促着,他自己身边的青樱、青槐、青桐、青梅四个大丫鬟齐齐上阵给他起床穿衣。

薛虹没有睡饱,只任人摆弄着,迷迷糊糊睁开眼才想起今日正是贾府老封君贾母的寿辰,忙急急起床穿衣,同母女兄妹会齐,坐车往荣国府去了。

贾代善虽死,但荣宁两府在京城武勋家族中的声望还在,所以贾老夫人的寿辰自然热闹的很。虽不是整生日,京中大半的武勋人家几乎都到齐了。与贾府一向交好的几位郡王府也不例外。

薛虹只觉得贾府今日的宴会比往常的每一次都要盛大,抬眼皆是繁华耀目。权贵们聚在一起那都是拿炫富当有趣的,贾母的这个生日,光是男女宾送的贺礼少说也要有十几万两之数了。

第三十章 姐妹秘话

薛虹一边听着人念礼单簿子眼馋,一边端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穿梭于人群之间。

他跟着自己的父亲,一会儿同这个叔伯见礼,一会儿又同那个长辈作揖,累得眼冒金星不说,除了自家亲眷一类,拜见的却多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儿。

这也难怪,以薛益的官职,结交的自然是这一类官员。如果薛益一个五品的官儿,见的都是一、二品大员,看起来像是溜须拍马不说,还很容易被纳入党争的范畴。当今圣上最痛恨党争,所以薛益的举动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薛二爷,我们二爷有请。”

人群中冒出一个小厮,原来是贾琏身边的侍墨。薛益想到贾琏的母舅一族,微微翘起嘴角便点头放了薛虹往后头去了。薛虹如获大赦,只觉得脚下生风,刚才那阵子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贾琏见到薛虹的时候还是看出他的疲态,笑道:“我就说你很不该窝在家里读死书,也练练武吧。才见了几个人就累得这么样了?若将来中了进士,诗会上的学子多了,你也是这样寒暄几句就白了脸吗?”

打趣归打趣,贾琏到底记得他不过是个孩子,早吩咐人去拿好吃好喝的给他,另一边冯紫英也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很该习武的,我们家的侍卫中有好几个武艺不错的可以陪你练练拳脚。不过你若实在是嫌麻烦,不用别的,二郎时常过府指点你几招,只怕不出半年你也不用像个小鸡崽子似的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

薛虹面上无碍,厚脸皮道:“你们就欺负我年岁小,等我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只怕早就立下军功了。我还不知道习武的好处?家里早有安排,很不必你们操心。”

哪里有人给他安排什么习武?不过是薛虹自己记着,那空间升到二级之后会有一种奇妙的功法与他绑定,功力之玄妙不说,还是他不得不修炼的,假以时日还怕体质跟不上?

贾琏已经是可以议亲的年纪了,身子骨自然是硬实了很多。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怕他在薛虹这个年纪的时候体力还不如他呢。

众人只当他恼了,拿话搪塞,又是一阵嬉笑,只薛虹半点不往心里去。

贾琏又问及薛虹对于院试有没有把握。薛虹摸了摸鼻子,心说我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界的魂儿,啃书本都啃成骨灰级的了,还怕过不了这童生试吗?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隐晦地说了些自谦却又信心满满的话来。

众人正聊天,唐睿来了。

这小子一进门就嚷开了:“你们不要聚在一起叽叽呱呱的说个没完,谁帮我去把薛大哥哥叫来?”

原来这小子刚才在前头没见到薛蟠,满以为薛蟠是和薛虹一处的,谁知道打听到了薛虹的所在却还是没有看见薛蟠,不觉皱了眉头。

薛虹笑道:“我大哥只怕是和宝兄弟玩儿呢,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去姨妈的院子了。”

后面柳湘莲叫了唐睿似乎有话要说,谁知唐睿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柳湘莲笑骂道:“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有了你大哥就不理我们了,亏我给他收着好玩的东西。他这会子走了,我也不给他了,且拿给大家玩儿。”

众人听了好奇,薛虹也凑上去,不过在看到柳湘莲拿出的东西之后却是有些失望。嗨,不过就是些九连环、华容道之类的小玩意,只是材质上乘,做工精美了些罢了。

薛虹只有外表是个孩子而已,内心其实早就已经成熟得不能再成熟了。见几个人一直聚在一起研究柳湘莲拿出的玩具,薛虹叹了口气,觉得十分没意思,于是带着棠九和竹西往王夫人院去找薛蟠了。

已经来过贾府多次,薛虹是再也不会迷路的。谁知一走进王夫人的院子,只觉得到处都静悄悄的。怎么会?今日府里这么大热闹,怎么偏这里这么冷清?这气氛很诡异,让薛虹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

薛虹命竹西和棠九把风,自己悄悄打起帘子,一个欠身躲在了王夫人正房的门后。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薛虹屏息凝神细细一听,原来真是自己的母亲和王夫人在说梯己话。

“我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从有了宝玉以后,他就很少进我的房……不,不是的,是有了赵姨娘那个女昌妇后,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还和那贱人生下了一双儿女……妹妹,我这心里……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啊……”

王夫人一行哭一行说,声音好不凄楚。

薛王氏劝道:“姐姐快别如此,虽说这里是姐姐的院子,下人也都让姐姐支走了。可……今日到底是老太太的千秋,府里那么热闹,姐姐在此哭红了眼睛,等下出去让人看出来像什么样子?”

王夫人闻言果然止住了哭腔,嘴里却是狠狠道:“还不是那个老虔婆害的我?赵红嫣可是她亲自挑给老爷的!千秋千秋,我巴不得她……”

“噤声!姐姐快别说了,祸从口出,也不怕犯了忌讳?罢了罢了,赵姨娘平日里实在是没行什么好事,又是那副嘴脸,只仗着好颜色罢了,实在是不适合陪在姐夫身边,就连两个孩子跟着她也怕要给养坏了。

你的意思我知道,那‘千日醉’还是当年府里人多的时候老爷曾给了我两瓶,我只用了一瓶,还有一瓶我抽空给姐姐拿来就是了。那东西只要每日在饮食里放上一点,不出半年人就完了。姐姐你要切记,不管多心急都好,一定要少量,放多了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门口的薛虹大惊失色,原来这姐妹两个支走所有下人在这里憋着害人呢!“千日醉”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像是一种慢性毒药?

王夫人听了妹妹的话似乎一下子开怀了许多,只是和软了声音道:“哎,我知道了,我一定听你的。妹妹,我还好有你,若是没有你,我……”

薛王氏也是一叹,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无奈:“这样的事情我原说什么都不肯答应的。当年我们老爷的情况姐姐也知道,他不肯下手对付老太太给的几个女人,说什么有损阴鸷于生意上没有好处,却又痛恨老太太安插个女人在他身边时刻盯着他,不得已才要我出手。我也是……”

王夫人打断道:“你是为了你老爷着想。当年薛老太太多偏疼你们家三房?放着嫡长子不管,却打算让幼子继承家业。你们三叔若是有那个能为也就罢了,偏他又是个无能的,眼睛里只看到钱,一味的中饱私囊,吃喝玩乐,他哪里及得上妹夫?你们夫妻是为了薛家的家业才出此下策,若是让老三领了皇商一职,只怕如今的薛家早就败了,你快别这样。”

呃,这一段往事薛虹曾无意听家里的旧仆说过。老夫人偏爱幼子,而那幼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能为,从小又是娇养着长大,丁点儿苦都不能吃,哪里比得上走南闯北的薛益?

好在薛老爷子英明,当年薛老太太虽然百般阻挠,却丝毫没有动摇薛益接班人的地位。而薛益的几个兄弟们早在父母去世之后遵从薛老爷子的遗愿算是比较圆满地分了家。

虽然分家的时候着实闹得不太好看,薛家也不过是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生生按住了那些事情。

现在如今老二、老三两家都在金陵原也就是江宁府一带生活,家业是肯定比不上身为皇商的薛益的,但是薛益这些年来也并没有对这两家人不管不顾,皆有帮扶。只是,人和豺狼还是有分别的,这个容后再说。

只说薛虹想着从旧仆口中听过的话,心里一片凄凉。他不知道当年薛益面对偏心的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听得这边厢薛王氏叹道:“我们老爷也总是这样劝我,虽如此……那毕竟是一条命,我这心里还是……”

薛虹愣住了,果然贾府的墙角不能听,他这又是听到了什么?如果说王夫人是假慈悲的话,那薛王氏就是真心软了。她平日里虽不似她姐姐那样活成个佛爷,却也时常拿出梯己行善积德,最见不得人受苦。

也是因为她这个母亲如此,宝钗受她言传身教从而正德厚生。

薛益和薛王氏是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薛虹本就很是敬爱这一对夫妻,可如今却得知他们曾做下这样的事情。在人道主义教育下成长的薛虹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啊。

别说是京城世家,哪怕稍微富一点的人家都是满眼的权势利益,有哪个人的手是干净的?薛王氏算起来在这群深宅女人中也是心地很善良的了,若是换做王夫人,只怕她手上染的鲜血更多吧?

后宅争斗何其凶险,除了身处其中的妇人和薛虹这个穿来的魂儿之外,只怕旁人是很难晓得的。

第三十一章 宝钗的真性情(第2更)

果然,面对薛王氏的不安,王夫人不过嗤之以鼻:

“你呀,就是心太慈了些。亏得你们老爷多年来都是和你一条心的,若不然这深宅大院的,你这样的性子怎么立得住当家主母的威严?我和你不同,这么多年了,我们夫妻总是……所以我必须强硬起来,该争的必须争,就算不为我,也要为我的几个孩子们打算。”

薛王氏闻言默默打量了一下姐姐。她每每说起自己夫妻相处之道的时候都是这副落寞的神情。

其实,哪个少女不怀春?当初嫁给贾政的时候,王夫人也是憧憬着美好的婚后生活的。可是贾政是个酷爱读书的,她却连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之间是有激情的,但好了不到两年,等贾政得了知书达理的良妾周姨娘的时候,就鲜少踏足她的院子了。

人家在一起品茗论诗,一天到晚都有说不完的话,而到了自己这里,除了说说几个孩子的日常琐事,逗逗孩子为乐,贾政几乎就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就这么着,王夫人恨毒了周姨娘,趁着贾政放了外省的学差时,买通周姨娘的奴婢,给她的饮食里下了好几种绝育的药,使得周姨娘再也无法怀上孩子。

家中除了周姨娘其实也是有别的伺候的人的,只不过在王夫人的威严下,那些个身份低微的侧室从来不在贾政面前晃悠,且不上几年就被王夫人找各种理由打发出府了。

贾政见周姨娘不能生,后院里又没有可心的人,为了子嗣计,他还是回到了王夫人正房度日,这才让老蚌含珠,有了这么个衔玉而诞的魔王宝玉。

可王夫人这边刚刚怀上宝玉,那边贾母就送给了贾政一个娇媚的宠妾赵姨娘,甚至还明着说了:“政儿的屋子里太空了些,你已经有了身孕,身子沉了又不能伺候他,做什么总是霸占着你老爷?还不快让姨娘好生细心照料为是?”

贾母的举动既打了她的脸,又打乱了她的计划,看着贾政那么疼爱赵姨娘,王夫人嫉妒得浑身不自在,还不恨死了贾母,恨死了赵姨娘?

这其实都是陈年旧话了,可却是王夫人的心结,每每提及都要淌眼抹泪一番才罢。这不说着说着,王夫人又要放悲声,薛王氏忙劝住了,又亲去唤人来给王夫人梳妆,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焦急和心疼。

眼看母亲正往门口走,薛虹急中生智,掀开帘子一闪身出了门,继而大声唤道:“母亲,母亲你在哪里?”

薛王氏听见薛虹的声音,笑道:“都是要考秀才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我在屋里呢,你进来吧。”

薛虹打帘进来,笑道:“何曾莽撞了?只是我过来寻大哥,却哪里都不见人,找不见他也就罢了。想来母亲是在姨妈这里的,我只是怕姨妈的房里有女眷,这才高声了些。”

薛王氏慈爱地抚了抚薛虹的顶心:“找不见你哥哥就来找我了?怎么不去和琏儿玩?”

薛虹还未答话,一旁的王夫人拭了拭眼角,笑道:“你也是的,总是去找琏儿,为什么不去见见你珠大哥哥和宝玉?你哥哥和妹妹这会儿子正在宝玉的房里玩儿呢,你若无事也去吧。”

薛虹一愣,这一番慈和的言语中怎么会隐隐泛着酸气?难道是他多心了?

薛虹尴尬一笑:“姨妈这可错怪虹儿了。我怎么没去找珠大哥哥呢?前儿来府里我都是去找他的,谁知十回有九回见他在读书,我怕扰了他这才不去了。至于宝玉……他屋子里姐姐妹妹太多了,夫子说男孩子要避嫌,我……我也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了……”

薛虹故意摆出无辜的表情看向薛王氏,薛王氏和王夫人相视一笑,又拿食指戳了他眉心一下:“你呀!说过多少回在姨妈家里很不必讲那么多规矩,也不怕读书读成了傻子。”

“虹儿若是傻子,那我是什么?”

这里薛虹都没来得及分辨,从里间出来的薛蟠就不乐意了。薛蟠身后跟着莺莺燕燕簇拥着一个宝玉,宝钗倒是由莺儿陪着,走在了后面。

这薛蟠吧,虽然莽了点儿,憨了点儿,却是个护犊子的个性。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欺负他的弟弟妹妹,哪怕自己的母亲也不行。

薛王氏自来是知道他的,见他拉长了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她倒笑道:“我只不过取笑而已,值得你动气?”

薛蟠不依:“读书是没什么意思,也容易让人变傻。可是虹儿读书没有读傻,他又不是只知道摇头晃脑,他……他反正跟那些酸腐文人不一样,母亲不要说他傻。”

薛王氏哭笑不得地一手牵着一个小子:“我呀,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小的时候为了争抢一件玩具打得仇人一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睦了?”

落后的宝钗笑起来:“难道母亲不希望哥哥们和睦吗?宝钗倒是乐见得很呢,只盼着将来哥哥们成家立业后还这么亲香才好呢,是不是?我读史书,魏文帝曹丕曾逼他的亲弟弟曹植七步成诗,唐朝李世民与他的兄弟李建成、李元吉为夺皇位上演了玄武门之变,如果他们都像我的两位哥哥这么和睦,哪里来那么多杀伐?真是作孽。”

“你说的不尽然。这些都是帝王家的故事,我们不是帝王家,不能体会他们的心理活动。你怎么知道曹丕逼迫曹植的时候心里就一定很痛快?你又怎么知道太宗当年一箭射死建成、元吉二人心中不痛?知史以明鉴,查古以至今,我们不能只传颂历史的故事,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千万不能片面。”

薛虹现在认识的宝钗和书里认识的可谓大相径庭。现在这个实在是酷爱读书,什么类型的都愿意涉猎,但尤其喜欢读史,读书时有惑必来找薛虹谈讲。薛虹也习惯了灌输一些文明的思想给她,兄妹二人的感情也日益升温。

薛虹记得他原先看书的时候是有些不喜宝钗的。

从很多方面可以看出,宝钗这个人是很不错的。举止娴雅、心胸豁达不说,更难得的是出身富贵却不沉迷富贵,节用厚生,待人宽和。

还能够居安思危,对宝玉产生好感,默认金玉良缘之后,她的行为虽有些违心地刻意顺应王夫人,但不得不说她也是无奈。

更何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是对于薛宝钗,贾府上上下下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却是一片赞不绝口,可见宝钗其人。

可令薛虹生厌的,是宝钗的沽名钓誉和表里不一。

金钏跳井死了,宝钗眉头都不皱地就拿自己的新衣服给她装裹,丝毫不避讳的样子赢得了贾府上下一片赞誉。而当日王夫人虽心里有鬼,想让金钏体面一点走好求心安,却没有直言要宝钗的衣服,宝钗如此,显然也有为自己装裱名声的嫌疑。

而不同于清高的黛玉,世故的宝钗对于史湘云这个身份尴尬的侯府小姐也是体贴备至,尽心尽力,又花钱又费心。

不仅听她说那些家常话烦难事,更是帮她筹划螃蟹宴,又帮她做那做不完的针线,还肯不时教导她一些话。使得从小没了亲生母亲的史湘云感受到了真正的温暖,于是忙丢下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黛玉反去亲近了她,知道了金玉良缘之论后又满世界散布她的贤德而贬低黛玉品性。

而她呢,明明口中宣讲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自己偏又博览群书,还喜欢别人夸她博学,简直说一套做一套;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明明自己无意听到小红的秘事,却在被人发现的当下老实不客气地抛出林黛玉,不想让自己受到丝毫误会而贤名受损;而她这个贤名,几乎是对贾府上下一掷千金换来的。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让薛虹很是不喜的。

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看问题不能片面嘛。以那时宝钗的处境来说,那番作为只怕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书中描述的薛家在进京的时候已经开始走向衰败之路了。

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乘机拐骗起来。

况且薛家那时是因着薛蟠身上的人命官司进京避祸来的,薛家已经面临着累卵之危,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作为家中的女儿,宝钗怎能不急?只怕她也不能不学着世故起来。

而身为一个女子,她能够做的实在不多。

首先,薛家想到要送才德兼备、容貌出众的宝钗进宫为妃拉拔他们家一把。见这条路走不通,便又动起了金玉良缘的心思,毕竟再怎么样,那时候的荣国府还是一片赫赫扬扬之势,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国公府怎么样也比自己家要有权势多了,退而求其次,况且贾宝玉是看着长大的,宝钗自己也满意,促成金玉良缘对于薛家来说就算不是上上之策,也是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第三十二章 宝钗命危矣

所以,自薛家进了贾府之后,他们不惜花重金讨好贾府上上下下的人,不过就是为了让贾府几位权利巅峰上的主儿对宝钗有个好印象。

薛宝钗本人也因必须要迎合自己亲姨妈、未来婆婆王夫人的喜好而不得不让自己活得拧巴,许多事情上不惜违背本心也要讨好谄媚,根本来不及顾忌自己尴尬的客居身份。

因为她觉得这样才能与贾母支持的林黛玉抗衡,才能更有把握地成功让自己嫁给宝玉,从而使薛家和荣国府的关系更加牢靠,薛家衰败的速度才会缓慢下来。

想到这里,薛虹心中对宝钗的那么点儿不喜早就烟消云散了。覆巢之下无完卵,薛家都那副景况了,凭她薛宝钗是多么心性高洁的女子也不得不活得很无奈不是吗?

这个世界对女子本就不公,平心而论,宝钗已经做了她能为薛家做的一切,她的虚伪和世故根本就无可厚非了。

更何况,现如今宝钗不是书本上几行生硬的字体,而是他薛虹活生生的妹妹啊。相信只要薛家的日子红红火火的,宝钗就根本不需要那么早熟,薛家的荣辱也根本不需要她一个女孩子家操心。

薛家的大梁自然有薛家出色的老爷们儿来挑,而宝钗嘛,只要安心做她的大小姐,闲时绣花也好,作诗也罢,能活出属于她自己的模样就好。

因为发现王氏姐妹的密谋时系统并没有发布支线任务,所以薛虹对于什么千日醉也就没怎么上心。反而他觉得赵姨娘这样的人哪怕真的被王夫人弄死了,也一点都不令人惋惜。

且不说她平日里尖酸刻薄,目光短浅上不得台面,只要想起宝玉、王熙凤中邪的事,李纨、探春姑嫂二人管家时她去大闹的事,薛虹就觉得这个赵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没了她,探春恐怕少些烦恼,贾环也不至于养成个自卑猥琐的阴暗小人。

如此想来,薛虹只一心与宝钗论书,别的一概不管了。

贾母的寿宴一直热热闹闹地持续到晚上,燃放完烟花之后各人才坐车回家,暂且不表。

且说这一日薛虹正在夫子家用功,忽听见家中小厮棠九喘吁吁来报:“二爷,二爷不好了,您快回家看看吧!”

薛虹忙问:“家中出了何事?”

“我们大姑娘最近犯了咳疾,一直请医问药都没见好。今天二爷刚出门没多久,家中也不知什么地方就传来佛号声,派人出门一看,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在门口施符水,还说专能治无名之症。

因大小姐这病都快拖了一个月了,老爷就让人把他二人请进来了。谁知他二人见了姑娘,也不知念了什么经,本来只是一点咳嗽,现在姑娘是连人事都不省了,突然发起了高烧,口中还说些胡话,那一僧一道即刻要度化大姑娘出家,说迟了姑娘的性命就没了!”

“什么?!”

薛虹气得眉毛倒竖,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宝钗还好好的,到底是念了什么经,怎么就这么会儿功夫就病得不省人事了?

他倒是记得宝钗有这咳嗽的病症,但那不是胎里带来的热毒吗?宝钗不是先天壮,于性命不相干吗?不是要服那种荒谬之极又异香异气的冷香丸吗?为什么会变成不遁入空门就要死的情况?那一僧一道搞什么鬼,凭什么要这么折磨宝钗?

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打转,薛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往家赶,平日里只要一盏茶的工夫就到的路程,此刻却觉得异常远,恨不得自己的双手能变成翅膀,一下子飞回家去才好。

而薛虹堪堪赶到时,就看见高烧烧得双颊通红的宝钗已经穿戴上了灰色佛衣,身上一点钗环脂粉皆无,那癞头和尚正拿着把剪子要剪宝钗的乌发。

“住手!”

薛虹断喝一声快步向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把夺下和尚手中的剪子,费力地把宝钗护在自己身后。

“虹儿!”撕心裂肺又充满绝望的呼唤来自于薛益夫妻和薛蟠,他们都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对模样相似的双生之子,此时昏迷着的宝钗和暴怒的薛虹像是连在一起分不开的一般。

薛虹不管不顾大声喝道:“今日谁要带走我妹妹,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其实薛虹心里是很着急的。他如今人小力微,根本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何面对来头不小的一僧一道?

若是这一僧一道强行带走宝钗,他哪里有那个能力制止?看看薛家众人的样子,已经是认定想要宝钗活命,只有出家一条路能走了,靠他们也是留不住宝钗的。

偏偏他身上的金手指,那个本以为助益非常的系统空间,自从他完成了结识冯紫英、柳湘莲二人的任务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声,若不是空间还可以正常出入,薛虹甚至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了。

可是现在空间就算存在又怎么样?他没有完成升级,那里面很多有用的东西都用不了!凭现在的力量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怪人带走宝钗?

什么破金手指,有跟没有根本没什么区别,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从这一僧一道的手里救下宝钗?

不知道是不是薛虹的疯狂diss起了作用,沉默许久的系统空间终于有了响动。

‘’叮,恭喜宿主开启隐藏任务‘吸收仙界能量’。此任务自动完成,完成后空间自动升级,其余奖励不明,请宿主选择接受。’

‘嗯?隐藏任务?自动完成?还自动升级空间?什么意思啊?’

薛虹的一颗心就似火烤一般,正六神无主之际听到这样的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他激动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宿主遇到了两个携带仙界能量的异人,这个空间可以自动吸收来自仙界的能量,而我能感受到这两个人身上的力量足以让现在的一级空间直接升到二级。

只要宿主选择接受任务,在空间吸收完能量之后会立即进入升级状态,而由于能量多寡尚不能确定,升级之后是否还有其他奖励目前也不确定。

我现在唯一能提醒宿主的是,空间升级的时候宿主将不能正常使用空间,等空间升级结束后与宿主的连接自动恢复。

不好,薛姑娘气息微弱,请宿主快接受任务!’

落后一句话似乎说得非常焦急,薛虹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没有半分耽搁地选择了接受任务。

再看着眼前怪模怪样的两个人,他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两个人,而是在看两团具象成人形的经验值!

在薛虹虎视眈眈看着他们二人的时候,二人也在打量薛虹。看到薛虹的眼神,二人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凉意从脚后跟顺着后脊梁直冲天灵盖。

如果说薛虹之前因无法救下宝钗而显得非常忌惮二人,那现在此二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凭薛虹这把刀俎宰割。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癞头和尚颤抖着嘴唇说出这句话来,一旁的道人却似乎已经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一把拉着和尚就要跑。

众人不明就里,只见薛虹盯着两个怪人,这二人又紧紧盯着薛虹,不知道这三人到底在搞什么。

而薛虹的身体里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涌动全身,让他的身体有类似灼烧的疼痛,每过一秒,疼痛就更清晰一分,那股力量也更胜一分。

就在他渐渐掌控不了这股力量的时候,这一僧一道的脸色开始剧变,身子顿觉动弹不得,口中也不知说些什么,只零星听到“文曲星君”、“药神”等模糊不清的词语。

一时只觉得薛虹身上金光盛放,不一会儿的工夫,满嘴胡话的一僧一道凭空消失在了室内,而薛虹却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一旁摇摇欲坠的宝钗。

眼前异象已经让屋子里的人惊得掉下了下巴,但因宝钗悠悠转醒,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暂时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究或是深思刚才发生的诡异事情。

“妹妹,你怎么样了?”

宝钗迷迷糊糊转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哥哥薛虹的臂弯里。他小小的身量明明跟自己差不多,此时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虚弱地笑了一下,宝钗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刚才只是沉沉睡了一觉,现在醒了觉得病似乎不那么沉了。”

薛益上前探了探宝钗的额头,的确感觉没有刚才那么烫了。忙唤来大夫诊治,大夫也说宝钗已经无大碍,连肺热都清了许多,只要再开几副汤药好生调理着,不出三五天也就好了。

说实话,这一下真是把薛家的人吓得不轻。如今听到大夫的话,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薛虹更是用了探脉技能好好探查宝钗的身体,发现她的身体里面还是有一股邪热之气,虽然已经于性命无碍,但若放任不管,只怕也会对身体有一定损伤。

第三十三章 海棠树下的初识

对于疼爱女儿的薛益夫妇来说,更是两世为人,之后的几天夫妻两个几乎都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女儿的床前,直到看着宝钗饮食自如、起居如常后才真的放下心来。

只是对于当天的异象,家中几人都觉得邪性,连薛蟠也吓得够呛。

这一天,薛益把薛虹叫到自己的书房,关上房门,只一家几口人私密地说话。

薛虹就知道父亲要问他那天的事情。

“虹儿,你告诉为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为何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自从宝钗苏醒之后薛益的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虹儿回来以后不过是发了顿脾气,怎么那好好的两个人就突然凭空消失了?本来连气儿都快没了的女儿怎么又突然醒了,连病都好了起来?”

薛王氏也道:“是啊,我见那一僧一道的样子,似乎是很忌惮虹儿的,难道是虹儿对他们做了什么?不对啊,就算是你气急之下杀了他们,可一来没看见你动手,二来,杀了人也要有尸首,这怎么能一下子消失不见呢?”

薛虹这几天也是犯愁,真是的,该怎么解释呢?偏偏系统在这个时候陷入了沉睡,连个打商量的人都没有。

无奈,他只好自己编了一个理由。

“父亲,其实孩儿也不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宝钗生病的前一天晚上,儿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怪模怪样的人说宝钗姿容出众,只怕会有方外之人度了她去做神仙。我在梦中听了自然不允,宝钗是我的妹妹,是父亲母亲的孩子,不在父母跟前承欢,跑去做什么劳什子神仙?

那人倒笑了,说我们双生子都是了不得的命格,必遭人艳羡,有个三灾九难的都在情理之中。见我们兄妹情深,那怪人让我张嘴,给了我一个药丸吃,说吃这个药丸可在危难时刻救下宝钗一命。

我只记得在梦里吃了那怪人给的药丸,然后就突然惊醒了。谁知第二日宝钗就出了事,所以我忙忙的赶回来,却是想不到儿什么也没做,那二人就消失了,不是那药丸的力量又是什么?”

薛益听了不由大惊,问道:“你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

薛虹眼珠子一转,答道:“梦醒了我看了看时辰钟,正好是子时三刻。”

子时三刻?

薛益心里咯噔一下。这常言道子午梦必成真,难道此言非虚?

民间有一种说法,每日的午时或是半夜子时前后做的梦,醒来后你若是能有头有尾的记住,那这个梦必然预示吉凶,必得找个算卦的去圆梦才好。

今天薛虹说的这个梦,可以说是玄之又玄了,这梦中人竟道出了双生子命格不凡,又给了薛虹救下宝钗的能力,这人到底是谁?

“你可记得梦中那人的样子?”

薛虹想了想,说道:“那人长得挺吓人的,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一手捏决,一手握宝剑,一条腿上盘着蛇,另一只脚踩着一只乌龟。”

“啊呀!这是真武大帝显灵了啊!!”

薛蟠惊道:“爹爹怎知道二弟说的就是真武大帝?”

薛益笑:“明儿带你们去真武庙看看就知道了,全天下的真武庙里真武爷的塑像都是虹儿刚才说的那样。错不了,一定是真武爷显灵了!”

这样一说,连薛王氏和薛蟠也欢喜起来。

薛虹心说,真武大帝显灵个六啊,那不过是你儿子借他跟你撒了个谎,若不是把事情说得真真的,不照着真武大帝的塑像形容,你怎么能够相信呢?

这还真把薛益给唬住了,他既相信真武大帝入了儿子的梦境救下了女儿的性命,也相信那真武大帝说的双生子命格不凡的话,要不他儿子怎么能是读书的神童,女儿怎么能小小年纪就跟着女先生读书识字,跟着母亲看账本管家?

这也不用找什么算卦的圆梦了,明摆着是好事儿啊!

薛益这个高兴啊,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扬声道:“快,找人挑出个黄道吉日来,咱们全家去给真武大帝上香还愿,再同那真武庙的庙祝说一声,老爷我要为真武大帝塑金身,酬神谢恩!”

真武庙离城不远,就在长安门外。

这一天,薛家自上到下起了个大早,因薛益有意把还愿酬神的事情热热闹闹地办,所以这一日跟着出门的人是平时的两倍,足足坐了好几辆大车。

薛家这一路的阵仗,早已在城中引起了轰动。等来到了真武庙前,看热闹的百姓也围了不少,都问道:“这薛老爷是什么事儿,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上香?怎么也不去广济寺、灵光寺这样香火鼎盛的地方,偏偏跑来不温不火的真武庙做什么?”

人群中就有那个好事的,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前儿薛家大姑娘突然得了急病,连小命儿都快不保了,必得亲身剃了度出了家才能救回来,可是现在又全好了,就是靠真武大帝显灵才得以痊愈!”

“真这么灵?”

“那可不!听说是真武大帝入了薛二公子的梦境,这才解了薛大姑娘的劫难呢!”

“这两位不是双生子吗?常言道双生相通,看来咱们这儿的真武庙里供的可是真神啊!”

“是啊是啊,咱们也别闲着,一会儿也去求真武爷保佑吧。”

“对对对……”

薛虹一边走一边听着耳边百姓们的流言,再看看真武庙老道们脸上褶子堆出的花,心说,瞧你们笑的,至于么?真是便宜了你们这帮牛鼻子了,这一下真武庙的香火可要鼎盛非常了。也算小爷帮扶你们一场,积点阴德罢了。

这庙里有伺候老爷少爷的,还有单伺候太太姑娘的,个个眉飞色舞,殷勤得不得了。

随着父亲进完了香,磕完了头,还完了愿,薛虹由小道士领着到厢房休息。这一路走过来看得出来真武庙在他们薛家人来之前已经是费了些心思修整一番的,连那经幡上的漆都是新刷的,还未干透呢。

“来的时候塑像师傅找人传话来,给真武爷塑的金身下个月就好,到时候请你们师父选个好日子,也通知我们府上一声,立金身那日,我母亲要来参拜。”

管事的小老道点头应是,一路引着薛虹往房间走去。

薛虹这儿正聊着天,棠九喘吁吁跑来:“二爷,二爷不好了,咱们大姑娘不见了?”

听见这话,薛虹只觉得汗毛孔倒竖。我滴亲娘啊,姑奶奶你这又是闹哪一出,刚把你的小命从鬼门关拽回来,你又给爷闹失踪可还行?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身边可有跟着的人?”

“大姑娘刚才跟着太太进香,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身边好像有莺儿和芙儿两个人跟着。”

薛虹想了想道:“先不要忙,早知道我们要来,这庙里是没有闲杂人的,大姑娘既然带了人,只怕是在这庙里逛逛,地方大一时没找到也未可知。先好生找找再说吧。”

棠九忙道:“是,已经派人找了,只是……”

见棠九为难,薛虹问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大爷听见大姑娘不见了,急得跳脚,正在前厅骂人呢。太太说大爷气太盛,恐惹怒了老爷,让二爷去劝劝……”

薛虹一甩袖子:“喵的,真是爱添乱。”

这一边薛家的人见不见了宝钗,那一边却说一说咱们薛大姑娘到底跑去了哪里呢?

其实她不过就是一时贪景。

刚才进香的时候远远瞧见后院里一片不知道什么花儿,一丛丛一簇簇缀满了枝头,似一片红霞笼罩着,道不尽的绚烂风景,恰一阵微风吹过,落英缤纷好看极了。

甫一放下香来,宝钗就被这美景勾住了,只带着两个丫头就往后院走去。

来至近前才发现,这真武庙种的都是松柏、菩提等树,唯有后院一个土坡上,不知为何竟密密丛丛种了十好几棵垂丝海棠树。

许是侍弄得好,花树修剪地恰到好处,层层叠叠,本固枝荣。此时节海棠花儿怒放,每一棵都娇娇夭夭开了一树冠的花朵,可不是红霞一样。

别说宝钗了,就是莺儿和芙儿两个丫头也看呆了,主仆三人一时贪恋眼前的美景,竟忘了回去。

宝钗不禁踏上一丈来高的土坡,走到临崖的那棵最繁盛的花树下,轻揽过一根花枝,花朵散发出一阵沁人心脾的甜香,粉红的颜色映得她银盘似的脸庞分外娇柔,却不经意听见她幽幽一叹:“你呀你,世人皆称你为美人花,唐玄宗更是用你来比杨妃,你如今怎地投身到了这道庙里,白白沾了一身的香灰?”

说罢,宝钗撷了一段花枝在手里,细细沉思起来。

“呵呵……”

惊闻一个男子的笑声近犹在耳,宝钗心中吓了一跳,张口想问声是谁,谁知慌忙之下足下踩空,竟是跌到土坡的下面去了。

“呀~!”

“小姐~!”

宝钗娇呼一声闭上了双眼,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却觉得身下软软的,似有温度。原来她竟是跌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

那男子剑眉入鬓、眸若朗星,一双手臂结实有力,与怀中佳人对视两秒,竟觉得胸中心跳如鼓。

宝钗也愣怔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娇喝道:“大胆狂徒,你是何人,竟如此唐突?快放我下来!”

上架前的约定

公众章节已经10万字了,虽然我知道关注这本书的人不多,但我明白红楼同人本来就是小众文,且我的脑洞并没有开得多大。但是……这是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拿出来跟大家分享的一本小说,这里面有我对于红楼世界的全部理解和期许,它就是一本贴近历史史实,三观端正(?)又不失趣味的yy文。

咳,王婆卖瓜,老脸通红ing。

发文之前就有人跟我说过,既然要写空间,为什么不写种田文?那种比较好写,而且很容易红的,同人文一死一大片巴拉巴拉……

我想说,如果是大神级别,构思精巧,文采精湛,写什么不红?

而我不过是码字界菜鸟,跟大神比还差着好多好远。之所以上这样一本书,不过就是因我心中对红楼梦的偏执,写了自己所希望的红楼,也就宽慰了读原著时我那支离破碎的心。仅此而已。

我晓得上架后要爆更这回事,基于我并不是一个高产的作者,就连大家看到的这10万字都是我修改了许久才贴上去的。不过,本书开第一章以来我就没有断更过,这一点今后也一定能保持,请大家见证。而且我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多的开出加更,爆更章节。

真的,不高产也一样能爆更,不过就是努力程度的问题,这个不需要讨论,也不需要喊口号,看更新量就好。

写小说就是这样的,如果没人看没人关注,就会没有动力。但是这样小众的文,但凡有一个人关注支持着我都会好好的把它写下去,更何况支持我的有好多人呢,都是真爱粉啊,真的很感动。

明日上架,求首订,8000字稿已经准备好。

最后……

其实我是性格跳脱,大大咧咧的人,写得这么无趣是真的因为找不出适合的感谢之词,刚才开头差点就“致亲爱的读者们”了,而且写完以后还差点“此致敬礼”,我是真的很感激大家看我的小说的。

90°鞠躬,谢谢!

就酱~

第三十四章 遗金钗(元旦首更,求首订)

那男子似乎这才发现怀抱着她已是大大的不妥,又听见宝钗一声“放我下来”,于是很老实地松开了手臂,可怜我们宝钗这回可是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哎哟!你……”

那人也慌了:“这……我……这位姑娘,请听在下解释……”

“姑娘,你没事吧?”莺儿见宝钗跌了下去,自己也跳了下来,赶紧扶自家主子起来,掸了掸她身上的浮土,警惕地看着一旁的陌生人。

宝钗气结:“好了好了,别解释了,今天就当我从未遇见过你。我要回去了。”

宝钗在莺儿的搀扶下,和土坡上芙儿的帮助下很快回到了之前跌落下来的地方。

“姑娘——姑娘——”

不远处薛家下人寻找宝钗的喊声传来,芙儿听出其中有宝钗房里小丫鬟的声音,狐疑道:“这不是碧月和碧溪的声音吗?”

“哎呀,糟了!刚才咱们出来的时候忘记同母亲打招呼了,如今不见了我,还不知道母亲那里怎么着急呢!咱们快回去吧。”

“这位姑娘,你……”

宝钗心里怕母亲担心,拉着两个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这位公子的呼唤湮没在海棠花海中。

翩翩公子弯腰捡起地上的攒珠发钗,微风轻轻拂过落在金钗上的海棠花瓣,露出那钗柄背面小小的一个“钗”字,公子弯了弯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这姑娘,首饰的名称也要特意錾上去,难道还怕不认识不成?

真是有趣得紧。

宝钗匆忙回到了母亲的身边,交代了刚才因何没打招呼就独自走开,又老老实实地给众人赔了不是,更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薛益、薛王氏见女儿平平安安地站在那里,又说了一车歉意满满的话,也不好太过苛责,只有薛蟠不依不饶:“我的好妹妹呀,你可不知道刚才可急死我了,你这是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以后再有这么一回儿啊,你哥哥我可消受不了咯。”

薛虹撇嘴道:“哥哥哪里出去找了?刚才不是只在这里骂人了吗?”

打趣儿的话一出口,薛蟠闹了个大红脸,憨憨地挠了挠头,众人也哈哈笑了起来。

宝钗引着众人去看了看后院的海棠,大家禁不住交口称赞,也终于明白一向周全的宝钗为什么会如此贪景。

等众人赏玩过了海棠花树,又在真武庙里简单地用了一顿斋饭,将近傍晚的时候,薛家的人才坐车回府。

晚间,丫鬟为宝钗卸妆的时候惊觉发钗不见了。

“是不见了哪一支?”莺儿紧张地问。

宝钗房里头一等的丫鬟有四个,除了今日跟着出门的莺儿和芙儿,还有芊儿和芗儿。

芊儿和芗儿已经到了要放出去的年岁了,薛王氏也已经给他们指了婚事,成了婚以后或是出府过自己的日子,或是调去别的地方,这都随她们自己的心意。

只是,梳头手艺最好的是芊儿,如今宝钗的发饰每日还都是由她负责,并未假手他人。

只见她皱着眉头:“正是姑娘闲时自己动手做的那一只攒珠钗不见了。我倒要问问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姑娘这么梯己的东西不见了你们却不知道?”

“这……这……”莺儿和芙儿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芙儿低低说道:“姑娘……会不会是今日摔倒的时候被那个人捡去了?”

芗儿也急了:“什么?还让姑娘摔了一跤?我的天,姑娘从小到大都是娴静的性子,到哪里都是四平八稳的,从来没有磕着碰着。今日就出门进个香而已怎么还摔跤了呢?姑娘没事吧?”

宝钗笑道:“没事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弱?东西丢了就丢了吧,也不值什么。上面虽有一个‘钗’字,但那恰好的錾在金钗上的,寻常人若捡了去也不会疑心到姑娘家的名讳上,无妨的。”

宝钗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很是放不下。会是那个人捡去的吗?他……又是谁呢?

见他的穿着和衣服的纹饰,想必是满洲贵族,可符合他衣着的满洲人在京城中多如牛毛。

私心里想派人去问问今天哪家的少爷曾到过真武庙,又怕这样一寻泄露行迹,有损闺誉。想来想去,也只好托二哥薛虹侧面打听一下罢了。

而次日薛虹听了宝钗的为难,笑得阴测测的。

好哇,重活一辈子得了这么一个如珠如宝的妹妹,自己才刚刚融入到哥哥这个角色中,兄妹两个还没亲香够呢,就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混蛋小子来勾搭了?

薛虹也不多话,只派竹西棠九自去打探,这种事好办得很,不上几句话就问出来了。

不多时,二人回转。

“爷,已经打听到了。”棠九满脸笑意,薛虹的脸色却是写满了不爽。

“是吗?到底是哪家的混小子?”

竹西笑笑:“倒是个富贵出身的混小子呢!那日除了咱们家,只有一等承恩公富察·李荣宝的次子富察·傅清路过歇脚。听大姑娘形容的那个男子的穿戴,只怕就是他没跑了。”

“什么?!”

薛虹就算不知道富察·傅清是谁,但是富察·李荣宝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那正是乾隆名将富察·傅恒和乾隆嫡妻孝贤纯皇后的亲爹!

镶黄旗的家族,这可是如假包换的满洲上三旗贵族,身份之高实在令人诧异。

怎么会是他家的儿子?这下可不好办了。

本来薛虹是憋着一口气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冒犯了宝钗的混小子,更要质问他是不是私拿了宝钗的贴身之物,若有时,还要想办法让他物归原主。

可是这位“混小子”竟然是富察·傅清,虽然说他们富察家到乾隆的时候才是最鼎盛的时期,可人家怎么说是正儿八经的镶黄旗贵族,他薛虹是哪个层面上的人?

就算是荣、宁二府的人在富察家跟前也要矮上许多,说话行事都得客客气气的,谁会看得上他一个五品汉官家的小子呢?

第三十五章 莫欺少年穷(第2更)

薛虹无奈道:“去告诉大姑娘一声,发钗有可能是路上遗失了,也不一定是遇上的那人捡去的。就算真是让他捡了去……就说是我的话,对方是稳妥的人,那件事情不必放在心上,一切有我呢。”

竹西棠九自然知道薛虹的意思,只笑着退下了。

而薛虹长叹了一口气,不是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是他觉得像富察·傅清那样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手里就算有宝钗的东西也该懂得维护姑娘家的名声。就算他不是那种谦谦君子,到底同人说了宝钗的事情,那薛虹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谁让他人微言轻,上不得人家的高台盘呢?所以也就只好说些话来安慰心神不宁的宝钗了。

这个世道,容得他不不努力吗?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了高高的山顶上,而有些人拼尽一身的力气,花费了一生的时间,能够到山腰就已经不错了。

就算有那些运气好的爬上了山顶,却还是晚人家好几步,山顶上最肥沃的土地,最惊艳的景色都是属于别人的,而后来的人只能做个一同赏景的陪衬。

但是薛虹真的不甘,谁让他是出生在平等社会里的文明人,他是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的,只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冥冥觉得系统那个必须由科举出仕那种略显偏执的主线任务也许真的有必要存在。满人当道的时代,博一个好功名是汉人立足官场的开端啊。

如果这件事情只是一个意外事件,不会对宝钗造成什么影响也就算了,但如果这富察·傅清真的做出唐突佳人的举动,薛虹就算现在动不了他,以后也一定会找机会不让他好过也就是了。

哼,莫欺少年穷!

打这儿起,薛虹就默默记下了富察·傅清的名字,也不知是因为妹妹的那一枚金钗,还是因为这个人高贵的出身给薛虹带来了某种程度上的激励,他竟有了一股定要与之比肩的冲动。

金钗的事情就暂时画上一个逗号了,薛虹一边对宝钗抱着莫名的歉意,另一边又时不时关心起她的身体。

因为一僧一道突然消失,并没有给宝钗留下什么药末子要她制冷香丸来治病,,那股令他十分在意的邪热还存于宝钗的体内,薛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祛除了才安心。

说起来书中的那什么冷香丸其实也是鸡肋得很,费了那老鼻子劲儿弄出来的药,不过就是在宝钗发病之时压制一二,只怕根本就是是治标不治本的玩意儿。

不过,这个冷香丸治病效果不怎么样,却因为散发香气给素来简朴节用的宝钗蒙上了一层柔美的女性色彩。

谁都知道薛宝钗是不用熏香的,她不喜欢烟燎火气的感觉。

但香是女人的第二性格,也是女人心情的诠释。女人的美很多样,而香却能装点出女人不同的韵味。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香,宝钗是艳冠群芳的牡丹,自然不可不香。

若似她本人那般朴素着,不化妆、不熏香、不爱佩戴首饰,甚至连屋子都不爱装饰,未免显得太老成,连贾母都看不下去,说她“太老实了”。

在薛虹看来,不仅老实,更是失了年轻女子的活泼和青春。女人不在能打扮得很漂亮的年纪精心打扮自己,更待何时?

不得不说冷香丸起不到根治宝钗疾病的效果,但是作为香体丸出现在宝钗的生活里,令美人宝钗行动间香韵袅袅,仪态万千,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而且那香味似乎很好,不止闻过许多香料的宝玉喜欢,连素来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黛玉都醋上了,可见这真是个奇香。

只不过薛虹来到这个世界,很多的事情早就和他所知道的不一样了。这回一僧一道是要直接度化宝钗出家,根本就没想给她留命,也就不要提什么冷香丸了。

而且那把连通金玉良缘的金锁也和冷香丸一样没有出现。

没有了金锁,自然就没有“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八个与通灵宝玉上面自己配对的吉祥话。这是不是意味着宝钗的姻缘也会因此有所更改?

薛虹冷哼一声,改就改吧,谁在乎呢?反正现在在他看来,不思上进的贾宝玉是越来越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妹妹薛宝钗了。没有金锁是好事也未可知。

反正今后不管谁要娶宝钗,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一定会好好把关就是了,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这些都是后话,眼前还虑不到这么远的话。

重要的是他要在空间升级完成后尽量找出方法帮宝钗调理好身体。

薛虹对于医理什么只停留在前世粗浅的了解,可以说是一知半解。不过他研究过很多次系统空间,由于那里面又有药种、药炉,还有《炼药真经》这种绝世医典,他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空间是来自某个修真世界的药园。

这虽然是他的猜想且暂时无法印证,但是空间里面携带的医药知识应该足够令他照顾自己在意之人的身体,他已经很满足了。

而一僧一道凭空消失之后,系统真的如之前所说,与他断开了联系,他连进都进不去了。之后的半个多月都是如此,眼看都要到了薛虹的院试之期了,空间还是没有反应。

对于二级空间好奇至极的薛虹等得好不焦心,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一天天按部就班地准备考试。

九月,院试开考。

院试分为正试、复试两场,由各省学政主持。薛虹、贾琏等人的手续都挂在顺天府,考试的时间也很靠前,月初就是考期。而附近州府的考生则须等学政依次分期亲临考场主持。

院试虽然一样严格,但在科举的一连串考试里面只能算是小考,要求也没有那么严格,只需要到州府规定的地点考试即可。只考两场,也就是两天,也不过就是考些八股文和试帖诗,这对于准备充分的薛虹、贾琏二人似乎并不困难。尤其是有过一次经验的贾琏,满脸写着轻松。

到了出案那日,二人的名字毫无意外地出现在了榜单上,这令贾、薛二府又是一阵欢欣鼓舞,免不了又要大排筵宴,庆贺一番。

第三十六章 宠妾积威(第3更)

宴席之上,贾珠、贾琏、冯紫英、薛蟠、薛虹、柳湘莲和唐睿几人又聚到了一起。

珠、琏、英几个年纪稍长的孩子兴之所至,喝了几杯酒,余者不过饮茶作陪,因众人年纪相仿,共同话题很多,席间一时热闹起来。

唐睿端着杯,站起来面带喜色道:“这里我最小,先敬贺琏二哥和薛二哥考中秀才。”

琏、虹举杯谢了,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薛蟠本来因不让他喝酒很是闹了一会儿脾气,这会子见唐睿懂得敬贺两位哥哥,他又笑起来,有些痞气的把手搭在唐睿的肩头:“还是睿儿懂事,你们一个个全不如他。来,睿儿我问你,你虹二哥厉不厉害?”

唐睿一本正经道:“当然厉害!虹二哥八岁就能考上秀才,真是闻所未闻的,不是听说有些人学一辈子也当不成秀才嘛?我看我就是这样的,先生总说我的脑袋笨得很,他教的东西我老是记不住。”

唐睿这话,前半截说得中气十足,并一脸崇敬地看着薛虹,说到后半截,他竟地下了头,一副自惭形秽的样子。

可说呢,都是商贾之子,人家怎么就那么聪明,而自己为什么总是惹先生生气,恨不得天天都拿戒尺打手心?

薛蟠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不赞同起来:“可不敢这么说。一个人聪明还是笨,不能单看会不会读书。如果一个人只会读书,只听书上说的,那就成了老酸腐,称得上什么聪明?

我父亲说了,就算像咱们这样于读书上没什么天赋的人,早早的立意不去考状元不就得了?认真习几年的字,能看得懂文书账本,读几卷于人深有益处的书,懂些道理才是正理。

难不成不读书就不过日子了?别的事情做的好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做那……嗯……自暴自弃,是这么个说法吧?只要自己肯努力,只做成一样事情,饿不死就行。”

薛蟠只是把自己父亲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边,他自己也是深受其教的,于是对这番话深以为然。

席上除了唐睿,就连柳湘莲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薛虹这才发现,自己八岁考中秀才的事情对于同龄的孩子们来说还是很震撼的,不仅唐睿蔫吧了,就连柳湘莲也是一副阴沉的样子,与往日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同。

对于这一点,薛虹默默摊开双手,你们考科举是为了光宗耀祖,而我考科举是为了我的小命儿!

虽然我手里有一个什么代表空间钥匙的扳指,但这破系统挑人是很苛刻的,若不是小爷我正好符合它的条件,又肯任劳任怨帮它升级打怪做任务,只怕这破玩意儿为了自己升满级会毫不留情地换了小爷!

这虽然是薛虹心中的猜测,但是按照系统一贯的尿性,和平日里一贯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态度,薛虹心中给系统下了一个冷酷无情的评价,而对于这个评价薛虹认为很中肯,并没有夸大。

柳湘莲看向薛蟠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了,直看得薛蟠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质问他,只多看了他几眼。

而薛虹看在眼里,却是忍不住地发笑。

冯紫英拽了拽他的袖子:“虹兄弟,你笑什么?”

薛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笑二郎,长得太俊俏也不是件好事。他明明是听见我哥哥说的话受了启发才多看我哥哥两眼,可是你看我哥哥,莽汉一个,被二郎这么一看却也局促地不行,你道好笑不好笑?”

冯紫英回头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也抿嘴笑了起来。

这两人自顾笑着,旁人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故事。

贾珠举起酒杯来,也笑:“如今咱们贾府也有两个秀才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说着说着也不等贾琏回应,只端着杯子一仰脖喝光了酒液。

这么多年,贾珠一直都是如此,贾琏也不在意,举起杯说道:“这要说起喜,咱们下一回儿再饮宴,只怕就要喝珠大哥的喜酒了,是不是?”

众人似乎这才想起来,贾珠的婚期定在了今年十月十二日,根本就是眼前的事儿。

既然贾琏已经提起来了,大家自然顺着话音往下说,个个端杯恭贺。

贾珠一想,薛虹八岁就考上了秀才,世所罕见,但正如萝儿所说,少时展现的聪明才智越多,越容易江郎才尽,且他又不是贾府的人,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

贾琏虽也考上了秀才,年轻有为,可他如今都十六岁了,自己十四岁就进学,比他早了两年,且展眼就是自己的小登科之喜,妻子又是样貌、品行都无可挑剔,极稳重妥当的人,他的风光哪里及得上自己?

如此想着,一时得意起来,这宴明明是庆贺琏、虹二人中秀才,他倒喧宾夺主了起来。

只见贾珠听着众人恭贺的言语,推杯换盏,酒到杯干,不多时就喝醉了。

也不知怎么,叫贾珠的奶妈纪嬷嬷知道了他喝醉的事情,老远就见她吵吵嚷嚷地过来:“哎哟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个眼错不见就醉成这样。丫鬟小厮一屋子,可偏偏养了一屋子死的,就没有一个出来劝着点儿吗?若不知道劝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大爷都喝醉了,也没一个过来服侍的?哎哟哟,眼看就要成亲的人了,到底要我老婆子操心到什么年月去啊~”

这里纪嬷嬷呼天抢地什么似的,那里贾珠房里伺候的人自然早已听见了。

“雪梅,汀兰,快扶大爷回去。”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美貌女子吩咐身边的两个丫头,两个丫头低头应是,动作麻利地扶着贾珠。

这女子转身对席上的众公子福了福身子:“奴婢萝儿给各位爷请安了,我们大爷看着是醉了,不能坐陪了,我替大爷给各位赔个罪,先行告退了。”

萝儿生得本来就好看,此时低着头,含羞带怯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薛蟠和柳湘莲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第三十七章 别样贾琏(第4更)

只是萝儿这句“我替大爷给各位赔个罪”很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感觉,明明贾珠就要娶正妻了,而她这个没有过明路子的大丫鬟却能如此无关痛痒,霸气十足地照顾贾珠。看来要么就是对自己在贾珠心中的地位自信心太足,要么就是根本没拿即将进门的珠大奶奶当回事。

“小狐媚子,死哪去了这会子才来?大爷明儿少不了头疼,仔细太太知道了收拾你们!”萝儿拿腔作势的态度果然激怒了纪嬷嬷,听见纪嬷嬷恼了,这里伺候的一干下人早已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偷偷躲在角落里看好戏,只是面对萝儿,纪嬷嬷显然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哟,嬷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瞧我这眼神儿,刚才竟没瞧见您。可说的,若是依着嬷嬷,连府里琏二爷考中秀才这样的好日子也不让大爷乐一乐,传到太太耳朵里,要责怪大爷不懂得友爱兄弟了。”

纪嬷嬷脸上讪讪的,知道这是为了贾琏摆的宴,她自己这样咋咋呼呼的,且不论贾琏心中怎么想,不过经萝儿的话一掰扯,只怕大家都会认为她这是故意来搅局的。

但她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脸面还是要顾着的,不愿就这样败下阵来:“为兄弟庆贺那是当然要的,可也要掌握分寸。眼看就要成婚了,怎么能不懂得自律?还是你们这些跟着的人不知道规劝,一味地奉承讨好才有今日这景况。若劝他少贪杯,也不至于醉了,他明儿头疼,我难道不知道心疼的?”

萝儿听了“噗嗤”一笑:“嬷嬷真是玩笑了。大爷此番吃醉的确是免不了明儿起床头疼,只不过爷就要迎娶大奶奶了,心中高兴,又遇到兄弟中秀才,这就更高兴些。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嬷嬷怀里的那个奶娃娃,一时醉了也是有的。难道将来大爷做了官,出去应酬喝多了酒回来,嬷嬷也要这么大吵大嚷的闹上一闹,犯得上吗?”

“你……”纪嬷嬷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萝儿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况且,我见琏二爷也是吃得双颊通红,他还比我们大爷小一岁呢,怎么没见赵嬷嬷出来呼天抢地的,难道人家的奶嬷嬷不知道心疼儿子不成?”

萝儿的话一出口,一旁看热闹的贾家下人哄笑一片。

“笑什么笑什么,都干活去!”她挥动一支胳膊驱赶看热闹的下人,又回头冲萝儿道,“你专会欺负我们这些婆子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配调停大爷院中的事务不配?明儿大奶奶进了门,看你站什么地儿!哼!”

纪嬷嬷羞愤地分开众人离去,萝儿见状只拿起锦帕按了按太阳穴,接着也一步三扭地回了贾珠的院子。

“哎……”贾琏坐在席上,看着自己堂兄弟屋子里乱成这个样子,无奈一叹,转头对还在凑热闹的一众下人也没什么好气:“谁让你们过来的?连最起码的体统和规矩都没有了!难道要我告诉母亲,革了你们一月的银米才算完吗?”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素知在大太太和贾琏面前是开不得玩笑的,只得低下头呆呆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贾琏见此一脑门官司,这里面只有极少部分是大房的下人,大多数都是二叔二婶身边的人,虽然现如今是他母亲管家,可他到底是隔房少爷,难道真能把他们怎样?

“散了!”

贾琏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喝了一声就低头喝了一杯酒。这群看热闹的下人噤若寒蝉,鱼贯而出,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冯紫英见状笑道:“不愧是贾府的承嗣丁,好大的气派啊!”

贾琏苦笑:“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们家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样笑话我?”

大伙儿善意地笑了笑,连年纪最小的唐睿都知道,荣国府的大房和二房虽然说是亲兄弟,身体里都流着一样的血,可是两房之间的家风却天差地别。

大房规矩严,自成方圆,里里外外看着都像个世家的样子。可是二房素来就有些散漫,主子奴才常常聚在一起开玩笑,偏贾母的房中也是这样子的,所以满府上下竟没有人敢有微词,每每说起这个来,便以夸奖大太太教养好或者有手段来草草地结束对话,谁也不敢多嘴多舌。

就似今天这样,谁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什么,毕竟是贾府的后院家事,本也不是他们这些公子哥该操心的事情。只有贾琏觉得家里这些不成器的奴才们让自己在朋友面前跌了面子,暗暗地有些脸红罢了。

冯紫英笑道:“珠兄弟房里的人却生得有几分颜色,不过……可惜了……”

一提到美女,柳湘莲的眼睛就亮了:“不错,我瞧着她是长得很好的,眉眼间顾盼神飞。更胜在身段保养得很好,一点都不像底下做活的丫鬟,倒像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小姐。”

薛虹闻言嗤笑:“切~哪怕长得像个天仙到底还是个不省心的丫头,有这么个人放在院子里,要生出多少事来,亏得珠大哥哥爱得什么似的,也不怕烦死。”

柳湘莲也笑:“可不是?早就知道贵府上有个规矩,爷们没成家之前就有长辈给赐下两个通房的丫头在身边伺候着,真真好福气。刚才那丫头想必就是珠大爷的房里人吧?只是,眼瞅着琏二哥哥也到了年纪,不知道老太太可也给你送了丫头没有?”

贾琏闻言笑骂道:“呸,你才多大呀就学着这么着了,仔细你姑母知道了捶你!”

抬手饮下一杯酒,复又叹道:“真不知道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年纪轻轻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怎可沉迷儿女之情?再说,年纪太小就……终究不太好,又要置将来娶进门的妻子于何等境地?老太太原说了两回要赏给我丫头的,我以考试为由推了。昨儿又提起了这事儿,总之……烦得很。”

第三十八章 云萝不安(完成万更!)

别人听了这话倒没什么说的,只有薛虹,听完之后像看大熊猫似的看贾琏,心说,你这个色中饿鬼,怎么会觉得美女烦呢?不是应该举双手赞成,然后跪谢老太太恩典吗?

“琏二哥哥你真的不想要?”

心里这么想的,嘴里就这么问出来了,倒把贾琏给气笑了。

“你个鬼机灵,刚才还说云萝那样的女子烦得慌,这会子怎么反来问我?告诉你实话,你琏二哥我可不想早早掉进红颜劫,快别说这样的傻话了,咱们且乐咱们的,别去管那些了。”

看着席间又热闹了起来,薛虹暗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咦,原来下巴还好好的吗?他还以为早就掉下来了呢?这是什么贾琏,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吗?嗯,应该是吧。

贾珠院。

“哗啦——啪!”桌子上摆着的青花圆肚花瓶和一套上好的骨瓷金丝茶具被人无情扫落,跌得粉碎。云萝气呼呼地坐在一旁,葱段般的手指绞得手中的绣帕满是褶皱。

下头站着的四个二等丫头雪梅、汀兰、宁菊、丝竹,个个噤若寒蝉,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经过一番眼神交换,还是年纪最大的雪梅壮起胆子,低低唤了一声:“云萝姐……我们……”

“啪——”桌子拍得一震,“你们什么你们!爷喝多了都不知道伺候的吗?一个个都是死的不成?只要我不跟着,你们一个两个皮松的很,是不是要挨个揍一顿才能长记性?啊?”

四个丫头连忙跪下:“对不起云萝姐,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云萝姐消消气啊……”

云萝柳眉倒竖,冷哼道:“量你们也没这个胆子,大爷如今安睡着,院中不得有哭声,今儿这顿打我就先给你们记上,若是下一次再因着这样的事情让那个纪嬷嬷出来闹腾,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们,我的藤条可是不长眼睛的,滚下去!”

四个丫头缩着脖子,却是连抬头看看都不敢,什么都不敢说就躲到了四人一间的下人房。

躲到了房间里却又不敢把门关得太严实,又恐有事来唤,只好几个人紧紧偎在一起,悄悄说着梯己话。

汀兰哭着问道:“云萝不过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下人,只不过做了大爷的人,连个名分都没有,就敢这样天天欺负咱们,若是……若是她将来做了姨娘,那我们,我们……”

雪梅是四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她想了一会儿便说道:“当然有办法。这段时间云萝这么暴躁,只怕是因为大爷马上就要成婚了,她心里忌惮着咱们的新奶奶,怕新奶奶进门她就地位不保。那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忍一忍,忍到新奶奶进门了再说。我想,新奶奶与大爷新婚燕尔,也不希望看到云萝在一旁碍事吧?”

“可是……新奶奶会给我们做主吗?”丝竹还是有些担心。

雪梅叹道:“那就要看新奶奶是个什么性子了,不过不管她是个怎么样的人,都是不会放任云萝继续放肆下去的,只要云萝上头有人辖制,对我们来说就是好的,不是吗?”

“可是……”丝竹的这一句“可是”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一个令四个丫鬟毛骨悚然是声音响起。

“好啊,我说怎么哪儿都找不到你们,原来你们四个不只聚在一起多懒,还盼着新奶奶你们辖制我?你们以为那位大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告诉你们吧,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她是个最懦弱不过的性子,一天天像个人像一样不说几句话。靠她打压我?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云萝的眼珠都充血了,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瞪着四个小丫头,若是可能的话,她只怕希望自己的眼珠子像箭矢一样刺穿丫头们的心脏,等话一说完,她的手狠狠拍上了门板,厚实的木头在她大力的拍打下轻轻颤着,跟着一起颤的,还有四个丫鬟的身体。

“云萝……云萝姐……我们不过是闲聊,没有别的意思……”雪梅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听使唤,连说话都不利索。刚才的话一定全被云萝听去了,那她们……

“有时间在这里闲打牙,院子里堆着那么多衣服不知道洗吗?”

“可是……”丝竹想说,可是洗衣服的活都是粗使的丫鬟和婆子做的,贾珠院子里的衣服哪里需要她们几个来洗?

云萝很不客气地抬手就给了丝竹一耳光:“可是什么可是?一天到晚就数你的问题多!满府里为了大爷的婚事忙得人仰马翻,我不给你们找些事情做,你们不是闲得皮痒吗?快去!把衣服洗完了就去小厨房帮忙,大爷醒了要喝粥的!”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宁菊气得火冒三丈,云萝本就是和她们一起进的贾府,只是她云萝年纪比她们大些,长得又比她们好看,原来她也不是这样的,怎么做了贾珠身边人之后就变了?

雪梅拦着宁菊:“她现在高我们一头,咱们去洗衣服就是了,谁不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难道洗个衣服就累死了?走吧……”

“哼……洗衣服就洗衣服,就像纪嬷嬷说的,等新奶奶进门,看她站什么地儿!”

“你们……反了反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教训我了?回来,给我回来!”

云萝的歇斯底里吵醒了贾珠,他披着外袍走过来,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别同她们一般见识,在爷眼里,你才是最好的。”

被贾珠拥在怀里,云萝收起了周身的锋芒,只轻轻向后一靠,声音里化不开的委屈:“爷,她们都觉得您娶了大奶奶就会不要我。本来我是不信的,可是这样说的人多了,我自己也跟着疑惑起来,这几日我好不心烦……”

贾珠把她的身子扳了过来,看见她泛起水雾的眼睛,轻笑道:“还以为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的,原来是为了这个?放心吧,爷定不会丢下你的。”

“真的吗……?”

贾珠闻言狡黠一笑,双臂一用力就把云萝打横抱了起来,云萝一声惊呼:“爷,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

第三十九章 升级完成

贾珠却不理她,自顾往床榻走去,只丢下一句:“你知道的,何必问我?”

贾府中,云萝因着贾珠要娶妻的事情惴惴不安,薛虹懵然不知。而薛虹回到家里之后才是惊喜连连。

‘叮,恭喜宿主,空间已完成升级。’

刚刚沐浴完,小丫头雨兰正拿着干爽的棉布为他擦拭头发,之前因为升级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突然出声,令薛虹心中一震,忙吩咐雨兰等出去,留自己一人在屋子里静静看书,不许人打扰。

薛虹自来是个爱读书的,平日里也甚少喜欢留人在身边伺候,听见如此吩咐,雨兰也不意外,只收拾好东西和一旁整理沐浴用具的沉心一起退了出去。

见屋子里再没别人,薛虹一个闪身就进了空间,这一进去,便对眼前的景象赞不绝口。

空间里的主建筑已经从一间小平房变成一个一明两暗的小院落,虽说规模上不过是个普通民居的样子,但用料上极其考究,拢共就那几根柱子,却雕镂地精美绝伦。

房前原来有50块种植地,因为一直闲置着,所以看上去不过是一片土,现在面积足足大了一倍,黑色的泥土中似乎泛着点点油光,令人忍不住联想一株株嫩芽破土而出的景象。

原先围绕着房子的那条潺潺灵泉溪流,如今变成了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河床下光滑的鹅卵石随着流动的河水调皮地翻滚。

循着河道往上走,层层的雾霭后面隐隐露出一条瀑布,氤氲的水汽似轻烟笼罩着远处的山峦。薛虹继续走着,他本以为可以看到飞流直下的颓波景观,却在极靠近瀑布的时候似乎被一道屏障隔着,非但无法接近,连想象中那磅礴的跌水声都丝毫不闻。

明明已经如此靠近了,为何会走不过去,也听不到声音?

“这个瀑布……现在还没有解锁吗?”

“是的宿主,瀑布在空间升到三级的时候才会解锁。”

薛虹皱了皱眉头,真是,都已经升到二级了,却还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有解锁。之后的路似乎还很长呢……

“那……现在这个空间已经二级了?一僧一道的能量都用光了吗?我还有多少经验值和功德值?”

“系统因吸收了一僧一道身上的仙界能量,不仅使空间成功升到了二级,还剩余了1000点经验值和1000点功德值,且宿主已经成功考取了秀才,完成了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得到奖励的1000点经验值,加上之前完成支线任务所累积的,宿主现在一共还有2300点经验值和1100点功德值。主线任务也更新了,要求宿主考中举人,奖励10000点经验值。”

“不……不是吧,这么多……?”

考中一个秀才才给了1000点经验值,而考中举人的奖励却是10倍吗?好吧,主线任务一直都是个长线任务,这举人什么时候能考中还不知道呢,提前告诉你可以有10000点的经验值拿,只怕就是起到一个激励作用罢了,只是这个任务猴年马月可以完成,那就不好说了。

完成升级以后,剩余的经验值居然有2300点,功德值也有1100点吗?薛虹突然满脑门子黑线,怎么有一种玩游戏的时候遇到bug的既视感?

这一僧一道到底是仙界来的,爆的奖励真不是凡间俗品所能及的。想想曾经,他可是为了100点甚至50点经验值奔命的人啊。

他又赶紧呼出了商城界面,除了之前说过的《炼药真经》和空间功法《碧霄决》这两本古书解锁了之外,商城里还有不少道具也解锁了。

这个《碧霄决》和《炼药真经》都是免费的。

薛虹一个意念从商城中拿出功法,手里就多了一个青玉玉简,刚要打开来看,那玉简上的字就像活了一样,一字不差的落在了薛虹的铭镜上。以后再要查看的时候,只要一个意念就可以打开。

而简单研读了一番之后,薛虹惊讶的发现这《碧霄决》应该是一种类似初级修真的功法,却又有些不同。

这里面记载的内容多是炼精化气最基本的法门,还有世俗武功的拳脚招式。功法一共十层,每一层都是内外功合练,等功法达到十层之后,修炼者的内功、轻功、外功甚至使用各种武器的功力都会得到很显著的强化效果。

简单来说,修炼者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随意选修一门武功,同时也可以一同修炼《碧霄决》,这样修炼到功法十层,就比普通练武的人武功强了十倍。

而《碧霄决》之所以是只供空间宿主修炼的功法,一来是因为功法认主,只有空间的主人能够看到功法上的字迹,二来修炼此功法必须要在一个灵气充沛的所在,像如今薛虹生活的世界,除了空间里蕴含灵气,外面是一丝灵气都没有的,所以除了薛虹,别的人就算看见这功法,进不来这个系统空间也一样修炼不成。

虽然这功法想只是随便读一读就知道要修炼到十级非常的不容易,而且还要借助很多空间特有的药物才可以,但怎么说这也是超强外挂之一,能被自己得到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幸运呢!

“嘿嘿……”薛虹忍不出嘿笑出声,小心地收起了铭镜,继续看了看商城里解锁的其他东西。

那一大堆种类繁多的药种之类不需多记,比较奇特的除了那个使用一次需要花费500经验值而被薛虹弃之不用的一次性道具炼药炉鼎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家具制造机。

这种家具制造机有金色、银色、灰色三个圆圆的凸起,被叫做制造台。根据它的使用说明来看,只要在不同的制造台上放上自己画的设计图,这个家具制造机就会制造出如图所示的相应家具。

之所以分为三个,是因灰色可做寻常木材的家具,银色可做红木、楠木等珍稀木材的家具,而金色的那个制造出来的却是对修炼功法有一定辅助作用的玉石家具。

第四十章 第一只灵宠

每种家具制造机消耗的经验值也是不同的,灰色的使用一次消耗100点经验值,银色的使用一次消耗1000点经验值,而金色的使用一次却要消耗10000点经验值。

薛虹拖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这个东西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难道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做那种可以修炼功法的玉石家居?还是以后经验多的时候可以自己开一家家具铺子糊口?

我的天!空间升级也好,喂养灵宠蛋也好,那么金贵的经验值,谁会拿出10000点出来去换一个只有加成作用家具,这buff加的也实在太昂贵了好吧!再说小爷我可是皇上家的儿子,哪里还等着家具铺子那几个钱过日子?

薛虹苦着脸:“我说,怎么我觉得这个破空间但凡解锁出来个什么东西,就是在给我挖一个新坑呢?这是我的错觉吗?”

系统稍微沉默一会儿,只说道:“代价越高的东西,价值就越高。如果真的解锁到的话宿主一定会觉得很值的。”

薛虹翻了翻白眼,没有理它,而是去看了看他最为感兴趣的几个灵宠蛋。

“哇哦~变成彩色的啦~”不知道看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灰灰的蛋壳,如今才发现,原来这五颗灵宠蛋是有颜色的,跟他们的属性一样,金木水火土,金青蓝红棕五种不同的颜色,与自己手上那一枚白玉五宝扳指上的宝石颜色相同,相互辉映。

想想现在有2300点经验值,足以解锁两颗蛋,但是考虑到后期的培养实在是比较吃经验和功德,薛虹决定稳妥起见,还是先解锁一只试试养成的过程吧。

可是……解锁哪一只呢?

“那个……我现在要解锁灵宠蛋,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单凭这种简单的介绍,实在是……很难选的啊。”

系统这回倒是很痛快地回答了他:“全凭宿主心意。”

“什……什么?!”薛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个坑货系统,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吗?上面的说明就这短短的几行字,这可怎么选。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坐拥金矿的土大款,虽然知道自己的手里有钱,但是这钱该怎么用,他却是一头雾水。没办法,只好根据自己的实际需要来分析一下了。

战宠……这个灵狼应该很威风的样子,只不过他现在刚刚考完了秀才,还是个小孩子而已,又不可能去参军,似乎暂时还用不到吧。

防御宠……虽然这个隐形龟甲确实是保命的好东西,可是再怎么说他现在生活的坏境也算是相对安全的,第一只灵宠就解锁这个用来防御的东东,是不是有点浪费经验值呢?

医宠……这头小鹿听说懂得很多的药品知识,是炼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可是……如今二级空间所用的药炉是一次性的哎,连药炉都不打算用了,那这么早让小鹿出来,难道就为了让它帮着种草药?

情报宠……打探情报和寻宝……嗯,也许以后有机会接手商队或者需要相隔很远传递消息的时候是有必要用到它的,现如今,还是等等吧。

这么说来选来选去也就只有这只幻宠小狐狸可以选咯?

薛虹又看了一遍有关小狐狸的介绍:

幻宠·灵狐:属火。千年灵狐,擅长幻术,声音和相貌可以幻化为任意一个女子。成年灵狐掌握媚术,可令人产生幻觉,短暂消除人的记忆。特技:媚术、变身。

嗯……这个……好吧,现在这个阶段,“打怪升级”的剧情基本上都发生在后宅,也许小狐狸是现阶段解锁的最佳选择也说不定……

“好吧,小狐狸,就选你了。”

“领养宠物蛋成功,扣除1000点经验值。恭喜宿主拥有第一只灵宠,以后的日子里请宿主好好待它。值得提醒的是,只有五只灵宠全部顺利长到成年,空间最后的升级才能完成。”

“呃……你这不是坑,你这是天坑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我本来还打算就养其中最有用处的几只的……你你你……”

“如果宿主实在是不想按照要求完成任务,那我不介意再‘换’一任宿主,相信最好的应该在后面?”

“啥???”这回换薛虹一张黑人问号脸了,“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宿主既然觉得我这个系统冷酷无情,那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来满足你的期待?”

尼玛啊!一直在心中对半强迫性地为系统“打工”这件事情抱有不满情绪的薛虹,这段时间可是没少diss系统空间的。可是因为系统的少言寡语,他居然忘记这家伙能够窥探自己的内心,岂不是自己心里咒骂他的话他都听见了?

真是大写加粗的尴尬!

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薛虹还是选择了秒怂:“那个……那个啥……系统……系统老大,我就叫你老大了好不好?你别跟我较真,我现在就乖乖养蛋啊不,乖乖养灵宠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好在小爷我能屈能伸,能吃能睡,嘿嘿。

薛虹双手捧着这只火红的蛋壳,嗯……感觉有点像前世在超市里看到的鸵鸟蛋?

大小是差不多的,但是颜色不同,手感摸上去也比鸵鸟蛋光滑了很多。可是狐狸不是胎生的吗?怎么会从蛋壳里爬出来?

“咔嚓——”

这个时候蛋壳裂开了一个裂缝,薛虹只觉得掌心里传来一阵灼痛感。艾玛,他是知道红色的灵宠蛋是属火的,可是这颗蛋现在不会是要着火吧?

灼痛感越来越强,薛虹被烫到,本能地缩回了手,而这棵蛋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哎哟——怎么回事?是谁摔我?”

“吓——?”

蛋壳里传出一声娇喝,这把嗓音虽然带着怒气,却是很明显的萝莉甜嗓,所以威慑力也并没有很大,薛虹只是很诧异地愣在了那里。

第四十一章 实在睡不着

随着蛋壳的裂缝越来越大,薛虹感觉地面上的热量也越来越大,在蛋壳完全分开的时候,薛虹分明看到了一只……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什么看?没看过湿透的狐狸吗?还不快拿干净的棉布给我擦身子?”

这小东西脾气还不小呢!不过看在这小狐狸浑身裹着粘液,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的样子,薛虹浅笑着摸了摸鼻子,认命地开启了他的铲屎官人生。

出了空间,找来两大块柔软的棉布,在小狐狸警惕的目光下轻柔地抱起了它,然后一下一下轻轻地为她擦拭身体,薛虹这才发现,一旁的蛋壳里还残存一些液体,心里又是一阵别扭。

“那个……你是狐狸没错啦,怎么会从蛋壳里出来?”还是问出来了,因为这件事情不问清楚薛虹会一直很在意,他知道狐狸是很爱干净的,这种浑身都不自在的感觉一定很不舒服,可是比起一只狐狸会说话这件事,薛虹还是更在意它是怎么从蛋壳里“出生”的。

小狐狸扭了扭它的身子,不悦道:“那是封印。当年我已经修炼到九尾了,可是还没风光几天,遇到了一个……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我都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很厉害的一个人。遇到了那人之后我就被施了封印,打去了全身的修为不说,还要被憋在蛋壳这种乌漆墨黑又黏糊糊的空间里面,简直是难受死了。”

“哦……原来是封印吗……那小狐狸,你被封印了多久了?”

“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啊……那,小狐狸你……”

“喂,虽然说你是把我从蛋壳里放出来的人,勉强可以算我的主人没错啦,可是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小狐狸地叫我?人家有名字哎!”

“嗯?名字?你叫什么名字?”薛虹一脸的懵,那个灵宠蛋的说明他都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上面没有标注灵宠的名字啊,他又怎么会知道?

“月汐,”小狐狸翻了个白眼,吐出两个字来,又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摇了摇头,“你这里好空啊,都没有东西可以吃呢!”

小狐狸不满地噘着嘴,它才刚刚解开封印,虽然身为灵宠不吃东西不会嗝屁,但是虚弱的身体还是需要好好的将养才能恢复体力,这个铲屎官貌似有些不靠谱的样子。

“啊啊……那个,这空间里是没有什么可以食用的东西,不过我的家境还不错,你想吃什么?我去吩咐人给你准备?”

小狐狸想了想:“你说的是人类吃的食物吗?嗯……可是只有吃沾上灵气的东西我才能补养身体,吃普通的食物虽然可以填饱肚子,但是对我没有用呢……”

“什……什么是沾上灵气的食物?”

月汐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看那个样子应该是在做什么法?不一会儿它睁开了眼睛,失望地说道:“你所生活的世界里面没有灵气哦,所以恐怕只有生长在空间里的东西才行。”

薛虹挠了挠头,笑道:“嗯,在看《碧霄决》的时候了解了。我生活的世界除了这个孔空间里,别的地方是没有灵气的。只是,我之前觉得种植什么的,给的经验值太少,又不是急需的,所以就……而且现在这个时节,不适宜种植吧……”

月汐低下了头,小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失望:“如果淳儿在的话,种植什么的根本就不成问题……可是除了香甜多汁的果子,我还想吃肉呢……不知道冥夜的功力有没有退步,能不能帮我抓几只上等的野鸡……”

“淳儿?冥夜?”

“嗯……灵鹿和灵狼的名字。我虽然很感激你最先解开我的封印,可是……哎,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现在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不管什么都好,你可以去弄些吃的给我吗?还有,我觉得好冷,给我搭一个小窝吧。”

月汐看着眼前的二级空间,皱了皱眉。其实她是很想要灵石打造的青玉床的,看了看薛虹的样子,她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她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只是眼下的状况,看也知道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自己心目中的标准的。奈何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竟然是连骂人都没有力气,能怎样?只好将就了。

看着小狐狸越来越虚弱的样子,薛虹点了点头,出了空间,从厨房里顺来了一大盘的烤羊腿,又从自己的衣服堆里找出一件连云锦的大袄,窝在柳条编织的筐里给月汐搭了一个厚实柔软的临时小窝,还不忘把这小狐狸抱到灵泉边,喂了它几口灵泉水。

等月汐优雅且快速地吃掉了大半只羊腿,蜷缩在小窝里顺着自己身上火红的绒毛,薛虹还来不及开口,就见月汐眼皮都不抬,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很累,身体很虚弱,想要睡一会儿。等我醒了之后会叫你的……”

慵懒地说完了这一句话,也不管薛虹什么反应,狐狸便缩成一团,以大大的尾巴做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看着毛茸茸红彤彤的小东西,薛虹的血槽都空了一半,太萌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哇哦~这手感,比他前世养的那只二哈舒服多了。

因惦记小狐狸身子虚弱,薛虹强忍住撸狐的冲动,闪身出了空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随身空间里现在躺着一只狐狸啊,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啊,一只会说话会法术的狐狸啊!

看了看珐琅时钟,自己从空间里出来已经两个小时了吧,这个小狐狸还没有醒吗?这个破系统,平时说什么都是说一半藏一半,现在好不容易解锁了一个会说话又了解空间的小狐狸,他真的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的啊。

左翻一下,右翻一下,哎呀,还是睡不着啊,怎么办?

薛虹骨碌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真是,他决定了,睡不着就不睡好了。

第四十二章 灵雨突降

再次出现在了空间里,发现小狐狸还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那个姿势,身体轻轻地起伏着,小耳朵无意识地轻颤,睡得十分香甜。

呃……怎么办呢……到底要不要叫醒它?这狐狸的性子有些傲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起床气?

就在薛虹犹豫的当下,空间里氤氲的水汽渐渐上升,在空中形成了一朵很大的乌云,气压也跟着低了起来。

就在薛虹做好了被骂成狗的心理准备,把手伸向狐狸的时候,小狐狸月汐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墨黑色的兽瞳紧紧盯着薛虹,透出森森的寒意。

薛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收回了手:“你……你醒了?”

小狐狸瞪了他一眼,翻身而起,四个带着粉色肉垫的小爪子撑在小窝里,整个身子崩得很紧,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醒了,但不是因为你。你难道没发现这空间正在发生变化?”

“什……什么变化?”薛虹被月汐刚才那一眼吓得不轻,这会儿连魂都没找回来。这家伙,果然有起床气呢……

“嘁,这个都不知道,”狐狸眼翻了一下,右爪抬起指了指薛虹戴着扳指的手,“你看看你的扳指。”

薛虹愣愣地抬起手,发现那个扳指上的五颗宝石竟然发出了呜呜的响声,只因为这声音是自弱渐强的,所以刚才他都没发觉。

“这是……怎么了?”

小狐狸依旧四爪绷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上方的乌云,两只好看的大耳朵也在微微颤动:“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感知不到乌云后面的东西。按理说这里只有我一个灵兽,这应该不是会是雷劫,可这么大一团云,除了雷劫我似乎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

薛虹根本就听不懂这只狐狸在说什么,不明觉厉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狐狸,一脸的懵,大写的懵。

随着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小狐狸竟高兴地一蹦三尺:“这是要降灵雨啦!快点,你快点去找能装水的东西来,灵雨的灵力比灵泉的高出好多倍呢,快点快点啊!”

小狐狸焦急地催促着薛虹,薛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空中就降下了一阵细雨。

“来不及找盛水的东西了,你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最好什么都不要穿,让灵雨浇透你的身子,这样可以净化你的皮肤,灵雨水通过皮肤渗进肌骨中还会改善体质,是你泡一百次灵泉水都得不到的效果啊。”

“什么?还要脱衣服?”

其实一个大男人,脱衣服什么的无所谓啦,只不过这只会说话的小狐狸语气娇嗔,声音甜美,给人一种娇羞少女的错觉,所以薛虹愣住了。

这小狐狸见他不动,也管不了那么许多,纵身一跃出了小窝,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身子多接触一些雨水,似乎不这样做就亏大了似的。

薛虹想了想小狐狸的话,又看了看它的动作,如同醍醐灌顶,一刻不耽误地脱起了衣服。

被看光又怎么样?一只狐狸和一个哪儿哪儿都没长开的小破孩之间有什么好害羞的?

而就在薛虹脱得只剩裘裤的时候,这一场空间灵雨居然就停了。什么情况?小爷衣服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月汐抖了抖身上被灵雨水浇湿的毛发,细密的水珠四散洒落,溅得薛虹一脸。

小狐狸看了看薛虹,嫌弃道:“快去河水里泡一下,你脏死了。”

薛虹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泥块,闻上去还有刺鼻的臭味。

这也太恶心了!

他想也不想地立刻跳进灵泉水里,不停地用泉水清洗身体。奈何这泥块的附着力实在是太强,就连灵泉水都不能轻易去除。

“哇~这是什么?好难清洗……”

小狐狸月汐淋完刚才那一场阵雨,精神似乎好很多了,正在河边顺毛,听见薛虹的嘟囔,嗤笑一声:“切~你这肉身经过灵雨的冲刷后把体内的脏污排出来了而已,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若不是因为你年纪还小,体内沉积的脏污有限,只怕这会子全身都让这黑泥盖住了,你还有这闲工夫吐槽?”

“呃……是这样吗……”

灵泉水是有排毒的功能,这个薛虹是知道的。可是他平时一直都在饮用灵泉,都没有出现这么强力的排毒效果,怎么今天让这灵雨淋了这么一下下,就排出来这么……呕,不能看,不能闻,还是老老实实洗好了。

“我说,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种果树啊?还有,你会不会武功?能不能去抓几只山鸡来让我解解馋?”

“这个……果树的话不是要等春天才能种?山鸡……我倒是可以花钱从猎户那里给你买,管够。”

小狐狸闻言又是一阵嗤之以鼻:“谁告诉你这个空间里面种植需要分四季的?你现在哪怕从外面拿来一个囫囵果子埋在这里,不几日就能长成大树,结成果子了。山鸡的话,你既然能买到,那就多买几只好了,要活的,公的母的都要,在这里搭一个鸡圈鸡窝什么的,想来只要是在空间里孵出小鸡来,长大之后的味道应该不错的……”

说着说着,小狐狸就开始流起了口水,直接打破了它一贯的优雅形象,不过再怎么样也比刚才趴在地上等雨浇的样子好看了些。

薛虹看着它,嘿嘿笑着,心说这个小狐狸真可爱,这种可不只是因它萌萌的外表,连性格都灵动得深得我心。怎么办?好喜欢这个小宠物。

小狐狸听见他的笑声不乐意了:“笑什么笑?一脸的猥琐。我可是被关起来好久了,一直都没吃过好的、穿过好的、戴过好的、住过好的,你知道这对于我们尊贵的九尾狐族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吗?你身为我的主人,一点都不关心我也就算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拖到现在迟迟不去办,你把我当什么?啊?”

第四十三章 不积口德的小狐狸

尖尖的小嘴巴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薛虹就这么一愣一愣地听着,听到最后,他忍不住问道:“那个,月汐啊,你是不是雌性的?”

月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废话,当然是雌性的。你不知道九尾狐族只有雌性的才擅幻术和媚术,雄性的擅攻击的吗?”

薛虹又是一脸懵,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不过是根据她阴晴不定的性子和矫情的小态度推断出她是个雌性的。毕竟前世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是这样,尤其是好亲戚来的那几天,薛虹觉得女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害。

不过这个九尾狐族又是什么?

月汐见他问到九尾狐族,更加轻蔑地连看都不想看他:“你难道连九尾灵狐都没听过?”

“不是,这个倒是早已有所耳闻,可是九尾狐不是应该一屁股尾巴吗?可是你……”

看着月汐身后甩出来的一根尾巴,虽然火红火红的毛色很好看,尾巴也很蓬松,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九尾狐吧?欺负小爷不识数呢?

月汐把自己的大尾巴甩到了面前,抬起前爪爱怜地抚了抚,叹道:“还不是因为我的力量被封印了太久,想要恢复九尾真身,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你是说……你是尾巴还会一根一根的长出来,一直长到九根尾巴?”

“那是自然的啦~随着尾巴数量的增加,我的能量也会越来越强大,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身上毛发的颜色会越来越浅,到九尾的时候我就是纯白色的了。要知道,狐族越是接近白色的在种群中的地位就越尊贵哦~”

“白色的啊……”

循着记忆寻找九尾狐的样子,嘿,还真别说,薛虹所知道的九尾狐还都是白色的。原来是因为它们狐族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月汐上下打量了一下薛虹,怕他不信,还特意补充道:“九尾狐真的是很尊贵的哦,从前,我修炼到九尾的时候,全族上下最好吃的东西都给我吃,最好看的衣服也都给我穿。对了,就连住的地方都是顶好的呢!床榻不是纯金或者上品玉石打造的我还会过敏呢,可如今……哎……”

小狐狸看着薛虹给自己搭的那个临时小窝,眸中透出无尽的沧桑。

薛虹撇了撇嘴,心说你摆出那副嘴脸是怎样?难道以小爷我的家底子还给不起你纯金的床榻住吗?不用这么幽怨吧?

“你……”

他刚要开口,小狐狸又道:“最令我担心的就是恢复真身的时间了。如果碰到一个靠谱一点的主人,说不定我要花的时间还少一点。可是我遇到的偏偏是你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半点灵力没有也就算了,连《碧霄决》都还没开始练,你说我能指望你什么?”

喂喂,说话用不用这么直白?你真的是在短短数十秒就给小爷造成了十万点暴击伤害呀喂!所以你那个纯金床榻是不想要的节奏?

“咳咳……那个,我还小嘛,从现在开始练《碧霄决》应该也不算晚对不对?那个,既然我是你的主人,那你能不能多相信我那么一点?”

某个快三十岁的瓤子红着老脸说出了上面那段话,心里不停地自我催眠:对,我才八岁,嗯,才八岁。

月汐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嗯,也对,既然已经这样了,说那么多也没有用。先说好,虽然说你是我的主人这一点没有错,但是在练习《碧霄决》的这件事情上你可一定要听我的,我会教你修习的法门,还会盯着你不让你偷懒。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在我九尾狐族面前耍花招你可还差得远呢,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听着月汐说得如此漫不经心,薛虹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反而觉得脊背发凉,连眼神也跟着苍凉起来。他好后悔啊,为什么一上来就解锁了这只没品的傲娇狐狸?嘴巴这么毒,还一招惹就炸毛……啊,完全被它萌萌的外表骗了啊!我尼玛这是解锁了个什么玩意儿?

“你想什么呢?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还不赶紧去给我找果子、买山鸡啊?”

不是……说话就说话,你这什么态度?求温油,求不怼……薛虹突然觉得,还是突降灵雨之前病恹恹的月汐比较可爱,至少她不会像现在这样精力旺盛,有力气吼他。

“好好好,等我清洗干净了,我就去给你找好吃的,别着急啊。”

好歹惦记着小狐狸不知道空了多久的五脏庙,薛虹清洗完了就匆匆出了空间。时间正好到了起床点儿,薛虹唤了青樱和雨兰等人进来伺候梳洗毕,匆匆跑到厨房去挑选鲜果。

因记得小狐狸喜欢吃甜的,他只拿了些柿子、苹果、梨、橘子四样多汁又鲜甜的水果,拣了那最大最圆的挑了满满一篮子。

至于山鸡,虽说麻烦点,倒也不难办。

他一次要许多活的,所以不想惊动府上,还是吩咐了竹西拿银子去附近的猎户手里买,公母不挑,只要活的,成年健壮的,收来的活鸡暂时就寄养在蝶儿母女居住的院落,薛虹只要在之后的某一天找个时间去把山鸡全部放进空间也就是了,眼下他再次进空间的时候,手里就只提着那装满水果的篮子。

“月汐,你看我拿的这几样鲜果你可喜欢?”

薛虹献宝似的把水果拿到小狐狸面前,小狐狸不过看了两眼,不屑道:“寻常之物,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盼着它们种在这空间里多吸收一点灵气才好。”

“我……你……”

“别站在那里你你我我的了,赶紧过来把这些果子种下吧。”

哎……身为铲屎官,遇到这样一个冷傲且不积口德的萌宠,他薛虹还能说什么?认命吧!

提着篮子来到种植地边,看着黑黝黝又方方正正的土地,薛虹似乎觉得自己被治愈了一般。

“从每一样水果里面挑一个最大最好的出来种在地里,然后浇上灵泉水就可以了。这些果子都是要培育果树的,所以我建议你种植的距离隔开一些,否则树木长得太茂盛,挤在一起就不好了。”

第四十四章 贾珠成婚

“只要种一个就可以了?还不用去果肉?”薛虹见过栽果树苗的,也见过播种的,可是直接种果子这种事情,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小狐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照我说的做,我不会害你的!”

“哦……好吧。”

薛虹小心地每隔五块种植地便在泥土里塞进一颗果子埋好,然后出了空间拿来自己喝茶的茶壶,用茶壶灵泉水浇灌,很简单的工作,十几分钟就完成了。

“叮,宿主本次播种四株植物,共获得经验值20点。”

系统突然出声,把薛虹吓了一跳,他都差点忘记种植物是会有经验值的。

“好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事情了,有空就过来给小苗浇浇灵泉水,它会长得更快的。”

小苗?

薛虹狐疑地看了看自己刚刚播种完的几块地,果然看到黑土地里已经有嫩芽抽出,就算空间种植的速度是外面的一百倍吧,也不能刚刚种下去就发芽呀,这也太逆天了!

之后的几天薛虹一有空就会进空间来看看果树的成长情况,而每一次进来都会刷新薛虹对于植物生长的认知上限,不上几天的工夫,高大的果树便长得枝繁叶茂。

还好之前有听小狐狸的建议,几颗果子种下去的距离离得远了些,否则现在长出来的果树非被挤废了不可。

而薛虹一边感叹于空间的妙用,一边盘算这接下来该种些什么,因为如果把这么好的种植系统继续荒废,薛虹觉得自己就是个暴殄天物的罪人。只不过他还什么头绪都没有,贾珠的婚礼之日就悄然临近了。

虽然薛虹不是新郎官本人,但是参加婚礼的这一天他还是细心打扮了一番,跟着父母兄妹坐了一辆大车前往荣国府。

荣国府处处张灯结彩,往来的宾客都快要把荣府的门槛踩断了。

今日也来不及去贾母的正房请安了,薛虹和薛蟠兄弟两个进了荣府就赶奔贾珠的院子,见贾琏、冯、柳等都已经到了,贾珠身穿喜服,胸前戴了一朵大红绸花。

兄弟二人忙见了礼,口中恭贺之词不断。

不多时,荣府上下鼓乐齐鸣,薛虹等送贾珠骑上高头大马,只见贾珠一马当先,身后跟着的礼乐手,婚礼仪仗,并抬聘礼的人马,乌央乌央不知多少,只知道贾珠在先已出了荣宁街,这队伍后面的最后一班抬婚礼制式的人还没抬脚。

因薛虹年纪小,陪贾珠接亲的差事落在了薛蟠的身上,这会子薛虹是跟在父亲身边坐到了男宾席,一边吃茶一边等贾珠迎亲归来。

薛虹也不知道等了多少时候,只听得荣国府上下又是一阵鸣炮奏乐,看样子是贾珠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待到了晚间,喜宴正式开席。

薛虹等自然不会放过灌醉贾珠的绝佳机会。今日他是新郎官,什么样的玩笑他都不带急眼的,饮酒自然也是涓滴不剩。等他被推搡着进洞房的时候,已经醉眼朦胧了。

“宫裁,你相公我来了。”

贾珠掀开自己妻子的大红盖头,露出李纨一张青春靓丽的脸蛋。都说灯下看没人,越看越精神,贾珠此时又带着七分醉意,见到李纨温婉娇羞的样子,周身的温度瞬间拔高了几度。

也许平日里习惯了云萝的妩媚缠绵,现在面对李纨的清纯可爱,令贾珠有了新鲜感,对妻子予取予求,爱不释手。

第二天一早,初经人事的李纨身子虽然还痛着,却是起了个大早,她没有忘记自己是荣国府二房的大奶奶,这是她婚后的第一个早晨,她这个新媳妇是要给贾家的长辈们敬茶的。

等贾珠起床的时候看到早已打扮好了的李纨又是会心一笑,看着她那张精心装扮的小脸上还含着春色,贾珠心里就觉得一阵满足。

夫妻二人携手来到了贾政的正院,在正厅给贾政夫妇磕头敬茶,王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看起来对这个新媳妇是很喜欢的。

贾政夫妇给过了敬茶红包,王夫人送了一套宝石头面并一些上好的衣服料子权当表礼物,然后又拿出了一串钥匙递给李纨:“如今这府上是大太太管家,连我平日里都闲的很,家里的事务你也更加不必操心。我只把珠儿的库房钥匙给了你,那里面是他从小到大的梯己,有给他的不如都交给了你,你是个妥当的孩子,定能替他打理。另外我还收拾了一间很大的库房来给你放嫁妆,钥匙也在这里,一并都交给你了。”

李纨早就知道荣国府的景况,也猜到嫁到荣国府以后她不用当家管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这正和了她素来淡泊的性子,只恭敬地接了钥匙,谢过了婆母王夫人。

贾政在一旁不过是拿腔作势地说了些大道理。却因他也是个嘴拙的,平日里除了死读书之外同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关系也很淡,说到最后左不过还是要李纨多劝着贾珠上进罢了,夫妻二人也都一一领受。

随后,贾政夫妇带着贾珠夫妇来到了贾母院,今日是新媳妇进门第一次向老祖宗请安问号,自然不能缺了贾政夫妇的提携。

“孙子给老祖宗请安。”

贾珠李纨二人恭敬地磕头行礼,贾母含笑受了礼,又命赖嬷嬷拿出了一尊赤金送子观音像,意在他二人能够早得贵子,李纨一时红了脸庞,只是低头笑着,却不肯说话。

贾母正院其乐融融。

等用过了午饭,贾珠携李纨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昨儿婚礼闹了一天,夜里也不曾好睡,如今左右没什么事,你且歇一觉吧。”

李纨听见贾珠说起昨夜,脸庞又红了,低声道:“新婚的喜气还未过去,我的心里现在还扑通扑通地跳着,想是睡不着的。”

贾珠笑道:“睡不着倒罢了。昨儿你说想去我的小书房看看,咱们现在就过去罢,倚在软塌上斯斯文文的看书,略歇一歇也好。”

李纨点头应了,随贾珠来到了小书房。

第四十五章 耐不住寂寞的侍妾

到底是从小就啃书本子的,两人随手捡了几本书,同卧在榻上看着,不时品鉴几句,倒是相谈甚欢。贾珠更是举得自己得了个红颜知己。

从前虽有云萝的陪伴,但她到底是个大字不识的丫头,虽在床笫之间给了他片刻欢愉,时日久了却显得有些索然,不似李纨这样,两人在一起谈笑了一个下午都不觉得累。到了传晚饭的时候二人都觉得有很多话没说完呢。

晚饭毕,贾珠李纨回了房刚要安歇,门外有小丫头的声音:“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是大爷身边的丫鬟,我叫云萝,来找大爷……”

“这么晚了你来找大爷做什么?如今大爷有大奶奶照顾着,一时想也用不上你,若要用你时自会唤你,不用你巴巴地跑来献殷勤。”

门口拦着的丫头名叫荷蕊,与李纨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眼看都快到了掌灯时分了,云萝这丫头打扮得娇娇夭夭的跑来找贾珠,荷蕊一眼就看出这个云萝的身份,心中很是嫌恶。这才是自己家主子嫁过来的第二天,就有耐不住寂寞的通房丫头出啦蹦跶了?

而屋子里的贾珠早就听到了云萝的声音,虽未见其人,但听她的声音似有委屈,又想到自己大婚,云萝少不了要受冷落,心中惦记着他们从前的情分,这心也就跟着软了下来。

李纨见贾珠的神情不对,又静静听了门口两个丫头的对话,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慈和:“既然是爷身边的旧人,那就请进来吧。我才刚刚进府,这些人我都不认识,连名字也叫不上来,日后总要差遣的,终究也不是很方便。爷,你说呢?”

贾珠听见李纨这样说,更觉得她知礼懂规矩,便立刻吩咐叫原先跟着他的人都进来给新奶奶磕头。

不一会儿啊,李纨屋子的正厅就跪满了人。

贾珠的奶妈纪嬷嬷,贾珠的长随也是纪嬷嬷的儿子纪途,两个小厮德全、德贵,一等大丫鬟云萝,二等丫鬟雪梅、汀兰、宁菊、丝竹并做粗活的两个嬷嬷、六个下丫头子都来了。

李纨见众人有看纪嬷嬷脸色的,有暗暗与云萝打眼色的,心中已然明了。

各通姓名之后,李纨笑道:“荷蕊,打赏他们每人一个金馃子,纪嬷嬷和云萝多给一个。这么多年服侍大爷都辛苦了,如今虽说我是新奶奶,可是最懂得大爷的还是你们这班旧奴,以后大爷身边的事情也要仰仗你们多费心。

虽说管家的事大多都是大太太作主,但自古哪个院落里的奴才都要由哪个院落的主子辖制管束,既然我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你们虽都是大爷身边的人,但也要听我的才是。只要大家安分守己,别一时糊涂做了坏规矩的事情,我是不会与大家为难的。”

一干下们来的时候还道大奶奶是要立威,却不想每人都能得到金馃子作为打赏。纪嬷嬷和云萝这样的也就罢了,金馃子在她们眼中虽然贵重,却不是看不着的东西,而地下洒扫的粗使下人见了金馃子,早已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头,一时对这位大奶奶打心眼儿里感激,没有一个不服她说话的。

李纨见此不过笑了笑,只道自己乏了,命众人先下去。

原以为她这个当家主母都说话了,贾珠身边的下人们也该散了,谁知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云萝还呆呆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缱绻万千地看着贾珠,神色有些犹豫,似乎是有话要说。

李纨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口中却道:“明儿是归宁的日子,这会子左右没什么事,我就同嬷嬷们再去确认一下明日回家去要带的礼品。你叫云萝是吧?”

云萝见李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竟微微挺起了胸膛,只一双眼睛老老实实地收了回来,此刻正在看自己的鞋尖。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正是云萝。”

“嗯,你伺候大爷饮那盏菊花茶吧,我去去就回。”

李纨全程都没有给贾珠一个正脸,只吩咐完这些话就径自离开了。

屋中就只剩下贾珠和云萝,云萝走到桌案边看了看李纨为贾珠准备的菊花茶,嗤笑道:“大奶奶也是好意,特特寻来了进上的小白胎菊给爷泡茶,只是她不知道爷素来是不喝胎菊而是喜欢昆仑雪菊的。”

贾珠闻言也不说话,只笑着把茶盏端起来,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不一样都是菊花?大奶奶见我这几日火旺,让我喝菊花茶降火乃是好意,至于我的喜好……她才嫁给我多少日子?一年还是三年?自然不如你知道的多,以后慢慢告诉她就是了。你不可妄议。”

“你……爷你现在是责怪云萝了吗?”

云萝不依不饶地欺身过去,把自己身子的全部重量都交给了贾珠,而她自己却低着头嘟着嘴:“从前没有大奶奶的时候,爷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是有我陪着的。那日爷喝醉了,青天白日的就……怎么如今刚一成了婚,爷就变了心了?”

贾珠手中使力暗暗掐了一把云萝的杨柳细腰,使得她惊呼一声,身子也站直了些。

“你可要知道,你家的大奶奶是个知书达理而又精明的人?都这早晚了,她如何会没有理清楚明日归宁的礼物?还不是留时间给你我二人温存一番?能遇着这样的奶奶,算是你的造化。若她是个脸酸心硬的醋坛子,我看你这会子还春不春了!”

“可是,爷……”

贾珠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小心思。爷早就跟你说过,不管娶了谁,都不会丢下你。你来看,爷收着好东西给你呢。”

贾珠自怀里掏出了一个翡翠吊坠,那吊坠造型精美,雕镂着一簇绿萝。

“这是爷特别去寻的,是绿萝,就像你一样,只要给予些水和阳光就能恣意地生长。爷喜欢的是你身上的韧性,而不是喜欢你这么一张苦瓜脸,知道吗?”

第四十六章 归宁之日

贾珠的话令云萝似懂非懂,但是她捧着手里精美的吊坠,一想到贾珠为了自己特意去寻独一无二的礼物,还细细密密地收藏在怀里,云萝的心里就有数不尽的甜蜜,她轻轻依偎在贾珠怀里柔声道:“云萝不管别的,只要爷心里还有我,就足够了。”

贾珠院库房。

“我的奶奶哟,你怎么还在这里看这些闲书,倒把你的正院留给大爷和通房丫头两个兀自温存?奴才我都七窍生烟了,难道奶奶您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着急上火的这位是李纨的奶嬷嬷,夫家姓相,人皆呼为相嬷嬷。原大户人家给小姐们做奶妈的没有跟着小姐出嫁的,只是这个相嬷嬷命苦,嫁了人之后生了两个娃都先后夭折了,自己的夫君本就是个多病的,自打二小子一病去了后,这都五年了,她相公仍缠绵病榻不见好转。

自己的孩子没了,夫君又是那样一个病秧子,说不定哪天就伸腿去了,于是她就把李纨当成了自己的心头肉,每日跟在李纨的身边,竟是比亲生的还要更疼惜些。

满府上下连伺候老爷太太的,和伺候其他少爷小姐的仆人加在一起都找不出第二个如相嬷嬷这样尽心的嬷嬷了。

如此,李家才让相嬷嬷跟着李纨一起到了荣国府。贾珠与云萝那样,第一个生气的倒不是李纨,而是这位相嬷嬷。

李纨听了莞尔一笑,放下自己手中的那本《史记》,劝道:“没嫁到贾家我就先知道了贾家的规矩,也深知道贾家的做派,所以大爷有个爱妾在身边我本来就一点都不意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妈妈你也快别气了,为了那样轻浮的丫头气坏了自己倒不值得。”

相嬷嬷叹道:“我的奶奶,这全天下只怕也只有你的性子才能忍下这样的事情。你这样……叫我怎么不心疼……?”

这才刚进门就弄一个宠妾放在身边,亏得岳丈是做过国子监祭酒的,对他仕途上有帮助,若是娶进门一个娘家一点助益都没有的大奶奶,那又该怎样磋磨?这就是堂堂国公府的规矩和做派吗?

然而,这样的话相嬷嬷是万万不敢在李纨面前说的。自己从小奶的孩子还能不了解吗?别看她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此时心里说不定怎样难过呢?只不过她从来都是自珍自爱的性子,从不肯为一些自认为不值得的事情动怒,实在的娴雅至极的人儿。

如今看来配给了贾珠,真是……

“幸而明儿就可以明公正道地回府了,老婆子我一定要同老爷太太好好说道说道,这荣国府,做的这叫什么事儿?”

李纨听了眉头一紧:“妈妈,这事儿可万不可说!没得叫父亲母亲担忧。”

“可是……”

“归宁归宁,意为回归安宁。我既已嫁了人,今后若想回娘家可是难了,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不叫我们亲香亲香,反说些这样的话是何道理?嫁出去的女人又有哪一个能称心如意的?这都是我们女人自己的劫,该怎么过都是我们自己的事,父母何辜?岂可连累他们难过?”

“哎……我的儿,这世上只有你是这样的心地了……”

在相嬷嬷眼里,李纨太善良了,已经到了叹一口气都叫人心疼的地步。

而李纨却是看了她一眼淡然笑笑,又埋首看起了书来。

第二日,贾珠夫妻起了个大早,装扮妥当,带着丰厚的礼物赶往岳丈李祭酒的府上。

马车行至门口,李纨由丫鬟搀扶着下车,看着大门上悬挂的门匾,上书“李府”二字,才不过两日未见而已,李纨却觉得隔了许久,于是驻足在此,竟看得呆了起来。

贾珠回头揽住了她的肩头:“夫人莫要伤感,平日里若是想家了,我便送你回来小住。若是实在不能回来,咱们就接了岳母回府小聚也是可以的。”

李纨看着贾珠清亮的眸子,恍惚了一阵,点了点头,便与他携手进了府门。

二门内,李家的亲眷早早的迎在那里,贾珠一一拜见了,接了李家人准备的表礼,又虽李纨叩拜了父母长辈,贾珠随岳父去了书房,李纨随母亲回了内室。

一进门,李纨之母舅屏退了左右,细细问道:“如何?他对你还好吗?”

李纨点头:“挺好的。刚才回来的时候,他见我有些伤怀,还说今后会常送我回来,或是接了太太常去小聚,很是贴心。”

李纨之母听了才舒了一口气:“哦……那就好,那就好。都说荣国府高门大院,其实我冷眼瞧着,并不怎么样。偏这婚事是你爷爷还在时与那荣公定下了的,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看来,他对你好也就罢了,我们也不求什么了。”

李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婆母怎样?可有为难你?”

“并没有。因着荣府不是她掌家,她只把我们院里的几个库房钥匙给了我,叫我个人去打理,见面礼给得也颇丰,她看起来也没有与我为难的样子。”

李纨之母冷笑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是她的长媳,又是这样的性子,况又暂时和她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凡事殷勤小心些便是了。娘给你的坐胎药可吃了?”

提起这个,李纨红了脸庞,点头道:“出嫁前半年就日日服用着,恰成婚这几日便是大夫推算的易孕之日,大爷又天天跟我在一起,成不成的,下个月就知道了。”

李纨之母放心地点了点头。自己的女儿身为荣国府二房的长媳,没有什么比子嗣更重要的了。

这副坐胎药是她娘家的秘方,女子用了都能顺利怀孕、生产,只要女儿为贾珠生下嫡长子,她的地位就不可动摇了,在荣府的日子也就不用她这个当娘的太过操心了。

“太太,宴席备好了。”

母女两个携手谈心,不知不觉到了午膳时分。寂然饭毕,又在李家待了一会儿,李纨之母便要她回去了。

第四十七章 后宅不宁

“不管他们荣国府怎么样,咱们李家有李家的规矩。你今日归宁,不便待得太久,须得在落日之前回去才行。如今先让底下人给你收拾要带回去的礼物,母亲这里还有几样好东西给你。等都收拾完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李母吩咐了几声,把李纨拉进了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木箱子,里面细细密密装了两套头面,一是攒珠的,一是嵌宝的。还有一个匣子,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银票,共十万两。

李纨见了,万不肯接:“母亲这是做什么?我出嫁的时候已经准备了十里红妆,又有许多庄园店铺,我自料理地,很不缺银子的,还是留给哥哥嫂子吧。”

李母嗔道:“我拢共就你和你哥哥两个孩子,这李家的家私将来都是你哥哥的,难道给你这一文半个都使不得?这些是娘的梯己,别说你哥哥嫂嫂不知道,就是知道,你嫂子是什么样人?哪里会计较这些?你就放心拿着吧。在贾府度日,这些银子是傍身保命用的。”

“母亲……?”李纨听这母亲的话,似懂非懂,却觉得母亲的安排一定会用她的用意,再想一想贾珠与云萝的景况,李纨不是没有成算的人,也明白母亲为何出手如此大方给了她这么大一笔钱傍身,贾府上下谁不是见钱眼开?她若想要生存,必先有底气。如此,李纨只略一犹豫就收了下来。

“既如此,谁还嫌钱多呢?母亲的心意孩儿便领了。”

“太太,大奶奶来了。”

李纨的哥哥李绍前年成的亲,如今妻子刘氏已经身怀六甲,因怀孕未能帮着唯一的小姑子准备婚礼,一直都是刘氏的遗憾,今天李纨回门,感情甚笃的姑嫂两个自有些话要说的。

“嫂嫂如今都六个月了,身子正开始沉呢,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一会儿自会去寻你的。”

李纨既喜又忧,忙站起来亲自扶着嫂子坐下。

刘氏刚一坐稳就笑道:“你呀,一回来就跟太太手拉着手有那说不完的梯己话,恐怕早就把我给忘了,哪里还会记得我?若不是我巴巴地赶来,只怕这些东西呀只得派丫头们给你了。”

原来刘氏也准备了礼物,虽比不得李母的贵重,却也十分用心。

李纨打开看时,是一副琥珀十八子手钏,两部手抄的佛经,并上好的两块羊脂胎玉。

“我不爱那些黄白之物,只和你一样爱礼佛。这手钏的材质倒罢了,虽难得些倒算不上很精致,只不过这是宫里上用之物,我见好看便想着送给你,佛经是我自己抄的,这块白玉通体润泽且未经雕琢,听说贾府养着手艺很好的工匠,你自己爱什么就打发人去打什么也就是了,省得我又要费心思琢磨。”

刘氏话中虽说得随意,似是因有孕躲懒随意选了几件礼物,但李家母女看时都知道是上等的东西,最难得是两本佛经竟是她亲笔所抄,一个怀孕的嫂子能送小姑子这样的礼物,怎能说她不用心?

李纨眼圈有些红:“我就说你是我的知己,可见此话不错的,这三样礼物样样都是我心中所好,更有你手抄佛经的情意在这里,却是贵重得不能再贵重的礼物了。只可惜,我们两个才一处生活了两年的光景,也太短了些……”

刘氏送礼这会子耽误了些许时辰,说这话的时候距离离开的时辰更是近了,李纨再怎么人淡如菊,这会子也是牵动了离情,掉下几点泪来。

刘氏也红了眼眶,嗔道:“你这丫头真是的,我送给你好东西就是给你个念想,咱们娘儿们平日里的宴会也多,也是能常见的,快别这么矫情,看哭红了眼睛回去了叫人笑话。”

李母也跟着劝,等劝得李纨止住了泪,回府的时辰也就到了,贾珠携夫人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又带了岳家给准备的回礼,往贾府去了。

这边李绍问父亲:“父亲这么多年来也见过了许多文生,倒是觉得妹夫如何?”

李守忠笑道:“年少有为,是个可造化的,如今就指望他高中举人便可以做官了。以贾家的人脉,他将来的官途怎么样也会比他父亲强些。”

想到,贾政这么大年纪了还做着个六品的官儿,李绍有些不屑:“不是我轻狂,若是妹夫随了他父亲那样的个性,贾府的人脉再广,他也无法给我妹妹挣来个凤冠霞帔。”

李守忠摇头:“他呀,可不似他父亲那般。他父亲那样迂腐的人,如今实在是少见了。”

李绍不再言语,父亲对贾珠一向都是很满意的。只不过他看不惯贾珠的为人,说话做事总是藏一半,有些防备过度了,这样的人如何有大造化?也就父亲看中他的才情处处维护罢了。

且说贾珠和李纨一路上执手相谈,根本就不知道府里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场什么样的好戏。

“孙媳给老祖宗请安。”

一回府,李纨得知王夫人在贾母处,便前来贾母的院子给长辈们请安。

贾母见了李纨,面上的愠色略敛:“好孩子,快起来。你也未免太老实了些,既然你归宁,很应该同娘家的人好好亲香亲香,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纨听这话有些不对头,抬头看了看贾母和王夫人皆一脸的不虞,心里纳闷:这是怎么了?

贾珠在一旁疑惑:“老祖宗可是有什么事吗?”

王夫人气得一拍桌子:“哼,你个逆子!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做下的好事!”

贾母睨了她一眼:“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的?珠儿,你房里的云萝有了身孕,你可知道?”

“什么?云萝有了孩子?这……”贾珠一听到这个消息,难掩面上的喜色,那可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但触到王夫人怒气冲冲的视线,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夫人还在身边,一时显得十分尴尬,回头唤了一声“宫裁”,却见李纨呆呆立在那里,面上的表情辨不出情绪。

第四十八章 李纨受辱

王夫人见状抬手打了自己儿子一下,怒道:“你媳妇才归宁回来,你房里就有丫鬟怀上了你的孩子,这叫什么事儿?要你媳妇如何自处?”

王夫人同样身为贾家的媳妇,自然对贾家给少爷们安排通房丫鬟的旧俗深恶痛绝。当年她嫁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先不先就要时时处处受那两个侍妾的气,要不是她手腕强硬灭了两个狐狸精,还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烦来。

而至于这个庶长子,其实并不是不可能存在的,只是一般汉官家守着孔老夫子的礼法,素来尊重嫡妻,在嫡子女出生之前就有庶子女出生,这在汉人看来是很不道德的事情,是对嫡妻以及妻族的侮辱。

而在满人看来却不是什么大事,寻常的很。太宗皇太极的长子豪格不就是庶出的吗?没什么大不了。所谓上行下效,如今很多汉官家里若是出了这么个庶长子也会拿皇家说事,轻易把这件事情遮过去也就算了,没脸的只有这家的正房原配和她的娘家。

如今且不说别人,李纨是正儿八经清贵家庭出身的嫡小姐,虽然生性恬淡的她不在乎丈夫在婚前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但是云萝肚子里的孩子着实是在生生打脸,不仅打了她李纨的脸,还有她身后整个李氏家族的脸。

“宫裁,我……你也是知道的,云萝早就是我的人了,只是因我没有娶妻,一直没有给她名分,所以她有了身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我没想到,她会怀在你前头,我一直都很小心,有让她服药的,可是……”

李纨冷冷看着贾珠,贾珠也被她寒冰似的目光冻住一般,成婚几日,总觉得自己的妻子是温婉柔顺的,却不想她也会露出这样的一面,是真的让她伤心了吧。

贾母看着自己的孙子在孙媳妇面前一脸理亏的样子,心中便有些不喜。有了贾赦之妻这样的一个出身了得的儿媳妇,已经让她堂堂超品的国公夫人过得不自在了,又怎么舍得自己的乖孙也如此矮人一头?再说,她张令萱身后有个势大的张家,而李纨的娘家再显赫也好也是上一代的事情,如今不过是个清贵家族,何须怕她?

“好了好了,不用说得这么严重。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儿倒罢了,是嫡是庶也无甚关系,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怕找不着合心意的婆家?若是儿子……那也无妨,直接记名到嫡母的名下,当个嫡长子抚养也就行了,很保得住李家的面子。”

贾母这话说得太漫不经心,李纨的心中又是一阵冰寒,她这是明着偏袒云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当自己这个刚进门的孙媳妇是死的吗?贾府再怎么风光无两也好,怎么能如此枉顾礼法,视嫡妻于无物?

“老祖宗这话孙媳不敢苟同。就算是所我有了坐床喜,孩子生出来的时候也不可能对得上,难不成要说孙媳未成婚之前就怀上了大爷的孩子?这是要让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我吗?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王夫人见李纨动了真火,心中暗喜。云萝本就是贾母强塞给贾珠的人,偏贾珠喜欢上了,她这个做娘的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说弄死就弄死,为了一个丫头坏了母子情分,着实是犯不上的。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很不用她亲自动手料理云萝,自己的儿媳妇就第一个容不下她,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隔岸观火、添油加醋也就是了。这个世上哪里有堂堂嫡妻受得了这个气的?

只见王夫人露出一脸的疼惜,表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又故意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是啊,老太太。这……儿媳妇刚进门,就算认下了那孩子,时候也不对啊。再说了,就算我们二房没有可继承的爵位,但是嫡长子的身份何其贵重,怎么能让一个贱妾的儿子……这样似乎很是不妥。若是真这样行了,往后我可是没脸见亲家太太了。”

李纨听见王夫人这样说,忍了半天的泪涌了上来,一双泪眼看着王夫人,悲戚地唤了一声:“太太……”

贾母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贾珠更是想要寻个地缝去钻,只王夫人心疼地把李纨搂在怀里:“好孩子,不怪你,怪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自说起来那丫头也真真是个狐媚子,爷们才多大她就这么着了?难道还要给我们贾家生下一个庶长子来吗?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母亲……您难道要杀了我的儿子吗?”

王夫人倒是有绝了云萝胎气的意思,但看了看自己儿子的样子,又瞧了瞧已然怒气冲冲的贾母,她垂下了眼眸,装起了懦弱:“阿弥陀佛,什么杀不杀的,你当为娘是什么人了?可如今若是不让她落胎……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如今才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怎么?现在知道心疼你自己的骨肉了,为什么不克制?”

李纨窝在王夫人怀里,抬眼看王夫人怒不至眼底,贾珠万般疼惜自己的孩子,贾母盛怒的脸庞,一下子像是从暖春三月坠入了数九寒天。

贾母含着怒意问道:“如今又不肯接受这个孩子,又不肯让云萝落胎,你倒是说说,眼下该怎么办?”

“这……这……”王夫人左右为难,“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而是把李纨从怀里拉出来,认真问道:“好孩子,如今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好不好?”

见祖孙三代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自己,李纨只觉得自己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精力才压制住心头的怒火。

她认真地审视着三个人的嘴脸,好半晌,才装作不忍见贾珠伤心,委屈求全道:“出嫁从夫,我都听夫君的。再说,那是夫君的骨肉,是舍是留,也该听他的才是。”

贾珠几乎没有半点犹豫道:“那就让云萝生下来吧,是女儿就交给你抚养,若是儿子,我也不会让他记名为嫡长子,嫡长子的身份太贵重,他哪里配?还是要宫裁你的孩子才配得起。”

第四十九章 嫡妻风范

李纨淡淡一笑:“大爷说笑了,我的孩子和云萝的孩子,可不都是大爷的孩子?”

贾母见李纨这样懂事,心中松了一口气。

刚才见她那样悲愤的样子,还以为她誓死都不肯接受云萝肚子里的孩子呢。

云萝是她放在贾珠身边那么多棋子中唯一一个幸存的,若是因此折了岂不是完全掌握不了贾珠房中的动向?

这么多年,因她是祖母,贾珠房里很多事情都是王夫人这个母亲在调停,自己安插了多少眼线进去,都能被王夫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退回来。

亏了云萝这孩子机敏,能够在贾珠的房里站住脚,又常给贾珠吹枕头风,贾珠才时时处处对自己这个祖母十分孝顺,竟比对他的父母更加殷勤。

若是一个弄不好,让府里最有出息的孙子与自己离了心,那等将来贾珠功成名就哪里还会记得她这把老骨头?

大房?算了吧。贾赦从生下来就养在了自己婆婆的跟前,成了亲后又娶了个出身那样清贵的权臣之女,压得自己差点喘不上气来,两个人都令她生厌,她才不肯晚年依附着这俩小混蛋玩意儿过日子呢。

贾母理顺了思绪,走到李纨面前,郑重地牵着她的手道:“好孩子,打你进门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极好的。模样好,规矩好,性子好,如今看来又有容人之量,珠儿身边有了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今后我们府里上上下下都会尊重你,谁也不敢怠慢了你去。珠儿,你过来。”

贾珠闻言乖巧地低下头:“老祖宗,您吩咐。”

“打今儿起,再不许叫你媳妇受半点儿委屈。今后你房里不管人多也好,人少也好,这孩子是你的结发妻子,不可让那些不懂事的丫头欺负她,若是叫我知道了,给你一拐棍子!”

“是是是,孙儿记住了,再不敢委屈大奶奶了。”

王夫人终究不敢与贾母撕破脸,更要顾忌母子之情,但是软钉子却不能不下。

“哎……只苦了我这儿媳,我这是修了什么福分竟能有如此大度的儿媳长长久久伺候我终老?我嫁妆里可收着好些东西呢,明儿拿了钥匙来,你同我去看看,挑中了什么拿几样回去可好?”

李纨听了这话,忙说不敢,而贾母却笑道:“你受得起。这也就是你,寻常人再见不到你婆婆那些好东西的。别说是她给,就连老婆子我也要给你些好看的,可不能叫她比下去了。”

贾珠夫妻二人被贾母身边的一等红人赖大媳妇亲自送回了房,还好生安抚了半日。待下人都走了,贾珠凑到李纨身边,一把将她搂在怀内,激动地说道:“世人都夸你好,原我只以为那是一味的阿谀奉承,如今我才知道你真的很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纨温柔地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相嬷嬷打帘子进来:“奶奶,老太太和太太皆派人来送了好些东西来。”

贾珠夫妻端坐身子,理了理冠服,亲自去把人迎了进来。

这一次李纨的确算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贾母手里的好东西本就很多,这会儿也不在意什么,随手拿出一两件来都是好东西,就连王夫人也挑了两箱值钱的珠宝首饰送了来给李纨,还点名说了只是李纨一个人的,别人都不能碰。

李纨看了东西,又亲自去贾母和王夫人的房里谢过才回来。

一进门,见到贾珠坐立不安的样子,李纨笑道:“如今云萝已经有了身孕,不该没有名分。明儿我去跟太太回了,叫她做姨娘吧,再拨一个婆子两个丫鬟给她使。”

贾珠听了自然喜不自胜,不住口地赞李纨贤惠。李纨笑着从王夫人赏下的小珠宝箱子里随手拿出一个玲珑点翠孔雀攒珠步摇,又从贾母赏下的十几匹布料里面选出几个适合姨娘身份的宫锻、宫纱,对贾珠说道:

“这些东西我一会儿让人给云萝送去……哦,如今该改口了,听说她娘家姓谢,叫她谢姨娘吧。她有孕,难免多思,大爷去陪她吧,我闹了一天也乏了,想收拾好东西早些歇下了。”

其实贾珠的心早就已经跑到云萝那里去了,只是明明有愧于李纨,不好意思开口说走,没想到李纨的贤惠大体再一次表现得淋漓尽致,竟不用他多说什么就让他去找云萝,贾珠心里又喜又愧,对李纨的怜惜也更多了一分。

不过,怜惜归怜惜,与此相比还是他的骨肉重要,想着今后时日还长,有的是机会补偿李纨,便只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去找云萝了。

李纨看着贾珠匆匆离去的身影,冷冷一笑,却坐在桌边把玩着箱子里那一串莹白的东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李纨早早起身,循例去王夫人房里立规矩,不过王夫人说了一大堆宽慰她的话,更体恤地早早放了她回来歇着。

谁知,刚一进门,就见到贾珠身边伺候的雪梅在她的院门边踌躇,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这不是雪梅吗?你来找大奶奶有事?”相嬷嬷在李纨的授意下去问了雪梅一句,雪梅回头看到李纨这么早就回来了,却是不管不顾,噗通一声跪下:“求大奶奶开恩,可千万不能让云萝做姨娘啊!”

李纨不解,但她的性子本就恬淡,万事不愿张扬,只说道:“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雪梅跟在李纨的仆人后面进了大奶奶的正院,这还是贾珠成亲以来她第一次到这个院子。但是她也根本无心去看院子里的陈设,见李纨已然坐定,她便又跪了下去,这一回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求大奶奶做主,千万不能让云萝做姨娘,她做了姨娘以后一定会磋磨死奴婢们的,还请大奶奶开恩啊!”

其实雪梅心里也没有底,但是今日一早她们就听说云萝升做了姨娘,贾珠身边最得意的德全和德贵还亲自过来帮她搬院子,她和汀兰、宁菊还有丝竹四个丫头害怕极了,商量来商量去只好来求李纨。

第五十章 雪梅的不忿

可李纨竟然对于云萝做姨娘,甚至有可能生下庶长子的事情都视若罔闻,对这一切都听之任之,这样软弱的大奶奶其实是令雪梅很失望的,来求她到底有用没用还得两说。

李纨的不解比先前更甚:“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奶奶,你有所不知……”

雪梅把心一横,将这几年云萝入府后如何处心积虑得到贾母的重用,又是如何苦心孤诣爬上了贾珠的床,到后面得宠后如何苛待底下佣人,如何作威作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而面对雪梅血泪般的控诉,跟这几日在府中打听到的没什么差别,皆是说云萝行事不稳,太过嚣张跋扈,只不过雪梅知道的事情更多更细致罢了,但李纨却从中听出了另一番味道。

“大奶奶,云萝这样的人当上了姨娘,奶奶就别想有一天清净日子了。奶奶为何不拦着?这不是自己在自己的眼睛里放沙子吗?”

李纨笑道:“你说的我已知道了。但是这些并不能成为云萝不能当姨娘的理由。咱们这样的人家,爷们的院子里本来就人多,甚至有些是从烟花地来的,什么样的人没有?像云萝这样的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她腹中如今怀着大爷的亲生骨肉,那是贾家的血脉,自然要给她名分的。”

“可是……”

李纨看着雪梅露出一丝迫切,又道:“你是大爷身边伺候的,她如今是姨娘,分了院子也分了奴才。你们自伺候大爷,她身边又有别人跟着,很是与你们几人不相干。你如今来求我罢了云萝的姨娘身份,到底是为怕她欺负你,还是因你们同期入府,如今只有云萝攀上了枝头得了姨娘的身份,你心中不忿?”

“奶奶,我……”

雪梅闻言抬头惊恐地看着李纨,见她面上浅笑,并没有怒容,一双眼睛却似看破一切似的精明。雪梅心中一跳,禁不住自己问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到哪里去给人做奴才不都是一个样么?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对管事嬷嬷之属也是卑躬屈膝,动辄挨打,她们几个怎么就忍了下来呢?怎么面对云萝的时候心中有那么多的不平呢?

李纨自品着香茗,把雪梅晾在那里半晌也不管她。雪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奶奶就不担心云萝闹得院子里乌烟瘴气,就不担心云萝生下庶长子吗?”

“我是什么样身份的人,何需同她纠缠?人皆有属于自己的方圆一隅,我自守着我该守着的一切过日子,而她……她的未来是好是坏皆由她自己,若她执意不想过好日子,那就凭她闹去,看能得什么好下场吧。”

李纨这话说得云山雾罩,雪梅一时没听明白,更加看不透眼前这位新进门的大奶奶,竟跪在那里一时语塞。

“你今天既来了,那就记住我的话,世人凡安分守己的,虽不知能不能交大运,却惹不了大祸,自能平安顺遂过一辈子。你且退下吧,大爷那里如今你是一等丫鬟,许多事情都离不得你呢。”

“是,奶奶的话我记住了。”雪梅略显失望地站了起来,本来以为这位大奶奶是性子软弱的人,却没想到是太佛系了些,心无挂碍的类型。

既如此……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如今与云萝不在一个屋子里共事,她虽地位高了些,却是欺负不到自己头上了。

雪梅心里还在盘算着一会儿回去该怎么跟其他姐妹说这件事情,刚要转身,脑中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又问了一句:

“难道奶奶是故意忍着云萝的?”

“能看清这一点也不算太糊涂,”李纨勾了勾唇,样子与她平时的温婉有些不同,却叫人说不出哪里不同,“你只要清楚地知道谁才是这院子的女主人,今后就不会再有无谓的担忧了。”

原来……原来大奶奶不是不作为,而是……

“是,雪梅知道了!”

相嬷嬷端过来一盏南瓜柑橘鲜奶饮,道:“奶奶用些吧,是谭嬷嬷特制的,说是能保护皮肤还能预防风寒,最适合奶奶了。”

李纨打开盅盖,果然觉得香气袅袅,笑道:“替我谢谢谭嬷嬷,若没有她,只怕这府里油腻腻的饮食我是吃不惯的。”

谭嬷嬷本就是李家的一个厨娘,李夫人当年建小厨房的时候她不过还是一个烧火的丫鬟,如今到了李纨出嫁的时候,却因为她是小厨房里手艺最巧的,有幸被李纨一起带来了贾府。

相嬷嬷笑道:“谭嬷嬷说自大奶奶圆房之后,在饮食上也因颇为注意着,寒凉的东西不可轻易入口,切不可误食伤胎的东西,更加不可思虑过重,这些都于奶奶自己的身子有害的。”

李纨抚了抚自己尚平坦的小腹,笑道:“哪里就这么着了?究竟有没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谭嬷嬷也太小心了些。”

见李纨胃口不错,一边与自己闲话一边吃掉了羹饮,相嬷嬷心里也高兴:“无论如何,小心为上,太太传下来的坐胎方子灵着呢。”

见相嬷嬷欢欢喜喜地出去了,许是去寻谭嬷嬷,李纨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幽幽一叹。

荷蕊见了嗔道:“奶奶也真是的,刚才对着相嬷嬷还一脸高兴的样子,怎么相嬷嬷走了就这么着了?”

“我这不是怕嬷嬷担心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在她跟前有个什么,她担心起来又要絮叨半天。”

“那你就同我们这么着了?看我去把相嬷嬷拉来,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奶奶身边,省得奶奶有个什么,她又要编排我的不是。”

见荷蕊真个要出门去,李纨才笑了:“好了好了,你最知我,我不过就是有些担忧罢了,并没有如何伤神。”

荷蕊叹了一声:“奶奶,你宽仁大量是好的,可是你这个性子未免太软了些。若换做别家的奶奶,丈夫要弄出个庶长子,哪怕生下来也想办法绝了去,哪里有像你这样养在身边碍眼的?”

第五十一章 二尾狐狸

李纨眼中无波,半晌才道:“等等看吧,怎么说都是一条命,孩子是无辜的……”

荣国府里出了什么事情薛虹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自己快要被月汐这只小狐狸给逼疯了。

每天要顾忌着它挑剔的口味战战兢兢准备吃食,然而无论多么精心,最终还是要被嫌弃。

急需灵气的小狐狸每天都会缠着薛虹抱着它泡灵泉。没办法,靠它自己的那点体力是根本没有办法入水的,而灵泉又需要渗透厚厚的毛皮才能得以吸收,所以每次都要泡许久才有效用。

不仅如此,泡完灵泉后擦干水渍的事情通常也都是薛虹的工作。薛虹虽然不至于对月汐下狠手,奈何小狐狸的身子特别敏感,总是嫌弃薛虹的手法,不是轻了就是重了,不是扯到爪子就是揪到毛发若,弄疼了或者是令它厌烦了,便是一点不带客气地反口就咬……

说真的,月汐现在的样子除了会说话之外根本就跟普通的狐狸没有任何区别,对薛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他分分钟觉得自己花了大把经验换回来一个祖宗在这里供着。

要不是见它的身体的确是虚弱不堪,每次发完脾气都蔫哒哒地待在一边,薛虹是真的不想甩它。

这么坏脾气的小家伙,实在是很不讨喜的。

除此之外,月汐竟然无比严厉地敦促着薛虹修习功法的进度,其疾言厉色的程度不亚于薛虹认知里所知道的任何魔鬼教练。

这只狐狸教训薛虹往往都是下面几句话:

“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觉?再不起床修习功法我就咬你了啊。”

“都多久了,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有领会修习要领?”

“呀,我都解释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没听懂?你是猪吗?猪都没有你这么笨的!”

“薛虹!都说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听不懂吗?”

“喂!呀!你484撒?”

……

说实话,伺候它的日常起居就已经足够令薛虹焦头烂额,还要忍受如此魔音的摧残,薛虹是拼了老命拿出了前后两世的所有忍耐力和耐心才压住狂揍这只傲慢狐狸的冲动。

不过,托了月汐的福,薛虹渐渐掌握了功法修习的法门,隐隐有突破功法第一层的势头,空间里也收了满满四堆新鲜水果。

这些汁水丰富,鲜甜可口的水果比日常能吃到的口感好了不知多少,连外形都非常好看,而且长时间放在空间里面也不会坏掉。

更重要的是整个种植过程除了想起来的时候浇一两瓢灵泉水之外,根本就不用侍弄。

月汐告诉他,空间里种植的植物除了仰赖灵泉的滋养外,其他任何东西都不需要。更加不用担心植物的收成或者病虫害的问题。

薛虹听到这些说辞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喂,这是什么原理,能不能给我一个科学的解释?

唯一令薛虹感到头疼的就是水果的产量也未免太多了些。

四棵果树,只采收了4次而已,果实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除了小狐狸吃的,再算上薛府上下一百来号人的需求量,却是根本吃不了多少,果树成熟得又太快,再这样收下去薛虹担心整个空间的空地都要堆上满满的水果。

所以索性也就任成熟的水果挂在树上,再不采收,反正一样不会坏掉。

而这两天吃腻了水果的月汐吵着要吃山鸡,几乎是令薛虹没有一日安生。无奈,他只好亲自来到给蝶儿母女买的宅院里,打算抓几只鸡丢进空间养着,好祭一祭小狐狸的五脏庙。

当薛虹提着三五只山鸡进入空间的时候,却没有连日来劈头盖脸的责骂怨怼,令薛虹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月汐,月汐?你在哪里?”

环绕四周叫了几声,依旧没有看见小狐狸的身影,若不是知道它虚弱的身子没有复原,绝对不敢自己一个人跑去陌生的地方,薛虹都要以为小狐狸终于受不了自己的“愚笨”而离家出走了。

“吵什么吵,我在这里。”

草丛中终于窜出来一个狐狸头,薛虹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你这家伙,身体这样还到处乱钻,我给你抓来山鸡了,相信不久后……呃……你的尾巴!”

薛虹这时才发现,月汐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两根,身子也变得比之前大了一圈,只是这毛色……不是说尾巴多了毛色会变浅吗?为什么薛虹看来看去只觉得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呢?

而月汐根本没有给薛虹质疑它毛色的机会,哦不,准确地来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奔着薛虹带来的那几只山鸡去了。

“啧啧……没有灵气的东西,看着都没胃口,真是……喂,那边那个人,你光把鸡抓过来怎么不给它们弄个鸡窝?好歹围个栅栏也行啊?这些鸡没头没脑的乱窜,万一飞到我的小窝里可怎么办?我可不想和食物共用寝具。”

呃……这尾巴变多了,讨人厌的本事似乎也跟着增长了呢。

薛虹冲天翻了翻白眼:“我从小就在城市里长大,这种东西,不会。”

月汐表示心塞,不知道第几次用看傻x的眼神看着薛虹:“你……放着现成的宝贝不用,是要气死我吗?这里,画张图放到这里,不就什么东西都有了吗?”

看着月汐用大了一号的小肉爪指着刚解锁没几天的家具制造机,薛虹一脸诧异:“这东西不是做家具的吗?怎么连鸡窝都能做?”

“不止鸡窝,反正只要是对应材料能做出来的,而你又能给它描绘详尽的设计图,想要什么东西眨眼间就可以造好。现在看来,只不2过需要100点经验值就可以制造任何普通木制的东西,你别告诉我这么点儿经验你都舍不得啊?”

“这……”薛虹深切体会到,自从拥有了这个系统空间之后,自己就解锁了一项被动技能——永无止境地被刷新认知上限,还能这样玩儿的吗?

看着四处乱跳的鸡,薛虹没有犹豫,反正前世为了应付考试,绘画功底还是有的。出了空间拿着毛笔,结合几何图形的绘制方式,两三笔勾勒出一个简洁实用的鸡窝,又画了一些半人高的栅栏,吹干了墨迹,看了看手中这两份图纸,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二章 迷糊铲屎官

小狐狸接过图纸,嗤笑一声:“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嘛~”

然后它也不管薛虹什么反应,只自顾把他手里的两张图纸丢进了家具制造机,不一会儿的功夫,在空间主屋前的空地上就出现了如薛虹图纸所示一模一样的三层鸡窝,就连铺在鸡窝里的干草还有食槽里的鸡饲料都有,唯一需要手动的,就是把扎实的篱笆摆放在合适的位置。

薛虹的嘴巴呈了“o”字型,瞪着个眼珠子好半晌缓不过劲来。

说真的,身为新新时代的新新人类,薛虹怎么也比这群古人吃得多见得多了,但眼前这种反科学的现象还是令他震惊不已,根本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

月汐瞅了瞅他:“快把嘴闭上吧,也不怕哈喇子掉一地。把鸡放进去吧,然后你再想办法种些稻米好喂鸡,虫类就不要了,放进来单靠这几只鸡是吃不了多少的,到时候蛇虫鼠蚁泛滥的,把这无虫空间污染了可不好。”

“呃……哦,好,我知道了。”

当然这一次薛虹不会再傻乎乎地问怎么种稻米了,直接从厨房里抓一把御田粳米撒在种植地上也就是了。

“好了,该干的活都干完了,你是不是该到练功的点儿了?”

小狐狸斜睨自己的眼神里透出悠悠寒光,薛虹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堆起一脸笑,讨好道:“那个……我今天不是为了给你弄山鸡忙了一整天了吗?你看现在这个点儿,马上就要到传晚饭的时候了,你就让我歇歇吧。我保证,晚上吃完了晚饭一定会补足今天的功课的。”

月汐回头看了看吃得正欢的几只土鸡,想象着不久后就会有诞生于空间的小鸡破壳而出,然后吸收满满的灵气长得体丰肉嫩……啧啧,真是想想都会流口水呀~

再想一想薛虹如今练的这个《碧霄决》是不同于外面世界的功法,虽然在它看来就这么点修为还是远远不够的,但是薛虹隐隐突破0层要升到1层的修为,已经抵得上外面寻常武夫练个三年五载的了,也的确不必日日紧迫。

如此想着,月汐点头松口:“那好吧,今天就先这样了。你晚上吃完了饭记得种稻米啊,还有,下!不!为!例!”

“呃……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姑奶奶,”薛虹再一次腹诽,这小狐狸真是太不可爱了,不过见它终究饶过自己的份上,他还是和颜悦色的问,“你现在变成两根尾巴了,法力也提升了吧?”

咳咳,反正还有一会儿才到吃饭时间,薛虹得问清楚小狐狸有没有变厉害一点,好安抚他连日来被欺负的心嘛。

小狐狸月汐甩了甩自己的两条尾巴,难掩眼底的失望,开始了自我嫌弃:“光多一条尾巴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只能使用最普通的法术,而且法术的有效时间都控制不好,就连……就连这尾巴也没办法收回去,哎……本来一条尾巴的时候还能让你带我出去转一转,现如今变成了这样,若是被你身边的人发现把我当成妖怪杀了,我可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

薛虹笑道:“你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月汐翻了翻白眼:“就你?顶多也就能做到管好自己吧。小屁孩一个,别说大话了!”

看了看自己身娇腿短的小体格,薛虹嘿嘿一笑,没反驳什么,反而安慰道:“你这不是已经在开始恢复力量了吗?虽然你不满意二尾,但是怎么说着也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么?咱们慢慢来,一定会好的。”

小狐狸睨了薛虹一眼,心说凡人啊凡人,你怎么可能明白身为九尾灵狐又被人封印浑身灵力的痛啊?

想当年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不为过,如今却落到如此境地,怎么能不叫我痛心?

薛虹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想小狐狸直接给了他一个背影,用娇弱的狐狸身躯摆出大写加粗的“我不想理你”。

“那个……宿主……”

“哎呀~吓我一跳!你一天到晚的不吱声,出声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薛虹稳了稳心神,真是没想到这个闷骚系统会主动跳出来搭话。

“我……这不是打招呼了么……那个……”

“什么事儿?别吞吞吐吐,快说吧。”被一只狐狸欺负就已经够他受的了,这系统还是正常一点吧,否则小心脏受不受得了还得另说。

“通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宿主应该是漏掉了饲养灵宠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个,你有注意到灵宠对主人是有好感度和亲密度这两个属性的吗?”

“属性?什么属性?”

这么说起来薛虹好像是在领取灵宠蛋之后就再也没有看空间商城里的说明了,这灵宠的属性也就自然不知道。

他狐疑地打开宠物界面,果然发现那说明除了之前关于宠物蛋的寥寥几句,下面不仅详细地标注了灵狐月汐的各项属性值,更是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饲养宠物的细则,宠物平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个性里面都已经写得很详尽了。

薛虹看了之后一脸的黑线,原来是早就有说明的,怪不得自己为了琐事询问月汐的时候总是得到爱答不理的回答和极度蔑视的眼神。嘿嘿,看来他这个铲屎官实在是迷糊得很呢。

那下面的说明里明确写着,九尾灵狐名月汐,属火,是擅长幻术的法系宠物。而灵宠的自身属性分为hp、mp、攻击、防御、速度这五项,每一项的属性上限是100点,而月汐这样的法宠,初始属性最高的一项自然是mp,有47点,将近属性满值的一半了。

而其他的数值比起这mp来,很明显得不够看。

这些基础的属性可以利用对应的灵宠丹药进行提升,而这句话不过就是在说明中一带而过罢了,真正能用到的丹药在三级空间才解锁,薛虹现在望而不及,只是问道:“月汐是法宠,我只要单独培养它的mp就可以了?”

第五十三章 做了几天的国子监生

“……宿主可以继续往下看。”

薛虹听话地继续研究,却是越看脸越黑,越看越忍不住爆粗口,大爷的,大坑巨坑天坑啊~!

这个系统说明首先告诉你法宠培养mp的重要性,看到这里,薛虹点头;然后告诉你只培养mp的弊端,看到这里,薛虹也点头;再然后告诉你,hp要加的,血不厚不禁打……

攻击也要适当加一点的,虽然是法宠,架不住mp也有用完的时候,没有攻击力就无反击的能力了了……

防御也必须要加的,不抗打,招架不了几招就嗝屁了可还行?

速度更是要加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已经打完了,敌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就叫出奇制胜,就算你打不过,仗着速度快成功逃跑的几率也大些是不是……

这是谁些的说明,你出来,小爷我保证不打死你,信不信?你丫干脆就直接写五种属性必须要培养到100满点不就可以了吗?何苦在那里叨叨叨?

“哎……”

继续往下看。

上面写着:

灵宠与主人之前存在好感度与亲密度,上限100。日常的喂养可以提高灵宠的好感度,好感度越高,日常生活中灵宠对主人的态度越好,亲密度越高,战斗长灵宠对主人的命令越服从。

空间商城在系统3级和4级的时候均会出品相应喂养道具,永久增加好感度和亲密度,使用需消耗5000点功德值。

薛虹看完这几句话的介绍掉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宿主,你找什么呢?”

“找蛋壳,把月汐装回去!”

“……”

这一日,是薛虹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第一次去上学。

其实,自从薛虹和贾琏考上了秀才以后,薛家和贾家就在想方设法动用管道,把两个汉军旗的小秀才安排到国子监学习。

说起这个国子监其实已经整修了好几年了,于康熙四十四年十一月刚刚落成,正好是薛虹这个异世的瓤子初来此处的那段时间。

站在康熙帝亲笔御书的彝伦堂匾额下,薛虹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世他曾经去过北京的国子监景点,那时看到的彝伦堂牌匾穿越了三百年的沧桑静静高挂,呜呜的风声是它低吟着传颂历史的声音。而今,匾额簇新,遒劲的字体上金粉闪耀,站在下面似乎还能闻到木漆的味道。

“这儿是藏书的地方,咱们要去的广文馆走这边。”

贾珠见薛虹不住得盯着彝伦堂的匾额,面上露出痴迷的表情,可那毕竟是圣上亲笔,这样愣愣的看着到底是不敬的,还好这会子没有什么人经过,不然被有心之人拿住了,可不是玩的。

薛虹进国子监之前也学过规矩,知道自己刚才是一时忘形,贾珠一路上训诫他,她只低头应是,不敢说别话。

国子监的广文馆里学生众多,但年纪相仿的只有冯紫英、贾珠、贾琏还有薛虹了。

“熠辉和霁岚来了?快坐,刚才正说起你二人呢。”

这是国学,学里自然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以哥哥兄弟相称,更加不能直呼其名,这里叫的都是表字。

贾珠字熠辉,薛虹字霁岚,冯紫英字昭达,贾琏字石涵。

冯紫英这儿一招手,贾珠和薛虹自然过去与同学们见礼,因冯紫英身上袭着爵,众人皆对他阿谀谄媚,又因冯与贾、薛两家素来交好,所以从前在这国子监里,监生们溜须拍马的对象不是冯紫英就是贾珠,这都已经成了传统。

今日也是,众人聚到一起,先是夸奖了贾琏和薛虹一番,又同往常一样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夸赞了冯紫英和贾珠一番。

冯紫英倒没见怎样,只见贾珠不知道哪里来的傲气,只觉得看人都是拿鼻子眼看的。

贾琏薛虹一阵好笑,却没人往心里去,众人不过寒暄了一会儿,见博士来了,也就把前言丢开了去。

一连几日的国子监生活很快就过去了,除了面对略显谄媚的监生和贾珠略显蔑视的眼神时深感疲倦之外,其他的……还真不错。

因为贾琏常与他相伴,借着荣国公府长房长孙的身份,薛虹只有吃香的喝辣的,再没有受半分委屈的。

而且国子监本身就是个学习的地方,这里任教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薛虹不过上了几天课,就觉得对书本的理解更通透了些。他还觉得奇怪,不过就是听博士、助教们上课,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为什么他们说出的话就偏能点透自己呢?

只不过令薛虹没想到的是,到了休沐这一日回到家来听了父亲的一席话,才知道自己这个国子监监生的生活只怕要告一段落了。

这日吃饭的时候薛益就拧着眉毛,等饭毕,薛王氏忍不住问道:“老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何至于此啊?”

一旁的呆霸王薛蟠今日终于有不呆的时候了,皱着眉道:“上回见父亲这个样子也是快到年下的时候,难不成今年父亲又接了什么差事,还不能在家过年?”

“嗨,别提了,可不就是为了这个?皇上又要南巡了,今儿早朝派遣先行官的名单里就有老爷我。得,今年又没法一家团圆了。”

南巡?

薛王氏奇道:“圣上怎么又要南巡了?前儿不是说驳了南巡的折子,今儿竟是定准了?”

“可不是准了?只怕正月就要出发。”

“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急?”

“你当皇上想去呢?皇上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去一趟江南哪那么容易?还不是为着河防的那些事儿……”

薛王氏这里一脸疑惑,薛虹却隐约想起了些事情。

两世为人的薛虹知道康熙爷一生有过六次南巡,按照时间来算,这一次大概是他的第六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南巡了。

在南巡之后……哎……也不知从前看过的哪本书上写过,康熙爷六巡江南后,大清王朝又一次开始了动荡,京城里九龙夺嫡的帷幕也渐渐拉开了。

第五十四章 文生考武举

薛益叹了又叹:“原我还想着过完了年咱们一家老小也该回原籍祭祖了,一来自成婚后咱们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很该带着孩子回去一趟,二来今年虹儿科举得中,更是有赖祖宗的庇护。反正咱们也就大婚头年回去过,再也没正正经经祭拜过祖宗,实在是不该了。哎……谁知今年又是这样的情况,竟仍旧不能成行。”

薛王氏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不管官做得多大,生意做得多好,祖宗可不能忘。只是……

薛虹见父母亲愁得什么一样,笑道:“父亲什么时候走,不知可不可以加一条咱们家的商船随行?既不得在京中过年,大不了咱们就跟着父亲回南过年不就得了?”

薛蟠一听得又可以出门,高兴得无可无不可,一直说这样很好。

薛益思量了半天也是点头,对薛王氏道:“也罢,这样一来也好。省得你丢下了女儿们过来陪我们爷们吃饭,回去竟带了个我不能在京过年的消息,到时候钗儿还好说,只怕镶儿要哭鼻子了。”

说起两个女儿,薛王氏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可不是?镶儿如今越来越离不开老爷了。再说,女儿家平日里出门的机会就不多,宝钗不知道多羡慕她二叔家的宝琴,常年跟着父亲四处游历,这回虽只是回原籍,怎么说也得出门了,对她来说只怕是比过年还好高兴些。”

薛益想起自己那个潇洒的二弟,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忽又想起之前的来信上说过今年赶到年下,二房一家会回原籍过年,这下子只怕薛家三房的人都能聚齐了。想想过年时热闹的景象,薛益的笑容更胜。

薛王氏回去后整理回乡送往各家各处的礼单,有至亲的,也有薛氏族亲的。宝钗和哥哥们也聚到一起商量着给姊妹兄弟带什么表礼,薛府一时没有闲人,个个满得欢欣鼓舞。

几天后,朝堂上已商定康熙帝于次年正月二十二日黄道吉日出发南巡,而薛益的离京之期便在腊月十八这日。

既如此,薛王氏连送往京中各家的年礼都早早地预备下,打算离京之期先各处打点了,也不至于在京中各家眼中落个不知礼数的印象。

一年中最忙的时节莫过于送年礼了,如今又有南下的礼物一并打点,把本就庸庸碌碌的薛王氏忙得什么一样,好歹有宝钗从旁协助,一切才不至于乱了章法。

而薛家离京前,还有几个每年既定的宴会要赴,这其中一个便是十一月十三日,荣国府政老爷生辰。

贾政的生日是薛虹最不喜欢赴的宴会,没有之一。

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是贾政养的清客,一个个只知道阿谀奉承,没有一个有才干也就罢了,说出来的话也是虚伪到令人恶心,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待。

还好贾珠和贾琏虽然敬酒去了,席间还有冯、柳二人陪他聊天。

“紫英这是决定了?”虽然平日里在国子监里都是称呼冯紫英的字号,但是昭达这两个字薛虹是真的很不喜欢,听起来跟找打一样。

冯紫英端起酒杯轻酌一口,点头笑道:“自然是。我们家以武传家,圣上如今又如此重视武举,特许有功名的文生也可报考,这个机会自然不可错过。”

大清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清朝的历代君主都很注重武官。康熙爷为了拉拢更多的勇武人才为自己效力,非常重视武举。

而且为了招录文武全才,康熙爷说了,文科的秀才也可以去考武举人,武科的秀才也可以考文科举。

而真正肯越科应考的实在是凤毛麟角,像冯紫英这样已有秀才功名在身,若再考个武举人回来,那就是孔夫子腰里别大刀——能文能武。这含金量无疑要比单考武举的人高得多。

虽然说大清的武官以行伍出身才是正途,武举次之,但是以冯紫英的年纪,送去军前效力显得有些小,连和安县主都还没过门呢,家中的老太太和太太们皆是不舍的,所以他要承袭父亲衣钵,也只好以武举为起点了。

薛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旁的柳湘莲问道:“那武科举,比文科举容易些?”

冯紫英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厮是动了考武举的心思,便道:“武举考试和文举考试侧重点不一样,每场考试为三场,前两场考究武艺,最后一场才是策论。策题出自《孙子》、《吴子》、《司马法》,论题出自《论语》、《孟子》,仅此而已,也不用作诗作文。你是从小熟读兵法的,难道还怕这个?”

“那……”只见柳二郎亮眼的目光追光灯似的打在冯紫英和薛虹的身上,一副跃跃欲试又不确定的样子,一脸的急需肯定。

薛虹“啪”地一下拍上了柳湘莲的肩头,朗笑一声:“哈哈,还那什么那,抓紧时间准备下一科的武举吧~我想紫英兄是不会介意你踏破他家门槛的。”

冯紫英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世代习武,这武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冯唐还曾经做过武举的考官,薛虹这么说是替柳湘莲表了个白,他总不好厚着脸皮要去冯家寻资源吧?

冯紫英本就欣赏柳湘莲,并不做推辞:“那有何难?我们家常来常往的都是武将,你索性住在我家里,于你的考试深有益处的。只是赶明儿你连中三元考上了武状元,骏马游街的时候可别忘了我。”

柳湘莲早已没了父母,本就是依着姑姑一家生活,如今听见冯紫英如此,可以说是义薄云天了,他当即就要跪下给冯紫英叩头,冯紫英爱才,又是许多年来与他如亲兄弟一般相处,如何肯受这一拜?

薛虹在一旁见了,一把搀起柳湘莲,笑道:“凡世家子弟,就有那愿做善事沽名钓誉之徒,你此番住到他们家去,四处散播冯紫英的义名,也算是偿还得他对你的恩情了。”

柳湘莲自愧而笑,知道薛虹这是戏谑之语,心中十分感念冯紫英,只把他当做亲哥哥看待。

只这边柳湘莲举起杯,感恩不尽的话未出口,那边席上早已乱成一锅粥,有丫鬟小厮从后面跑来,不管不顾地找贾赦:“赦老爷在哪里?快请赦老爷家去,大太太不中用了!”

第五十五章 生死一线

这句话就像平地惊雷一般,整个宴厅都炸开了锅。戏文停了,乐曲停了,连饮宴的人都不聊天了,周遭静悄悄的,都看着那传话的小厮。

此小厮乃是张令萱的陪房张德宝之子澈儿,平日里最是个稳妥持重的,如今看他面露凄色,头发微乱,因为跑得太快,跌了几跤,身上还有几块污泥。

贾赦分开众人,不由分说上来就给了他一脚,怒道:“你太太平日里对你不薄,如何咒她?今儿是政老爷的生日,你不说好生当差,如何出来冲撞?”

原是张令萱平日里虽免不了小病小痛,却从来没诊出过要命的症候,且连日来除了料理家务累着了些,并不见病。就连今日贾政的生辰,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是张令萱忙上忙下一手操办的,叫贾赦如何信澈儿这句“大太太不中用了”?

澈儿被贾赦一脚踢到,也不敢叫疼,复膝行过来抱住贾赦的腿:“老爷……我是太太的陪房,太太对小的恩情最重,若是太太安然无恙,小的宁死也不肯说如此诅咒的话来。可是……太太刚才还在老太太席上伺候,连饭菜都未进一口便突然晕倒了。因近日王太医本就到府赴宴,半刻也没耽搁就请他老人家去看了,一诊脉却说……却说太太不中用了,叫准备后事冲喜呢!”

贾赦是个天底下难找的混人,但他这辈子唯一重视的就是曾经一见钟情的夫人张令萱。

听得澈儿如此说,贾赦只觉得眼前发黑,脚下发软,竟是原定踉跄了两步,若不是旁边的人搀扶,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回过神来后也不管什么仪态体统,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往令萱的院子跑去。

贾政见状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日宴如何,一众贾氏亲眷能去探望的都往荣禧堂去了。

‘叮,开启支线任务,调查大太太病因,奖励经验值200点。’

许久未发布任务了,薛虹本该高兴,却因为出事的人是贾琏的母亲,他一脸地凝重,也跟着去了张令萱的院子。

因他是外男,并不得进内室,远远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宝钗过来,一把拉住,嘱咐道:“我不得进去,母亲且去看看大太太病势如何,出来告诉我好叫我知道知道。若是看见琏二哥哥,母亲替我宽慰几句,好歹不枉了我们同窗的情谊。”

薛王氏脚步急急的,只应下一声“知道了”就往里走去。

张令萱的院子已经挤满了人,以为今天来的客人本来就多,听见张令萱突然大不好了,众人就算不看着荣国府的面子也要看着张家的面子,来探视的人不多时就把个小院落塞了个水泄不通。

“这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常来常往,并没听见人说大太太身子不好啊?”薛王氏暂时见不到张令萱的面,只好拉着姐姐在一旁疑惑。

王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谁说不是呢。我心里也是突突的跳,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了,太突然了些。”

此时,薛王氏看见双眼通红的贾琏,连忙叫住:“琏儿,你去哪儿?”

贾琏见是薛王氏叫他,却低着头闷闷说道:“母亲……母亲不好了,我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痛痛的哭一场……”

薛王氏见此,心里揪得生疼:“怎么就到这步田地了?是太医说的?可有诊出什么症候?”

贾琏摇头:“太医并没有说是什么病?只说不好了,叫我小孩子家出来避一避,他要与父亲说话。”

薛王氏把贾琏搂在怀里:“我的儿,才多大一点儿的孩子,竟叫你听见这个。你听姨妈说,太医说有话要同你父亲讲,只怕是病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母亲如今还活着呢,且平日里身子骨一向健康,许是病势重了些,却的年轻康健的底子,能有法子挨过去也未可知呢?快别这么着,反而叫你父亲、祖母看见了伤心,你虹兄弟刚才还特特嘱咐我要来宽慰你呢,你若不露个笑模样出来,看姨娘回去了不好交代。”

薛王氏说完便扳过贾琏的身板,亲拿出罗帕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还很温和地看着他,似乎真的是等他笑一个,自己好回去向儿子“复命”。

贾琏扯了扯嘴角,虽然笑得勉强了些,却知道薛虹母子真的担心自己,只说道:“是,我省得了,请姨太太回去告诉虹兄弟,不用担心我。”

正说话间,令萱院子里那些为了面上情过来看看的女眷们散得差不多了,贾琏不放心母亲,又要去看,薛王氏和王夫人也跟在后面。

待得进了内室,令萱身边的春兰和冬雪迎上来见了礼,说刚才太医们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大太太暂且无碍,但到底不知道是什么症候,此时贾赦已同贾家并张家的主事老爷找太医研究治疗大太太的法子去了。

贾琏忙不迭扑到母亲床前,见母亲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双目紧闭,毕竟是个孩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子。

王夫人出言安抚,薛王氏却突然瞧见张令萱露在外面的指甲呈现淡淡的蓝紫色,一张脸吓得煞白。她猛然抬头看着王夫人,才发现她虽然表现得担忧不已,但是眼底却是满满得逞的笑意。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姐姐性子有些倔强,却想不到她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蛇蝎模样,这……还是她心目中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吗?

感受到薛王氏的目光,王夫人抬头看她:“怎么了?”

薛王氏忙不迭错开目光,摇了摇头。

王夫人见状深感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啊……也没什么。可能是一直忙着回南的事情有些累了,大太太又突然如此,我有些受惊,想来回去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这是薛王氏这个做妹妹的从小到大第一次不敢直视姐姐的眼睛,她害怕极了,只觉得姐姐的面孔背后还有一张面孔,姐姐的眼睛背后还有一双眼睛。

第五十六章 大内禁药千日醉

“母亲,你回来了,大太太如何?见到琏二哥哥了吗?”

从大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后薛王氏的脸色就白得吓人,薛虹问话她也不答,只是宝钗回道:“我一直跟在母亲身边,说大太太的病情暂时稳定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症候,太医们还要讨论方子。琏二哥哥听见了,想来也不会太颓丧。只是母亲从刚才起就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敢是病了?”

“母亲?”薛虹才发现薛王氏的异样,心下一惊,她为何如此?

此时见薛王氏谁也不理,似乎中了邪一般,大家也不敢耽搁,薛虹命人去寻来了薛益和薛蟠,一家人忙忙地回了府。

回到薛府,刘妈妈寻来十香返魂丹给薛王氏用了,又给她服了一盏莲心苦丁茶去心火,全身上下又挫又揉的,好不容易才让薛王氏回过了神来。

“老爷……”薛王氏环视了一周,有些不解,刚才明明是在贾府赴宴来着,怎么就回了自己的卧房?

见一大家子都围着自己,众人眼中似有泪痕,她心中不忍,却不知道为何,只好转向自己的夫君薛益。

薛益长长吁了一口气,嗔道:“嗨!夫人啊,你刚才急火攻心,痰迷心窍,连人也不认得了,咱们家里上下忙乱到如今才把你唤醒啊!”

“我吗?”

薛蟠吓得不行,跺脚道:“可不是嘛!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去了大太太房中探病冲撞到了?母亲,你可不能似宝钗病的那次似的,儿子再经不起第二次了!”

薛王氏渐渐稳住心神,突然想起自己急火攻心的原因,脸色又有些发白,便道:“我现在没事了,已经醒了。你们都出去,我有几句话同虹儿说。”

众人又确认再三,见薛王氏真的一切如旧,才散了,只留薛虹一个陪在母亲身边。

薛虹也是止不住的嗔怪:“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了?好不骇人,叫我们做儿女的如何安心呢?”

薛王氏听了却是掉下泪来,一把搂住了薛虹:“虹儿啊虹儿,娘这哪里是气的,明明是吓的啊!”

“吓的?为什么?”

“虹儿,我的好儿子。你从来都是明理又聪明的,你可知娘为何单留下你?就是因为有一件难事,娘是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才要与你商量,你可要给娘出个主意啊。”

薛虹听这话隐隐觉得不对,薛王氏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但她一个后宅妇人,能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

她平日里不过就是做些料理家务这类繁琐费神的事情,要不就是犯愁如何送礼、如何回礼、如何宴请、如何赴宴这类事情,再了不得的就是官家太太之间的矛盾、利益,可这些事,薛王氏通常都是找宝钗商议讨论,什么时候用得上自己了?

直觉告诉薛虹,是跟贾府有关,而且是跟大太太张令萱这场没头没脑的病症有关。要不怎么去赴宴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就连进张令萱院子前与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好好的?

“娘,我是你的儿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虹顺着薛王氏叫了“娘”,让薛王氏心里熨帖不少,她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把心事一点一点说给儿子听。

“刚才,在那府里探视了大太太,娘本不懂医的,但是看到了大太太蓝紫色的指甲,我便知道,她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急病,而是中毒啊!”

“什么?中毒?”

“不错,那毒为娘的认识,叫‘千日醉’。这是一种大内禁药,前儿你姨妈说要整治赵姨娘曾向我求过,谁知如今赵姨娘没事,出事的是大太太。”

千日醉!!!

好死不死的是薛王氏说的这件事情薛虹是知道的,因为那天他就在门边偷听,王夫人是如何苦苦哀求,薛王氏是如何心疼姐姐,他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的。

可是这药原来不是对付姨娘,而是对付大嫂?王夫人求药的时候正是贾母生辰当日,那是八月间的事,如今才十一月,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大太太就突然发病?不是说千日醉要半年以上才会起效?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是看薛王氏笃定的样子,又不像是弄错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虹给薛王氏端来一杯茶,宽慰道:“娘你别着急,慢慢说。你说姨妈向你求那‘千日醉’,可到底‘千日醉’是个什么样的毒药?中毒之人又会有什么症状?别是娘看错了,冤枉了姨妈吧?”

薛王氏听了只道儿子心地善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姨妈是这样的人,反生出了几分心疼,又怨自己没用,好端端的干什么把这么小的孩子扯进这种事情里来。

她叹了叹,茶水也没动:“哪里会有错的?‘千日醉’是禁药,如今除了宫里有,宫外只怕也就是当年负责采办此药的咱们家有了,我自然深知道那药的功效。

这是慢毒,只要每日在饮食中加入那么一两滴的药水,不出半年,中毒之人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根本诊不出病症。

可若是下药之人性急了,剂量用得太多,那么中毒的人手指甲上就会呈现蓝紫色,人中上还会有一颗若有似无的红点。

如今大太太的指甲和人中,我都看过,确凿无疑啊!若不是你姨妈下的手,还有谁手里有这‘千日醉’?

她……她好狠的心啊!”

什么?!

薛虹心中大骇,这王夫人是要作死啊!

薛王氏跟着又说:“偏这禁药方面是经由薛家的手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因其药效特殊,圣上批为禁药,民间无人敢用,也就只有薛家曾留下一些,而这都是记录在案的啊!”

薛王氏只道她是用这药害赵姨娘的,寻常死个姨娘罢了,就算用药多了出现症状也没人会追究到底,所以也就没多那么句嘴。

可如今中招的是张令萱,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张家怎会善罢甘休?那药来自宫廷,若是张家找个深谙此药的人一查,那民间唯一藏有此药的薛家……

薛虹在心中暗自爆了好几分钟的粗口,把他前世今生知道的所有骂人的话都在王夫人身上用了个遍还觉得不解气。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没有错的,这个王夫人果然有毒!

第五十七章 血槽空了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200点。’

连系统的支线任务都完成,张令萱中了千日醉这件事情应该是事情的真相无疑了。

‘叮,解锁支线任务,为大太太解毒,奖励经验值500点,功德值500点。’

空间升级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接到系统任务,这如今却是接起来没完了。月汐曾说空间等级越高,接到的任务奖励越丰厚,看来是真的呢。

“母亲,你是怕张家查出大太太中的是千日醉而累及咱们家?”

薛王氏点点头:“如果到时候查到了我们家,就算再怎么辩解都是无用的。你姨妈一直对于大太太掌家一事不忿,更是觊觎着大房的爵位,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心毒手辣,用我给的药去害大太太,就不怕事发的时候连累我吗?还是她老早就打算好了要让我给她顶罪?可我……没有害大太太的理由啊……”

薛虹相信王夫人是对掌家之权垂涎许久的,也相信她眼红大房的爵位,毕竟从前读原著的时候,住荣禧堂的是他们二房,掌家的是她二太太,最得宠的是她的凤凰蛋宝玉,大房不过是被他们二房挤到马棚边儿住的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但是对于构陷薛王氏这件事情,前后不挨着,只怕不是王夫人有心为之,而是薛王氏担心过度,自己揣测的。

人就是这样,没事儿不能瞎琢磨,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所以说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

见母亲又是一脸的煞白,薛虹忙劝慰:“就算是姨妈做的,可她又不知道药量多了会留下蛛丝马迹,只怕是太过相信娘给的这药了,还当她做的这些事情天衣无缝,谁也疑不到她身上去呢。”

薛王氏急道:“眼下可怎么办?万一被张家查出来了,那……若是张家死活咬住不放,那娘就成了薛家的千古罪人了,可如何是好啊?!”

“那,千日醉既是毒药,有没有解药呢?”

薛王氏点头:“有,自然是有的,就在我手里。可是现在拿解药出来,不是不打自招吗?怎么可以?”

“那解药如何服用?是一次就能解毒,还是如下毒之时一样,需要连服几日?”

薛虹心说可千万别是后者,不然的话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不用那么麻烦,解药就是一颗,服下去就可祛除毒素的。”

“既如此,那就把解药给我吧,我自去想办法了解这件事情。”

薛王氏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幼子,虽然老早就知道这个孩子早慧又能处变不惊,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他说得像是“我去拿个苹果”一样简单,令薛王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就变了个样子,不再是自己儿子的模样。

而薛虹拿到了解药,宽慰了薛王氏几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想办法。

“月汐,月汐……”

闪进空间寻找小狐狸的身影,不一会儿就听见鸡窝的方向一阵扑腾,再然后就见它迈着慵懒的步伐,慢慢向薛虹身边走来。

立在薛虹不远处的地方,月汐优雅地蹲坐下来,细细舔着自己的爪子,粉红色的肉垫就在薛虹眼前晃悠。

不好,血槽告急!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因为知道提高好感度会让灵宠对自己的态度转变,所以薛虹这段时间按照空间说明上说的,想尽了一切办法去讨好月汐,只要是月汐提出的,薛虹都会满足。

反正不过就是日常花销罢了,以薛虹的家底子,还怕满足不了一只狐狸吗?

而月汐自己呢,自从有了在空间出生的鸡吃,身体恢复得很快,隐隐觉得力量回复的速度也加快了,所以它也不似从前那般焦虑,对待薛虹的时候虽说谈不上和颜悦色,态度也比之前缓和多了,也不强逼着薛虹练功了,但这样的转变有个十分困扰薛虹的副作用。

那就是……小狐狸太萌,薛虹的血槽堪忧啊。

怎么觉得这只狐狸越养越像猫呢?前世那些撸猫主不就是一边对猫咪的冷傲很无奈的同时又十分享受猫咪偶尔的依恋和撒娇么?

可是他怎么记得狐狸不是猫科而是犬科的?

小狐狸见薛虹一直没说话,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翻了翻白眼走过去用两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扫了扫他的衣摆,睁着一双水光莹莹的大眼睛问道:“我问你话呢,倒是答我一声啊?”

“哐当——”

薛虹喷着双鼻血,仰面倒地,血……血槽空了……

……

“所以,你是终于有任务交代给我了吗?”月汐一听说千日醉的事情,一双眼睛更亮了几分。天知道它身为一个九尾灵狐,天天被困在空间里什么都做不了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其实现在的问题很简单啊,只要找机会潜入大太太的身边把解药喂给她吃不就得了?”

薛虹苦着一张脸:“我何尝不知道该这么做?可是贾府深宅大院,岂是那么容易潜入的……”

不等薛虹的话说完,月汐就说道:“如果我现在是四尾以上的话,这么点儿小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了。不过,以你的功力,虽然不能十拿九稳地潜入,但是翻墙越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嗯……应该吧……”

一人一狐在那里研究了半天,从哪里进,走哪条路,若是遇见巡夜的或者下人们该怎么办……商讨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初步制定了行动计划。

但是薛虹还是有点担心:“理论上来讲我们已经拿出了最好的计划了,可是今天晚上行动的时候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好,咱们……能行吗?”

“不是你说的事不宜迟?若是让人发现大太太中了那毒,你们薛家是脱不了干系的,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毒给解了,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薛虹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仍旧有些担心,希望今夜的行动顺利,希望张令萱中了千日醉的事情那群太医还没查出眉目来才好……

第五十八章 夜探荣国府

夜半三更,正是梁上君子活跃的时辰,薛虹穿着一身的黑衣,抱着小狐狸站在荣国府的院墙之外。

虽然事前已经计划好从哪翻墙进去,但因没有事前踩点,薛虹如今只能站这里望墙兴叹。

荣国府大户人家,院墙本来就修得高,然而为了防盗,每次修葺屋宇的时候加高院墙都是不可缺少的工程,这几次三番下来,墙的高度已经到了不借助工具上不去的地步。

薛虹又不是真的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哪里会准备那些东西?

怀里的小狐狸抬头看了看,翻了个白眼:“没事把墙修这么高干什么?”

薛虹想了想,带着小狐狸来到了荣国府后厨开的小门处,听到门内似乎有不小的动静,轻轻扒开上了锁的门缝,果然看见一堆婆子正聚在一起赌钱吃酒。

这会子不知道是上一把谁赖了谁的钱,正掰扯不开呢。

小狐狸顺着门缝看了看,摇身一变,变作了其中一个离席出恭的婆子,在门外拍道:“快开门~快开门~”

门内的人疑惑,这个点儿了,外面怎么有人叫门?看出去才知道是喝得里倒歪斜的池婆子。

于是便卸下锁把她放进来,还骂道:“你个婆娘,莫不是喝多了?出个恭怎么跑街上去了?”

众人一笑了之,这位“池婆子”却说肚子还不舒服,又要去茅厕。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有好事的调侃道:“走错啦,是这边~你真是喝醉了,还是我带你去吧。”

“嘁~谁喝醉了,不就是这边吗?你少假好心,等我上完了茅厕回来,定要翻本!”

“你……哎,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既如此就叫你失脚掉进粪坑里也就罢了。”

那人气呼呼地走了,这“池婆子”却在拐角处现出了原行,被顺着门边溜进来的薛虹一把抱住了。

这群好赌的婆子,真真的玩忽职守,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灌黄汤子,争竞赌资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竟没有一个发现薛虹的。

“呼~吓死我了,还好刚才那个人不是个胡搅蛮缠的,要不我就要被当妖怪啦~!”

薛虹心说,你本来就很妖怪。

这两个本就做贼心虚,不敢逗留,只摸着黑往张令萱的院子去。

薛虹刚刚闪进令萱的院子,只见院子里到如今还亮着灯,虽没有人来人往,但令萱毕竟病着,还是个不小的症候,所以床前是离不得人的。

还好薛虹早有准备。

他勾了勾唇角,拿出自己家金姨娘一案搜出来的迷魂香,用怀里的火折子悄悄点亮,香头透过窗户纸熏了一会儿,接着就听见屋子里几声倒地的声音,再之后张令萱的卧室里就再无动静了。

此时不进更待何时?薛虹知道机会来了,闪身进去,径直走到令萱的床边。

她的指甲确实是蓝紫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果然发现人中处有一个淡淡的小红点,这定是中了千日醉无疑啊。

薛虹不敢耽搁,扒开了令萱的嘴就把千日醉的解药喂了进去。还好,虽然昏迷的人感官不强,起码吞咽的动作还是会的。

看着令萱把解药吞了下去,薛虹定了定心,脑中便响起系统的声音:‘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500点,功德值500点。’

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全身而退了。

薛虹捡起地上的半截断香,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此时身后出现一个丫鬟,娇喝道:“你是什么人?”

糟糕,这是张令萱身边的二等丫鬟冬雪。

她虽不似春兰那样得以时时处处伴着张令萱,但是令萱管家,冬雪是她的高级助理,荣国府上上下下婆子、妇人、丫鬟,大半都要听她的调度。

月汐一下子从薛虹的怀里跳出来,眼瞳慢慢变紫色,口中悠悠念道:“你看见的不过是院子里的小厮,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忙你的去了……”

这样的话反复了几遍,冬雪果然呆愣了神情,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自要转身离去。

“快把熏香给她闻闻,我现在的幻术持续的时间太短,只怕根本就撑不到咱们两个出府她就会醒来了。”

薛虹点了点头,赶紧又点着了香,慢慢靠近冬雪,拿熏香在她鼻子底下熏了一会儿。

“咚——”又倒一个。

回去的路上就是按照这个法子,遇到一个迷一个。可是荣国府的下人多如牛毛,且有一两队有真材实料的练家子护院,若不是有小狐狸的机敏和薛虹手中万无一失的迷魂香,这一趟还真是很险。

也许薛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也或许是贾府的下人们八成都是松懈的,虽然略有惊险,但好歹让他们从荣国府的后门顺利地出来了。

“呼——可算是回来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薛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而这精神一旦放松,只觉得浑身乏力,就这一会儿工夫,便是困得不行了。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狐狸,早就已经窝在他怀里睡沉了。薛虹的眼眸中透出心疼,轻手轻脚地把它送回空间里的小窝,自己又换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也去睡了。

第二天的早膳时分,就有薛王氏身边的大丫鬟曼容过来催薛虹起床,说太太等着他去共进早膳呢。

薛虹心里知道那是薛王氏着急知道事情的结果,也不拖沓,很快收拾好了去见自己的母亲。

薛王氏见了他,便招手唤到跟前,说是让小厨房特特准备了他最爱吃的一品豆腐、白灼菜心和龙井虾仁等菜肴,叫他尝尝。

母子二人亲亲香香地用餐,薛王氏自然屏退了下人。

见左右无人,便问道:“怎么样了?可想到办法给大太太服下解药了吗?”

薛虹还是照旧想好了说辞:“昨儿夜里,儿子做了回江湖宵小,亲闯了荣国府,悄悄地给大太太服下了解药,今日应该已经无事了。”

薛王氏闻言吓得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薛虹:“你说什么?昨夜你真个自己去闯了荣国府?”

第五十九章 寒了心

薛虹点了点头。

薛王氏大骇:“哎哟哟,快让娘看看,可伤着哪里没有?你姨妈家是国公之家,又是以武传家的,他们家的护院里面可是有大半曾经是老太爷的亲兵,本事可大了。若是让这些人逮住了你,当成了歹人,可还有你活命的机会?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儿,怎么事前也不跟为娘商量商量?若是因为这件事伤了你,可怎么好啊……”

薛王氏吓得撂下了筷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薛虹却一点不觉得烦,倒是心里暖暖的。为人母,大概都是这样吧,自己的前世的妈妈不也是一边对自己各种嫌弃,一边无休止地叮嘱日常琐事吗?

薛虹按住母亲,笑着从怀里掏出了迷魂香:“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我哪里会那么笨,就自己这么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还敢硬闯?昨儿能成事儿,靠的全是它。”

薛王氏看了看薛虹手里的香,想起金姨娘那儿的这些东西到后来全部被薛虹收去了,才用食指戳了戳薛虹的脑门:“你拿走解药说得十拿九稳,为娘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原来还是学那市井无赖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

薛虹嘿嘿笑道:“我不过才跟着师傅学了几天的拳脚,怎么敢做那么鲁莽的事情?这招式虽然下作了一点,不过确实是很好使呀。”

“嗯,办妥了就好……”

薛王氏见儿子真的无恙,事情也办得妥妥帖帖,心中本来应该高兴的,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母亲?”

“哎……我没事……”

“母亲……莫不是还在生姨妈的气?”

薛王氏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生气吗?气姐姐竟然骗自己,拿那个药去毒害大太太?

如今虹儿已经把解药喂下去了,之前种种如何她没有那个力气再去争竞。只是明白了姐姐的苦心之后,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怕。

她自己也是为人母的,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思。她不过就是想要给孩子最好的罢了。

可你们家已经是国公府了,本来长幼有序,那爵位怎么也不可能是你的孩子们承袭的呀。

再说你的孩子个个优秀,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愁没有凤冠霞帔的那一天,又何必双手沾血去做那害死人的事情?

难道大太太死了,你管家了,这一切就能有所改变吗?

她看不懂自己的姐姐,却因太过在乎自己的姐姐,竟是不忍苛责。

“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可是……可是终究……叫我如何问得出口呢?既问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薛虹对此也是无言,只是说道:“罢了,倒不去提它,姨妈这么做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事到如今,她可能会责怪娘亲给的药不好吧?”

薛王氏冷笑一声:“随便她怎么想吧。我现在只是担心,她既起了谋害大太太的心思,一计不成,会不会再生二计?若是大太太真有个什么……”

薛虹神色晦暗,痛心疾首道:“我竟是没想到姨妈的野心如此之大。要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本以为用千日醉害人已经是万无一失了,却还是被母亲看出端倪。怎知她今后做的勾当不会被人发现?若是被人查出她与大太太之死有关,不仅她一人要有牢狱之灾,到时候贾家、王家都逃不了干系,难道她就不怕报应吗?”

薛王氏也是一叹:“哎……她从来都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性子。我想,你不是与琏儿交好吗?如果能的话,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多多提防着吧。我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有自己的家和子女,我只守着我的家业过活也就是了。”

薛虹听她话里有话,你这是淡了同贾王氏的姐妹之情,她今后怎么作死你都不想管了?

薛虹暗自点头,没说什么。

因母子两个说话,这顿早膳吃得时间有些长了,外面曼音站在门口扬声问道:“太太吃完饭了吗?大姑娘来了。”

“瞧我,都什么时辰了。快让宝钗进来。”

曼音给薛宝钗打了帘子,宝钗进来后给薛王氏请安,礼毕后笑道:“倒是有件喜事告诉母亲,刚才门口有荣国府的婆子来报平安,说大太太今晨醒了,病势也去了大半,叫母亲不要担心呢。我已作住赏了茶钱,让那婆子回去了。”

薛王氏听了点了点头:“你办事请越来越稳妥。昨儿闹了一天,我今日觉得乏得很,懒待动弹,你大哥哥一早也往庄子上去了,不如你们兄妹坐了车过府去探一探,我开库房给你们带上几味上等的药材,多少是个意思吧。”

薛虹见薛王氏眼下的青黑,很是体谅地说道:“母亲既不舒服就在家里好生歇着吧,我们有人跟着,又是常来常往的,不打紧。”

虽如此,薛王氏还是叫了许多丫头婆子,都是极稳妥的人,小兄妹出门时还多番嘱咐“早点儿回家”、“别四处乱逛”等话。

到了贾府,果然见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宝钗去了大太太屋里,而薛虹带着礼物去了贾琏的屋子里。

王夫人一见了宝钗,一把抓住了:“你母亲怎么不见?”

宝钗吓了一跳:“姨妈……你这是怎么了?你抓疼我了。”

王夫人见宝钗皱成一团的小脸,才发现自己的力道重了,忙松开手,尽量温着声音说道:“是姨妈失了手,只是没见你母亲,随口问问罢了。”

宝钗觉得奇怪,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如实答道:“母亲今日身子不好,懒待动弹,只派我和二哥哥过来了,她在家呢。”

王夫人听了脸色数变,最后道:“你母亲也是肯病,只怕身子终究还是没调养好罢?我去瞧瞧她。”

没调养好?不存在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敏感的宝钗就察觉到家里的人身体一天比一天健旺。就拿今年入冬说起,每年一到换季,尤其的冬天,薛家这几个人谁不闹个头疼脑热的?今年却都安然无恙,想是身子骨比平日强远了。

第六十章 剑指咽喉

可是自己姨妈说要去看自己的母亲,她一个晚辈能说什么?只不过恭敬行礼,目送姨妈离开罢了。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姨妈走得非常急,连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这一边薛虹捧着薛王氏亲挑选的百年老山参和几味名贵的中药材来到了贾琏的书房,见贾琏书房里也是青俊们聚集,恭贺之言还是一如既往的透着虚伪的味道,只是贾琏面上的笑,十二分的欣慰。

“琏二哥哥。”

贾琏见了薛虹,忙迎上来:“虹兄弟,难为你一直惦记着,昨儿就请姨妈来看顾我。母亲如今没事了,大家都不用担心了。”

薛虹笑着奉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这倒是。只不过大太太病势太过凶险,就算好了,身子只怕也是亏了些。这是我母亲特让我带来的,留着给大太太补补身子。”

众人见了薛虹捧上来的东西,不由交口称赞。

贾琏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薛虹,就这一眼,让薛虹觉得浑身的血的凉了。

那不是惊讶或者感谢的眼神,那眼眸中满满地只承载着唯一的一种情绪——了悟。

难道贾琏是知道了什么?

只不过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到令薛虹没时间去分析它其中的含义。

只听见贾琏双手接过来,又小心慎重地交给身后的小厮捧砚:“拿去交给春兰姐姐,这可是薛太太的一番心意,都是上好的药材,你可不能毛手毛脚的。”

捧砚小心地拿着东西走了,贾琏却下了逐客令:“诸位,昨日因母亲急病,贾琏实在是又惊又累,到如今还没缓过神来,只想去休息片刻,还请诸位体谅。”

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冯紫英和薛虹,其他的不过是过来在贾琏面前刷个好感度,听见人家贾琏都这样说了,自乐得早走,不过寒暄几句就要回去了。

而薛虹刚要出门,却听见贾琏说:“虹兄弟留步,为兄有几句话要说。”

薛虹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跟着贾琏进了他的卧室。

屋子里只有贾琏和薛虹,再没有第三个人。刚走到贾琏床边,就听见“仓啷”一声,贾琏床头悬着的辟邪宝剑被他抻了出来,剑尖直指薛虹咽喉。

薛虹愣了一下,却是不躲不闪,直直看向贾琏愤怒的双眸,颓然一叹:“原来你都知道了。”

贾琏闻言暴怒:“果然是你们薛家!想我平日里待你如亲兄弟一般,说!你为何要害我母亲?!”

贾琏对薛虹是真心相交,这一点没有人会比薛虹更清楚了。所以贾琏以为是薛虹要害他的母亲,心情才会如此沉痛,以至于用剑锋逼他说清事情的真相。

面对更近半寸的剑尖,薛虹被迫扬起了脖子,他似乎能听见贾琏心中的怒吼,却是一脸凄然,不躲不闪:“琏二哥,如果我告诉你,药确实是我们家的,但下药之人不是薛家人,而且你母亲也是我亲手救的,你可愿听我解释?”

贾琏昨天已经知道了母亲中了一种叫做千日醉的毒,当时只顾着想方设法解毒,并没有在意其他的。后来听说千日醉在民间只有薛家有可能有,贾琏顺理成章的以为下毒者就是薛家的人,心中沉痛异常,甚至要比得上丧母之痛了。

而那千日醉之毒何其霸道,且那下毒之人是成倍给的药量,他母亲一头倒下,本来很难再有复原的机会。

昨儿病情能够稳定是因为来看诊的太医中,有一个已经身处宫闱多年,一眼看出了千日醉的中毒症状。又恰巧因为这位老太医对毒药感兴趣,曾研究出千日醉中几味药材,死马当做活马医似的开了几味克制的药煎了汤药给母亲灌下,这才延缓了母亲的死期。

但是那位老太医也说了,如此做法根本就是拖延时间,而且昨日服过的汤药也不宜再饮,毕竟没有弄清千日醉的配药种类和分量,再饮反怕坏事。

贾、张两家乱得不行,正准备今日一早就去薛家兴师问罪,谁知道母亲今晨竟然醒了,神志清明不说,连身子骨也恢复如常,找了大夫把脉,只说体内毒素全清。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听见薛虹刚才的话,贾琏心中疑窦更深,慢慢放下了宝剑,却是握住剑柄,不肯回鞘。

“你最好说实话,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这把剑今日必要见血才肯罢休的!”

事到如今,为了解开贾琏对薛家的误会,薛虹无奈,只得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琏。

而当贾琏听了薛虹说的话,却是一点都不相信:“就凭你的那点子工夫,也就比街上胡打海摔的小孩子知道些打架的技巧罢了,怎么可能入我荣国府如入不人之境?你在撒谎!”

说着,冲着薛虹就是一剑,而这一剑带着试探的味道,堪堪掠过薛虹的耳尖。

贾琏这是动了真火,薛虹无奈道:“若琏二哥哥不信时,咱们到院子里比划比划你就知道我的武功深浅了。”

此话正中了贾琏下怀,当即也不说别话,抓着薛虹就要往院子里去。

谁知薛虹身轻如燕,贾琏这一抓竟抓了个空,薛虹的脚下就像抹了油一样,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了院中。

“休走,吃我一拳!”

贾琏也不落后,丢下剑追出来就给了薛虹一拳,但是又被薛虹轻易躲过。

之后的打斗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贾琏身上就有好几个地方被薛虹攻击到了,若不是薛虹故意打偏位置或是减轻了力道,他只有满身挂彩,被当沙包揍的份,他甚至连薛虹的身影都没有看清楚,就不要提还手了。

薛虹觉得足够了,先收了手,停在贾琏正对面:“怎么样,还打吗?”

这回换贾琏一脸的懵了,眼前的薛虹才八岁啊,怎么会这么厉害?

“好俊的功夫!你这是?”

薛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武了,父亲怕我树大招风引人嫉妒,又说功夫这东西本来就是防身用的,而不是用来炫耀,便叫我平日里藏些拙,待到十万火急的时候再使用。”

第六十一章 真相难信

贾琏已经愣得合不上嘴巴了,他承认自己的身手稀松平常地很,薛虹如果是自小习武,那功夫自然跟冯紫英不相上下了,自己打不过他是应该的。

这样他对薛虹之前说的话也相信了几分,但却还是不服:“你能打得过我,难道还能打得过我荣国府护院的勇士?可见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薛虹这一下老脸都红了:“咳咳,那个……其实昨晚我还用了迷香。关于这件事,你去问问大太太身边的丫鬟就知道了,昨天半夜她们应该是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地集体睡着了的。”

这……

“你休想三言两语就把你们家撇得干干净净的,那千日醉,除了你们薛家还有哪里会有?我不管别的,现在你同我去见我母亲,原原本本把你的话说给她听。受害的是她,总得要她信你才好。”

为了顾及薛虹的体面,贾琏故意遣散了一院子的人,拉着薛虹气冲冲地往他母亲的院子去。好在

贾琏的院子本就开了一个角门可以直通张令萱的院子,没走多远就到了。

薛虹一路低眉顺眼地跟着贾琏,心说这下坏了,不管张令萱是什么态度,薛家终究是落了个把柄在人家的手上,今日是要撇清这件事情的嫌疑,那么明日只怕要撇清同荣国府二房的亲缘情分了。

张令萱的院子里热闹的很,命妇、姑娘们一屋子,正在说笑。

外头说琏二爷有要事找大太太,众人识趣地避开了,只有薛宝钗不明就里地被春兰带到了堂屋的屏风后,只不过一扇门隔着,屋里说的什么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贾琏大小算个读书人,又从小在令萱身边长大,很清楚该怎么说才能又让她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又不至于过度受惊。

等贾琏把薛虹的话原原本本叙述下来的时候,令萱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怎么也不相信薛王氏并不知道她姐姐的计划。

“你母亲和你那个好姨妈时常见面,难道亲姐妹之间还有什么隐瞒的吗?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母亲真的不知道,就凭她在意她姐姐的程度,不管贾王氏做了什么也一定会纵容、包庇她,既是她姐姐还想要害死我,她这个做妹妹的又怎么会让你冒那么大的险来救我?”

贾琏对母亲的话深以为然,痛心疾首地看着薛虹:“事实胜于雄辩,你的话根本就说服不了我们母子,要么你就拿出更确凿的证据,要么就别怪我不顾往昔的情分!实话告诉你,我们荣国府还没把小小一个薛家放在眼里,就连王子腾亲自来了,给我舅父们提鞋都不配!”

薛虹心塞地要命,虽然他说的话句句属实,可偏偏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所以口空无凭,盛怒之下的母子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而堂屋里的宝钗却被屋子里面三人的谈话吓得魂不附体,她虽然并不知道荣国府的势力或者张家的势力具体是个什么概念,但她只觉得薛家惹上了极不好惹的对象,似乎是大难要临头了。

情急之下,薛虹在怀里摸索了一下,实则是把手伸进空间,想要把月汐放出来对贾琏母子施幻术,却不想堂屋里魂飞魄散的宝钗竟闯了进来,一把拉住薛虹,颤着声音质问:“二哥哥,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姨妈她……”

令萱看到宝钗,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贾琏按了按母亲的手,以示安抚。

宝钗一脸的惊痛,而贾琏却表现得这么镇定,薛虹一看便知此事都是贾琏的安排。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要宝钗也听一听他们薛家暗藏的这些丑事?还是要通过宝钗的反应去证明些什么?

“二哥哥,你说话呀!”

宝钗的突然出现让薛虹打消了让月汐施幻术的想法,毕竟月汐的法力只恢复了一点点,昨夜又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此时正是虚弱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搞定三个人。

到时候他连事情都没解释清楚,反倒拿出了一个会说话的狐狸,不管是被当真凶也好,还是当妖怪也好,贾琏只怕都不会放过自己,为今之计唯有实话实说。

“没错,姨妈骗母亲说药是用来对付赵姨娘的,可是却用在了大太太身上。母亲是昨日来探病的时候看破了端倪,所以我才连夜闯进来,用迷香迷晕了下人,给大太太喂下了解药。”

薛虹不得不再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宝钗当下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用光了,颓然苍凉地跌坐在地上,薛虹想要去扶,宝钗低头抬手,生生拒绝了:

“再怎么样也好……难道那毒药用在赵姨娘身上就不是作孽了吗?母亲为什么要把那药拿出来?咱们这样的人家,留着那样腌臜的东西做什么?”

“这……”

宝钗年纪尚幼,平日里虽然跟着薛王氏学管家看账,这是这些后宅的东西还未曾深入教导过,自然不知道宅斗二字的学问,只怕金姨娘的事情是这个小女孩长这么大经历过最险恶最不堪的事了。

如今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卷入如此害人性命的事情里,再怎么聪颖早慧也好,小小年纪的宝钗一时之间只心中母亲的形象瞬间崩塌,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让她怎么想都理解不了。

薛虹不忍,皱着眉说道:“那是祖辈留下来的药,薛家的人鲜少有人用过。是姨妈她苦口婆心地求了好几次……母亲只是一时心软,心疼姐姐,她根本就不知道姨妈下手的对象是大太太啊!而且,昨儿母亲急急忙忙地回家就是为了取解药救人,我怕解药一拿出来,众人以为是我们薛家下的药,所以才冒险夜闯……你……不要这样……”

薛虹的话半真半假,极尽全力地想将薛王氏摘出来,却没想到,不仅贾琏母子,就连宝钗都不信他。

从未感受过的无奈感铺天盖地而来,但薛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被牵着鼻子走,如果不在这里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话,那么薛家根本不用等薛蟠出人命官司,大难只怕就在眼下。

第六十二章 薛虹发怒

薛虹噗通一声跪下对贾琏母子说道:“琏二哥哥,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别说我们薛家没有害大太太的理由,就算有,为什么要去用对薛家最不利的毒药?区区一个千日醉而已,在宫中太医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你又见过几个下了杀心的人会回心转意救下自己想杀的人?若不是因为救人心切又怕事情牵扯太多,我母亲难道舍得让自己八岁的儿子孤身犯险?

而我若是那只顾亲缘不顾良心,一味偏袒自己亲姨妈的人,刚才你试探我的时候我只咬死了说不知,或者骗你说家中被盗,千日醉失窃,反正大太太人已经醒了,中毒的症状也跟着消失了,你们就算怀疑,也没有了直接的证据,也一样能保全我薛家,何苦绕这么大的弯子?”

令萱毕竟是当家主母,这么些年来后宅的阴私见了不少,听了薛虹的话心中有些动摇,却还是难以置信:“真是你母亲要你来救我的?难道她不念及姐妹之情了?”

薛虹苦笑:“大太太明鉴,出嫁前她们是亲姐妹,可如今一个是荣国府二太太,一个是金陵薛家当家主母,再怎么顾念姐妹之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夫家因自己的过失遭到牵扯,也不会亲手葬送了自己儿女的前程。琏二哥哥说了,张家可不会把区区一个薛家和只有一个王子腾强撑的王家看在眼里的。”

这样的话贾琏自己说倒罢了,听见薛虹说出来,他不禁怒从心来:“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这就是你不顾一切要救我母亲的原因!因为张家势大,你们不敢得罪,所以你母亲就连亲姐姐都能出卖是不是?而你,就因为我是张家的外孙,就因为我将来有荣国府的爵位在身,你才肯同我走得近?”

“贾琏!!!”

薛虹一直以来伏小做低,是因为那药确实是自己的母亲亲手交给贾王氏的,从而直接造成了大太太这一次差点丢了性命的局面。

可他从来都是把贾琏当做朋友,却没想到友谊什么的,不过是他天真的祈愿罢了。在家族利益和个人存亡面前,友谊算个什么?

似乎被薛虹这一身怒吼震慑住了,屋子里除了薛虹粗重的喘息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好一会儿,薛虹似乎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拉住了旁边还在愣怔的宝钗,说话的时候再也不看贾琏:“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完了,该做的事情我也已经都做了。薛家不欠你们的,至于你们要拿薛家如何,悉听尊便!妹妹,我们回家!”

薛虹怒气冲冲地拉着宝钗走了,贾琏母子却是找不回自己的嗓音,此时只见屏风后面闪出了一对人影。

贾琏见了二人才略略回神:“舅舅,舅妈,你们看这……”

张令萱也不知如何是好,问道:“三哥,薛虹这孩子说的话可信吗?”

原来躲在屏风后面的是张令萱的三哥张廷璐和他的妻子姜容慧。

其实,夜里张令萱就突然醒来了,贾赦听了喜不自胜,本来就安置在旁边耳房里的他,如今跟家寸步不离地守在妻子身边,贾琏惊喜之余却突然想起母亲所中之毒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的。

于是自己快马扬鞭,来到了外公家,他的外公张英早已因身体衰病致仕归家,这一次张令萱病危也一直没人敢告诉他,谁知如今倒是醒了,这中间的蹊跷众人更加不敢告知老爷子,贾琏只是去找了二舅舅张廷玉和三舅舅张廷璐。

几人计议了半晌,只在昨日查出令萱所中之毒乃千日醉的时候探查到了薛家,可终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是无用。

转眼又到了张廷玉上朝的时候,张廷璐夫妻两个就决定跟贾琏回家看看妹妹。

到了荣国府后,廷璐见贾赦衣带不解地守在妻子身边,心里一阵欣慰,却也知道他是个最庸碌的人,越是这等关联后宅阴私的事情就越是不敢同他商量。

此时听说薛虹兄妹两个来了,张廷璐便要贾琏去试探薛虹,自己则同夫人一起躲在了屏风后面。

廷璐看了看自己的外甥,笑道:“琏儿甚幸,看来薛虹这小子没有说谎。”

“什么?!”

这一句却是令萱和姜容慧一同惊叹出口,原来那贾王氏竟敢……

当年,同是京中未出阁的姑娘,张令萱、贾敏、姚宛如、姜容慧这四个女孩虽性情各异,却因她们个个酷爱读书,更喜欢吟诗作对,平日里最喜欢聚在一起弹琴作诗,插画品茗,感情甚笃。

而她们四人缘分不浅,就算出了阁,绕来绕去竟都成了亲戚。

至于这一对王家姐妹,她们倒是更喜欢笑意融融的小王姑娘,不太喜欢阴测测的大王姑娘。

可是谁又能想到,养在深宅大院里的贵族女子,长大了,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反而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姜容慧拉了拉张廷璐的袖子:“老爷,你就如此笃信薛虹那孩子吗?”

张廷璐笑了笑:“可不是吗?你们听他说的那几个理由,哪一个不是掷地有声,人家占着理呢。平日里虽总是听琏儿提起这个孩子,我却是不信一个八岁顽童能有什么智计的,今日一见所言非虚。他不仅思路清楚,能够准确地判断时势,更难得的是武艺还不错,人才,人才!”

张令萱闻言瞪了他一眼:“哥哥你老毛病又犯了?你妹妹都叫人家算计得差点丢了性命,你来了却只一味夸赞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知是替妹妹分忧来了,还是替自己寻好门生来了。”

张廷璐没有别的特殊爱好,就好教人,他虽年纪不大却已收了两三个关门弟子专攻学问,如今见了薛虹又起了爱财之心,也忘了来的目的,实在是不怪妹妹生气。

“嗯,对,今日且不说他,”张廷璐神情肃穆了下来,“为今之计,你尽快把这个院子里的人上下换一便,那毒药能进你的口,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人手我会和二哥商量,直接从家里调来,至于其他……待我们回去商议商议。”

第六十三章 纸包不住火

姜容慧上前亲扶着令萱躺下,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太医虽说你体内的毒素已清,但是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可要好生调理着,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但是现在也别太想着如何报复她。你好生保养自己,好生活着,整治她的事情,咱们姐妹从长计议,切不可劳心费神,知道吗?”

张令萱听了眼中一热,连连点头:“我只是觉得愧得慌,都嫁出去这么些年了,还总让娘家替我收拾烂摊子……”

话未说完就听见廷璐嗔道:“休提此话!出了嫁就不是我张家的人了不成?”

令萱笑了笑,却听见外面贾赦的声音:“萱儿,萱儿,你说胃口不好,吃东西也不香,我一大早就去厨房亲看着人给你炖了盅冰糖燕窝。再怎么也得吃点东西,可不能……咦,三内兄,三嫂嫂,你们还没回去吗?”

贾赦当着哥哥嫂子叫自己“萱儿”,早已让张令萱闹了个大红脸,姜容慧也因贾赦突然回来了,直往廷璐身后靠,屋里的气氛一阵尴尬。

贾琏忙上前一步接过燕窝:“父亲辛苦了,我来吧。”

张廷璐见此掩不住笑意,只嘱咐张令萱好生休息便带着妻子回去了。

而当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的时候,贾赦见贾琏还端着燕窝,毫不客气地撵人:“你不好生读书去还腻在这里做什么?扫兴!”

贾琏愣了愣,看了看父亲脸上的薄怒,又看了看母亲面上的红霞,似乎明白了什么,也顾不上行礼,只放下燕窝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责怪:“谁让你在孩子面前这样的?老不修!”

另一边,拂袖而去的薛虹在回程的马车上仍旧一张河豚脸,气鼓鼓地不说话。

宝钗从未见过这样愤怒的薛虹,心里有些怕,更有些担忧:“二哥哥……”

其实,不管刚才在荣国府发生了什么也好,薛虹作为晚辈,实在不应该当着张令萱这个大太太的面使那样的性子的,这怎么说也是不合礼法。

而薛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经不得人猜疑。贾琏说出那样的话来,他的心中只有一腔怒火,觉得贾琏既看轻了他,也看轻了自己。原以为他比原著中要靠谱懂事得多,却仍不过是个蠢钝如猪的家伙。

盛怒之下一时也不顾上那些,才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此时余怒渐消,才后悔起来。

听见宝钗这一声唤,也终于想起她刚才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的。安抚了她几句却见没什么作用,薛虹也就不再说话了,心里盘算着此事一定要找他父亲薛益好好商议商议。

如今的局面,还不如当初咬死了不承认来得干净。好心救人,却要担着嫌疑,简直就是骑虎难下,这叫什么事儿?

谁知,兄妹两个的马车刚刚停稳,贾王氏便在周瑞家的陪同下出了薛府的大门。

两兄妹此时见到贾王氏心中都有怒意,但怎么样也得上前行礼。而贾王氏明明看到两个孩子从马车上下来往她这边走了,却狠狠甩了甩袖子,转身上车,只把薛虹和宝钗晾在那里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两人急急忙忙去见了自己的母亲,薛虹把在荣国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薛王氏。薛王氏本来是装病的,听见薛虹的话一时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似乎被吓出了几分真病。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那认出千日醉的肯定是郭太医!宫中常走的太医们大多与我薛家有几分交情,只有这郭仁勇与你们爷爷曾有过过节,若是别人诊脉,就算看出了端倪也不会多嘴,只有他才会不管不顾说出薛家。”

“这又是怎么回事?”薛虹越来越听不懂了,只觉得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

薛王氏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且不去提它罢。宝钗,过来娘这里,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薛宝钗听见娘亲心疼自己,这一天累积的情感在这一瞬间无法自控,扑进母亲怀里抽噎起来。

薛王氏抚了抚宝钗的顶心:“傻孩子,这又有什么的?每个女人都是打这么过来的,只有有些人命好,能少些烦恼,有些人命不好的,为了巩固自己的正妻地位,为了儿女将来的前程,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宝钗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瞳更加清澈,而此时看着母亲的目光里满是疑虑和畏惧,薛王氏又把她搂回了怀里,心中下定决心要让宝钗真正成长起来才行。

薛虹问道:“刚才看见姨妈,她似乎生了好大的气,连我和宝钗都不理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王氏又是深深叹道:“哎,你们两个去荣国府没一会儿你们姨妈就来了,她说听说我病了,这才特意来瞧瞧我。谁知话没说两句,就责问我,为什么给了她没有用的药,说赵姨娘身子依然健旺,一点都不像中毒的样子。”

薛虹心中一惊:“那母亲是怎么回她的?”

薛王氏摇摇头:“她并没有提及大太太,我还能怎么说?只能推说给赵姨娘瞧病的大夫手段高明,能配出可解千日醉的药来。”

“那她就信了吗?”

“不信又能如何?她毕竟不敢告诉我真相,我又何须管她信还是不信?横竖大太太如今无恙,比什么都强。”

是啊,只要张令萱活生生的,就没有人能把薛家怎么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母亲,我想,这件事情还是要同父亲商量商量。虽然大太太眼下是没事了,但她将来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家还是要遭疑,倒不如想个两全的计策,度过眼下的困境啊。”

告诉薛益?是啊,如果能在所有人都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解了张令萱的毒,这件事情也就算有了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只可惜如今……纸是保不住火的,总有薛益知道到那一天,与其等事发时承受薛益的怒火,倒不如先说出来,说不定会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呢?

第六十四章 看清形势

只不过,这事一旦告诉了薛益,薛王氏就要做好与贾王氏甚至整个王家反目的觉悟了,真的能做到吗?

一边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庭,父母去世得早,世间只剩下哥哥王子腾和姐姐贾王氏,他们二人是自己的血亲啊,如何能……

可薛益是要陪自己度过余生的人,更有三个孩子身上也流着和自己相同的血,这不是要生生把她的心撕成两半吗?

薛王氏如此想着,不禁又落下泪来。

“什么?!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到这会子才来告诉我?你还敢叫虹儿夜闯那荣国府,你……有你这么做娘的吗?”

薛益晚上回来,听完了事情的始末果然气得仰倒。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出色的小儿子若是因此事有个什么自己该如何面对。

看着只会哭哭啼啼的夫人,和三个年级尚幼的孩子,薛益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如今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且想一想如何应对吧。别的都还好说,孩儿就怕张家……”

薛益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如今倒不必十分担忧张家,老张大人病衰为由致仕在家,圣上时常传见张廷玉询问病情,可见他们家圣恩优渥。可张廷玉如今不过是翰林院检讨,从七品的官职,还兴不起什么风浪,我担心的是他们今日记下了这一笔,来日报复……”

“来日?”

如今对于张家而言,张英若是去了,张廷玉的官职还未上来,的确是积蓄实力的时候,可薛益不似薛虹重活一世,怎么好像也知道张家必然兴盛似的?

薛益深深看了眼幼子:“咱们皇上任人唯贤,并不十分在意满汉之分,到如今,朝中几位有德之人皆是汉臣,就连施世纶那样长相的都为官做宰,你想简在帝心的张家如何能不腾达?”

施世纶?

薛虹怎么能忘了这个人?

施世纶是大名鼎鼎的靖海侯施琅之子。

传说这施世纶从一出生就奇丑无比,凡是正常人长对称的地方,在他身上就没有一处不残缺的。

眼睛一个大一个小,鼻歪嘴斜,肩膀一个高一个低,背后背着大罗锅,腿一个长一个短,走起路来一颠一跛一瘸一拐,世上就再难找出这么丑的人了,世人皆呼他为“缺不全”。

就这样的人哪怕有天大的才能一般的帝王都不会用他,但是咱们康熙爷是什么人物?他看中施世纶大才,不仅用他,还委以重任。

而施世纶也不负圣恩,政绩卓越,更是号称清朝第一清官。如今的施世纶正在安徽任上为百姓谋福呢。

说起这个,薛虹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薛益,虽说身上挂着通政司知事的官职,却仅仅从七品,别说平日里不需上朝,连到宫里应卯都是不必的。

而他却因为身负皇商之职,最容易接触各地风土人情,康熙爷时常召见,有时候还会特传他进宫早朝,商议国事。

原来这才是众人不敢轻视张家的原因。家族中有没有人当大官没关系,重要的是皇上心中会不会记着你。

“那……这件事情难道就这样算了?”薛蟠听了半天,只听了个半懂,却是真不知道父亲究竟打算如何。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逃过?我会亲自修书一封递到张廷玉的手中,再备些厚礼,以表歉意,顺便试探试探张家的口风,”薛益冥思苦想了半天,仍是唤道,“虹儿,你须同琏儿同气连枝,你要通过琏儿好好表明我们薛家的态度,至于你……”

薛益的眼神落在一直战战兢兢听着的薛王氏身上,薛王氏苦笑:“老爷就算不说我也明白,平日里我再不会那么频繁地同荣国府走动,若非必要,我皆推说身上不好,装病不去也就是了。”

薛益冷笑一声:“你是我薛家的当家主母,怎么能动辄装病?日后同荣国府的走动,皆要经过我的首肯,或者有的时候需要你做什么,你都要配合。至于你那姐姐,我劝你还是当陌路人看得好,省得你心中难受。”

薛王氏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薛益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她也甚少在他面前提这两个人。如今更好了,只怕他心里已经恨死了她那个姐姐了吧。

薛虹想一想,父亲是对的。

如今张氏的毒已经解了,就算张家想要揪住薛家不放,也已经晚了。再说张家能做什么呢?与其担忧眼下,倒不如早早同张家搞好关系,既省得担忧日后的报复,对于薛家来说,与张家交好本就不是坏事。

果然,薛益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并奉上了厚重的礼物送到张廷玉的手里,张廷玉只回了一个帖子约薛益三日后于集贤居饮宴。

而薛虹这边的动作却要比自己的父亲快一些,冯紫英在家中设宴,特只邀请了贾琏和薛虹,这明显的和事老作风令薛后有些意外,却还是不敢怠慢,应约来到了冯紫英家。

薛虹到时,贾琏和冯紫英正在下棋,二人都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苦战。

薛虹好奇过来看,却发现那是一局经典的“龙虎斗”,本该由冯紫英所执的黑子落子,他却捏着棋子迟迟无法决定。

本该是观棋不语真君子,但是一旁的薛虹已经等了很久,尚未见二人落子,等得实在郁闷,便道:“不管是谁,先投子舍了自己的一小片棋子再谋后起吧,若是你们二人皆不肯低头,这盘棋只怕要下到明天早上也分不出个胜负来了。”

冯紫英闻言大笑,把捏在手中的棋子又放了回了棋子盒里去:“就是说,若是二人皆不肯低头,要斗气到什么时候去?难道真是龙虎相争,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了?”

薛虹听了这话,微微红了脸,唤了一声:“琏二哥哥,我……”

“得得得,你可别叫我哥哥,当你的哥哥,早晚都要被你气死。再说,你同我生气也就罢了,何苦甩脸子给我母亲看?这像什么?”

薛虹也不乐意了:“谁让你说出那么伤人心的话?我薛虹敬重你,在我心中你和大哥的地位是一样的,你岂可说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第六十五章 误伤紫英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把问题的症结尽数道破,相互觉得深无趣,便也不再争辩,只尴尬一笑。

冯紫英笑道:“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小孩子家拌嘴罢了,亏得我还当作正事来办,真是可惜了我这上等的酒席。”

“不,是我愧对琏二哥哥,这事不能怪他。”

“行了,大人的事情你哪里知道去?难为你能全身而退,就算扯平了吧。”

贾琏并没有告诉冯紫英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二人此时说的话就有点叫人听不懂了。

刚想追问,谁知贾琏竟说道:“我倒好奇你跟冯紫英的功夫谁高谁低了,不如你们二人比比?”

冯紫英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薛虹:“我和他过招?贾琏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我欺负小孩子。”

听见冯紫英的话语里满是轻视,薛虹心里也有几分不舒服起来:“还没比过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你赢了?难道你还怕我不成,还不出招?”

薛虹话音刚落,起势一掌已经向冯紫英面门劈了过去,其势之凌厉令冯紫英也不觉认真了几分。

“来得好!”

冯紫英使出了一套擒拿手,这路功夫虽施展开了不太好看,但却能招招制敌,正是军旅之家家传的套路。

而薛虹也因是第一次认真与人比试,对象还是武艺一直被人称赞的冯紫英,自然不会分心,也是使出了全力。

几番打斗下来,薛虹的攻势越来越快,紫英隐隐有难以招架之势。

只见薛虹用力挡开了冯紫英一掌,反手一拳过去直取紫英胸口,冯紫英心道不好,收起所有攻势全力后退,堪堪躲过这一拳。一抬头却见薛虹的另一掌已经来到左肩处,出声想要喊停却已是晚了,只听见“咔哒”一声,薛虹才知下手重了,收手时却发现冯紫英已经捂着左肩膀处,跌坐在地上。

坏了!

“紫英!”

贾琏薛虹一起上前查看冯紫英的伤势,冯紫英苦笑:“虹儿这小子,下手没个轻重,是要我的命吗?”

薛虹吓了一跳:“紫英兄说什么呢?只因我虽一直练武,却从未与人打斗过,不知道深浅,这才伤了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说刚才用了全力?”

薛虹不解:“当然!我是觉得不全力相对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难不成你还有所保留不成?”

这一回冯紫英讶然,摇了摇头:“罢了,是我太过情敌,受了伤也活该。等我伤好了,咱们再比过。”

好吧,今天来神武将军府本来就是为了同贾琏和好,这事儿虽然圆满了,可他又把冯紫英给打伤了。

薛虹心说这叫什么事儿?不是说薛蟠是个十足十的莽夫吗?怎么如今倒显得活了两世的自己更鲁莽些,正事儿没见办成几样,如今净是闯祸了。

冯紫英立刻唤来了家臣,其实他不过是左肩脱臼罢了,找来了个会接骨的,即时推回了出槽的骨头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贾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后来有一次冯紫英和薛虹都使出了全力,薛虹仍旧败下阵来,才让冯紫英找回了场子,贾琏也把掉出来的眼珠子塞了回去。

不过这是后话了。

“哎……”薛虹进了空间,看了看身体仍旧虚弱的月汐,它却唉声叹气,只感叹自己身子骨太过虚弱。

“是我不好,要你太过费神。”薛虹有些含愧,这只小狐狸刚刚长出第二条尾巴就让她在一个晚上之内使用那么多次幻术。

虽然他不懂得这对于二尾狐狸还说意味着什么,但从月汐的反应和身体的恢复状况来看,实在是难为它了。

小狐狸摇了摇头:“你的困境解了就好,我这么着也是因为没有补养身子的药材才这样的。若是淳儿在这里,只要一个恢复术我就能好了。”

淳儿,灵鹿吗?

“我知道了,之后一定尽快把淳儿也一并解锁了。”

薛虹抚着小狐狸的的毛发,只觉得心里发苦。

呼,又要升级空间又要养灵宠蛋,但是自己手里的经验和功德才那么一点,根本就不够消耗,长路漫漫啊。

“淳儿的能力恢复了以后好处岂止一两点,就似你现在这功法即将突破一层的状态,有淳儿在,一颗丹药下去就能让你突破境界,哪里还需要你自己在那里摸索,又费时又费力的。”

真是说不了两句中听的就开始diss主人了,薛虹默默擦了冷汗,这一点他之前听说过,已经不那么惊讶了。

“你这几日练功的时候要多注意,我估摸着升级也就这几天了。之后再与人交手记得试探清楚再出招,若是真的战一个胜一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会给你自己惹来多少麻烦吧?”

咳咳,小小年纪的孩子能打得过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少年已经是闻所未闻,他若还是不知收敛,只怕真的要木秀于林,受那东南西北风的摧残咯。

“呵呵,我知道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且说自从接到了张廷玉的回帖知道后,薛益日日提心吊胆,到了相约的那一天,薛益早早就到了集贤居,甚至比张廷玉这个主人家来得还要早一些。

“薛大人,早来啦?”张廷玉见了薛益,拱手行了个同僚礼,薛益略侧了侧身,不敢深受。

开玩笑了,人家张廷玉什么出身,他自己又是什么出身?

别说世家和商家身份有别,就是张廷玉的进士身份也让他不得不敬畏三分。

说起来康熙三十九年张廷玉考中进士的那一榜真真人才济济,不是有他,就连年羹尧都是榜上有名。

见薛益口称不敢,还不肯受礼,张廷玉笑着揽着他的肩头一同进了雅间,口中说道:“你我同殿为臣,很不必如此。今日也不必互称大人,我略长你几岁,你只叫我衡臣便是,不知你的表字为何?”

薛益见张廷玉如此和颜悦色,甚至有意拉近关系的样子,心中有些不解。他不是应该兴师问罪吗?这是何意?

第六十六章 螺蛳成精的张廷玉

心中虽然带着疑问,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见薛益又一拱手道:“不才,文衍。”

“文衍?好风雅的字号。”

薛益点头:“父亲唯愿我们兄弟几个于读书上拿出些成绩,只可惜,他有三个儿子,却个个不是读书的料,惭愧惭愧。”

张廷玉摇头:“唉,不然。你虽读书不成,却有个争气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已经对得起祖宗了。”

此时只怕唯有提起薛虹才能让他老怀欣慰了。

不多时,小二端来了预备好的饭菜,而薛益看着满桌子精美的菜撰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张廷玉满口的闲谈趣花,却半句不提自己妹妹中毒的事情,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也不知是张廷玉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引薛益聊天了,也不知是他觉得闲扯淡已经扯够了,终于说到了一些有营养的事情上来。

“前儿我妹妹那府上不太平,我也听说了些,皆说与文衍府上有关,我却不这么认为。”

薛益一个激灵,背上冒出一层冷汗:“这……愿闻其详。”

张廷玉笑笑:“这很简单。没有任何一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家愿意为了一点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事而毁了自己家前程的,不是吗?”

“!”

虽然只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已,却把薛家几辈子人的图谋和祈愿一语道破。哪有商家不贪权的?

别人也就罢了,薛益从来都是精明的,这一点朝野上下但凡与他打过些交道的人都知道,他怎么会在家里出现家门之光的时候去做那自毁前途的愚蠢之事?

一切不过就是见不得光的后宅争斗,而最重要的是张令萱无恙,所以这件事情在张廷玉刻意的轻描淡写下早已显得无足轻重了,可他话语中的洞悉却仍是令薛益深感不安。

当一个人的谋划和企图被彻底看穿的时候,那谈判也就没有意义了,你能做的就是被对方予取予求。

就好像谈生意的时候被人知道了自己的底价,之后就再也不会卖出好价钱了,道理都是一样的。

蛇打七寸,张廷玉一上来就说了这样强势的话,薛虹除了苦笑默认,似乎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既如此,你何不去求一求八贤王?如今凡是想要官职的人只要跟八阿哥说一声,没有不如愿的。又何苦非要等你的儿子考取功名?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八阿哥胤禩因为母妃出身辛者库,是康熙爷所有成年皇子里面身份最不贵重的一位。

宫里的攀高踩低令他从小就懂得忍辱负重,加倍地学习文武知识,企盼等得到康熙爷的注意。

好在努力终有回报,在康熙爷众多皇子中,胤禩恐怕都能称作塔尖了。

最近几年,胤禩热衷于积德行善,只要看见谁需要帮助了,就会毫无条件地对其伸出援助之手。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和胤禩说一声,便要官位有官位,要银子有银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一长,众人皆视他为活菩萨,八贤王的名声也这样传开了,也难怪张廷玉会有此一问。

但是胤禩每每帮人,根本就不论那时人值不值得帮,反倒像是为了帮人而帮人,一段时间没有人求到他府上他反而着急,还派人四处查探,去问有没有人需要他的帮助。

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在京城做生意的薛益又怎么会不知道?京城里凡是有些地位的人家里,似乎连阿猫阿狗在八阿哥眼里都是“前途无量”、“可堪一用”的。

这究竟是真帮人还是沽名钓誉,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

但偏偏京城里的这帮官虫,就算看出来了也没人说明,不仅听之任之,还跟着到处传扬八阿哥的贤明。

我滴个乖乖,要是让你们这帮子人知道康熙也手里的密探渗透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看你们还能不能继续这么嘚瑟!

薛益笑了笑:“八阿哥乃是一颗仁心,但我儿子偏偏年少气盛,去应考的头一天就说了不许替他‘安排’,他要下场一试,端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去挑起为人臣子的重担。孩子这样肯争气,我这个做父亲没理由妨碍,只想着等他将来实在挣不上去再说,却是真没想过求八阿哥去。”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参加科考得糟多大的罪啊?就算真的等到令郎考上进士的那一日,你也老了,薛家就算能起势,你又能看几年限的?”

“可……八阿哥那里云龙混杂,我恐小儿莽撞,惹了祸回来,反不如把他拘在家里读书了。再者说,兄弟我是个劳碌命,平日里走南闯北的倒是结实得很,只要能在闭眼前看见虹儿出息,也就不枉此生了。”

这话其实说得已经够直白的了,薛虹就算不是凤毛麟角,却也是十分优秀的孩子,要我把好好个孩子送到八阿哥那里与那一屋子的人溜须拍马,我可做不到!

再说了,他八阿哥如今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可背地里总是被圣上警告不许同朝臣走得太近,他却以一味不听。

如今朝堂上太子还在那里呢,你蹦跶什么你,也不怕惹怒了康熙爷,一下把你给“咔嚓”咯?

啧啧,下了一辈子的苦功夫,却不知道怎么样去讨好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假聪明还是真蠢笨,靠这个八贤王还不如靠自己的儿子呢!

张廷玉闻言点了点头:“此话也不假。罢了,我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而已。进士难考只怕是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罢了,令郎才思敏捷,只怕仕途之路一片坦荡,也不用我在这里瞎操心。”

“噗……哪里哪里,衡臣兄过奖了。”薛益惊地喷出了一口茶,忙忙摆手。

“唉~你又何必过谦?琏儿那小子每次一见了我就不住地夸奖令郎,令郎的名声在我们家可比你这个做父亲的响亮多了,有子如此,你的确是不用犯愁的。”

薛益眉毛直跳,听他说话怎么越听越觉得吓人?

大哥啊,我求求你了,可千万别再捧这我们了,老薛家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您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这绕弯子了好吗?你当你是螺蛳么?

第六十七章 被敲诈

张廷玉顿了顿,问道:“文衍兄以为,皇上这几个儿子,哪一个可堪大用?”

这话问的,刚才喷茶,现在差点就要吐血。

“咳咳,那个……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我不明白衡臣兄的意思。”

张廷玉高深莫测地笑笑:“别人不明白,难道还有你不明白的?”

太子最近几年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不仅四方笼络自己的势力,更是在一些言行上有些逾矩,似乎嫌自己的父皇活得太久了些,渐渐显露了他对继承皇位的野心。

对于这一点,康熙帝是很清楚的。但是他对于这个孩子,是从一出生时就抱有特殊情感的,不但自他一落生就封为了太子,还从小就作为皇位继承人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培养,以至于把他培养得出类拔萃。

也许是他太优秀了,也许是当太子实在是当了太多年了,才会这样的吧。

而薛益虽算不上肱股之臣,也算不上近臣,却时常能听到皇帝对于太子的种种不满甚至斥责,这足以说明太子行为的不妥了吧?

正因为这样,才让其他的几个阿哥产生了觊觎之心。同样都是天之娇子,为什么单他胤礽一个可以,我就不行?

而朝廷上的势力也是渐渐出现了明显的分水岭,大致上就是大阿哥党、太子党和八爷党这三派了。

大阿哥因为最为年长,又有无数军功在身,所以拥立他的不在少数;太子党以索额图为首,大多都是朝廷重臣;八爷党却是后起之秀,因八爷本人就很优秀,在朝堂上表现活跃,展现了非同一般的政治手腕,颇得朝中大臣喜爱,尤其是这几年非同一般的礼贤下士之后,在朝臣中的好感度可以说是越来越高。

薛益心中虽然知道八阿哥对许多人的“接济”并不是出于本心,但是论贤能,皇上这么多儿子当中也就数他最优秀。别的阿哥们虽也有长处,却很少有像八阿哥这样全面发展的。

这个答案虽然呼之欲出,但是薛益万不敢在张廷玉面前提一个字。

他是求权,但他知道在夺嫡之争这场大戏里面,薛家连一颗小砂砾都算不上,他可不敢拿整个薛家去赌富贵。

“这个……诸位阿哥到底谁可堪大用,这问题是皇上该去考虑的,我这样的人怎么敢想?再说,不管是哪一位,只怕也用不上我吧?”

可说的,薛益虽有个挂名的官职,手中一点实权都没有,谁好端端的来拉拢他做什么?

谁知张廷玉听了却大笑:“谁说只有权臣有用了?文衍兄虽无权,但是却富有得很呢。”

我了个大去啊!

好嘛,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你个螺蛳成精的张廷玉,说来说去是看上老爷我的荷包了是吧?

“衡臣兄……你的意思是?”

张廷玉饮了一杯酒,自然知道薛益没有那个胆量掺合到皇子之间的争斗中去,只隐晦地说道:“如今的朝廷可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皇上也已经到了暮年,诸皇子年纪大了,心更大了。人皆说良禽择木而栖,为兄也是一样。只是成大事,光靠个‘智’字只怕难了些,若是文衍兄愿意资助为兄一把,自当感激不尽,若是不然,为兄也没有别的办法,京中皇商只有八家,文衍这里不行只好去问问别人了。”

“这……”

张廷玉这是明摆着让薛益为他们张家的“从龙之功”提供赞助,还不明着说要多少钱,只提醒他皇商一共有八家,他这里不行还有别处。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已经有别的皇商愿意为张家掏腰包了?还是说他若不给钱那么皇商的位置就不保了?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户部专管皇商的官员似乎与张家关系匪浅啊。

可是张廷玉支持的到底是哪个皇子?若是押错了宝,岂不是自寻死路?

等一下,他只说了要资助他张家,可也没说背后那位皇子的事情啊,

就在薛益犹豫不决的时候,张廷玉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前儿御药房的郭太医曾拟过一道折子,说民间有人擅用大内禁药,请求圣上查处,也不知皇上看没看到。”

“张大人!”

薛益魂儿都要吓没了,张廷玉却权当不知:“这封奏折会不会让皇上看到,不在于我,而在于文衍如何选择。”

薛益苦笑,你丫给了我选择的机会了吗?

“不知衡臣兄支持的是哪一位?”这个一定要问清楚,不然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廷玉却摆手:“我支持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文衍支持的是我张廷玉,这就够了。”

薛益深深看了看张廷玉,心说不管怎样,他早已知道惹上了张家不是那么轻易就算了的,况且受损害的是张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张令萱。

张廷玉如今只不过是要一点钱而已,虽然用途有些暧昧,但如今不知道是哪一位皇子恐怕对薛益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总之那钱是进了张廷玉的荷包的,张廷玉要拿来干嘛用,自己又管不着。

薛益又苦笑一下:“不知衡臣兄需要多少?”

“这个……就全看文衍的心意了。”

心意?薛家虽然不缺钱,但是我们家的钱可是好几辈的人打拼一辈子才攒下来的,你这空口白牙说要就要,还不如直接扒我的皮好。

“十万两,如何?”

张廷玉一听见这个数目,眼睛亮了一下,他是不知道薛益的家底子到底有多少的,但是这十万两也不是小数,对于他们的大业来说帮助不小。

“到底是文衍财大气粗,这样一来为兄便有银子上下打点,那封折子只怕也压得住了。”

薛益抬头看这他,心说你亏不亏心,明明是来敲诈我的,我还要一边帮你数银子,一边对你感恩戴德。

这一场鸿门宴就在薛益一脸吃错了东西的表情下结束了。薛益一回府,便命人送了十万两的银票给张廷玉,而自己唉声叹气地连晚饭都没吃。

第六十八章 去而复返

薛虹知道今天张廷玉约了自己的父亲,又听见父亲回来后连晚饭都不吃了,他吓了一跳,难道是跟张廷玉谈崩了?

见了父亲才知道原来是平白少了十万两银子,父亲肉痛了。

人就是这样,没什么钱的时候心中也没有什么物欲,只满足于衣食住行就罢了,钱越是多了,就越守财,薛益这样的人虽不至于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是不情不愿地花了十万两雪花银不肉痛是假的。

“父亲,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这件事能以十万两告终,已经算是咱们薛家不幸中的大幸了。”

“唉……我就怕这不是告终,而是起始。你说,张廷玉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没完没了地跟我要钱?”

“这个……应该不会吧。”

别人不知道,但是薛虹知道,张家背后支持的人一直都是四阿哥胤禛,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尚不明朗,自己也不好跟父亲挑明了说什么。

不管张廷玉会不会一直伸手向薛家要钱,但是薛家一介商户,想要步入政治舞台,可不是只有一个能考科举的儿子就可以全部搞定的。

薛益担心张廷玉这里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但是薛虹心里却希望薛家能与张家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一定的默契,当然他说的这个不是金钱关系上的塑料默契,而是一条绳子上栓着的蚂蚱。

“父亲不要这样,儿子考科举之事是薛家的大事,眼下看着成绩还算不错,可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谁知将来如何?张家是书香世家,都已经接连除了好几位进士了,若将来儿子科举之路不好了,张家拿着咱们家的钱,我又素来与琏二哥哥交好,有什么求到张家的,他们家还能不指点儿子一二?不是儿子偏赞张家,只怕他们家藏着不亚于国子监博士的好先生呢,不然凭琏二哥哥的资质,如何这个年纪能考上秀才?”

这话倒不是薛虹刚愎自用瞧不起贾琏说的。薛益老早就知道贾琏其实没有像他的舅舅,反像了他父亲贾赦,真真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是他母亲和舅舅们强逼着他,硬是拘着他往张家家学里念书,苦读了好几年才有今日的成果。

这样的贾琏都能被张家调教到有长足的进步,何况他家虹儿?

薛益不禁连连点头。

金钱总是与利益密不可分的,你既贪图我的钱财,就该拿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他老薛家的人永远都是最成功的商人。

薛虹知道父亲是比自己更懂得算计的,话都已经点到这里了,他也就没说什么别的,不过是宽慰父亲几句,亲见父亲用了一些清淡的茶点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中。

而回房后的薛虹并没有睡觉,而是进了空间鼓捣另一样东西。

“喂,你来得正好。我问你,没事在这里摆这么多水缸干嘛?你不嫌占地方吗?”

月汐一见到薛虹就开始发起了脾气,最近它自己在空间里吃好睡好,体力已经回复了,又因为平日里薛虹的普通喂养只能临时增加亲密度,所以月汐的脾气也是起伏地很厉害,好像一段时间不太理它,再见面的时候薛虹就要被骂。

“那个……上一次突然下了一场灵雨,除了流进灵泉里面的,一点都没有积攒,我是实在觉得浪费得很,才买了这么多水缸放在这里备着。而且,这缸也不只是为了接雨,我还准备用来酿酒。”

“酒?”

“嗯。”

薛虹感觉自己这几日练功的时候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但是家里事情多,倒是没有时间静静打坐。

况且他的第一次远行没几天就要开始了,他打算在那之前把之前想好的酒品制作出来。这种酒里面融合了灵泉水、空间水果和空间稻谷的灵力,又是经过发酵浓缩的,灵力会比单纯的灵泉水强一些。

月汐也说过,在没有修炼丹药辅助的情况下,服用一些灵力强一些的食物也一样能起到提升作用。

“呼……终于好了。”

按照自家酒铺里的酿酒方法,薛虹忙活了近三个时辰才完成一缸酒的基础酿造工作,剩下的就要交给时间了。

他家酒铺的这种方子本来就是速成的,似乎是因为酒曲活性比较高,成酒率也高,用灵泉水加上美味多汁的水果和喷香的熟稻谷作为材料,啧啧,薛虹真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

这就好像拿了一颗不知名的种子种下去,日夜侍弄,满心期待,就等花开的那一刻。是荼蘼芬芳还是籍籍无名,总要到最后一片花瓣舒展开来时才能知道。

因为薛家既定了腊月十八这日成行,在那之前须得打点好京中的关系。薛王氏备好了送向各处的年礼,几处重要的人家不是薛益亲自出马,就是她带着宝钗送去,就是平日里不常见的,年礼上也附带了一份由宝钗代笔写的帖子,说明了薛家今年不在京中过年的缘由就连薛虹也是忙着同学里的好友们饯别,只觉得每日总有赴不完的宴,就这还是推了又推的。

却说薛王氏送礼轮到了贾府这里,薛王氏先带着宝钗去荣国府拜见了贾母,送的节礼与往年一般,因又打点出一份厚厚的礼给了张令萱,给王夫人和府中孩子们的都是照旧,只添了李纨的那一份,特特挑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和一尊送子观音。

众人的礼都送完了,她又坐车到了宁国府,上下又都亲送到了各人手中,也说明了去意。

本来应该就此回府的,谁知薛王氏带着宝钗又回到了荣国府,这回却不是去找王夫人,而是径直去了张令萱的院子。

令萱此时正在看账本,听见外面说姨太太来了,她疑惑了一下,却满脸堆笑地亲迎出来:“姨太太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横竖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也就得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腊月里正寒呢!”

第六十九章 含愧赠药

薛王氏见令萱亲迎出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顺着她的话说道:“大太太既知道天寒,何故亲迎出来?屋子里暖意足,看出来了吹着冷风头疼。”

张令萱含笑亲把她让进了屋子,又叫人拿来罩着粗铁网的炭盆来给她暖脚,给她的手炉里换上了新炭。

薛王氏局促地看了看四周,令萱了然,命众人退下,只留她们二人在室内谈话。

“这个,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薛王氏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药瓶,上面刻着“养魂丹”三字。

令萱接过来看时,奇道:“只听说过‘养颜丹’,这个养魂丹却是何药?”

“其实就是女子滋补身子的丹药,其他的药料也都有限,只是要制成这药,必要有一味五十年以上的天山雪莲方可。

这一瓶是故去的老太爷偶然得的,用了一株百年雪莲制成了七瓶,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只有两瓶了。一瓶在我诞育虹儿和钗儿那一年用了,下剩的唯有这一瓶,给大太太补养身子用。”

令萱闻言大吃一惊,她记得薛王氏生双生子的时候是难产,产婆破门询问薛益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薛益便拿出了一种不知名的丸药让薛王氏含着。

后来,这场生子炼狱持续了一天一夜,才听到孩子震天的哭声,所有人都道就算孩子生下来了她也活不成,可谁知道她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同因**丰足亲自喂养了两个孩子。

而她刚嫁给贾赦的时候就怀过一个孩子,乃是贾赦之长子贾瑚,那孩子早夭后她思虑过重,从不曾认真调养过身子,后来生下贾琏之后连信期都不准了,又要张罗着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事情,以至于后来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对此,贾赦虽然没说什么,却在妾室房中歇息的次数越来越多,才有了迎春和贾琮两个庶出的儿女。

说张令萱心中不急是假的,她还不到三十岁,还想再生孩子呢。

“这莫不是姨太太生产的时候……?”

“是,正是此药。”

听了这话,令萱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瓶药:“这也太贵重了些,好不好关乎着一个女人的性命,姨太太给我做什么,何不给宝钗做嫁妆?”

薛王氏苦着脸:“明人不说暗话,这东西是我们老爷特吩咐了我一定要亲自送到大太太手上的。只有看着你收下了这药,我们夫妻两个的歉疚之心才能稍解啊。”

张令萱听了叹了叹:“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虹儿说了。你们夫妻二人夹在中间实是难做,这药我就是收下了,将来……”

不等令萱的话说完,薛王氏便借口道:“将来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不去管她,造下的孽都是要还的,她虽是我亲姐姐,但我也不能瞎了心、盲了眼,我也是母亲,就算不为着我自己的业障,也要顾全我儿女的前程啊。”

“我也不忍叫我的琏儿少了虹儿这个朋友,你别看他们小小年纪的,却是真心相待,比我们大人单纯得多,身为母亲,我是乐得一见的。可是她毕竟是要害了我的性命,怎叫我不心寒?又怎叫我不防备?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你与她可是血肉至亲哪!”

薛王氏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要你信我着实不容易,但我今天来,除了给你这药养身子之外也是来告诉大太太,前儿千日醉的事情我虽看破却没有告诉我姐姐,日后我还会如从前那样与我姐姐相处,但却不是为了姐妹亲情,全是为了大太太你。”

张令萱闻言愕然:“你是说……你此后不会站在你姐姐那一边?”

薛王氏无奈点头:“我和她从小脾性就不一样,她做过多少残忍的事情,我比你清楚。”比如她害得贾敏年幼时跌进莲花池伤了面颊差点毁容,又比如年下故意引你三嫂姜容慧去那炮仗高挂的檐下看冰……如此种种,她都不敢再提。

“她这是在作孽。我明着已经不知道劝了她多少回了,她从不听。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要害人性命。我如此行事,虽然会致她恨我破坏了她的计划,但我阻她作恶,也当是帮她积德,也算是尽了姐妹之情了。”

一席话倒是说得张令萱暗自发愣,她从来对她姐姐那么的情重,她的这番话,该信吗?

令萱沉吟了半晌,道:“罢了,我且收下你的药。若是这药助我调理好身子,我也就不与她计较什么。至于你站在哪边都不重要,我知道她还要害我……呵,你当张家的女儿那么好欺负的?死过一次还不知道防着?”

早知道张令萱不会相信,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实属不易,薛王氏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个药一瓶一共三十丸,一日一丸。记得饮食清淡些,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说完这些,薛王氏就起身告辞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领着宝钗又往王夫人的院子去。

路上,宝钗问道:“母亲,大太太收下养魂丹了吗?”

“唉,收是收下了,只是对我们家的成见还是不小啊,”薛王氏一脸凝重,自嘲道,“又能如何?谁让我有一个了不得的姐姐呢?”

宝钗无言跟着,过了一会儿提醒道:“母亲可不能心软,也不能在姨妈面前露出端倪。姨妈她……太可怕了,若还不远着,咱们家可就……”

薛王氏握紧了宝钗的手:“傻孩子,为娘懂的。”

来到王夫人的院子,薛王氏还同从前一样与她聊天,只说虹儿差她来还书给贾琏,刚才走的时候浑忘了,这会子才想起来,因离京的日子不远了,家中事情尚未停当,才又忙忙地跑一趟。

王夫人听了酸道:“几本书罢了,什么要紧?派谁来不成?就琏儿小气,若是我们珠儿,哪怕虹儿搬空了他的书房呢?”

薛宝钗面露惊讶,心中却是不屑,就贾珠房里的那些寻常货色怎么跟琏二哥哥的藏书相比,她也曾借阅过几本,实在是好书,对于爱书的人来说堪比金山银山,怎么不要紧?

第七十章 举家回南

薛王氏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一张纸都当成宝。原也不是特特叫我送来的,因今日来送礼,捎带手,谁知我给忘了,又怕回去了同那个小魔王没个交待,才耐着性子跑来一趟。若不是为了他,我早回去歇着了。”

说道这里,王夫人也笑:“都说我的宝玉是个‘混世魔王’,我看虹儿也是鬼点子一大堆呢。”

宝钗心说我二哥哥可比你的宝玉争气多了,人家都考上秀才了。

面上却笑道:“人家都说男孩子淘气些才好,我二哥哥已经考上秀才了,将来宝兄弟也能,谁让他两个一样淘气的?”

这话说得王夫人也笑了。

因之前千日醉没有起效果,本来还想问问妹妹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死人的,但偏宝钗蜜糖一样的巧嘴说个不停,她也不好忽剌巴地赶孩子走,少不得拉着薛王氏聊着。

一边聊,一边偷瞄时辰钟,心说都下午了,孩子再精神也要困了睡觉去,谁知宝钗竟越聊越精神,一点倦意都没有,反倒是她听着宝钗那些童言,越听越觉得无趣,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薛王氏见此说了声“姐姐既乏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赶紧告辞。在回府的马车上薛宝钗卸下了重担,深深吐一口气:“哎哟喂,终于能回家了,母亲你不知道,孩儿都快困死了!”

薛王氏戳了戳宝钗的脑袋:“那你还聊得那么起劲儿?”

宝钗撇撇嘴:“打从我知道姨妈是那样的一个人之后,便觉得元姐姐和宝玉也相看生厌了,见他们只会让我觉得讨厌,倒不如陪着母亲在姨妈跟前周旋,反正她看我在那里,也不好意思叫母亲帮她去做坏事了。”

薛王氏听了哭笑不得,只得搂住年幼懂事的女儿:“小小年纪的,何必如此重的心思?你若不喜欢元春,就去看看探春也是一样的,她还小呢,正是可爱的时候。你放心,娘应付得来。”

薛宝钗窝在母亲的怀里点了点头,再也顶不住睡意就这样朦胧睡去,睡着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才不去看什么探春呢,我就要陪在娘的身边保护娘……

及至腊月十六日,薛家人才算忙完。因这是薛益夫妻俩成亲以来头一次举家回南,跟薛益从前简装出门可不一样,这一次府里只留下看房子的人,剩下的十之八九都跟着了,光是薛家上下的行李就装了两艘船,还别说另备的京中特产土仪和打点各处的贵重物品。

只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这一路上欢声笑语的,甚是热闹,尤其是几个孩子。

薛蟠是一上了船就去找黑子,因黑子自觉粗鄙,不肯陪薛蟠到主家船只上来,所以薛蟠每日里不见人的时候最多。每天一睁开眼就去了黑子那里,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到主船用饭安歇。

薛虹则是带了许多书籍和画具,每日同宝钗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二人读书、品茶、赏景作画,似乎这一路上的诗情画意都是这两个制造出来的。因为他们两个是第一次出门,说是要把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留在画卷上以做纪念。

年纪最小的宝镶本来最叫人担心,生怕她年纪小禁不住船上风浪会晕船不适。谁知这个小丫头不但没有晕船,反而比在家里的时候更加精神百倍,且更加黏着她的老爹薛益,无奈薛益白日里有公务要处理,薛王氏和刘氏轮番陪着都觉得精力不够用的。

这一日,众人正逗弄宝镶为乐,忽有小厮来报:“老爷,前头就到清口码头了。”

康熙爷此次南巡就是为了巡视漕运水利,已经定好要在清口登岸,薛益随工部的官员们一同前来,到了清口自然要下船处理公务,而薛家众人坐了多日的船,也该下来舒展舒展筋骨,吃一餐当地美食了。

哪只薛虹等刚一下船,就见几个码头工人和一个穿兵卒服的差人吵吵起来。

说是吵,其实是那兵卒拿着鞭子笞打几个衣着单薄的壮汉,汉子们被打疼了,反抗几句。

远远的,只听见那个兵卒大啐道:“我呸!就凭你们还想找朝廷要袄来穿?也不撒泡尿照照,谁有那个闲钱给你们这帮死穷鬼置办棉袄,你们当是什么地方,用不用一人给你们一碗饺子好过年啊?”

说着,扬手就是一鞭子,打到其中一个汉子的身上,那汉子痛得浑身一抽,却不敢言语,再要打时,站在那汉子身边的一个年轻小伙一把抓住了兵卒的鞭子,喝道:“牛二狗,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朝廷批给码头们的过冬银子被你们分了也就算了,可吃不给吃饱,穿不给穿暖,还要天天抽鞭子,你弄死了我们,谁来给你干活,你又怎么同上头交待?”

那个叫牛二狗的兵卒见自己的鞭子被这人抓住了,根本就抽不回来,他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双手拽着鞭子:“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八犊子,连军爷的大名都敢直呼?告诉你,就算你们这帮穷鬼都死了,为了一口吃食来码头干活的人多了去了,老子可不怕不好交待,你少跟老子横!把鞭子给我,给我……给……”

最后一个“给我”还未说完,那小伙突然松手,中听见“咔嚓”一声,那牛二狗被摔得四仰八叉,这么冷天,摔得这么重,难保骨头不断。

其他的码头工人见牛二狗摔了,个个捂着嘴想笑不敢笑,倒在地上直哎哟的牛二狗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扎挣着爬起来,又抄起了自己的鞭子:“好哇~你们竟然敢笑话我,叫你们笑,叫你们笑……”

“啪——啪——啪——”

鞭子越抽越响,刚才那个小伙儿又想出头,工人中有人瞥见远处又来了几个兵卒,有个年纪大些的工人忙拉住他:“勇子,算了。你刚才摔了牛二狗一下已经算是给他教训了,他们人多,一会儿闹大了反而不好,别去了啊,听话。”

第七十一章 清口码头

勇子握紧了拳头,看着这个欺软怕硬的兵卒,心中怒火熊熊。

牛二狗也看到了后面跟来的几个兵卒,大喊道:“你们都过来,这几个人不想活了,帮我一起……”

话说得断断续续就觉得肋巴骨疼得厉害,见同伴们果然依言过来了,牛二狗才放下鞭子,退到一旁喘气。

之后来的这帮兵卒里,有个叫大毛的,跟牛二狗是同村,见他如此狼狈,上来问道:“不是你打人吗?怎么好像你也受了伤似的?”

“哎哟,大毛,你可来了。不就是那个小王八犊子嘛,害我摔得不轻,你去帮我治治他!”

牛二狗指着勇子,话中好似淬了毒似的,大毛一见是他,也是气得不轻:“好哇,原来又是你!上一次绊倒老子,老子膝盖磕破了那么大一块,这回又摔伤二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叮,解锁支线任务,帮助码头工人,奖励经验值100点,功德值100点。’

薛虹脑中出现了系统的声音,但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父亲薛益比他先一步开了口。

“住手!”

大毛不同于牛二狗,他身材魁梧,虽然看不出来他身上有没有功夫,但那一身的莽劲儿,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缠的,一直旁观的薛益怜这帮码头工人生活不易,开声制止了。

大毛上下打量了一下没穿官服的薛益,见他的打扮只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商人,于是便也没怎么客气:“你又是哪儿来的,还敢管大爷的事?也不怕大爷抓你们进大牢?”

薛益懒得理他们,只等远远可见的一乘小轿,看那轿顶的颜色,是官轿。早有文书递到了清口县,说薛益作为皇帝南巡的先行官要来此视察,今日该是县丞听说了薛益已到,过来迎接了。

大毛见薛益竟不理他,待要耍横,却也看见了前方的轿子。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几人却是已经跪下了,而薛益带着两个儿子及身旁随从皆稳稳站着。

而打从轿子旁边快跑而来一个衙役,见薛益站在码头便问道:“可是京城来的薛老爷?”

薛益点了点头,那衙役转身就给那大毛一脚踹倒在地上,口中啐道:“死不了的混蛋货,竟冲撞了京中来的官老爷,你也不用在这里当差了,也去抗麻包吧!”

大毛吓得脸色发白:“不是……赵头……您可不能这样啊,平日里小的没少孝敬您,怎么能……”

“住口!”

这位赵头恨地直咬后槽牙,狠狠抽了他一下不让他再说话。

心说这大毛真是个不长心的东西,如今当着京官儿老爷的面,自然是要骂你两句踹你几脚让人家解解气的,等这尊佛走了,以你平日里对我的孝敬,有什么兵丁卒役还能缺得了你?

就这会儿工夫,县丞的轿子已经到了,从轿子里走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白胖子,上前给薛益打袖行礼:“清口县丞钱一平叩见薛大人。”

薛益笑了笑:“钱大人请起。”

钱一平站起来,见薛益身着常服,心里咯噔一下。

这位大人是奉命来替圣上视察的,若是穿着朝服摆官威的那种官儿倒是好应付,只要好吃好喝好侍奉,回去了必定说好听的话。

就怕这种微服私访的,这种可是真的是要体察明情的官儿啊。

虽然说他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第一时间来码头接人了,但是在他来之前,谁知道这位大人有没有穿着常服在他的管辖之地里溜达个三五日?若是被京城上差看见了一两处碍眼的,那他这顶戴也该摘下来擦擦灰留着给下一任戴了。

“敢问大人,是回县衙降旨吗?”

钱一平并没有看见传旨的太监,薛益又未着官服,便以为要到县衙之后才宣读圣旨,谁知薛益接下来的话却把钱一平吓了个半死:

“哦,不急。我这次出来因带着家眷,来得晚了些。前儿负责传旨的小罗子公公早五六天前就到了,先安顿好我的家眷再去寻来小罗子,等钱大人在县衙摆好香案再宣旨不迟。”

钱一平心说完了。那小罗子可是圣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的徒弟啊,他都已经悄没声息地在清口县里头转悠了这么多天了,那还有什么是瞒得住的?

正在钱一平心里盘算怎么贿赂薛益和小罗子的时候,跪在一边的牛二狗、大毛等人后脊梁的冷汗都已经湿透了棉袄,心里头不住地念佛,希望薛益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混过这一会儿也就能活着了。

谁知此时薛虹站出来提醒了一句:“父亲,您看这些码头工人的衣服是不是太单薄了些?”

薛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落在了钱一平的耳朵里,他老脸通红地上来打千儿:“这位是公子爷吧?不劳烦公子爷操心,这群工人人数比较多,衙门里刚刚量完了尺寸,新棉衣还没得呢。想来……明天也就做好了吧,一做好我就让人送来,让人送来……”

看着钱一平一脸的谄媚,薛益只点了点头,便去了。

众人来到了县衙,却是先来到了衙门后宅。

因薛益带了家眷而来,钱一平一定要夫人小姐们住到自己家里去,薛益装作推不过他的盛情,也给了钱一平一个台阶下,把女眷们就安顿在了钱一平的府邸中,自己换上朝服,带着薛虹又去了县衙。

来到衙门口,却见穿戴好了的小罗子已经拿着圣旨等在了门口。他虽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但怎么说也是御前行走的,模样先就是俊品,规矩也是极好的。

见了来人先是上前去给薛益请了个安:“请薛大人安。”

薛益拉起了他:“小公公不必客气,咱们宣旨吧。”

钱一平早已命人准备好了香案,小罗子来在县衙正堂,拿出圣旨来,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特命通政司知事薛益为先遣官,替朕巡视清口一带民情,清口县上下官员须予协助。钦此。”

第七十二章 别动,打劫

“微臣领旨。”

等接过了圣旨,钱一平拿眼一搭薛益的补服,看到上面绣的是个鸂鶒,心中苦笑一下。

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大官儿呢,却不过是个从七品的通政司知事,皇上怎么会派这么小小的芝麻官出来做先遣?

心中这么想这,钱一平对薛益就起了几分轻蔑之心,言语中也不如之前那般恭敬。

小罗子看了看,笑道:“既宣完了圣旨,那我这儿也要赶着回去了。薛大人,在这儿可得擦亮眼睛,有什么见闻可等皇上来了一一汇报清楚才好。”

薛益点了点头,钱一平还要开口留小罗子吃饭喝酒,却不想人家连看都没有看他,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子。

“罗公公……哎……这……”

因为薛益是下午来的,当晚钱一平设宴款待,薛虹早早就找了借口离席,又返回了码头。

原以为白天父亲已经提了这些码头工人的事情,任务应该一下子就完成了才对,却没想到没了下文。

这让薛虹不得不吐槽起这破系统,真是圣母心泛滥,怎么什么闲事都要管?要不是为了那点经验值和功德值,小爷我在暖呵呵的房间里吃饭喝酒不好吗?还非得跑出来一趟。

可是啊,谁叫他是被这个天坑系统赖上的宿主?薛虹虽不住地抱怨,却还是来到了码头。

“阿嚏——”

他身上穿的已经够多的了,却还是经不住夜风朔朔,大了个大大的喷嚏。

“爷,那群工人还在干活呢,一点都不难找。”

“还在干活?我的天……”

薛虹本来已经都这个点儿了,工人们都该休息了,所以让棠九去看看工人们在哪休息,谁知棠九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回来了。

竹西点头道:“上次听见府上的杂役提起过,咱们京城码头的那些工人都是连夜干活的。”

自从出了蝶儿的事情以后,薛虹总是同身边伺候的人交代,平日里要多留意地底下人的生活,回来说给自己听。

一开始竹西之流因为二爷这是想要听民间轶事,便满处打听那些拾人牙慧的小故事回来给说给薛虹听,谁知都被薛虹打回去了。

他要听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不是经过“艺术加工”后的民间故事,要爱听故事天桥那儿几个铜板能听一下午,还用着他们干什么?

话扯远了。

薛虹顺着棠九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这帮工人们还真是在干活呢。只是一个个穿着单衣,本就冻得面目黢紫,手指头更是冻得跟水萝卜似的,时不时还有兵卒在一旁催促,叫人看了实在不忍。

可是这回解锁的支线任务是要帮助这帮工人,薛虹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帮。

给钱?估计他转身走了这钱就让这些兵卒搜刮一空了。

雇佣?他们薛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也不能每到一个地方见到穷苦的人就雇佣回家做活吧?薛家拢共就那么点儿主子,不需要那么些人伺候。商队里的活计更是要大小就培养的,也很难用半路“捡”回来的。

虹二爷这闷头走着,那边就有兵卒看到了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被赵头踹了一脚的大毛。

“哎哟,这不是薛少爷吗?您怎么来了?”

薛虹抬眼看了看他,疑惑道:“咦?赵头不是让你抗包当工人吗?你怎么还披着这身皮?”

这话算是很难听的了,人穿的是衣服,只有畜生才披着皮呢。

大毛点头哈腰的:“嘿嘿,那什么,哪能呢,赵头那是跟我逗着玩呢。您看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我请您吃顿酒吧,也不知少爷肯不肯赏光?”

虽然不知道薛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晚跑来码头吹冷风,但是按照大毛想的,应付这帮纨绔们,没有阿谀奉承哄不好的,大不了搭上自己的钱袋子,回头再扣下这帮穷鬼的工钱也就完了。

谁知他这一出却是提醒了薛虹,这次出门的时候,他不仅带来自己小金库里所有的银子,更有父亲为他准备的花销,有三百两银票。

他自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棠九:“坐着咱们的马车到城里的酒楼里要些酒肉。酒要烈烈的,温热了送来。肉嘛,紧着羊肉和牛肉来,不够的就要猪肉,也不用十分精致,只要味道好,熟透了,来个五十斤,再要十个笼屉的肉包子,快去快回。”

棠九懵了:“爷这是……”

“小爷我请工人兄弟们吃饭。”

“哎,得嘞~”

棠九这儿刚要走,薛虹叫住了:“回来回来,让这位陪着你去,他是本地的,知道地方,能省不少时候。”

大毛见薛虹反手指了自己,刚要为他的重用感到自豪,却听见薛虹摊开手跟他要钱袋:“你的钱呢?都拿出来吧。小爷我如今请大家吃饭,你的钱也算上,就当是你请我的一样。”

大毛愣了,心说您了刚才要的那些东西根本就花不了五十两银子啊,还惦记着我这么点儿算怎么个意思?

棠九和竹西肚肠子都快要笑断了,却生生忍着不敢笑出声,他们家爷又开始调理人了。

见大毛愣愣的,薛虹也不废话,给了棠九一个眼色,棠九会意,立马上去搜身。

这回大毛算是反应过来了,得,他这是被京城来的大少爷给打劫了啊。

那能怎么办呢,給呗。

“别别别,哪敢脏了贵人的手,小的自己拿。”

结果大毛递过来的钱袋,棠九抖落抖落,粗略估计这钱袋里面也有三五两银子。薛虹的眼睛暗了暗,好家伙,随随便便就带好几两银子在身上,这兵卒的小日子过的的不错啊。

他冷笑一声,扬声道:“这位兵爷好心,想要请大家伙儿吃饭,咱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九儿,记住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先用这位兵爷的银子,不够了咱再添。”

“哎,知道了~”

棠九忍着笑扯着愣巴愣眼的大毛走了,从一旁又站出来一个兵卒,急道:“哎哎~怎么走了,那这儿怎么办啊?明儿早上还得交活儿呢!”

第七十三章 困境难解

大毛没走几步,听到这话,不过是回头挥了挥手,那兵卒见此,又上下打量了薛虹几眼,便不说话退到一旁。

晚上还在这码头上干活的人也不多,就是白天见到的勇子一群人,他们听见了薛虹和大毛的对话,却不敢停下手里的活,直到棠九带着满满两大车的酒肉回来,薛虹亲自吆喝着要请他们吃,众人这才明白,薛虹是要请他们吃饭。

这些人是受苦惯了的,平日里衣食都是问题,哪里能吃得到荤腥?眼看这么多冒着热气的卤肉放在那里,空气中飘来的肉香早已让他们馋得不行,恨不得马上上去咬一口。

“这……既然是人家少爷的盛情,咱们却之不恭,大伙儿先来吃吧,别干了。”

说话的就是今天跟勇子对话的长者,这群干活的人似乎都很听他的话,见这人发话了,监工的兵卒也没出来制止,一群工人雀跃着围了过来,谢了薛虹一回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到这会儿了,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又累又饿的工人们大快朵颐起来,软烂多汁的卤肉和醇香四溢的美酒早就馋得人走不动路了。

那些个兵卒有想吃的,只是刚刚凑到跟前,见到棠九和竹西两个瘟神一样守在那里,却也讪讪收回了手。

其实在码头做活久了,隔上几年也能碰上心慈的富商请底下工人们吃饭,只是像薛虹这样敲诈兵头来请客的实在少见。

不过这样的做法实在解气,工人们心中也乐意得很,至于这位少爷走了之后他们会不会被兵卒们报复那是另外一回事,眼下先把肚子吃饱了再说。

而看着工人们吃得热火朝天,薛虹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是一阵郁闷,心说,这些工人的棉衣明天就都能送来了,他还跑来连夜请他们吃了一顿大肉,这个支线任务怎么还没完成?难道自己做的这一切还不算帮助这些工人了?

“这位爷,小的们敬您一杯,多谢您的款待。”薛虹正在这里发呆,那位长者带着勇子等几个人端着酒碗过来给薛虹敬酒。

薛虹也不扭捏,端起面前的碗了喝了一口:“不用客气,我家姓薛,小子在家行二,你们叫我薛老二也就得了。这些吃的够不够?若不够我再叫人去买。”

薛老二?得,自称也倒罢了,这些工人是万万不敢这样叫他的,只是见他如此,众人只觉得大冷的天里心房吹进了一丝暖风。

那老者摆了摆手:“够了够了,可不敢再让薛二爷破费了。我们这群人,哪里值得爷如此上眼。”

薛虹笑了:“老先生不必说这话,我且问问你们,这么冷的天,怎么你们还愿意夜里来码头上干活?这可比白天干活更遭罪呢。”

你老者叹了叹,露出了一脸的悲戚。

薛虹见状看向他身边:“你叫勇子是吧?今儿白天我见你似乎有些身手,也很有胆识,你们到底有什么难处不妨说给我听听,若我能出手相助的定不推辞,若是实在管不了,你们就当说出来发发牢骚也是使得的。”

勇子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却不是张口就说,而是先给薛虹磕了个头。

薛虹这吓了一跳,却是没来得及扶起这一跪,勇子已经重重叩了一个响头:“今日得见薛二爷是我们的福分,若是二爷真的有心帮我们,就绝了那个骆老六吧。”

骆老六?谁啊?

勇子一提起这个名字,这些吃着饭食的工人都停下了,忙拦着勇子不让他说,还有人斥责他活得不耐烦了。

而在薛虹的一再追问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这帮人都是城外尚武村的村民,村里大多数的人都姓常。听祖辈们说,他们应该是大明开国大将军常遇春的后代。只是后来几经战乱,连家谱都找不到了,这一节也无处考证。

只知道落户在尚武村的第一代先祖的确是孔武有力,以自己的双手开垦出良田,在此地繁衍生息。

本来大家伙儿的日子过得是很不错的,因为尚武村的男人们有力气,庄稼种得好,在附近的几个村庄里算是比较富裕的了,倒不至于落得到码头扛大包度日的地步。

一切皆因去年年成不好,税又重,村民们收上来的粮食除了交税和留下自己家里的口粮之外,连来年粮种的数目都不够的。

“此地税务怎到了这么严苛的地步?再怎么歉收也好,怎么会没有粮种?那你们就没去衙门里领粮种吗?”

薛虹不解,按理说,国家的税粮年年并不是定准的,而是根据百姓的实际收成,由当地的官员拟定上税的数目报往京城户部,户部统一划准再统一接收,不可能连来年的粮种都不给百姓们留。

再说,就算百姓们真到了没有粮种的境地,各级地方政府都是有义务免费向农户们分发粮种,怎么着也不可能耽误了来年的耕种的。

那老者,也就是尚武村的村长常槐山叹了叹道:“二爷不知道,我们村里向来都是要交两份税的,除了给朝廷的那一部分,还有交给地主骆老六的‘孝敬’,还哪有什么剩啊?至于衙门的粮种……别的地方啥样我们不知道,这地界衙门里发的那些,与其说是粮种,倒不如说是麸皮,成色太次了,来年能不能发芽都得两说,就别提保收不保收了。”

“是啊。粮店里面卖的粮种倒是很好,颗颗饱满的,可那售价却比上等大米还要贵,我们若是不趁着春耕之前准备好粮种,明年一年只怕都要活不下去啦。”

“哦,原来是这样……”所以这帮人才会找最辛苦的活做,原本指望着赚点钱,却想不到又受到码头兵卒的欺负和克扣,只怕他们天寒地冻地受了这么多苦,自己的口袋里照样没有留下几个铜板吧?

薛虹想了想,问道:“那骆老六是什么来头?难道当地官员不知道他的恶行,没人管他了吗?”

第七十四章 无粮可种

提起这个,工人们面上又露出惧色。

常槐山四处看了看,好在大毛之流的兵卒已经躲得远远的了,他才敢说。

薛虹听完倒是气笑了,还以为是谁呢,原来这个骆老六是江南甄家拐着弯的远亲,甄家之势不必细表,他自己本家又有一个小姐嫁给了县丞钱一平的儿子,于是这骆老六就当起了地面上的土霸王,干的那些欺民剥削的事情县衙门里只怕比谁都清楚,可愣是没人敢管。

“这钱一平可是和骆老六穿一条裤子的人,他这个父母官都不管,谁还敢管?可怜我们这些人,一年忙到头都剩不下什么钱来,就连在这里干苦力也是搭着命呢。就拿今儿说吧,若不是薛二爷请我们吃这一顿肉,只怕这两个小的今夜就要冻死了。”

常槐山说着果然从人群中拽出来两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吧,虽然嘴上还挂着油星,可一张小脸冻得青紫,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跟萝卜似的,抬头怯生生地看着薛虹,身子还不住地发抖。

薛虹见了,心中不是滋味,点了点头:“这粮种的事情是只有你们一个村落如此呢,还是这清口附近的农庄皆是如此?”

常槐山道:“几个近一些的庄子和我们是一样的,再远的不知道,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虹听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嗯,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们先耐烦一夜,那钱一平既然是在我父亲面前许了你们过冬的棉衣,明儿怎么说也得给你们送来了。我再留下些银两给你们,刚才送肉的时候只想着让你们吃饱,倒是忘了久未饱腹的人一下子吃多了肠胃受不了是要生病的,明儿若是有个不舒服了,就拿着钱自己去找大夫。”

这一下子工人们皆动容,只不肯接薛虹递过来的银子。

薛虹这一把拿着能有个二三两,全部都放在了常槐山的手里:“你是村长,替大伙儿收着,权当个保险,别让自己病着。待我查明了粮种一事,还要来找你们的。”

薛虹说完也不耽搁,径自回了县衙找父亲商量去了,第二日天光破晓,果然有人给这群在码头干活的工人送来棉衣,众人自感念薛虹不已,一心盼着薛虹这个富家公子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消息。

而薛虹当晚回了县衙的时候就直奔父亲休息的房间,把他在码头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益一听便变了脸色:“粮种?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原先罗公公临行前要我去各个农庄访察民情,听他例行公事的口吻我原还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却想不到还有这么多隐情。”

连那小罗子都知道这件事情,想来清口县粮种之事波及的范围应该已经很广了。

“查。明儿你和你哥哥跟我一块儿去农庄里实地查访,就从你说的那个尚武村开始。”

第二天一早,竹西和棠九悄悄接来了常槐山和常勇,在他们的带领下马车很快驶入了田间小路,约莫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尚武村。

这个尚武村的民居大多都是土房,偶尔也能见到一二间青瓦房,草房不是没有,只占了极少数,但以这一点来看,这个村落还不至于极度贫困。只是时值隆冬,四处一片寂寥肃杀之景,却是令人无法欣喜。

而就在这一片参差的民居中间,竟有一处坐落在村庄腹地的大宅子,前前后后两三进的院落,从主院回廊接浮道穿过一片内湖,垂花门连着一片后花园,因是冬季,别花不见,只花园一脚几棵红梅吐蕊,在这冰天雪地里看着甚美。

不用问,这个宅子就是骆家了。

薛家父子三个看着这个宅子都没说话,常勇咬着后槽牙道:“这老骆家没有人做过官,更没有如何殷实的家底子,这都是他们家来到我们尚武村以后剥削村民而来的财富。他家的一砖一瓦上面都是我们村民的血嘞!”

经常勇这么一说,众人只觉得骆家的红墙黑瓦看起来分外刺眼。

薛益点了点头,没在尚武村弄出多么大的动静,只坐着马车又去了别的几个村落,一天下来才知道这清口县附近的农庄竟有一大半的农户手里是没有粮种的,十里八乡受到骆老六盘剥的竟不在少数,连离他家三五十里的村庄也都被他们家的恶奴洗劫一空,人人都在为来年的春耕发愁呢。

若依着薛益的意思,往地方上级政府反映清口县的问题需要时间,且如今各级官员都在忙着接驾,揭发清口县的折子递上去,十有八九会被上级的官员强压下来。毕竟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谁也不希望自己治下有什么把柄露出来,否则被路过的皇上知道了,只怕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薛益恨不得当下就用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一封控诉官绅勾结欺侮百姓的折子上呈给皇帝,却深知道以他的官职和权势,这样一封奏折肯定会在没有送达皇帝手中之前就被扣下,而往上递折子的他还要受到甄家势力的报复。

薛家不同于贾家,在甄家面前没有什么面子可言,自己若是拧着劲儿要与甄家作对,那么吃亏的只能是薛家。

无奈,眼下若是真想帮这群百姓度过难关,薛家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父亲,咱们先不管别的,如今给每一个农户分发足量的粮种,保障他们明年的春耕为上啊。”

薛蟠急得不行,心说不就是粮种么,咱们家出钱买不就得了,至于这样的?

薛益怎么想不到?只是这样一来,闹得动静太大了些,他们这一趟出来是做先遣,而不是满世界花银子收买人心的,枪打出头鸟,现在的薛家仍旧势弱,如果有心之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编排薛家一个图谋不轨的罪责,那就得不偿失了。

薛虹也看出父亲的担忧,便道:“父亲难道不知皇上这次为什么派遣您来做先遣吗?皇上依仗的只怕就是薛家的财力,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现场解决呢。天下不平处处皆有,咱们花钱帮皇上买些贤名岂不好?”

第七十五章 低调行事

一旁的薛蟠眼睛一亮:“就是啊。咱们只管大张旗鼓地买粮种,就说是皇上拨银子叫咱们买来给百姓们的,这样百姓不仅会感念皇上圣恩,咱们薛家也不怕树大招风了。”

薛益摇头道:“你们两个小人儿家,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薛家是有钱没错,但是想要跻身官场,越是有钱的商贾之家就越是要低调,时刻记住一个“稳”字。

因为千日醉的事情薛益已经出手豪气地拿出十万两给了张廷玉。

虽说这中间有封口之嫌,是为了解薛家燃眉之急不得已而为之的,但到底还是在朝臣跟前露了财。

辱人者人恒辱之,踞财者人恒惦记。薛家如今还没强大到可以独善其身、独守其财的地步,时时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如今面对的这群清口百姓确实是可怜之人,可他们薛家若是贸然出手……

薛益没有忘记,他接到先遣之差的时候,京城中许多官家都对薛家瞪起了眼睛,于是他显得十分犹豫。

薛虹自然不清楚老爹是怎么想的,但是作为大清政坛的新秀,他相信父亲自有他的道理,便也默默不语。

“那是怎样?难道看着百姓们受苦而不予理睬?”

薛蟠急了,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在薛家面前根本就是花几个钱就能解决的,实在是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

但是他的不满似乎没有起什么作用,这一晚父子三人对于粮种一事的讨论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看着薛蟠气急败坏的样子,薛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咱们家不仅仅是个有钱的商家,父亲志在朝堂,他有他的顾虑,这件事情就先缓缓吧,也许他是想等圣上到了再面圣亲禀呢?”

亲禀个六啊,连道折子都不敢上的人,怎么可能会当着皇帝的面去下甄家的面子?再借薛益几个胆子只怕他都不敢,真真是无奈地很。

但是这话哄哄薛蟠还是妥妥的。

“会是这样吗?哎……我可是不懂什么朝政之事,就是觉得这帮百姓们怪可怜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们不方便管,说不定江湖上会有些侠客知道了这件事情站出来打抱不平呢?”

薛蟠只当兄弟说梦话呢,没甚在意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而薛虹却翘起了嘴角。

当晚,薛虹回到自己房间后锁好了门,进入空间一顿忙活。他把所有空闲的种植地里都播种上了稻谷,用的就是之前为了喂鸡才播种的那些。

以空间种植速率1:100来算,这儿刚播种完了,到了第二天也就都成熟了。

在粮种疯长的同时,薛虹去了趟清口大街的成衣店,买了一套玄青长衫,又拐到杂货铺买了许多的麻袋。

回去之后他把长衫的前后摆撕掉,又归置了一下布边,这就算是给自己置办了一套夜行衣了。其实夜行衣这东西他是有的,只不过这次出来是为了省亲,他并没有带着。

晚上天黑透了,薛虹先进空间把麻袋里都装满了稻谷种子,然后循着之前查访时候的记忆,摸到了几个村庄的村长家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进门的时候都会点一截迷魂香,等屋子里的人都睡熟了,他便悄悄潜入,留下了好几麻袋的种子,并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粮种”二字。

由于薛虹并不知道种粮食到底需要多少种子,所以他就大手大脚地每到一个村庄里就丢下几十袋颗粒饱满的稻谷。

他确实是把这些稻谷当粮种送给人家的,但是这数量也未免太多了些,除用作粮种之外还能剩下许多,以至于那些剩下的大多数被村长送给了村里贫困吃不上饭的村民,薛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又添了一项功德而不自知。

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而眼下,这位薛二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觉,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黑色衣服,脸上还蒙着撕掉衣摆而得的破黑布,一袋一袋从空间里搬稻谷,跟个不知道累的傻小子似的。

情况比较严峻的几个村庄都是连在一起的,虽然任务重了些,好在薛虹怎么也是练着空间功法的,他的轻身之法虽够不上飞檐走壁的程度,几个时辰内走这么六七个村庄还是不在话下的。

长话短说,忙到了快三更的时候,薛虹已经把粮种都分发得差不多了。

如果没有这个系统空间作为辅助,按照薛虹以为的数量,要一下子满足周边这么多村庄近百农户的粮种需求,薛家非要把县城里所有粮店的粮种都买了不可,说不定还不够用的。

而从空间里取出来的粮种就不一样了,不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无可挑剔,而且有薛虹亲自出马,一夜间就把粮种的问题给解决了。既不招风又能解决实际问题,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100点,功德值100点。’

不出薛虹所料,粮种发完了,支线任务也完成了。这给薛虹气的,你丫发布的任务不是让我帮助码头工人吗?我现在岂止帮了一些工人,我救了好几个村落的百姓啊!

而一向吝啬的系统,这回倒是大方了一回,就在薛虹以为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了之后,系统又出声:‘恭喜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另奖励功德值200点。’

意料之外的声音吓了薛虹一跳,倒也让他觉得欣喜。得,这一夜也算没白折腾。

回程的途中,薛虹又路过了骆家的宅院。

他纵身一跃落在了骆家花园的凉亭上,啧啧,夜里看这宅子怎么感觉阴森森的,没有白天看起来轩俊了?

转念一想也是,骆家用的都是黑心钱,这宅子能干净到哪儿去?

瞧瞧,这抄手游廊用的木料都是上等的榆木,细看雕镂的工艺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在清口这样的小地方,这宅子也该值不老少钱了吧?

想想这些钱的来历,薛虹心中不忿,转念便进了空间,去寻找小狐狸月汐。

月汐经过上一次夜探荣国府的事情,虽然确实是累着了,但是经验也随之上涨了许多,最近似乎要长出第三条尾巴的样子。

第七十六章 鸡鸣狗盗

“你说,咱们俩要是把这老骆家给偷了,你的第三条尾巴是不是就能长出来了?”

月汐歪着脑袋想了想:“上一次荣国府的事情的确是误打误撞地让我一下子涨了许多灵力,嗯……自然是可以试一试的,只是,你干嘛要偷人家的东西?难不成你还缺钱吗?”

薛虹摇了摇头:“为富不仁,我看着不爽,就想给他们找点儿刺激。”

“啥?”

“就是这么回事,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小狐狸睨了他一眼,心说这个人怎么回事?鸡鸣狗盗的事情做起来有瘾吗?

不过为了自己的能量快速恢复,小狐狸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反正根据上一次的经验,它全程大半的时间都是窝在薛虹的怀里,算是比较惬意的体验了。

薛虹出了空间,抬头看了看老骆家的墙头,上一次他虽然拿荣国府的高墙大院没有什么办法,却是没把这道矮墙放在心上过。

轻手轻脚地跃上了墙头,薛虹犯了愁了,这宅院这么大,到底哪里才是老骆家的库房?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若是一间房一间房这样摸下去,若是一个运气不好,只怕天光大亮了都找不到。

薛虹想了想,老办法,奔厨房去。

库房虽然不好找,但是厨房却好找得很。有钱的人都嘴馋爱吃,喜欢来个夜宵什么的,所以厨房的烟囱就算在夜里也是会冒烟的。哪怕天黑看不见烟囱的烟,闻着食物的香味也能找到了。

三两下跳到厨房的屋顶,薛虹掀开瓦片向下看了看。

已经入夜了,厨房里除了两个看火的小丫头子,其他人都在旁边的耳房里歇下了。

薛虹潜入了厨房,见两个丫头坐在火堆旁边冲盹儿,从怀里把月汐抱出来,对两个小姑娘施展了幻术。

薛虹问道:“骆府的库房在哪里?”

俩小姑娘眼睛直直的,异口同声道:“在后廊最里面的院子。”

后廊吗?

薛虹从厨房出来,摸到后廊的时候果然看到一个落了大锁的木门,新油的大红油漆,门上还装着许多门钉,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内藏宝物”的感觉。

那门口有几个看守的人坐在一处聊天。

“嘿,你们说那个算什么?前儿我一个南方的亲戚来找我,说他们那儿有个什么逍遥楼,里面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倌儿,都销魂得紧,只是这个太高,一般人可进不去。”

长夜无聊,其中一个看守说着远方的艳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神色中掩不住的失望。

另一个拍拍打打地笑话他:“得了得了,就你那点子银子,都不够路费的,还是不要肖想了,咱们这儿的窑姐儿还不成吗?虽说长得也就那样,可性子辣啊~”

这个人一提起这事儿,几个看守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难忘的画面,话语间也就越来越不上道了。

薛虹听了半晌,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也觉得脸红。只不过这场对话没能说很久,几人说着说着只觉得头晕目眩,不一会儿也全体“哐当”了。

“这群流氓!”

薛虹在倒着的看守身上摸索了一阵,果然找出了钥匙,打开厚重的大木门,还有一个内室,另有一道内门,推开内门,里头的景象让薛虹惊得半天合不上嘴。

这也就是库房了,大小得有那么四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大致分为三个区域。

正中间有一些摞得高高的大箱子,打开看时满满当当装得都是五十两的银元宝。另有四五个小小巧巧的箱子,里头装的却是金元宝。看成色,这金银算不上顶好,也没有省藩的印记,但是数量不少,怎么也能合个几万两银子。

左边也是箱子,装的却都是珠宝首饰。这些东西的成色可就太过参差不齐了些。小到鎏银的铜铁簪子,大到全套的赤金头面,间或几串珍珠、翡翠、玛瑙,零碎的那些,一看就是常年搜刮平民百姓们所得的东西,略齐整些的虽入不了薛虹的眼,却都是真金白银值钱的东西。

右边那一堆于价值上来说就不如刚才说的那些个了。那里摆着一大排的柜子,上面摆着的是一些玩器摆设,除此之外,别说什么字画书籍,就连绫罗绸缎在这里都是找不到的。

最让薛虹发笑的就是这右边摆的东西了。这里头没有一个珍品不说,竟连精品也找不出一两件,大多都是看着漂亮的赝品。不过看着那些被束之高阁的赝品,想起骆老六这个土大款遭人猛宰的样子,薛虹倒是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

这个库房还有很多的地方是空着的,只怕骆老六再“努力”几年,也就能把这整个一间房都塞得满满当当了。只是,薛虹既然来了,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他把这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顺走了。其过程也是简单得很,他只要把手搭在想要的东西上,然后心里想着进空间,这些东西连他自己本人就顺利地进到了空间里。

薛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身负随身空间,说真的,开了这样的外挂不出来偷东西真是亏了。

喜滋滋地忙活了头一个时辰,骆老六的家的库房算是彻底让薛虹给搬空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薛虹心里满满的成就感,但是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突然想起放在门口的半桶红油漆,邪邪笑了一声,把油漆桶提进来在墙上好一番涂抹,看了看自己的大作,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离开的时候路过厨房,薛虹还不忘给老骆家来了一场大火。你们家房子不是做工考究雕镂精致吗?那我就专挑那个工艺繁复的檐角窗棂去烧,又解气又着得快,真是一举两得。

跳下墙头没多久,就听见骆老六的宅子里噪杂一片,这火光惊醒了所有睡着的人。

彼时骆老六正搂着娇嫩的小妾呼呼大睡,他府上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管家骆三儿不管不顾地便冲进房:“老爷,老爷快醒醒,咱们家走水了,着大火啊!”

第七十七章 天理昭彰

“哎呀,老爷~!”

美娇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只穿了件肚兜的小妾直往骆老六怀里躲。

床上的骆老六身材臃肿,却也是奋起一脚踹翻了管家,手上还不忘拿被子给自己的美妾遮掩春光。

“好你个瞎了心的玩意儿,这是哪里你就敢闯?来人,给老爷剁了他的命根子!”

家里起了这么大的火骆老六不生气,怎么这时候还如此计较管家的莽撞失礼呢?

原是骆老六本在睡梦之中,冷不丁被管家闯了进来,先是受了场惊吓,倒真没听清他嘴里说的是什么,只惦记着平日里下人们嚼舌头根子说这小妾与管家隐约有些首尾的事情了。

此盛怒之下要阉了管家,却是喊了两嗓子没人应他,骆老六这才觉出不对。只听见屋外头都乱成一团了,杂乱的脚步声里还有急促慌张的喊声:“走水了!快救火啊!”

骆老六面色一白:“这是怎么了?”

管家这才丧着一张脸:“哎哟我的亲老爷,家里走水了,着了好大的火。您快看看去吧!”

骆老六这才爬起来,匆忙穿好衣服出来一看,整个宅子早已火烧连营!

“快!快来救火啊,快来救火啊!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

骆老六吓得屁滚尿流,却是丝毫不关心自己家中妻儿老小的性命,只不住地催人救火。

亏得他家选在了腹地,别的人家离得都远些,并没有被这场大火牵挂。村民们夜里也听见骆老六家着火,却个个抱着膀子看笑话,有怨那火烧得不够旺的,更有拿出了预备年下放的鞭炮即刻点燃的,如此忙乱了一夜,一场火把个骆老六的家烧成了一片瓦砾场。

火势彻底下去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骆老六见自己家的亭台楼阁烧得如同黑炭一般,心也跟着灰了。

忽想起自己家的藏宝地,也顾不上叫人去查探,他自己连滚带爬地走进了后院,见到两扇大门被烧得斑驳却还完整地立着,心中庆幸,还好在大火之前给库房做了一番修整,这才没有将家中财物焚烧殆尽。

事到如今能够如何呢?家里还有银子,烧毁的房屋再建也就是了。

骆老六稳了稳心神,打算进去看看自己的宝贝们,谁知走到门口,惊道:“这门锁怎么是开的?”

他心中咯噔一下,心说怕是那些看库房的小子们趁乱搬走了些财物也未可知?

“呸!没心肝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还不餍足,竟敢趁火打劫!待我查查少了些什么,定叫你们这群王八犊子原模原样给老爷我还回来!”

这一边迈脚进门一边嘴里头还骂骂咧咧的,那一边看到空空如也的库房,骆老六只觉得浑身发凉,再看到墙上用鲜红油漆写下的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他的身上,骆老六大叫两声“报应”便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外头的家下人等听见库房的动静,只乱着进来搬骆老六出去,却不认识墙上鲜红的大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千金散尽,家破人亡!

骆老六家房屋被烧毁,库房被洗劫的消息不胫而走,清口县上上下下的百姓,凡受过老骆家欺负的人,脸上都挂起了难得的笑容。

这几日县城上下众人谈话的内容皆是骆老六的报应,听说打这儿起骆老六就被吓傻了,家中的几房姬妾跑了,下人们散了,只有骆老六和他的媳妇并两个未成家的儿子住在钱一平临时给他们安排的房舍里。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居罢了,骆老六现瘫在了床上,他妻子从来就是个享惯了清福的人,连家务都做不明白,哪里照顾得周全?

两个儿子原先也是一个赛着一个胖,现在看来却是个个面黄肌瘦,成天靠县衙的救济为生,自己却是没有分毫赚钱的本事。

不仅如此,这宅院前后每天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上门的骂街的百姓,他们甚至彼此有了默契,每天分时辰有规矩有组织地轮番上阵,保证了骆老六他们家从鸡啼到日落的这个时间段里都有人蹲守谩骂。

所以骆老六败了家之后的日子过得也算相当“精彩”了。别的做不了,却是结结实实给清口县的百姓们找了乐子,也算是他余生最大的功德了吧。

只不过这些事情,薛虹这个始作俑者却是在好几天之后才听说了。

倒不是他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看热闹,却是打从骆老六家出来之后,他便隐隐感到功法已经到了要突破的关键时期。

其实从骆老六家回来的第二天,薛虹原应跟着他父亲去办公务,因那些事不过繁琐杂冗,薛虹便推说连日来有些着凉,想要休息两天。薛益见此看他脸色却是不太好,只吩咐他好生歇着,也并没多说什么。

玩儿了一晚上火没睡觉,精神能好吗?

得了父亲的特许,薛虹回了放就一头扎进了空间里。

月汐知道他是第一次突破功法,不敢怠慢,让他先把空间里出产的水果和灵泉水服用一些,又全神贯注地给他护法。

领悟功法的机会难得,薛虹不敢耽搁,立即盘腿坐下。

整个过程其实是很玄妙的,薛虹入定了之后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让自己全身的真气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与往常不同的是他竟能感觉到空间的灵气随着自己的呼吸吐纳一点一点流入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打坐了三个时辰,再睁开眼时,薛虹的空间功法《碧霄决》已经达到了一层。

“你感觉怎么样?”月汐叼来一个果子,看着薛虹脑门上的薄汗担忧道。

这《碧霄决》不同于普通武功法诀,每一次的进阶都是对身体的一次改造,对功力的一次提升,算是修真之法的基础。

薛虹一个肉体凡胎,照常理是根本经不住的,又没有事先服用相应的灵药,这对他的身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而薛虹本人觉得除了感觉异常疲乏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在感觉到经脉中越来越浑厚的真气时感到无比舒爽。

第七十八章 罪有应得

“还不错,谢谢。”

薛虹嘴里咬着鲜甜的水果,此时却是很想试一试功法升级后的威力,月汐笑道:“你先好好休息几天回复一下体力吧。才一层而已,除了对你使出的外功招式有提升作用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必太着急了。”

“哦。”

薛虹答得闷闷的,合着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不过就是给已有技能加了一个增强攻击的buff?

其实刚才突破功法的时候确实让薛虹感到了一丝丝的难受,那是语言形容不出来的一种压迫感。

“哎……任重道远啊,真希望以后的每一次突破都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月汐睨了他一眼:“不是说好了带我出去打怪混经验吗?怎么我的第三条尾巴没生出来,反而是你的功力突破了?”

怪我咯?

薛虹抬眼望天:“这个我怎么知道?”

小狐狸又开始心急了,便道:“若是现在有进阶丹可以服用,只怕我们也不用这样苦苦等待,修习之路也能平坦得多。”

“是啊,可是现在就算解锁了淳儿也没有用,没有炼药炉鼎呢!”

薛虹深深一叹,记起月汐说过功法的修习不能少了丹药的辅助,他现在也是很想早一些把灵鹿解锁出来,但是看了看月汐,这养灵宠真不是一般的费劲,一下子养两个,那不得累死?

得了,还是先想办法把空间升到三级,等药炉解锁了再去考虑灵鹿的事情吧。

月汐又瞥了他一眼:“我希望你下一次再提到淳儿的时候能毫不犹豫地把它解锁出来。经验值赚够了没有?够不够升级的?”

薛虹看了看经验值那一栏上显示的数字:2300点,摇了摇头,距离10000点还差了远呢。

“那你还不给我出去接任务?!”

又受到一波狐狸咆哮的攻击,薛虹认命似的出了空间。

因为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他虽然在里面待了很久,连功法都已经突破了,而在现实世界里也不过就是睡一觉的工夫而已。

薛虹这里刚刚出来,便听见棠九拍门的声音:“主子,您睡醒了吗?”

“进来吧。”

棠九见薛虹气色红润了些,心中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东西拿给薛虹看:“这是咱们家大姑娘新做的一双靴子,请爷试一试。大姑娘还说最近在学满绣,等练熟了手艺给爷做一套骑装,来年开春好同大爷打猎穿。”

薛虹捧着手上的麂皮绒短靴看了看,虽是家常穿的鞋子,却是针脚细密,里头更是密密层层嵌着一层狐裘,光是冲这份心思,他也早就满意了十分。

当即拿过来试穿了一番,就觉得这双鞋说不上来的那么舒服合脚,心里更加熨帖了。

“大姑娘的手艺越发精湛,赶明儿针线上的娘子们都要不如她咯。”

“小的看二爷穿这鞋子也好得紧,如今只好生练武,等着大姑娘的骑装吧!”棠九顺着薛虹的话奉承了几句,却似忽然想起来似的,掩着嘴笑道,“二爷可听见一段新闻没有?”

“什么新闻?我这几日都没出屋,没听见什么。”

棠九笑了:“这事儿也不是别人家,竟是上一次爷动怒骂的那个为富不仁骆老六,您不知道,他们家啊……”

棠九从外面好一番打听,把骆老六家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

“……这一场大火烧得真是大快人心,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侠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也没留下个名号来,若是百姓们知道是谁帮他们政治了这骆老六,还不知道怎么感恩呢!”

薛虹听到这儿,讪讪一笑。妈呀,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敢留名?难道他是嫌命长吗?若是不小心被有心人知道他身份随身空间的事……呃,他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薛虹心有戚戚的时候,棠九接着说道:

“不过我听那些村民说,这事儿好像不是人干的。哎哟,爷你别瞪我啊,我的意思是,村民们都在传说这只怕是骆老六平时作恶多端激怒了神灵,是神灵给他的报应呢!要不然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夜之间把个骆家搬得干干净净?还有前儿粮种的事情,除了神佛,谁能半夜三更不声不响地送那么多的粮种还不惊动人的?”

棠九再往后的话就越说越离经叛道了,听着似乎玄得不能再玄了。薛虹虽然不介意自己被当做神灵膜拜,但是这种不经之谈听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他便换了个话题:“那骆老六家如今怎么样了?”

棠九又叨叨叨说了一边骆家如今的情形:“……头两天那骆老六的媳妇还同村里的女人对骂,别看她家败了,那女人的气势可不弱呢。后来是因为村民人多势众,她才渐渐偃旗息鼓不敢吱声。只每次受了气了,她就回屋去那笤帚疙瘩打儿子,有时候还打瘫在床上的骆老六,这家的日子也算的彻底没法过了。”

薛虹冷哼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因你一家,竟要连累清口县数十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你过去做的恶够多了,是该还了。

而对于骆老六这样的人来说,一朝夺走他视作生命的财富是比死更加严酷的惩罚。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才能还复来呢。

只有凭自己的能力赚钱的人才会看淡钱财,也不愁没钱花,因为人家有本事,什么时候没钱了什么时候去赚呗。

像骆老六这样,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压榨百姓,薛虹这一下子就把他多年来所赚下的家业搬了个精光,还一把大火把他的家都烧成了废墟,这等于绝了骆老六一辈子的指望。

再加上墙上血红的十六个字,让他真的以为这辈子做下了无边恶事才遭逢报应,也吓破了他的胆子,所以这人才得了失心疯。

“善恶到头终有报,且不去议论他了。”

薛虹正要去给自己的母亲请安,竹西进来回道:“二爷,前儿您在码头遇见的那些尚武村的村民来到县衙说要找您,还带了不少东西呢。”

第七十九章 尚武村民的本事

“是吗?让他们进来吧。”

因借宿县衙,薛虹只在厢房见了村民们,原来是常槐山和常勇并几个壮年人带着几件大猎物来县衙找薛益,偏薛益带着薛蟠公干去了还未回来,只有薛虹在这里,便带来了这里。

常槐山等见了薛虹要跪下磕头,让薛虹一把拽住:“起来起来,我不是官老爷,也不是老太爷,平白无故跪我作甚?若这样,我就叫人把你们都打出去了啊!”

薛虹的威胁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几个人还是跪了下去,薛虹无法,侧了侧身不肯受全礼。

常槐山起身后便把身后带来的东西展示给薛虹看:“从薛老爷来到了清口地界上,没少给我们这些穷苦人做好事。前儿码头工人的棉衣,村庄孤寡老人的救济银子,还有军前效力之人的家眷也都拿到了欠着好几年的抚恤银两,就连各个村庄所上的税银都重新规定了一遍,如今我们只需要上缴从前的一半税银即可,这都是薛老爷的功劳!这寒冬腊月的,地里没有好东西,只有我们村庄会武的小伙子们进山掏了几个大猎物的洞,得了这些,特给薛老爷送来。”

薛虹听了恍然大悟,原来他父亲这些天在清口县忙的这些事情终于有了结果,还算那个钱一平有脑子,肯配合父亲做几件好事,否则父亲若是在圣上跟前说他几句什么,只怕这个人就要死在这清口任上了。

再看看尚武村民带来的猎物,薛虹心中倒是暗暗吓了一跳。

一只野猪,五头成年的鹿,十来只兔子还有几只山鸡。

“这……都是你们新猎来的?”

要知道从薛家下船到现在不过过去短短几天的时间,这群村民不是在分发粮种之后才陆陆续续回家的吗?他们尚武村的人身手都这么好?

这些猎物肯定不是买的,如果有那些钱,早就用来买粮种了,要知道,野物的价格可比粮种贵多了。

不对啊,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好的身手,动辄都能打到像样的猎物,尚武村应该理所应当地成为整个清口县最富庶的村庄了,怎么可能穷到无粮可种?

常槐山叹了叹:“是啊,这些东西都是勇子带村子里的壮年人进山猎的,这不要过年了嘛,全村上下一家一只兔子够打打牙祭的,往年别说兔子了,连根兔子毛都剩不下,都让那骆老六弄去了。”

薛虹更不解了:“怎么骆老六还管你们进山打猎吗?”

常勇气愤道:“可不是嘛!那个骆老六真不是个东西,说什么进山打猎有猎税银子要交,每个猎户要交的银两多到二十两。你说这打个兔子什么的,哪里能每个月赚二十两?

无奈何,村里几个挂着猎户户籍的人家都是拼了命地和山里这些畜生搏斗,勉勉强强才能交上这银子。这些年,像我们村儿这样会武的猎户们都有死伤,就别说别的村庄上那些人了。猎户都死了一大半了。

可是薛老爷来了之后我们才知道,朝廷根本就没设什么猎税银子,都是……这儿和那个骆老六穿一条裤子,杜撰出来的律条,害得我们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心里还直埋怨朝廷不给我们老百姓活路呢!”

薛虹眨了眨眼睛,实在是难以置信,原来还以为骆老六就是个地主老财,欺负欺负农民,太高一点佃费,却没想到他竟然把手伸进朝廷这么深,还敢编纂律条?喵的,说到底还是小爷我涉世未深,想得太浅了,真应该当场杀了这骆老六,这家伙的罪行够好几个斩立决的了。

常槐山见薛虹神色凝重了起来,故意岔开话题道:“这骆老六一家子就是坏事干得太多了,这不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派神仙下凡惩罚他了吗?他如今能落得这个下场,咱们百姓们也算是熬出头了,是吧二爷?”

薛虹听着这话,心知常槐山是不忍见他动怒,却是忍不住问道:“他们家还做过什么坏事?都说给我听听。”

好家伙,这一问不要紧。众人因已经见到了骆老六的下场,也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把他们家这些年的恶行全部说了出来。

什么强买强卖、霸占妻女、虐打奴仆、横行乡里,说得那叫一个热闹,一直了得有一整个时辰,这把薛虹这个气啊,骆老六简直就是脑袋长疮脚底流脓这么个坏透了的混蛋玩意儿啊!

说到最后,常槐山见时辰不早了,便要起身告辞,薛虹把手放进怀里摸了一下,其实是以这个动作为掩饰,从空间里骆老六家的那堆财物里掏出了一个金元宝交给常槐山,说是买猎物的钱,常槐山说什么都不肯要。

薛虹扳着脸:“我且问你们,我父亲来到了清口地面是不是为百姓做了几样好事?”

众村民皆道:“可不是嘛,我们都感念薛老爷。”

“既这么着,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送这些东西,知道的说是你们的感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父亲图你们这点子东西,在这里收受贿赂。我大清律法严明,我看你们也不是来谢恩的,你们这竟是存心给我父亲编排罪名呢!”

这句话吓得常槐山脸色都变了:“哎哟,薛二爷这话可太过言重了,哪里的官儿不收礼呢?再说这都是山里的活物,我们凭的是本事,又没花本钱,不妨事,不妨事的。”

薛虹不赞同:“山上的活物多了,怎么不见别人弄了来?我知道你们有功夫,可猎户这活儿可是把脑袋提溜在手心里干的。不用说了,你们若是不收这个钱,我也就不要这些东西,你们都抬回去吧。”

“这……收倒是收,可是也太多了些……”常槐山抬头看看薛虹的脸色,见他是当真的,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常勇朗笑了一声:“哈哈哈,村长,您就收下吧。我看薛二爷这是想要行善积德哩~”

“就是!薛家本是皇商,小爷我手里也不差这么点儿银子,你们拿着,明儿我去你们那里游玩多请我喝两杯酒也就是了。”

第八十章 薛府团圆

送走了爽朗勇武的尚武村村民,薛虹脸上的笑容一敛,待到薛益回府,薛虹便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去写清口县的折子?”

薛益一叹:“你也觉出清口县丞的罪过了?我知道你早晚有此一问,让你哥哥告诉你这几天都查到了什么吧。”

父亲这一脸大写加粗的无奈令薛虹有些意外,但是转念想想,区区县丞的官职大多都是捐官得来的,若说这钱一平身负背景也不奇怪。

薛蟠看了看他父亲,一脸苦相,无奈这是父亲的吩咐,他也只好说实话了:“这位钱一平啊,官职虽不大,可来头倒不小。你知道那个骆老六是江南甄家拐着弯的亲戚,却不知道这个钱一平是八阿哥的表亲吧?”

“什么?”

薛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老八的表哥?什么鬼?

老八胤禩的生母良妃娘娘出身辛者库,她的娘家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当年自己进宫以后,家中的妹妹就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地主做小妾,熬上几年之后正妻死了,小妾扶正,而钱一平就是那死了的正妻留下的孩子,算是胤禩名义上的表兄。

薛蟠道:“当我们发觉清口县许多不合法纪的地方,就知道这个县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在这个当口,这里的一个衙役悄悄告诉了我们钱一平的背景,倒不像是怕我们得罪了八爷的人,倒像是特意让我们知道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着实嚣张得很!”

“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那父亲您打算怎么办?”

薛益坐在上首,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薛蟠兄弟两个就看着他那手指头一下、两下、三下……

良久后,薛益咳声叹气:“哎……少不得要拿那个骆老六开刀了。”

那钱一平的来头太大,不是薛家能动得了的,薛益的意思,对于钱一平的过错,能粉饰的就粉饰一番,不能粉饰的就推到骆老六的身上,而那钱一平也不能太过干净,那样就显得太假,还得在这基础上治他一个管辖不力的罪责。

说起来这么一个小小的罪过,对于钱一平来说无伤大雅,八爷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平息这件事对于钱一平的负面影响。

对于这样的处置,薛蟠薛虹两个面面相觑,都露出了一丝苦笑,现实摆在这里,他们不愿意接受都不行——薛家实在斗不过权贵。

薛家父子三人都沉默了许久,他们知道,不管怎么样,只要钱一平还在任上,这清口一县的百姓就过不得什么安生的日子。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企盼下一任的清口县丞会是个好官,至于其他,还真是力不从心了。

看着父亲拟好了折子,又把尚武村民带了来的猎物拣了些好的一并给钱一平送去,薛虹心中失望至极,却不敢显露太多。

县衙的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连薛益也没什么事情好忙,闷闷地待了两天,宫中的圣谕已下,准了薛益携家眷回乡省亲的事情,薛益这先遣官的工作也算是告一段落,是时候继续南下了。

薛蟠兄弟两个知道可以离开清口这个憋屈的地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再有薛宝琴寄给宝钗的家书上写到了薛家二房日已抵达金陵,薛宝钗早已雀跃不止。

这么多年来,薛宝钗只与妹妹宝琴见过一面,那还是旧年间二老爷路过京城的时候小住了半个月的情分。

但是多年来姐妹两个常通书信,虽不见面,情谊倒十分深厚。彼时宝钗是家中的独女,有些什么心事都是同宝琴说的,得了些什么新奇的东西也都巴巴地专门使人送给宝琴,其实不过都是些小女孩子家常玩的小玩意儿罢了。

这一下想到马上就要与妹妹见面,宝钗自然欢喜,一向端庄得体的她也在回南的船上坐不住了,把自己早已准备好要送给家中各人的礼物又翻找了出来,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船又行了半个月,终于到了金陵码头。

船刚靠拢,就有薛家的下人下船查探,不一会儿来报说:“三老爷早早派人在岸边等这了,轿子都是现成的,只请老爷太太和爷们姑娘下船呢。”

薛益听了点了点头:“大寒天的,倒叫他们辛苦。”

一面说着,一面叫人捧了银馃子赏了岸边的仆人一人一个,薛家众人浩浩荡荡往薛氏祖宅,也就是如今的三老爷薛盈家去了。

才到了府上,大门口是薛二老爷薛盛带着儿子薛蝌、薛三老爷薛盈带着儿子薛虬亲迎在此,女眷们坐了轿子穿过仪门到二门,见薛二太太丁夫人带着宝琴、薛三太太曲夫人带着宝琪、宝琼亦迎在此。

众人欢喜着见礼毕,三房大宅中分男女宾设了大宴,又有江南一带最有名的戏班子到府演绎,唱念做打样样精绝,薛家上下一时热闹非凡。

因席间已经混得熟了些,宴后薛蟠便同薛虬一处说笑,薛虹却是被薛蝌拉着,说了些清口县的事情。

这是薛虹第一次见到原著中家道艰难投奔了薛王氏而来,却十分有才能的叔伯弟弟。

薛蝌的谈吐虽算不上十分风雅,却是有意思地紧。这得多亏了他有一个爱玩儿的父亲,说是带着儿女家眷四处巡查店铺去了,可是薛家是个很有规模的家族企业,每一个行当的商铺都有它独立有序的经营方式,连掌柜的都是薛家旧仆,个个都是靠得住的,哪里需要二老爷十分费心?

他不过就是借着个由头,四处游玩罢了。

这倒成全了他的一双儿女,薛蝌是胸臆满山水,才情寄浮生的样子,而那宝琴也是妙语生花,与闺阁憋死在屋子里的小女儿不可日而语。

薛虹原是两世为人,与薛蝌谈讲并不觉得惊奇或吃力,倒是令薛蝌对于这位颇有见识的堂兄刮目相看。

原他是有些不服那些读书人的,尤其是薛虹这样天天上书房为了考科举的读书人。

第八十一章 薛家的女孩儿们

人家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薛虹之流的学子们,每天巴不得长在书房里,就算出门游历也要年纪大些才可,像薛虹这样年纪的,如何晓得天下那么多人文地貌,难道真是书中自有千钟粟吗?

罢了,自己到底是弟弟,薛虹不但比他年长两岁,更是博览群书的真才子,言谈不过为了取乐,很不必争个高低,况且薛蝌深知道自己的见识还不及薛虹万一,所以只有钦佩的份儿,对薛虹的态度也越来越恭敬。

薛虹早已察觉出这个小可爱薛蝌之前在言语上还有显耀的意味,几番谈论下来却是偃旗息鼓,对自己毕恭毕敬了起来。

薛虹心里好笑,忍不住想,小样儿,爷两辈子加起来都活了三十多年了,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而宝钗和宝琴那里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姐姐,你看,这是前儿你信里要的画册。我知道这次回乡过年能见到姐姐,特特亲自动手一副一副装裱好了呢。姐姐答应我的诗集又在哪里?”

宝钗忙把自己的整理的三四本手稿拿给宝琴,笑道:“什么诗集啊,不过就是平日里跟先生学作诗的作业罢了,偏你爱得什么似的,我倒觉得这诗句还欠着火候呢。”

“哪有,我就是喜欢得紧。姐姐的诗词里透着一股子贵气逼人的风骨和清新飘逸的雅意,虽不似大文豪们那般用词,却是有姐姐自己独特的味道哦~”

宝钗被这一番话逗乐了,拿食指戳了戳宝琴的额头:“你呀,最是个嘴巧的,惯会取笑你姐姐我。”

她们两个互赠东西说了半天,三房的宝琪和宝琼早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宝琪比宝钗还大一点,却是阴阳怪气地挑着理:“哟,平日里书信来往得这么勤?这琴儿可是满世界的跑,这样也好通信的?我和琼儿倒是天天住在这大宅子哪儿都没去的,却是连你一封信都没接到过,真真是厚此薄彼。”

宝钗愣住了,她一心只想着宝琴,聊得比较开心,的确是冷落了宝琪她们两个,可是她却没想到宝琪会说得这样直白。

不过宝钗的性子自来是不把这些小口角放在心上的,她笑盈盈地叫莺儿打开了另一个包裹,里面有两块上好的白玉坠子,一个雕着红袖添香,另一个雕刻着花开富贵,还有两条品色上佳的冰晶石的手链,两幅冰晶石耳坠子,还有繁星珍珠头饰,却是两套颜色素一些却极其雅致的首饰。

宝钗拿着红袖添香的那一套给宝琪:“听说琪姐姐已许了江宁知府的嫡长子,这红袖添香的首饰是给你的。”

她又拿出花开富贵的那一套给了宝琼:“这一套花开富贵的是给琼儿的。”

然后她又从自己的行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从里面挑出了两柄宫扇,两个镂空掐丝珐琅琉璃手炉,都是难得的精巧物件,给宝琪和宝琼一人一个。

宝钗笑道:“我知道三叔这里什么都不缺,这一次出来得匆忙,也没什么时间准备,这些东西虽说并不十分稀罕,却是做工极其精巧的,在京城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尤其是那个手炉,原是西洋工匠为了讨好当今圣上的四公主,就是今年刚刚受封为和硕恪靖公主的那一位而做的。听说这种手炉用了什么高强度的琉璃,受热不会炸,反而玲珑剔透,比一般的金属制手炉更能阻热,有好看又安全,四公主喜欢得紧呢!”

一听说是公主的爱物,宝琪和宝琼两个看那手炉的眼神都变了数变,拿到手后不住翻看,心道,果然是难得的好东西。

宝琪对宝钗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哎哟,真是叫妹妹破费了,这东西很贵吧?”

宝钗点了点头:“自然。这是公主之爱物,京中的小姐们有得脸的能得到赏赐,不得脸的便是有钱也无处买去,这两个还是父亲借由皇商之便四处求来的呢。”

听了这话,连宝琼也跟着高兴起来,她悄悄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又使了个眼色,宝琪立马道:“我看宝钗你一路风尘也辛苦得紧了,倒不如早些休息?这儿是琴儿的房间,旁边另给你收拾出了一间,你也好生休息吧。”

宝钗笑着摇了摇:“我们自己省得的,不劳姐姐费心,倒是姐姐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明日再见。”

“好,那我们便回了。”

宝钗使人把宝琪和宝琼两个送到门口,宝琴见人走远了,才嘟着嘴同宝钗抱怨:“她们两个怎么这样啊?就是惦记着姐姐的礼物也不能说得那么白,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姐姐你生气吗?”

生气?

前儿大哥哥随父亲出门路过这儿的时候,父亲也是受了三叔的闲气的,那一次到底是因为什么大哥哥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这一家子的品行如何他们大房一家上下都是知道的。

既早就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又何必同他们认真。

宝钗狡黠一笑:“我哪里生什么气了,她们拿了东西早早走了才正和我的意呢,要不我特特给你留的好东西还怎么拿出来?”

“姐姐,你这是……”

宝钗笑了笑,变魔术似的又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了许多东西,宝琴接过来看时却是惊喜一笑,原来宝钗不仅给她准备了全套上等的鸡翅木画具,还有刚才说的那个琉璃制品,却又和宝琪宝琼的不一样太多。

虽说都是同样材质的东西制作出来的物件,给宝琴的却不只有一个手炉,还有香薰炉、妆奁、脂粉盒。

宝钗把这几样东西一一摆在宝琴面前:“给她们的那个,不过是高价从商人手中买来的仿品,贵确实是贵,只是太过俗气了。你看看这一套,这才是贡上的,因我看到上面是你喜欢的百合花纹样,便要父亲从交好的内务府太监那里买来的,因此特特给你留着,你只看看喜不喜欢?”

宝琴捧起来细细端详,只见这些东西配色新颖,掐丝细如绢发,雕工精湛绝伦,一朵一朵百合花争相吐蕊,花瓣纹理清晰,花茎缱绻交缠,几样东西放在那里,似乎真的能够闻到阵阵百合花香。

第八十二章 小兔崽子,给我出来

这些东西宝琴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抱着宝钗的胳膊:“我的好姐姐,还是你最懂我,你送我的东西每一样我都喜欢得紧。”

宝钗宠溺地抚了抚宝琴的顶心:“这有什么的?东西难得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们琴儿自有这个才情配使这样好的物件,若是给了刚才那两位……哈哈,不过是糟蹋东西罢了。”

这话说得宝琴也是一笑:“真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会这样的,我记得早几年没觉得她们这么眼皮子浅啊。”

“有一个守财奴似的母亲,她们天天耳濡目染,自然如此了。”

“……嗯,有道理。好姐姐,你给我准备了这么一大车的好东西,可我只有这一本画册,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宝钗又笑了:“你的画册才是最好的礼物。若非如此,久居深闺的我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精彩?”

宝钗说着又捧起了宝琴的画卷细看,没有了满身铜臭味的人在场,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风雅多了。

“琴儿,这是画的哪里,能不能同我讲一讲那里的山水和故事?”

薛宝琴和宝钗两个头碰着头,心靠着心,从云贵川陕聊到了漠北塞外,这中间又不知道勾起了宝钗多少首诗来,两人直闹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薛家的女孩儿们便都睡起了懒觉,长辈们体谅孩子们初聚首的欢喜,倒是也没人过来催促。

却是薛家的四个男孩子们决定出门去逛逛。

只是,府门外,薛虹的脸色很难看,说话也不太客气:

“大哥,你得跟着我和蝌儿,若不然,我可不让你出门,还要去告诉父亲,你昨儿夜里同虬儿说的那些话!”

话?什么话?

这事儿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原本薛蝌和薛虹在一处聊天,薛蟠就和薛虬在里间,两人吃着果脯喝了点小酒。

谁知那薛虬酒量太差,才喝了没两杯两只眼睛就直了,这倒没什么,只是他醉后胡言乱语,竟是定准了明儿要带薛蟠去那花街柳巷见识见识,薛蟠不知为何,便一口答应。

这倒是对了薛虬的胃口:“我跟你说,上一次你和大伯来了没几天就要走,我都没机会带你去玩儿玩儿。咱们江南的好处可不全在风景,不尝尝那些美人儿的滋味,怎么叫来过江南呢?”

里间的动静薛虹在外面听见了,他气哼哼地进来拉薛蟠回房睡觉,谁知薛虬见了薛虹还以为他对此也有兴趣,便更加口无遮拦:“哟,虹儿啊,你来得正好。当年哥哥我也是你这么大的时候……嘿嘿,怎么样,明儿跟着哥哥们一块儿走?”

薛虹见薛虬趔趄着向自己走来,手里暗暗使劲儿,看似伸手去扶了他一把,其实是把他身子的重量往下拽,生生把薛虬拽得重重跌在地上。

“虬哥哥是喝多了吧,这话可不要再说了,我们兄弟是不会跟你去的。”

谁知薛虬被这样一摔,酒醒了三分,怒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也就是咱们同姓薛,我才有这样的好事便宜你,却不想你竟这么不识抬举!哼哼,你不去就罢了,我可是要带着蟠哥哥去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未……真是丢人!”

薛蟠其实并不太清楚薛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听懂薛虬言语中的得意和轻视,一瞬间火气就被挑上来了:“谁丢人了?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什么地方还是我薛大爷不敢去的?明儿一早我就跟你走,你可不许耍赖!”

“哥哥!”

得!一个喝得醉醺醺说些不经之谈,一个又莽蠢无知竟不依不饶起来,这可怎么好?

薛虬听见薛蟠的话,笑了笑:“倒是不用起早,那种地方得晚些时候才去得。你既说要去,那我就回房好好休息了,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带你去逛。”

薛虬说完不理众人,搂着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厮就走出了房间,都走了挺远的了,竟还能听见他口中断断续续的春楼小调。

薛蝌年纪最小,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几年,知道薛虬所说的是什么地方,但仅仅是知道,家里人从来不在他跟前说那些事儿,如今听见这些,不仅脸红了,就连耳朵、脖子、后脊梁都跟着泛红,远远看着就像煮熟了的大虾。

“虹哥哥,你看虬哥哥他……他怎么能这样!”

薛虹拍了拍薛蝌的肩膀:“咱们可不能学得像他一样,你今儿听见了就当没听见罢。反正三叔都不管他,你我又操的什么闲心?快去睡觉吧,明儿咱们还一处聊天。”

薛蝌听见薛虹答应了明天还会陪自己聊天,仰起头来甜甜一笑,自去睡觉不提。

薛虹转头看了看还一脸懵的薛蟠,无限心塞再一次袭来。面对这样的薛蟠,他是真的觉得无能为力,又要再一次问自己,该怎么和他解释?

“咳咳,哥哥怎么就答应虬儿了,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吗?”

“嗨~你真当哥哥我傻啊,不就是窑子吗?”

“噗——”

薛虹老实不客气地喷出了嘴里的一口香茗,敢情这大傻子居然知道?

“哥哥怎么知道的?你难道去过?”

薛蟠摇了摇头:“父亲不让我去。可是我知道啊,在奉天的时候听白山鹰他们说起过。那种地方不就是男人去玩的吗?那时候白山鹰说完我还小,不便听这些。可是你看虬儿比我小都去过,我怎么就不能去玩玩了?”

薛虹脑门上的黑线挂在面门,就跟门帘子似的:“那个,哥哥你看哈,父亲既然不让你去那是不是就有父亲的道理?你要是真想去的话,怎么是不是得问问父亲?”

“这又有什么可问的?前儿父亲还说我跟着平总管历练的时候不要太过分依赖,有些简单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的就不要问人。这不过是出去玩儿,还用得着问?”

“呃……”

有些话薛虹若是个三十岁的男人可以说,可他是个八岁的小屁孩,自然是什么都不能说的。既然如此,他也没法子,只好去找了薛益,薛益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直接杀到了薛蟠的卧室,彼时薛蟠都已经梳洗完要睡觉了,就听见门外父亲气冲冲地喊道:“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啊?想去哪?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了!”

第八十三章 哪来的死老鼠

当晚,薛益揪着薛蟠的耳朵,真实上演了一出“耳提面命”,并要他保证不与薛虬这个混蛋玩意儿一块玩以后才堪堪放过了薛蟠。

薛蟠摸着自己的耳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薛虬和白山鹰说的那种地方是……哎呀,难怪父亲会那么生气,这薛虬也是,才几岁啊就……得了得了,不去就不去吧,被笑话也比自己的小身板受损要来得好得多。

在宅子门口听见薛虹黑着脸警告自己,薛蟠摸了摸耳朵:“这耳朵昨儿晚上被父亲揪得生疼,到现在还红肿着呢。你就放心吧,出门在外我只跟着你,行不行?”

薛虹好笑地看了看薛蟠郁闷的脸,心说还好你还有个怕头,要不然你这样的莽撞性子天然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搞定呢。

“哎,不对啊!”薛蟠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大喊一声,又回头怪异地看了看薛虹,“那种地方是……做那个营生的,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知道,你个小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薛虹傻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身后跟着的薛蝌却是嗤笑一声:“哼,还哥哥呢,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真是不怕羞!”

薛蝌这么说着,还用手指头在脸上划了两下,这种挑衅果然成功地激怒了薛蟠:“哎,你个小屁孩儿,我又没同你说话,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哎?你跑什么你跑,给我站住……哎哟,跑得还挺快,站住!站住!!”

费力追这薛蝌跑的薛蟠在心里直嘀咕,堂兄弟什么的,果然一点都不可爱,还是自己家弟弟好,比你们两个靠谱多了!

这俩主子追追打打玩得正欢,苦了他们身边跟着的人,一窝蜂全跟上去护着自家的小主子,生怕有个磕着碰着的回去不好交待。

薛虹正看好戏呢,棠九过来回话:“回二爷,虬大爷昨儿晚上喝多了,到现在都还没起来呢,您不用担心。这会子咱们太太同那两房的太太们正在聊天,我出门的时候太太嘱咐我告诉您,只管带着大爷外头玩儿去,只离虬大爷越远越好,大爷跟着您他放心。”

“哦?怎么母亲也说这样的话?你可听见她们在一起聊的是什么?”

棠九仔细想了想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只是三太太说要让虬大爷早日成亲,可说的年纪似乎太早了些,咱们太太和二太太都很不赞同的样子。”

“可有听见叫薛虬几岁成亲?”

“这个嘛……似乎是十四岁吧?咱们太太说十四岁就成亲太早了些,三太太说什么当今圣上十六岁就大婚亲政,又说农村里十四岁抱儿子的都有,不算早。她说她们一房就虬大爷一个根苗,必然要让他早些成亲的。只是三太太说完这些,咱们太太和二太太的脸色就差了许多了。”

薛虹笑了笑,大概是怕自己的儿子跟薛虬学坏了,那脸色能好看吗?

“好了,我知道了。你打发个人回太太,就说我会带着哥哥去正经的地方玩儿,叫她放心。也告诉二太太一声,蝌儿是个好孩子,我拿他当我自己亲兄弟,叫她不要担心也就是了。”

棠九听了薛虹的话一头雾水,却还是找人传话回去了,等棠九回来,薛虹吩咐道:“快去街上看看哪里有热闹瞧的,一会儿我好带那俩祖宗去玩玩儿。”

可不是祖宗嘛?这两个吵吵嚷嚷的谁也不肯让谁。还得薛虹过去劝架,只是这小孩子吵嘴,真要叫薛虹来劝,他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棠九的速度极快,去而复返道:“三位爷,你们前面街上看看吧,有好热闹。”

薛虹笑问:“是什么事情?”

“前面有一个酒馆出了好些死老鼠,一群打酒的客人坐在门口嚷着退钱,好多人围在那里看呢!”

薛蝌听见死老鼠,头皮都麻了:“咦……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卖酒的人家不讲究,被人家主顾发现了老鼠,赔钱也是他们该着的,不冤枉!”

薛虹乐了:“你可看到有多少死老鼠?”

“哟,爷这话可问着了,小的就从那酒馆门口一走一过,只见那门边儿都要堆满了,少说也有二三十只呢。”

呃……二三十只死老鼠聚堆儿,这个画面不能脑补,只要一想,薛虹就觉得胸腔一阵翻涌,但就因为如此之多的死老鼠,倒是坚定了薛虹前去一观的决心。

他冲恶心地不行的薛蝌和薛蟠道:“若是普通人家的少爷们,遇见这种事情不知道内情当做新闻听听的也就罢了,咱们这样人家,开了那么许多店铺,若是还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就要让人笑话了。依着我说,这个酒铺子该是叫人算计了。”

“算计?怎么个算计法?”

提到这个,薛蟠的眼睛亮了。他之前跟着薛平在商铺里面打发时间的时候也听他讲过一些背后阴人的手段,经薛虹这么一提醒,他脑中似乎闪过了些什么,只是太快,一时没有抓住思绪。

薛蝌倒是沉下心来好好地想了想,不一会儿他便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哪里的商铺人家墙根儿没有砒霜粉?这砒霜粉又不是天天都要想着撒,十天半月来那么一丁点儿就可以了。就算这酒铺的伙计平日里懒得皮疼,间或出现那么一只两只的死老鼠倒不稀奇,可是铺子一下子同时出现那么多的死老鼠,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叮,解锁支线任务,调查酒馆死老鼠真相,奖励经验值200点。’

听着系统发布的任务,薛虹一阵一阵发笑,这不是逼着自己上前八卦去嘛!

闲话不叙,小哥仨儿来到了被人群围着的酒馆门口,身边跟着的下仆为三位小爷分开众人,待三人看到酒馆门口那堆老鼠尸体的时候差点没直接吐出来,灰不拉几的堆得跟小山似的,太恶心了!

而薛虹悄悄用了一下探脉技能,这些老鼠的死法那叫一个齐全,有吃砒霜毒死的、有冻死的、有被老鼠夹子夹死的、有被打死的、有被砸死的……

第八十四章 酒馆闹剧

别的不说,就说这么些死得形形色色的老鼠要是真的是在这同一间酒铺子里被发现的,那这酒铺得乱成什么样?

薛虹看着这堆老鼠,心说这个背后使绊子的人心得多损,这得亏是在冬天,若遇到个艳阳高照的夏天,别的不说,就这股子臭味就够这酒馆受的。

哪怕辩白分明了,众客官知道了他们家是被人陷害的,单有这个味儿就够这酒馆好些日子不开张的了。

离近了看,这酒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醉云轩。里头也是挺齐整的模样,楼上楼下两层,能同时接待十来桌客人,看挂在墙上的酒牌,这里的下酒菜也都是很普通的那种,一楼大厅内有许多木头篷架,能放酒坛子的地方都堆着大大小小的坛子,提鼻子一闻便能闻到醇厚的酒香味。

不用说,这样的酒馆看起来名不见经传,只怕那酒却是上好的。

就在大厅正对门口的这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一个穿着长衫,是个书生模样,大冬天的还手拿一把折扇,跟这儿扇着。面色很是难看,坐在那里不说话。

第二个是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他正扯脖子大喊:“就你们这样的店家,也太黑心了些,铺子里这么多死老鼠,卖给我们的酒能干净吗?”

另一个戴着瓜皮帽子的小老头也在那附和:“就是就是!今儿这是被我们哥仨儿给发现了,要是我们没发现,这些个死老鼠是不是就掉酒缸里了你们都不管啊?”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围观的人就有那个嗓子眼儿浅的,直干哕。

门口站着的就有一个青年不干了。

“哎哟嚯,可恶心死我了。我说黄三儿,你说事儿就说事儿吧,讲得那么恶心干什么?”

这个青年是瓜皮帽子黄三的邻居,他们这一片人家平日里打酒都到这醉云轩来,黄三儿说得这话都不能听了,他们这些人哪个没喝过醉云轩的酒?一想到是死老鼠泡的,好家伙,门口这一个两个都在那难受着呢。

“哎呀,我说刘掌柜,你们这酒铺子也就别干了吧啊,你看给这些街坊们恶心的,往后你们还开得了张吗?”

那个大胡子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刘掌柜早就已经一头的薄汗了,他是个老实人,待要解释,可这些死老鼠刚才就是这三个人从自己的铺子里翻出来堆在门口的,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么多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叫他从何解释?

“这……我……”

这刘掌柜为难之际,那个久未言语的书生站起来说了句话:“刘掌柜,你也不用为难,要想继续营业下去,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什么主意,您说,您说。”

“这老鼠是在你的铺子里发现的,为了打消大家伙的疑虑,你须得把这酒缸里所有的酒,还包括后院正在发酵着的,乃至于酒糟、酒曲,还有这些个酿酒的工具全部都换了个新,重头开始,重新再酿新酒,这样就能打消大家伙儿的顾虑,往后再来你这里买酒也就放心了。”

“这……这算什么好主意?我老刘家在这里做酒贩酒几辈子了,用的东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工具,酒糟酒曲也都是秘方,连那酿酒的桶子都是结合了几辈子人的酿造经验才得出了尺寸特质出来的,这些东西是这醉云轩的命脉,怎么可能说换就换?这要换了,酒馆也就开不下去了啊!”

“哦?那既然这样,你就给所有来过你酒馆喝过酒的主顾们赔款道歉吧,要是实在不行我劝刘掌柜您就把这醉云轩连同配方什么的都出兑了,自己该行算了,反正你们家在这酿酒的行业里也臭了名声,往后也是卖不出去酒了的。”

“你……你……你……”

刘掌柜气得脸色铁青,却是到了关键时刻嘴还拙了起来,竟“你”了半天没说句整话出来。

薛虹看着这三个货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弯了弯嘴角,回头悄悄吩咐棠九去找金陵县的一位班头,名叫胡善雷的人。

这位胡善雷虽然只是一个班头,但是这个名字在金陵县城的百姓耳朵里都灌满了。此人很有才干,最难得的还是个嫉恶如仇的善人。

而这边刘掌柜被这三个人气得双手直哆嗦,指着那人要骂还没骂出口,自己就先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这醉云轩就乱开了,几个伙计围过来又给掌柜的掐人中又捋胸口,直呼掌柜的要被气死了。

那三个见刘掌柜这样了,似乎也是怕真的闹出人命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恶狠狠地说:“今日我们喝了你们家泡了老鼠的酒就是不行,但是看你们掌柜的都晕倒了,今儿就先这样,等明儿,明儿我们定会上门来讨要说法的!”

说完这句话,这三人就走了。而周围看热闹的,一看今天喝了脏酒的正主儿都离开了,大家伙也就一哄而散了,只有那几个素来与刘掌柜加好的街坊还帮着照看一二,这些且不用多叙。

只说薛虹眼睁睁看着三个人穿过了小巷子,一手拉薛蟠,另一手拉薛蝌,悄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叫九儿去叫了衙门里的胡头,等胡头来了,你们让他在这里详细问问酒馆刘掌柜今日发生了何事,我自去跟着那闹事的三个人,看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猫腻。”

这些话说完,薛虹也不理这哥俩,兀自离开了,等薛蝌抬头想要同薛虹说话,却早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哎,这……蟠哥哥,我虹哥哥哪里去了?”

薛蟠嘿嘿一笑,自豪道:“我们家虹儿身上有功夫,这会子早就追坏人去了,还等你叫他呢?”

“怎么……这么快吗?”

薛蝌睁大了眼睛看着薛虹离开的方向,只觉得眼睛瞪得发干,愣是连薛虹的衣摆都没有看见。到底是虹哥哥啊,真是厉害!

薛蝌对薛虹的尊敬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而薛蟠这里看到人群散去了,刘掌柜却还倒在地下,便急得不行,冲上去拨开众人:“喂,刘掌柜,你先别顾着生气啊,若是你先气坏了身子,爷几个费心思揪出背后害你的小人来又有什么用处?”

第八十五章 奶娃娃亮拳头

薛蟠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刘掌柜心中的绝望稍缓,扎挣着睁开眼睛,看向薛蟠,见他华服加身,一身富贵,便问:“这位公子方才说什么?”

薛蟠见他也是可怜,叹了口气刚要解释,这边棠九便领着一个衙役衣着的人来了,想必是衙门里的那位胡头。

只见这位胡头四方的脸,浓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通身压不住的正气。棠九引着他过来,说道:“胡头,这位便是我们家大爷了。”

薛蟠上前打量了此人一会儿,转身对气怒交加的刘掌柜道:“衙门里来人了,你店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跟这位头儿说说,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自有公断,朝廷里的大爷还能屈了你不成?”

薛蟠也听过这个胡善雷的名号,但是他经过了清口县的事情,对这些衙门里的蛇虫鼠蚁已经十分反感了,心说我不管你这个人是真仁义还是假仁德,先把个办案公道的高帽给你扣上,也不怕你不尽心尽力地办这趟差事。

薛蟠这又回身,对着这位胡头一抱拳:“这位头,见礼了。事因我们兄弟几个路过这个酒馆,远远看见围了许多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是酒馆里出了许多死老鼠,正有那酒客坐在门口闹事,只是这中间似有蹊跷,所以请来胡头辨明是非。”

这位胡善雷在衙门快、壮、皂三班里头分管快班,平日里负责刑侦,地面上出了什么案子大多都是他负责。

棠九去衙门口找他的时候就把自己家主子的名姓给通报了一番,胡善雷知道来人是皇商薛家,更加不敢怠慢,见薛蟠也是该有的礼数一应皆有,他也忙拱手见礼。

这位胡头刘掌柜自然也是认识的,这金陵地面上许多案件都是他给破的。

掌柜的一见到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起来:“哎哟,原来是胡头大驾光临,那我的冤屈可得以伸张了。胡头啊,您也是常来我的酒馆里喝酒的,这街里街坊的谁不说我醉云轩的酒香醇地道?您什么时候见到我的店铺里出过老鼠?

今天来了三个客官,他们照常的点菜喝酒,喝到了一半却说我的酒里面有一股杂味,然后他们三个就像强盗一样硬是闯进了我的后院,叮叮咣咣地忙活了好一阵,竟从我后院里弄出来一大袋子的死老鼠出来,就倒在那个门口,您说说,这让附近的老主顾们怎么想?以后我这醉云轩只怕是再也不能做生意了!啊……我没脸啊,我愧对列祖列宗……”

说到最后这位刘掌柜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他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谁曾想到有朝一日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位胡头从一出现就酷酷地没有说话,听了刘掌柜的哭诉也不过就是点了点头:“嗯,这些事情我知道了,如今且问你,那三个人进来喝酒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比如大包袱什么的?”

刘掌柜擦了擦眼角,仔细想了想:“我们酒馆平日里人来人往,连我带两个萧伙计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竟是没有注意来的人有没有带着东西。”

正问到这里,薛虹从远处走来,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个刚刚离开的黄三。

这黄三刚才走的时候还挺横,如今鼻青脸肿的,双手反剪着绑在了身后,被薛虹押着,臊眉耷眼地来到了酒馆门口。

胡头一脸诧异:“这是……”

薛蟠上来笑道:“给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兄弟,他拿住的这个正是刚才在这酒馆里闹事那伙人其中之一。”

薛虹打眼看了看着胡善雷,心中暗赞,也习惯性地上前躬身施礼,却被胡善雷一把搀住:“不敢不敢,秀才公折煞我了。且说一说这是……”

薛虹愣怔了一下,但是很快适应了过来,面露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身有秀才的功名,上了衙门见大老爷都可以不用下跪,如今他要给区区一个衙役行礼,自然是他的礼数周到,但是胡善雷断没有受这一礼的道理。

薛虹踢了跪在一旁的黄三一脚,怒道:“这小子胡头你可认识?”

胡善雷看了看,点点头道:“认识,此人名叫黄三,是这附近的一名地痞。”

“这小子伙同了另外两个人一起陷害了刘掌柜的,你自己说这是怎么回事!”

薛虹又给了黄三一脚,疼得黄三直哎哟:“哎哟,哎哟……我说我说,小爷您别打了。”

嘴里说得好听,可这黄三却是偷着眼打量四周,也不知他发现了什么,一直往他左前方使眼色。

薛虹奇怪,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却是看见了一名身穿伙计服装的小个子站在墙角。他眼疾手快,上去就逮住了这个下个子,拎着他的脖领子就把人扯了过来。

黄三见状,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这怎么……”

薛虹怒了:“什么怎么怎么的?你一直看着这个人,你认识他?”

被薛虹弄过来的小个子不认识薛虹,不过是被他灵敏的身手吓住了不敢出声。待看到了胡头,心说完了,这是个铁面无私的黑面神啊,在他面前还有什么谎言拆不穿的?

“那个……胡头……我……”

胡善雷看了看他,奇道:“你不是得月楼的小伙计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得月楼可是这一带有名气的饭馆,只是隔着好几条街呢,步行怎么也要半盏茶的工夫才能走到,这小伙计没事跑这儿来干嘛?

薛虹一听这人竟是得月楼的,便笑了笑:“黄三儿啊黄三儿,你当得月楼掌柜的会派人来救你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今天你落到了小爷我的手里,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识相的就把你犯下的那些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还人家刘掌柜的一个清白,否则今天,小爷叫你横着回去!”

眼前这个画面是很有意思的。

薛虹一个八岁大的奶娃娃,晃悠着他那白嫩嫩的小拳头,其实对于黄三儿这种成年人来说本该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偏他已经领教过薛虹的厉害,浑身的伤痕就是印证啊,再有一个都没看清薛虹身手就被拎过来的得月楼小伙计在这里,这周围所有的人都没有嘲笑小小年纪的薛虹,反而觉得这奶娃娃威风凛凛,众人皆肃然静默。

第八十六章 无德少东家

“别别别……小爷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黄三心说,我常年干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人拿住我,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犯在一个奶娃娃手里了呢?偏这个奶娃娃又着实的厉害,身上的功夫好厉害,叫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挣脱?

就黄三这种进衙门跟进自己家后厨房的人,其实见着衙门里的人是不怎么害怕的,因为他做的那些个鸡鸣狗盗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太小,衙门里的官差才不管你那些,有些事情也是能用银子平下的。

所以这些年黄三儿虽也蹲过几次监,却也是没待够几天就被放出来的,真没捅出什么大篓子出来,可是今天,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邪门,不对啊。这小奶娃是哪里来的,怎么就这么厉害?

得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说谎,黄三把心一横,都说了吧。

其实事情的起因皆在得月楼。

得月楼在当地是个很有名气的饭馆,菜品味道鲜美,价格公道,很受当地人的喜爱。当然,这些说的都是得月楼没换老板之前了。

上一任老板因为年纪老迈,回乡养老去了,就把这摊子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可他的儿子着实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许多老伙计也不愿意追随这位少东家,纷纷辞工离去,所以现如今这得月楼生意可是大不如往年了。

后来这位少东家为了重振得月楼的招牌,花重金四处寻觅好厨子,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好容易找到那么一位,人家祖上曾经做过御厨,傲气地很,出菜全看自己的心情来,很是不给这位少东家面子。

厨子不好找,那就在菜谱和秘方上下点功夫吧。说起来也是寸了,这位得月楼的少东家自己就是个好酒的,前几日偶然的机会路过了醉云轩,闻到这里的酒香不同别处,香味更加醇厚绵长,心想若是这样的酒只在我得月楼里出售那该多好。

于是少东家便上门求酿酒的方子,但是这东西是人家刘掌柜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一家几口人糊口的东西啊,凭他少东家出多少银子刘掌柜也是不可能卖的。

这少东家备了足足的银子,好说歹说最终还是没有得偿所愿,于是就恼羞成怒咯。也不知是谁给出了这死老鼠的馊主意,少东家竟找来了黄三这样的地痞流氓,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找几个同伙去醉云轩放死老鼠。

“我原是之前来过这酒馆一回,借着去后院出恭的机会把装着死老鼠的袋子偷偷藏在了这店中,今天来时一闹腾,把那死老鼠搜出来便有了由头,借此发难,好逼得刘掌柜做不了生意,那得月楼的少东家此时再出高价买酿酒的方子就不怕刘掌柜不卖了。”

刘掌柜听了黄三的叙述,气得面色铁青,却依然怒极嘴拙:“你……你……你……”

四周本来散了的吃瓜群众们在胡头来了之后又一点一点聚齐了,这一下子听到了黄三口中说的话,人群中便传来一片唏嘘。

“天啊,这得月楼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这传了好几辈子的金字招牌不是要活活砸了吗?”

“就是啊,他们的心也太毒了些,这样一来让刘掌柜的一家今后以何为生?虽说给银子买秘方,可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哪里有天天守着酒馆天天见着收益的好。”

“可说的,真是世人想不出的馊主意都让他们想到了。”

“嗯!如此黑心肠,能做出什么好菜肴?以后我不去得月楼吃饭了!”

“对,我也是!”

……

这得月楼的小伙计耷拉个脑袋不说话,黄三儿倒是面不改色,没见什么反常,只是问胡善雷:“头儿,这事儿说到底是得月楼起的幺蛾子,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如今我也知道错了,您看……”

胡善雷瞥了他一眼:“跟你一起来闹事的是什么人?”

“这……这……”说起这个,黄三儿有些犹豫,但是看了看胡善雷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倒是不敢再瞒着,“那都是绿林道上的朋友,江湖上都有贺号的,一个叫玉面神行宁非,另一个叫黑风少保狄亮,嘿嘿,就是……就是衙门通缉了好几年的主儿。其实……其实都是他们领的头,我就是个小人物,头儿你看是不是能放了我?”

“是非对错自有公断,放不放你不是我说了算,还得听老爷发话,”胡善雷从薛虹手里接过绑着黄三儿的绳结,又问了薛虹一句,“若是县衙升堂审理这件案子,薛二爷可愿意上堂做证?”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200点。’

呵,任务终于完成了。

薛虹笑着对胡善雷点了点头:“小事一桩,我一定去。”

胡善雷向薛虹深深施礼:“那小的就在此多谢秀才公了。”

这话说完胡善雷带着黄三儿回了县衙,这嘴拙的刘掌柜似乎才回过神来:“这位小爷竟然是秀才吗?”

这时候一旁的棠九站出来扬了扬脖子又挑了挑大拇哥:“那是当然,我们家主子不是别人,乃是京城皇商薛家的二公子,年方八岁,是今年的新科秀才。”

好家伙,这下好了,人群中就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议论起薛虹的秀才功名来。

薛虹斜睨了棠九一眼:“谁让你这么高调,回去等着领罚吧。”

棠九讪讪一笑,心说你刚才拼命给我使眼色,不是让我出来给你散威名的吗?难道是我看错,还是你今天只是眼睛不舒服?领罚?小意思啦。

刘掌柜跪下来给薛虹磕头:“原来是薛二爷啊,小的有眼无珠,还得多谢薛二爷仗义出手,小的……小的……该怎么感谢薛二爷才好啊?”

薛虹命棠九搀起了刘掌柜,笑道:“可巧这件事情让我们薛家兄弟碰上了而已,其实就算遇上了别人也一样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倒不必谢我,若真要谢时,赶明儿我们薛家收了得月楼,你去给供酒可好?我保证给你个公道的价格。”

第八十七章 薛府祭祖

刚才薛虹跟着黄三到了得月楼的门口,见那酒楼装修得高雅轩俊,一眼便起了爱惜之心。

况且得月楼这三个字在薛虹看来并不陌生,远在几百年后的现代也能听到这个酒楼的名字,能够传承百年,想来自有它的道理。

于是薛虹便一心想要将得月楼收购来,让薛家来好好经营下去。不只为了给薛家添产业,更是因为那三个跨越了百年还能如此熟悉的字眼。

偏他们薛家的二老爷有一个爱好,爱吃。

想当年他决定担风袖月,一览天下山水的时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要完成吃遍天下美食的梦想。

这件事情若是换个别人估计它只能是个梦想,可是对于薛家二老爷薛盛来说,决定事情的关键在于想去不想去,想去的决心有多大,而不是物质上的问题。

于是,薛家二房这些年游遍了天下山水,汇集了天下大厨。这一次回南,二房除了带回来天下各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之外,还带回来几十个手艺精湛的厨师。

虽不是个个有名,手艺却是各有所长,以至于薛家的人虽然住在三房的老宅里,吃的却是由二房这群厨师给颠备的,每天换着不同的花样,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太夸张?不然。

在清时期,江南一带多富商。别管是贩盐的、是贩丝绸织制品的、是贩瓷器的、是贩珠宝钗环的,总之江南商业曾一度发达。

但士农工商,商为最下品。他们虽然有钱,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土财主一枚,社会地位根本就不值一提。

于是这些穷得只剩下钱的大爷们,便在耽于享乐上面花尽了心思,无论什么都可以拿来作为斗富的由头,其中便以园林和家厨为长。

你社会地位低,自然是有很多地方受到限制,但没有人限制你花钱啊。

于是江南一带的富商们一个赛着一个的盖房子,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房子越盖越大,越盖越精美。这就是后世苏州园林驰名中外的伊始。

房子盖好了,就要把人请到家里看看,既来了人就要管饭。口味刁钻的访客对于主人家的厨子要求是越来越高,这又有什么难的?既然有钱,那就花大把的银子雇佣手艺好的厨师在家里养着。

不管你有什么刁钻的口味和古怪的癖好,家中养的厨子多了,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应付得了。

当然,江南一带富商人家养的最多的还是淮扬菜的厨师。

那些年淮扬菜在中国美食界的地位之所以节节攀升,很大一部分原因便仰赖于江南这些钱多了烧手的富商之间的相互攀比。

所以大户人家养一大批厨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而江南人似乎没有人信奉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平民百姓中的孩子们凡是有点门路的都会想方设法地去学厨,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干这行吃香,但凡你的哪一项手艺被有钱人家的主子们看上了,那么这一辈子就算有着落了。

现如今薛虹有心盘下得月楼,但这生意毕竟是在金陵,他们家过完了年自然是要回京城的,这买卖倒不如给他二叔去经营。

于是兄弟三人一行回去,把这事情同二老爷薛盛一说,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二老爷当天就遣人去打听得月楼的境况,自己又去亲看了一回,对这间酒楼很是满意。

当即约见了这酒楼的新老两任掌柜,薛二老爷开出了一笔不菲的价格,老掌柜的也知道这得月楼在儿子的手中只怕经营不善终究毁了祖辈留下的招牌,便忍痛割爱,把酒楼盘给了薛家,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更改招牌。

而薛二老爷接手了这间酒楼之后如何经营,那是后话,不需多记,如今且说一说离年又近了,原选定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开祠堂祭祖。

到了这日,薛家老宅各处正门皆开,礼乐齐鸣,族长薛盈亲开祠堂,亲迎祖架。

薛家世代为商,很多子孙辈都落户在不同的省份,能回本宗过年的实数少数,这一回祭祖,来的也就几十位薛氏子孙,看族谱,其人数不过十之二三。

只见薛府男丁分昭穆排班立定,主祭、陪祭、献爵、献帛、捧香、展拜毯、守焚池的皆有人选,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读祝文。

又有女眷于宗祠内敬献供品,各样菜品、奠酒、供茶,在薛府众女眷手中传了个遍,才摆到供桌之前。

敬献完毕,薛府众人叩拜列祖列宗。众人左昭右穆,拈香下拜,一齐跪下。雅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玲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祭祖之礼毕,又有薛氏长房一家,带领众子女行归宗礼。

薛蟠、薛虹、薛宝钗、薛宝镶四个复又拈香叩首,族长薛盈将他们四人的名字和出生年月书于族谱之上,在写到薛虹那里时,又加上了“年八岁,康熙四十五年秀才”的字样。

自此,薛家长房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祭祖的仪式。

因薛家虽族亲中仍有年长的亲眷在世,在薛府老宅中最年长的却是薛益,祭祖完之后不过是兄弟三家聚首饮宴一回,没什么可说的。

而在江南过的这个年却是令人震撼的,薛虹从来不知道,过个年送年礼而已可以见到那么多的奇珍异宝,什么珍珠翡翠、玛瑙珊瑚、金银珠宝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人用成箱的金元宝做年礼的。

都说江南是膏腴之地,但是商户之间的礼尚往来而已,要不要这么壕气?

难怪圣上会对江南一带的富贵人家颇为忌惮,这些人单一家两家的确是够不上富可敌国的势头,但几家子联合起来,估计财力都可以胜过半个国库。

别的不说,光是薛虹小兄妹四人今年过年所收到的表礼,粗略一算也该有万两之数了。

而毕竟是过年,他们小人家身上也似模似样地揣着几两银子,商议这一起出门上街上逛逛。

这一次却是薛王氏和儿太太薛丁氏亲领着丫鬟婆子带着家中孩子同去,而薛家三房的孩子们,从薛蟠到宝镶,四个男孩和五个女孩一齐出门,好不热闹。

第八十八章 薛虬惹事

两位太太带着九个孩子,连同身边跟着伺候的人,呜呜泱泱得有四十来人,坐了好几辆车。

来到了金陵城的主街道,太太们和小主子们下了车,游览起了四周的店铺。薛虹和薛蝌直奔书店画斋,薛蟠奔兵器店,姑娘们自是逛不腻那脂粉钗环、绫罗绸缎相关的店铺,只有薛虬一个人带着身边的两个小厮和一个长随,一停又一停地看街上的一摊摊杂耍。

两个多时辰后,薛虹和薛蝌从书斋里出来,看着他们身后棠九和竹西一人抱着一个书箱,轩儿和溪儿也是一人抱着一个书箱,两位小主子相视一笑,对于这次血拼的成果似乎非常满意。

而当他们见到薛家的女主子们时,却同时听到了对方下巴掉地砸脚面子的声音。

“母亲,这些……都是你们买的?”

看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薛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说女人的购买欲很惊人,那么选择跟一群富有的女人逛街就是对人类价值观的一种摧残。

薛王氏回头看了看,笑道:“江南的东西虽比不得京城气派,却是样样名贵精致呢。这好不容易回乡一趟,等回京的时候是要往各家送东西的,少不得多买了些。”

就连一向眼光高的宝钗这一次也没少买东西,见哥哥诧异的眼神,她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奢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只是拣了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东西买了一些,相信京中的姐姐妹妹们都会喜欢的,也是尽一尽我们之间的情分。”

而宝琪和宝琼两个见薛虹和薛蝌一脸惊讶的样子,便嗤笑道:“一个是京城来的秀才公,一个是游遍了天下的贵公子,怎么才见到这么点儿东西就惊讶成这样?要知道平日里我们买的东西可比这个多多了,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见三房的两个姑娘撇下众人先走了,薛王氏和薛丁氏无法,只好命人将买来的东西先送一部分回府,再吩咐人好生跟着姑娘们。

而就在众人准备进行游玩的下半场时,跟着薛虬的一个小厮名江涛的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太太、二太太,你们快去看看吧,我们大爷他……”

薛王氏眉头一跳,心说这个混蛋崽子好好的又惹出什么祸端来了?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但是好歹孩子出门是有大人的,她最年长,众人都看着她,出了什么事情回去了也不好同人家的亲生父母交待,薛王氏暗暗叹了一声,紧张地问道:“你们大爷怎么了?”

“回太太,我们大爷原一路看杂耍的,到了前面那个拐角处偶见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甚是可怜,我们大爷就……就有心帮扶一二。可就在大爷要给那女子银子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位穿白衣的姑娘,说那葬父的女子是骗子,说什么也不让大爷给钱,可大爷偏生看上了那葬父女,如今两个人僵起来,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小的们没了主意,这才回来请太太们的示下……”

听了这话,薛王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冷冷道:“哼,这倒正好了,三弟妹不是说了想让虬儿早些成亲吗?这孩子倒是孝顺,想着不给他父母添麻烦,自己就知道在外头找媳妇了。走,我们过去看看!”

薛王氏带着众人跟着江涛来到了薛虬所在的地方,见那薛虬果然面红耳赤的在跟一个白衣女子争吵。

那女子的白色衣衫在这大红高照的喜庆街道下显得格外扎眼,看模样应该是有个十来岁的样子,一张冷艳的小脸上挂满了不屑的表情,看向薛虬的目光里冰寒一片,那眼神似乎还没有看一只狗来得温暖。

“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野丫头,爷有银子,要如何花全凭爷喜欢,你不让爷要她,难道你看上了?告诉你,满金陵城打听打听,只要是小爷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要不到的,就凭你也想来跟爷抢人?哼!”

白衣女子冷声道:“我并不是要抢。这位女子若是真的可怜到大正月里‘卖身葬父’,遇到有钱人帮她是她的造化,我何必拦着?只是这女子本是个江湖骗子,死的也不是她的父亲,我好心提醒你,你如何好赖不分?”

‘叮,解锁支线任务,揭发卖身女子的阴谋,奖励经验值200点。’

薛虹吓了一跳,什么叫做卖身女子的阴谋?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猫腻不成?

薛虬听了白衣女子的话却是一口啐了出去:“呸!谁需要你在这里假好心?实话告诉你,爷今儿就要定了这个女子,不管她葬得是谁的父亲,哪怕是条狗,这银子爷今天也给定了。你若是再敢多言,爷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带走!嘿,别说,你这姑娘似乎长得比她还好看几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爷回府过少奶奶才能过的日子?”

薛虬嘴里说得越来越不是人话,正好被匆匆赶来的薛王氏听了去,她气得断喝一声:“混账,你给我住口!”

薛虬回头一看是大太太来了,撇了撇嘴角,显然没把来人放在眼里,只不过碍于面子,冷哼一声没再开口罢了。

你白衣女子被薛虹的一番言语气得脸色通红,见有人出来呵斥他,还以为是他的母亲。心想说到底这个人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既然他们家的大人都来了,也不用她在这里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

于是她便转身要走,却别薛王氏叫住了。

“姑娘请留步!愚侄年纪尚幼,皆因家中宠爱,故没个礼数,方才若有唐突,我这里给姑娘赔罪了。不过,听见姑娘刚才说这卖身葬父的女子乃是骗子,这是为何?还请姑娘分明是非,好教我等不惑。”

白衣女子回头看了看薛王氏,见她的言行举止倒像是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她便也福了福身子,回了一礼:“夫人言重了。其实我不过就是路过此地,见到这女子卖身葬父,好奇多看了两眼,让我看出其中端倪,又见到了您的侄儿要花钱买她,心中过意不去才出言提醒一二,谁知……也罢,您府上自然不缺这几两银子,就算小女子多事吧。”

第八十九章 招摇撞骗

人家姑娘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到底也没说出刚才事情的原委,场面再一次僵住。

薛虹笑了笑,走到那卖身葬父的女子面前,见那女子一身缟素,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珠,薛虬与白衣女子争辩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显得娇柔怯懦,见薛虹来了,她抬头看了看他,豆大的泪珠又滚下一滴,怯怯唤了一声“公子”,薛虹只觉得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艾玛,这女的有毒吧?

若是普通的贫家女,怎么会有这么勾人的眼神,又怎么能把这楚楚可怜的劲头拿捏得如此到位?

不是薛虹多心啊,而是刚才那一眼集柔婉妩媚于一身,实在是令薛虹心中一震,这眼神,好像月汐迷惑人时候的样子,若不是悄悄探了探她的脉搏,其脉象与普通人无异,薛虹真的会以为她是狐狸变的呢,难怪薛虬一眼看中便拔不出来,这是个尤物啊!

“咳咳,你是要卖身葬父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是啊。小女子家住城外,自幼丧母,从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半年前就生了病了,因家中无钱不能医治,拖了半年,父亲果然倒头不起,留下我一个孤女,大正月里连给父亲买口薄棺的钱都没有,所以才出此下策,到这大街上来卖身葬父。无论是谁,只要能给我为父亲置办丧事的银子,那我便是他的人,为奴为婢都使得的,只要父亲能入土为安啊。”

一席话说得字字血泪,这样看起来还真是看不出什么不妥。好像除了一旁嗤之以鼻的白衣女子之外,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说法。

薛虹锁紧了眉头,又来到地下的那具用破烂席子盖着的死尸旁。薛王氏对于自己幼子的胆大包天已经见怪不怪了,而那薛丁氏见此,忙出声阻止:“虹儿!大正月里的,看犯了忌讳,冲撞了你可怎么好?”

薛虹笑了笑:“二太太莫急,这尸体会说话呢,待我瞧瞧再说。”

薛丁氏再想要说什么,却被薛王氏按了按手。见薛王氏这个做母亲的都没有阻拦,薛丁氏满嘴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

那冷冷的白衣女子往薛虹的方向多看了几眼,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却还是没有说实话的打算。

只见薛虹不过摆弄了那尸身几下,便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喝道:“九儿,去衙门里找官差,后面来几个婆子,把这招摇撞骗的女子给我绑上送官!”

棠九一听薛虹的吩咐,点了点头就奔县衙跑去,薛王氏身后也走出几个婆子,拿着麻绳就要去绑卖身的女子。

那女子见状暗道不好,往薛虬的方向一扑,堪堪躲在了薛虬的身后:“公子救我。”

薛虬是个什么人?他见到如此佳人被那几个婆子吓得花容失色,早就揪心似的疼了,把那女子一下子护在身后:“我看你们今天谁敢动她!”

婆子们见薛虬如此,迟疑了一下,皆回头看看薛王氏,薛王氏又给了薛虹一个询问的眼神。

薛虹摇了摇头:“虬哥哥,不是我说你,你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些。你道这女子是真个出来卖身葬父的吗?按照她的这个年纪,她父亲怎么也有三十岁了,可是死了这个最大不过二十,而且他也不是病死的,而是活活饿死的,怎么就能是她的父亲,她又跑这里卖什么身,葬什么父?”

薛虬哪里听得进这个去:“胡说!你凭什么就说那是个二十岁的人,又凭什么说他是饿死的?难道你是县衙的仵作?谁要听你在这里瞎说,人家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这样,难道你就没有人性吗?”

薛虬身后的女子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心说这位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她的那点子猫腻都让这小公子看穿了?不行,在衙役来之前,她要想个办法脱身。

而薛王氏见薛虬半点不明是非,刚才那位白衣女子也好,自己的儿子薛虹也好,出言提醒他,告诉他这个女子是个骗子,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受人蒙骗、遭人摆布,他倒好,以为谁都是菩萨转世,没有脾气不成?

“虬儿!你这是何等不明是非,难道你的兄弟还会说谎话骗你不成?你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家人?”

薛虬冷哼一声:“我自来便是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我父亲母亲都不管我,我劝大太太还是少操这份心吧!”

这一句话是真真没有给薛王氏这个大伯娘面子,薛王氏气得倒仰,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规劝隔房的侄子,说潜了他必不会听,说深了倒会引起大房和三房的矛盾,真是万分为难。

此时薛丁氏出来打了个圆场:“大太太也不必在这里自寻烦恼了,既然虬儿自己都说了不用咱们管,那咱们不管便是了。来人,派个脚程快的小子去把棠九给找回来,很不必去衙门里找人了,既然虬大爷喜欢,就收了这女子也未为不可,横竖是他自己的事情,叫他自己回去同他父母说吧。”

已有小厮领了二太太之命去了,薛虬当即拿出了一大把银子给身后的女子,还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帮着把她“父亲”的葬礼办了,竟也不让这个“孝女”跟着治丧,只是携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往薛宅驶去。

“哼,真是不知所谓!”那位白衣女子心中懊悔极了,早知道是这样,她才不会强出头,看看这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自己惹了一肚子的气。

宝钗和宝琴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同为女子,她们自然知道刚才薛虬的举动对这位姑娘来说是多么无礼,两个上前深感歉意地施了一礼。

宝钗道:“我等深深感佩这位姑娘的仗义执言,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堂兄……不提也罢!只是,这大过年的,姑娘为了我兄长的事情在这里吹了半晌的冷风了,不知道可否肯赏光到寒舍吃一杯热茶,一来驱驱寒意,二来我们姐妹也能好生感谢姑娘。”

第九十章 三房开怼

宝琴也道:“是啊是啊。我从来没见过如姑娘一般侠肝义胆的女子,心中钦佩不已,有心相交。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同我们家去聚一聚吧。不知道姑娘芳名为何?”

白衣女子定睛看了看,心说这两位姑娘倒是和刚才那个不知好歹的纨绔大不相同,许是这两位太太家的小姐吧?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钟灵毓秀,她心中对这二人的印象也是很好的。

只是这一次出来原是奉了师命,她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是不能耽搁太久。

只见她也笑盈盈地向两位姑娘行礼:“小女子叶思扬,今日身有要事,只怕不得不负了二位姑娘的盛情了。若是有缘,今后还会相见的。”

说完,叶思扬不忘向薛王氏和薛丁氏也行礼拜别,转身的时候下死眼看了薛虹一眼,这一眼看得薛虹一愣,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思扬早已纵身而去。

“哇~”

宝钗、宝琴和小小的宝镶见了,不觉大为感叹,原来她们刚才竟然距离书中所说的侠女如此之近吗?

对于叶思扬会武的事情,薛虹倒是没有太过意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薛虹便看出她腰间的那腰带其实是一柄缠着绢布剑鞘的软剑。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200点。’

系统的提示音令薛虹从对叶思扬的惊艳中拉了回来,回头看看众人,经薛虬这样一闹,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继续逛街的兴致,薛虹自然无别话可说,随着大队人马一起回了薛家大宅。

岂知一到了家,就受到了三房的声讨。

薛虹这里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竹西便一脸苦笑地进了他的房间:“二爷,快去前厅吧,三老爷生了好大的气呢。”

薛虹一头雾水:“这大正月里的,是闹哪一出?”

“还不是今日虬大爷在街上……总之你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哟,三房这是要疯啊?自己家孩子做了那丢脸的事情,不让说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开怼?好吧,那就让我去看看,你们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薛虹到的时候,厅里三家人都已经聚齐了,众人穿的都是出门的那身衣服,独他一个是不紧不慢换完了衣服才过来的,难怪晚了。

三太太曲氏见薛虹一身家常的衣服,冷笑道:“哟,秀才公就是秀才公,比我们这些人稳重多了,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家去换衣裳,啧啧……”

这话倒是把薛虹给气笑了:“婶娘这是什么意思?再说我并不知道府上曾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难道我出门一趟竟连回来换衣服都不能了吗?这府里我父母才是家长,他们都没说什么,婶娘倒先挑我的不是了?”

薛虹一口一个婶娘,还故意咬重了这两个字,意在提醒这曲氏,不要忘了你长辈的身份,居然还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说这么置气的话,实在是不成体统。

而那曲氏根本就不管薛虹话里话外的意思,根本就没有饶了他的打算:“还没发生大事呢?你们……你,还有你……竟联起手来当着大街上那么多人的面给我们虬儿没脸,到底是嫡嫡亲的堂兄弟姐妹,怎么出门在外这么不给自己家兄弟脸面?”

曲氏抬起她的手,尖尖的指甲指了指薛虹、薛蝌、宝钗和宝琴,似乎她就在现场看到了事情前后的经过一般。

薛虹却是不乐意了,高声道:“我常说,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虬哥哥在外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们是不知道的?再说了,我只不过是说清楚事实的真相而已,用不着婶娘指着鼻子教训我。”

薛三老爷薛盈听见薛虹这么说,脸上挂不住了,狠狠一拍桌子。

只听见“啪——哗啦——砰——”,这一拍的力道太大,连桌上的茶盅也跟着跌碎了。

“虹儿!你虽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却也不能如此目无尊长,你也知道三太太是你的婶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同她说话?”

“呜哇——”

薛盈这一拍,吓哭了宝镶,宝钗和宝琴心疼地围过去,薛王氏更是一把把孩子抱在怀内柔声安抚。

那不知死的曲氏见了又是一阵冷笑:“哟,一个庶出的女儿罢了,这么矫揉造作的是做给谁看,也不怕恶心!”

这话说的实在不像,薛二太太瞪了她一眼:“如今咱们不是在说虬儿的事情吗?依我看,这嫡出庶出倒不是什么顶重要的事,孩子若是教不好,将来嫡出的不如庶出的省心也未可知的。”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氏刚要发疯,薛王氏见宝镶吓得不轻,一时也哄不好,便唤来她亲娘刘姨娘,叫她把孩子带下去好生安抚,等宝镶虽亲母离开了,一向柔和的薛王氏也狠狠扫了曲氏一眼。

“三太太,你把我们叫来原是要问一问今儿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知道你未在跟前儿,只听下人们回话听得不真,这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过来跟你说话,希望你能就事论事,不要牵三挂四说些没有用的话。”

“就是,也不知道你是真心疼儿子还是假心疼儿子,平日里说话难道不知道为孩子们积些口德?”

薛益见女人们的舌战一句重点都没有,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好了好了,且先说说今天在街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吧。虹儿你先说。”

既然父亲发话了,薛虹就把今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薛益又问过别的孩子们,大家都说事情是像薛虹说的那样。

听见整个事情的起因竟是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而这女子明明有不妥,薛虬还是一意孤行地把他带了回来,薛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偏薛虬的一双父母却觉得错在他的大伯娘和二伯娘身上。

曲氏道:“快听听,快听听。你们几个出门去就可以漫天花银子,而我儿子不过是看上个丫头,花几两银子买进来罢了,也值得你们这样的?”

第九十一章 宝琴挨骂

薛二太太辩白道:“谁说不让他买了?若是身边真个缺人服侍,花几两银子买个人本是常事。可衙门里大把的官婢不能买?人牙子手里的丫头不能买?再不济去附近的村庄里,从正经人家手里买一个来也不是不行的,难道非要买路边上的骗子不可吗?”

曲氏笑道:“哟,骗子?哪里来的骗子?难道就听虹儿一个小儿的话就能判定那女孩儿是骗子?我却不知这虹儿什么时候学会了衙门仵作的那套本事?难不成考上了秀才便要从仵作开始出仕?倒是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家,若不是走投无路,大正月里的能在路边上卖身葬父吗?你们倒歪派人家一个骗子的名号,还让人家活吗?这是安的什么心?”

薛王氏怒道:“你们家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们无从过问,所以我也没很拦着,让你们把那个丫头给买回来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些事情做什么?难道没有称心如意不成?”

曲氏又不依了:“既然早就肯买,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买?平白无故生那么多事端出来,难道不是厚此薄彼,不愿给我虬儿买东西?”

薛王氏反驳道:“到底是谁无事生非?难道你闹了这么一出是怪我没在虬儿身上花钱?天地良心,出了门以后他就要去看杂耍,是二太太给了他随从一锭官宝,五十两银子不够看遍街上的杂耍?那买人的二十两银子原也是我给的,难道我们一家人出去,谁为谁花了多少钱回来还要一一说明?你好歹也是薛氏族长之妻了,怎么眼皮子会这么浅了?”

曲氏被薛王氏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变了颜色,紫红紫红的,跟个猪肝似的。

偏这个时候薛宝琴见大太太似是动了真火,也有劝和之心,便站出来说道:“是啊,三太太,你就不要生气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花这么点银子有什么的?再说若是论花钱多少,琪姐姐和琼姐姐才是我们当中买东西最多的呢,她们一人带了三大车的东西回来,可都是大太太给的银子,一点也不曾吝啬呢。”

曲氏正愁没处撒火,宝琴突然的插嘴却正是时候,她把全部的恼怒都对准了出于善意的宝琴。

“这里大人说话,哪有你小人家插嘴的份儿?不说安分守己地在一旁听着,却还敢来编排我的不是!不是说你最懂得礼数吗?我看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点教养都没有!”

“三太太,你……”

宝琴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话。况且这件事情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她只不过是不想几位太太继续争吵下去伤了和气,这才出言相劝,却没想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而且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收不住。

这三太太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这么没品?

而宝琴这一哭,第一个不乐意的就是她的父亲,二老爷薛盛。

薛盛与自己的发妻薛丁氏感情甚笃,平日里甚少由姬妾服侍,所以膝下只有薛蝌和薛宝琴两个嫡子女。

初得薛蝌的时候他自然也高兴,但是儿子到底不如女儿那般贴心可爱,难得的是宝琴又是那样听话懂事,所以这个女儿长到了这么大,作为父亲的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又岂容他人这么欺负?

薛盛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看都不看自己弟弟两口子,只和薛益说道:“大哥,前儿你告诉我说要为皇上寻摸好建材,我在苏州有个朋友,他手里许多货场里便有不少好货。那位仁兄平日里也是走南闯北地不着家,如今正好过年,想他必是在的,我有心去拜会一下好友,不知大哥可有兴趣同往,顺便看看他的货?”

前阵子薛益接到了石料和木材的内帑时就曾听说,皇上也为江南园林所着迷,有意大兴土木,在京中建一座集南北园林之大成的别院,于是他也曾拜托过二弟薛盛,为他四处留意好建材,若有时提前买下总不会是错的。

而今天这个场合,二老爷再次提起这件事情,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这是恼了三房,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这正合了薛益的心思,他便笑道:“从这儿到苏州,坐马车慢慢走不过三天也就到了,倒是可以考虑去逛逛,孩子们,你们说呢?”

长房的孩子们都是爱玩的,而苏州一行是临时增加的,大家都拍手赞成,刚才的那些小小的不愉快似乎都淡了许多。

薛益见此便道:“那既然如此,咱们今天收拾收拾,明儿就上路吧。在苏州略耽误几天我们也改启程回京了,为夫京中一摊子的事儿,离开太久不行的。”

三老爷薛盈便眯着眼睛看着大房和二房为了苏州之行欢欣鼓舞的样子不说话,那曲氏似乎挺高兴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也不似之前那样撒泼了。

众人散去了之后,薛王氏、薛丁氏、宝钗和宝镶一齐待在宝琴的屋子里细声安慰。

薛丁氏心疼地搂着女儿:“娘的心肝宝贝,今日叫你受委屈了。娘发誓,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再不叫你受那样的罪,听那样的话了。这府里……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咱们就不来,纵来了,也不理那曲氏,你快别难过了啊。”

宝钗也道:“是啊。我二哥哥经常说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水准,水准相似的人在一起会相处得很愉快,若是水准高的人硬是要同水准低的人在一起,除了自己给自己找别扭,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你不用去在意她说的话,咱们明儿就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起去苏州,自乐咱们的,不好吗?”

就连小小的宝镶也拉着宝琴的手,仰着小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就是!姐姐,不哭。镶儿……镶儿给你擦眼泪,不哭不哭哦……呼呼……”

小镶儿的理解很简单,她以为宝琴哭是因为哪里痛,于是抓着宝琴的手,一边撅起小嘴呼着气,一边心急地安抚着,娇憨的小模样惹得一屋子的主子奴才都笑了。

第九十二章 初至吴府

宝琴轻轻抱起了宝镶,两个女娇娃的小脸相互蹭了蹭。幼小的孩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治愈的能力,懂事的宝镶窝在宝琴怀里,还不忘用小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就像乳母每晚哄自己睡觉时那样。

宝琴抱了她一会儿,心里天大的委屈也都散了,又打点出了十二分的精神跟着母亲收拾起行装来。

第二日一早,薛家长房和二房起了个大早,都没惊动三房的人就坐着马车离开了。

知道的说这是两位哥哥在家过完了年又出去忙生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房住的这老宅里头闹瘟疫,所以两个做哥哥的才这么唯恐避之不及呢!

二房是出惯了门的,由金陵到苏州的这一路,何处行,何处停,何处坐,何处卧都被二老爷算计地亭亭当当,所以这一行人虽女眷孩童一大推,一路上除了舟车劳顿些,倒也没有受什么意料之外的辛苦。

且走旱路的风景又与走水路时候不同,薛虹他们兄弟三个骑马走一程,等冻得双颊微红就去车里坐一程,坐得久了再骑上马谈笑风生,虽是寒冬腊月,但兄弟三人心里却热切得紧。

女儿家们围坐在一辆大车里,因车上颠簸,不能作画,宝钗和宝琴兴起便做了许多即景联句,都草草抄录下来,只等到了苏州安排了住处在好生誊写,小姐们俩一路上也更觉亲香。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他们来到了苏州一户大富人家,此户姓吴,当家老爷叫吴书宣,字子恒。他家世代为商,只是家中子嗣并不兴旺,历经三代都是单传,吴老爷本就很会做生意,更是守着三四辈子先人传下来的财物,家中很是富有。

而到了吴老爷这儿,他如今已经年过二十六了,与夫人努力了多年,各种方法都试过了,膝下还是只有嫡女玉莲一个,未免愁苦。

而对于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吴老爷是不知道怎么疼是好了。凡是这世上应有的,只要女儿想要,他都会想尽办法满足。

最好笑的就是薛益此行的目标物建材了。

其实老吴家是做绸缎和绣品生意的,平日里根本就不碰建材。

只是吴老爷早已放出话去,说要给自己的独生女儿单建一座园子,请南来北往的商人们,手里凡是有那好建材的都不要藏着,他愿意以高价购入。

后来给闺女的园子是建好了,虽已是穷奢极欲,可这建材却是剩余了好多,再建两个一模一样的园子也使得了,且都是世所难得的好东西,如今却白白放在吴家的货仓里吃灰,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因吴老爷素与薛二老爷交好,就连那玉莲小姐也同宝琴是闺中密友,所以旧年间吴、薛两家偶遇的时候,吴老爷曾经提起过这件事情,而薛二老爷就为自己当皇商的哥哥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了。

前言先不多说,且说一说薛家众人的马车已来在了吴府大门前,新油的大红宅门,门口悬着两盏大红灯笼,浓浓的新年喜庆迎面而来。

吴府门前早已有管家等在那里,见了薛家的马车来了,忙命开正门,不一会儿,吴府从正门、内门、仪门、内仪门,一路正门大开,薛家众人下了马车,坐上吴府早已准备好的软娇,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吴府正房。

吴老爷和夫人杨氏早已迎了上来。

“哎呀,文通兄,多年不见,你可好啊!”

薛虹抬眼看见这位吴老爷,他虽然是个商人却长得身高体健的,为人也十分热情,见了他二叔没有文人的那套虚礼,而是直接抱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起来,看起来虽然略显粗鲁,却比文人墨客那一套来得直接,也更亲近。

吴夫人见了薛二夫人也是十分热情:“快进来,快进来。我们玉莲一听说你们来了,高兴地什么似的。哟,这就是薛大嫂子吧,久仰了。来来,我们屋里说。”

一行人进了屋,吴夫人二话不说便亮出了好几托盘的“表礼”。这里与其说是表礼,倒不如说是把商店都搬过来了。

给薛蟠的是金项圈一个,玉佩十二件;给薛虹的是金镶玉文房四宝一套,上等徽墨一箱;给宝钗的是宝石头面一套,绸缎十二匹、纱罗十二匹、绣片十二方、绣屏一座;给宝镶的和给宝钗的一样,只那宝石头面换做了一套小孩子戴的金项圈。且每人还有一个绣包,里面装着十二个金馃子,有百子登科的、有金鸡报晓的、有花开富贵的、也有如意吉祥的。

吴夫人笑着说:“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嫂嫂家的几个孩子,只略打听了几个孩子的喜好,也不知道送得东西他们喜不喜欢。这倒罢了,咱们今后必是常来常往的,这才头一次,以后知道了孩子们的喜好,我再另备就是。”

这话说得,就连一向大方的薛王氏也不禁道:“吴夫人也太客气了,这些东西太贵重,哪里是这些孩子们该消受得起的?你这样,可叫我拿什么来给你家玉莲?”

薛王氏不安起来,连薛益也连连推辞:“吴兄,这些实在是太贵重了。若是表礼,随便取其一变足矣,这是……”

吴书宣却笑着摆了摆手:“我们家一共才三口人,连我夫妻二人的父母亲族也都不在了,我留下这么多的银钱做甚?如今我见了薛大哥家里的孩子们是着实的喜欢,原在文通兄的信上边也知道了令二公子已经高中了秀才,如今见了他的面,我更加喜欢,这么点东西又值得什么?你就收下吧。”

薛二老爷见自家哥哥还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便笑道:“咱们老吴啊,穷得只剩下钱了,哥哥就当帮他一个忙,叫他找机会花出去些。你若心中实在不安,等回了京城时,就像老吴这样三不五时设个粥篷救济穷人,或者请几位名医给穷人义诊吧。”

薛益听了不禁感叹:“原来吴兄竟有如此仁慈的心肠,在下甚是钦佩。”

这才怀着满心地不安收下了吴家的礼物。

第九十三章 遇上对的人

薛益这倒不是客套话,他们家结交的京城有钱人多了,国家平日里有个三灾八难的时候求他们给钱他们都不乐意给呢,就别说要他们主动掏腰包赈济穷人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两相比较,老吴家的作为还真是很值得人尊敬的。

而吴夫人这里拿出了给薛家大房孩子们的礼物,同样也没有忘记薛蝌和宝琴,她送给薛蝌的是一只玉枕和一张玉席,这一套皆是上等暖玉打造,夏季里用着表面沁凉,却可不使身体受寒。

而送给宝琴的是一副名人字画,并一大盒平水珠茶,都是宝琴极喜爱的东西。

众人略聊了一会儿,女眷们就往后院去了。只因玉莲为了避嫌,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宝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玉莲介绍给宝钗认识了。

吴夫人笑道:“我先带他们去找莲儿,老爷们请自便吧。”

说罢,女眷们便来到正房后面的拱门前上轿,抄着最近的路走,走了两盏茶的工夫才到吴玉莲的绣楼正门,可想而知这吴老爷给自己闺女建的园子有多大了吧?明明还在这吴府内,却是横跨了三条街的距离。

从绣楼的正门到阁楼,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吴玉莲等在内花厅的门口,笑盈盈地迎接众人。

待见了宝钗和宝镶,玉莲双眼一亮,赞道:“一看就知道是琴妹妹嫡亲的姐姐了,这模样形容,我瞧着真是大家闺秀之典范。”

在来的路上,宝钗已经细细问过这位吴大小姐的年龄,她是比薛蟠还要大一岁的,宝钗忙低头行礼:“姐姐谬赞,宝钗愧不敢当。”

吴玉莲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你当不得,还有谁能当得?快进来吧,我那里预备下了好茶还有极可口的茶点,还请妹妹们上去享用。”

玉莲是主人,又是姐姐,左手拉着宝钗,右手拉着宝琴上了自己绣楼上的卧室,又从丫头手里亲接过茶水点心,让着妹妹们。

宝钗觉得眼前的玉莲容貌虽只能算得上中上,但她的性格着实的令人喜爱,不仅热情,还逢人就笑,像极了她的父母,和她相处只觉得没有什么拘束,竟比同王熙凤待在一起还觉亲切。

真是好生奇怪,今天才头回见面不是吗?

太太们不管女孩子们的玩乐,自顾在一旁的暖阁吃茶聊天。

薛王氏见几个女孩儿们好的什么似的,连宝钗的笑容也比在家时也多了不少,心里就暗暗决定平日里要带宝钗多出来走动走动。

忽又想起了玉莲的年纪,便随口问道:“玉莲今年也有十一岁了吧?可许了人家没有?”

一说起这个,薛二夫人便掩口笑道:“可说的,依吴老爷的性子,只怕留玉莲一辈子都不嫌多呢,这事儿可难办呢。”

吴夫人也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夫妻二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按照老爷的意思,过两年若是还没有子嗣出生,便要给玉莲寻一个相貌人品说得过去的夫婿入赘了,怎么着也不能让吴家的香火在我们这一辈儿断了吧?”

薛二夫人吃了一惊:“呀,入赘吗?这可为难了。”

薛王氏笑道:“人家要选婿入赘,你紧张什么?难道……你是看上了玉莲,要她给你做儿媳妇不成?”

薛二夫人也笑了:“有什么不成的?我家蝌儿除了年岁比玉莲小些,还有哪一样是拿不出手的?只是,若吴大哥的意思是要入赘,那就只能说是蝌儿与玉莲的缘分未到了,谁让他也是我们二房唯一的根苗呢?”

吴夫人摆了摆手:“说到底还是没边儿的事情,玉莲才十一,再耐烦几年吧。”

几位夫人相视一笑,只把这个话题放在了脑后,却不想被宝钗听见了,她听了这些话,俊俏的小脸微微红了起来,想起玉莲姐姐着实可亲,要是能做自己的嫂嫂就好了。

又想起吴家有意入赘,无论是自己的大哥哥薛蟠还是二哥哥薛虹,她都打从心底里舍不得的,这么一想,再面对玉莲的时候心中也没有杂乱的想法,只把她当做亲姐姐一般无二了。

玉莲又哪里知道,只这么一会儿,这个才见面一会儿的小姑娘竟能在心底把她当做嫂嫂的人选。嗯,所以说颜值虽然重要,但有的时候气场相合是比外表更决定一切的因素。

要么怎么说不是一类人就不要往一起凑呢?在金陵薛三老爷家的时候,大房二房是和三房各种的不合,各种怼,但是这一回来到了苏州吴家,遇见了对的人,就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合拍。

薛家的男丁,连大人带孩子一共五个人,随同吴老爷一起坐着马车来到吴家的货场。

薛益下车看到吴家货场的规模,心中暗惊:好家伙这吴家得多有钱,就光这一个货场就有他老薛家三房守着的那个两倍大!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入如此大占地面积的货场居然没有一处空闲之地,满满当当全部都堆着货物。

要知道薛家的那个,空着一半就已经够三房吃不了喝不了了,这吴家的货场……啧啧……

薛益还以为他们薛家早年间能称作金陵四大家族,也确实兴盛了好几辈儿了,且以他素日里结交的人群来看,薛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中的上甲,却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在吴家面前薛家可能就是一个土财主、暴发户。

什么金陵四大家族,也就是在金陵那一亩三分地上有几分薄面罢了,若是拿到苏杭膏腴之地相比,只怕他薛家不过是江河中的小虾米。

“来,两位薛兄,这一次我们要看的货物还在远处的地方屯着,咱们先坐上这货场的马车,一会儿便到。”

好家伙,这吴老爷说的一会儿,却是一顿饭的工夫。这货场的马车到底不如府里出行的马车柔软舒适,颠得薛虹屁股直疼。

好不容易到了堆放建材的地方,薛虹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尼玛哪里是“堆放”建材,这根本就是一座一座的建材山啊。

第九十四章 我买了!

薛益也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心说我要是早认识吴书宣这号人物,之前那次寻摸建材的时候又何必路远迢迢去一趟奉天?仅是这里的存货就足够自己完成十次内帑任务的了。

“吴老爷,这……”

吴书宣汗颜道:“怪只怪我对小女太过溺爱,收建材的时候又实在遇到了许多好货,这才越收越多起来。只是这些年货场里其他的货物倒还是出得不错,只有建材摆在这里无人问津,听说文衍兄是皇商,时常需要这些,如果可以就全部搬走吧,这也正好给我的货场腾腾地方。”

不对啊,苏州一代不是园林兴起的地方吗?许多的有钱人家都应该需要这些东西才对啊,怎么会无人问津呢?

最靠近薛益的是堆得如同一座山一样的木材,他带着怀疑的态度又更加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而仅仅在那堆木头里面认出了其中的一两样后,薛益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喵的,敢情不是没有人需要,没有人问,而是要么没人识货,要么就是认识却消费不起。

怎么呢?

就这堆木头里面,寻常的樟木、榆木、桦木、松木、杉木等皆不见,大部分都是海外舶来品,桑木和桧木应该是出产于日本的,其他的比如紫檀、鸡翅、黄花梨木,这些都是哪来的薛益拿不准,却只一眼就知道这些皆为上品。

还有些木头是连薛益都不认识的,有一种坚硬无比,又堆积成山,令薛益爱不释手。

吴书宣上来解释道:“这种木头叫做樯木,出自什么潢海铁网山上。它的质地十分坚硬,常用作舟具。只是可惜了,只有这么少少一点,想要用它来做一艘好船是不够的。不过这木头如果用来做棺木,倒是可保万年不坏,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呢。”

薛益听了这话嘴角一抽,大哥,你管这堆了九丈来高的整根原木叫太少?不够做船?你还想做多大的船?你怎么不上天?

只是木头而已,就已经看得薛家几人瞠目结舌,而薛益原本起的购买之意,此时也消减了好些。

这么多上好的东西,他是有心想买的,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几何,是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了?若是价格合适,他又能买走多少?

吴书宣见薛益的表情有些凝重,疑惑道:“文衍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这些东西不合用吗?”

薛益忙摆手:“不是不是,您这里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这些若不合用那还有什么合用的?有好些都是皇室专人负责从海外进口的,像我们薛家这等皇商根本就是连见都没有见过,怎么能说不好?”

“既然好,那文衍兄为何愁眉不展?”

薛益心中一叹,这是他行商多年为数不多的特殊情况——拿不准货品的价格。

在这种情况下谈生意他是属于弱势的,就像面对占有绝对武力优势的白山鹰一样,一切诡道都显得沧白,他不得不老实说话。

“哎,还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太好了,我一时算不准货物价值,这可怎么谈生意?”

吴书宣一听说是因为这个,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又有什么难的,这些东西,文衍兄只按照市面上普通建材的价格给我划个整数也就得了。很不必为这个为难。”

薛益听了便觉不妥:“这可怎么行?这些东西都是难得的宝贝,难得吴兄肯出手,已经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如今我又怎么能在这价格上占便宜呢?万万不可,没有这样做生意的道理。”

其实吴书宣的条件真的是很诱人的,薛益若是能用普通建材的市场价格拿下这样一批上佳的货物,搬到京城去这利润不知凡几,对薛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可生意确实不是这样做的,吴家是有钱,但是薛益也不是乞丐,何用嗟怜?

吴书宣解释道:“其实这些建材收来的时候价格倒真的没有想象当中的贵,文衍兄是个识货的,大概也看出来这里面很多都是舶来品吧?那些外来的商人哪里知道我们这里的市价?这些个木头在我们的市集上也是不好卖的,毕竟识货的人少,大家都怕花钱买回去不合用反而浪费了银两。所以除了那些上好的货色,其他舶来品花不了几个银子,这一堆平均下来价格也堪堪同市场上其他普通建材差不多了,如此出售给你,我也不亏。”

薛益有些动心:“当真?”

吴书宣点头:“自然当真。只是,您最好是把这些东西悉数买走,我是不愿意费那个事,一次出售一小部分的,若是那样,我早已开仓卖给了散户,也不用等到如今了。”

如果是普通建材的价格的话,吴家货场的这一座座小山其实薛益倒还是买得起的,只是如此一来,薛家账面上能动用的钱就要全部砸在这里了,薛益显得有些犹豫。

就在这个当口,着急的不是货主吴老爷,而是薛家的二公子薛虹。

从刚才起薛虹的眼睛就盯着这一堆木头不放,好家伙紫檀、鸡翅、沉香,甚至连黄花梨都有,买入价格居然还只是普通建材的价,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还是什么啊?

那些名贵的木材是没有人用来做房子的,拖回去足可以打出整堂的家具,边角料可以请能工巧匠做成文玩,就连锯末子都是制作香料最来之不易的原料。

还不算那一堆上好的石头,什么寿山石、花岗岩的,单说这木头,里外里能生出多少银子来?忽然又想起来那座花费巨资专门为了四阿哥胤禛而造的圆明园还未动工呢,到那个时候再把低价购入的好东西卖给康熙老爷子,这中间又能赚多少银子?

他那个傻爹怎么还在那里愣神?

“父亲!”

薛虹忍不住了,拉住老爹在一旁咬耳朵,把他刚才想到的都说了一遍,除了圆明园一事隐而为提,其它的好处竟是说了个滔滔不绝。

于是薛益一狠心一跺脚,便道:“好,我买了!”

第九十五章 拍花子

虽然这样一来薛家大房生意账面上的活动资金变得紧俏了许多,但薛益只要转回头在京城多领几份有关建材的任务也就能把这钱赚回来了。

要知道宫中收购任何东西,那价格可都是令人咋舌地翻着番儿的高,更不要说这么大规模的建材了。

想来只要薛益进取一点,之后宫中发布的一些需要皇商采买的建材任务只怕都要到他薛家的手里了。

毕竟搞批发这种生意,自然是多走物美价廉又发货快的熟商手里成交了。皇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担着皇家恩典的高级批发商而已。

另外,除了建材,薛益发现老吴家出的布匹、绸缎、纱罗乃至绣品,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货。他家的货大多都是卖给江宁织造的,而江宁织造收货的时候货款都被压得很低,吴书宣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油水可赚,说到底不过就是博朝廷每年给的类似于“优秀商户”的这样一个表彰,真正赚银子的是他在江南一带的绸缎庄、绣坊还有成衣店。

薛益有心想要和吴家做起这单生意,奈何建材的事情还没有很好的完结,手里又没钱了,现下也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余下的不过是买卖成交,喝酒庆祝。

而本来应该坐陪的薛虹却因为人群中的一句闲话心中惦记不已,找借口说身体不舒服便先回来了。

什么话?

就是——

“哎呀呀,还是这吴老爷家有钱啊!你看他家的后花园子,都快要连到葫芦庙的院墙了,真是大富大贵啊!”

本来这不过是附近百姓闲聊时候的说辞,倒不是薛虹拾人牙慧,只是这句话中的一个地名让他莫名心中一跳,没错,就是那葫芦庙。

他只知道脚下的是苏州地界,可万万没想到老吴家所住的这个地方就是阊门啊!

原来吴府的后一带确实紧靠着那条仁清巷,巷子的深处也确实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百姓皆呼作葫芦庙。而薛虹随便一打听也便打听到了,葫芦庙旁边确实住这一户姓甄的乡宦。

问到这里,薛虹心中狂跳,忍不住又问:“甄老爷家是否有位小姐?如今可在家吗?”

那人奇怪地上下打量薛虹两眼,看他衣着光鲜,不想是宵小之徒,可也没有一上来就打听人家深闺小姐的啊,这小孩儿莫不是疯了吧?

薛虹感受到那人异样的目光,突然发现自己的言辞的确有些不妥,便假称:“哦,是有人让我给甄老爷捎信来的,只是我头一次来苏州,怕找错了人家,这才问得细致了些。”

那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甄老爷已经年过半百了,一辈子没有儿子,如今确实膝下有一女,这不过了年就四岁了,生得玉雪可爱,一家子当眼珠子一样疼爱呢。”

薛虹笑着向这人道了谢,自己心中暗暗一盘算,我的天,过了年就四岁了,这不是就快要走丢了吗?没记错的话,今天都已经正月十二了……

他这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怕哥哥薛蟠在某一日碰见了甄英莲和冯渊,一个弄不好人命官司背上身,那将会给薛府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下好了,阴差阳错竟然让他在英莲走失前赶到了苏州,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倒霉催的甄小姐走丢了,只要她不走丢,那就不可能发生自己的哥哥为了他打死冯渊的事情,那么之后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距离元宵佳节还有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薛虹准备了好几个行动计划,待一切准备停当了,专候元宵佳节的灯会社火。

不出薛虹所料,这么大的热闹他们薛家的少爷小姐们是根本就待不住的,他对于此事乐成所见,只是在决定出门的时候反复叮嘱了跟在各位小主子身边的家下人等,要把眼睛死死盯在自家主子身上,灯会上最容易有拐子,若是走失了哪一个,后果都不堪设想。

而他自己却在刚刚出门的时候就甩掉了竹西和棠九,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进了空间把夜行衣换好,悄悄蹲守在仁清巷,专等甄小姐出来看热闹。

而竹西和棠九是不用着急的,因薛虹早就吩咐过,你们自去看花灯,小爷我有事要办。什么?怕遇到坏人?跟了爷这么一场还不了解爷吗?若是真的遇到了坏人,该担心的是他们,而不是小爷我。

于是薛虹就在仁清巷的房顶守了约莫两顿饭的工夫,以至于他都差点以为英莲走失的剧情要被蝴蝶掉的时候,才看到从甄府的大门口出来了一个奴仆大扮的壮汉,他的脖颈上坐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二人正有说有笑得往花灯会场走去,那女儿眉飞色舞,脸色红润,衬得眉心那颗胭脂痣也更加清晰好认。

薛虹心说,不用问,这便是那霍启带着英莲出门了。

薛虹一路跟着这俩人,果然不多时霍启就突然人有三急,背着英莲急匆匆离开了灯会,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街巷,把小小的英莲放在了一家门槛上坐着,自己去解手去了。

房顶的薛虹冷着脸看着这一切,就差没跳下去踢死那个霍启了,你丫把个小小的孩子放在这么黑的地方,这孩子不让你弄丢了也得让你吓死了。

果然,霍启走了没一会儿,英莲就害怕了起来,站起来要去往霍启离开的方向找他。

薛虹急了,苏州是小桥流水人家的布局,民居四周都是水,这黑灯瞎火的,若这孩子一个不小心掉进水里,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来不及多想,薛虹就从房顶掠了下来,一把拦住了小小的英莲:“小妹妹,你到哪里去?”

英莲吓了一大跳,这地方本来就黑,还突然从暗处窜出来个人影,她也不回答薛虹的问话,只是委屈地撇了撇嘴,便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薛虹这下可急了,姑奶奶你别哭啊!

就在薛虹不知道该拿一个萌萌小哭包怎么办的时候,只觉得身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在他和英莲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再然后,他就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第九十六章 如何自救

等薛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得跟个五花肉粽子一样,正蜷缩在一个阴暗潮湿满墙壁都是霉斑的破屋子里,他身边还躺着十几个同自己一样被绑起来的小孩,目测大一点的能有十来岁,小一点的也就英莲那么大。

对了,英莲!

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摊在自己身侧的小肉滚子,同样被绑得像马上要送到屠宰场一样,但是那眉心的胭脂痣却让薛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回……这回算是发财了。这群孩子细皮嫩肉的,个个长得好看,若是长大了卖出去,会值不少的银两,到时候……咱们……咱们哥俩就发大财了!”

门外传来一个汉子醉醺醺的声音,薛虹气得牙根儿痒,个倒霉催的,小爷我真是阴沟里翻船,竟栽在了你这种人的手里。

另有一个声音赞同道:“哥哥说的很是。还好依着哥哥,这元宵灯会上最容易走失孩子,今儿晚上竟轻轻松松抓回来两个,只是……那女孩儿看穿戴应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若是被她的家人找到……”

醉汉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你跟着我干了多少票了?只有我们拐子拐孩子的,什么时候见到有人把孩子找回去的,啊?”

“是是是,大哥说得对,大哥英明。”

“哼!今晚好好看管这群小不点儿,这两天城里丢了这么多孩子,先探探风声,过两天再走。”

“大哥,我看着孩子,那你去哪?”

“你个王八蛋,到底谁是大哥,我去哪还用跟你说?”

醉汉打了另一个拐子一下,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被打的见他走远了,狠狠道:“谁不知道你又去花街柳巷了?赚这点银子不够你花的,老子要不是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才不跟你干这么缺德的事呢!辛辛苦苦忙到头,还落不下几个钱!”

这个人越说越气愤,根本也没有进来看管孩子们的意思,只略推开门看到小孩子们都捆在一堆睡得正香,便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薛虹等了一会儿,直到门外彻底没有声音了他才站起来。

呃,照他的本意,其实是想学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找个尖锐的东西把绳子磨断,可是事实告诉他,电视剧就是电视剧,被绑成这样,光是完成站起来的这个动作就已经让他累得要死了,这屋子里也半点没有适合磨绳子的东西。

哎,算了,被笑话死也总比待在这里被困死得好。

月汐看见五花肉粽子,不,看见薛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浑身的毛都炸了,冷静下来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怒不可遏。

它跑过去把薛虹嘴里塞的一团破布条拽了出来,气哼哼地问道:“是谁干的?”

薛虹苦笑了一下:“我本来是想救被拐子拐的孩子们的,谁知道自己也中了着。看来拍花子是一门学问啊,得好好研究研究。”

月汐并没有像薛虹想象中的那样对自己冷嘲热讽,而是默不作声地给薛虹咬绑着手的粗麻绳。

月汐虽然已经有了二尾,体型却还是幼狐,而且狐狸虽属犬科,牙齿的咬合力可远远不如狼或者犬,就这么一会儿,它的牙龈已经隐隐见血了。

好不容易把薛虹手脖子上的麻绳咬断,薛虹心疼地顺了顺月汐的毛发,又抓紧把脚上的绳子也解了开。

“奶奶的,这群拐子,小爷我要弄死他们!”

“你打算怎么做?”

薛虹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你变成人身,帮我看看这破屋子的具体地址,等一下我写一张字条,想办法送到父亲的手里,让他来救人。”

月汐不解:“你直接把孩子们都送到空间里面来,然后逃到安全的地方再把孩子们放出来不就可以了吗?干嘛这么费事?”

薛虹摇头:“那样确实是最快的方法,可我今天救下了这些孩子们,明天这两个拐子逃窜到别的地方再拐孩子,岂不是一样的?倒不如让官府的人抓到现行,一来处置了这两个拐子,二来也算是我父亲功德一件,还能卖当地父母官一个面子,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月汐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因这拐子们为了关押小孩,这个破屋的窗户都是被钉死的,大门也紧锁着,只有门槛和门板之间有一道缝,月汐以狐狸身从这缝儿中钻出去,又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女子。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也不再多说,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这里还真是偏僻,已经离城好几里了,叫做顾家庄。这个破屋子是那群拐子租来的,只说是顾家庄双鱼巷老院子便是了。”

薛虹听了点了点头,在空间里找出之前为了画家具图纸才放在里面的文房四宝,草草写了一封给父亲的信,交给月汐。

月汐不能长时间变幻人形,好在此时已经入夜了,前半段它还是以狐狸身飞奔,后半段她却变成了一个身材较为高大的婆子,拿着信就去了吴府。

彼时吴府这里已经炸开了锅。怎么呢?丢人了呗!

好好的去看社火花灯,回来的时候却短了一个,薛家最有出息的小少爷薛虹不见了。

薛家的人急得不成样子,吴府上下也因为这件事情通不曾睡,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找了,两家人连主子带奴才,个个脸上露着惊恐。

月汐变幻的那个婆子来在了吴府的门前,一打门,里面出来一个门房,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婆子,倒是挺客气:“这位婆婆,如此深更半夜的,您有什么事儿?”

月汐也不废话,只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快把这信给寄住在这里的薛老爷看看,他家的二公子被拐子拐去了,正关在城外顾家庄的双鱼巷里呢!”

门房一听见这话,“啊呀”一声,双手接过信来就跑到宅子里找管家,管家不敢耽搁,跑着把信送到了薛益的手中。

这薛益此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急得什么一样,一听说有儿子的消息,赶紧接过信来看,只见信上是儿子的字迹,通篇皆是求救之言,告知了他关押孩童的具体地址,说孩子们暂且无大碍,只要薛益通知衙门的人来救,务必狠狠惩治这帮拐子。

第九十七章 战五渣也有用处

薛益看罢信,双眼通红,问道:“这信是谁拿来的?”

管家道:“听门房说是一位婆婆,那老人家只是把信递进来之后就走了。”

来不及去感谢那位送信之人了,手里的这封信在薛益看来价值千金,他连一刻也不敢耽误,叫上弟弟和吴书宣,带着人就去了衙门。

苏州的知州早在薛家发现薛虹走丢的第一时间就被惊动了,如今薛家有了二公子的具体下落,知州还说什么的?立即点齐兵马,直奔顾家庄双鱼巷而去。

另一边,薛虹见月汐去送信了,心里担心得不行,却也少不得等着。他转身看了看三三两两躺在地上的小孩儿们,除了英莲外,看穿着应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心里叹了叹,赶紧去把绑着他们的麻绳解开,一边解一边埋怨自己把这件事给忘了,应该第一时间给孩子们解绑才是。

应为这些拐子实在太狠,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麻绳绑得都是死结,他自己的手腕上还有深深的勒痕呢,就别提年纪更小的孩子们了。

按照年纪从小到大的顺序,薛虹依次解开了麻绳,又用探脉查看了他们的身体状况,发现所有人都因为迷药的关系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其中有一两个受到了惊吓,身体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他这才放下心来。

等待是最煎熬的,但是好在月汐先回来了。

“信送到了吗?”

月汐点了点狐狸头:“送到了,我看着那个管家亲手把信交给了你的父亲。”

“那就好,父亲一定会赶来,”薛虹知道月汐如今战五渣的体力又要透支了,满汉歉意地看着它,“谢谢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没过一会儿,屋外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渐渐多了起来,薛虹透过门缝看到了灯影重重。

“你大爷的,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老子才刚睡下,是谁这么不长眼……哟,哟,原来是军爷,军爷来我们这穷地方有什么公务?”

留下来看家守舍的拐子似乎是个有起床气的人,原本他已经睡下了,被外面的动静太大,把他给吵醒了,可他骂骂咧咧的出来看清楚来人,一张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薛益一见到此人就下令把他给拿下了,而他自己便拿着灯笼找薛虹信中写的被木板钉死的房间。

就这么一个小院子,拢共没有几个房,灯笼照一照就发现了目的地,薛益怒极,也不用旁人,自己冲过去就揣了厚重的木门一下,可那门上是上了锁的呀,如何踹得开。

还是棠九机灵,在那拐子身上搜了搜,快速跑到怒发冲冠的薛益身旁:“老爷,这应该是钥匙。”

“打开!”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的火光刺了眼,薛虹被晃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父亲、二叔、大哥和表弟薛蝌围住了。

“你没事吧?”

薛虹看了看薛益微微凌乱的头发,还有一额头的汗珠,有些动容,却敛着情绪说了句:“我没事,还有其他的孩子也被拐了呢。”

吴书宣和苏州知州带着府兵进来,果真看到了地下仍旧沉睡的孩子们。

薛益回头看了看知州,知州会意,扬声道:“把那个拐子带上来!”

那拐子此时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见了知州连忙跪倒。

“你这拐子,老爷来问你,这些孩子们怎么个个昏迷?可有性命之忧?”

那拐子抖如筛糠:“没……没……没有,他们不过是中了迷药,小的,小的这里有解药,闻上一闻就会醒的。”

“那还不把解药拿出来?!”

“是是是……”

拐子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来,知州身旁的衙役一把夺过来,就要去给孩子们解秘药,薛虹却站了出来:“大人且慢!这些孩子们和我一样被拐来的时候都受到了惊吓,眼下这阵仗未免太大,现在把他们叫醒免不了又是一场害怕,倒不如把他们送回衙门再解毒吧?”

那苏州知州很是高看薛虹一眼。怎么呢?

他是跟这么些孩子一起被拐来的,躺在这里也有比他年纪大的,可是个个都睡得跟个死猪一样不曾清醒,只有薛虹不只醒着,还能想法设法往外送信,助他破了一宗不算大却功德无量的拐卖儿童案,这对于自己的仕途来说可谓是锦上添花的一笔。所以这知州也很是给薛虹面子。

“薛二公子此言有理,既如此,你们就把孩子们送到马车上,带回衙门,明儿一早就通知走失了孩子的人家上衙门来认领吧。”

“是!”

“大人!”

“二公子还有何事啊?”

“刚才我醒来的时候,听见这个拐子还有同伙,抓到的这个顶多算个从犯,还请大人查明真相,早日抓回真凶。”

“哦?既如此,那就多谢二公子提醒了。”

“还有,最角落里的那个小姑娘,我知道她是谁家的。她家人找不到她必定心急如焚,大人不如把她交给我,我这就送她回家。”

“这……好吧,那就劳烦薛老爷和薛二公子了。”

既是薛家认识的人,倒不用他们衙门费事,何乐而不为?

薛虹从衙役的手里要来解药,放到了英莲的鼻子底下,小姑娘果然嗅了嗅之后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是一双眼朦朦胧胧,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到看清眼前这么多陌生人和这么多灯笼火把,小姑娘瘪了瘪嘴,似乎又要哭。

薛虹赶紧出声:“小妹妹,你别哭,我知道你是甄老爷家的小姐,我这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英莲揉了揉眼睛,看见薛虹,才想起是同自己搭话的小哥哥。眼前这么多人也就这小哥哥看着脸儿熟一点,英莲便点了点头,拽住薛虹的衣摆站了起来。

英莲小孩子家,受不得什么变故,一路只知道揪着薛虹不放,倒是令薛益一脸茫然:“虹儿,这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小姐?”

薛虹叹了口气:“哎……父亲,听我慢慢跟你说。”

第九十八章 盛情难却

一行人兵分两路,薛益带着薛虹亲自送英莲回家,薛蟠和薛蝌则是先回去把找到薛虹的消息告诉薛王氏,天知道儿子差点走失,做母亲的也差点跟着寻死了。

在驶往甄家的马车上,薛虹少不得又扯了个慌。

只说元宵灯会,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开,本是想要找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送给妹妹们做礼物,不想竟遇到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满大街喊着“英莲”。

好奇一问,才知道住在吴家后一带仁清巷的甄家老爷之独女甄英莲走失了。

“这几日住在这里,没少听见人说这位甄老爷。他是本地的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最是个秉性恬淡的人。整日不以功名为念,只酌酒吟诗为乐,为人又乐善好施,真真神仙一流的人品。

只是甄老爷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英莲这一个女儿。如果此番被拐子拐跑了,叫甄老爷余生怎么度过?恰那家丁告诉我说英莲的眉心有一颗胭脂痣,我猛然想起来时路上有个人抱着个昏睡的女孩子匆匆而过,那女孩儿眉心倒有颗胭脂痣。

想那人衣着寒酸,而那小女孩却一身富贵的打扮,再有家丁的话,这前后都能对得上,所以……儿便仗着自己身上有些功夫,就偷偷跟了去,谁知自己却也着了拐子的道。”

薛益听到这里方露出了然的神态,转念又想起其中险恶的过程,少不得敛起笑容训斥一番:“小小年纪,竟没有你怕的不成?上一次潜入荣国府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这回你有去管什么拐子?你可知,你是我薛家最大的指望,若你因此上有个什么,我和你母亲便是那甄老爷,余生也便没法再活了!”

薛虹自知理亏,谁家的父母经历孩子差点被拐都要被吓得掉了魂,这一次真是自己草率了,看来要好好反思一下。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甄家门口,甄士隐和他的娘子甄封氏亲自等在门口。

薛虹轻手轻脚地扶着英莲下了马车,甄士隐看到女儿,喜极而泣,颤着声音唤道:“英莲!”

英莲听到父亲的声音,猛得抬起头,待辨认出父亲的模样,便一把甩开了薛虹,一路跌跌撞撞地扑进了甄士隐的怀里:“爹爹,爹爹!”

看着女儿红红的小脸,似是有些受冻,眼睛里虽还有些惊恐,但更多的是见到自己的喜悦,从知道英莲走丢到失而复得的这几个时辰,甄士隐竟恍如隔世,不觉紧紧抱住了女儿,似乎她身上暖暖的软香才能抚平自己内心的焦虑。

过了好一会儿,甄士隐将女儿抱给夫人,早已哭成泪人的甄封氏也是搂着英莲百般爱怜亲吻,好一会儿才缓和情绪。

薛益见一家三口如此,眼圈不禁红了,心里对与薛虹之鲁莽,也少了几分埋怨。亏了儿子可出手,不然这一对老夫妻可就太可怜了。

薛益愣神之际,甄士隐携夫人突然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谢恩,竟是好几个人都搀扶不起。

“薛老爷和二公子的大恩大德,甄某人今生今世都不知如何报答,谢谢你们,谢谢……”

见甄士隐这样子,薛益父子心更酸了。

薛益亲把甄士隐扶了起来,说道:“这位老先生,您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为人父母的,你的心情我理解。如今令千金失而复得,是喜事,很不必如此。”

甄士隐要请薛益父子两个进屋坐坐,薛虹道:“此一番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我母亲必然吓坏了,我得快快回去安抚安抚,不然也不配为人子了。”

士隐听了连连点头,与薛益越下了第二日一定要来他家中做客,薛益亲口应承了,士隐这才携着妻子目送着薛家的马车驶出好远才罢。

薛虹回到了住处,薛王氏悬着的心方放下,又是一通哭哭笑笑,埋怨指责,好容易平息下来。因念着薛虹此一番又累又惊,便早早放他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薛虹还未起床,甄士隐的帖子早已到了。那帖子上连同薛家二房和吴书宣也都请了。

薛二老爷原就是个好热闹的,少不得就一同去了。那吴书宣因与甄士隐本来就是邻居,这么多年说不认识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从未上门走动过。那吴书宣早已知道甄士隐之人品,此番他下帖子来请,正顺了自己的结交之意,岂有不去的道理?

见众人都是欢欢喜喜的样子,独薛虹一个坐在一旁,心事重重。

甄士隐其人,昨天见到了才知的确是个很好的。

不论样貌、人品都是没得挑,才学方面更早就是十里八乡公认的才子。昨儿他是想尽了办法救下了甄家的独女英莲,可薛虹并没有忘记原著中毁了甄家的那一场大火。

原著中的那场火就是在英莲走失后不久烧起来的,连具体的日子薛红都深记得。

该是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这才起了火。

这古代人盖房子,大多用的都是木材,葫芦庙里之火又是因油而起,那猛火见了木头,还有不着的?于是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同火焰山一般。

甄家就在葫芦庙的旁边,等火势下去了,甄家早就变成了一片瓦砾废墟。

薛虹本来想,那一僧一道都已经被自己“消灭”了,英莲被拐的事情应该能够被蝴蝶掉了吧?谁知原剧情还是那么强大,英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么这一场大火兴来临的可能性也是极高的。那样的火,别说区区一个甄家了,只怕吴家的后院都要被波及。薛虹不希望秉性恬淡的甄士隐遭逢此难,也不希望为人爽直的吴书宣因此有损失,可是他该怎么办呢?怎么做才能阻止这场大火的发生?

薛虹一路冥思苦想,倒是令其他几小只有些不解。

宝钗凑过来问道:“二哥哥,你今天怎么还心事重重的?莫不是被那拐子吓傻了?”

薛虹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宝钗,我问你,你可知道三月十五是什么日子?”

第九十九章 武财神托梦

宝钗闻言噗嗤一笑:“二哥哥莫不是真傻了不成,三月十五是武财神赵公明的生辰,各处都要供奉的呀!”

武财神赵公明?薛虹一想便明白了,这葫芦庙是一座古庙,又因十分窄狭,再供奉个什么冷门的神仙,只怕这小庙的香火也就断了。

而供奉武财神赵公明却不一样。

江南一带多商贾,为商者诚信为先。

相传,赵公明原本家境贫寒,靠给木材商人打工为生。因他诚实本分,又肯吃苦,经常得到老板的奖赏。他自己也是个聪明的人,渐渐的从给人打工到自己揽一摊变成木材商。

他本就是个经商的奇才,秉性宽仁,目光远大,胸怀宽广,日积月累之下,财富越来越丰厚。

而家财万贯的赵公明还肯帮扶身边需要帮助的人。有人借赵公明百金做生意,不想遇到天灾赔了本,根本无力偿还欠他的债务。赵公明却仅仅让他偿还了一双筷子来抵消债务。

作为商人,赵公明真真是为富性仁,义利双收。

不仅如此,天生神力的赵公明还是一员猛将。在国家有为难的时候,他不仅资助朝廷军饷开支,还亲自带兵打仗,退敌安邦。

许多武财神庙里的赵公明塑像,都是胯下骑着黑老虎,手里攥着白银鞭,这正是他出征时的样子。

赵公明的故事虽然是传说,而且传的时日越长就越被百姓们神话,但是这样一个有才有德的义商形象却深得商贾们的尊重和敬佩,凡为商者大多供奉赵公明。

巨富的会亲为赵公明建庙宇、塑金身,寻常的百姓凡对生活有美好的憧憬的,或是请一樽他的塑像,或是请一张画像,也都恭恭敬敬早晚一炷香。

而祭祀供奉赵公明,讲究就更多了。尤其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有争烧头一炷香的习俗。

善男信女们除夕的夜里通夜不曾睡,只等鸡叫第一声便纷纷涌进财神庙,点燃第一炷香,恭恭敬敬地进献,传说就这一炷香,就能给你带来一年的好运。

而每年的三月十五是赵公明的生辰,六月初六是赵公明的忌日,这两天里凡供奉赵公明的庙宇必有大型的祭祀活动,有些地方还会有财神庙会,有开三天的,也有开七天的,热闹非凡。

就连平日里,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向赵公明进香的香客都能把庙门给踏破了,你说这小小葫芦庙不靠着武财神收些香火钱,又该拿什么为继?

作为一个对传统文化十分感兴趣的现代人,薛虹本是知道这些冷知识的,只不过事到眼前,他竟一时忘了,若不是宝钗提醒,到如今还云里雾里的呢。

薛虹脸红了红,心中却已生了一计。

到了甄家,甄士隐备了上等的戏酒,男宾席上是他千恩万谢不尽,女宾席上是甄封氏来往迎合,忙得脚不沾地。

宝钗他们围着宝镶和英莲两个小娃娃笑闹着,连饭也不曾正经吃得,薛虹他们这边有屏风隔着,虽然还离了一段距离,却也听得到女孩儿们的欢声笑语,男宾席上的众位父亲兄长,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过了不一会儿,薛虹见席上各位家长该寒暄的都寒暄了,甄士隐的诗也做了一大堆,他突然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父亲,众位叔伯,虹儿有一些不中听的话,思虑再三,觉得一定要在此说出来方好,若是有什么得罪,还望众位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

薛虹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

薛益就坐在他身边,悄声道:“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又打算说什么?”

薛虹也是一脸的无奈:“父亲……我……还不是因为昨夜做的那个梦,不得不说啊……”

薛益一听说薛虹又做了梦,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跟着白了一下。自然,他心里也是好奇的,便没再阻止,只认真听薛虹说下去。

“咳咳,那个……我要说的事情跟吴伯父还有甄老爷有关。”

吴书宣面带笑意:“哦?这里面还有我的事?是什么,贤侄尽管说来。”

薛虹笑了笑,把他编好的那个“梦”一点一滴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昨儿我回去之后睡得晚些,夜里梦见了一位骑着黑老虎,手拿白银鞭的壮汉。这个人我认识啊,不是武财神赵公明吗?我还纳闷了,这庙里的神像怎么还会动?

我心里虽然疑惑,但是见了真神,是要上前行礼的。谁知我还未开口,那赵玄坛却是深深一叹,倒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赵老爷心中很不舒坦呢。他云游下届,来到了苏州一代,真身正歇在了巷子底的葫芦庙,因被山水风景所倾倒,赵老爷打算在这里逗留时间久一些,还想过完了生辰再走。

只是他留在这里的时日越长,越觉得葫芦庙里的糊涂僧们做的事情不地道,只说这帮和尚除了秃了的脑袋是真的,嘴里竟没有一句真话,平日里是变着法儿地从香客们手里哄钱。

赵老爷气极了,说等三月十五这庙里的僧人炸供品的时候要放一把大火惩罚惩罚。

说到这里,我心说这是您老人家的事情,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赵老爷又说了,原是因为住在葫芦庙旁的甄家是一户仁善之家,连那有钱的吴老爷家也是好人。如今本神有意放火却不忍牵三挂四地害了这两家人。皆因你小子既认识这两家的人,又与本神有缘,这才入你的梦境提醒一二,若你仁义,回去告诉吴、甄两府,叫他们早做准备,就说是我赵公明的话,三月十五必有大火,你叫他们好生收好自己家的财物。

说完了这些话,我就惊醒了,醒来后一身的冷汗,只觉得梦里神明的话言犹在耳,所以这才不得不说了出来,还请吴伯父和甄老爷早做打算。”

甄士隐是个一心一意的读书人,听了薛虹这些言语先自然是不信的,只笑道:“贤侄只怕是昨日里因拐子之事受了惊吓,如此才有怪梦生。梦中所语岂可当真?我看,很不必理会的。”

第一百章 玉皇大帝也贪财

薛虹听了士隐这话,心都凉了半截,心说难道托梦之说在这里竟起不到效果了?

谁知此时吴书宣一脸凝重地问道:“你说你昨夜梦到了武财神,此事当真?”

薛虹点了点头,吴书宣却面露大骇:“哎呀,看来这不是巧合了,昨夜……昨夜我也梦见了财神爷啊!”

哎,我去!吴大叔不带你这样的啊,怎么还抢上戏了呢?

众人听见吴书宣也如此说,便都一脸严肃,薛二老爷同他是多年好友,彼此很是了解:“怪道今儿一早见着你就觉得你的脸色不对,我一眼便看出你是昨夜没有睡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书宣摇了摇头:“我的梦倒是没有贤侄这般清晰,只不过隐约知道现身我梦中的的确是赵老爷,他只看着我,也不说话,一脸的凄楚,是我自己惊醒的。醒了之后便再也睡不着,想着今儿要找个懂得破梦的相士给我算算卦,这不还没来得及找,便听见贤侄的梦境,我这着实骇了一跳啊!”

薛虹看了看吴书宣,又看了看一桌子头皮发麻的男人们,低头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不是巧了么?竟然歪打正着了!

这一回连甄士隐也不敢笑了,只沉默这忖度薛虹刚才说过的话。

薛益叹了叹,说道:“罢,罢,你们也别质疑什么了,反正我这个当爹的是不敢把虹儿说的话不当回事的。你们是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若是知道了,只怕这时候已经回家转移财产了。”

“什么事儿?”

在座的各位又有谁知道薛宝钗发无名之症,快咽气又没咽气的时候,家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怪模怪样的一僧一道,说要化了宝钗去出家,却被盛怒之下的薛虹弄得凭空消失的事情?

这事儿说得玄乎其玄,若不是薛益和薛蟠两个百般强调是自己亲眼所见,在场的人根本没有一个相信。

尤其是听到后面,说起薛虹竟然梦中得遇真武大帝赐神力,众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武大帝是谁?他真身可是天上玉皇大帝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啊。

想当初玉帝在天宫无事,忽然见到刘天君府邸那里一片七彩霞光,耀目璀璨,一问之下才知那是刘天君祖辈相传的一颗七彩琼花宝树发出的光芒。

玉帝心里喜欢,便去刘天君府上做客。

就这七彩宝树,离远了看就已经是世间罕有,光彩夺目了,离近了看那个漂亮啊,说能闪瞎了眼都一点不带夸张的。

玉帝越看越爱,越看越爱,连续好几个月都往人家刘天君的府上跑,就为看这棵树。后来玉帝实在是喜欢这宝树,心痒难耐,便开口向刘天君讨要。

刘天君为难地说,此乃家传的宝物,今后是要传给我的儿子的,可不能孝敬给陛下。

玉帝是个神仙啊,神仙是不能轻易举意的,若是心里动了这个念头,就一定要想法设法的达成心愿不可,不然会渐渐形成心魔,影响今后的修行。

若是别个神仙有心魔就有心魔吧,反正修炼得好也罢,坏也罢,都是他个人的造化,也没个人会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玉皇大帝可不是一般神仙啊。

他是天上所有神仙的头,是天宫集团的董事长来的,他这种塔尖儿上的人物可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怎么能轻易因为一件小事而酿出心魔?

要知道天地间可不只有仙界,还有其他五界呢,若是让魔界或者妖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堂堂玉皇大帝有了心魔,还不趁此机会犯上作乱?到那个时候六界都要乱了套了,那得造多大的孽啊?

而源头却是因为看上了人家家传的宝贝?你个玉皇大帝,要什么有什么,居然觊觎了别人家的财物,你丫是玉帝啊还是土匪啊?

就单单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也够天宫丢尽了脸面的,这也太不像人话了啊。

所以这事儿引起了天宫众仙家的重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见事情解决了。又要让玉皇大帝体体面面地得到那个宝树,又不能让刘天君坏了祖训,把家传的宝物丢失。

那怎么办?一群老神仙一天天什么正事儿也不干了,就聚在一堆帮着玉皇大帝想霸占别人家财产的招。

最后也不知是哪个混蛋老神仙给玉帝出了个主意,说,陛下,您老人家不是有三魂七魄吗?就从你这七魄里面拿出一魄来,投生到刘天君的府上,让他给刘天君做儿子,等儿子长大了,就能继承家产,得到刘天君的宝树,这样您又平了此意,又不失颜面,刘天君也不算破了祖训,岂不是一举三得?

玉帝当时估计也是想要人家的宝贝想瞎了心了,于是还就真同意了。

这一魄投胎到了刘天君的府上,托生成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做刘长生。

这刘长生毕竟是玉皇大帝的魂魄造就,那是一出生就异于旁人,能耐大了去了!

这投胎三次历劫四十二年,前前后后有了好几个身份,发生了许多的故事,等最后劫满,才被玉皇大帝封为北方真武大将军,到下界收伏妖魔,他先后收伏了龟蛇二妖,赵公明、雷田二将、华光、五雷五音等等,皆为己将。

关于真武大帝的事情,民间流传这一部叫做《北游记》的小说,说的十分详尽。各地也皆有供奉真武大帝的道观庙宇,所以薛益一说出来,众人就已经信了十分了。

只是若是薛益不说宝钗之前生病的事情,只怕众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用看怪物的眼神来看薛虹,个个以为薛虹是什么神仙下凡,连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怎么呢?谁让这薛虹曾经做梦,梦见“真武大帝赐神力”来着?今日梦见这个武财神赵公明还是人真武大帝的手下败将呢,由得着你不信吗?

就这么工夫,甄家的宴会也草草散了,甄士隐和吴书宣就差没把薛虹当真佛给供起来了,千恩万谢地各自回去处理自家的财物去了。

薛虹见众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懵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他当初的本意不过是希望利用古人迷信这一点来遮掩一些事情,却没想到竟成了旁人口中的异类。薛虹无法,只有默默哀叹,哎,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第一百零一章 再回尚武村

甄士隐和吴书宣赶紧回去处理家里的财物,能当得先当了,只留当票,能换成银票的就换成银票……

最后他们把家里能搬得动的财物大部分都换成了纸,单放在近身又好拿的地方,准备大火一起揣在怀里就能跑的。

薛家的故事太玄了,这些人也都是见过世面的成年人,虽然当下着实被唬了一跳,其实各人心中还是存有疑虑的。

不过宁可信其有,回去折腾折腾罢了,如果三月十五那日没有着火,大不了再把东西原样弄回来就是了,防范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而就在甄、吴两家忙着处分财务的时候,薛虹突然有听见系统的声音。

‘叮,恭喜宿主自主解锁支线任务,获得经验值300点、功德值300点。直至目前为止,宿主一共获得了5000点经验值,只有宿主可以完全凭自己的意志赚取经验值和功德值,不需要依靠系统发布的支线任务。’

薛虹本来坐在那里品茗,听见这个的时候心理一阵疑惑,就闪身进了空间。

“喂,破系统,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薛虹突然出现,惊了修炼中的月汐一下,它听见薛虹的话,朝他翻了个白眼:“瞧你那个没见识的样子!”

此时系统也适时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宿主是在没有接到支线任务的情况下主动对甄家的小姐施以援手,直接捣毁了拐子的窝点,所以这经验值和功德值就是自动发放的。”

薛虹撇了撇嘴:“行了行了,找不到由头让我去给你做事也就算了,今后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不就是经验值和功德值吗?小爷我有的是办法去挣!”

薛虹嘴里说得好听,可是看着只有3000点的经验值,他还是有点泄气的。

不过,前后也算是给系统“卖命”了一段时间了,薛虹大概已经摸清了系统的尿性,他觉得系统是偏向于要他去做行善积德的事情,做的善事越大,得到的经验值就越高。

现在不需要受到系统支线任务的影响,薛虹暗暗盘算着,他不能总是做一些小事情帮助很少的一部分人,这样几百点几百点的攒经验,猴年马月能攒到10000点够升级?根本不够看啦。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一下子活得比较高的经验值嘞?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而几天以后,也到了薛家两房人马分别的时候。

薛益到底是京官,家里的店铺也多在京城,离开的时间太久会堆积很多事务的。而薛二老爷的游玩是没有终点的,他不过是同自己大哥说了一句“有时间会去京城看你”这样缥缈的承诺,便又准备成行了。

面对分别,表现得最为不舍的是孩子们。

小人儿家说了好几大车子离别的话,又相互赠送了礼物,还约定下次见面后定要如何玩笑。

而这中间,宝钗和宝琴两个本就秉性相投的小姐妹俩,更是不知道绞湿了多少条手帕子,在众人的再三劝慰之下,才依依惜别地坐上了马车。薛家的大房和二房就这样一南一北得分开了。

回去的时候一路无事,薛家一行人几乎是没有下船的,只是到了清口,大家才下船修整了一番。

薛虹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便跟父亲打了声招呼,自己带着竹西和棠九往尚武村去了。

不是头一回来这个小村落了,但是这一次来,却是感受到了久违的田园意趣,入目之处皆是宁静。

竹篱笆围成的小菜园,几只满地啄食的鸡,不大不小的农舍,齐全康健的家人……

“这是薛二爷不是?”

薛虹正站在村口瞭望,不远处一个小伙子和一群妇人挎着篮子越走越近,那篮子里是他们今日去县城里买的油盐酱醋,另有些点心,预备给孩子们甜甜嘴的。

薛虹回头一看,那小伙子是同常勇他们一起在码头做过工的,看着脸儿熟,却叫不出名字。

“嗯,我来村儿里找常勇,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知道知道,公子要找勇子哥,我这就给你叫去。”

整个尚武村的人都感念薛家之前的帮扶,如今这青年看见薛虹来了,便一边跑着一边喊:“薛二公子来了,薛二公子来了~”

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凡是在家的村民都纷纷出门,一眼就看到村口薛虹主仆三人骑着马站在那里。

好家伙,这呼啦超干出来一大帮子人,差点把薛虹他们的马给惊了。

“薛二爷怎么来了?”

“薛二爷一路辛苦,可吃饭了?若不嫌弃到我们家用点儿吧,刚猎的野鸡,给二爷煲鸡汤喝。”

“二爷二爷,这回来是公干吗?若是能常住多好?”

“就是啊二爷,您要是能当我们这一方父母,咱们尚武村的日子可就越来越好过啦~”

薛虹一时愣住了,他没想到村民们对自己竟如此盛情,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没过一会儿,常勇就来了,他分开众人,看到了薛虹也是一脸的惊喜:“二爷真是你啊,来找我什么事儿?”

薛虹这才回过神来:“勇子,我能去你家里坐坐吗?有点儿事情想跟你说。”

常勇笑了:“二爷能来看我已经是我的荣幸了,若是二爷不嫌弃,这就跟我到家里歇歇脚吧。”

薛虹主仆三人下了马,村民们一路护送着薛虹到了常勇的家。

常勇家房子倒是挺大,却只是很普通的土房子,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弟弟,见了薛虹,这二人也是十分热情,忙给薛虹端茶递水,又给薛虹让座。

薛虹坐定后,见村民们还围在常勇家的门口,有些张不开嘴,常勇会意,几句话把乡亲们都打发走了。这里的村民十分淳朴,知道薛虹是有事跟常勇商量,被软言劝走也都表示理解,没有一个因为没看到热闹而心存不满的。

待屋子四周清净下来,薛虹提起了正事:“勇子,其实我这次专程过来是有一句话想要问你,你可愿意做我的贴身护卫?”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次的招募

常勇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二爷这是……?”

其实薛虹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想要赚取更多的经验值,回京后就要想方设法做些大一点的事情,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获得丰厚的经验值回报,但是那些大事是他一直想做又怕牵扯到家人而又不敢做。

但是他转念一想,九龙夺嫡的过程虽然凶险,可他知道剧透啊,连最后的赢家是谁他都知道,只要趋吉避凶,看准形势,未必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所谓富贵险中求,瞻前顾后的一味求稳,等到局势明朗的时候,他薛虹再想立一番功劳闯一番事业,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他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要学会主动出击。毕竟距离那一场大戏开锣的时间也已经越来越近了。

薛虹知道常勇是个有情有义又有气血的好男儿,最可贵的是他的身手还不错。既然已经决定要去做大事,他就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经过拐子一事薛虹深深了解到,自己虽然有系统空间护身,又能修习异于常人的奇妙功法,但正因为他有这些金手指,才导致自己对于“外挂”依赖感太强,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候,只有自己培植出来的力量才最值得信赖。

更何况,他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最多也就能自保,若是将来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他只有一个人,怎么能护得住所有家人?

薛虹见常勇一脸惊讶,便笑道:“不瞒你说,我薛虹虽是商人之子,却是胸怀大志的人。做大事就有大风险,我需要合适的人来保护我和我家人的安全。我知道你是个好样的,今天来是诚心邀你帮忙。”

常勇是真的没有想到薛虹会专程找到自己说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薛虹误会了,还以为常勇的不想为他这样的富家子弟卖命,于是一脸诚恳地说道:“我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薛虹虽说不是什么能人异士,却也自认不是个废物。不如这样吧,我们找一片开阔地比试一下功夫好不好?”

这一下常勇是真的懵了,这位薛二公子不是文秀才出身吗?怎么还会功夫?就算他真的会吧,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样子,和他比武,自己岂不是胜之不武?

“公子,这……”

薛虹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你就当陪我练习练习,反正咱们点到为止,谁也不伤了谁,行不?”

薛虹露出了一脸期待的样子,常勇也不好拧着了,只当薛虹是一时贪玩,便把他带到家后的一片空地上,笑道:“公子,咱们可说好了,若是我打赢了你你可不许哭鼻子啊,这可是你让我动手的,我可不是随便欺负小孩子的那种人。”

薛虹也笑道:“知道知道,打输了我绝不哭还不行吗?”

嘴里虽这么说着,但是薛虹心里一直在偷着乐,小样的,待小爷一会儿发力,倒要看是你哭还是我哭。

薛虹也不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先发制人向常勇攻出了第一拳,常勇见薛虹的拳势不弱,姿势也很漂亮,赞一声“来得好”,也攻了上去。

起先常勇是真的没把这场比试当回事儿,但是在吃了薛虹两拳头之后常勇的表情渐渐开始认真了起来。他一个七尺高的男儿竟然被一个顽童给打了?

虽然薛虹的拳头打在身上不至于受伤,但是这对于常勇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可以算是一种耻辱了。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轻敌,也开始纳罕,薛二爷如此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俊的功夫?要知道练武实在不是什么舒坦的过程,若不是心智坚定人根本就坚持不下来,更何况薛虹这小小的孩子都已经练得有模有样的了。

常勇一时心念电转,薛虹喝道:“竟还有心思分神!”

这一喝,令常勇不明所以,下一秒就中了薛虹一个扫堂腿,于是“堂堂七尺高的男儿”就这样让薛虹这个小娃娃给放倒了,全程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这……”

常勇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薛虹却是走上前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其实薛虹心里知道常勇这一局必败。若论实力,薛虹不一定是常勇的对手,但是常勇输在了太过轻敌,才让薛虹看准机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打败他。若是此时再与常勇比试一场,那么输的就一定是薛虹了。

可这场比试的意义本来就在于向常勇立威,薛虹可不会犯傻到再来一次被揍。

他故作轻松道:“怎么样?小爷我的功夫还成吧?算不算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

原本没有比试的时候常勇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追随薛虹的,他的想法很简单,薛家有钱,跟在薛虹的身边做护卫应该能领到不菲的月钱,这样家里的生活就会好很多的。

可是如今这样一来,他被薛虹的“突袭”唬住了,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已经变了数变,心中真心追随他的想法也更多了起来。既如此,还有什么好推脱的?

常勇立刻跪下:“属下常勇,今后原为公子马首是瞻!”

薛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他头一次招募属下了,没想到过程竟然这么顺利。虽然他承认这个过程是有些不太光彩,但是无论白猫还是黑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再说,他今日是打不过常勇,但不代表今后永远都打不过常勇啊。

这么想着,薛虹也厚着脸皮点了点头,亲把他扶起来,说道:“既如此,你少不得要跟着我一起进京了。你看,你的家人是跟着你到京城落户,还是依旧留在原籍,找个妥当的人照拂?”

常勇想了想,既然决定了追随薛虹,那今后自己肯定是要常住京城了。家中只有母亲和弟弟,倒不如随自己一块去,到时候还方便照顾。

薛虹听了心中很是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次是在回京的路上特意转道尚武村来找你的,你可要抓紧时间,带上你的母亲和弟弟,至于家中的一切,你只带上自己觉得具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也就罢了,到了京城我会全部帮你安排好的。”

第一百零三章 遇到难题的侠女

“是,谢二爷厚爱。”

薛虹又想了想,说道:“至于咱们这个雇佣关系……非得签下一个身契才行,否则你的户籍……”

其实薛虹是不想要签什么身契文书的,那样不仅会让常勇变成奴籍,还会让他觉得把好好的人当成了一件货物似的,还要特意写上所有者的姓名,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况且,对于薛虹来说,一个手下是否忠诚,靠一张纸是无法衡量的。

常勇看出薛虹的犹豫,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就知道这位小主子并不希望自己真的变成奴籍,常勇只觉得心中暖暖的,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既然要当二爷的贴身护卫,自然是二爷的家臣,就签一张身契文书罢了,只是二爷给我的身价银子别太高了,将来我怕赎不起。”

薛虹听常勇这么一说,心下也就释然了。

也跟着一笑:“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等到了京城就去办手续。至于月钱,你觉得二十两银子可以吗?”

常勇一听这个数字,心中暗惊:“二爷,这也太多了些吧?”

薛虹摇头:“如果你觉得跟在我身边只是做一个护卫那么简单,那么你就错了。今后我要做的事情,危险性极大,你跟在我身边也危险重重,说是以命相护都不为过,就这二十两银子我还觉得少呢!”

常勇笑了笑,心里真没把薛虹说的危险当回事,满以为这是小公子为了给自己提高月钱而故意这么说的呢。

‘叮,恭喜宿主招募属下,获得经验值200点。’

200点吗?呵呵也不错,总比一点都没有的强。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原以为薛二公子不过是头脑聪明了些,却没想到身手也是不错的呢。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跟小女子我过两招?”

薛虹心下一惊,这女子在这里听了多久?刚才他和常勇的话莫不是都被听去了吧?这……

回头一看,倒不是个生面孔,但是薛虹却一点和她过招的想法都没有:“原来是叶姑娘,失敬了。这比试过招动手动脚的,你我男女有别,只怕是不太好吧?”

叶思扬自然听出了薛虹语气中的拒绝顾虑,翻了个白眼道:“最烦你们这些酸腐儒生,动不动的礼仪当先,行事一点都不痛快。算了,反正我来找你本来也不是为了跟你过招的。”

其实这位叶姑娘是第一次出山门,只是没想到师傅给的第一个任务就难住了她。前后也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她的任务一点音讯都没有。若是换做别的师姐妹,半年时间,都够跑十几二十个任务的了,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她邻居家了。

“哦?那叶姑娘找在下有何贵干?”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叶思扬就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唉,我知道你家里有财有势的,再说你的人品也不坏,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找什么人?”

“就是前两淮巡盐御史的女儿苏慕雪。”

“呃,前两淮巡盐御史?抱歉,恕我年幼,没听说过。”

薛虹倒是知道现在担任巡盐御史一职的正是荣国府的姑爷林海,至于前一任是谁,他还真不知道。

倒是常勇惊讶道:“二爷家乡不是金陵人士吗?怎么连苏大人都不知道?”

“呃……苏大人?我应该知道吗?”

常勇想了想,以薛虹的年纪,苏桐远出事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也怪不得他。于是耐心解释道:“这位苏桐远苏大人是世祖时候的进士,本也是金陵人士,是百年难得的清官啊。只是不知道官至两淮巡盐御史的时候怎么会突发疾病去世了,连夫人也跟着去了。当时因苏大人去世得太突然,两淮的百姓还自发沿路搭祭棚呢,真是可怜。只是,我们从来没听说过苏大人还有个女儿啊,他不是一生无儿无女吗?”

说到这里,常勇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叶思扬,叶思扬叹道:“他们是有一个女儿的,只是那个女儿从小身体不好,总是肯病,后来病得快要死了,人说她与佛有缘,买了许多的替身都不中用,足得自己入了空门,带发修行才好了。”

“什么?!”

薛虹闻言一惊,这怎么跟妙玉的身世这么相像?

叶思扬见他这样也奇怪:“你怎么了?难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薛虹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听你说的这件事情离奇才吃了一惊,我一个不出门的学子,哪里会认识什么带发修行的女孩子?”

薛虹这倒不是说的假话,他前世是看过《红楼梦》,只是看书的时候也是走马观花,只挑自己喜欢的剧情去记。他倒是知道在贾府修大观园的时候妙玉被请了来客居,至于她之前是在哪个山门出的家,薛虹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别说这位苏小姐是不是妙玉还两说,就算是,他现在也是找不出来的。

一旁的常勇也跟着叹道:“哎呀,苏大人可是一位好官啊。既知道他还有一位女儿流落民间,那就应该找到才是。无论是出家也好还俗也罢,总要知道她活得好才行,这样才能宽慰苏大人的在天之灵。”

薛虹不认识什么苏大人,也不知道他生前到底为百姓做了什么好事以至于常勇一直对他赞不绝口,对于薛虹来说,眼下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叶姑娘,你之前说的师门任务就是找这位苏小姐吗?你又是她的什么人,找到她又能如何呢?”

叶思扬审视了薛虹一番,心下一横,既然有求于人,就应该没有隐瞒才对。

她把心一横,说道:“实不相瞒,我家师傅就是苏小姐的姨妈。而且苏大人夫妇不是病死的,是让那些贩卖私盐的商人雇来杀手刺死的。”

啥?!

“叶姑娘,这样的话可轻易说不得啊。你难道有什么证据吗?”

叶思扬不以为然:“怎么说不得了?两淮盐商个个都无视朝廷法纪,只顾着自己赚银子,哪里还顾着别人的死活?苏大人就是常常管辖这那些人,让他们觉得捞钱不自在了,才对苏大人下了毒手。”

第一百零四章 收编叶思扬

这话说得薛虹和常勇俩人都懵了,叶思扬道:“苏大人和夫人的身体一向都很康健,当年只不过是送了女儿去出家,两个人有些伤心而已,根本就不致死。而且,我师傅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二位的确是死于刺杀,只是我师傅当时去得太晚了,没有及时抓到凶手。如今她想要找到表小姐,也是因为心中有愧,没能给自己的姐姐姐夫报仇,起码也要善待他们唯一的骨血。师傅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只是我太没用,到现在都一无所获。”

这些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薛虹一时根本就没有办法去确认真假,他开始害怕叶思扬了,因为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跟这个女子扯上什么关系,她来自江湖,本身就是个有故事的人,而她的故事只怕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叶思扬似乎是看穿了薛虹的想法,好不避讳地迎向薛虹充满防备的目光:“我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太多,但是我的任务是找到苏小姐,仅此而已。不过已经半年了,我对这件事情还是一筹莫展,我只是让你用薛家的势力帮我打听这个人而已,这不算难事吧?况且我又不然给你白找,我会帮你的。”

“帮我?你要怎么帮?”

说道这里,叶思扬言辞有些闪烁:“那个……我刚才无意间听见你们俩人的谈话,似乎你要做什么事情,需要有武功的人帮你做事吧?我自认功夫不差的,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做事,我也不想他一样又要签身契又要领月钱那么麻烦,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都可以帮你的,只要……”

“只要怎么样?”

“只要你肯给我提供一日三餐和住的地方。不用太豪华的,只要食可果腹,片瓦遮身就行了!”

最后一句话叶思扬是红着脸快速说出来的。

想她堂堂一个女侠,行走江湖打听区区一个女子的下落许久无果也就罢了,身上的银子也早就用光了,虽然凭她的本事倒不至于饿死,但这半年来的日子她真的很不好过就是了。

要不是看这个薛虹有点良心,看起来也不是个草包,她才不会出此下策请求他的帮忙呢。

薛虹看了看叶思扬,见她略显窘迫的模样,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会儿。

于自己来说,这个时候是很需要人才的,这个叶思扬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的精明,但是好歹人家也是小小年纪一个人行走江湖半年的时间了,跟他相比说是老江湖也不为过。

而且她不过是求自己利用薛家的管网帮她找人,也没有说一定要帮她找到人为止,这不过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想来也并没有什么。说不定两相比较,日后自己用到叶思扬的地方会更多呢?

对于只赚不赔的买卖薛虹一向都不会犹豫的。

“既然这样,那叶姑娘就跟我一起回京城吧。路上你再把有关苏小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去找的。”

当天下午,薛虹带着常勇一家和叶思扬准备离开尚武村。来到村口,薛虹看着竹西和棠九牵着马匹,而马背上驮着许多当地土产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怎么回事?”

竹西有些不好意思:“主子,我们已经说了不要了,可是村民们太热情,还是给了这些东西,我们实在推脱不了就收下了。不过主子放心,我们是有给钱的。虽然村民们不肯收,但是棠九有塞给村长一张银票,让村长分给村民们去了。”

本来棠九是比竹西多话的,可是此时竟躲在一旁缩着脖子,薛虹看了,疑惑道:“九儿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

棠九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那个……爷,我这是心疼的。其实刚才慌乱之间,我拿给村长的银票……拿错了……本来是想给十两银子一张的,却不想给错,拿了一张五十两的……”

这次出来的时候,薛虹身上的银票确实是给了棠九的,还有平日里赏给棠九的一些。

想来那个十两的,应该是棠九自己的,五十两的却是薛虹的。既这么着,也就是是说棠九自己起了恻隐之心,想拿自己的私房做些善事,却不想随意动用了主子的钱,又不好再去向村长要,他又怕薛虹知道了责怪自己,所以才这个样子。

薛虹听了先是一愣,后来竟被气笑了,他抬手就给了棠九一个榧子:“我把你个眼皮子浅的小混蛋!你爷我是舍不得区区五十两银子的人吗?给了就给了,当做善事有什么不好?”

棠九听薛虹的语气,又观薛虹的表情,确定他真的没有生气,便大大松了一口气,还佯装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就是,我们家二爷是什么样人,怎么会在乎那么点银子。是小的该打,该打!”

这一场乌龙闹得几个人一阵哄笑,只常勇等人对于乐善好施的薛虹好感度更强了,别看他们的小主子不过是个小娃娃,但是这一群人都很敬重薛虹。

一路无话。

到了码头与父亲汇合,叶思扬扮作常勇的妹妹,薛虹谎称常勇一家要去京城寻亲,他已经答应顺道把他们稍上了,这么点儿事在薛益的眼里根本就不叫事,他只不过点了点头,薛家的船队就再一次起锚了。

这回,在到达京城码头之前,一路上都没有停船,薛家终于赶在了二月初二,就是薛益原定要到通政司点卯的日子之前抵达了京城。

薛益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去应了个卯,好在一切都很顺利,一家人怎么归置东西,怎么修整暂且不提,只说薛虹回来的第二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去了一趟贾府寻贾琏议事。

彼时贾琏也是无事,正在书房里看书,听说薛虹打南边回来了来看他,贾琏脸上的笑意便难掩了起来。

见了薛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他一脸的风尘都未曾消退,便道:“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不好好休息反而这么急急地寻我,有什么要事吗?”

第一百零五章开河道逼民反

薛虹叹道:“这话我憋了一路了,也不敢跟我父亲说,生怕他训斥我胡言乱语,可是我这一双眼睛可都看得真真的啊,这件事情……唉……”

见薛虹一脸焦急的样子,贾琏也收起了笑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的?说来听听。”

薛虹故意装作拿不定主意,又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什么也不管的样子对贾琏说道:“也就是琏二哥哥,我跟别人再不说这话的。琏二哥哥可知道皇上这次南巡是为了什么事?”

贾琏点了点头:“知道啊,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不就是视察洪泽湖西岸泗州溜淮套一带的地形和水情吗?”

“不错,那你可知道皇上本因年纪大了,不想出巡,是户部尚书张鹏翮再三上书才请得皇上决定成行的?你可知他们底下的大臣定了个什么荒唐的草案?”

“草案?什么草案?我只知道皇上那不过巡查河道官员的催请,万般不得已才决定南巡的,可这里面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别说我了,只怕是在京为官的人都不知道吧?”

薛虹一跺脚:“唉!张鹏翮、阿山还有桑额,他们都是老臣了,这话本不该我说,可他们定下的那件事,实在是昏庸至极之举。你可知他们未免洪泽湖水侵入泗州、盱眙,竟想出在溜淮套一带另开河道,直接到达张福口,以分淮水之势,避免洪泽湖水异涨,确保高家堰之堤无险?”

“什么?另开河道?”

“不错。就是另开河道。这件事情张鹏翮等人应该是早就已经奏请了皇上的,但因此工程实在太过浩大,他们根本不能决定,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请皇上亲临。不过在我看,他们请皇上去,就是请催命符去的!”

“怎么了?此工程有什么不妥?”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你可知他们要开的河道地势太高了,即使挖开了也不能直过清口,吴茱萸泄出高家堰之水,而且挖开这条河道要占去大量的明天,毁坏坟冢,这已经不是劳民伤财四个字能说明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贾琏被薛虹说得浑身一激灵,他快速地翻出了一副地图,看了看薛虹方才所说的地方,发现从地图上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民田和坟冢,而薛虹却是一下子就指了出来:“咱们日常见到的地图,跟本就不会画民田的,但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田地,田地的边上也都是百姓的坟冢,一片一片的墓碑,那都是人家的祖坟啊,这岂是说动就能动的?张鹏翮此计,难道是要皇上做昏君吗?”

贾琏愣了,坐在那里看着地图发愣,薛虹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连一丝异样都不放过,心说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处理这个爆炸性新闻,是告诉你舅舅张廷玉吗?那张廷玉又会去告诉谁?四阿哥?呵呵,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正合了我的心意。

可是改河道这么机密的事情薛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要仰赖薛虹前世对于清朝历史知识掌握得比旁人扎实了。他本就很喜欢康熙帝,所以对康熙年间的事情是很仔细地研读过的。

至于溜淮套一带的民田坟冢,薛虹的确是在回京的路上很是留意了一番。

对于百姓来说,田地是寸土寸金的,尤其是精心侍弄了多年才养出肥力的良田,他们是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来的。

更何况大部分江南百姓都会把祖先的墓葬安排在田地周边风水好的地方,有托赖祖先保佑他们年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的意思。

挖人祖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康熙爷是不会做的,那不是逼着老百姓造反吗?

所以,倒霉的也就只有这一次主张新开河道的张鹏翮、阿山、桑额等股肱之臣了。

而薛虹带来的这个消息确实让贾琏出乎意料,这已经不是他能够分析处理的范畴了。

“虹儿,这件事情我们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咱们相信皇上吧,当今皇上是位明君,他是不会做有损阴骘的事情的。”

薛虹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当然知道康熙爷不会令我失望的,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呀~

薛虹作势点了点头:“唉,我也就是陪我父亲先行的时候知道了张鹏翮他们的计划,回来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么多的民田,心里白担忧罢了。亏得琏二哥哥提醒,我怎么忘了,我一个孩子都觉得不妥的治水方案,咱们皇上怎么可能同意呢?真是杞人忧天,杞人忧天啊!”

贾琏见薛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他心中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虹儿啊虹儿,你这哪里是什么杞人忧天,你是先于张鹏翮等老臣看出了问题的症结,你这样的人是天生就适合做官的人才啊。若是换了我,就算知道了张鹏翮等人的方案,也不会去留意什么民田和坟冢,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我定是玩儿疯了吧?

薛虹见贾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只笑了笑:“真是,憋了我一路的问题,到琏二哥哥这里就解开心结了,我真该一下了船就来你这里,也省得昨夜多悬了一夜的心。”

说到这里薛虹故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并表示自己连日来都没有休息好,这就好告辞回府了。

贾琏并没有多留他,话语中带着心疼,嘱咐他多注意休息,可是听在薛虹的耳朵里,却是越听越像赶人。

事情不出薛虹所料,他这里刚刚走出荣国府的门,贾琏就从后面坐了一辆小车,忙忙地离开了。

薛虹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在街上逛了逛,等了小半个时辰,常勇回到他身边笑道:“什么都逃不过二爷的眼睛,琏二爷确实是急忙赶往了他的母舅家。”

薛虹点了点头,心情很好地说道:“走,陪小爷逛街,小爷今天要血拼。”

第一百零六章 早产风波

薛虹其实早就已经盘算好了,不管张家是不是真的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支持了四阿哥胤禛,最起码在雍正帝继位之后,张廷玉的仕途才算真正进入平步青云的状态。

所以,抱张家大腿的这一条策略是不会错的。

薛虹从前想自己的年纪还小,起码也得等将来考中举人之后再寻张家为靠山,这样对于自己的仕途也有些帮助。

但是现在的薛虹不想等了。

不管是为了空间升级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良心也好。薛虹明白,只有自己的手里真正有了实权,才能为百姓们做些实事。

他想要帮助别人,但只有钱没有权,能做的事情还是十分有限的。

薛虹忙活了一下午,把京城的各大商铺都逛了个遍,主要买了些名人字画还有古董摆件,都是万中挑一的上品。

想着张家一家子都是文人,肯定会喜欢这类东西。

而等薛虹回到家的时候,棠九给薛虹送来一张帖子:“这是二爷出门后没多久琏二爷打发人送来的,邀您明日去荣国府看戏。”

“哦?是吗?这不年不节又没有人过生日,过府看的什么戏?”

“琏二爷说,大爷二爷回南过年,一个年里都没见,如今好容易回来了,说要给大爷二爷洗尘呢。”

薛虹弯了弯嘴角:“既如此,你去问问母亲,明日也该带姊妹们去给老祖宗请安了,还有我们从南方带回来的特产土仪也一并带着好送人的。”

第二日薛虹兄弟两个如约来了贾琏处,他果然在自己的院子里搭了戏台,请的也都是冯紫英他们几个平日里常聚的人。

薛蟠自不必说,又被唐睿拉去侃大山了。

而贾琏却对薛虹说道:“你昨儿跟我说的事情,我自己没什么主见,便回去告诉了舅舅。舅舅直夸你小小年纪能够洞察实情,是难得聪明有省世的人,对你是赞不绝口呢。”

薛虹微微红了红脸:“嘿嘿~这有什么的,不过都是巧合,我想得多了些罢了。不过要是说起做官,我哪里比得上张大人官宦世家培养出来的才干,况且我才多大点儿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夸赞的。我倒是想着,若是能有机会跟在张大人身边学习一二,哪怕只学个皮毛吧,也足够我薛虹受用一生的了。”

贾琏闻听薛虹这句话,喜得什么一样。

本来薛虹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就已经非常有价值了。

那张鹏翮、阿山和桑额,是太子党和八爷党的人,没有一个是支持四爷的。更可恨的是他们不看好四爷也就罢了,甚至有些瞧不起四爷。

你不站队没关系,出来黑我们主子就是你的不对了。

张廷玉当即把事情告诉了胤禛,胤禛也觉得这是一次铲除这三人的绝佳机会,便修书一封由鹰隼送到了南巡的营寨,吩咐十三阿哥从旁敲边鼓,定要让这三人吃不了兜着走,不管怎么样,起到敲打作用也是好的。

张廷玉也的确是当着贾琏的面夸奖了薛虹一番,也对争取到薛虹为己用这件事情显得更加迫切了,于是告诉贾琏,回去以后试探一下薛虹的口风,看他有没有兴趣做张家的幕僚。

谁知贾琏才刚刚抛出一小片橄榄叶子,薛虹就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白了,这能不让贾琏欣喜吗?

“既如此,那虹儿哪日有空就随我去拜见舅舅吧。我舅舅虽称不上博学宏儒,但却是有他实在的好处,跟着他是真的能学到东西的呢。”

薛虹听了这话,心里知道这一次的拜见非同小可,难言面上的喜色:“那……那咱们可说好了,改日琏二哥一定要带我去拜会张大人,这可是不能反悔的啊。”

贾琏见薛虹如此,面上笑容更胜了。

而这边贾琏和薛虹聊得正欢,冯紫英和柳湘莲过来问道:“你设宴难道没有请你大哥?怎么珠大哥哥到现在也没来?”

贾琏笑了笑:“他那个性子,我若是不请他来,只怕他又要好久不理我了,岂敢落下他?既没来,那打发个人去问问就是。”

这里贾琏刚要张口唤捧砚去看看贾珠为何还未来,就见贾琏院里守门的小厮白着脸进来:“回二爷的话,珠大爷院子里出事了!”

贾琏一惊,问道:“什么事儿?你且说清楚了。”

“刚才来报信的丫鬟说大爷的那个侍妾云萝去给珠大奶奶请安,不知怎么着失脚掉进了莲花池子里,动了胎气。那胎儿已经七个月了,如今挣命似的生产呢!大夫说情况十分凶险,是难产呢!”

“什么?!”

我了个去,就说不年不节的没事别搭戏台子吧,这不,又有好戏看了。

众位酒席宴前的小爷们都往贾珠的院子去了。但是这小妾生子的事情,外男不得进,闻到经验值味道的薛虹在外头那个急啊。

怎么办?

薛虹想起自己母亲今日也是来了荣国府的,便四处寻她,棠九去里面细细问了跟在薛王氏身边的曼容,回来给各位小爷回禀。

“回二爷,曼容姐姐跟我说了,是……是……”

薛虹忙抓过一个凳子来,又把自己喝剩一半的茶水抄过来就给棠九:“你坐坐,喝口茶先把气儿倒匀了再说。”

“哎……哎……”棠九一仰脖喝尽了茶,又大大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曼容姐姐说,刚才陪着咱们家太太进去的时候就听见二太太跟那儿气得跳脚,直说那云萝不懂事。

原是因为她仗着自己有了身子,连珠大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从来不去大奶奶房中立规矩不说,还总是挑三拣四的,编排大奶奶苛待她。可是珠大奶奶倒是个佛爷似的,也不跟她争竟半句,她说哪里不好了,大奶奶都依着她重新安排。

后来时日久了,这事情传到了二太太耳朵里,二太太先斥了大爷不振夫纲,弄得院子里一个侍妾都要爬到当家奶**上去了,又说大奶奶太软弱了些,最后才叫来了云萝好一通训斥,真真是骂得云萝一点脸都没有了。

后来……”

棠九这句“后来”还未说完,就有宝钗身边的莺儿哭得梨花带雨地出来,见到薛蟠和薛虹就跪下了:“大爷、二爷,可救救我们姑娘吧,那云萝正红口白牙的诬陷我们姑娘推她跌入花池的呀!”

第一百零七章 宝钗蒙冤

薛虹听了这话立刻喝道:“我看你这个丫头疯魔了吧?怎么什么话都敢胡乱说?你也不看看场合!难道你就不在乎你家姑娘的闺誉了吗?”

哭得眼睛都肿了的莺儿这才抬头,发现这里不只有自己家的两位大爷,冯紫英、柳湘莲、唐睿,还有国子监的一些监生都在场。这一下吓得莺儿整张小脸都惨白惨白的。

刚才是自己一心替小姐着急,只想着出来求救于疼爱小姐的两位兄长,却是忘了看场合,不管宝钗是被诬陷的也好,还是真的推了人也罢,被卷进这样的事情里,传出去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而莺儿现在待要后悔,却是迟了。

贾琏见状,站出来说道:“一个侍妾说的话岂可当真?蟠儿、虹儿,你们也先别着急,我们进去看看,有你们在,至少薛姨妈和令妹不至于受委屈。”

薛蟠刚才就已经要发作,无奈薛虹一直死死按着他,他都挣脱不开。此时贾琏都发话了,薛蟠哪里还管别的,三步并做两步就往贾珠的院子里去了。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高声怒骂:“是哪个瞎了心的下作东西诬陷我妹妹?叫我查明了真相,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薛蟠声如洪钟,产房里正在斗命的云萝听到后打了一个好大的寒颤,脸上一丝血色都看不见了。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妨了,薛蟠和薛虹两个闯进了院子,贾琏跟在后面。

见宝钗红肿着眼睛,哭得直抽气,兄弟两个都是护妹狂魔,见到宝钗这幅样子,心疼得不行,薛蟠一个健步冲上去:“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跟哥哥说,哥哥给你做主!”

薛虹虽慢了薛蟠一步,却也关切道:“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你!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薛王氏和王夫人面上都是铁青的眼色,李纨见到两位表弟有些吃惊,但也只是一瞬,便又神色如常了。

只有贾珠,不等长辈说话,他抬眼看到了薛蟠和薛虹,似乎找到了出气筒一样,冲上来揪着薛虹的领子就破口大骂:“好哇好哇,你们薛家可真是好!平日里从不与我们二房的亲近,我就知道你们是心里藏着奸的,如今让我逮着把柄了吧?竟然派个人来谋害我的爱妾和孩儿,你们安的什么心?”

“珠儿,你给我住口!”

王夫人这个亲生母亲都听不下去了,她心里这个气啊,也不知道云萝给贾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一进了贾珠的院子就勾得贾珠无心读书,本以为她有孕之后能消停点,却不想大这个肚子还要霸占着贾珠,一个月里,贾珠起码有二十天是歇在她的院子里的。

如今更好了,云萝的话简直比圣旨还要有用些,说什么是什么,贾珠这脑子就跟白长了一样,真真是长成了个废物。

李纨在一旁看着,心里已经不会再起波澜了,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作委屈的样子,她拿出手帕拭泪,还劝道:“太太不要气坏了身子,也别太责怪大爷了,妹妹如今这样……大爷就是急的……”

王夫人也是恨铁不成钢:“你就知道惯着,平日里软得像个什么似的,现在好了,爷们和你不是一条心的,连个侍妾都能爬到你头上,你说你这个当家奶奶是怎么做的?”

薛虹烦透了王夫人的聒噪,也不想要看这群女人演戏,他一把甩开了贾珠的手,跟一个精虫上脑,有人模样不办人事儿的玩意没必要费口舌。

他只是走到了母亲面前,冷着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薛王氏一叹:“我和你姨妈在屋里说话,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只你妹妹来珠大哥哥这院子里探望嫂嫂,没一会儿便听说云萝跌进花池子里,动了胎气了。他大嫂子,当时是你和宝钗、云萝在一起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李纨为难地看了看贾珠,又看了看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就这么怕他?你也不用看他,今日你只管说实话,不论如何有我呢,我还不信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把你吃了不成?”

李纨就等着王夫人这句话呢:“有太太的话那我就放心了。其实,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关宝钗妹妹的事情。那时我和宝钗只是路过花池,大冬天的,花池子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何必在那里吹冷风?是云萝突然拦住了我们,说给我请安,我还说她了,有身子的人不要到处乱走,这么冷的天万一踩着冰就不好了,谁知话还没说玩,云萝突然向我扑过来,要不是宝钗眼疾手快扶着我转了一大圈,现在跌下花池的不是云萝,而是我呀。”

宝钗听见李纨终于说出了实情,来到王夫人面前跪下:“姨妈是看着宝钗长大的,宝钗是什么样人难道姨妈还不知道?我与云萝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推她?我难道不怕报应的吗?”

众人见宝钗的样子,都十分动容。其实李纨的话,加上宝钗的陈情,还有云萝素日里的德容行止,这件事情根本就不用加以盘查,事实就摆在眼前啊。

谁知猪油蒙心的贾珠却还是不信:“信口雌黄!云萝多紧张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照你这么说,难道她是自己跳下去害自己的吗?”

宝钗泣诉:“珠大哥哥你好糊涂,她是为了要害嫂嫂呀!不然好端端的她为什么就要在花池旁边拦着我们?若不是我素来听说她是个不好惹的,早早防备着,现在伤者的就是嫂嫂,难道你只顾你的侍妾,却连正妻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吗?”

“你胡说!”

贾珠气疯了,竟抬手要打宝钗,众女眷见此变故吓得花容失色,莺儿想都没想就一把抱住宝钗,而最靠近贾珠的薛蟠气疯了一脚踹了过去:“混账东西,你要做什么?!”

宝钗早就已经吓懵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痛哭不已:“娘……珠大哥哥竟要打我……娘……”

此时,有丫鬟从外打帘子:“老太太来了。”

贾母拄着拐杖,气得脸色通红,人还未进来就说道:“蟠儿踢得好,你怎么不再使些力气,最好给我踹死这个不孝的子孙!”

第一百零八章 贾珠疯魔

众人见贾母来了,都纷纷站起来迎接,贾珠也退到一旁,不敢再放肆。

贾母不含糊,一进门就给了贾珠一拐棍子,那一下是真的用力打的,贾珠吃痛,却不敢呼痛。

然后贾母来到了宝钗的面前,把宝钗搂在怀里,不住地柔声安慰:“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自然不是你推的她,是那云萝不省心,自己作的,不怨你。你可千万看着我,不要再委屈了。我刚才可都看得真真的,珠儿这个混小子要打你可没打着啊,他挨了你哥哥一大脚,又挨了老婆子一拐棍,你就看在我替你报仇的份儿上,别委屈了可好?”

“老祖宗……”

荣国府地位最崇高的贾母都说了这样的话,宝钗只觉得刚才受人冤枉的委屈一下子消散了不少,扑到贾母的怀里哭了一阵。

贾母却是回过头来吩咐道:“去看看云萝生下来没有。”

不一会儿,一个产婆从里间出来,说道:“回老太君的话,胎位不正,到现在还没生下来呢,不过已经到了后半程,估计也快了。”

贾母还未说话,就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另一个产婆出来报喜:“恭喜老太太、太太、大爷、大奶奶,云萝生下了一个小姐。”

众人脸上都是淡淡的,贾珠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什么……是个女孩儿?不会是弄错了吧?云萝不是说是儿子吗?”

产婆一脸的尴尬:“这个……”

贾母又上去给了贾珠一下:“你个糊涂东西,这生男生女,没有瓜熟蒂落之前连最有经验的老御医都没有十分的把握,云萝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自己长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贾珠已经彻底傻了,他对云萝的信任似乎随着女儿降生的瞬间就粉碎了。他再也无话,也不看任何人,只坐在那里呆呆地发愣。

薛虹见状,冷哼一声,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珠大哥哥,你是不是应该向我妹妹道个歉?”

贾珠不理薛虹,薛蟠急了,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子,就像他刚才揪薛虹那样:“贾珠,你给我站起来说句话!”

薛蟠的举动似乎激怒了贾珠,他吼道:“有什么话好说的?我都已经挨了打了你还要我说什么?我盼了好几个月的儿子竟然是个女儿,我还委屈呢,你在这里喊什么?”

贾琏实在看不下去,说道:“珠大哥你可消停点儿吧。你也知道今日府中还有客人,若不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吩咐人守好院子不许让一个人靠近,你现在这样一吼,叫外人怎么看你?你今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这话倒是勾起了贾珠的真火,他不管不顾道:“就你们能见人,我就不能见人了?怎么着?如今考上秀才了不起了,腰杆硬了是吧?还敢冲我这个哥哥大呼小叫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都捧着你呢,你才是这府里的承嗣丁,你将来是要袭爵的,哪里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高攀得上的?但我还就告诉你,别跟你珠大爷瞪眼睛,有能耐咱们考场上见真章!还要教训我?连个长幼有序都不知道了吗?”

得,他还有理了。

“珠儿!”

听到这里,薛王氏可听不下去了,这就是她姐姐最疼爱的长子?什么玩意儿?

“你怎可这样不知好歹,你们都是骨肉至亲,琏二都是为你好,你……”

“够了!什么骨肉至亲?我看你的两个好儿子跟琏二爷才是骨肉至亲吧?亏我还是他们的嫡亲表哥,可是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时时处处净想着琏儿,我又算他们哪门子的骨肉至亲?你们薛家专会攀高踩低的,现在来跟我假惺惺的,晚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蟠儿、虹儿、宝钗我们走!这个院子我们怕是待不得了,今后你们也都远着这个人,珠儿只怕是疯魔了!”

王夫人见薛王氏动了真火,忙拉住她的手臂:“妹妹!妹妹怎可这样一走了之,你这样让珠儿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薛王氏狠狠甩开她的手,想起贾珠刚才话里话外的明刀暗箭,又想起王夫人之前瞒着她给张令萱下千日醉的事情,心中对这对母子失望至极,也气恼不已。

“放手!你还要跟我提脸面?按理说,娘家的人该是你们最亲的人才对,你的儿子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伤我的心,是你们不要这骨肉情亲,是你们愿意在贾家丢尽脸面,一切都是你们逼到这个份上的,叫我也难说了。难道只当我薛家是好欺负的不成?我们走!”

薛王氏气得也不向贾母行礼了,几个孩子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向贾母施了一礼,却是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跑出去追他们盛怒之下的娘亲了。

贾母此刻竟觉得如坐针毡,今日过来本是为了管束贾珠,却不想他竟让自己这么下不来台。本来贾母以为贾珠才是这个府上最有出息的孙辈,如今看来,我呸,什么个东西!

贾母气道:“珠儿!从今日起,你给我住在祠堂里闭门思过。不许沾荤腥,也不许去上学了,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

这个贾珠,不管是不行了。贾母现在当着王夫人的面发落贾珠,那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不是不会教养儿子吗?那我替你管教。

就这,贾珠离开的时候还气哼哼的,贾母看他这样简直气得牙痒痒。

转身又吩咐李纨:“你的男人今天得罪了薛家一大家子,这事儿说到大天去也不占理。明儿我开了库房选几样难得的好东西,你亲带了去给薛家赔罪,一定要解开这个疙瘩才好。毕竟是你太太的娘家人,咱们不好恼了。”

王夫人此时又羞又愧:“多谢老太太还肯为我着想,媳妇……媳妇真是无颜见老太太了。”

贾母叹道:“珠儿,好好个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罢了,他既然娶了妻了,以后也不要在他房里留人了,等孙媳妇怀上孩子再说吧。”

第一百零九章 李纨的选择

李纨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相嬷嬷心疼地流下了眼泪:“我的奶奶,你怎么就这么命苦?相当初老爷和太太为了给你选婿,费了多少心思,本以为选到了良人,却没想到贾珠竟是这样品性的一个人,真真是……”

方才当着那么多人,李纨的脸上满是委屈和隐忍,而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她的脸色显得平和多了。

听了相嬷嬷的话,她反而还劝道:“当时听说贾珠是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又家世显赫,当然算得上的良配了。只是,这些不过是表面文章,一个人的人品如何自然是要相处过之后才会知道的,怨不得人。只是事已至此,我是没有回头路的了,只好见招拆招,得过且过罢了。”

“奶奶的意思是?”

李纨垂头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沉思,半晌后叹了一声:“罢了,你派人去把素云接来吧。也传话给母亲,府里训练的女孩子不能少,要挑些容貌艳丽,身姿妖娆的。”

其实李家是真的很疼爱李纨这个女儿的。李纨才六岁的时候,母亲就秘密训练了一批不同风格又适合给李纨做贴身丫鬟的姑娘,目的就是为了将来李纨出嫁的时候好塞给未来女婿做小。

因为在李夫人看来,男人嘛,根本不可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将来女儿和女婿之间肯定是要有其他女人的存在的。

与其让女儿去和那些不名来历的女人斗,还不如娘家先培养出一些讨男人喜欢又效忠女儿的姑娘,如果真的有需要,女儿亲自把这些姑娘送给姑爷,既显得女儿大度贤惠,又不会使女儿在夫妻关系中变得被动,一举两得。

原本一起训练的也不只是素云一个人,只是通过这段时间李纨对贾珠的了解,发现只有素云这样长得俏丽,又有口齿的女人比较容易吸引贾珠的注意力,况且素云又是那一班女子里面与自己最好的一个,接她过来一定不会有错。

“奶奶是想要素云来分云萝的宠?可是方才老太太不是说奶奶有孕之前不让大爷留伺候的人在身边吗?”

李纨笑了笑:“老太太那样说不过就是给我宽慰罢了,她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孙儿真的没有贴心的人陪伴?再说,我用那坐胎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日的信期也推迟了许久,我觉着也该……总之先让素云过来吧。”

虽然李纨只是猜测,不过这话也已经足够令相嬷嬷高兴的了。她亲自吩咐人回李府传话,再回到李纨身边的时候,她下了一道命令:“去大爷那边把雪梅叫来。”

不多时,雪梅到了李纨院,恭恭敬敬地磕头:“奴婢给奶妈请安。”

李纨笑了笑:“你快起来,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情要托你去做。”

雪梅受宠若惊:“奶奶有什么话就吩咐吧,只要是奴婢能做到的,什么都行。”

李纨点了点头:“云萝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之前你跟我说不能让她做姨娘的话我倒是真的没有往心里去,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你是对的。她如今刚刚生完孩子,大爷又被罚跪祠堂,身边也没有人照顾,你就替我去看看吧。记住,要好好照顾她。”

李纨的这番话,重音落在最后的“好好照顾”上,雪梅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纨,似乎觉得这样的话不可能出自李纨之口。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是那么难理解的事情,云萝自打有孕以来都要作出花儿来了,大奶奶能忍到现在,实在是不易了。

雪梅重重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绝不辜负大奶奶的信任。”

“去吧。”

雪梅都已经走出李纨的院子很久了,她的眼神去还是盯着雪梅离开的方向一瞬不瞬的看着,眼眸里满是空寂。相嬷嬷守着她半天,才听到她低低呢喃一声:“终于,还是踏出了这一步呢……”

而离了李纨院子的雪梅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径直来到了云萝的院子。

在这之前,云萝虽然只是个姨娘,但是因为她有孕,老太太那边时常赏下东西,贾珠对她也是十分在意,所以院子里面超出一个姨娘用度的东西实在是很多很多。

雪梅一进门就开始颐指气使:“一个姨娘而已,配使三四个奴才吗?还有那些瓷器,怎么是骨瓷的不是白瓷的?金器?!这是要疯啊,姨娘的屋子里连鎏金的东西都没有,这赤金的是哪里来的?哎哟喂,这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绛红?这也太艳了吧?跟正妻才能用的正红好像差不到哪里去了……”

仍躺在床榻上的云萝听见院子里乱糟糟的,使人去问,却听说是雪梅在那里“撒泼”,虚弱的云萝瞬间觉得一股邪火涌上心头,嗓子里顿时一阵腥甜。

而雪梅似乎压根就不打算让她消停,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一进来就说:“云萝啊云萝,你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居然在吃穿用度上如此地不懂规矩,竟还打算谋害正妻,最可气的是你连累了大爷跪祠堂,你可真是有本事啊。不过,你这么本事,怎么生下来的是个丫头而不是个小子呢?就连那位小姐一下生也被老太太抱过去养了,不说别的,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你自己的女儿?没有吧?”

云萝这次是因为落水才导致的早产,女儿生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早产儿只要用名贵的药材顶着,想要活命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而云萝自己又经历了痛苦的难产过程,如今已经患上了严重的产后风,她听见雪梅的冷嘲热讽,心中也是十分生气的。可是她能怎么样?老太太因此已经把她当作了弃子,连唯一疼她的大爷如今也被关在祠堂与世隔绝,眼下云萝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但云萝一贯骄横惯了,如何受得住雪梅的言语?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云萝才翻了个身,让自己的眼睛能直视雪梅:“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云萝手底下的人命

雪梅冷哼了一声:“干什么?我能干什么?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就算是大爷的姨娘也好,你不过也是这荣国府的奴才,跟我们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可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呢?”

“没有差别?我是大爷心尖儿上的女人,连李纨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你们还敢对我放肆?快点给我出去!大爷,大爷~救命啊~有人要害我~!”

正说着汀兰、宁菊和丝竹三个人也来了。

汀兰走上前去,想也不想地抽了云萝一个耳光,似乎觉得不过瘾,又抽了一下。

“大爷?大爷现在正在祠堂里跪着,谁还会管你的死活?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这四个人里面,与云萝过节最大的其实不是雪梅,而是汀兰。

看见虚弱地躺在床上的云萝,汀兰笑了,那笑声带着如释重负和无边悲凉。

“哈哈哈哈……洺兰,姐姐终于有机会帮你报仇了。”

躺在床上的云萝惨白着脸,从听到“洺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所有希冀都破碎了。

“云萝!你占了我妹妹的位置,这些年过的好吗?让我告诉你,我可过得不好!每当数九寒天的时候,我就能梦见我的妹妹只穿着中衣,被人绑在花园的梨花树上被活活冻死,她总是披散着头发,青紫着一张脸要我替她报仇!”

汀兰不管不顾地爬上了云萝的床,骑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地抽打云萝面部。那耳光打得啪啪响,每一下都用足了十成的力气,云萝很快就被打得两颊红肿,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汀兰……”

雪梅和丝竹有些不忍,但是又觉得汀兰忍了这么多年,是该发泄发泄了。

贾珠和洺兰的一段往事,因为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除了这几个早年就跟在贾珠身边的人,这里很少有人听说过洺兰这个名字。

其实当年,这几个贴身丫鬟里面,贾珠是比较喜欢汀兰的妹妹洺兰的。虽然都是奴婢,但是汀兰和洺兰姐妹两个却也算得上书香门第的女儿了。

他们的父亲曾是一名秀才,一辈子爱读书,只是很可惜的是知道病死也没考上举人。家里因要供一人读书,平日里也没攒下银子,她们的老母亲也是身体不好,才把膝下的两个女儿卖到了荣国府。

所以汀兰和洺兰两个都是识字的。其中洺兰虽年幼,但模样出落得清俊秀丽,又酷爱读书,分到了贾珠身边之后常常溜进书房,只为了看书。

而贾珠发现过几次,不仅没有怪洺兰擅闯,反而饶有兴味地陪她一块儿读书,有的时候还能一起商讨。

所以,洺兰于贾珠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丫头,还是共同学习的伙伴。

但是这个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耳鬓厮磨的时间长了,它就容易产生感情,贾珠和洺兰就相互成为了对方心底的白月光。

只不过,有情的两个人并没有走在一起。

因为早已想要飞上枝头的云萝看准机会,破坏了贾珠和洺兰的好几次约会,而自己却一点一点地吸引贾珠的注意力。而当云萝终于爬上了贾珠的床,成为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女人的时候,贾珠已经把洺兰抛诸脑后了。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云萝和洺兰之间的争斗自然是以云萝的全面胜利而告终,洺兰成了黯然神伤的那一个。

而云萝怕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放心让洺兰跟前跟后地伺候贾珠,她那时候还要忙着跟纪嬷嬷争夺贾珠房里的大权,自然是希望洺兰再也不要成为自己的阻碍才好。

恶向胆边生。云萝选了一个极寒的夜晚,骗洺兰说贾珠在后花园的梨花树那里等她。洺兰欢欣鼓舞地去了,等到的却是身后一记闷棍,然后被人脱去衣服绑在了那棵她与贾珠定情的树上。

其实云萝打算冻死洺兰之后就去收尸,然后妥善处理掉尸体的。只是当她夜里再去的时候,洺兰的尸首已经没了。

这件事情一直困扰了云萝很多年,她一直都不知道洺兰的尸体被谁弄走了,直到今天,这个问题也不用再疑惑了,一定是汀兰在中间做了什么。

云萝躺在那里,面上的惊惧不再,有的不过是一脸的灰败和绝望,一双死寂的眼没有焦点。

宁菊见此,问道:“要不是当年我们亲眼看见洺兰的尸首,根本不相信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云萝,你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云萝冷笑一声:“报应?就算今日有报应,你们能将我怎么样?说破了大天不过就是一死!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享受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不像你们,只怕穷极一生都得不到大爷的宠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那种甜蜜的感觉!我如今虽然难逃一死,却还给大爷生下了一个女儿,大爷只要一看见这个女儿就会想起我,而你们呢?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们今天对我这样,不过也就是不甘心罢了!”

丝竹厉声道:“不是谁都像你非要往高枝上飞的!你手里只有洺兰一条人命吗?咱们院子里被你虐打又不肯给钱医治的冬儿、不对你心思被你当痨病鬼拖去乱葬岗活活吓死的蟾儿,还有那个……我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不是那年夏天不小心弄翻了你的饭碗就被你罚在日头底下做活又不给水喝而中暑死了?这些是我们知道的、看见的,我们不知道的、看不见的时候,你又害死过多少人?”

云萝仍旧不为所动:“你们不要说了,要杀要剐,痛快点儿吧。”

事已至此,也没有人愿意再同云萝废话一句了。她既然不肯悔改,那就让阎王爷去定她的罪过吧,当然,这些人是不会让她死得那么痛快就是了。

汀兰走到窗户跟前,推开了所有的窗户,笑道:“姨娘这里刚生完孩子,空气浑浊得很,还是通通风地好。那炭火熏人,也不往姨娘这里送了,省得呛着。至于吃喝,姨娘……你该为孩子积点德了,以后这些就免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值得怜悯

云萝一脸的狠历,仿佛地狱修罗一般:“你们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快点给我个痛快的!”

而她这样的态度,换来的是汀兰又一个耳光:“闭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选择死法吗?你们几个,给我绑紧紧绑着她,堵住她的嘴,日夜看守着。我便是也要她尝尝这活活冻死的滋味!”

这么说吧,贾珠院子里除了贾珠本人,就没有不恨云萝的活物,如今逮到了可以磋磨死她的机会,这群底下的奴才任谁也不会手软的。

只听见一个婆子咬着牙应了一声:“汀兰姑娘放心,我们必要她不得好死!”

“你们快杀了我!杀了我!杀了……唔……放开我,放开……你们这群下贱的奴才,快放开我……唔唔……”

雪梅她们四个站在门口看了一阵,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竟还敢如此嚣张,真是可悲!

四个人谁也没有对云萝露出丝毫怜悯,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没有踏进这个院子,直到云萝火化的那一天。

而她们转身便去了李纨的院落回禀这件事情。

见了李纨,汀兰噗通一声跪下:“奴婢汀兰,求奶奶一个恩典,等那云萝咽了气,我……我想出府去。”

李纨一愣:“这是为何?”

而待李纨直到了洺兰被云萝害死的事,汀兰又说自己之所以还留在贾珠身边伺候,就是在等报复云萝的机会。如今云萝已经必死无疑,她再也不想多伺候贾珠一日,因为在妹妹的事情上,汀兰心中是十分怨恨贾珠的,以这样的心态待在贾珠身边,实在是不妥。

李纨并不知道这一段公案,知道了以后却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贾珠多么荒唐,云萝都么心狠,而汀兰又是多么隐忍,居然能在贾珠身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以说贾珠和云萝能够活到今天,没并汀兰暗地里害死,足以证明汀兰是个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人了。

“好,你的身契文书在我这里,如果你想要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不要你的契银,反而会给你准备一笔银两,回去以后侍奉你的老娘,安安分分过日子吧。你们家如今只你一个,一定好好选一个夫君成家,哪怕选人入赘也没什么的,到时候只管来告诉我,我来给你准备嫁妆,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不要拒绝我,就当是我给大爷向你们家赔罪了。”

李纨不敢不同意,这样的人早已不适合伺候贾珠了。但是汀兰一家又何其无辜?李纨一边为贾珠处理这些事情,一边忍不住叹气。

汀兰得了这话,千恩万谢地给李纨磕头,李纨又问了问其他三人:“那你们今后如何打算?”

雪梅三个虽然也是痛恨云萝的,却不似汀兰与她有那么深的仇恨,且家里人口都不少,还要靠她们的月钱度日。

雪梅最年长也最沉稳,听见刚才李纨对汀兰的安排,心知这是一个好机会,心中所求一定要说出来才好。

于是雪梅把心一横,便道:“回奶奶的话,奴婢……奴婢是不愿出去的,但也请奶奶放心,有了洺兰和云萝的前车之鉴,奴婢并不对大爷有什么肖想,只希望将来奶奶跟前若是有还过得去的小厮家丁,能让奴婢嫁出去做平头夫妻也就是了。那个……我不要奶奶准备嫁妆,我自己手里攒着钱的,只怕到了跟前儿也尽够了。”

虽然这样直白地向李纨要求自己的前程对于一个大姑娘来说是很害臊的一件事,但是雪梅是对贾珠失望透了的,既没有爬他床的意思,也怕李纨哪天动了让她做通房的心思,倒不如先说出来,李纨还能做那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不成?

宁菊和丝竹听见雪梅这样说,也双双红了脸面,跟李纨说她们也是这么打算的。

李纨心里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点了点头道:“你们的意思我已知道了。如今好生当差,到了那你们出嫁的那一日我定然不会厚此薄彼,让你们一个个风风光光的出嫁。到底是我荣国府的人,总不能叫人看不起才是。至于人选嘛,还是那句话,若是有相看好了的,别害羞,只管来告诉我,一切都有我为你们做主呢。”

四个人都十分感念李纨的恩情,连连磕头谢恩,她们虽然都是贾珠房里的人,但是心中对这位新进门的大奶奶都是十二分的敬重。

第二日,李纨起了个大早,来至王夫人处请安,又同王夫人一起来到贾母上房。

昨天的事情发生了之后,云萝那里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贾母,贾母着实骇了一跳,以为李纨是个极擅伪装的人,在长辈面前就低眉顺眼,一转身对待自己男人的妾室就心狠手辣。

但是细细查问下来,贾母得到的都是云萝如何苛待底下人,如何做孽为祸,合着云萝如今墙倒众人推的下场是早已注定的,人人都恨不得弄死她,跟人家李纨没有半点关系。

这倒让贾母意外,她只道自己枉活了大半辈子,竟走眼看错了这个丫头,害得自己的孙子品性也都坏了。

如此越想越自责,一夜也不曾合眼。

王夫人带着李纨来的时候,贾母还歪在榻上。她看着李纨瘦削的模样,脸上也不复新婚时候那样红润,似乎憔悴了不少,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又想起昨日贾珠对待薛家人的态度,心里知道薛家万万不能得罪透了,便强撑着抓住李纨的手:“好孩子,我知道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你未过门的时候就都说你的模样品性样样都是好的,没想到你过门以后竟比我原先想的还要好,珠儿能娶到你是他三世修来的福分,能有你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他身边,老婆子我也放心了。只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儿昨儿怕是猪油蒙了心,实在是不该那样!你是他的贤内助,还要靠你帮他,你说是不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夫人挨了窝心骂

李纨听了这话,站起身来恭敬地对贾母一礼:“老太太不用说,我也是明白的。夫妻同心,昨儿不论大爷做了什么,也跟是我做的一样,他有错就是我有错,他荣耀就是我荣耀,我和他是一体的,这个到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

贾母点了点头,一把拉过李纨靠近她的床榻坐下:“既如此,那我就更加放心了。”

“是啊,我的儿,亏你这样体贴着他,真是我们家的福分啊。”王夫人心中也是很感动的,原先还不满意这个文绉绉的儿媳妇,却想不到人家是真的识大体,贾珠都那样了,哪怕换做她自己是贾珠的媳妇都要大失所望的,却没想到李纨还能如此以夫为天。

贾母心中满意极了,唤道:“鸳鸯,去把我准备那个箱子抬过来吧。”

不一会儿,鸳鸯和琥珀两个小丫头抬上来一个红酸枝的八宝箱,箱子本身就是个宝贝,做工精细不说,用料也都是上等,更巧妙的是里面的暗格和机括丝丝合缝,实在是巧夺天工。

里面装着的首饰也都是贵而精美,都是宫中的新鲜花样子,竟然大多都是贾母近几年得几位公主郡主的赏赐。

就这么一箱子东西,看得王夫人和李纨眼睛都花了,倒不是她们眼皮子浅,只是这些东西有钱也都没处买去。

除了这个箱子,另有一盏八宝琉璃炕屏,一柄红玛瑙缠金丝福在眼前如意,还有一件黑豹皮九子登科小披风,金贵无比的四样礼物摆在那里,贾母犹嫌不足,又拿了几张前朝宫中流传的美颜方子出来放在锦盒里,又选了一套古董扇子,共12把,也放在上头。

如此,贾母方点点头道:“你们娘儿两个辛苦一趟,把这盒子珠宝给宝丫头,那小豹子披风给虹儿,其他的就交给姨太太收着。就说我们珠儿前儿染了病,吃了药,药劲儿大了,吃糊涂了,让姑娘公子们千万看着我,不要再同他计较,更不许从此生份了。都是好几辈子的老亲了,为了个不懂事的孩子这样,不值当的。”

本来,由贾母出礼物来调停薛家和荣国府二房的关系,王夫人心中是很满意的,既不用自己出钱,又能令薛家消气,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但是在贾母拿出这些礼物的时候,王夫人又无比地心疼起来。我的天啊,你这老虔婆要疯吗?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将来我的宝玉还能得到你什么好东西?

不过转念又想,既然你能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些好东西来,就说明你的手里还是有很多这样的东西的,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反正满府上下你最疼的不是珠儿就是宝玉,两个都是我的儿子,你的钱财还能跑了不成。

王夫人这里心念电转,就差没合计到贾母的身后遗产了,而李纨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又向贾母说了几句“保证完成任务”的说辞,便和王夫人一起行了个礼出来,坐车去薛府了。

来到了薛府,薛王氏果然薄怒未消,一脸的疏离。

李纨命人送上礼物,上前给薛王氏行礼:“外甥媳妇在这里给姨妈行礼了。姨妈看在老太太和我的薄面上,请不要再同我们家大爷生气了。我知道,他就算万死也难恕其罪,但他到底是姨妈看着长大的,想来姨妈也不会真的跟他一般见识。弟弟妹妹们也都是人中龙凤,也不会跟他们亲表哥置气的,是吧?”

薛王氏恼的是王夫人和贾珠,看李纨一进门就这样伏小做低,心中倒是反而心疼了这位新进门的外甥媳妇几分。

又看到她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心知如果不是贾母,别人拿不出这样好的东西,荣国府此番修好的举措也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些,让她倒不好意思再冷着脸了。

薛王氏笑了笑:“罢了,都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苦来生气?倒是你的弟弟妹妹们,昨儿回来真是气得不轻呢,到如今还气儿不顺。也罢,我且叫他们来,小孩子家,总得哄哄。”

曼容附耳过来,薛王氏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薛蟠、薛虹和宝钗便来到了薛王氏正房。

几小只都是嘟着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场的,当然,这里面只有薛虹是尽力模仿薛蟠的模样,装得那叫一个别扭。

李纨一见到他们就迎了上去,软言暖语地哄着,并说道:“快看老太太给你们带好东西来了。”

李纨先是把自己准备的一套骑马装给了薛蟠,并把贾母礼物中的那一柄如意给了他,又把黑豹披风给薛虹系上,又牵着宝钗在那八宝箱子里挑选首饰。

在如此精美的礼物攻势下,几个小朋友自然而然地就展露了笑脸,王夫人在一旁赔笑道:“到底是孩子,说完也就忘了。”

薛虹一听,不乐意了:“姨妈,谁说小孩子有了礼物就什么都忘了?那我们兄妹几个成了个什么人了?我们明明是见姨妈和嫂嫂亲自来了,不好下了您二位的面子,才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姨妈这样说,好像小孩子就好糊弄似的。我们都长大了,什么都懂得了呢!”

宝钗也是一脸严肃:“姨妈,我们分得清是非对错,只是我们素来敬你,才不生气了的。”

薛蟠最后一记补刀:“就是。您当我们是珠大哥哥呢!”

小孩子们默契地说完了话就转头看礼物,还牵着李纨对这些新奇好看的东西品头论足,显得同李纨这个嫂嫂亲近了不少,宝钗更是一连气儿地赞李纨长得好看,温柔贤惠又可亲可敬。

王夫人被几个孩子的童言童语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地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王氏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不过是吩咐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不要打了姨妈和嫂嫂的面子,却想不到孩子们商量好了,特意亲近李纨而冷着王夫人,还特意挑她的语病,倒是令王夫人挨了窝心气。

虽然见她一脸憋屈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是无比舒畅,但怎么说人家也是来上门修好的,却闹成这样……这几个小促狭鬼,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斯人已逝

李纨也是个聪明的,她早已听出孩子们话语中对王夫人的不满和疏离,但她心中却又疑惑的很。

王氏姐妹不是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密切的吗?怎么突然觉得这姐妹俩,不,这薛家的人对自己婆婆的态度有些微妙?

李纨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她的直觉也没有错。

薛王氏打从千日醉那件事情后,对自己的这位姐姐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了。虽然在自己老爷和儿子的百般提点和叮嘱之下,她表面上看起来和姐姐的相处还像从前一样,但是姐妹俩心底都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自然,妹妹薛王氏是知道个中缘由的,而姐姐王夫人却总是云山雾罩,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至于今天孩子们对王夫人的态度,也跟薛王氏平日里的吐槽有关。

她总是说她的姐姐王夫人是个面子金不换的人,给她最好的惩罚就是当着众人下她的面子。

而这三个孩子今天的举动,正好是捧高了李纨这个儿媳妇,而没有给王夫人这个当婆婆的面子。

这要是没有李纨在场,王夫人被下多大的面子倒也不会在乎什么。可李纨是新进门的儿媳妇,让儿媳妇知道自己在外甥和外甥女儿眼中是这么么有形象可言的姨妈对于王夫人来说无疑是啪啪打脸的。

只见没有一会儿工夫,王夫人的脸色都成了茄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偏偏一向善解人意的妹妹总是忽略她求救似的目光,只一味的看着孩子们挑选礼物,相互玩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与她交流。

好容易熬到李纨把三个孩子给哄得高兴了,王夫人才带着李纨坐车回荣国府。王夫人一路上憋屈得要死,又不好跟儿媳妇说什么,好在李纨素来性子恬淡,事不关己从来不多问一句,一路上倒也没给王夫人添堵。

倒是这婆媳两个走了之后,薛王氏和三个孩子笑成一片。

“你没看见姨妈那个脸色,真真笑死我了。”

“还说呢,我忍笑忍得好辛苦,没想到我们几个小孩子刻意冷着她,居然让她这么在意?”

“还不是因为她儿媳妇在场?不过她也不值得同情,谁让她没教育好孩子,你们听昨儿珠大哥哥满嘴里胡沁些什么?真真连我们小孩子家都看不上眼。”

薛王氏笑道:“也不知刚才是谁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又自称孩子,我倒替你臊得慌。”

薛虹听了老脸一红,也学着宝玉那样往自己母亲怀里拱,倒是被薛蟠拦住了:“去去去,都多大的人了还腻着母亲,难道你想当第二个宝玉?”

薛虹吐了吐舌头,见他家人对宝玉的态度都不算十分和善,自己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如此,宝钗不会再嫁给宝玉了吧?

光阴倏忽过,当初贾珠犯错,贾政回来知道此事之后在罚跪的基础上做出了更加严厉的处罚。

他亲派了自己的贴身随从去监管着贾珠,每日里除了吃饭出恭,定要在祖宗画像前跪诵《四书》六个时辰。

吃食全素,一点荤腥都无,伺候的人全部打发走,只每天有专人伺候他梳洗,完事儿就撤出去,再就是每日送饭那一会儿工夫能见见个把厨房的下人。

所以受罚的这段时间,贾珠是真的与世隔绝了。

等罚满了整整半个月后,贾珠再从祠堂出来,只觉得院子里的空气是甜的,阳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贾珠去了贾母的院中好生地行礼并道歉,冷静了半个月,他对自己当初的做法也是十分后悔,也认识到自己对于云萝的宠爱已经太过,让自己原本可以正常温馨的生活都被打乱了。

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对李纨更加温柔体贴,而对云萝那份炽热的情感,在女儿降生的时候就已经熄灭了许多,冷静后更觉得自己可笑。

贾母见自己孙子似乎转圜过来了,脑子也清明了些,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我的珠儿,你可算明白过来了。看来这半个月的苦没白受。既如此,去见见你娘吧,这半月你跪祠堂,你娘心疼得什么似的,几乎瘦了一大圈。”

贾珠转身看到王夫人形容憔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心中不免一酸,跪下道:“孩儿不孝。”

王夫人一把搀起,却是摇了摇头道:“以后好好的就行。”

再看看一旁的李纨,一张蜡黄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因长辈在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又替他捋了捋脑后的辫子:“大爷受苦了。”

贾珠心中一暖,对李纨的情意也渐渐升温。只是,他仍旧没有忘记云萝和他的女儿。

他对李纨点了点头道:“咱们女儿还好吗?这几日我已经想好了她的名字,就叫贾莞怎么样?只愿她能笑对一生,也是对她最好的祝福了。”

李纨笑道:“怎么大爷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打算跟大爷说这个名字的呢。那咱们以后就叫她莞儿好了。”

大家都说这个名字好,只没有一个人提到云萝,因这一次受罚都是因为云萝,贾珠也不便问。还是吃完了晚饭,晚间回到了李纨的卧室,才听李纨说起云萝因为严重的产后风和产后大出血丢了性命。

贾珠听了愣在当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听到云萝的死讯。

这段时间他已经相信了当初云萝之所以跌入荷花池是因为陷害李纨不成,只是此时他还是有很多不解,想要李纨告诉他真相。

李纨叹了一声:“我早知道大爷有此一问。其实当日云萝在花池边叫住了我和薛大妹妹,说是请安,却是直直向前扑过来想撞到我身上然后再借势摔倒。只是薛大妹妹不知怎么,好像很不喜欢云萝,从她走过来的时候就曾出声提醒我小心提防着她,我当时也纳闷,从来不跟我请安的人,怎么会叫住我?果然没说两句话她就……薛大妹妹是把我拽开了,云萝扑了个空,这才跌入了花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柔情似水

贾珠愣怔了一会儿,苦笑道:“云萝的死,是太太的意思?”

李纨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大爷的意思是……?”

“我知道太太向来不喜欢她,这一次她会早产又是她自己的罪过,太太不让人给她医治她想活命也是不成的。”

李纨认真地看了看贾珠,叹道:“原来大爷早就知道云萝她……不过爷可是猜错了,这回不待见她的可不只太太,老太太也不希望她继续活着。不怕大爷责怪,云萝产后失于调养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只是老太太不发话,我并不敢擅自违背她的意思,云萝这才……”

“怎么连老太太也……?”

李纨点了点头,贾珠瘫坐在圈椅上,就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就这么坐着,李纨就这么陪着。

好半天的工夫,贾珠颤抖着叹了一声,两行清泪滚落下来:“说到底,还是我不好,没有教会她大家子姨娘该有的规矩,也算是我害了她啊……”

李纨弯起嘴角,几不可闻得冷笑了一声,却很快换上了一脸温柔:“逝者已矣,大爷很不必如此。本来老太太已经是恼极了云萝,她死后不过是吩咐人将她的尸首抬去乱葬岗丢掉。可是我怜她好歹也为大爷留下了一丝血脉,便跪求老太太同意让她以侧室的身份葬入贾家祖坟,如今她的棺椁在铁槛寺放着,你看是立即发往原籍葬了,还是停在寺里日后再做打算?”

贾珠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纨,万万没有想到李纨会出面给云萝争取到葬入祖坟的哀荣。云萝可是满肚子坏水,甚至憋着要害她的人啊。

“宫裁,你……”

李纨红了脸庞,小声道:“我知道大爷心里有她,她虽泼辣放肆些,但我是十分感激她在我未嫁予你的那些年代替我照顾你许久。人都已经死了,我又同她计较什么呢?”

贾珠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从来没见过像李纨这样性子温和又知书达理的女人。原来以为云萝那样的才够辣够有趣,却没想到红酥手绕指柔的能量也如此强大,竟暖得他一颗心都跟着温馨起来。

李纨又道:“云萝的身后事,全凭大爷做主,我也不再插手了。至于莞儿,她虽然早产,身子虚弱,但如今已然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重金请来的两位乳娘都是京中有名的,奶水又足,很是不用担心了。

等她满了周岁,小身板硬朗些时,就开了宗祠把她寄名到我的膝下吧。可怜的孩子早早就没有了娘亲,我又是看着她出生的,虽然老太太抱去养在了身边,但我实在是疼爱她,给她个嫡女的身份将来说亲也便宜,大爷你说好不好?”

贾珠听了此话,只觉得呼吸一窒,脑子都快不会转了,他该怎么感激李纨的大度?

想了想,贾珠道:“你既有这个心思,便对外宣称孩子是你生的吧。这样也免了庶长女的身份让你和岳父尴尬。原是我对不住你,你却这样以德报怨。宫裁,我贾珠有你,三生有幸。”

在祠堂里憋了半个多月,贾珠这种离不得温柔乡的女人已经忍到了极限,如今李纨的柔情似水已经迷得贾珠云山雾罩了,只说完上面的一段对话贾珠就要抱着李纨成寝,李纨却出声拒绝道:“大爷且慢。我今日来身子很是不舒服,时常乏得很,胃口也没了,连月信也迟来许久。我怕万一是怀了身子,若鲁莽行事,会不会伤到……宝宝?”

贾珠听了这话,眼睛瞬间发亮:“你是说?”

李纨羞涩地点了点头:“连日来事忙,我不曾好生请大夫来瞧,明儿一早就去请王太医来看看,是或不是,明儿就知道了。”

贾珠这会儿真是又喜又愧。喜的是李纨这些症状,十有八九应该是有了,愧的是李纨所说的“连日来事忙”还不是自己闯下了祸,要让李纨帮自己善后。若真是查出有孕,那他岂不是带累初有身孕的妻子劳累?那就太不应该了!这可是他第一个嫡出的孩子啊。

而他心里虽已百感交集,嘴里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口里直说:“哎呀,真好,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是不是,宫裁?真是太好了。”

李纨见他孩子气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贾珠也不惦记云雨之欢了,只抱着妻子做了一夜的美梦。

第二天一大早,贾珠便打发人忙忙地把王太医请了来。说好听点儿是请,说不好听的就是拿银子把个老头从床榻上砸起来。

不过好在这老头虽然稍微有些睡眠不足,但是喜脉还是一把就中的,只见他稍微号了号脉就露出了喜色:“恭喜大爷,大奶奶是喜脉,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看胎像,这位小主子安稳得很呢,只要平日里保养得当,一定会顺产的。”

王太医也把过许多的喜脉,却是没有一个如李纨这一胎如此稳固,他只道是李纨年纪轻,身体素质好,却不知道这一胎凝聚了多少坐胎秘方的功效。

贾珠更是欢喜,赏了会说话的王太医许多赏钱,王太医捧着满满的荷包,大笔一挥,留下了一篇适合李纨体质,又用料不菲的安胎药方子便美滋滋地回府了。

贾珠拿着药方请人打药来煎,自己却亲自到荣国府上上下下的长辈面前报备了李纨有孕的消息,还不忘打发人告诉宁国府的人还有贾氏宗族的各门亲眷。

于是,不上一日的工夫,凡跟荣国府沾亲带故的人家都知道二房长媳有孕的喜事,各家都有庆贺之礼源源不断送入荣国府,在此就不一一表明了。

且说荣国府上上下下因李纨有孕欢欣鼓舞,而另一边薛府上因为王子腾妻子的一封帖子却分外紧张了起来。

那帖子虽然不过是寻常邀请亲属回来相聚的话语,却又暗藏一封亲笔信,薛王氏让人念过之后,脸上便染上一层怒色。

她把薛蟠、薛虹和宝钗叫到了跟前,要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舅舅王子腾家。

薛虹见薛王氏面上表情似有不虞,便问道:“母亲是有什么事吗?如何这么急着去舅舅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凤姐的婚事

薛王氏叹道:“凤丫头不满你们舅舅安排下的婚事,在家里正闹呢,我得去看看。蟠儿、虹儿,你们且劝劝你舅舅,你舅舅已经气得病倒了,宝钗跟我一起去开导开导凤丫头。”

王熙凤的婚事?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母亲说的是哪一家?”

薛王氏皱着眉:“你舅舅一直在找门路,想要把凤丫头送到十三阿哥的府邸伺候,只是一直没有成功。你舅舅怕耽误了她的年岁,又要她给什么武官做妾。凤丫头那个性子,给皇子做小也就认了,要她给一个区区武官做妾,她是万万不愿意的,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哎……怎么一回京便这么多事,真叫人不省心。”

薛虹倒是愣了,他只知道原著中王熙凤出场的时候就是贾琏之妻的身份,却不知道她议亲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在薛王氏的唉声叹气下,他们又来到了王家。

凤姐之母见到了薛王氏一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下好了,怎么着也有劝和的人了。

“咦?怎么只有二姑太太回来了,大姑太太怎么没见?”凤姐之母正奇怪,便有荣国府王夫人身边专事跑腿传话的婆子进来请安。

“回舅太太的话,我们太太因连日来府上事多,大奶奶又刚刚查出有孕,不便出府,还请舅太太见谅。还有,舅太太托我们太太问的事情,太太说她竟无能为力了,还请舅太太试试别的门路。”

那婆子说完,笑嘻嘻地等着凤姐之母回话打赏。这王家可不是小气的人家,每次她们都会争抢这给王家传话的活儿,王家每回都不会让这些传话的人空着手回去,赏钱都是很丰厚的。

可是这一次凤姐之母听了这话,明显的面露不虞,别说赏钱了,连句话都没有,只是挥挥手,示意那婆子回去。那婆子也无法,只能怨自己点儿背,怎么运气这么不好,偏挑着人家不高兴的时候来。

众人不明所以,王家夫人叹一声:“先进来吧,咱们屋里说。”

方一落座,凤姐之母便哭开了腔:“这……这可怎么好?为了凤丫头的婚事,他们父女两个都要成仇家了。”

薛王氏忙劝道:“嫂子快别这样,先跟我说说,这回哥哥给凤丫头说的是哪一家?是那人不好吗?凤丫头为何这么不愿意?”

“哎,倒不是不好。那人叫做岳钟琪,祖上正是抗金名将岳飞岳鹏举,也是名门世家出身的了。他父亲岳升龙又是跟随圣上亲征葛尔丹的时候立下了大功,如今做了四川提督,那可是从一品的大官,说起来门第不差的。

这个岳钟琪的年纪与凤丫头相当,人品模样也都是没得挑的。只是,人家有原配夫人啊,而且听说他们夫妇两个鹣鲽情深,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旁人站的地儿。

他们家也有那些各方势力送给岳钟琪的女人,可这岳钟琪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只守着自己的夫人过日子。你说,凤丫头知道他父亲一门心思地想要她嫁给人家做小,离家那么远不说,还要去守活寡,她那性子又怎么能愿意?”

“什么?原来是这样!难怪凤丫头这么激动了。哥哥怎么能这样,难道他只顾自己的官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吗?”

“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他说,咱们皇上家的公主也都是为了咱们大清远嫁他乡的,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不能在联姻上有所助益,那养女儿又有什么用?哎……你不知道,就为了这一句话,凤丫头竟动了出家的念头,她说既如此,还不如不当父亲的女儿……前儿我劝到半夜,才逼得她绝了这个念头。可她父亲仍是不死心,到现在也没松口。”

“这……”薛王氏迟疑了一下。她毕竟是王家嫁出去的闺女了,对于侄女儿的婚事她这个当姑姑没有直接话语权。如果哥哥坚持,所谓父母之命,凤丫头少不得就要远嫁四川,在岳府虚度一生了。

可王熙凤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么爽利要强的性子,却要有这样不如意的终身,身为姑姑,薛王氏还是十分不忍的。

“就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吗?又或者,再看看别的人家?难道没有既能助哥哥一臂之力,又能让凤丫头称心如意的翁婿人选吗?”

“哎……怎么没有。原你哥哥是看上了琏儿的。只是他几次三番在那贾赦跟前流露联姻的意思,那贾赦每次都像没听懂一样不接话茬。我们是嫁女儿,总不好上赶着不是?所以我便去求了大姑太太,她是琏儿的婶娘,兴许能让她跟大太太提一提呢?可是她是怎么回话的,你方才也听见的,这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什么?琏儿?”

这回换薛王氏傻了。

也是,她的哥哥嫂子哪里知道她那好姐姐对人家张令萱做了些什么好事?别说贾琏如今是个秀才之身,就算不是,他的婚事只怕只有八九要张家做主,贾赦一个无能之辈,连朝都不上的,哪里知道怎么安排儿子的婚事?

还要王夫人去向张令萱说亲?那张令萱一定是疯了才会让儿子娶王家的女儿为妻吧?

薛王氏讪讪一笑:“这件事情倒是不能责怪姐姐的。听说大太太早已给琏儿物色好了妻子的人选,只怕她这个做婶娘的半分也插不上嘴呢。”

天知道张令萱会选谁?反正不会是王熙凤,所以薛王氏才会这样说。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凤姐之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觉得可惜,毕竟琏儿那孩子,他们家从上到下谁都满意的。

薛蟠在一旁听着倒是没什么反应,薛虹暗暗在心里盘算着王熙凤嫁给岳钟琪这回事儿靠谱不靠谱,毕竟岳钟琪这号人物,薛虹还是知道的,若是真的嫁给了他,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至少岳钟琪是雍正时期的重臣。

第一百一十六章 醍醐灌顶

只有宝钗,听着母亲和舅母谈论姐姐的婚事,还不避着她,一张脸早已经红透了。

她们家的确是和别人家不同的。父母对自己的教育方式那叫一个豪迈,几乎什么都会当着她的面儿说,使她小小年纪要比同龄的女孩子懂得多,见得多,心里的成算也多。

都说风姐姐是从小假充男儿教养的,那么自己呢?

宝钗摇头苦笑,她也不记得这样的特殊待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她虽然害羞,心里却十分赞同这样的做法。母亲说得对,有些事迟早是要经历的,何必对自己遮遮掩掩?

“舅母,我觉得,如果凤姐姐实在不愿意,还是不要逼迫她的好?凤姐姐是出嫁而已,不是出家。若是逼紧了,以凤姐姐的性格再闹出逃婚或者婚后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这样舅妈就要失去女儿了。”

这是宝钗对于这件事情自己的见解。以她对王熙凤的了解,这个烈女子会做出的事情一定比她说的那些要严重得多。

凤姐之母听了心中一颤,是了,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了解吗?凤丫头是完全能够干出这事儿的。

与此同时,薛虹得出的结论也和宝钗一样。不管王熙凤嫁给岳钟琪会带来什么样的助益,只要岳钟琪心中还惦念着自己的原配夫人不去宠爱王熙凤,那么这一场联姻就是打了水漂。

指望王熙凤婚后分宠?得了,这样的期待太过虚无缥缈,何必要拿一个姑娘家的终身幸福去赌?

况且,王子腾现在跟在年羹尧身后混将来是必讨不了好的,倒不如想办法让凤姐嫁给文官或者无名武官,只要和年党扯不上关系,那么凤姐的未来就是值得期许的。但是,决定权在王子腾手里,薛虹只不过是要好好劝解罢了。

打定了主意要干涉王熙凤的婚事,薛虹哪里还坐得住?他拉着薛蟠说担心舅舅,就往王子腾的卧室去了。

见到王子腾,他的确是卧在床上,脸色十分的难看,眉头皱得紧紧的,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思。

“给舅舅请安。”

娘亲舅大,兄弟两个进门就先给王子腾行了礼。

王子腾见是外甥来了,心中郁结稍缓。他是很喜欢两个外甥的,薛蟠的单纯善良,薛虹的优秀进取,哪一个都比自己那个混账小子强的多。可又能怨谁,都是自己一味宠爱所致。

“来了?到舅舅身边来坐。”

兄弟俩坐到了西边的圈椅,略问了问病情,喝了几口香茗。

薛蟠先忍不住了:“舅舅,我听说凤姐姐因为婚事和您闹了好大的不痛快?我觉得父女之间可千万不能因此结怨了。方才宝钗也说了,凤姐姐性子烈,只怕到时候若真闹出逃婚的事舅舅脸上也不好看,且四川那么远,她若是赌气连封信也不回,可怎么好?”

王子腾听了剑眉倒竖,口里说:“敢!”心里却是明镜一样,她那闺女,什么事儿闹不出来?

薛虹也道:“十三阿哥也好,岳钟琪也罢,舅舅选的人的确是上佳的。可这两个无论如何也是同凤姐姐无缘的。联姻的意义在于结两姓之好,如果婚后凤姐姐不能在夫家占有一席之地,那么联姻就是失败的。舅舅您可只有凤姐姐这一个女儿啊,你忍心见她婚后受苦吗?”

王子腾很是无奈,愁苦道:“连虹儿你都知道的道理,难道你舅舅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想不到?只是凤丫头出落得太好了些,早早就被那有心之人看中了。这婚事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做主,可你又知道背后牵扯了多少人官场上的前程?要我说,你回去也告诉告诉你父亲,不要把宝钗养得太优秀了,省得哪天也似我这样身不由已。”

这样听起来王子腾倒不是不顾及自己女儿的幸福,而是因为他自己都是被人逼迫的?不用问,那背后之人一定是年羹尧。就算不是他,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个人素来刚愎自用,狂妄得没边儿,连自己的女儿都送去给人家当小妾了,何况自己手下人如此容貌上佳的女儿?

薛虹了然地看了看王子腾,笑道:“不管那人是谁,舅舅就算是他的幕僚,自己家的事情难道也要听从那人的意思?他又不是皇上,又没给舅舅下圣旨,何须这样言听计从?还是说那个人本身就有当皇帝的瘾,逼得别人什么事情都要听他的?”

“虹儿,你说什么?”

王子腾只是觉得在年羹尧的集团里,越接近上层就越觉得年羹尧不是一个容易追随的人,只是刚才薛虹那一句“有当皇上的瘾”才如醍醐灌顶,令王子腾幡然醒悟,都说身为臣子伴君才如伴虎呢,年羹尧只怕是藏有野心的。

人就是这样,不能对任何人和事轻易地起疑心,一旦怀疑起来就会无限地往自己怀疑的方向去脑补,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越想越觉得汗毛倒竖,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细思极恐。

薛虹见王子腾脸色数变,心知自己的话已经如同一颗种子,在王子腾心中牢牢根植,慢慢发芽,现在他要做的不过是给这颗种子浇浇水、施施肥罢了。

“所以,凤姐姐的婚事您完全可以不听那人的安排,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风姐姐嫁给丝毫牵扯不到任何方面利益关系的人。既不伤了凤姐姐的心,也能让舅舅轻而易举地摆脱桎梏。其实有时候跟错了人不打紧,只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跟的是错的人,那才可怕。”

薛虹这话说得王子腾冷汗都下来了,他觉得这小小的孩子似乎有一双鹰的眼睛,好像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虹儿,你的意思是?”

薛虹其实并不知道王子腾在年羹尧身边做到了什么位置上,只是不肯放过这个给年羹尧上眼药的时候,不仅要上眼药,还要抢占先机、直击要害地上眼药。

“我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年羹尧的确是个有才华的人,只可惜他的野心太大了,跟随他一阵可以,若是跟随他一生,只怕就要危险了。舅舅你说的身不由己是因为年羹尧吗?如果是的话,你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搜集年羹尧的罪证,细细密密地整理好,将来有一天,那会变成你的保命符。”

“虹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年羹尧其人

不仅是王子腾,就连一直没有搭话的薛蟠都十分诧异地看着薛虹。

薛虹却笑笑:“我虽是个顽童,但是朝堂上下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舅舅你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是希望王家兴盛,这没有错。但是我提醒舅舅谨慎,这年羹尧真的不是那么好追随的人。”

“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同年羹尧的关系?”

薛虹摊开了手:“猜的~”

“猜?”

“可不是?年羹尧其人,高傲得令人讨厌,但是王家有个什么红白喜事,年家的礼尚往来从来不断,还有舅舅舅母对年家来人的态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舅舅和年羹尧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又有什么难猜的?难道不是舅舅自己为了向年表忠心特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王子腾汗颜,这的确是他的打算,却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童竟然能看穿他至此。

可……

自己之所以与年羹尧走得近,实在是看中了他的才华。

年羹尧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殿试之上就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因他身材魁梧,皇上开口问他可会武,年羹尧点头,并当庭展示了拳脚,皇上十分欣喜。

在那一榜的进士里面,张廷玉等能够得到皇上赞赏,更多的是仰赖门庭之光。可是年羹尧之所以得圣心,却是因为他是个文武全才,他一个人的光芒已经足够闪耀了,更是令康熙帝在心中对这位新科进士十分期待。

考中进士后的年羹尧虽暂时只是个庶吉士,但是康熙帝三不五时的赏赐,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十分喜欢年羹尧这样的臣子,早晚要委以重任的。

还不只于此。

年羹尧不仅有才,还是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他当上了庶吉士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朝中大臣,不说一半,那也有小半数成为他的至交好友。

他更是娶了康熙年轻时期的挚友,满清第一才子纳兰性德的女儿为妻,成为了当朝权臣纳兰明珠的孙女婿。

要知道这位纳兰氏当初可是名动京城的闺秀,才情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多少权贵才俊都快要把纳兰府的门槛踏平了。如此之女为什么却能嫁给一个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年羹尧?难道还不能说明年羹尧的与众不同?

而年羹尧背靠纳兰家这棵大树,自己又是于人际关系上十分钻营的人,当年明珠在朝中结下的善缘几乎都被年羹尧接手。他的出现,也令从前见明珠不得重用而渐渐疏远的官员们重新与纳兰府走动了起来。

如此,年羹尧便逐渐培植了他自己的势力。

而王子腾托赖祖荫降等袭爵,身为一等子爵,已经算是十分富贵的了。

但他自问也是个有治世之能的人,很希望自己能在朝堂上大展拳脚,胸怀抱负,并不满足于依靠祖宗余荫过这一生。

可奈何现如今却只是个内廷编书举人,连个进士的功名都没有,以举人的身份,就算做官,也要一年复一年的熬,很少能做到封疆大吏。

王子腾也可以选择捐官,可捐出来的官,仕途上不平坦不说,还总是被科举出身的臣子排挤。说白了,捐官只能给正途的官打打下手、做做跑腿。

想他王子腾好歹也是一等子爵,做官就要做大,寻常的芝麻小官有什么可做的?这个年头谁不想做大官儿?又有谁不想得到皇上的赏识?但是朝廷的官儿是有数的,想做官儿的人却海了去了,要不怎么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呢,你得有门路啊。

年羹尧和王子腾两个,一个求贤若渴,一个苦心孤诣。像王子腾这样自己有真才实学,家世又显赫的,年羹尧自然要拉拢的。而对于王子腾来说,同往朝堂的路上有太多阻碍,既如一道又一道厚重的大门,门上还落着十几斤沉的大锁,而年羹尧就是开锁的万能钥匙。

这样的两人,一拍即合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王子腾虽蛰伏于年羹尧尚未丰满的羽翼之下,却也不是个睁眼的瞎子。

年羹尧其人,因为有才,便叫人越了解越敬佩,又因为太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说出话来从来没有态度和软的时候,好像谁也没有他狂,就连他手底下的人也时常颇有微词。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但凡真正有本事的人,没有几个脾气好的。因为人家有底气,心知道就算是冲你发再大的火你也不敢怎么着,你若换个比他更本事的,那他的脾气也就发不起来了。

可这样的人确实是很难伺候的,王子腾已是觉得年羹尧越来越说一不二,自己已然有脱离不了他掌控的趋势。

这一次要女儿嫁给岳钟琪,自然也是年羹尧的属意。年羹尧他早已盯上了四川的官位,巴蜀之地,自古以来就是福地。

那岳升龙又是四川提督,巴蜀地界上第一人,年羹尧打算送一个出身高贵的美娇娘给他儿子暖床,看在儿子的面上,也不怕他岳升龙不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年羹尧若是得了四川的高官,那么献出女儿的王子腾自然也不会被薄待,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所以王子腾没考虑多久就应下了这事,却没想到女儿会如此抵触这桩婚事。

本来王子腾是很心急的,因为眼前儿女联姻之事若成,他的官路就有了一个很好的起点,若是这门亲事真的结不成了,那么自己还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要再走多少弯路。

可是经过薛虹这么一提醒,王子腾又反思了一遍又一遍。

将来年羹尧要是能平步青云,自己自然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可万一他年羹尧登高跌重,与他过从紧密的人岂不是也要大难临头?

王子腾瞬间陷入了矛盾,这可如何是好?要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吗?还是像薛虹说的那样,一边依附年羹尧,一边留意年羹尧的罪证?

等等,罪证?年羹尧有何罪证?

薛虹一直仔细观察着自己舅舅的表情,他可不知道舅舅在想些什么,反正他想的时间越久就越好,那说明自己的话把他给说动了,他心里知道去衡量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熙凤心事

好半晌之后,王子腾问道:“虹儿,年羹尧可有什么不妥?你刚说罪证,难道他还犯下过什么事,被人抓住了把柄?”

如果年羹尧这把“钥匙”是有污点的,那就算再好用王子腾也不敢用的。别到时候锁没打开反而弄得自己满手写,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薛虹乐了:“舅舅不必紧张,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年羹尧这个人的确是很有才华,这个毋庸置疑。但他的性格却是有很大缺陷的,狂妄太过就是他的致命伤。他现在自然没有什么罪证,那是因为他的官儿做得还不够高,胆子也不够大,若是将来年羹尧功高盖主又狂妄不可一世,你说哪个君王枕畔容得下他人酣睡?

所以,我觉得舅舅大可利用年之大才,但不可忘记忠君二字。年羹尧要是一直是忠臣良将自然最好,若是他得了势之后忘本,舅舅可要及时脱离才好。”

王子腾现在的脸色已经白到没有一滴血色了。他不知道薛虹这一番话是谁借他的口来说的,但他此刻是十二万分的感激那个人的。

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对年羹尧一直全心全意,从未有过防备之心,但急功近利的他怎么就忘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男人,尤其是手中赢得权势的男人。

“虹儿……”

王子腾是想问,谁叫你来跟我说这些话的?却又觉得,那个人既然要借孩子的口向自己传递这些话,自然是不想表露身份的,那还何必问呢?

“罢了。你的话我记下了,以后行事一定多加小心。如今……哎……随我去看看你们姐姐吧,我此番确实是令他伤心了。”

薛家两个小男孩都点点头表示赞同,薛虹更是弯了弯嘴角,心说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

爷三个到王熙凤那里的时候,她正趴在宝钗的怀里抽噎,屋子里到处都是各种名贵的瓷器……不,名贵碎瓷片和屋子里应用之物的残骸,她身边的丫头们正在打扫。

“凤儿……”

王子腾看见自己的女儿如此伤心,心中早就后悔了,还为之前逼着她嫁人的事情自责不已。

他至今只有一儿一女,儿子王仁天生是个不长进的,被他送到寺庙里学佛法转性子。女儿却是个好样子,颇有祖父之风,虽是个女娃也一点没有影响到他对她的喜爱,而今父女间却为了一个外人闹成这样,实在是不应该。

宝钗想要起身向舅舅行礼,熙凤却一直伏在她的怀里,无奈她只好轻轻拍拍熙凤:“姐姐快别哭了,舅舅来看你了。”

王熙凤这才抬起头来,却是把三个爷们都吓了一跳,这脸肿得什么一样,一双眼睛更是有一条缝了,这得哭得多狠?

“这……”熙凤的哭相就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了王子腾这个当老爹的心上,“怎生哭得这么厉害?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为父不逼你嫁人了,咱们选一个你喜欢的嫁,好不好?”

王熙凤听了这话,红肿的眼睛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抽噎也停了那么一小会儿,似乎是没想到父亲会说这样的话。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哭开了,这一次比刚才哭得还要绝望,一边哭还一边说:“那……那又……有什么用?晚了,都晚了……”

这话倒是说得人一头雾水,王子腾问道:“怎么了?什么晚了?”

凤姐之母不住地给自己家老爷使眼色,王子腾便随夫人离开了,屋子里只留宝钗和薛王氏劝慰熙凤。

这一劝,便劝道了夜半三更,第二日回府的时候,薛王氏和宝钗两个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个赛一个的萎靡不振。

薛蟠扶着母亲,薛虹扶着妹妹,众人刚刚落座,薛蟠便笑道:“敢情不是凤姐姐要闹婚事,她这是要闹我母亲和妹妹不得安歇呢。昨儿舅舅不是都说了不让她嫁人了吗?可她怎么还哭得那么样?说什么晚了,什么晚了?”

薛王氏闻言深深一叹:“哎……这女大不中留啊。凤丫头也是痴了心了,只想嫁给琏儿。我昨儿见她哭成那样,差点要松口说之前告诉他们琏儿已经定了亲的话是哄他们的了。”

薛虹也笑:“这话只怕也不是哄人的。我前儿就听说了琏二哥哥的婚事已经有影儿了,只是尚未过礼,为了人家女儿的清誉不好早早说出来的。再说,就算琏二哥哥没有说亲,难道凤姐姐就有机会吗?大太太怎么会同意王家的女儿进自家的门?母亲不必自责,你的话是对的。”

“哎……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凤丫头……实在可怜。不过说起来她不过是小时候偶尔去荣国府做过几回客,怎么就能把琏儿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呢?真是孽缘啊……”

宝钗也道:“是呢。凤姐姐说她不是介意什么正室不正室,她只想要嫁给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名分什么的都不重要。那岳钟琪已经有了原配的夫人,又那么相爱,凤姐姐自然不愿意掺和进去,而琏二哥哥那边又……母亲,凤姐姐以后会怎么样?”

薛虹笑了:“能怎样?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日子就不过了吗?我倒觉得凤姐姐不能嫁给琏二哥是对的。若是让她勉强进门了,婆家一定对她不好,琏二哥也会因为二太太的事情迁怒于她,还不如好好的聘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头夫妻,最好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不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要能互敬互爱,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薛王氏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回头一想却又忍不住笑,不禁拿手指戳了戳薛虹的脑袋瓜:“你小小的人儿,知道这么多做什么?一点孩子样都没有了,倒不如你哥哥可疼。”

这么说着,回手又给宝钗一下:“你可不许学你凤姐姐,听见了没有?”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薛蟠高声道:“我妹妹胆子可没有凤姐姐大,她不敢的。”

宝钗红了脸,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突然想到那支攒珠发钗。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贾琏定亲

众人一阵笑闹,全然不知道薛王氏搪塞王家的玩笑竟一语成谶,贾琏确实已经订了亲了,只是薛家现在还没人知道罢了。

这一日,薛虹一如平常一样在书房念书刷智力,去空间练武刷攻击,却在打完一套拳法之后被月汐叫住。

“喂,你看看你的经验栏,经验值涨了多少了?”

薛虹这才想起来,自打不用完成支线任务之后,他的言行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而来,从来都是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能不能获得经验值……

狐疑地打开系统界面,看到经验值6500点,功德值3200点,薛虹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这怎么突然变这么多?

月汐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应该是对的,只要多做善事,这两项数值只增不减的。”

“6500点啊,距离要升级的10000点已经很近了呢。”

薛虹心中掩饰不住的高兴,来到灵泉边痛快地洗了个澡,刚刚上岸便听到房间里有动静,于是赶紧闪身出了空间。

棠九见薛虹正在系衣带,赶紧上前帮忙:“原来爷是在更衣啊。正好,快换上出门的衣服,咱们好去找琏二爷讨杯喜酒吃。”

薛王氏应了张令萱的约往荣国府赴宴,原是因贾琏的婚事已经定准,请各家亲友做个见证,之后就要行婚姻六礼了。

薛虹听了自是替贾琏欢喜:“可知道定了哪一家的小姐?”

“问清楚了,是镶蓝旗西林觉罗·鄂尔奇的庶女,名叫乌林珠。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满洲贵族小姐呢,虽是庶出,但听说比珠大奶奶更好看,也更有教养呢。”

薛虹听了不住念叨:“鄂尔奇……鄂尔奇……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鄂尔奇可有兄弟?他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棠九笑道:“这个说来也巧了。咱们珠大奶奶的父亲曾做过国子祭酒,这乌林珠小姐的祖父也曾做过国子祭酒,叫做鄂拜。她的伯父叔父也有几个,只有大伯鄂尔泰已经有了进士的功名,正在翰林院中做庶吉士,其他几个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什么……鄂……鄂……鄂……”

棠九见他的主子一脸惊讶,还一直说饿,心里还纳闷呢,这不是刚用完茶点没一会儿吗?

“主子你饿了?”

薛虹脸上大写加粗的囧。

“那个,不是,先给我更衣吧。”

刚才棠九说的那几个名字,别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鄂尔泰啊。雍正时期的大学士,名臣鄂尔泰啊。

鄂尔泰在康熙时期就是四阿哥胤禛的心腹,贾琏娶他的侄女儿,这队站的,那叫一个分明。

来到了荣国府,薛王氏见到张令萱自然是满口恭贺之词。她心里也是暗暗称奇,自己刚在娘家说贾琏已经定了亲,这不过几日的工夫,竟然叫她的虚言成了真,这难道是上天有意帮她,不叫她在娘家人面前失去诚信吗?

旁边的贵妇们也有那不知道新娘子是谁的,便问了一句,张令萱一说是鄂尔奇家的乌林珠,众人皆奇。

“怎么是她?她虽然是西林觉罗家的小姐,可是生母却是个奴婢,大太太怎生挑了这样的儿媳妇?”

这位黄楚氏自来是与王夫人交好的,最是那等攀高踩底的势利嘴脸。她家也是有个儿子的,只是比贾琏小几个月,最近也在议亲,前阵子自然也听过乌林珠这个名字。

原她也觉得西林觉罗家是满洲镶蓝旗的贵族,娶了他们家的小姐自然不会差。可是一听说乌林珠是庶出,而且母亲不过是个奴婢出身,这位黄楚氏就立即没有了兴趣。

却没想到张令萱那样孤高的人,竟愿意选一个庶女做儿媳妇?她可就贾琏这一个儿子啊,怎么不挑一个嫡女?区区庶女,能拿得出手吗?

说起来这个黄楚氏是个很不会说话的女人,她的话一说出口,许多官儿太太们就对她露出了一些鄙夷的态度。人家正准备定亲呢,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这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谁知,张令萱却一点都没有生气,还平静地回了一句:“娶妻娶贤。我们看中的是乌林珠良好的教养,跟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她是镶蓝旗的贵族,嫁给我们汉臣之家已经是低嫁了,又是个难得懂事的丫头,我心里喜欢她还喜欢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顾忌其他的?黄夫人多虑了。”

黄楚氏听了这话无可无不可。你身为人家的婆婆都不介意什么,那我也没得站在这里讨你的嫌了,还不如去你弟妹那里闲聊,告诉她你的儿媳妇可比她的儿媳妇在娘家的地位低多了,也好让她处处被你压一头的心好受一点。

见黄楚氏一步三扭地走了,张令萱的两个嫂嫂站在她身后担忧地紧了紧她的手。她抱以宽慰一笑,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还没必要同她认真。

而薛虹那里此时已经开了宴,几个促狭鬼轮番灌贾琏的酒。

薛蟠当仁不让,敬了第一杯:“好你个琏二爷,真是瞒得密不透风的,到了这个时候才叫我们知道,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弟了?快快饮下此杯,方消我的怒气。”

贾琏也不多话,只笑着端起杯一饮而尽:“我没什么说的,原是我的不对,该罚该罚。”

有他这句话,后面贾珠、冯紫英、柳湘莲、薛虹、唐睿等的敬酒,他都躲不过,喝了一圈下来,脸色就已经红了些。

“不……不是我故意瞒着。是我母亲说,婚姻大事,若非定准,不可四处张扬,若中间有一环错漏,到时候坏的可是姑娘家的名声,所以我才……”

贾珠见贾琏真是有些醉了,便笑道:“好了,这个道理就算他们不知道,难道我和紫英也是不知道的吗?说是罚你,不过是走个过场,若真要灌你,只把那黄杨树根子整抠的十个大套杯拿来,灌你十下子也就是了,还等这会子呢?只是,你的酒量也太差了些,怎么才喝着几杯就这么真了?若真到了大喜那日,还不醉得连新房的门都找不到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见佳人误终身

众人听了这话,哄笑一场,又添油加醋地打趣了贾琏的酒量。贾琏懊恼不已,他不像贾珠和冯紫英等人,有事无事都能喝上几杯,他平日里甚少吃酒,酒量欠佳不是常理之中的吗?

“好啊,你们……除了珠大哥,你们几个可都是还未成亲的,如今这般取笑于我,我可都记下了。待到你们大喜的那日可别叫我拿住,若拿住了,那什么木头根子套杯的,我定揣在怀内,一人灌你们一套,到时候看你们受不受得了?”

这种赌狠的话贾琏却这么醉醺醺地说出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谁也没有当回事儿,反倒愈发地灌他喝酒。只是贾琏定亲的确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席间大家也都喝了不少。

笑闹着直喝到了荣国府席散,贾琏早就已经桌子底下待着了,旁边唐睿抱着酒坛子昏昏欲睡,薛蟠举着酒杯,却连站也站不住,就连冯紫英和贾珠两个眼睛也开始发直了。

剩下的只有薛虹和柳湘莲还是头脑清明的。

说起这个,还真得佩服柳湘莲的酒量。这小子的身体构造应该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他喝了那么多,别说醉态了,就连脸都不带红一下的。这让薛虹恨不得当场给他的消化系统来个大化验,丫肠胃里是不是自带什么解酒的东西?

而薛虹嘛……他其实刚开始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谁知道喝得快了,差点就要醉倒。好在他及时举出一杯灵泉水醒醒酒,之后喝下的看似进了他的口,其实都被他倒进了空间里。

开玩笑了,酒桌上行走的人,有这样的作弊神器,谁还傻不拉几地自己硬抗呢?

柳湘莲却不知薛虹是做了弊的,想他驰骋酒场子到如今,还没有一个连他都喝不趴下的,当即对薛虹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虹二哥,他们都喝醉了,想是没人陪我的,不如你陪我去那兵器铺子一趟?我那家传的鸳鸯宝剑拿过去淬火,又定制了一把袖剑,今日正要去取呢。”

武器这个东西也跟首饰一样,是需要定期保养的。普通的保养就是修补刃口或者磨锋,而像柳湘莲那装饰名贵的鸳鸯宝剑,保养时却还要加上对装饰物的清洗和加固,很是需要费一番功夫的。

薛虹对于这把传说中的鸳鸯剑十分的感兴趣,便点头答应了。这把剑本是一段姻缘的起始,却不知道在薛虹来此之后,它还会不会承载柳湘莲的一段情意?

说话间,二人坐车来到了京城最大的一间兵器铺子。一进门,什么刀枪剑戟、斧钺勾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真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整个厅堂,悬着的,挂着的,摆着的,立着的,都放得满满当当,就这个,还有个女客人嫌买不到趁手的兵器。

“我不要你们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我要的是削金如泥、吹毛断发的利器,不然你就帮我把我带来的这把剑补了锋也行啊。”

那掌柜的一脸愁苦:“姑娘你都已经看了小店所有的存货了,你要求的那种兵器,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我们小店还真是没有。至于给姑娘您的剑补锋,我们是能补,可是没有阴山玄铁,补出来不出几日又要钝损,到时候没得让姑娘来砸我的店。小的就求求姑娘饶了我吧,我们这兵器铺子也是要养家糊口的,按理有客上门不会不做生意,可是姑娘的生意,我们真做不了啊。”

那位姑娘也是又恼又急,脸都红了。薛虹见她要发脾气,心说不好,若是不想办法制止,她那脾气一上来,说不定还真能把这兵器铺子给砸了呢。

“叶姑娘,你要买兵器吗?”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和薛虹一起来京城的叶思扬,她是个江湖儿女,因要找人才来的京城,如今给薛虹办事,住在薛虹早先给蝶儿母女置办的宅子里。

叶思扬转头一见是薛虹,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原来是你啊。我是来买兵器的,可是选来选去都没有合适的,正发愁呢。你呢?也是来买兵器?”

叶思扬早就发现薛虹身边还站着一位公子,看起来比薛虹还小一点,但是眉宇俊朗,身姿更加俊秀,不仅多看了这人几眼,对他也好奇起来:一定是个会武的,只是不知道功夫如何。

而柳湘莲也是是看到了叶思扬。叶思扬一回头,他只觉得他的心都快要停了。这个女子长得太好看了!

不同于自己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庸脂俗粉,眼前的这位姑娘清眸流盼,冰肌玉骨,瘦削的腰背立得笔直,一把宝剑反手握着隐于身后,明明穿着一身白衣宛如谪仙临凡,却给人夏日艳阳般热烈的印象,她的笑,就这样深深刻在了少年人的心中,似胎里带出的印记一般,无法消弭。

薛虹笑了笑:“不是我要来,我是陪我的朋友来取剑的。”

柳湘莲一时呆了,薛虹说起他,他都没有反应,只直直盯着叶思扬看。

薛虹心说你个没出息的货,一见到美女你就走不动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悄悄掐了掐柳湘莲,柳湘莲这才反应过来。

“啊……哦,是……是的。我……在下柳湘莲,便是这京城人士,因祖上传下一柄鸳鸯宝剑来此保养,今来取货,找了虹二哥相陪。在下唐突,敢问姑娘芳名?”

叶思扬笑了笑,她并未像大家闺秀那样屈膝行礼,还是手握宝剑抱了个拳:“小女子叶思扬,见过柳公子。”

见此礼,柳湘莲一愣,薛虹却笑道:“叶姑娘是江湖儿女,此番是奉了师命出门的,我同她是朋友,如今你二人也算是朋友了,很是不必多礼。”

叶思扬就是喜欢薛虹这个态度,明明说起来她也算是走投无路投在薛虹门下的,但是薛虹从来都不拿她当下属,而是以朋友相称,这让叶思扬心中十分熨帖,又感佩薛虹侠义。

别看他是个大家公子,却有江湖人的豪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鸳鸯宝剑

叶思扬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兵器,一听说柳湘莲有家传的宝剑,便问道:“柳公子的剑,不知道小女子可有缘看一眼?”

柳湘莲笑了:“这有何难?掌柜的,取我的剑来。”

“哎哎,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这个兵器铺的掌柜和柳湘莲是老相识了,一见柳湘莲带来的小公子认识这位难伺候的姑娘,便放下心来,忙转身去给柳湘莲取剑去了。

叶思扬接过剑来一看,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莹,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錾着一“鸳”字,另一把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

“这是……烈阳乌金和阴山玄铁打造的?”

兵器这种东西,外行看样子,内行看材质,她的师门虽不大,但是创派先祖是个有钱人,叶思扬从小跟着师父学武功,接触的兵器少说也上百样了,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这鸳鸯剑的材质。

柳湘莲一脸惊喜:“姑娘好眼力,竟知晓此剑材质,看来姑娘对兵器也有所研究?”

“研究谈不上,只是很喜欢而已。我看你这剑,虽是上等材质做的,却为何要镶嵌那么多饰物在上面?差点让我误认为这是个华为不实的摆设。再说这么多的宝石,对敌的时候万一出个手汗什么的,岂不是很容易脱手?就算功夫好不出汗,它也硌手啊。”

柳湘莲笑了笑:“这把剑本来也不是对敌的时候用的。它是我祖先的定情信物呢,我们柳家男儿娶媳妇的时候会把它当做聘礼,媳妇娶进门的时候再带回本家,如此已经传了好几代了,是很有特殊意义的,如何舍得真的用它来对敌?”

叶思扬本来摩挲着剑鞘,对这剑爱怜不已,可一听说这剑还有这样的意义,瞬间就兴致缺缺,这么好的剑,真是可惜了。

在她看来,剑就是兵器,兵器就要见血。你要拿来装饰不是不可以,寻常铁剑怎么装饰不行?这烈阳乌金和阴山玄铁又不是路旁的土,你拿这么名贵的金属打造一个摆设,显你家有钱啊?

这话对了,当年人家柳家可是真的很有钱,似乎比刚刚封爵的荣宁二府也差不大到哪里去的样子。

只是柳湘莲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兵器痴,他家里那个兵器库里的存货起码得有眼前这个京城第一大兵器铺子的十倍,其中世所罕见的精品也有十几件,拿出一件好的当定情信物又怎么了?

别说好的兵器柳家会花重金购买,就是那什么烈阳乌金、阴山玄铁、圣云紫土这类锻造兵器的名贵材料更是眼睛都不眨的就往家搬。

于是柳家的银子如流水般往外淌,收支严重不平衡,很快这个家就败了。到了柳湘莲这里不过是守着一间隔了好些部分卖得只剩一个院落的祖屋,和几亩薄田并一屋子铁疙瘩过日子罢了。

柳湘莲见叶思扬一脸失望的样子,心中慌了,佳人不会是怪我埋没了好剑生起气来了吧?

想起她来此是为了购买兵器,柳湘莲拿起托盘里自己定制的袖剑:“姑娘不是在寻趁手的兵器吗?看看我的这一对袖剑如何?”

叶思扬放下鸳鸯剑,再拿起这一对袖剑看。袖剑者,比短剑还短一寸,可以藏在袖子里,平日携带方便,可出奇制胜。

这袖剑也是阴山玄铁打造的,虽不比鸳鸯剑好看,但顺眼多了,不过是乌木素柄,皮质剑鞘,看样子是平日里防身用的。

可是叶思扬却摇了摇头:“好东西,可不像是个男儿用的。”

柳湘莲一愣,却点头道:“世人都觉得堂堂男儿应该用一些重兵器。但我一来不上阵杀敌,二来不闯荡江湖,何必把自己装备得凶神恶煞?再说,就算是出门闯荡,这袖剑也是好用的。平日里便于携带,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削个水果,剥个兽皮,砍个柴火,可不比匕首好用多了?”

“呃……你用阴山玄铁做出来的袖剑当小刀用?”

“这又有什么不可呢?不管是怎么用的,只要发挥其用不就可以了吗?不过,我倒是觉得,这袖剑给叶姑娘的用处似乎更大一点。就不知道叶姑娘是不是个爱物之人,愿不愿意让这袖剑在你的手里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叶思扬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肯把这袖剑送给我?”

柳湘莲点了点头:“这个世上用兵器的人很多,爱兵器的人却很少。你在找,而我又正好有你要的,可见今日能见就是缘,这袖剑只怕就是为叶姑娘打造的也未可知呢。”

只要叶思扬肯要,别说是这区区袖剑了,哪怕是旁边家传的鸳鸯宝剑给了她又何妨?这样的女子,他柳湘莲能有幸一见都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又怎么会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呢?

叶思扬紧了紧握住自己出师剑的手,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一对袖剑,把心一横,背后的宝剑啪一声拍在桌上:“我知道我这把剑远不足你的袖剑名贵,但它是我的出师剑,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今天我把出师剑放在这里,就当是抵押,将来等我赚够了银子,会用银钱向你赎回我的剑。这对袖剑,你出个价格吧。我虽然行走江湖孑然一身,但也不会同你讨价还价的。”

叶思扬记得,出山门的时候师父就教导过自己,无功不受禄,也许这个世界上是有好人的,但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万万不可丢了防人之心,哪怕是对薛虹她都没有十分信任,又何况是初见一面的柳湘莲呢?收了人家的手短,你知道人家会不会图谋些别的什么呢?

只是,希望这位柳公子不要开价太高才是,她刚才虽然说得豪气,可兜里没钱,心里虚着呢。

柳湘莲听得叶思扬的话,心中好笑,他想过她有可能接受,也有可能拒绝,就是没有想过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方法。不过,既然她有这样的顾虑,便依了她又有何妨,左不过把价格说第一点,叫她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也就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绝世神兵

只不过就在柳湘莲要说话还没说话的这个当口,低头看到了叶思扬放下的剑,他一把就按住了,惊得嘴巴大张,眼珠瞪圆:“青冥戾!”

把叶思扬和薛虹吓了一跳,什么鬼,这家伙是犯了什么癔症。

“那个……柳公子,你没事吧。”

“叶……叶姑娘,这是古剑青冥戾啊,这剑是哪里来的?”

“什么古剑?这是我出师的时候师父送给我的礼物啊。”

“这残缺的剑锋,是后来磨损的,还是一直都是这样的?”

柳湘莲这样问,叶思扬倒是感到几分奇怪,他怎么知道的?

“这把剑师傅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刃口全部都有破损。当初师兄弟们都以为师父给我的是把破剑,连我自己也觉得师傅偏心了。可是师父却说这把剑虽破,却很好用,我也就收下了。”

“那……这剑是否真的如你师傅说的那样好用?”柳湘莲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叶思扬点头:“削铁如泥。”

柳湘莲摩挲着剑柄上的远古纹饰品,激动地无以复加:“不会错的,就是这个图案,我在那本古兵器谱上看到过。这青冥戾铸造的时候可是融入了上古神兽寒冰麒麟的血肉,寒冰麒麟横死,魂魄无归,就锁在这把剑里面。你看这里,有个六角霜花的纹样,如今是不是只有五片棱角分明?这就说明这把剑已经被开锋了五次,只要在开锋一次,它的威力就可全部释放出来,到时候可就不是削铁如泥这般简单的了。”

叶思扬和薛虹过来看时,真的看到了剑柄上的霜花图案,这柳湘莲说得跟真的一样,莫不是真有此事?

薛虹转头问了问愣在一旁的兵器铺老板:“这玩意儿你听说过没有?”

那兵器铺老板的汗都下来了:“这个,恕小人孤陋寡闻,我们家做兵器生意都三代了,也没听说过这种古剑。倒是干将莫邪还听说过一二。”

柳湘莲嗤笑一声:“那干将莫邪和这把青冥戾比起来又算做什么?你们没见识,不代表世上就没有。我不同你们这帮愚人说话。”

叶思扬不同于无神论的薛虹,对柳湘莲刚才说的早就已经神往不已,忍不住问道:“那要用什么给这把剑开锋呢?

柳湘莲道:“是千年霜花和雪精灵的魂魄。因为这两样东西是寒冰麒麟最喜欢的食物。”

“何为千年霜花?何为雪精灵?”

“千年霜花倒是好找,岷山雪宝顶的雪就是千年不化的,可是雪精灵……连那古兵器谱上都没有说明雪精灵是什么样子的,我就更不知道了。不过,见这霜花以有五片绽开,那就说明这个世上的确是有雪精灵这种东西的存在的。”

薛虹幽幽道:“会不会是有看过那兵器谱的人故意铸造了这把剑呢?”

柳湘莲大惊,随即大声说道:“不可能!这兵器谱在我柳家手里传了至少八、九代人了,从未失落过。再说我们都已经发过重誓,只有传承人自己可以看的,就连至亲之人都未看过,旁人怎么能看过?就算……就算像你说的,确实是有人仿着古书打造了宝剑,那你又怎么解释它破破烂烂却能削铁如泥的事实?”

“那个……也许是……巧合?”

反正薛虹就是不相信如此玄妙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这种事情十有八九就是骗人的吗?哪有那么多神鬼妖魔,你当是在拍神话剧啊?

当然,这个时候对于自己无端穿越的事实,某个小爷应该是选择性失忆了。

柳湘莲待要反驳,叶思扬摇头道:“我倒不知道这剑有什么大的来历。我只知道这是师父给我的,打从下山开始这把剑也算跟在我身边,它是神兵也好,废铁也罢,我今日就先押给了柳公子,将来我会把它赎回来的。”

其实在柳湘莲说出雪精灵之前,叶思扬是相信他的故事的。因为她在师门里曾经见过炼过龙血的龙吟宝刀。但那雪精灵三个字一出,叶思扬就撇了撇嘴,开始不以为然起来。

她知道凡市贩的兵器,铸造者都会给它们编一段故事,告诉购买者这把宝剑多么多么厉害,这口宝刀来历又有多大,无非是想要提升售卖的价格,其实那些故事根本经不起推敲,不过是应了那一句投其所好。指不定哪个故事编到你心坎去了,本来就喜爱兵器的人就会不惜花重金也会买下,这都是兵器商人谋生的手段,叶思扬很是理解。

想来,这位柳公子也是极爱兵器的,不拘从哪里听到个什么故事,正好自己手掌也有这么一把雕刻着五瓣霜花的破剑,他突然想起,反倒对号入座,信以为真了起来。

叶思扬这么说,就连兵器铺老板也用安慰的表情看着柳湘莲,柳湘莲一脸无奈,合着他说了这么半天,竟是没有一个人相信的。

不过他也不恼,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只要他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行了呗。

看叶思扬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柳湘莲不得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是,他开出价度多少合适呢?

考虑了许久,柳湘莲才道:“那就一百两银子吧。只要日后姑娘能拿来一百两银子,在下定将此剑原样奉还给叶姑娘。”

叶思扬想想自己现在跟着薛虹,他出手大方得很,以后赚一百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别人倒都无所谓,只是这兵器铺的老板突然觉得心脏很不舒服。怎么呢?心疼呗!

好家伙,光是这对袖剑的加工费柳二爷就花掉了五百两银子,就别提阴山玄铁这种有价无市的原材料了,居然就一百两卖给了这个姑娘?

柳二爷啊柳二爷,不是小的我说你,你这也忒败家了点儿吧?

都已经谈妥了,叶思扬拿起袖剑把玩一番,真是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爱看。

谁知她就这么把袖剑在手里摸弄了一会儿,突然就起了势,一对袖剑直取薛虹面门:“呔,薛虹接招!”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无奈的夺嫡

薛虹见势不好,那是拔腿就跑啊。

你个青椒茄子老土豆的,这疯丫头是不是有病啊?

躲过了一剑,叶思扬也不追了,还在薛虹张口要骂街之前拦住了他的话:“这一屋子的兵器你选一样,今日再跟我比过。我就不信,拳脚赢不过你,难道兵刃还赢不过你吗?”

薛虹这才想起之前把她安顿在蝶儿那里的时候,曾一时兴起与她在院子里比过武。

结果是薛虹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还趁着叶思扬不备故意扬起地上的沙子迷了她的眼睛才勉强获胜的。

没想到叶思扬这丫头竟然是个如此记仇且胜负欲如此旺盛的人,记到现在不说,还一逮到机会就逼自己和她比试。哎呀,姑奶奶,上一次是我胜之不武,你从小就兵刃不离手的,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薛虹心中连连叫苦,却不好意思求饶,只道:“你挑了半天,这一屋子的兵器都没有一个你瞧得上眼的,如今要我选这其中之一来与你那阴山玄铁铸造的袖剑对敌,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叶思扬一想,薛虹说得有道理。如果她靠手里的好兵器,就算赢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她将来还是要在江湖上行走的,江湖儿女对于名声这个东西在乎得高于自己的生命,当然是不会就这样自毁的。

“那你说怎么办?我定要与你比试的,我一个习武多年的人,连一个八岁孩童都打不过,让我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薛虹打着哈哈:“那日我就算赢,也是赢得侥幸,做不得数的。不如……不如找一天,我们两个重新比过,就让……就让二郎做个见证,你觉得如何?”

薛虹说着推了柳湘莲一把,叶思扬心中知晓,这二郎说的就是他吧。

“柳公子,你愿意做个见证吗?”

本来柳湘莲以为自己手里有叶姑娘十分看重的古剑,他们两个之间也不可能仅是一面之缘,心中欢喜地很。如今听见要为薛虹和叶姑娘两个的比武做见证,那不就是说又有了见叶姑娘的理由?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这里除了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合适的人选了吧?我答应。”

叶思扬冲柳湘莲点了点头,有对薛虹说:“既如此,那我就等着。你可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还是会主动挑战的。今日就先告辞了。”

说了一声告辞,叶思扬一抱拳就走了,多一句闲话都没有。柳湘莲也佩好鸳鸯剑,和薛虹一起准备回府。

回府路上,俩人同路,便坐了同一辆马车。柳湘莲就跟吃了《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问题不断。

你是怎么认识叶姑娘的?叶姑娘为什么和你一起来京城?叶姑娘喜欢什么?叶姑娘武功如何?你怎么会跟叶姑娘比武?叶姑娘住哪儿?叶姑娘的师傅是谁?叶姑娘是哪个门派……

薛虹实在不胜其烦,嚷道:“叶姑娘长叶姑娘短的,我看你也不用做什么见证人了,你自己去找她单挑不就好了吗?不过我可提醒你,上一次我是使了阴招勉强赢的她,她的功夫可不在紫英之下,去或不去,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一番话说完,柳湘莲果然安静了许多,掀开车帘一看,好家伙,这都到了薛府了,合着走了好几炷香的时间,这一路净听柳二郎发、春呢。唉,英雄难过美人儿关哪。

送走了柳湘莲,薛虹苦着一张脸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得想个办法,要让叶思扬再次比武的时候赢了自己,还要赢得她再也不想找自己比武的程度。要不三不五时被人拿着兵器追着打,或者像今天这样招呼都不打就出招,他可受不了!

如今先不管薛虹如何闭门苦思,宁国府中现正因贾敬大醉,闹得鸡犬不宁。

贾敬年近不惑,平日里最是个严以律己之人,分明滴酒不沾,今日也不知怎么,喝了个酩酊大醉,击箸高歌,仪态全无,满府上下,谁来劝都没有用。

这究竟是怎么了?

说到底,其实这事情是和三阿哥胤祉有关。

贾敬是个进士,却于官途上十分的不顺。但他学业上却优秀得令人发指,很是受到同样聪颖好学的胤祉的喜爱。

于是贾敬竟从庶吉士,变成了三阿哥的贴身侍卫。

贾敬虽然大三阿哥八、九岁,但这两个人都酷爱文学和书法,经常聚在一起讨论,二人之间的友谊也比寻常主子奴才深厚,日久天长,竟是互相认做了知己。

贾敬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而那三阿哥更是活得诗情画意。别的阿哥们绞尽脑汁地在他们的皇阿玛面前表现自己,只有三阿哥万事不争,却因文章和书法多次受到康熙爷的夸赞。

原本贾敬也是以为三阿哥不会参与什么夺嫡之争,更加不削于争权夺利,却不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把他心中对于三阿哥的印象完全颠覆了。

说来也是巧了,今日贾敬在宫中当值结束,刚要退班回府,竟让他偶然发现大阿哥胤禔用厌胜之术诅咒太子。因三阿哥素来与太子胤礽关系要好,有好多次给太子准备生辰礼物的活儿都是贾敬办的,那布娃娃上面的生辰八字,贾敬一看就知道是太子的。

这可把贾敬吓了一跳,连忙转回头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三阿哥。

而三阿哥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担心自己的二哥被大哥诅咒,也不是兄弟不和他们的皇阿玛会难过,而是说了三个字:太好了。

他拍着贾敬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将,从来都不曾让我失望过。如今有了这个发现,我们就能在适当的时候扳倒大阿哥,若是他那个什么厌胜之术真的有效果的话,那么太子也是活不了的。那我……我不就是皇阿玛的长子?我的机会是不是就大了许多?”

贾敬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三阿哥,难以接受地质问道:“三阿哥?你……你不是于皇位没有野心吗?你不是一点都不想卷入这兄弟相残的纷争吗?怎么会?若是别人这样也就罢了,怎么会是……会是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觅知音难上难

三阿哥深深地看了贾敬一眼,凄然一笑:“曾几何时我也同你一样天真,我以为只要做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儿子,友爱谦恭的好兄弟就够了。可是贾敬,我是皇子。你知道身在皇家的人最不能做的事是什么吗?是比其他皇子更优秀!

我的母妃没有显赫的家世,我有所她生的唯一一个成年的皇子,小时候用功读书是为了给母亲争光。长大以后,皇阿玛的儿子那么多,我为了多引起他的注意,多分些皇阿玛的宠爱,更加努力的让自己变优秀。

是,我是换来了皇阿玛的夸赞,可我却因皇阿玛给我的这些疼爱和夸奖,成了别的兄弟的活靶子、眼中钉、肉中刺!

我再不愿意参与夺嫡又怎么样?谁会管我愿不愿意?我只知道,不管是谁登基,只要大宝之位上的那个人不是我,那我一定不得好死!

不要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想?若不如此,若不往那至尊的位置上一步一步地爬,只怕我连活着跟你这么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贾敬看着三阿哥红红的眼圈,一时根本无话可说。

是啊,他怎么忘了,自己的至交好友是个皇子。

他们两个最是不愿意争名逐利,甚至这富贵的身份和家世倒成了累赘。如果可以,他们比谁都想要过那煮酒烹茶,吟诗作对的悠闲日子。

可,天不遂人愿,有些人生来就是必须要斗,生来就注定遗憾的。而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相处,是会只顾风雅而忘记很多事情的。

贾敬不仅忘记了胤祉是个阿哥,也忘记了他的宁国府在自己的教子无能和妻子的宠溺骄纵之下,早已后继无人。

就如今天,他面对至交好友的夺嫡之举毫无应对之力。他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不敢拿整个贾家的运数去押一个弥天大赌局,这可不是斗鸡走马,这可是要命的勾当。

最可悲的是,这么大的事情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是可悲!

自己的儿子贾珍是个混球,压根指望不上,孙子贾蓉是个小混球,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也什么都不是。

荣国府那边倒是不错。

大房的贾琏是个有成算的,只是他舅舅那边是一窝狐狸,他可不想去惹一身狐狸骚;二房的贾珠学业上倒还不错,可偏偏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孩子,这样大的事情找他商量……

哎,还商量个六啊,这一切还得靠他自己。

贾敬一仰脖,又一杯酒液下肚,可他的神志却越来越清明,脑筋也越转越快。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贾敬总是往五品工部营缮郎秦业家里跑。听说了秦业是个大大的清官,宦囊羞涩、捉襟见肘,他便把自己名下两个收入极稳定的铺子给了秦业,还找来本分守己的下人打理,更予了银钱,给秦家置办了三十几亩祭田。

秦业自然是千恩万谢不过,不多时便传出秦家将从保育堂抱养来的女孩儿许给了贾敬的孙子,秦业也成了贾敬的幕僚,贾敬此人在朝堂上也正式步入了太子党的行列。

贾敬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敏,定下秦业之女为孙媳才两个多月,就已经忙忙过完了六礼中的五礼,只剩下最后盛大的婚礼尚未举办了。

这日,忙得脚不沾地的贾敬应邀来到三阿哥府邸喝茶。他见胤祉从不行礼,这一日也是一样,因已经到了五月,天气渐热,来的路上已是出了一身的汗,贾敬不由分说端起桌上的茶碗就灌了大半杯,入口竟是凉茶,便对早早晾好茶等自己的三阿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胤祉也笑道:“那日你拂袖去了,我以为你此生再不愿搭理我了呢!”

贾敬一撩袍子坐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钟子期死了俞伯牙才要摔琴呢,盼我不理你可是咒你自己早死?”

胤祉心中苦涩,叹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前儿皇阿玛多次要给你高官,你都给推了,这些日子倒是转了性子,为了我也算是豁出命来奔走了。怎么?不要你那安稳闲适的小日子了?”

贾敬摸着鼻子笑了笑,就知道这些事情瞒不过睿智如斯的三阿哥。他太聪明了,这也是自己最为欣赏他的一点。

“也就是你,知道我这么做意不在投奔太子,若我换了个主子,今日这茶里只怕早就被下了毒,要治我这朝秦暮楚的大罪了。”

三阿哥笑:“你我不必说这些虚言,我胤祉别的本事没有,这看人的眼力还是不错的。且说吧,你这段时间摆的什么迷魂阵?连我也看不明白了。何以只给自己的孙子定了亲事,就使得多疑的太子对你青睐有加?”

贾敬这才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其实大半年之前太子就跟我提过这秦业的养女。这女娃娃非是别人,乃是太子殿下当年与一妓子生的外室女。你知道的,太子殿下的风情月债可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偏这秦业当年无有所出,太子就把这女儿托付给他抚养,也省得这女娃儿跟着她娘沦落风尘。

嘿,这女娃儿我见过,容貌品德都是上佳的,可见秦业是真疼她,该大家闺秀学的东西,一样也没给人家闺女落下。也不知是不是精心养育这女娃积下了功德,秦业五十岁上竟又生了个儿子,你说奇不奇?

那时候我拒绝这门婚事,是既不想跟太子一党有什么牵扯,又因着女娃儿着实的好,怕我那混蛋孙子配不上人家,这才给推了,谁知太子竟恼了。我那时也是不想多事,心说太子恼我就恼我吧,我一个小小侍卫,何必去趟那个浑水。

可如今你既起了这夺嫡的心思,我必然是要帮你一把的。别的倒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在太子面前卖卖乖还是可以的,便想起了这件事情,想着胡乱应了这门亲事吧,只在太子跟前说是你命我同意的,我既得了一个标志的孙媳妇,又替你讨好了太子,总之不吃亏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苦夏难熬

胤祉从来都是和太子的关系十分密切的,他既已决定以厌胜之术扳倒大阿哥胤禔,就要以一个“十分担心太子安危”的理由发难。

而要让世事洞察的康熙爷相信他是出于兄弟之情不得不举报自己大哥的这一事实,首先就要让胤祉和太子的关系亲密无间,这样担心太子的话从胤祉的口中说出来才不会引人怀疑。

贾敬作为胤祉的心腹,当初推掉太子提议的这门婚事时,太子已经怀疑贾敬对自己有不满之心,继而又跟着怀疑贾敬服侍的主子胤祉是不是也对自己有不臣之心,自那以后太子对胤祉的态度早已不同以往了,这件事情是令贾敬十分无奈和愧疚的。

而今日贾敬调转枪头回来告诉太子:

那什么,我家主子三阿哥知道了我拒婚的事情,狠狠批评了我一顿。说我不应该违逆太子的意思,太子身为未来的君王,肯把女儿舍我贾家,那是要未来的公主下嫁寒窑,太子您都不嫌我贾家穷酸,我这个不识抬举的竟然还给拒了,简直找打!所以我反悔了,我觉得我家主子说得对。咱们不仅是皇上的臣子,也是太子的臣子,能为太子分忧应当是荣幸之至的,岂可如此大逆不道?

贾敬这一通陈情可算是让太子殿下觉得心情舒畅无比了。

嗬,谁说我家三弟对我不忠了?这不是还劝自己的心腹给我收拾烂摊子吗?

三阿哥听了他的解释,乐得合不拢嘴,心说贾敬啊贾敬,你总是说张廷玉之流是狐狸托生的,那他自己又是个什么?狐仙吗?

“你呀你,少在这里装乖。秦业今年多大了?少说也奔七十数了,如此一来他还要管你叫一声亲家老爷,你倒成了人家的长辈。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给了你那混账的孙子,最气人的是那女娃的生父还对这门婚事满意得不得了。我说,你要是浑身沾满了毛,只怕比猴子还精吧?”

贾敬闻言正色道:“这才哪到哪啊?既选了这条路,不把招子放亮点儿怎么行?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你往后悠着点儿,我这辈子可还没活够呢。”

“哈哈哈哈……我会努力不让你摔琴的。”

贾敬瞅了瞅他,心说我又不会弹琴,你说那个有什么用?

展眼已经快到六月了,薛虹一直以为古代的气候比较好,没有什么全球变暖的事情可担忧,就算是夏天也应该是很凉快的,可是,他错了。

他忘了这里可是古代啊喂,是明明六月伏天了还要里三层外三层穿那么多衣服的古代啊!

虽然已经尽量用丝绸纱罗等制衣,但是架不住要穿的层数多啊。这里又没有空调,乘凉全靠用室内用冰和食用冰镇食品。

就这,满府上下还是不乏有人中暑,那绿豆汤香薷饮就从未断过。

薛虹已经尽量减少自己的活动了,平日里就是在书房里看看书,要不就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吃井水湃的凉水果,实在不行了就进空间享受一下恒温环境的舒适,或者只着中衣徜徉在灵泉水的清凉中。

说起来,这满府里也就他的日子过得最舒坦了,别人谁不是一天洗两三次澡,换好几回衣服?

尤其是一向怯热的宝钗这段时间的日子可真是苦了。

她的卧房里能放冰的地方都放满了冰,精致的珐琅黄铜小风轮也由专人看守,一日十二个时辰转个不停,就这样她还整日里觉得头重脚轻,恹恹的不思饮食。

小厨房里已经想着各种方法,换着花样地给她换菜式,可她每日里能进一餐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伏天还未过几天,宝钗就已经瘦了两大圈了。

这可急坏了薛府众人。

薛益忙忙地找来太医,根据府上各位主子的脉象各开了一副消暑的方子,又留好几瓶子御药藿香丸。

如此处置,别的人都觉得好多了,只有宝钗,为曾见效。

薛虹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

宝姐姐原是体态丰腴似杨妃的,如今若要再瘦下去,可就成了纸片了。

对了,花露水!

热燥难忍,口服的东西咽不下去,那就从皮肤上下功夫。

薛虹记得前世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农村度暑假,那里也没有空调,就是电风扇也不能一气儿的吹,到了晚上十点,村儿里还断电呢,一样的酷热难耐。

每当他喊热的时候,外婆就会给他准备个木桶,斑驳的木纹都看不清木头的本来颜色,但泡完这温热的带几滴花露水的澡,丝丝清凉久久萦绕,蚊虫也远远躲开。

躺在铺着草席的木床上,姥姥口中曲调悠扬的山村小调,和窗外夏夜的蝉鸣就是最动听的交响乐,总是能让人睡得格外甜美。

薛虹快速拭干了眼角思乡的泪珠,开始寻找制作花露水的方法。

其实薛府是有清凉膏的,这是一种家居常备防暑佳品,效果真的不错。只是那个味道十分霸道,有些类似现代的风油精,宝钗根本就不愿意用。

薛虹找来薄荷油、金银花和杭白菊泡的水、阴凉处生长的竹子叶片,最关键的是他还拿了家里日常给宝钗匀面用的雪莲润肤霜。

把这几样东西用空间灵泉水调和到一起,就算是做成了简易版的花露水了。

嗯,擦在皮肤上凉凉的,挺舒服的。

薛虹献宝似的拿去给宝钗用,宝钗涂了一些在手腕和脖颈处,果然觉得沁凉舒爽,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二哥哥,你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怎么好似永远都有用不完的鬼点子?”

薛虹笑:“什么叫鬼点子?你哥哥我这叫才华,才华你知道吗?”

宝钗掩口轻笑:“好好好,我有你这样有才华的哥哥是我的福分呢!”

薛虹陪宝钗聊了一会儿天,又亲看着她吃下了满满一碗燕窝粥,才放下心来。这里正要给父母的院子里送这花露水,却见棠九跑过来回道:“二爷,前头递话来,说是琏二爷坐了车来接二爷往张大人府上去饮宴。”

薛虹一骨碌站起来,把自己准备的花露水全部放在宝钗这里,让她自打发人往各人处送去,自己忙忙地回房换衣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阿哥痛失爱将

贾琏这回见了薛虹并不似往常那样谈笑风声,一脸凝重的样子倒是吓了薛虹一跳。

“琏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贾琏深深一叹:“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溜淮套一带的治水工程不妥,要我转达给舅舅一事吗?”

薛虹点头:“记得啊,该不会是咱们皇上听了张鹏翮等人的建议,同意另开河道了吧?”

薛虹心里咯噔一下,妈呀,这可说不准。自己知道的是前世史书上记载的康熙王朝,可谁能保证眼下发生的一切真的能同史书上写的一样?

即便是有个什么偏差,只怕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贾琏摇了摇头:“这倒没有。皇上刚下了船就实地考察了河道的情况,不仅不同意这个方案,还打发雷霆,怒斥张鹏翮、阿山、桑额不顾百姓死活。只是……这怒火也太大了些,竟蔓延到四阿哥的阵营中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琏二哥哥你慢慢说。”

原来,溜河套一带治水方案一事惹得康熙帝勃然大怒,当场就斥责了属于太子阵营的几位老臣。

太子不以为然,直言弹劾了其他几位工部的官员,这些官员里面大多都是八阿哥臣属。

八爷知道了那肯定不依啊!反驳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甚至还发八百里加急文书申诉太子党官员目中无人等十几条罪名。

彼时又有十三阿哥胤祥在四爷的授意下两边掺和,充当那搅屎棍子的角色,真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上一个月的工夫,因这件事情就这太子党和八爷党两边的人斗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皇上的怒气明明是因为治水方案损害了众多百姓的切身利益而引发的,却演变成看着俩儿子龙争虎斗、互不相让而感到心寒、无奈。

这叫什么事儿?

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不再一心一意给自己出主意治理国家,而只忙着相互倾轧了?

自己这个当爹的还在呢,就已经有制不住这些小狼崽子的趋势了,若是将来自己伸腿去了……

康熙帝越寻思心里越不得劲,怒火就越盛,结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太子党和八爷党所有牵涉进这件案子的大臣都狠狠地惩罚了。连备受康熙帝信赖的张鹏翮都难以幸免。

太子爷和八贤王在这件事情上可谓是斗得两败俱伤,回过味来的时候才发现胤祥这个小王八犊子竟然敢在中间挑拨离间,他们岂能饶他?

可虽然明知道胤祥没安好心,但是,他从一落地开始就深得皇阿玛的喜爱,从他幼年的时候开始,皇上不管去哪都愿意带着他。一般的告状或者控诉在康熙帝那里根本就不可能对胤祥构成威胁,甚至还有可能让告状之人落下埋怨或者直接定罪。

更可气的是这个小兔崽子明明已经得到皇阿玛的宠爱,自己却每天活得没心没肺,从不结党营私不说,还只知道跟他那个没出息的四哥混在一起,想要打压他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说起来太子这会儿的势力其实已经不如八爷了。太子还在为怎么整胤祥来出口恶气而发愁的时候,八爷就已经有了动作,一纸状告把个工部员外郎程锦良给拉下了马。

程锦良这个人,表面上与世无争的很,但是八爷的手下,议政大臣阿灵阿却发现了此人与四阿哥胤禛联络频密,经过几番核实,发现此人就是四阿哥安排在工部的钉子。嘿嘿,那人家还跟你客气吗?拔了!

谁让你老十三跟四阿哥最亲近?整不了你我就动他的人,反正只要让你心里不爽,那我就放心了。

这可把四阿哥心疼坏了。这朝廷六部里的官员,一半是支持太子的人,一半是被八贤王拉拢的人,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进去一个眼线,本来还以为隐藏地很好,却没想到让人家说拔掉就给你拔掉了,这简直就是割肉剜心之痛啊!这一时半会儿的叫他上哪去找合适的人选接替程锦良的位置?

薛虹心中了然。

其实在九龙夺嫡这场大战之中,四阿哥胤禛虽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其过程其实是很艰辛的。

他手里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啊。

如果他也像八贤王那样有那么多的拥护者,如今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区区工部员外郎,根本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何须如此心疼?

于是,胤禛召集了自己手下的人一起想办法。张廷玉觉得是时候让薛虹也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了,便让贾琏亲自去接他。

来到了张家,贾琏直接把薛虹送到了张廷玉的书房。

“舅舅,我把虹儿带来了。”

薛虹进来的时候看见张廷玉手捧一本乐府诗看,面前一个描金的骨瓷茶盏仍有袅袅几缕热气,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漫在整个书房。

其实如果在这个书房里待得再久一点就会发现,张廷玉手里的书已经很久都没有翻页了。

“哦?薛贤侄来了?你父亲可还安好?”

薛虹笑了笑:“家父一切安好,多谢大人惦记。”

薛虹心说好个屁啊好?你敲我们家竹杠的时候怎么不惦记着关心关心我父亲的心脏受不受得了?

张廷玉点点头:“那就好。你可知你日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来的路上听琏二哥哥说起一些。”

“嗯。你也知道我们张家是四阿哥的人,这一次的事情对于四阿哥来说虽称不上什么致命的打击,倒也是损失不小。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听听,这回算是在小爷面前露底了吧?狐狸也有把肚皮翻出来给人看的时候,还真难得。

薛虹笑了笑:“我虽年纪不大,却也知道四阿哥的夺嫡之路算得上荆棘密布了。人才是很可贵,可是我觉得四阿哥眼下的当务之急却不是急着在六部安排眼线,这么大的动作实在是引人侧目,在太子爷和八爷没斗出个结果之前,咱们还是做那鹬蚌相争的旁观者的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四阿哥有请

“哦?这话是何意?”

薛虹犹豫了,该不该说呢?有些话说出来会不会剧透呢?要知道,在他前世生活的那个年代,剧透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再说,就算不剧透吧,若他哪一句说得太不像个八岁的孩子,会不会引人怀疑?架不住真的放把火烧了他,这重生一世的外挂是不是就算到期了?

“咳咳,那个……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如果说得不对,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见张廷玉含笑点了点头,薛虹把心一横,为了薛家的将来,死就死吧!

“我觉得吧,咱们皇上现在已经上了年纪了,他虽然还是那个英明睿智的千古一帝,但早已过了驰骋疆场、御驾亲征的时候。

比起早年间的满腔抱负,现在的皇上更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太爷,他更希望看见的是儿女和睦,子孙满堂。

太子和八阿哥就算才有才干也好,眼下斗得这么激烈,皇上心中也是十分不喜的,说得严重一点,对他们俩表示失望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咱们四阿哥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斗,先别说斗不斗得过这两位,就是斗得过,打赢了兄弟惹怒了老子,说到底还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四阿哥在损失爱将的时候倒不必着急补缺,反而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一点,最好是让所有人都以为咱四阿哥是个好欺负的,就连折了兵将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以此麻痹对手,让八阿哥等人放松警惕。

而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培养得用的人才,以便于在适当的时候抢占六部的重要职位。

因为我觉得照太子和八阿哥这样的斗法,往后朝堂上空下来的职位可要比现在多得多了。”

张廷玉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培养人才,说得倒是容易,可是如今朝堂上用人多以宗室和世家子弟为主。而这些人里面很多都是已经站了队的,不可用……”

薛虹笑到:“不可用那就不用啊!朝廷上之所以重视宗室子和世家子,还不是因为这两者出身高贵?说到底,这就是一种偏见和歧视。谁说没有高贵的出身就一定没有才干了?

对于这一点,我觉得四阿哥倒不必太在意了,别因为人之出身高低不同而耽误了取仕。咱们都是汉人,难道还不知这汉臣里面有不少出身贫寒的人都是好样的?那就算是捐官出仕的,也有许多能人的呀。

咱呀,咱别像八阿哥那样,为了挑选人才什么样的人都帮都肯接纳,弄得他那个府上人满为患,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比戏台子还热闹呢。”

说到这里薛虹笑了,连张廷玉和贾琏都笑了。

八阿哥胤禩什么都好,有才干有胆识心中有经纬,可就是求贤若渴,也真的是太渴了些,什么人都要。也亏得八阿哥长袖善舞,竟能调停得了这一盘散沙,真是叫人不服都不行。

张廷玉笑道:“那要是依着你,咱们四阿哥是不是就什么也不做,只在皇上身边当个孝顺儿子就够了?”

“瞧您这话说的,当孝顺儿子怎么能叫什么都没做呢?皇上这辈子创立了那么多的丰功伟业才换来了今天的太平盛世,如今年纪大了,难道不需要有儿子在身边尽孝吗?四阿哥只管尽孝,只管背地里培养幕僚,兄弟们有纷争的时候就尽量劝和,谁也别得罪。

朝堂上的动作能小就小,反而太子和八阿哥闹得越凶越好,他们不斗,怎么显出我们四阿哥仁孝宽和?皇上他老人家自己也知道他早晚有撒手而去的那一日,这新皇若是仁孝,对兄弟也不会赶尽杀绝,那他老人家在地下也少为儿子们操点心,不是挺好的吗?”

张廷玉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知道折了程锦良的时候,所有人的建议都是想办法再补一个工部员外郎上去,却没有一个人发出类似薛虹这样的声音的。

其实说真的,薛虹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当然,具体要怎么做,那还得听四阿哥的。

在之后的两个时辰里,张廷玉问了薛虹许多的问题,从诗词歌赋到经史子集,从中庸大学到乐府诗经,又问了些时政和新闻。

这把薛虹问的,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结果他是有些答得上来,有些答不上来,有些敢答,有些不敢答。本来就大酷暑的,这下好,连紧张带焦虑,等问题问完,他整个后襟都湿透了。

更可怕的是,面对张廷玉的一脸狐狸笑,薛虹觉得他似乎什么都能看穿,就连自己是异世来的一缕魂,似乎都能让张廷玉看破一般。

回府之后的几天里,薛虹仍旧没有从张廷玉那犀利的眼神中摆脱出来,连睡觉都能梦见他那副洞悉的表情。艾玛,真是小家雀儿玩不过老家贼,更何况张廷玉是世代为贼,哦不,为臣练就出的圆滑机警,他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就在薛虹惴惴不安的时候,张府又来消息了,这一回更好了,不用人问问题就够他出一身汗的了。来人分明说了:四阿哥有请。

我了个乖乖!

这特么是要见到传说中的铁血雍正帝了吗?

说真的,薛虹的脑袋从接收到要见胤禛的那一刻起就是懵的,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就连怎么上马车的都不知道。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张廷玉的陪同下,坐着四爷府的马车从城内驶向了城外的一个农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稳,薛虹在一个农舍里见到了粗布麻衣打扮的胤禛。

说真的,他除了脑后的辫子光溜点,皮肤细嫩点,还真看不出来和普通的农夫有什么区别。

因为薛虹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用柳条编筐,若不是张廷玉适时出声提醒,薛虹差一点就要上去寒暄一句:嘿,老乡,你见着四阿哥了吗?

胤禛听见张廷玉的声音,抬头见他带来了一个小孩,笑道:“这就是皇商薛家的神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四爷垂问

薛虹傻了,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从来都没听说过四阿哥胤禛还会做篾匠的活啊?

四阿哥见薛虹一直盯着自己手上柳筐出神,笑道:“事农桑,编柳筐。做做这样简单的活儿能够让我思绪平静一些。廷玉啊,去给这孩子找些吃食来,只怕这山中野味他平日里也很少吃的。”

张廷玉笑着出门了,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四阿哥和薛虹两个。

薛虹这才想起来给四阿哥请安行礼,却被四阿哥一把扶起:“我今日在如此隐蔽的地方见你,是有几句话要问,且省去这些虚礼吧。”

“主子请问,薛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手抖唇抖,连心都是抖的,他已经紧张得不行了。

胤禛果然沉默了一会儿,冷着声音问他:“主子?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主子的?”

薛虹噗通一声跪下:“我们薛家蒙张大人不弃,得到重用,本就感恩戴德。如今四阿哥更是张大人的主子,自然也是薛家的主子,薛家必唯主子马首是鞍。”

这话说出来薛虹自己都觉得有点胃部不适,他果然不适合说这么狗血的话,还真是有点恶心。

薛虹没敢抬头,自然是看不到四阿哥一脸探究玩味的表情。

过了好半晌,薛虹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四阿哥才松了口,态度和软地说道:“你且起来吧。”

“是。”

“因何选了我,而不是别的阿哥?”

薛虹心中惶恐极了,但是对于这个问题还真不是没有准备过,薛益也曾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家父说,薛家世代都是皇商,是不缺钱的,我们缺的是一份尊荣,是站得住脚的地位。

大阿哥和太子那边,早年间以明珠和索恩图为首,都是一些皇亲贵胄围绕着,有哪只眼睛看得起我薛家?如今虽然明珠和索额图大势已去,但这两位阿哥身边仍旧没有我们薛家的位置,实不可选。

八阿哥那里倒是生冷不忌,他本人应该也不会介意我们薛家商贾的身份。只可惜他那里鱼龙混杂,同是幕僚却相互倾轧,再强大的势力也经不住长期的内耗。在我们薛家的眼里,八阿哥只不过是胜在人多而已。

而四阿哥您……恕我直言,也许您的才学不是皇上诸位成年皇子中最拔尖儿的,但是您的韬略和决断是众位阿哥都及不上的,更胜在心思缜密,敢于创新,若论胆识,只怕连骁勇无匹的十四爷也差着您一大截呢。

更何况,您用人从来都是非贤不举,非贤不用,跟着您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个个都有好的前程,就是近日被免了职的程锦良您都给安排了优渥的生活,还许了日后启用。

为臣者,其实没有什么要求,只求能跟着一个明主。”

薛虹知道其实不用这样表忠心,四阿哥胤禛都是会重用薛家的。因为他现在不仅手里没有亲信之人,也不如太子和八阿哥有钱。

太子宫里光是康熙帝的赏赐都已经够他图谋许多事情到了,而八阿哥却是身边人多,“孝敬”也多,自然也是不差钱的。

四阿哥这里就不一样了。他手里既缺人又缺钱,自然不会拒绝薛家的投诚。当然,四爷喜怒无常、杀伐决断,既然决定跟在他身边等着日后有肉吃,就要时时刻刻战战兢兢,伴君如伴虎,四爷这位君可是比康熙爷还要难伺候的主,不加着小心怎么可以?

胤禛听了薛虹的话不置可否,也不不予置评。只是问道:“你觉得现今的局势,在我的几个兄弟里面谁才是劲敌?”

薛虹心说,什么劲敌?您才是最后的赢家好不咯?但此时太子未废,八阿哥就算再上蹿下跳也好,东宫地位还是十分稳固的,其他阿哥就是野心再大也没有人敢赌。

毕竟太子是康熙爷最为重视的一个孩子,谁让人家的母亲孝诚仁皇后是康熙爷的心尖尖儿呢?

只可惜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是个福薄的,生胤礽的时候难产,离世的时候才二十岁。也许正是因为她死的时候太过年轻,带走了康熙爷身为男人对妻子的所有爱恋和柔情,身后事办完,两个人之间只留下襁褓之中的胤礽。如若不然也不会在二皇子胤礽刚满周岁就被封为太子了。

他把对亡妻的所有惦念和哀思都寄托在了这个儿子的身上,从这孩子的眉梢眼角处还能看到她的影子。似乎只要这个儿子能长久地伴在他左右,她就从来没有真正的离开。

太子胤礽的身上背负着康熙爷身为一个丈夫、父亲乃至君王最深沉、最热切的情感。

只不过,太子最近几年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分了些,只怕康熙爷心中对她母亲的那些爱怜和追缅之情也快要被这个急着从父亲手里夺权的混账儿子给磨没了。

薛虹在心中盘桓了一阵,对于胤禛的这个问题,他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认为,如果太子有可能废位,那么主子的机会与其他的阿哥都是均等的,鹿死谁手且看谁会谋算。可若是太子地位一直稳固下去,那么……呵呵,不是我说话难听,若真是那样,主子能做的还只能是亲善太子,等太子登基之后的日子才不会那么难过。”

胤禛虽然是德妃乌雅氏所出,但是因为乌雅氏生他的时候在后宫中的位分只是一个小小的嫔位,康熙爷便把他交给膝下空空的佟佳贵妃抚养。

胤礽是没有亲母教养,胤禛是有亲母不得养在身边,这两个人在年幼时便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一直到了长大之后,各人心中都有了野心,胤禛也是反复斟酌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夺嫡的。

其中令胤禛铁了心走上夺嫡之路的理由,因为权力的诱惑是一反面,但是决定性的因素却是他和太子之间的比较。

一比较就有落差,一有落差就会有伤心,一伤心就嫉妒。这种恶性循环自古狠辣,再是有教养的人也很少能够免俗。胤禛也是如此。

第一百二十九章 林家返京

他和太子越亲近,越嫉妒皇阿玛对他的关怀。太子的一丁点成就轻而易举地就能获得皇阿玛的称赞,而他却连关注都甚少得到。

而正如薛虹所说,太子近年来的确是做了许多令人失望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言语之间还埋怨康熙爷对他管束太多,还抱怨江山早晚都是要传给自己的,干嘛要时时处处疾言厉色……

凡此种种令胤禛心中早已对胤礽不满。

你妹的,皇阿玛要是能这么疼爱我,我不知道多高兴了,而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以为你是太子就了不起,老子怒了,非要把这储位夺过来不可,非要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为人子、为人臣、为天下君的道理!

在胤禛的心里,他和太子早就不是兄弟,而是敌人,一辈子的敌人。

所以,就算太子还是靠着皇阿玛的宠爱一直住在毓庆宫里,他也要想方设法把他从那地方给拖出来。

所以他关心的是太子下台后的事情。

胤禛笑:“若是太子被废位,又是谁更值得我防范的呢?”

这回薛虹汗了。

听听你这十拿九稳的口气啊,凉薄得实在吓人。

忍着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薛虹还是说道:“自然是八阿哥一党。”

胤禛听到这里,笑了笑:“好~廷玉诚不欺我,你果然是个神童,小小年纪对于朝堂之事竟看得比一些大人都要通透,薛家的意思我知道了,今后你就跟在廷玉身边吧,将来,必少不了薛家的好处。”

呃,这就问完了?我才刚说到八阿哥,还想继续跟你讨论讨论呢,这不是把话都堆在腮帮子上了吗?

不过薛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只不过说浅谈几句,胤禛就已经封了自己神童了,若是深谈下去……咳咳,他可不想当什么惊世骇俗的神童,说一句经验之谈吧,越是神童越难长命,就好像那个几岁就会称大象的曹冲,还有那个十二岁就做了秦国丞相的甘罗……

啧啧,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而胤禛早早地结束交谈,是因为这孩子说的话跟自己心中的谋算简直不谋而合,他不会认为一个八岁的孩子真的是什么神童,而是比起这个孩子来,他更加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孩子的父亲薛益。

“听说你父亲领着皇商一职,很是精明,这些年来赚得盆满钵满?”

薛虹笑道:“小人惶恐。这还不是天家赏饭?薛家不过是诚心为商罢了,稍微有那么点儿小聪明什么的,也实在是不足道的。”

“嗯,找个时间我介绍户部的刘大人给你们家认识,以后接内帑任务之前记得先问问他的意见。”

这是在给薛家内部消息吗?这也真的称得上是厚待薛家了,如果有了朝廷的内部消息,一笔任务的盈利就能抵得上寻常的两三笔任务。

薛虹谢了四阿哥的恩典,之后就被送回了家。回府后他就跑去和自己的父亲商量对策,毕竟薛家如今已经算正式成为了四阿哥的党羽,而为了博一个好前程,薛家在财力上需得全力支持四阿哥才行。

但是这个全力支持,也是有技术含量的。

如果单是拿银子出来供四阿哥举事,那不出几年的工夫,薛家被掏空了之后很有可能被一脚踢开,这是绝对不可取的。

要怎么样才能让四阿哥见到钱,还能让薛家保全自身不被掏空,对于薛家来说是关系到今后家族命运的大事,父子两个紧闭房门商量去了。

那之后,康熙皇帝已经结束了第六次南巡,回到京城之后,立即正式颁布圣旨,革去阿山的尚书职务,并削掉张鹏翮太子太保之衔,余者大臣不管是谁的党羽,革职的革职、查办的查办,着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与此同时,秘史来报,扬州一带盐商肆意压低买入价,哄抬卖出价,盐市场一度混乱,幸得新上任的巡盐御史林海雷厉风行,法办了其中几个黑心的总商和场商,关押了余者从属近百人,扬州盐商的腐朽之风稍有好转。

接到奏折的康熙皇帝深感欣慰,今年正好又是林海在扬州任上的第三年,到了任满调离的时候,圣上便急诏林海回京述职。

说起来,这也是林海与贾敏婚后第一次有机会重返京城。消息传到了荣国府,疼爱小女儿的贾母一听说女儿女婿并那素未谋面的外孙女黛玉要一起回来,早早的就派了宝马香车并拉行李的车辆、伺候的仆妇小厮等在京城码头日日等候。

待林家一行到了码头的时候,荣国府的人迎上来接了。林海、贾敏和黛玉坐上了荣国府准备的马车,一路行至荣府大门,下车改乘软娇,直行到贾母院中。

偏巧的是这一日薛虹正在府中做客,此时正同贾琏来与贾母请安,便听见有人回道:“姑太太和林姑娘来了。”

贾母喜不自胜,赶忙让人打帘,自己亲迎到门口,薛虹听见马上就能见到林妹妹心中自然是欢喜非常,十分好奇那有着倾国倾城之貌,敢于直抒胸臆,又有几分孤标傲世的美人儿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却又想起,黛玉此番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贾敏也来了。林家可不同于贾家,人家虽然祖上曾经袭过列侯,算是权贵,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最重视礼法,薛虹如今的年纪见是要避嫌的。

可是还没等薛虹开口,贾母的丫头已经打了帘子,要把母女两个往屋子里让,已然是来不及了。薛虹只好与贾琏两个相视苦笑,慌忙地躲进了贾母放中的内室。在这里既不会唐突了黛玉,厅中的谈话也是能听见的。如果薛虹愿意,他更加可以捅破窗棂纸偷偷看看来人的长相。

这里贾琏薛虹两个刚刚躲好,就听见外面一把略带伤感的声音说道;“女儿不孝,嫁出去这么多年才得以回来与母亲团聚。请母亲莫要责怪才好。”贾敏说着便要下拜。

贾母素来最疼爱她,贾敏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贾敏方要下拜,早被她母亲一把拉入怀中,心肝肉儿叫着流下了眼泪。

第一百三十章 黛玉进贾府

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像贾敏这样坐上了花轿连归宁都没回家,跟着自己的丈夫一去六年都没见着面的,不能说没有,但是在京城勋贵中是很少见的,当然,送进宫里或者远嫁和亲的女子就另当别论了。

娘儿两个抱作一团哭了一阵,张令萱上来劝道:“老太太别太伤心了,这人都回来了,咱们留林姑老爷一家多住几日,今晚上就让姑太太和姑娘跟着老太太睡,有多少体己话说不完的?快别哭了,当心伤了身体。”

贾母一想是这么个理,渐渐收住了泪。

贾敏又拉着林黛玉的手,来到张令萱跟前:“快些见礼,这是你大舅母。”

林黛玉温顺地行了个礼,身段袅袅婷婷,很有贾敏年轻时候的风范:“给大舅母请安。”

张令萱一把扶起,把黛玉拉到跟前上下打量好一会儿:“啧啧,说到底还是敏儿的教养,瞧瞧,这哪里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儿!”

贾敏闻言笑着拿指尖点了点张令萱的额头:“你呀你,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怎的还这么不稳重?就不怕儿媳妇进门笑话?”

“是是是,姑太太教训的是。我这不是好多年没见你,高兴的嘛?”张令萱笑盈盈地承认了自己那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又从丫鬟手里拿来送给黛玉的表礼,“来,这是大舅母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黛玉恭敬地用手托着,打开看时,是一个足金的项圈子,还有一块颜色绚丽的绣片。

贾敏一眼就认出这个绣片是张令萱亲自绣的,嗔道:“前儿刚听说你大病了一场,怎么还费这个心思?”

张令萱听见贾敏说起她的病,眼神晦暗了一下,下一秒却又扬起笑脸:“不碍的。这是闲暇时候打发时间做的,府里几位姑娘们那里我都送的。”

贾敏也不多话,知道张令萱也是十分喜爱女孩子的,偏膝下只有琏儿一个小子,所以她总是把迎春叫过来在自己身边凑趣。

说着话,贾敏又带着黛玉来拜见王夫人:“给二舅母请安。”

王夫人和善地笑着,也是扶起了她:“好姑娘,远道而来快别多礼了。这是二舅母送你的,快收下吧。”

王夫人送了一对童镯,却也是沉甸甸金灿灿,黛玉忙谢了。

贾母笑道:“敏儿带着玉儿去见见两位舅舅吧,他们知道你们一家这几日便到,素素静静地待在家里哪里都没去呢。”

张令萱道:“既如此,我带着姑太太和姑娘先往我们院子去见老爷,稍后便会。”

贾母点头:“是了,倒是谁也不如你稳妥,只好劳烦你跑一趟了。”

令萱笑称老太太客气了,便领着贾敏和黛玉坐上轿子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彼时贾赦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半天,远远见到轿子抬进院,便亲自赶了来:“来了来了,可算是来了……”

贾敏下轿见到长兄亲迎出来,不免红了眼眶,颤着声唤了一句:“大哥……”

贾赦连连应着:“哎,哎,大哥都等了你好几天了。一路上累不累?嫁过去几年可还顺遂?林姑爷可曾给你委屈受?江南的吃食还习惯吗?”

贾赦一叠声问了好些个问题,直问得贾敏哽咽不已。没想到她都已经嫁做人妇,长兄贾赦对自己还是如此关怀疼爱,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当年贾赦是贾代善的嫡长子,却没能养在夫妇二人的身边,而是被老国公夫人给抱去了。

养至六七岁上,贾代善把贾赦接回来时却发现这孩子性已成,庸碌无为又贪图享乐,很难再有什么起色,便十分不喜。

贾母也因为孩子被婆婆抢去了,母子之情也淡,自己心里虽也是疼他的,但其程度远不及自小养在身边的贾政,对贾赦永远都是淡淡的。

贾赦这个嫡长子却受到父母的冷待,这让他心中非常不平衡。就在这个时候,幺妹贾敏出生了。

贾敏自打一出生就无任何理由地特别亲近贾赦,兄妹两个从小关系就非常好,贾赦每每被父亲母亲责骂,贾敏就会站出来替贾赦求情。

而贾敏偶有个头痛脑热,贾赦比谁都着急,贾敏若病情拖延几日不好,那么贾赦也要跟着病一场,无一次例外。

对于贾赦而言,这个荣国府里唯一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只怕这有贾敏这个妹妹了。而贾敏也是满府里唯一一个不嫌弃贾赦糊不上墙的人。

当年贾敏出嫁的那一天,贾赦在喜宴上对林海耳提面命,要了林海不知多少回保证,才相信林海会好好待自己的妹妹。幸好贾敏婚后几年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如若不然,贾赦会是第一个弄死林海的人。

贾敏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见贾赦一直认真地看着自己,真的是在等她亲口说出的答案似的。

贾敏无法,用手帕拭去眼泪,点头道:“嫁到林家的这几年,我过得很好,哥哥很是不必挂怀。”

贾赦有反复问了几遍,确定妹妹不是说假话敷衍自己,才说道:“走这么久该累了,快进屋吧。”

张令萱全程没有得到贾赦的一个眼神,一进屋就笑骂道:“好你个小蹄子,好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叫你哥哥满心满眼都是你这个妹妹,我们都没地儿站了。”

贾赦也笑:“真是难得,夫人竟会吃为夫的醋不成?”

令萱脸一红:“你个老不羞的,孩子还在这里,你又什么都说?”

贾赦耸了耸肩,心中不以为然,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进了里间,拿出一个大大的锦盒,说道:“我有好东西留着给我外甥女呢。”

众人打开看时却是十二把团扇,那扇子天蚕丝的扇面上画着风姿绰约的美人,扇柄不是竹骨的就是白玉的,精美绝伦。

贾敏笑道:“这么漂亮的扇子且留给哥哥的儿媳妇吧,怎的又想起拿来送给黛玉了?她还是个小孩子,很是用不着这个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众裙钗齐聚

“怎么用不着?”贾赦正色道,“外甥女儿虽小,观其眉目长大后必定绝色。她又是你的女儿,一定也随了你的气质,将来必然也是个美貌佳人。我看,这满府里的女孩子也就是她这样的美人能用这样的扇子,若给了别人,扇子上的美人就夺了真人的风采,执在手里又有什么趣儿?我让你收着你就收着,跟我客气什么?”

贾敏笑道:“倒也不是客气,只是已经得了嫂嫂的好东西,再拿这扇子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贾赦却笑道:“这是我们做舅舅舅母的一番心意,你就收着吧。咱们这样的人家,你难道还怕我们给不起不成?”

张令萱也笑:“可不是嘛,你且收下吧。这东西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要给玉儿的,前儿薛老爷知道了我们家里有这一套美人扇子,好说歹说求着老爷卖给他,老爷都没卖呢。”

“薛老爷?哪一个薛老爷?”

“可不就是二太太的妹夫,皇商薛家嘛。可别说,他们家的那个宝钗,容貌才情上恐怕能与玉儿平分秋色,只是在我心里,人家的女孩儿再好,哪里及得上我们玉儿?我只恨生下琏儿太早,他们兄妹两个年龄不相当,否则我必要求了玉儿来做我的儿媳妇的。”

“母亲~”

黛玉自小养在深闺,从来没听见过这样没遮拦的话,因贾赦夫妇又是长辈,她心中虽然已经恼了,却不好申斥长辈半句,只要撅着小嘴滚进贾敏怀里撒娇。

贾敏佯怒道:“你们两个,可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玉儿,我们拿走他们的好东西快走,没得在这里让他们打趣着作乐。”

贾敏此时虽然带着黛玉走了,但那是因为还要带她去见二舅舅贾政,在贾琏成亲的时候,贾敏也没少拿出好东西来给贾琏做聘礼,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贾敏母女来到贾政这里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回来了。贾政坐在上首,王夫人也是亲迎出来:“姑太太来了。”

贾敏见了她,只不过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黛玉进了正堂又恭敬地行了礼,叫了声舅舅。

贾政也是很疼爱小孩子的,见了黛玉一身的灵气,与妹妹小时候的样子十分相像,心中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乃问道:

“玉儿素日里可喜欢什么?”

黛玉笑着回答道:“左不过是练练字,偶尔写一些杂诗便是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贾政一听,点头道:“这倒罢了。”

贾政平日里最爱舞文弄墨,虽并没有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文章诗句,但他那一笔好字却是得到了众多文人墨客的推崇。素日与他亲近的文人们也爱送他些文房四宝,他也以与人互送墨宝为乐。

今听见自己这个灵气逼人的外甥女也喜欢练字,他便亲从自己的收藏里拣了一套精美小巧,名贵又不失大方的文房四宝送给了黛玉。

正所谓投其所好,黛玉最喜欢这一份礼物,倒是对这位二舅舅和一旁一直和颜悦色的二舅母多了几分好感。

在贾政这里坐了一会儿,贾敏又领着黛玉往贾母房中用晚饭。

此时贾母房中的薛虹却是十分尴尬的。

本来贾敏带着黛玉去两个舅舅的院子里时,他已经出来告辞回去了,偏贾母根本不在意什么规矩,只留薛虹在这里吃过了晚饭再回去。长者赐不可辞,更何况在这荣国府中很少有人敢违拗贾母的意思,薛虹少不得就真的留下来了。

自然,吃饭的时候他和贾琏是在饭堂隔壁的小屋子里令具一席,与女孩们儿分开了的。

到晚间吃饭的时候,贾母这里更加热闹。

贾敏带着黛玉回到贾母处便觉得屋子里的人多了许多,原是跟着元春一处学习的贾府姑娘们都到了,就连身怀有孕白日里不曾路面的李纨也在。

为首的元春长得杏眼桃腮,端庄大气,雍容典雅;落后一步的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探春如今才四岁,一副孩童模样,却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丝毫失礼,只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暴露出她的好奇和惊喜。

李纨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身子越发沉重起来,平日里贾母这里早已不用她来立规矩了,只是她素来是个以礼为先的性子,晚饭的时候还是过来了。

贾敏见了,咳声道:“这是珠儿媳妇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姑妈是自家人,很不必这么劳师动众的。没眼色的,快给你们奶奶搬个椅子来坐好,再拿几个软垫靠着后腰,有身子的人万不可劳累了。”

李纨见贾敏一叠声命人伺候她,心中反倒不安起来,一脸的愧色:“这可怎么好?侄儿媳妇原是想着来给姑妈请安见礼的,怎么反倒叫姑妈操心起来?凡是我的不是了。”

贾母站起身来,用拐杖的龙头点了点贾敏的后背,嗔道:“还不是你闹的?一年一年的不回家!若不是为了看你,谁愿意挺着个大肚子跑来看你这西洋景儿?我这孙媳妇最是个懂事听话的,别看她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可是性子柔和谦逊,我最是喜欢。明儿平平安安的咱们无话可说,若是她因出来看你有个什么,你可仔细你的皮!”

贾敏听了这话委屈起来:“哎哟哟,大嫂子才刚说要我们娘儿俩晚上一个被窝里睡觉说悄悄话来着,这才刚过了几个时辰,你这孙媳妇一出来,我就成了路旁的土,一点不值钱了。可见母亲你疼我都是假,疼你那未出生的乖玄孙才是真的吧?”

众人皆笑得肠子痛,贾母却道:“你个猴儿,从来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赶明儿个,叫人给你安上一根猴尾巴,年儿节的时候也不用花钱请戏班子搭台唱戏了,咱们满府上下就只看你罢!”

这可好,还未吃饭,众人已被这母女两个逗得肠子疼。

此时,只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宝黛初见

宝玉还是往常那样一身红的打扮,浑身上下打扮得贵气逼人。只是今天见了他,似乎眉宇间更添几分期待,眼睛亮亮的,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直到看到黛玉,他的一双眼睛就再也没从黛玉身上移开过。

黛玉也是怔怔看着他,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宝玉回过神来,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

此时薛虹已经从里间踱步到了门边,细细地观察大厅里的动向。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宝黛初见的时候宝玉是为了林黛玉的一句话而摔了通灵宝玉的,这算得上是原著中的经典桥断了,身为曹公的忠实粉丝,薛虹怎么能错过这场好戏?

宝玉去而复返,已是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贾母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姑妈和妹妹!”

宝玉忙向贾敏作揖请安并告罪:“宝玉见过姑妈。因白日里上学去了未曾在家,没见到姑妈,少不得耐烦到如今才回,望姑妈见谅。”

贾敏见宝玉生得十分之好,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时而有情。

心中便暗道,好一个俊美公子。

贾敏笑道:“求学之人本应如此,姑妈何曾有怪罪之意?”

说着,便将表礼拿了出来,倒是比白日里她给贾珠、贾琏和李纨的更加丰厚一倍。

在荣国府里,贾宝玉是众人眼中的凤凰蛋,倒是没有人对贾敏的厚此薄彼有什么微词,只是黛玉心中不解,母亲素日里不是常说做长辈的要一碗水端平的吗,怎么到宝哥哥这里就倾斜这么多呢?

宝玉又来到了林黛玉的面前,方才因惦记着与老太太请安,便没有看得仔细,今走到她面前,便细细看其形容。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薛虹心说,得了,连台词都一样,这玉只怕是非摔不可了。

宝玉先问了黛玉可曾读过什么书,黛玉素知他是个极顽劣不喜读书的,又听见母亲说他性格乖张,自己今日是初到荣国府的,自然不想平白惹人生厌,便谎称自己不曾读什么书,只些微认得几个字。

宝玉听了心中喜悦,他便是觉得女孩子识得几个字,懂些礼法便也够了,若要好的,偶能成诗作句罢了,又不指望女孩子去考状元,读那么多书在肚子里做什么?以示炫耀吗?

因又问及黛玉之名,黛玉道:“学名唤作林露,乳名黛玉。”

宝玉又问:“可也有字没有?”

黛玉红了脸,轻咬着下唇抬头看贾敏,贾敏面上一寒,已然有了怒意:“宝玉!你僭越了。”

贾宝玉还沉浸在林妹妹的美貌中无法自拔,忽听见姑妈生气的语调,前话也不敢再提了。他自是知道姑娘家的字号要么是未出嫁时由父亲来取,要么就是出家之后由夫君来取,他不过是黛玉的表兄而已,这样问就已经是唐突了黛玉之意。

宝玉赶紧来到贾敏跟前作揖:“姑妈恕罪,宝玉没有唐突之意,只是一时失言,以后再也不会了。”

贾宝玉也不是傻子,开玩笑,这么美若天仙的妹妹,可不能见第一面就给得罪透了,那以后还如何亲近?

贾敏素来与贾母通信频繁,自然是知道宝玉这个性子的,心道这孩子没有什么坏心眼,不过就是被他们家老太太给骄纵坏了,想来也没给自己的女儿造成什么名誉上的损害,贾敏身为长辈也不想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便道:“以后姊妹们之间时常玩闹,可要记住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知道了吗?”

宝玉见姑妈已经露出了笑脸,便知道姑妈没有真的同自己生气,便笑道:“侄儿知道了。”

这回换薛虹傻眼了,咋滴?跟原著不一样了?

正当薛虹以为无戏可看倍感无聊的时候,宝玉同其他的姊妹们又玩闹了一阵,似乎把刚才为林黛玉取字一事抛诸脑后了,玩着玩着突然跑到林黛玉跟前问一句:“妹妹可有玉没有?”

黛玉愣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薛虹心说,要糟!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怼到宝玉身上的哪一个开关了,这小小子儿突然疯魔起来,大喊道:“什么罕物,连人只高低不择,还说什么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儿了!”

这句话说罢他就从脖子上摘下那挂玉的项圈子,狠狠往地下砸去。

而薛虹在那门边,一直防备着这一幕了,今见此情景,早就窜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接住了宝玉的项圈,那通灵玉也好端端的躺在了薛虹的手心。

丫丫个呸的,说来说去你个小混球还是摔了这玉。人家林妹妹路远迢迢而来,你见人家第一次就要给人家这么大的难堪吗?还以为贾敏陪着黛玉进贾府这一经典桥段能省则省了,却想不到宝黛两个仍旧没逃过命运的安排。

薛虹心里骂宝玉的话有好几箩筐,但是一眼扫过去,这屋子里的长辈不在少数,实在是轮不到他这个班辈的人跳出来教训宝玉,薛虹便少不得收敛一些,只是嗔怪道:“宝兄弟!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摔坏了你这命根子,让姨妈知道了可怎么好?你自己任性可以,怎么就不能为别人考虑考虑?”

薛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说得贾宝玉一愣,继而委屈地扁了扁嘴。

贾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忙忙地过来,看到薛虹手里稳稳握着那通灵玉,心中才缓过劲儿来:“你个孽障,何苦拿这命根子撒气?你想吓死我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熙凤终身定

薛虹把那挂着通灵玉的项圈子托着交给贾母,贾母举着单眼老花镜看了又看,那玉纹丝未损,叹道:“今儿若不是虹儿,这玉倘或摔出个好歹,宝玉你要怎么办?还是虹儿机敏,没白白辛苦日夜习武。宝玉,还不快过来谢谢你虹二哥哥?”

宝玉经刚才那一摔,什么小性子都摔没了,现在只剩下后怕,听见贾母要他来谢薛虹,他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哪里肯耽搁片刻。

宝玉平日里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薛虹,如今心中对他也是十二万分的感激,他走过来深深作揖:“是宝玉任性了,谢虹二哥哥出手救玉。”

薛虹深感无奈,叹道:“哎……你也别忙着跟我道谢了。方才你那狂样,只怕是吓着远道来的妹妹了,还不快去道歉?”

薛虹说着回头往黛玉的方向看了看,这一看,仿佛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立在那里不能自持起来。

黛玉的确是个病弱美人的形容,但是薛虹自认活了两世也算见过了不少美女,可从没有一个如黛玉这般,只觉得全世界的灵气都凝聚在了黛玉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美女,但不是每个美女都有令人见之不忘的本事的。

可惜,黛玉脸色不佳,小小年纪病已成势,只怕以目前的医疗条件,要医好是要费些工夫的。

薛虹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女孩儿看,愣了一会儿向众人行了一礼,忙忙地回到与贾琏一起待着的房间。

贾琏见他紧锁眉头的样子,心中了然:“我母亲与姑妈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我是知道林家为了治好林姑娘,几乎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只是不知怎的,无论她吃什么药都收效甚微。我母亲总说,也许当年跟着上门化她出家的和尚走了,只怕也就好了也未可知。只是,林姑娘是独女,林家如何舍得?”

一提起这个薛虹就生气:“切莫信那些!那些妖僧妖道嘴里的话岂能当真?你看我们宝钗,不是好好的吗?林姑娘也会好的,只是没找到名医,没对症罢了。”

从贾府回来之后,黛玉之病就是薛虹心中的一项挂碍,他总觉得自己身负空间,应该要为黛玉做些什么才好。也算是弥补读原著时的一丝遗憾吧。

“二哥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宝钗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薛虹都在出神,竟没有看见她。薛虹赧然:“你怎么来了?凤姐姐那里怎么样?”

宝钗这段时间大多都是在王家陪着王熙凤,虽然王子腾已经答应她不会把她嫁给岳钟琪,但是王熙凤心中念着的贾琏已然成亲了,她那刚刚萌芽的爱恋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中,失恋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是十分致命的打击。

王熙凤每日恹恹的,薛王氏心疼侄女儿,常带着宝钗来王家陪伴。

只不过,这失恋之殇光靠陪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好在王子腾的动作不算慢,很快就给王熙凤定下了一门亲事。

王家心选定的女婿是老将殷化行之幼子殷纯,字福舟。

这殷化行可是大清的一员猛将,早年间多此率军讨伐叛臣吴三桂,之后在葛尔丹一战中功居第一。

只是,戎马疆场的将领常年漂泊在外,这殷将军一辈子只有殷福舟这一个儿子,还是年逾四十之后得的老来子,如今是紫禁城四等侍卫。

殷将军是近几年身体不好才致仕养老的,他是个深通文艺之人,在军中时,经常手不释卷,家居后,以诗酒自娱,绰然有儒将之风。只是老将军身子实在是病弱得很,已然显出了风烛残年的模样。所以才要急着给儿子定下婚事。

老将军夫人早年间就已去世了,家中事宜皆由老将军的一个寡妇妹妹操持。这位寡妹也是有儿女的,老将军想着给儿子娶了媳妇后便叫妹妹回家去同儿女生活在一起。为他们家的事情操劳了一辈子,很该好好享享清福的。

而他的儿子像他像了个十成,骁勇善战不说,还是个翩翩佳公子。所以,王熙凤本人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于是,王家现在开始为凤姐的婚事忙碌了起来,宝钗也不便常往王家去了。

同薛虹说了些王家的情况,薛虹点了点头:“嗯,相信舅舅安排下的婚事是最适合凤姐姐的,咱们且不用担心她了。”

宝钗却显得有些惘然若失:“这些时日可以说是与凤姐姐朝夕相伴的,我心里虽知道她早晚会有嫁人的那一天,可真到了这时候,却又舍不得她了。”

薛虹笑道:“凤姐姐嫁的又不远,只和咱们家隔着几条街,等她婚后闲时,你不是还可以去看她吗?”

“那怎么一样?到时候她有了丈夫,然后就会有孩子,我去了也多有不便,怎么也不如未出阁时说见就了。”

“倒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女孩子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且不必伤感,只要她能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强。我倒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了保证喜欢。”

“什么事儿?”

“我今天去了琏二哥哥家,竟遇到林姑太太回府,他们家有一个极灵窍标志的姑娘,乳名唤作黛玉,听说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孩子。你明儿若是得空,不妨去那府里见见?”

宝钗听了自然欢喜不已,计划着明日就要去荣国府见黛玉。

而荣国府中,林海归来,见过贾母,并带来了皇帝的旨意。

留林海在京中做都察院副都御史,官升半级。

因林海向来都是做地方官的,从未接到过任命京官的旨意,如此却是打了林家一个措手不及。林家京城的宅子不大,且荒废了许久,虽有几房下人看管,房屋若要修葺到适宜居住,只怕还是要花些时候的。

只是,这对于贾母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她拉着自己的女儿高兴道:“如此甚好,房子慢慢修,你就先在家里住下吧。我这就让人单独为你们一家三口收拾出个齐整的院落来,保管又清净又方便,你说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闺中密友

事到如今,贾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点头应了。

而贾母收拾出来的院落正是贾敏做姑娘时候住的小院,清清静静,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小的外书房,正好给林海办公使用。总之这样的一个小院落既全了贾敏思乡之情,又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居住,眼下竟也是十分满意的。

且说宝钗第二日便赶往了荣国府,见到黛玉的第一面就觉得分外投缘。原本每常来到荣国府的时候,元春课程很紧,每天都很忙,几乎是见不上几面的。

迎春是个安静的性子,平日里也就手谈几局的交情,再多的也聊不到一块儿去,探春又还小,围着她团团转还不如回去同宝镶玩儿呢,所以宝钗宁愿常去王府找凤姐姐,自来是不愿意多来荣国府的。

可这回好了,荣国府来了个林妹妹,宝钗竟是刚刚回到家里就又想见她了,黛玉也是感佩宝钗的才情,相互视为知己。所以少不得留宿在贾敏院中,钗黛两个的情谊日渐升温。

只是有一样太煞风景,就是宝玉这家伙,自林家来了之后就更加的偷懒耍滑,总是装病不去上学,常常往贾敏住的小院子跑。

贾敏原就是个最知礼法的人,嫁给林海之后更加的秀外慧中,自然看不惯宝玉的行止。待要训斥,却要顾忌贾母的颜面,毕竟这宝玉是贾母的眼珠子呢。

宝钗这个丫头贾敏也很是喜欢,黛玉来了京城也没有别的朋友,为了防止宝玉每常来打扰,贾敏索性派人跟着,送黛玉去薛家做客几日。

而宝玉却不是个好缠的,十次里有八九次都是要跟去的。幸亏宝钗总是搬来自己的二哥哥出来救场,薛虹总是在宝玉过分亲近这两个女孩子的时候及时登场,把宝玉揪走。

为此,黛玉十分感激薛虹,而宝玉却十万分嫉恨薛虹。

薛虹大体也知道宝黛二人对自己的态度,他只作不知,每天仍旧以保护妹妹的闺誉为己任。

这一日,宝钗又来荣国府寻黛玉,贾敏带着两个女孩儿来到张令萱的院子闲话家常。

迎春和黛玉在下棋,宝钗便自坐在一旁绞尽脑汁地写一些字谜,她就不信了,怎么写了什么样的谜语黛玉都能猜到?今日定要制一个新奇雅致又不好猜的难一难她。

三个姑娘所在之处,真真的岁月静好,一片安宁。

贾敏和张令萱原就是闺中密友,虽然二人都已经成了家,做了母亲,但是许多年来书信往来不断,就算许久不见面,也并不觉得生疏,反而看着彼此褪去稚嫩的模样感慨良多。

但是贾敏这次回来,最挂心的还是张令萱那次不知名的病症。

“说起来你的身子倒是比我们几个都强健许多,小的时候只听见说别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你连一声咳嗽也是听不见的,怎么就能病得那么重?你可知接到婉如的信时我心里多着急吗?只一夜的功夫我这嘴上就起了一个大燎泡,那时候我远在扬州,差一点就舍下家中一切跑回京城探你了呢!”

贾敏说得情真意切,泪珠子在眼圈里打转。

她那一辈里面,虽然家中不止她一个女孩子,但其他的几个都是庶女,平日里跟她就不亲,只有张令萱等几个闺中密友是最了解她的人。

若是前一阵张令萱因那场不知名的急病怎么着了,只怕她也会伤心得不知怎么是好。哪怕现在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难过。

张令萱见此也十分动容,拿出自己的绢帕来帮贾敏拭泪:“瞧你,还总说我不稳重,那你呢?从来都是你心最宽了,怎么还说哭就哭起来了?我这不是没事嘛?那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急了些,看似凶猛,这好了也没落下什么病根,没事了。”

贾敏方收住了泪。

张令萱其实是很想把千日醉的事情告诉贾敏的,但是一来贾敏自小就与那贾王氏不对付,自己已经没事了,省得叫她知道了贾王氏给自己下毒白生气一场;二来,这件事情牵涉的内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张家和薛家之间的交易也是越隐秘越好的;三来,现如今贾王氏是她的二嫂,她总不至于为了大嫂和二嫂翻脸吧?

所以想来想去,张令萱都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告诉贾敏,却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却让贾敏这么担心,她心中也十分触动。

只是比起自己,贾敏眼下的情状倒是更加令她担忧。

令萱叹道:“如今黛玉已经渐渐大了,你,还没有消息吗?”

若是早几年被问及这个问题,贾敏或者还会脸红,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却是她一切愁苦的源泉,一听见令萱问出来,她的眉头就紧紧锁着,倒也不是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她自己愁苦太过。

只见贾敏摇了摇头:“没有,一直都没有。我是各种补药一顿不落的喝着,可这就是没动静,我能怎么办?都说林家子嗣单薄,可也不能到如今都没有个动静。你看你都快要当婆婆了,可是我这……真是愁死我了。”

令萱安慰道:“我本就比你年长,成亲早你三年。我又不像你似的,成了亲还没一个月就遇到公公去世,公公孝期刚满还未除服婆婆又去世,这里外里就是六年的孝,黛玉不是出了孝期才有的吗?能有黛玉就能再有哥儿,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生了,兴许只是缘分未到,不用心急。”

贾敏点了点头:“当年成亲的时候就是想着能为太爷冲喜,想不到竟是不成的。老太太又是个重情的,太爷没了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到底缠绵病榻三年整都没有起色,还是去了。可怜我虽未曾在公婆面前如何尽孝,他二老却是对我不薄,只可惜……”

令萱点头:“我正要说这个。你们夫妇二人至仁至孝,就是冲这样的人品,老天爷也不会薄待了你们的。且放宽了心思耐心等待,别太过在意,兴许不经意间就能有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惺惺相惜

贾敏闻言苦笑一场:“我如今也不似从前那般着急了,总之急也没有办法,还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

因张令萱不仅要管着荣国府这个大家,又要筹备贾琏的婚礼,又有李纨这个孕妇要特别照顾,所以她一天下来的行程其实是很满的,有的时候连午觉也睡不踏实,贾敏也就不肯在这里多做盘桓,仅聊了一会儿就带着两个女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有莺儿递上来一个包袱,笑道:“姑娘要我回去取的东西都拿来了,请姑娘看看可缺不缺?”

宝钗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都在这里,倒辛苦你跑一趟。”

“是什么好东西,还巴巴地回家拿去?”黛玉不知是何物,故笑问。

宝钗打开来给她看:“前儿你说立时要看我那妹妹的画册,我竟一时浑忘了,若是不让莺儿去取,岂不是负了你的兴致?”

原来那包袱里装的就是宝琴的画,还有一本名家字帖并一本琴谱。

宝钗笑道:“我原是看上了妹妹手上的王羲之《十七帖》,想要借来临摹几日。可是空口白牙的,我怎么好开这个口?故此准备了些东西,权当是租赁之费,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黛玉嗤笑道:“我把你个精明的商人。凭我手里再好的东西,只要姐姐说一声要,我便莫有不从的,何须姐姐如此多心?只不过,你这使费送得甚合我心意,我就同你做了这个交易,也做一回大俗人罢。”

宝钗知道黛玉素来最不以黄白之物为意,她谓之“俗”的事情不过是平常的礼尚往来而已,似乎显得有些清高孤傲。

只是,通过这段时间与她的交往,宝钗发现这跟家庭教育是有很大关联的。一般的读书人家的小姐们都如黛玉这样,心中只有礼法诗书,其他的一概不管,这是大家闺秀真正该有的模样。

可是宝钗不一样,她出生于商贾之家,从小就惯于此道,自然与黛玉不同。

于是黛玉称之为俗,宝钗不恼;宝钗左右逢源,黛玉倒也暗服。此二人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而因为林海扬州巡盐御史一职任期已满,虽下了圣旨要他在京为官,但他须得再回扬州一趟,一来与新上任的巡盐御史做个交接,二来收拾一下扬州府邸的东西并带旧仆北上入京。

荣国府这边如何派人帮衬林海打点一切暂且不提,只说这一夜夫妻二人离别夜话,贾敏十分担忧。

“老爷此行可要当心啊,扬州地面上并不太平,因稽查罚款而记恨老人的商人比比皆是,如今知道老爷调任回京了,这些人手底下不干不净的动作会不会更多?”

林海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在扬州任上三五不时受到的一些恐吓和暗害。这一次叫那些地头蛇知道他是要调回京城,只怕恨极了他的那伙人是不会放过刺杀他的大好时机的。

见发妻一脸担忧的模样,林海道:“扬州的情况,皇上十分清楚。我已经连任了一回,手段也确实冷酷了一些,有人恨我那是情理之中的。这回皇上调我做京官其实就是个引子,到时候谁若敢对我下手,那么谁就要倒大霉了。他们不会知道皇上给我派了整整一队的御前侍卫。”

“什么?!”

贾敏骨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皇帝这样做不是要把自己家老爷当做活靶子吗?扬州地界上的那群恶霸最不缺的就是钱,人家若是重金聘请江湖杀手,那一队御前侍卫管什么用啊?

“老爷……你……”

林海握住贾敏的手,柔声安慰:“没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忧,左不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带着玉儿在岳母这里好生住着,我知道你这些年来是很想家的。”

“可是……”

“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

贾敏知道林海官场上的事情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应该多言,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心里纵然满满担忧,却还是不再说什么了。

林海温柔地疼爱了贾敏一晚,临行前特别叮嘱她不要出来相送。贾敏自己也不想去,她怕一去送别就要送了一程又一程,不放心呐。

别人家的丈夫也是做官的,怎么偏偏只有他非要遇到那么危险的状况?

贾敏没去送行,也没有时间躲在屋子里伤心,因为林海启程的这一天,黛玉中暑了。

黛玉的身子一向虚弱,这次林海一个人回南,也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分开,连伤心带暑热,黛玉就这样中暑了。

荣国府为黛玉请来了太医,开了几剂根据她身体状况调整过药量的香薷饮,便让黛玉静养。

一时,上到贾母并两位太太,下到探春这个小姑娘,荣国府中所有的女眷都来探视黛玉,连薛王氏和宝钗也没有缺席。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探病者当属宝玉了。

他听见黛玉中暑,整日昏昏沉沉,连吃下去的饮食也都吐了出来,人也跟着瘦了一圈,还哪有什么心思上学去啊。

每天总要打发丫鬟去瞧好几遍,自己从学里回来都要到黛玉的房中探视。后来索性又装病不想去上学。只是这一次却被贾敏训斥一番,装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换来假期,少不得还是天天跑来。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二去的闹腾,宝玉倒是也中起暑来。他也同黛玉一样,吐得昏天暗地,还浑身滚烫。

而王夫人来看他的时候,他却傻笑着说:“这回可好了。我同林妹妹得了一样的病,既能体会到她生病时的感受,又能知道每日吃什么药用什么餐更适合中暑的病人,这样就能让照顾她的人少走些弯路了。”

王夫人气得直骂他是个傻子,连贾敏听了也连连摇头,只有黛玉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愣愣地出神了好久,心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震惊,总之打这之后,她心里对宝玉的看法就已经与之前不同了。每每想到他,总是不自觉地出神半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严以律己

这一日元春带着迎春来探黛玉,一进门就看到了宝玉,元春脸上带着薄怒:“你也中暑了,不说好生养着,每日往这里跑做什么?还不快快回去?”

元春与宝玉,名分为姐弟,其情状如母女,每每见到宝玉不长进的样子,必要训斥一番。

宝玉听见元春说他,噘起了嘴:“我都生病了姐姐还这样说我,你都不心疼我的吗?”

元春叹道:“正是因为心疼你才叫你回去休息,不要乱跑。你这次是真的中暑了,若是如往常那般装病,难道我会容你在家闲散着不给你功课做吗?”

“可是……可是林妹妹也中暑生病了,她比我还重些,这里又常备着香薷饮等解暑的汤剂,我来此处养着也是一样的……”

宝玉后面的话说得越来越小声,只因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元春的脸色越来难看。

“就是胡说!一个药也是混吃的?你不知道林妹妹这里的香薷饮是配合她的体质特质的不成?还有,因林妹妹体弱,即使是中暑了,这卧房里都不敢用冰,冰块和风轮都要隔一个房间放着,连我们来了也不过就是略坐坐就走,生怕人多了热气重于她的病情不利。你说你,成天在林妹妹家耗着,不是耽误她养病吗?”

元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姑妈贾敏的表情,看到自己这番话说完后贾敏略微舒展的眉头,元春心中已经有数:姑妈不是很喜欢宝玉呢。

而宝玉听见姐姐如此说,觉得很有道理,这会子也不用人劝了,自己起身便要走:“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林妹妹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玩的,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去找老太太要去。”

贾敏闻言笑道:“多谢宝玉想着。只是真短了什么却有我呢,很不必宝玉操劳,你还是好好养病,养好了早些去上学罢,省得你父亲总是见到你就不高兴。”

贾敏搬出了贾政,宝玉露出害怕的样子,其实心里是很讨厌的,好端端的,又提父亲压着我,真是没有片刻的舒坦。

于是宝玉也不多话,行了自己该行的礼就带着袭人和晴雯回去了。

宝玉前脚刚走,元春便一脸歉意的看着贾敏道:“宝玉让老太太和太太宠坏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有尽到督导的责任,还望姑妈不要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贾敏点了点头:“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其实宝玉的心是好的,只是行动上太不小心了。我们玉儿和宝钗都是外姓的女儿,他总是这样要见就见,若是被哪个嘴上不严谨的下人传扬出去,终究是对这两个女孩子的闺誉没有好处的。你也是大家闺秀,姑妈的话你可明白。”

元春一脸惶恐:“是,侄女儿知道了,以后定当时刻警戒宝玉。”

贾敏点点头,不再提这个问题。只是她点破了这一点之后,宝钗和黛玉脸上都有愧色,想想自己平日里与宝玉的相处确实是太亲密了些,不觉都警醒了。

而这日宝钗回府后,见自己的卧房里都是长势特别好的薄荷,淡淡清爽的味道很是提神,便笑道:“准又是二哥哥给我送来的。”

宝钗心中欢喜,特来薛虹的房里道谢,发现薛虹正在灯下练字,后襟湿了一大片都不知道。

朗月见宝钗来了,早迎了上来:“姑娘来得真是时候,正好陪二爷松乏一会儿子,他都已经练了半个多时辰的字了,还未休息呢。”

宝钗点了点头,走进了书房,薛虹早已听见她和朗月的对话,方笑道:“不过是写一个时辰的字而已,又有什么乏的?你怎么不告诉告诉大姑娘,爷我每日卯时起身,练拳脚两个时辰呢?”

薛虹平日里练空间功法的时候都是进空间一边吸收灵气一边练的,这样对于内功的修炼事半功倍。

但是对于外功拳脚身法来说,在哪里练都是一样,功力的好与坏全部取决于勤奋二字。于是薛虹便选择每天早晨早早起床,练上两三个小时,日日都不间断。

一来磨练自己的意志,二来世人谈论起他的武功,也好解释。毕竟一个每天早起勤练拳脚的人拥有高强的武功才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宝钗听了薛虹的话,只是笑着,走过来从他手里把狼毫笔拿过来架在笔山上:“知道二哥哥素来严以律己,可是总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身体,还在长个子呢,何须这么用功?”

看着书案上越来越像样的馆阁体字迹,宝钗的心里说不出的骄傲。这是他的哥哥,虽出生于商贾之家,却比谁都用功,那宝玉不过就是模样好罢了,哪里及得上哥哥优秀?

“我来,是谢跟二哥哥的薄荷,这个时候摆在屋子里正合适。还有,上一次你给我的那种花露水还有没有?我想讨一些给林妹妹送去。”

“林妹妹?她中暑都多久了,还没好吗?”

宝钗摇了摇头,叹道:“可不是嘛,她的身子也太弱了些。听林姑妈说林妹妹自小是有不足之症的,自会吃饭的时候就吃药了,可还是没见养好,平日里更是爱生病,而且一病都要缠绵许久。她说现是夏天还好,若是换了季受了冷风,林妹妹每每要犯嗽疾,连夜里睡觉都不踏实,病更难见好,真真是愁人呢。”

薛虹点了点头,心中有数。病美人黛玉可不就是这样吗?只是他没想到,这竟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以前看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这病人就生活在他的周遭,可想而知真心疼爱她的人每次见到她生病该是多么心疼和焦急?

有这样一个叫人操心的女儿,贾敏的心血几乎都要掏干了,还怎么能平心静气地怀二胎呢?

薛虹心里想的很多,面上却什么也不显,只又拿出几瓶子花露水来:“真是可怜见的。给你,去给林姑娘送去吧,这东西我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外面不一定有卖的,如果用得好时再回来拿。还有那薄荷,也给她送去几盆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甄家入京

宝钗俏皮地福了福身子:“如此,我就替林妹妹谢谢哥哥了~”

薛虹笑着送宝钗出了房门,自己却转身闪进了空间。看着系统栏里面9700点的经验值,连连摇头。怎么做了这么多事情,还是没攒够一万点经验升级?

前不久,薛虹发现只要他去做帮助别人的事情,空间经验值就会不知不觉地往上涨。原来所谓支线任务不过就是前期对于他空间升级的一种辅助。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薛虹就像魔障了似的,一天到晚地问府里的下人们家中有没有什么困难。

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穷人堆里的麻烦事也更多了。

他救助了好几户贫困之人,又送交法办了好几个乡间恶霸,更是选中了一个穷得穿不起棉衣的秀才,在乡下建了一所乡村私塾,他出钱买房舍,供应书籍笔墨并一切日常生活所需,十里八乡只要是家里有男孩子想要读书的都可以送到这里来。

每个月送给先生的束脩可以是几个鸡蛋,也可以是半筐玉米。反正东西都是各家拿得出来的,那位穷秀才从来都不会挑拣什么。

而除了这乡村私塾办成后获得了1000点经验值以外,其他所有的行动都只是几百几百的斩获经验,把薛虹忙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这才好不容易攒到了9700点。

薛虹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富家少爷,又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把自己能做到的好人好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凡是自己的手能够到的地方,都已经尽量扒拉出缝隙,让阳光透过去照进了阴霾发霉的角落,就这样居然还差一点,这可怎么办才好?

难道真的要派常勇和叶思扬出去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富贵人家是不少,可哪一户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这样不好吧?

正在薛虹无比愁苦的时候,竹西进来回禀道:“二爷,老爷叫您去前头,说是姑苏的甄老爷来了。”

薛虹一愣,竟没反应过来:“哪位甄老爷?”

竹西笑道:“可不是正月里爷救下人家小姐的甄家?”

甄士隐?他来做什么?

薛虹忙到了正堂见客,却见除了薛蟠早早来了,就连薛王氏带着宝钗也早已出来迎接甄封氏和甄英莲。原来此番并不只有甄士隐一人前来,他竟连家眷都带了来。

女眷们自去后院不提,甄士隐这里奉过一巡茶,便道:“幸而当初听了令郎的话,否则葫芦庙的那一场大火,还真有可能让我甄家家破人亡呢。”

想起三月十五那一夜的火烧连营、哭叫哀嚎,漫天的火光似乎还在眼前跳跃,甄士隐的脸上浮现出满满的后怕。

薛蟠奇道:“怎么真个着火了吗?”

士隐点头:“可不是嘛,那场火实在不小,整个葫芦庙都烧成了废墟,周围牵连的房屋尽皆毁于一旦。幸好在那之前,我就把家中所有看得见的物品都换成了当票,只除了那栋房子烧成了瓦砾场,算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薛益闻言问道:“那么吴老爷家里损失如何?”

“吴老爷也是笃信薛贤侄之言,早早给他的后花园围墙一代花了大价钱做了一道放火墙,且因起火点离他家有一段距离,虽也免不了受到波及,却是损失不大的。”

众人听了此话皆言万幸,反过来又想想薛虹之预言,个个皆称奇。

薛虹对此无言以对,都是自己挖的坑,怎么着也得咬牙挺着。反正他就一口咬死是做梦梦见的,一切皆不受自己控制,也勉强说得过去的。

甄士隐又说道:“自那场大火过后,我们家的房子没了,承吴老爷之情在他府上住了些时日,彼时甄家宗族里又出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我便打定主意北上定居,此来京城无亲无故,故此先来贤弟府上叨扰几日,等寻得合适的住处便即刻搬离。”

甄士隐对于他家入京的理由说得含含糊糊,薛益见他不想多谈,便也不曾多嘴多舌,只是笑道:“甄老爷客气了,若不嫌弃,就在我府上常住都使得的。寻找房舍一事得慢慢来,不可急于一时。我在京城也有些人脉,且听听甄老爷对居住环境有什么需求,我好托人去寻的。”

甄士隐笑道:“并不要什么高门大院,就偏远一些也无妨。我本打算用手头的银子多买些田地佃出去,以此清清静静过完下半生也就是了。住的地方只要素净典雅的,一概不要那繁复装饰,这样的房舍可还好找?”

薛虹正愁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无法赚取经验值,甄家这一来,简直就是刚打瞌睡就送来枕头,他便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前日总往京郊一带游玩,见那田庄上有许多空置的宅子,只是不似江南宅院修得那样讲究,只选一处地形好多,加以修葺装饰,也尽可住的。田地嘛……只怕比江南的要贵一些,但也不必全部都买上等田,只要那能连成片的,不至于最下等的田地就可考虑购入。”

甄士隐笑了:“我这个人,活过半百,从前也只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经历过这场大火,才知道经济之道于百姓而言才是根本。我如今虽有几两银子傍身,却对世俗之务一概不通,真真如吴老爷所说,是个空有钱财的冤大头了,竟不如一个孩子知道的多。”

薛虹忙摆手:“甄老爷折煞我了。我们薛家是商贾,这些事情不过是平日里帮着父亲处理庶务偶然得知的。若要说真正的经济之道,还是父亲这样的商人懂得多,就连我哥哥随父亲出门行商几趟,见识都比我广博,实在是不值得甄老爷如此夸奖。”

“甄老爷过谦了。你举家北上定居是件大事,肯来投奔我薛家,就是信得过我。你的意思我已知道了,凡事都交给我吧,保管给你安排妥当,”薛益又笑着对血红说,“你也不要整日里瞎忙,如今甄老爷来了,我便叫你做个先锋,带甄老爷去寻可心意的宅子,你可愿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空间第三次升级

薛虹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刚才看着薛蟠跃跃欲试的样子,薛虹还担心老爹不给他这个机会呢,怎么会不愿意呢?

只是薛蟠听见了,不免有些失望,便接口道:“那我就去给甄老爷寻上好的家具并摆设,差事保管办得不比虹儿差。”

众人听见这似赌气一般的请战,皆会心一笑,甄士隐更是夸奖薛益教子有方,两个儿子个个都有本事。

薛虹因为这段日子总是往京城郊外跑,对于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他首先带着甄士隐去了他建学校的那个农庄,那里有近百户人家,对于薛虹的来访都表现得十分热情。

偏在这个农庄边不远的一处开阔地上就有一栋宅子,原先也是一位喜欢狩猎的皇室宗亲的别馆,也是好几进的房屋,还带着一个后花园。

只是后来不知道那位宗亲犯了什么事,家产尽没,如今这所宅子的房契地契是挂在衙门处以做官卖的,只是因为地段太过偏僻,一连四五年都没卖出去。

薛虹带着甄士隐去看过这宅子,因长期无人居住又年久失修,房子的状况显得有些破败,但整体建筑除了看起来十分旧之外,没有什么结构上的大问题,只需要好好打扫,处理掉院子里一人来高的杂草,修理修理损坏的门窗,新涂上油漆再重新置办些家居摆设,住人是没问题的。

士隐看了看,心中已经满意了大半,但也总不能只看一处就敲定下来。之后的几天他还是随薛虹在京郊的各处农庄都转了转,可最后还是走了回头路,又站在了这破败的宅院前面。

对比过其他的宅子,这一处官卖的房屋不仅价格十分低廉,而且房屋本身得用高端大气上档次来形容,这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了。薛虹心知甄士隐心中对这一处宅院也很满意,但似乎又有他的疑虑,便道:

“日前我已经问过了这里的里长,若是咱们买下这所宅子,除了房契和宅地契,另有几十亩的田地可供购买,都是这宅子附近的,当年也都是上等良田,只是年久无人侍弄,如今才不好了的,价格很便宜。”

甄士隐听了,眼睛更加亮了几分:“如此更好了,只是……”

薛虹笑道:“我知道甄老爷担心什么。您放心吧,因我抢了这给您家里寻宅子的活儿,我哥哥十分的不自在呢,他说你就算看中了破庙,修葺的活儿他都能给你做好。并有经验的佃户乃至看家护院的家丁、手脚勤快又为人良善的下人都给您找来,一点都不用您费心的。”

在薛家住了一段时间,甄士隐是看出来了,这兄弟两个的关系十分微妙,甚至在旁观者眼里看来是十分可爱的。

弟弟薛虹八岁中秀才,又是个机灵不过又肯吃苦的人,可以说是十分优秀了。而哥哥自尊心极强,知道自己于读书上不成,在家业庶务上却是下了十成十的功夫,一心想要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不愿输给自己优秀的弟弟。

他和弟弟抢着给父亲跑腿却不是为了争功,而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两个人之间相互竞争并相互赞赏和鼓励,形成了一种不可多得的良性竞争关系。

听薛虹如此说,甄士隐也笑了:“既如此,那我就定下这宅子了。”

薛虹笑道:“如此甚好。将来您住在这里,闲来无事也可去那私塾做几天教书先生,既能培养贤能,又能学以致用,岂不是一举两得?”

薛虹的话说得甄士隐心中更加欢喜了,一时对自己一家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临行前因为家中蒙难投亲靠友不成的那点子消沉不快也都抛诸九霄云外了。

而经过甄家寻住宅的这件事情,薛虹苦苦积攒的一万点经验值终于够数了,他看着系统栏里面经验值一项写着的数字,嘿嘿乐出声儿来。

“嘿嘿嘿嘿……11220点经验了呢,我不仅可以用来升级,升级后还可以再开一个宠物蛋呢。月汐,咱们是先解锁淳儿吗?”

小狐狸也是抑制不住地兴奋,它是看着薛虹一点一点积攒经验的,其中的辛苦它比谁都清楚,它心中对这个主人也是更加认可了。

“没错。我觉得还是先把淳儿放出来吧。淳儿的能力对于现阶段的我们来说是最有用的。如果有了淳儿炼出来的灵药,我也不至于一直长不出第三条尾巴,你的功力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一层迟迟没有起色了。”

薛虹点点头,又问道:“那空间升级的时候你要不要出来待着?”

月汐摇摇头:“不必,我们灵宠本来就是和空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空间升级的时候我会进入休眠状态,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

“那……”薛虹只觉得自己的手心一下子就冒出了汗,喉咙也不自控地发干,他吞了吞口水,迟疑着,“我现在升级空间了啊。”

小狐狸点了点头,一双兽眼亮晶晶的,晃得薛虹心里更加激动。

‘叮,恭喜宿主开启第三次空间升级任务。本次升级需消耗一万点空间经验值,要求宿主空间功法达到一级,现已满足所有条件,开始升级。请注意,空间升级时宿主暂时与空间失去联系,待空间升级完毕后恢复连接。’

系统说完这些话之后,薛虹就觉得眼前一亮,自己就出了空间,脑中再起进入空间的想法时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被“外挂”暂时抛弃的小失落根本算不上什么,反而因为对三级空间的无限憧憬而使薛虹的心情变得格外焦虑。

薛虹并没有计算整个升级过程到底花了几天的时间,他只觉得每一天的时间都过得非常慢,慢到他近乎抓狂却又无处宣泄,只能傻傻等候,倒是让他牢牢记住了这种猫爪挠心的感觉。

日子就在这样扎心的等待中悄悄溜走,而等待总有终结的时候。

‘恭喜宿主,三级空间升级完毕。’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解锁灵鹿

一听到系统声音的时候薛虹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空间,眼前的蓊蔚洇润简直令薛虹难以置信。

整个空间里烟气袅袅,主建筑已经是由原来的一层变为两层,雕梁画栋的曲水游廊、亭台楼阁在烟雾的缭绕下若隐若现,一层就有数十间房屋,其中解锁了一间无限储物阁,二层有一个阁楼,阁楼除了有一间带着珠帘的月洞门小卧房,还有一间药庐。里面摆着的就是三级空间才解锁的永久性炼药炉鼎,炉鼎后的那一面墙壁上是数以万计的药格。

这简直就是炼药宝地啊。

来不及细细查看变得更加宽广的灵泉和郁郁葱葱的山岭,薛虹把地上随意散落的之前从骆老六家里偷来的财物转移进了无限储物室。

空出来的地面上木头篱笆隔出来的鸡窝显得十分突兀,薛虹只得重新挪到合适的位置。

那片种植地也由原来的100块变成了现在的200块,系统说明上明确地写着种植速率是外面空间的200倍。不过,除了地块变多和土壤颜色变深之外,薛虹之前种在地里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保持成熟的状态,一片喜人的风景。这倒是没费什么事儿。

弄完了这些,月汐跑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薛虹的裤腿:“那个……你看,这空间都已经解锁到三级了,我是不是可以不住那个临时小窝了?”

月汐一边说着,狐狸眼便不住地瞥向新解锁的建筑群,薛虹莞尔:“这空间里的房子我平日里也不住着,你看上了哪个房间自去安顿,只需告诉我还需要些什么便好。”

小狐狸得了薛虹这话,撂下一句“我就知道你最好”便头也不回地撺进了屋宇大门,没过一会儿又回来道:“我觉得你给我准备几套寝具就好,我就住二层的那个小阁楼。”

薛虹笑着抚了抚月汐的脑袋毛,自从解锁了这只小狐狸以来,这还是它第一次表现得这么柔顺,薛虹在抚摸它的时候它甚至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这是小兽在对自己主人十分信任和依赖的前提下才会发出的舒适的低吟。

薛虹基本上是不用担心月汐再对自己态度不好了,但是撸狐狸撸得这么开心还是第一次呢,忍不住替月汐多挠了一会儿痒。等小狐狸心满意足地露出狐狸笑时,薛虹才慢慢放下它。

‘恭喜宿主使用1000点经验解锁灵宠蛋。’

有了解锁小狐狸的经验,这一次薛虹显得比较淡定。手里捧着这个青色属性为木的灵宠蛋,带着小小的悸动把它安稳地放在了地上。

没过一会儿,蛋壳开了一个细微的裂缝,再过一会儿,整个蛋壳就破裂了开来,而蛋壳里面是一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鹿。

薛虹拿来早已准备好的棉布替小鹿擦拭身上的粘液,属性为火的月汐也过来用她的火系技能帮小鹿烘干了身上的毛发,整个过程薛虹和月汐一人一狐配合地十分协调,小鹿很快就恢复了精神,不仅睁开了湿漉漉的大眼睛,也能够踉踉跄跄地站稳了,那样子像极了野生食草动物刚出生时的形态,与之不同的是,人家灵鹿是会说话的。

“月……月汐姐姐?”

小鹿眨了眨眼睛,懵懂地看着狐狸,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半遮一双剪瞳,好美的小鹿啊!

小狐狸微微点了点头:“淳儿,你来见见这个人,他今后就是我们的主人了。”

“主……主人?”

小鹿歪着脑袋的模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啊,是了。你就是我今后的主人了吗?你好,我叫淳儿,请问主人叫什么名字呢?”

薛虹心说同样都是从那奇怪的蛋壳里蹦出来的东西,这小鹿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不像某只狐狸,还要精心伺候才能不摆脸色给自己看。

看着淳儿温顺的样子,薛虹心中涌起一阵心酸,几乎就要掉下泪来,天知道他给月汐当铲屎官的这段时间里受了多少委屈啊,好在,现在都熬出头了。

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薛虹认真地看着小鹿的眼睛:“淳儿,初次见面,我将会是你的主人,我叫薛虹。”

“薛虹?薛虹……好的,我记住了,主人。”

薛虹感动地想要再同这灵鹿亲近亲近,可是一旁的小狐狸显然不想给他机会:“呐,淳儿啊,薛虹为了解锁你,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经验值了,你现在能不能炼药啊?你看我的第三条尾巴到现在都没有长出来,都快急死我了。”

薛虹看了看系统经验值一栏里面只剩下220点,难过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这一下子真的是回到解放前了。

淳儿四处看了看,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空间已经升到三级了,炼药炉鼎也有了,虽然只有一昧真火,但是炼制丹药已经足够,只是成丹率低一些而已。”

薛虹听了也是一脸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那你可以炼制进阶丹吗?”

进阶丹这种东西是薛虹在《炼药真经》上看到的。对于空间宿主来说,每一层功力进阶到下一层的时候,服用这种丹药能够起到辅助作用,虽然功法越往后面升级丹药的效用就越低,但是在功法刚刚起步的时候,有没有进阶丹加以辅助,区别可是很大的。

对于灵宠来说也是这样。

每只灵宠都有自己的修炼瓶颈,像月汐这样长不出第三条尾巴的,说不定吞下一颗进阶丹就能搞定,所以这一人一狐对于进阶丹这种东西还是很有执念的。

淳儿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会被最先问到进阶丹,它从容答道:“我自然是可以炼制这进阶丹的,只是,炼进阶丹需要的材料十分稀有,现在我们一样都没有啊。”

“都需要什么东西?”

“嗯……我需要血髓草、天雷果、九曲灵芝、天山雪莲和伴妖花,这五种药材缺一样都是不行的。”

第一百四十章 才子肖父

“嗯?什么?”

陌生的药材名让薛虹愣了半晌,除了天山雪莲这一种相对来说了解一点,其他几种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淳儿看着不远处蓊蔚的群山,若有所思:“这些药材真的是十分稀有的,就连空间里的灵山上都不一定能有,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不过……”

淳儿的前半句话说得薛虹一阵气闷,而听到这句“不过”,问题似有转机的样子:“不过什么?”

“嗯……三级空间的灵山,植被的覆盖率已经算不错了,我想,等我的身体恢复恢复,我就进山找一找吧。

薛虹疑惑道:“那山里面会有药材?”

月汐白了薛虹一眼:“当然有了。这个空间里面除了我们几个喘气的生物在,还有许多自然生长的植被,在那些植物里面说不定就藏着我们需要的药材。只不过,一般五级空间的灵山里出产药材的几率比较多,三级的……会有吗?”

淳儿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管有没有,还是找找看吧。”

月汐点了点头:“总之不管怎么样,先把身体养好吧。你是只需要吃空间里的植物对吧?”

淳儿看了看薛虹的种植地,发现上面除了几样水果,几颗水稻、小麦,再就是制作花露水要用到的金银花、薄荷、艾草等寻常药材。这么大一片种植地,在薛虹手里只起到了这么点作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淳儿思索了一阵,向薛虹要了近五十种系统空间里面免费的药材种子,并让薛虹在一旁闲置的种植地上把它们种下去。

“我只要吃成熟的药株就可以恢复体力,主人种下去后也不用太过操心,我会好好照顾这些小苗。等我有精神之后,会试着炼制成品丹药的。只不过,这样寻常的药材能炼出来的就是寻常治病的药罢了,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功效,主人不要太过期待哦。”

“嗯?哦……”

薛虹听得似懂非懂,好在之后的种植过程中淳儿一边帮薛虹刨坑,一边解释了有关初级炼药的一些事项。

原来这个系统空间原本就是一个药园,所以有许多尘世间常见的药材种子,直接从商城里拿出来在种植地上种下就可以了。

而这些药材虽然长得和空间外的一样,但是其药效却是外面寻常药材的几倍甚至十几倍,材料的不同,以至于就算用相同的药方炼制出来的药,效果也是千差万别的。

而同一副药,炼制的时候根据各种药材的配比不同,也可以得到不同种类的成品药,炼制时候火候的掌握,和时间的控制,也是出药质量好坏的关键性因素之一。

比如三级空间解锁的这种只有一昧真火的初级炼药炉鼎,因为火候的原因,出丹量会很低,在必要的时候淳儿可能会需要月汐操纵它的火系技能,现场吐火来保证药品的最终质量。

正是因为炼药之术极其复杂,所以,淳儿只不过简单得向薛虹说明了一下,至于具体如何炼药,它并没有指望薛虹一一去学会。

毕竟薛虹作为空间的宿主,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而且对于药草的热爱,这个世上如果淳儿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了。

淳儿就这样一边耐心地同薛虹说明,一边一个一个的在种植地上抛坑,看着薛虹把药种播种下去,淳儿就用自己的鼻尖轻轻拱着泥土,既温柔又精确地把药种子埋得最适宜它们自身的生长,那副爱怜的样子好像在对待自己所生的孩子,而不是区区一株植物。

然后,再由薛虹带领月汐和淳儿一起运送灵泉水,依次浇灌,忙活了好几个时辰,这些药种才算彻底种好。

而就在薛虹躲在空间里挥舞药锄,享受他的闲适生活时,三阿哥的府上却迎来了一件惊天喜事。

康熙爷之所以被称为千古一帝,是因为他具有雄才大略和远见卓识,是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更重要的是他本人文武兼修,德才兼备,胤祉如此才华横溢,他其实是很喜欢的,认为这么多的儿子里面,只有胤祉的才情最像自己。

而康熙爷早年间曾经交给胤祉一件差事——编修律历。

律,指音律,历,指历法。

康熙爷本人就是个十分精通律历的人,命胤祉率领庶吉士何国宗等人编修律吕、算法等书籍,下谕说:“古代的历法规模虽然很好,但是数目因为日子太长已经不符合时宜了。如今编修历书,规模最好和古代一样,但是数目最好和如今一样。”

好嘛,就这样一道命令就够胤祉好多年间不停歇地忙碌。你想啊,那个时代如果想要编纂书籍,光是四处查阅资料就是一项十分磨人的工作。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大数据资料库,只要有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敲一敲键盘就能轻松地了解自己想要知道的咨询。

不仅如此,就连御书房这样等于“国家图书博物馆”的地方也不敢说藏尽天下好书,往往为了系统地整体出一种算法或一种规定,就需要全国上下征集书籍,或者亲自派人去民间查问,其过程之艰辛、所消耗的时间之巨可想而知。

这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证据,结果定初稿的时候还得全靠人工手写。没有键盘打字也就算了,那时候的手写可都是毛笔字啊,一个一个隽秀的字体跃然纸上,既要保证美观又要保证正确率,一张纸上别说错个字,哪怕有一个墨点子都要重新来过,平均算下来,基本上也一页纸的内容跟绣花的速度也不相上下了。

也正是因为三阿哥每日操劳这编纂书籍的工作,又加上他自己是个恬淡的性子,所以朝堂之上轰轰烈烈的储位之争中,最富才华的三阿哥却没有成为出头之鸟,也算是因忙碌而得福了。

而这里要说的三阿哥府上的大事,便是康熙爷突然心血来潮,前往他的私邸留宴一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胤祉侍宴

康熙爷临时起意的行程很直接地导致了宫人的堂皇和三阿哥的受宠若惊,他来不及布置什么,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碰巧让康熙爷看到了他生活中真实的一面。

三阿哥的府邸处处装饰得典雅素净,没有任何穷奢极欲的迹象,却在细节处注重工艺,隐隐透出几分低调的奢华。

而整个宅子里面划分出了许多功用明确的小院落,康熙爷来的时候,三阿哥正和贾敬一起,考校他三个儿子的功课:三阿哥在教嫡长子弘晟拉弓,贾敬则抽查弘曦和弘景两位庶子的功课。

众人见潜龙露首,康熙爷居然微服来访,皆是大吃一惊,忙跪下见礼。

康熙爷笑道:“都平身吧。”

胤祉站起来之后掩饰不住面上的欣喜:“皇阿玛日理万机,怎么得空来儿臣的府邸,真是叫儿臣受宠若惊。这个时辰,皇阿玛可曾用了膳,要不尝尝儿臣府上厨师的手艺?”

见胤祉表现得十分开心的样子,康熙爷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既如此,那便备下吧。弘晟,你们兄弟几个是在做什么?”

弘晟今年十岁,是嫡长子,听见康熙爷问话,忙上来见礼:“孙儿回皇玛法的话,刚才阿玛在教孙儿拉弓,弟弟们是在跟贾侍卫背功课。孙儿没叫苦,手都打血泡了也没听呢,只是那弓太硬,只怕孙儿要再练几日才行。”

弘晟一边说着,一边把小手掌摊开给康熙看,那嫩嫩的小手上确实是打出了好些个燎泡,还有几个剪子已经磨得比较厚了,一看就知道这个小不点儿平日里没有偷懒,练武勤快着呢。

康熙爷乐了,点头道:“这就对了,咱们大清是在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如今虽然由我们爱新觉罗家坐拥江山,可这天下却不太平,自然不能忘了习武强身。弘晟是个好样的,皇玛法很是欣慰。”

弘晟得到了康熙爷的肯定,高兴地微微扬起小脑袋,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等着夸奖。

胤祉却只是冲他笑了笑,并没有多话。

不多时,三阿哥府的膳食准备好了。皇帝亲来,王爷府的厨子虽然比不上宫廷里的御厨,那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大排筵宴。

膳毕,康熙爷和胤祉一处聊天。

这聊天可是一门艺术,像康熙爷这样学贯古今的人,知道的东西多,聊天时候的话题也就多,非得是一个文化水平与他不相上下的人作陪才能使这场聊天持续不断,不曾冷场。

而康熙爷和三阿哥胤祉的这一场闲聊从书籍的编纂情况到天马行空的想起一站是一站,聊得一直持续到了掌灯时分。直到太监过来提醒康熙爷到时候吃晚膳了,康熙爷才惊觉,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于是,康熙爷又在三阿哥府上用罢了晚膳才起驾回宫,还说今后每年都要找时间让三阿哥在府上侍宴。

人家康熙爷自己说了,当皇上太累,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精神上一直都得不到放松。今儿来三阿哥的家串门子,同三阿哥一起聊一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竟觉得说不出的舒坦,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似乎每一句都能聊进心缝儿里。几个孙子孙女也都是极好的,在三爷府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天伦之乐。

这么开心的事情,当然要每年都来一回了。

康熙爷起身回銮的时候就下了一道口谕:命三阿哥胤祉侍宴于邸园,嗣是岁以为常。就是每年都来串门的意思。

而胤祉和贾敬两个陪伴了康熙爷大半天的时间,圣驾都走了好远,二人还没找到真实感,只觉得今日之事似梦非梦。

“刚才皇阿玛是说让我每年都在府里侍宴吧?”

“呃……嗯,皇上是这么说的。”

“那皇阿玛问我的那些关于朝政的问题,我一味回避,是正确的吗?”

这个问题倒真是问住了贾敬,他知道胤祉这个人淡然惯了,对于康熙爷有关朝政的垂问一直都是含糊其辞,总是说“皇阿玛自有圣断,当儿子的只要听从皇阿玛的吩咐即可”这样的话。

虽时常上疏启事,却从来不在政治上干涉自己皇帝老爹一分一毫。他在心里对于自己皇阿玛的皇权始终是维护得十分彻底,从来是以皇阿玛的想法为自己的想法,半分忤逆都没有。

虽然胤祉已经动了夺嫡的念头,但是有些事情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不可能说改就改。

贾敬想了半天,笑道:“你在皇上跟前自来是这样的,你看皇上刚才回宫的时候多开心?咱们好像好久没见到皇上露出那样的笑脸了吧?所以你不用担心,从结果上来看咱们今日并没有什么失言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

“哎……只是皇上的那道口谕是个麻烦。还不知道明日叫其他阿哥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又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胤祉苦笑道:“可不是,我也十分担忧这一点……”

而所谓担忧,一般来说都是有其一定道理的。

就拿胤祉侍宴一事来说,不用等到明日了,各位阿哥安插在康熙爷身边的眼线在銮驾未到宫门的时候就已经把消息传递了出去,而他们的主子也确实都有不同的动作。殊途同归,不管他们背地里出了什么幺蛾子,反正对于胤祉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是了。

这其中最坐不住的当属四阿哥胤禛了。

怎么说是胤禛呢?

其实说到底这个还是赖薛虹之前提点了胤禛,才让胤禛注意起三阿哥来。否则,就三阿哥的那个性,在胤禛看来温温吞吞,不能决断的样子,根本连夺嫡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如今自己皇阿玛宠爱三哥,都下了这样的旨意,这不得不让人警惕,难道这位外表看起来云淡风轻的老三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的心机得有多深?

胤禛是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如不是薛虹,自己还真是差点让胤祉目无下尘、淡漠一切的样子给骗了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灵山寻药

薛府,薛虹的系统空间内。

这段时间,经过薛虹的精心照顾,淳儿的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空间种植地里面的药草也一茬一茬的在长,淳儿在月汐的火系技能辅助之下,已经炼制出了许多民间使用的药材。

淳儿在炼药方面可以说是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薛虹隔几天进空间查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它新炼出了好几种成药,什么外伤类的、内伤类的、消炎类的、急救类的、滋补类的、养生类的,林林总总不知多少。

好在空间的药格,每一个的存储空间都不限量的,同一种药品,不论炼制出多少都是有地方放的。如果不是这样,薛虹只怕自己刚解锁出来的亭台楼阁就要被各种药瓶子、药罐子、药贴子给淹没了。

也正因为这样,薛虹这段时间正在四处寻找合适的店铺,反正骆老六的那笔钱财还剩下一些,他想用自己的名义在京城开一家医馆,只要找一个会断症的大夫坐堂,哪怕只用他空间里的这些成药就能够造福京城百姓了,更何况淳儿说如果能用空间出品的药材治病救人,还能得到功德值的奖励呢。

不过,今日薛虹来此却不是为了这些。

他找来了一个大大的背篓背在背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十分锋利的药锄,准备带着月汐和淳儿去空间灵山里采药,他们的目标是要找炼制进阶丹的几味药材。

薛虹背着快要比自己都要高的背篓郁闷极了:“我说,这空间里面就没有什么储物的东西吗?”

月汐白了他一眼:“自己身娇腿短还怨背篓太大吗?离开攻坚之后,这个空间本身就是宿主最好的储物袋,可你现在在空间里面,唉~你呀,就委屈点吧!”

淳儿看着薛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笑道:“主人,我们这次进山只是碰碰运气而已,如果能够找到咱们商城里没有药就摘回来放在种植园里面种下增加,其他寻常的药也不用采摘,我只要见过一次,下次自然知道它们都分布在山上的什么位置,放心吧,应该不会要你背很多药材回来的。”

原来淳儿还有这识别药草分布位置的功能?好吧,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背不动,只是自己的这个个头和背篓的比例实在是令薛虹感到大大的不爽。

这空间的灵山和薛虹自来攀过的山都不一样,这里面是只有植物和菌类还没有动物的。

可能是因为灵气缭绕的关系,深山中的景色十分怡人,植被密密层层,花草繁茂,翠绿欲滴,还真是山色不厌远,我行随处深。

一路上有月汐和淳儿相伴,薛虹一路上游山玩水,认识了不少既好看又有用处的植物,还尝了几种前世都没吃过的果子。

但是薛虹的背篓里除了一株已经长成人形的百年人参之外,倒是一样药草都没有。这些在薛虹眼中十分新奇的东西,在淳儿看来却是烂大街的货色,半点也引不起它的注意。

虽然在空间里面不需要在意时间的流速,但是从山脚出发到现在少说也走了三个多时辰了,一直都没有找到炼制进阶丹所需要的药材,薛虹不禁感到失望。而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也很容易疲倦,薛虹便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歇息。

“唉……走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发现,这里面真的会有咱们要找的药吗?”

月汐窝在一旁的干草中啃野果,没有说话,淳儿原本亮晶晶的眸子也暗下了许多:“也许,再找一找就会发现呢?”

淳儿的声音已经低下去很多了,显然也是有些失望的。

打从这只灵鹿被解锁出来的时候就表现得十分温顺听话,对薛虹也表现得十分信任和依赖。对这一点,薛虹一直都很奇怪,怎么好感度和亲密度那么低,这只灵鹿也会这么听话呢?

后来问过月汐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淳儿对于三级空间这个环境十分满意,所以才会这么好伺候。薛虹狐疑地看了看月汐,想从它的狐狸眼中看出端倪,却被它狠狠瞪了回去。

虽然解锁月汐的时候空间里确实是有些不像样子,可是薛虹本能的认为,环境原因应该是次要的。

还是第一次看到淳儿露出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薛虹笑了笑,三两口吃掉手里的果子,伸手过去抚了抚淳儿的顶心:“我们休息一会儿再去别处看看,刚才上山的时候走的是直线,兴许那些药材在我们没走过的地方呢?”

“嗯~!”淳儿再抬起头的时候,双眼又装下了数不清的星星,晃得薛虹笑容更胜。

正在此时,月汐惊叫一声:“呀!”

“怎么了?”

薛虹的第一反应是月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但是这里除了他们几个会说话的生物也没有别的东西,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总不至于有什么食人花之类的食肉植物吧?再说就算真有,难道还能伤到月汐?

这么想着,薛虹冷静了下来,看月汐四爪绷直神色紧张地看着前面一处草丛,一头的雾水。

淳儿没有出声,却是拱了拱月汐盯着的地方,不一会儿里面露出了一小块红褐色的东西。

“九……九曲灵芝!”

“真的?!真的有九曲灵芝?”

这一下子,什么疲倦啊,失望啊,全部都抛诸九霄云外了。一人两兽都开心得无以复加,这种惊喜是薛虹从未体验过的。

他拨开草丛发现了一株透亮的、造型有些奇怪的灵芝,瞧它歪歪扭扭的样子,还真是对得起九曲这个名字。

“主人,不要用药锄了,用手轻轻的一点一点的去挖吧。九曲灵芝的茎是最宝贵的,好不容易发现一株,若是伤到了岂不可惜?”

薛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拨开九曲灵芝边上的泥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排雷呢。

待整株灵芝被挖出来的时候,淳儿端详了好一阵子,感叹道:“真不愧是空间灵山,咱们发现的这一株九曲灵芝也是上百年了,真是太好了。”

月汐也道:“可不是?都说发现九曲灵芝的地方必有美矿,也不知道刚才主人随意坐的那块石头里有什么样的宝石。淳儿,记下这个地方,以后让鑫鑫带我们来挖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又是一年生辰日

九曲灵芝这种东西有一种特性,凡是发现它的地方之后再出现新株的可能性很大,这样的地方淳儿是一定会记下的。

而月汐和淳儿聊得开心,薛虹却听得一头雾水:“那个……你们说的鑫鑫是谁?”

月汐笑道:“我跟你说过啊,鑫鑫就是灵鼠啦。它很厉害的,一出生就有敏锐的嗅觉,能很准确的判断财宝和矿藏的位置和种类,而且吃下去的东西,排出来的不是粪便,而是金沙和宝石哦~当年我是跟它一处修炼的,那小日子过的,真是要啥有啥。”

就是因为跟它太过亲近了,所以被人抓去做灵宠的时候也连累了它,让它到如今还憋在灵宠蛋那个暗无天日的小空间里。月汐心中对鑫鑫的愧疚太多,所以见薛虹这么疼爱自己和淳儿,它也想让鑫鑫重获自由。

而薛虹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的天,这简直就是个自动取款机啊。他要好好攒经验,把鑫鑫解锁出来也要好好伺候它,这可是个活财神啊。

淳儿见此,又低下头,小声道:“是呢,鑫鑫大人的确是很厉害的。淳儿也想像大家一样,做对主人有用的事情,只是淳儿除了炼药,别的什么也不会,技能也是要在最后才……”

薛虹没记错的话,淳儿的眼泪是药用的,开心的泪可以瞬间治愈外伤,难过的泪却是无解剧毒。只是,这样的眼泪要到淳儿的身子恢复到封印前那样鼎盛的时期才会流出,否则,它只不过是一只炼药辅助宠,没有其他任何技能。

可是那又怎么样?

“淳儿,不要去同别人比较,对我而言,你就是你。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不把你们这几个活生生的灵兽关在这里,但是你发现没有,这个空间其实就是一个庞大的药园,有很多你喜欢的东西。嗯……我觉得,今后你会在这里生活的很愉快,这个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不是吗?”

淳儿眨了眨眼睛,它听得出来主人并没有因为它只会炼药而嫌弃它,这就够了呀~

“嗯,我知道了,主人~”

看着淳儿重新开心起来,薛虹心说这只小鹿也太好哄了吧?

“我们现在找到了九曲灵芝,今天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说实话,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又经历了几番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薛虹已经累得不像样了。

淳儿道:“炼制进阶丹需要的五种药材我们已经找到了一种,天雷果因为采摘的时候会有天雷无端劈下来,我不确定在这四季和天气恒定的空间里是否会有;天山雪莲生长在雪山之巅,这三级空间的灵山还未解锁上层的雪山部分;伴妖花药如奇名,有它生长的地方必有凶兽守护,自然也不会长在空间灵山里;所以,咱们的目标也就只有血髓草一种了。”

月汐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可是这血髓草不是嗜血的吗?这里又没有别的动物,会长那种东西吗?”

淳儿笑了笑:“月汐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血髓草虽是食血而生,但是比血液更加吸引它的是充满灵气的植物汁液呢!我们要找它,只要走那阴暗背光的地方,在身上刺破一点皮,让血流出来一些它会自己过来的。所以咱们不着急,今天大家也都累了,下次再找也可以的。”

薛虹听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什么植物竟然自己会动?而且这习性,怎么听着这么像蚊子呢?还好淳儿这个药痴松口放大伙儿去休息,否则这山里只怕还要上演一出恐怖片啊。

小心慎重地种下了刚刚挖回来的九曲灵芝,薛虹就出了空间,出来的时候他拿了淳儿特制的人参养荣丸、天王保心丹还有川贝枇杷露。

如今已经七月底,最热的天气已经过去了,林妹妹的中暑也终于好了,只是连着生了几天的病,她的身子又孱弱了起来,嗽疾比往年来得早了一些,薛虹打算在贾母八月初三的生日那天,让宝钗把这几样药给黛玉送去。

到了八月初三这一天,因贾母今年不是整生日,所以并没有下帖子四处请客,只是与贾母素来交好的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忠靖侯史府并各家姻亲、老亲等十数家,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

而因今年贾敏也住在荣国府,便借贾母生辰为由,把大哥贾赦的两位内兄张廷玉、张廷璐两家请了来,二哥贾政的内兄王子腾一家、妹夫薛益一家也请了来。不为别的,正为了这几家的当家主母曾经年幼时候都是常常在一处玩耍的手帕之交。

贾敏虽然也私下里请了几回,可是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当了太太的女子更是不可能说出门就出门,再怎么也不如贾母寿辰这样的大宴会聚得齐了。

薛宝钗进了荣国府,先随着母亲去给贾母拜寿,陪贾母在上房说了一会儿话她就跑到了林家暂住的院落,贾敏出去同她的好友们聚会了,并不在家,只有黛玉坐在窗前在一本乐府诗集。

宝钗进门一把躲过她手里的书:“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在这风口里看书,若凉着了病更加不肯好了。你昨夜嗽了几遍?可睡得好吗?”

黛玉一见是她,笑道:“昨夜嗽了三遍,着实没怎么睡好,只睡了二更一个更次。可你怎么不肯早来一会儿?你这话问得和宝玉才刚来的时候问的一样,你若早来一步,也不用我费事回答两遍了。”

宝钗嗔道:“这里本是宝玉的家,不像我,来一趟还要坐车呢。莺儿,你快把我特特带来的药给林姑娘拿来。”

莺儿应声是,拿出了那几瓶薛虹给的药。

黛玉一见便又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只是家常的药而已,姐姐这又是何意?”

“哪里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这些是我二哥从好大夫的手里买下的,你可以找个懂医的人来看看,虽是寻常的丸药,却有很不寻常的效用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林如海重伤返京

黛玉自然知道宝钗是真的关心自己,她在荣国府病的这些日子,宝钗来探她的次数倒比元春还多,她便笑道:“好好好,我收下姐姐的药就是了。”

原本大户人家就有私藏药方的传统,因为古代医药条件有限,那些不想泄露药方又要聊表亲戚情分的,都会互相赠送成药,这已经见怪不怪了,黛玉以为宝钗说什么从好大夫手里买来,就是为了含糊其辞,便也不疑有他。

见黛玉收下了药,宝钗心里略放心了些,与黛玉略谈讲了一会儿,却不想黛玉说道:“前头外祖母过生辰这么大的热闹你不去看,偏在我这做什么?我们姊妹哪天不能一处作伴?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姐姐且去前头看戏吧。”

宝钗笑:“于我而言,去看那些戏文倒不如在这里自在。反正我是在老太太那里备下案的,连老太太都许我过来陪你不用到前头去了,你倒赶我走?”

宝钗怕热,懒怠看戏,更愿意留下,黛玉怕宝钗寂寞,故意赶她去宴席之上,其实心里巴不得她留下,两个都想伴在一处,便也不再说别话,只把话题转回了之前说过的诗词之上。

谁知正在此刻,小丫头子雪雁白日撞鬼似的披头散发跑进来叫道:“不好啦,不好啦,老爷受了好严重的伤,流了好多血,就要不中用啦!”

林黛玉愣住,石化了半晌反应不过来,宝钗听了这话也是心惊,彼时雪雁已经进了屋子,众人这才发现,她除了头发散乱之外,身上还染了好多的血。

宝钗把黛玉一把揽在环里,怒道:“雪雁你这个丫头,什么话不好慢慢说的,如何这样吓你们家姑娘?”

雪雁毕竟年纪小,方才在上房看到的情形早已吓得她魂儿都飞了,还哪里顾得上别的?

“不是,不是,是老爷他……”

雪雁再次提及“老爷”,林黛玉才似反应过来:“爹爹怎么了?”

“老爷打扬州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伏击,一路上大大小小经历了许多次追杀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可是眼看就要回到京城了,在京郊十里屯儿突然冒出一帮江湖上的杀手,心狠手辣的,他们杀了老爷身边八成以上的护卫,老爷如今身上有许多处带毒的伤口,还有一支羽箭插在胸口,情况十分危急。夫人方才已晕厥过一回了,这会子清醒过来,便叫我跑来请姑娘去见老爷。姑娘,快些去吧,夫人说只怕晚了就……”

雪雁下面的话没忍心说出口,但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宝钗等面露惊恐,而黛玉则是一翻白眼也晕厥了过去。

“妹妹!”

“姑娘!”

“林姑娘!”

黛玉的晕倒令这房里的人手忙脚乱了起来,又找人请大夫来这里看看,又有人说要去请示夫人,还有人出主意说直接把姑娘送到老爷那边,方便一块照顾,若是姑娘清醒还可以立刻看见老爷。

见黛玉这样,宝钗道:“来不及问这问那的,先把林姑娘送到林姑老爷跟前去,他那里定有好医生,事不宜迟,快!”

而薛虹此时正同父兄一起待在林海卧房外面。

林海如今的状况真的不容乐观。

他身上的确是受了很多的伤,而那些伤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就连那碰破了一点油皮的小伤都血流不止,很显然伤他的刃口上已经涂满了防止血液凝固的药物。

林海的身子上、被褥上都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他的嘴唇也越来越白,一看就知道是失血过多引起的。

他的左胸口有一支断箭深深刺入血肉,也正汩汩得冒着鲜血。

这屋子都快要乱了套了,宫里的太医,京城医馆的名医,但凡是能请到的大夫都被请过来会诊了,而诊来诊去,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林如海怎么会突然受这么重的伤返回京城?连贾敏都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林如海就要这样一命呜呼了吗?不可以啊,如果这个时候林如海死了,那贾敏那孱弱的身子一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若是连她也跟着伸腿去了,那黛玉就太可怜了,因为她现在比原著中进贾府的年纪还要早几岁呢,怎么能就这样做了孤女?

再说,通过与张家的接触,薛虹知道了林如海此人在江南盐政上的贡献极大,是康熙爷心目中的得力干将,也是四阿哥胤禛一直想要争取过来的人,若他就这样死了,但以他的能力而言,对于朝廷也好,康熙爷也好,四阿哥也好,都是无法挽回的损失!救!必须救!

此时虽然大夫们还没商量出什么结果,但早已吩咐下去要拿人参片垫在林如海的舌头下面,让他胸中的这一口气不至于过早断绝。

薛虹眼明手快,与那取参往院子里送的小厮说了几句话,让月汐给他使了一个幻术,便把那托盘上红布盖着的人参给换了。

换成了他空间里在灵山上挖下来的那一棵少说三百年的人形参,因为他是直接从种植地里面拔出来的,甚至都来不及揪下参叶、鲜红的参种和根须上的泥土。

而等这棵参真正送到了林如海窗前,众位大夫看到的时候,皆是目瞪口呆,这么完整且新鲜的百年人参,药力可是非同一般啊。

众人不敢耽误,直接取此参的参片给林如海含着。薛虹排开众人把空间里的两瓶药交给了那位王太医:“这是我方才骑快马出去寻来的药,也是我偶然得遇的,一个叫做凝血散,可以很有效的对付各种原因的血流不止,还能起到一定程度上的补血作用,另一瓶叫做千年保心丹,可以很有效的护住心脉。如今还请王太医验看验看,这个药能用否?”

薛虹知道无端拿出这来历不明的药来会给自己惹来麻烦,但是他如今也顾不了许多了,看见床榻上几乎躺在血泊里的林如海,他觉得已经到了不得不救的地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贾敏有喜

王太医接过药来,与众位太医研究了一番,瞬间沉下了脸来:“这些药是从哪来的?”

倒不是因为这些药不好,而是他们明明能够识别药材中的各种药物的比例,却看不透这些成药是如何炼制的,其药效要比他们这帮从医了一辈子的老头子炼制出来的好上几倍,这不是啪啪打脸吗?

“怎么了?这药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薛益见众太医如此行景,还以为薛虹拿出来的药要惹什么祸事,谁知道王太医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便叹道:“哎……只是我们技不如人罢了。救人要紧,先不说这些了!”

王太医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到底医者仁心,他与众位大夫商定了治疗方案,来到了林如海床前,不要钱一样撒出一大把一大把的凝血散敷在他那些狰狞的伤口上,果然没过一会儿之后,原本汩汩流血的伤口不再出血,算是基本稳定了伤情。

只不过,那些流血的外伤还不是最致命的,更棘手的伤势在胸口那支断箭上。

大夫一:“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靠近心口了,若是贸然拔箭会不会……”

大夫二:“风险一定是有的,但是此箭不拔,再耽搁下去后果就更严重了。”

大夫三:“拔,必须要拔。我手上有一剂外伤保命的汤药,熬出来将那千年保心丹送服,灌他个两大碗,再多放两片人参片,先把这口气吊住再说。拔箭之时准备好一大块棉布,上面撒满凝血散,一人拔箭,一人迅速以药棉布按住伤口,以这凝血散的药效,应该能止住大出血。”

大夫四:“对,就这么办。目前来说那箭头在身体里多停留一刻危险性就越大,事不宜迟啊!”

林如海的情况不容乐观,拔箭一事更是迫在眉睫。众位大夫其实心里也不是把握十足,带着对薛家药品的信任和赶鸭子上架的悲壮,不得不抓紧时间展开拔箭的工作。

此时林如海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了,大夫们撬开他的牙关,狠狠灌下去两副价值五两黄金的昂贵汤药,塞了千年保心丹吊着命,再后面拔箭的过程就有点血腥了。

王太医眼疾手快,又稳又准地一下子把断箭从林如海的胸口拔出,血涌如喷泉,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伤到了大动脉的样子,还好一旁另一位大夫用沾满了凝血散的棉布死死按住伤口,很快减缓了泉涌般的出血,而这一切完成之后,林如海还有微弱的鼻息。

这让所有的大夫都为之一振,什么保命的方法都一起上。该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该去熬药的就去熬药。

林如海浑身伤口上防止凝血的毒药已经在凝血散的强力攻势下不起作用了,剩下来的就是伤口的后续愈合、防治感染、补血回血的工作了。

因为断箭已经取了出来,林如海的生命体征又在千年保心丹的作用下一度稳定,所以在场的所有大夫都对救回林如海的性命显得信心十足。皆言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林大人活下来的几率很大。

而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的贾敏母女俩自然是欣喜不已,虽然林如海尚未清醒,但贾敏已带着苏醒过来的黛玉向薛家下跪道谢。

薛王氏见此骇了一大跳,连忙搀扶:“林姑太太,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啊!林大人那样凶险的伤势,我们家手里有能治病救命的药,怎么可能不拿出来?这还得说是林大人好造化,平日里行善积德多了,本就命不该绝,你别谢我们,赶明儿等林大人好了,咱们一道去庙里谢谢菩萨。”

薛王氏此言是不便自己夸张之意,毕竟连她都不知道薛虹手里的那些药是从哪里来的,怎敢居功?

贾敏的大丫鬟梦蝶见此,赶紧过来搀扶自己家的主子:“姨太太既然这样说了,太太快起来吧,若有什么谢的,等老爷好了之后什么样的谢礼凭太太做主。只是如今太太还是要当心身子,您是受得了,可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如何受得了?”

贾敏听了这话果然不敢再跪着了,忙站了起来。众人这才知道贾敏竟然有了身孕!

原来是贾敏听说林如海伤重晕厥的时候,大夫给把脉发现的,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算算日子正是林如海离京前后有的。只不过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未满三个月的胎像隐隐不稳,如今贾敏已经被急急安排在林如海旁边的耳房中歇息着。黛玉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虽然林如海还未清醒过来,但是贾敏有孕一事,已经足够让众人欢欣鼓舞的了。林家都已经九代单传了,到了林如海这里还未有个儿子,谁不盼贾敏传来好消息?

忙乱了这一天,除了亲近人等,其他亲属等人也都回去安歇了。

原本开开心心地给贾母祝寿来的,却想不到经历了这样一番变故,众人都吓得不轻,皆回去歇息了。

只是这件事情之后,薛虹拿出奇药的事情在京中不胫而走,皆说薛家得了什么神药,连宫里的御医都说好,林大人伤那么重,一见到薛家的药立刻伤势好转,眼看就能好了。

这把薛虹给气的,那些药不过是药效好了那么一点,且都是对症下药的功劳,怎么到了世人的口中却成了灵丹妙药,这要让他怎么自圆其说?

更有甚者,早知道薛虹是个善心的人,最肯怜贫恤老帮扶人的,竟亲自上门求药来,还点了名的要找薛二公子,真真是不胜其扰。

当然,这是几天后发生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到那里。

只说一说众人皆回房、回府休息,王夫人这里却不太平。

贾政因为贾母寿宴本是饮多了几杯酒的,又遇到林如海受伤,着实受了惊吓,而回来之后连一句话都没给王夫人,自去了赵姨娘院子里休息。王夫人看着赵姨娘挽着贾政胳膊离开时回头送给自己那个得逞的笑容,心里都快要气炸了却还是要端着正室的贤惠模样,着实的窝火。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造化弄人

偏王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还不能砸东西撒气,她拿起桌上的花瓶高高举起,就让周瑞家的抢了过去:“太太,可使不得!如今天已晚了,您若砸了这瓶子弄出动静来,必然要惹出闲话,可不敢这样!”

是了,王夫人这才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在荣国府里营造的慈和的形象不能毁了,贾政其实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若不是因为她苦心经营出来的仁慈大度还能得到贾政一定程度上的尊重,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还知道留宿她这个正室的卧房,只怕这些年来她连生下这几个孩子的机会都没有的。

王夫人颓然地把花瓶交给了周瑞家的,自己呆呆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瑞家的小心伺候着,良久后听见王夫人长叹一声:“哎……我过的这叫什么日子?今日宴席之上,她们个个都是眉开眼笑,在夫家都过着相敬如宾的和顺日子,只有我,守着这么个老爷一天到晚的要生妾室的闷气。这是为什么?”

周瑞家的听她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而每常劝她的话也都是千篇一律:“太太这就是自己多心了。出门赴宴,谁不是紧着好话说,打掉牙齿和血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别看这些人表面上好像多么光鲜亮丽似的,其实背地里指不定多少愁呢?太太且休信她们的。如今,咱们珠大爷考上了秀才,又娶了妻,有了孩子,宝二爷又天生是有大造化的,只看着这两个儿子,太太还有什么愁不散的?”

其实往日提起贾珠,王夫人的心情总会一下子就变好,可是这一次听到贾珠的名字,王夫人却是微微皱眉。

“珠儿这段日子怎么样?那莞儿可曾好好照顾?”

周瑞家的自然也知道王夫人忧虑什么,便道:“珠大爷从祠堂出来后便守着大奶奶过日子,每日都用功念书,勤奋着呢。不过,大奶奶自己有孕在身,已从娘家带来原先伺候自己的一个丫头名叫素云的,开了脸,给大爷做了通房,平日里照顾大奶奶也多了个人手。大奶奶对莞儿那个小丫头也是十二分的好,因这孩子不足月,大奶奶便请了一个懂妇科和儿科的医女住在自己的院中,说是一边照看自己的胎一边照看莞儿,可是这医女每日里除了给大奶奶请脉的时候露个面,其他时候都被大奶奶支使到孩子身边去了。因又怕孩子太小喂不大,大奶奶也花了大价钱,请了四个奶妈子来,如今莞儿长的可是白胖白胖的,看着可喜人了呢。”

本来贾莞一出生是被抱去老太太身边养的,后来李纨过去陈情,说这孩子已然没有了亲生母亲,如今她父亲又因她母亲的离去意志消沉的,倒不如抱回来自己养着,也好开解她的父亲,贾母同意了,李纨便对这孩子十分伤心起来。

王夫人听了口念弥佛,道:“阿弥陀佛。珠儿是个有福的,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也算他是他造化了。”

因又想起前儿宝玉因中暑没有好生去上学,最近刚刚好,却还是找各种借口不肯上学去,老太太偏又宠着,自己心里又是一阵气闷,便道:“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把宝玉弄去上学了,再这样下去老爷只怕又要怪我教子无方,少不了生一场气的。”

周瑞家的一脸愁苦:“刚才我得空去了宝玉那里一次,李嬷嬷说宝玉不知道从哪里听见林姑老爷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竟是唬着了,微微发起热来,李嬷嬷擦手擦脚的好容易退了烧,只怕明日还是上不成学的。”

“什么?宝玉又吓着了?怎么样,可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热度已经退下去了。只是方才都聚在林家那边,便没得空跟太太回,如今只怕已经睡下了。”

王夫人放下心来,又想起宝玉如此都是因林家之故,气道:“都是林家惹出来的事情,从那个林姑娘来了之后,宝玉就天天往他家里跑,别说连学也不上了,连身体都跟着不好了。真是,好好在扬州待着不好吗?回来干什么?回来就会来,干嘛非赖在咱们家不走?”

周瑞家的忙道:“太太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咱们府上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娘家,多年未回京了回来一趟不住在咱们家住在哪?”

“哼,伤得这么重,亏得救了回来,性命已无大碍,若是死了,岂不是还要在咱们家发丧?真是晦气!明儿你去看看,是哪一路的人给林家修房子的,找些人过去敦促敦促,务必要在一个月内把林家的房子修好。我看到时候他们一家子还好不好意思赖在这儿了!”

王夫人所谓的“敦促敦促”无非两种方法,一则找地面上说得上话的人过去敲打敲打干活的下人,二则直接给那工头多塞些银子,这两样无论是哪一样都需要银子使费,交给周瑞家的去办,这中间她又能捞到一笔油水,自然是点头哈腰奉承得紧。

开解王夫人的话又说了不知多少,更是亲自服侍王夫人睡下了,周瑞家的才哼着小曲儿家去不提。

这边林如海的伤势在薛虹带来的两种好药之下恢复得很好,到了第六日,昏迷多日的林如海终于睁开了眼睛。

因贾敏母女两个素来身子都很若,贾敏此时又怀有身孕,便不曾守护在他身边,只有林如海的长随桂子山和蒋德胜两个不分白天黑夜,衣不解带地守着自己的主子。

见林如海悠悠睁开双眼,两人都是喜不自胜:“老爷醒了,老爷醒了。快去叫大夫来,去通知太太和姑娘,快!”

林如海虽是已经睁开了双眼,却觉得似梦非梦,脑袋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贾敏听说林如海醒了,和黛玉两个本来就安置在一旁的耳房里,如今只是快步而来,扑倒林如海床前,见他果然睁开眼睛,多日来的惊惧、担忧、委屈和紧张一瞬间释放出来,伏在他床边就哭了起来:“夫君,你可算醒了,这些天来吓死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贾敏重谢薛家

林如海见到贾敏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不免心疼,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竟意外的虚弱,努力了半天只不过是翕动了几下嘴唇。

贾敏见状,忙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珠,也帮一旁抽抽噎噎的黛玉擦干了眼泪。

“玉儿,爹爹醒了是好事,之后只要爹爹好生养着,身子骨就会好的,咱们不哭了啊,”贾敏一边柔声哄着黛玉,一边回头望着林如海,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老爷,你知道吗?我又有身孕了,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跟我一起迎接这个小生命啊。”

一旁的黛玉鼓着一张小脸,泪珠还挂在脸上,嗔道:“爹爹你太坏了,说好了回来以后给玉儿带礼物,怎么竟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儿活不成了?你若是有个什么,叫我和母亲还有弟弟怎么办?”

贾敏苦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个弟弟呢?”

“就是弟弟,一定是弟弟,我就知道肯定是弟弟……”

黛玉看似在父母跟前耍小性子,可是她又如何不知,母亲曾暗地里说过好几次“如果玉儿是个男孩儿就好了”这样的话。

她也知道并不是父亲和不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可无论再怎么疼爱也好,这上承宗祧,下荫子嗣的活儿可不是她一个女孩子能干的。

林如海才刚刚醒来,本来脑袋都是木的,听见贾敏有孕一事,就好似一剂强心针,令昏迷许久的林如海精神为之一振,随之而来的就是连绵不绝的喜悦,再加上林黛玉只要弟弟的“无理取闹”,他心中的欣慰也多了起来。

可没一会儿,贾敏就感觉林如海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使力,抬头看他,发现了他眼中的担忧。夫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前儿老爷伤成那样,我的确是动了胎气,这也得怪你这个当爹的太不让人省心!只是养了几天,胎像已然稳固了许多。老爷此番伤得太严重了,流了好多的血,我只看着老爷把汤药喝完就带着玉儿去休息。放心吧,我现在有了身子,自己会多加小心的,老爷只好好养伤便是了。”

贾敏说了这些话,林如海才微微笑了出来。不是他不能说话,而是太过虚弱而已。他当然会好好配合大夫,早一点好起来了,还要揪出那背后使坏的人,还有许多大事没有告诉皇上,他可不能出事!

而贾敏自林如海醒后,心中的大石落地,便想起此番需要好好酬谢薛家,给你薛家的贺礼足足准备了七天,送到薛王氏手里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谁家要娶媳妇给下的聘礼呢。

“回薛姨太太的话,我们太太说了,若不是你们家二爷给的药,这一次只怕我们老爷的命可就救不回来了。这些都是林家的一点子心意,若是姨太太不收下,更叫我们太太心中不安了。”

这话倒说得薛王氏不好意思起来,虹儿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药,连她这个做娘的都不晓得,能医好伤重的林如海,倒是运气占了上风,误打误撞罢了。可待要开口拒绝,却有几分却之不恭的意思。

薛王氏犹豫再三,便道:“哎!也罢,都是亲戚的情分我竟也不辜负了你们太太的一片心就是了。回去告诉你们太太,这些东西我收下,就当是给林丫头留的嫁妆,赶明儿等她出嫁了,薛家的添妆只多不少!”

“是,姨太太,我都记下了。”

来送谢礼的是桂子山的媳妇,人称子山家的,是贾敏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今见薛王氏已经点头肯收下贺礼,便叫小厮婆子等粗使的下人把一个个的大箱子抬到了薛家的院子中。

这些东西虽然既多又名贵,但薛王氏却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她眼睛里也见过许多值钱的东西,只是点了点头收下罢了。

子山家的完成了任务,带着下人自回了荣国府,薛王氏叹了一声:“去把虹儿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那药的事情。”

曼容却道:“刚才虹二爷出府去了,是要去接什么人来给太太看,只说太太一见那人便知道这药是怎么回事了。”

如此,薛王氏也没法,只好等薛虹回来再做打算了。

薛虹确实是出府去了,只不过他那是被贾敏的谢礼给吓出来的。就因为那凝血散和千年保心丹救活了林如海,这些天他应付那些上门求药的人已是应接不暇,贾敏此番又送这么多的礼来谢赠药之恩,那他手里的这些药以后怕是要成了个烫手山芋,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幸亏这几日他父亲被户部和工部的官员叫去“开会”,时常的不在家,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盘问他呢,他先父亲一步,把这药的事情做一个完美的掩饰才行。

而薛虹能想到的第一人就是来自江湖,又精通歧黄之术的叶思扬。

前一阵子叶思扬跟着自己出去“出任务”解救穷苦人的时候就展露过一两手医术,薛虹自己是因为有空间的探脉技能和淳儿炼制的药品才能救人,充其量不过就是个病症的发现者和药物的搬运工,对于真的会号脉断症、开方抓药的医者是很尊敬的。

而当他来到叶思扬暂住的房舍时,发现柳湘莲又来了,如今正同叶思扬比武。其实说是比武,每一次都是柳湘莲被叶思扬“教育”,今天也不例外。

“下盘下盘!都告诉你了每日扎马步不能偷懒,你一定又偷工减料了,不然不会头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长进,你说你,叫我说什么好?”

薛虹在一旁看了看,乐了。

薛虹一眼就看出来柳湘莲在跟叶思扬比试的时候没有用处全力,不仅如此,他还故意露出破绽给叶思扬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比试功夫,根本就是柳湘莲故意要惹恼叶思扬,好让叶思扬以为他愚笨地没有完成她教给他的东西,好让叶思扬再费一遍口舌。

哈哈,在我的地盘上还能容得你柳湘莲这么明目张胆的泡妞吗?

薛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故意想要恶作剧还是看人打斗一时技痒,只听他喝一声“二郎看招”便举拳便攻,打得柳湘莲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柳二郎惹怒佳人

柳二郎根本没想到薛虹来了,来就来了吧,还展开攻势打了过来,这可把他急坏了,薛虹若是施展全力,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啊!于是他对战薛虹的时候实在不敢轻敌,收起了那份游刃有余的样子,屏息凝神地认真对阵。

二人手底下还没过完几招,叶思扬在一旁便生气道:“好你个柳二郎,竟然敢骗我,看剑!”

柳湘莲知道打不过薛虹,但是气势上丝毫不曾示弱,更何况又是在心仪的叶思扬跟前更加不能认怂,见叶思扬执剑攻来,心里知道要糟,却还嘴硬道:“来得好!”

薛虹见状自然是留出空间给这两个活宝单打独斗的机会,见柳湘莲手中没有兵器,还不忘踢把剑过去:“二郎接剑。”

只是柳湘莲还未接到,这剑就让叶思扬挑开了,还好柳湘莲机敏,遁地一个打滚,堪堪把剑拿在手里。二人的打斗才算正式展开。

其实柳湘莲的武艺不在叶思扬之下。他是把所有期望寄托于考武举上的,怎么可能不勤加练习武功?再说,他的根骨极佳,天生就是个练武的材料,薛虹曾想过,如果让柳湘莲修炼他自己练的那个空间功法,只怕不用这么费劲,早就升到二级去了。

叶思扬从小跟着师父练武,也是吃了大苦头的,武功也不弱,如今竟和柳湘莲打了个平手。想起他素日藏私,不肯认真和自己比试,叶思扬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只觉得越打越来气,出手也越来越没有轻重。

而柳湘莲这边呢,本来就是心虚得很,又是舍不得对叶思扬下狠手,渐渐地叶思扬就占了上风。而叶思扬又正在气头上,眼看柳湘莲就要被叶思扬的剑给刺到了,薛虹一跃而起,拿自己的匕首格开了叶思扬的剑,只听见“仓啷”一声,叶思扬虎口发麻,宝剑落地。

“胡闹,你是想取了二郎的性命吗?”

叶思扬这才醒悟过来,刚才的确是下手重了,但她却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气道:“若不是他欺人太甚,我何至于此?哼,你们两个是至交好友,你自然是向着他的,我竟活该要被人轻视!”

柳湘莲忙道:“我哪里敢轻视你,只是,只是我到底也不知道你的功夫究竟如何,我怕一个不小心伤了你……”

“伤我?那也好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不服就再打过,这次不许你藏私,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看看你我到底是谁能伤了谁?!”

见叶思扬气鼓鼓地又要挑战柳湘莲,薛虹赶紧上去拦住了。好家伙,这是个炸药,还带自燃功能的。以后可不敢轻易惹她了。

“好了好了,快别闹了,我今儿来是有正事找你,你先完了我的事儿,一会儿你要砍了二郎也好,全凭你高兴,行不行?”

一听薛虹说有正事儿,叶思扬便把剑放下了,她再怎么生气也好,自然不会忘记薛虹如今正供着她的衣食呢,别人的话可以不听,薛虹的,就委屈一下听听吧。

柳湘莲也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薛虹,真是不知道是骂他好还是感激他好,一时几个人都坐了下来,蝶儿母女准备了些点心茶水,只听薛虹讲明来意。

“什么?你要我坐馆行医?”

叶思扬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万没想到薛虹来此是同她说这件事情。

“是啊,这又有什么不好的?你坐馆行医每天要接触那么多的人,什么层面的都有,谁能不生病呢,你说是不是?接触的人多了,那打听消息也方便了,说不定你要找的那个人就能找到了呢?”

“嗯……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你那些药,到底是什么来头?”

薛虹笑道:“这个你问我我也不能说,那位老前辈给我药的时候就交代过,只可救人不可害命,更加不可外传他的名号,否则我也不用这么麻烦,特意要开医馆来打这个马虎眼了。”

薛虹同叶思扬和柳湘莲的说法是曾遇到过一位江湖前辈,给了自己许多的药材,并不希望他透露自己的名号。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听人家只会当他是胡诌,可是叶思扬本身就来自江湖,她也听说过不少怪里怪气的老头老太。都是一身的本事却有很多臭规矩、烂讲究,实在是烦得很。

“那……我这样兜售前辈的药,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见叶思扬已信了七八分,薛虹心说,老前辈个六啊,那所谓的老前辈就是小爷我,你给小爷赚银子,难道小爷还生你的气?气你卖出的药不多?

薛虹再三表示一定没有问题,叶思扬也是终于点头了,不过她开出了几个条件:“要我坐馆行医可以,但是我一不救皇亲国戚,二不救仗势欺人者,三不救年逾古稀者,这是我师门的规矩,凡行走江湖以医道维生的人都要遵守这一项规定,我虽然是临时行医,却也不能违背师命。”

薛虹听了虽然觉这三条规矩有些奇怪,却也是答应了。他又把赠药救治林如海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和叶思扬串好了词儿,晚间便把她带回了薛府见自己的父母。呃,别误会,不是带女朋友回家的那种意思。

薛益夫妻两个见到叶思扬,皆是一愣,江湖儿女果真的同素日常见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叶思扬见到这两位,握剑抱拳:“绝情山庄叶思扬,见过薛大人、薛夫人。”

在金陵的时候因为薛家三房的独子薛虬要买一个女骗子回府,叶思扬出于好意曾劝阻过,当时薛王氏也在,是见过她的,薛益也知道薛虹从尚武村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常勇和一位会武的姑娘留在身边使唤,如今算是第一次见的。

薛王氏一见叶思扬,便笑道:“我还倒是谁呢,原来是叶姑娘?快请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快给叶姑娘上顶级的香茗来。”

叶思扬抱拳谢过,不卑不亢地坐了下来,把手中的青冥唳顺势放在了圈椅旁的茶几上,而薛氏夫妇见了这把剑,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脸上也变了颜色。

第一百四十九章 士隐漏夜来访

“叶姑娘,你这把剑……”

叶思扬古怪地看了看薛王氏,剑怎么了?

薛益笑道:“叶姑娘不要误会,我们不过是觉得这是一把好剑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叶思扬道:“嗯……这话我倒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柳湘莲说这把剑叫什么青冥唳,终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堂,于我而言这不过就是我在拜师的时候师傅给我的拜师礼罢了。”

薛氏夫妇对视一眼,薛益问道:“听叶姑娘刚才提到师门乃是绝情山庄,却不知道尊师是哪一位?”

问起这个,叶思扬显得有些为难:“我师父从来不喜欢我们提及她的名号,我们门下的弟子行走江湖只有报师门的,却没有一个敢说师父的尊名,我只能说师父名号中有一个‘敏’字,别的我就不能说了。”

“当然,当然,江湖中人自然是要以师命为尊的。那……虹儿拿回来的那些药,都是你师父给你的吗?”

“是的,我奉师命出来寻人,已经许久没有目标人物的下落了,就想着用师父教授的医术做馆行医,一来治病救人,二来搜集情报,也好早日完成任务重返师门。”

“哦……原来是这样……”

薛氏夫妇与叶思扬又攀谈了一会儿,基本上接受了薛虹拿出的药品是来自江湖的事实,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叶思扬准备经营的医馆其实也是姓薛的。

“老爷,这叶姑娘真的是……”

叶思扬走了之后,薛氏夫妇两个就陷入了一场臆测,觉得叶思扬身后的那个师门里应该有他们的故旧。

薛益叹了叹:“哎……必定是她,不然谁的手上会有青冥唳?谁又会有那么高的医术?”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可是她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是吧可是她当年的死因着实蹊跷,连尸身都没见到就已经昭告薨逝了,你不觉得以她的本事,完全有可能假死复生吗?”

“你是说……可能吗?她那样的身份……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好,难道还能骗得过宫里那么多双眼睛?”

“那你怎么解释今天看到的那把青冥唳?”

“这……哎……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已,若是她真的还活着,那是一件好事啊!就算我们此生不能再见面,只要知道她还在,那就比什么都强了。”

夫妻两个正在这里长吁短叹,忽有随从来报:“老爷,甄老爷来了,正在花厅等您呢。”

薛王氏奇道:“这早晚,他怎么来了?”

薛益忙披上自己的大氅吩咐小厮:“请甄老爷到书房去吧,好生待茶,就说我随后就到。”

“老爷……”

“漏夜前来,必有要事,你先睡吧,我且听听他的事,若是晚了我就歇在书房了。”

薛益赶来的时候,甄士隐背着手不停地来回踱步,别说喝茶了,他连坐都坐不下来,白让一品香茗冷置,错过其最香淳的时刻。

“士隐兄,这时候你怎么来了?有何要事?”

这几天薛虹救林如海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甄士隐心中的这件事情实在是不能瞒着薛家,不然薛家得罪了人,白送了命,只怕临了还似在梦中,那就真的要落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下场了。

“文衍,那林如海是你们家的什么亲戚?”

薛益道:“那是我妻姐的小姑爷啊,怎么了?”

“嗨!还怎么了呢!你为了个什么妻姐的小姑爷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可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啦,你为了这林如海送命,值得吗?”

薛益一听,只觉得心惊肉跳的。当日薛虹拿出药来救林如海的时候他没有机会阻拦,人命关天的时候你明明能救还不救,那是安的什么心?众人的唾沫星子只怕就要把薛家给淹了吧?

薛益当时就想到,林如好不过是好好的去交接一下工作而已,回来就能伤城这样,这其中必有缘故。而能随便取朝廷三品官员性命的人,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只不过,这人已经救了,因果都已经种下,他薛家落了个侠义重情之名,是万没有把救回来的人命再弄死的道理。

薛益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沉着脸问道:“你且说说,救了林如海会得罪谁?”

一说起这个,甄士隐老脸竟然红了,他先是郑重其实地给薛益作了个揖,把薛益弄得一头雾水然后才开腔:“文衍啊,你道我是为什么带着一家老小远离了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苏州吗?”

薛益摇头表示不知,甄士隐又道:“我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你的了,我的宗族嫡系正是那出了贵妃的江南甄家。

当年,因为我是甄家旁支,虽然考上了进士却也得不到家族的重视,那甄家嫡系自来的所作所为我又看不下去,常常与他们的意思背道而驰,在他们的眼里看来我就是是个‘只懂读书,不懂世事的呆子’。

时日久了,我便不与甄氏嫡系又什么联系,若不是这次大伙烧了我的房屋,我想起甄氏祖宅附近还有我的一处宅子,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登他府上的门了……

可我这一次回去才发现,我的嫡系宗族如果曾经是一棵参天大树的话,那么现在这棵大树已经从根系开始腐烂了,只剩下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经不住任何风雨的打击。

最关键的是,我亲耳听到他们在同几户江南盐商商量着买凶刺杀林如海,他们开出天价,给那些江湖人士下了死命令,说什么要不死不休!

甄贵妃在宫里多得宠不用我说吧?你也是江南人士,甄家是江南的土皇帝,他家在江南的势力也不用我多说了吧?他们要林如海死,本来林如海也真的是必死无疑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你薛家竟然会跳出来把他给救了!

文衍啊,你这不是得罪甄家是什么?我估计那甄家早就把你给恨上了,你可要早做打算啊!”

甄士隐含羞带愧地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真真无光,甚至都觉得矂得慌,他的宗族的确很得圣宠,年少时他也曾为自己是甄家人而感到自豪。

可是他越长大越觉得姓甄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第一百五十章 意外之喜

甄家在江南犯下的罪状罄竹难书,如今仗着宫里的贵妃得宠,没有人会去找甄家的麻烦,是不敢吗?

不,绝对不是。

一山难容二虎,堂堂大清朝有康熙一个皇帝就够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土皇帝?甄家最好烧香拜佛祈求甄贵妃长命百岁,否则……

甄士隐虽是旁支,却也知道要远远躲开,宁愿彻底分了宗,举家搬离原籍也不愿沾惹一星半点。

薛益看了看时辰,已经到了后半夜,吩咐道:“去给甄老爷准备一间上房,如今天晚了,先住下吧,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

甄士隐见自己的话薛益已经听见去了,他该说的也都说了,便点头自去安歇,第二日便回家去了。

而薛益却在书房踱了一夜的步,天刚蒙蒙亮就把薛虹给找来了。

薛虹听见薛益的担忧不愁反笑,别的不知道,甄家的下场他还是知道的。如果甄家的存在真的威胁到了薛家,那就想想办法加速甄家的倾塌也不是不可能的。

“父亲出入宫禁多年,可知这甄贵妃是真的得宠吗?”

薛益道:“甄贵妃容色倾城,如今已经年逾四十,皇上却还是经常留宿她的宫殿,你说她得宠不得宠?”

“那甄贵妃可有儿女?”

“甄贵妃生过四胎,三个男孩皆不满周岁便夭折了,如今膝下只有一名公主,年方六岁。”

原来只有一个女儿啊……

“父亲,我救林姑父的时候可真没想过这么多,虽然孩儿这回惹上的麻烦似乎不小,可我并不后悔救下他。

林姑父这些年的政绩相信父亲也有所耳闻,有他,扬州盐政肃清许多,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他在任上做不知多少利国利民的好事。

保下这样的贤臣,又有什么大错?咱们皇上是明君,是非忠奸一瞧便知。

现如今甄家要害林姑父的这件事情,咱们要先告诉林姑父,他敢在盐政上大刀阔斧,自然是不畏权贵的,他自己也该有防范之道才对。

然后再想办法让皇上知道这事。

说到底林姑父是生是死关键在于皇上而不在其他,若是皇上执意要维护甄家,那我手里有什么样的药也没用,只怕林姑父到底也赢不过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了。

只不过,单是说这件事情还是不够的,咱们若是能掌握甄家的罪行,一并上奏了倒是最好。”

蛇打七寸,甄贵妃再怎么得宠也好,她不过只有一个女儿而已,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薛益沉吟了一会儿:“这些年朝廷上弹劾甄家的折子从未断过,早就看甄家不顺眼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皇上从来都没有处置的意思,倒叫我们不敢随意揣测圣意了。”

父子两个计议半晌,还是决定先去荣国府探一探林如海再说。

薛虹父子到的时候,林如海已经能够起身,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林姑父,这个东西叫做黑玉断续膏,你伤到了心脉,用这个接驳受损的血管最好不过了。”

虽然叶思扬的医馆还没有开起来,但是在几家至亲跟前,薛虹拿药出来已经可以明公正道的了,也不会有人再疑惑什么。

林如海示意身边小厮把药接了,虽是虚弱却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多谢了。”

薛虹忙说不敢。

薛益道:“林兄伤得这样重,我们父子原本不该叨扰多时,只是有些话却是不得不问……”

林如海颔首,命人退下,又派人好生守在了房屋四周。

“本来你们不来,我要是要请你们来的。江南的手够长的啊,竟都伸到京城来了……”

林如海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倒是叫薛益父子吃了一惊,原来他一早便知道是江南那边做的手脚?

“那对于这次刺杀,林兄心中可有个谱没有?是谁做的,又是因为什么?不瞒林兄说,昨日已经有人登门警告我,救下了你就是惹了大麻烦。我这可是一头雾水,无论是于亲戚的情分上还是只看林兄的官声上,救下你,我们父子从来没有后悔之谈,只是实在不明所以啊!”

林如海心中明镜一样,自然知道薛家虽然仗义救人,但也怕被连累,倒不是说薛家贪生怕死。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好心救下一条人命就要害得自己家一家上下跟着陪葬,这也太冤枉了些。

林如海笑问:“是何人这么大胆,敢在文衍你的面前直言江南权贵圈中之事?此人胆量非比寻常,若不是我重伤未愈,还真想结识一下此人。”

“林兄若想见此人,倒是便宜得很,他就住在京城郊外,至于他的家事身份,那就得细细道来了……”

待薛益说完甄士隐家的事情,又说了昨夜士隐的担忧,林海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甄家?这个我倒是早已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甄家已经恨我到如斯境地了吗?文衍啊,你放心,我这条命既是你和虹儿救回来的,就不会让你们枉费了心思。

别的什么我暂且不方便透露,我只告诉你昨夜皇上的御前侍卫已经悄悄潜入荣国府探视过我,我手上那些足以要我命的东西此时只怕已经摆在了皇上的龙案上。那里面不只甄家,就连那赵家、洪家、庄家、樊家等这些年来的罪证都有的。”

林如海这样说倒是令薛虹感到十分意外。

薛虹只知道,自古能出任盐政的官员都是简在帝心的重臣,而林如海一个盐课老爷,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江南望族的罪证?

皇帝这是派他去江南一带管盐还是管有钱人家的不肖子孙?

可无论如何,薛虹这一次救下林如海都是对的,原以为他是重臣、宠臣,却不想他竟会是康熙爷的秘臣。

他本来不过是不想林妹妹早早就没了父亲,却不想让这样地位的朝臣欠下了薛家一份救命之恩,这样的误打误撞未免也太幸运了些。

不过这也难怪,林如海小小年纪就得中探花,才情了得。更难得的是这样的人竟然能够为民做主,又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别说搜集江南富豪的罪证,就是当朝弹劾一品大员鳌拜的事情他也干过,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康熙爷不重用他还要重用谁?

只是不知道林如海对于九龙夺嫡一事究竟是何态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胎位不正

在林如海这里吃下了“定心丸”之后,薛益父子回家时心思都松了不少,薛益自往宫中继续忙他的公务,而薛虹整日里不着家,花了大价钱在京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盘下了一个店面,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经验值可以兑换空间家具了,他只好从薛家京城的商铺里或拿现成得用的或画了图纸现定做。

家具摆设都已经定制好了,薛虹又招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大夫和一些学徒,并一名账房算账。

再把空间里结出来的药株移出来一部分,交给伙计们或炒、或制、或浸酒、或烘干……

前后忙活了大半个月,这医馆才堪堪准备停当。

医馆的生意不像别的,这是个不需要吆喝只需要佛系等人来的营生。

而薛家医馆却因为效果卓越的成药而吸引了许多客源,医馆开业的第一天就人满为患,那些金疮药、惊寒丹、黄连消火丸这种居家常备药,售价不贵,当天就被抢购一空。

晚间收账的时候薛虹也在,看着空间里涨了不少的经验值和功德值,薛虹都乐出声儿来了。

叶思扬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乐今日的收入颇丰,忍不住睨了他一眼:“财迷心窍!”

薛虹也不解释,只闷头傻乐。想想从前为了攒经验值和功德值上蹿下跳,什么招都想尽了,行善积德成了任务,别人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创造困难也要相帮,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这样弄出一个医馆,在空间里种植草药和炼药都是有经验值可以拿的,空间出品的药物救治好了病人,也会得到相应的功德值,虽然收效甚微,但是每日看着一点一点上升的数值,薛虹心里就觉得踏实。

最重要的是各取所需,再也不用他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帮人了。

医馆开业有一段时间了,叶思扬的歧黄之术那也是真材实料的,薛虹借鉴了现代大医院的那一套系统,在医馆各个区域设立了不同的功能区块,断症、开药、取药、复诊等都有相应的规章流程,以确保每一位进入医馆的患者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诊取药。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医馆的经营已经上了正轨,这一日,薛虹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竹西气喘吁吁地进来:“二爷二爷,不好了,荣国府大奶奶难产,现求到了医馆,叶姑娘说她不懂得接生,只是拿了一些药过府去看了看。现医馆的人来请示二爷,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谁知道啊?连叶思扬这个科班出身的中医科大夫都不会接生,他薛虹这个只有空间探脉技能的二把刀能怎么办?

算了,为今之计先去荣国府,要跟叶思扬汇合才行,省得她有个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

“太太可知道珠大奶奶难产的事情?”

“知道,太太一听说这件事情就赶过去了。”

“大姑娘也去了?”

“没有,只太太自己去了,大爷和大姑娘连老爷都未曾去。”

薛虹点了点头:“备马,去荣国府。”

薛虹到荣国府的时候曼容已经等在了门口,方才医馆的人来给叶思扬送药时已经说过薛虹会来,但是薛虹怎么说也是个半大小子,表嫂生孩子难产他也不好到跟前去。

“太太在哪里?”

“在珠大爷院子里。太太让我来接二爷,情况不太好呢……”

李纨遇到了女子生产最普遍却也是最要命的问题:胎位不正。

这如果在现代不过就是挨一刀的事情,分分钟就能解决,可眼下只有依靠经验丰富的稳婆和空间出品的灵药了。

到了贾珠的院子,薛虹为了避嫌并没有进内室,横竖在这里也是能听见产室里的情况的,薛虹只是担心叶思扬应接不暇,也不知道她都带了那些药来……

薛虹才宽慰了贾珠几句,就有一个丫头子跑来传话:“大奶奶胎位还是不正,稳婆说如果再拖下去,大奶奶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有危险!”

“什么?!”

贾珠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要凉了,贾莞出生的时候就是难产,虽然那是她生母自己作出来的后果,但贾珠仍是伤怀不已,好不容易走出了上一个阴影,又要面临李纨的难产,怎么别人家生孩子就这么容易,到了他贾珠这里就非要面对生离死别?

而贾珠这一次并不是只知道颓然坐地,而是一把抓住了薛虹的手:“虹儿,你不是认识江湖人士吗?不是有上好的药吗?快想想办法救救宫裁,她还这么年轻,我还有一辈子要跟她过的呀!”

薛虹有些意外,贾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盼望有个儿子的吗?想云萝生了个女孩的时候他是多么失望啊?怎么这一次半句不问孩子的事情,只央求他救李纨呢?

就算人都是会转性的,但是他这样也转得太快了吧?

薛虹点了点头,他虽不是什么圣人,但好歹也身负药园空间,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再说,李纨肚子里的这一胎若是个男孩,那他就是荣国府的希望,怎么说也要让他平安降生才行啊。

有了贾珠的点头,薛虹顺利地见到了叶思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叶思扬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可别提了,这生孩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产妇痛得一直惨叫,浑身都汗湿透了孩子就是不肯出来。产妇还好说,用了你给的千年保心丹吊住了命,那胎儿太小,又隔着一层肚皮,是我一直用内力温养她的腹部才令孩子平安无事到现在,否则这孩子定活不了!”

薛虹叹道:“你怎么这么傻?有那个护住肚腹的内力不如隔着肚皮用内力把孩子的胎位摆正啊!”

“这……可行吗?”

“你不是有内力吗?一点一点试着来,反正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若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旁边的稳婆。”

薛虹心说,当然可行了,要知道几百年之后的产科大夫们都是这样摆正胎位的,人家还都没有内力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滋补药丸的秘密

时间紧迫,叶思扬与薛虹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便又回了产房。

这里距离产房很近,薛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产房里面的声音。

“你不要怕,我现在试着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摆正位置,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到你和孩子的。”

“这个位置对吗?还要不要再转一下?……这样呢?好,我知道了……”

除了叶思扬的几句安抚和疑问,整个产房里剩下的就只有李纨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薛虹一阵一阵心惊。

约摸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宁静。

“生了,生了,珠大奶奶生下了一位小公子。有叶姑娘在,母子平安!”

好家伙,就这一下,整个荣国府都炸开了锅。大家且喜李纨为荣国府二房诞下了长子长孙,也感佩叶思扬之医术卓绝。

毕竟女子若是在生孩子的时候遇上难产,不死也是要被去掉半条命的,哪里还能如此平安顺遂地生下孩子?这简直就是个奇迹啊!

正在孕中的贾敏听到了这个消息,更是把叶思扬请到了自己居住的院中把脉。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一胎,很是必要好好保养。

叶思扬给贾敏号完脉发现她的身体底子虚亏有些时日了,竟有些外强中干的意思。营养不良?贾敏这样的生活条件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病症?

就算是有一时半刻的饮食失调,难道林府里面就没有好大夫?林家什么样的好药材用不起,何至于此?

这样的身体此时怀孕,就算生下了孩子只怕也是体弱多病,对母体也有极大的损伤。

叶思扬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贾敏又在孕中,面对如此热切的目光,叶思扬就是有千百般的疑问,此时也不便与她多说什么。

“叶姑娘,我这一胎怎么样?”

叶思扬笑道:“夫人一切都好,只是如今有了身孕了,平日里的饮食要多注意些,不能吃辛辣刺激或者太过寒凉的东西,夫人若是有常服之药现在也要停了,且不妨拿来给我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对孕妇不利的成分或者还可继续服用。现在这几天就吃我的这一剂安胎丸吧。”

叶思扬拿出薛虹给的安胎丸交给贾敏,然后转身就去了薛府。

“什么?你怀疑林太太中毒了?”

叶思扬拿出一个药瓶,里面剩下了半瓶的药丸:“好好分析分析这药里面的成分,总之我觉得十有八九是这个药有问题。”

“药?”

叶思扬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师父有命,即使行医看病也不许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医馆里面那么多事情,我也懒得帮你鉴别药品了。”

说完这些,叶思扬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忙了这么半天,我要回去补觉了,有用到我的时候直接去医馆找我,我如今已经在医馆安顿下了。”

薛虹点了点头,见叶思扬走了,他立刻闪身进了空间:“淳儿,淳儿,你快来看看这药里面有什么成分?”

淳儿此时正在炼药,听到薛虹叫它,乖巧地跑了出来。薛虹把药丸放在手掌上给淳儿辨别,淳儿不过嗅了嗅道:“这个药好生奇怪。”

“怎么说?”

“嗯……这药里面用的都是比较好的滋补类中药材,若是从药方子上来看,倒是一剂不可多得的滋补佳品。可是奇就奇在此药的配比上,按照如此剂量炼制出来的成药,一般人吃了就是起到日常滋补的作用,若是血瘀体质的人吃了不仅不能进补滋养,反而会影响身体对于营养物质的吸收,长此以往服药之人就会油尽灯枯而亡。”

“原来是这样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就算是同一种药物调整一下配比、制法,甚至熬药的时候火候不对都能影响最终的药效。

能想出这样的方式陷害贾敏,不得不说这背后之人是个心思极巧妙的人。

这也算是林家的家务事了,林如海现在虽然身上有伤,但有各种好药顶着,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薛虹的态度和叶思扬的一样,并不打算插手过多。

他只不过是把药品的成分、配比和长期服用会引起的不良效果告诉林如海也就是了。

躺在病榻上的林如海深色晦暗不明,认真地看了看薛虹:“此事……是叶姑娘发现的?”

薛虹点了点头:“林姑妈不放心胎像是否安稳,请了叶姑娘去把脉。叶姑娘说林夫人服用此药的时日已经不短了,身子已经很是虚弱,又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孩子,恐时机不对呢。”

“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保得他们母子无虞?”

薛虹想了半晌才道:“这个只怕谁也不能保证,事已至此,病势也不是一天就形成的,叶姑娘说她会尽全力保全林姑妈和胎儿,还请林姑父见谅。”

“这……”

林如海当然是希望听见一定能够保全贾敏母子的话,但是这样的话谁也不敢轻易保证,若到时候贾敏母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承诺一定会治好他们的人岂不是要提头来见林如海?

但是一两句宽慰薛虹还是不会吝啬的:“林姑父宽心吧,事已至此还是给林姑妈好生调养身体才是关键所在。叶姑娘的药总是比寻常大夫开的药高明些的,且距离生产之日还有好几个月呢,怎知调养不好?”

林如海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虹儿,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好”

林如海此人没有那些世俗眼光,他从来都不以出身高低看人,从他受伤醒来到薛虹此次因贾敏之药找上门来看,这个小秀才公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原先听说薛益有个什么事情都会找二儿子商量,林如海还奇道:堂堂内帑皇商怎么这么没有主见?一个八岁孩童能懂得些什么?如今看来,倒是他小看了这个孩子。

薛虹听林如海这样说,心中苦笑不已。

他的本意只不过是看不过林妹妹小小年纪失去父母,落得个“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下场而已。

却没想到救下林如海惹了甄家,连给贾敏把个平安脉都能把出戏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警醒林如海

“林姑父此话言重了。若要言谢,林姑妈前日送来的那么多东西已经足够。只盼着林姑父能记着我薛家的好,倘或将来有一天我那姨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林姑父肯给我薛家几分薄面就好。”

薛虹之前为了攒经验,把荣宁二府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查了个底儿掉。

宁国府有贾敬在,府里虽有那么几件由贾珍惹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都被贾敬很完美地处理了,且一概不牵扯人命,所以整个宁国府的情况竟比荣国府强远了,这是薛虹意料之外的。

荣国府这里,大房贾赦是漫天撒银子买东西,败家子儿一个,也是素来横行霸道的惯了,除了张令萱连贾母都管不了他。

为此也曾闹过一二宗逼死人命的事情,但是到底不是贾赦或是贾赦命人做的,最后赔了多多的银子,也算了了,官府里也有备案。

况且,张令萱这次死里逃生,贾赦已经一改前情,不再出去胡闹了。这倒不比十分担忧。

贾家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个王夫人身上。

贾王氏仗着贾政不理庶务,拿着他的名帖在外面那是兴风作浪、无恶不作,只要是能见着钱,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手底下的人命少说也要近十条了,就蝶儿监守自盗的那点事情放在贾王氏眼里根本就不叫事,也难怪竹西接走蝶儿以后荣国府那里连只苍蝇都没飞过来,人家根本不在乎!

今天薛虹说这话其实不过就是打预防针的意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之后的剧情往哪儿走,贾王氏会不会得罪林家也未可知,他只不过是直觉地认为,无论在张家或是林家的面前,他们薛家都很有必要与贾王氏划清界限,这个女人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林如海自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虹儿此话怎讲?”

薛虹打了个马虎眼:“我就是这么一说而已,林姑父很不必往心里去。”

如果不让你往心里去我会好好的说这样的话?可不就是要你们林家当心提防着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贾王氏嘛!

林如海狐疑地看着薛虹,神色不禁凝重了几分。

“林姑父的伤势如何了?可见好了?”

提到这个,林如海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自然。你拿来的那个黑玉断续膏很有效果,原来伤及心脉的伤势不可能好得这么快,就算是好了,心脉之伤也难以根除,后半辈子就是个废人了。可是用了你的药,伤势好得飞快,心脉上也诊不出什么不妥。”

薛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不过,”林如海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并不打算让人知道我好得这么快,虹儿懂我的意思吗?”

薛虹点头:“自然懂。一来如果让刺杀林姑父的人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紧锣密鼓地安排好下一场刺杀,这是很危险的,还不如让外人以为你这里的伤势起伏不定,极度虚弱的好至少还会暂时麻痹一下敌人。这二来嘛……”

林如海笑意盈盈地问:“二来什么?”

“二来,林姑父好得慢些也算是帮叶姑娘一个忙了。这几日因为叶姑娘的药救醒了林姑父,京城上下都传遍了,叶姑娘虽然只是开了个平常的医馆,但是来求所谓神药的人也不在少数。甚至有人说她是华佗在世。可是自古名医多命舛,若叶姑娘哪天一个不小心因看病救人得罪了什么麻烦人物,我倒真成了个罪魁了。想来她真正的好药是不便示于人前的,倒是我莽撞,一心只想着救人反而害了叶姑娘。”

听薛虹这样说,林如海眼眸中的激赏更甚:“不错,这些正是我要说的。虹儿,就麻烦你去把叶姑娘请来,就说我伤情反复,突然高烧不止,就快要死了。”

薛虹闻言笑了笑:“是的,侄儿谨遵林姑父教诲,出了府门一定淌眼抹泪地咒林姑父几句。”

林如海欣慰一笑:“快去吧。”

薛虹走后,林如海笑容尽敛,吩咐身边的心腹:“去把太太叫来。记得,只要带咱们家的奴才,荣国府的下人一个也不许跟着!”

若不是荣国府的奴才门一个个嘴上没有把门的,总是拿主人家的事情出来说东道西、论长论短,他受伤医治、李纨难产生子等事怎么会穿得京城上下家喻户晓?

这些刁奴不是会传吗?那他就演一场戏让他们竞相八卦,传个够,说得越邪乎越好。

而林家的下人听见不许让荣国府下人靠近,一个个都笑逐颜开的。自从住进了荣国府,他们可算开了眼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给人家当差的吗?

什么玩忽职守、监守自盗一类暂且不提,就说他们这一张张嘴,那就珍珠粉,(珍)真碎啊!

只要是主子家的事情,就没有人家不敢打听、不敢说的。你问自己家主子的事情还则罢了,林家是暂住的,他们竟然也要问。

有时候你气得说他们不规矩,他们反倒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编排你的不是。要不是还惦记着他们的主子是姓林的,只怕这帮贾府的下人都能跟他们动起手来。

没有一会儿的工夫,贾敏到了。

“老爷,你找我?”

林如海见贾敏这今日因为自己醒了,她又怀有身孕,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中跟着欢喜。

只是转念又想到,她的身子因为吃了那名为滋补实为慢毒的药丸而虚亏不已,一时又觉得十分内疚。

这些年来他的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官场上,对家里的事情全部都不怎么上心,就连他父母的丧仪都是贾敏一手操办,更加不知道后宅竟然有想要害死贾敏之人的存在。

他和贾敏在婚前就神交已久,基本上也算不得盲婚哑嫁。婚后的贾敏和他心目中想象的妻子一般无二,娶到贾敏几乎等于娶到了他身为一个男子对于爱情和婚姻的全部期盼。

药丸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贾敏,但是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查出那个幕后黑手,当然,这不是他叫来贾敏的原因。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谈甄色变

“你现在是双身子了,我会命人好好与叶姑娘商量商量,让她常来给你问诊,或是直接住在这府上为你我调理身体只怕也是使得的,她的医术我信得过。”

贾敏笑着点点头:“这很好,若能得到叶姑娘看顾我们母子一场比什么都强,老爷做主吧,我什么都听老爷的。”

“嗯。还有一件事我要特别嘱咐你一下……”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是要你同我演一场戏……”

林如海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贾敏,贾敏乐得直说他鬼点子真多,却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倒不敢怠慢,闹出了很大一番动静让荣国府上下都以为林如海的伤情复发,连日来高烧不退,看起来就要一命呜呼了。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令想要刺杀林如海的人暂缓了行动,来找叶思扬治疗疑难杂症的人数也锐减,但是林黛玉却被吓得昏迷不醒,反复高热着实大病一场,就算后来有叶思扬全力救治,这场惊吓之后林黛玉较之前又瘦了一大圈,这让贾敏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告诉女儿,大不了让女儿也陪这自己演戏好了,她那么聪明,一定不会露馅的。

而黛玉在见到已然能下地行走的林如海,才知道父母瞒着她说了这个弥天大慌,她气得闭门谢客起来,别说宝钗等常见的姊妹们了,就连父亲母亲都不见,甚至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门也不出的。

只是每日按时吃饭、按时吃药,真真像是病得不轻的样子。而只有林如海夫妇知道,女儿这是生他们的气了,却还不忘配合他们演戏,这倒叫他们夫妻两个成年人,在黛玉这个体贴早熟的女儿跟前不好意思起来。

林家三口有何公案就叫他们自己去断吧,这里要说一说四阿哥胤禛。

有关甄士隐向薛家反应的江南甄家的一切,兹事体大,薛家不敢瞒着,薛益选择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张廷玉,而四阿哥那边很快就有了动静,他秘密约见了薛家父子二人和甄士隐。

甄士隐是书生秉性,早就见不惯江南甄家的一举一动,又恨宗族当年排挤自己的父辈,对落难的自己更是不闻不问,分了宗出来后早就与宗族断了缘分,如今知道薛家是为四阿哥做事的,他不过也是一愣,并未多想,只道四阿哥代表的就是圣上,把那些罪行告诉了四阿哥就等于上达天听了,如果能因此让甄家收敛些,少做些孽,也算是不枉他们同姓一场了。

众人见礼毕,胤禛亲扶起甄士隐,甄士隐痛陈江南甄家罪行,胤禛听完长叹:“江南甄家,阖族不过是出了这么一个甄贵妃,是谁给他们的胆子作下这么多的恶?如果甄老大人说的是真的,那江南甄家上上下下判处三个斩立决都不为过。”

甄士隐此刻已经老泪纵横:“四阿哥,老朽不敢说谎啊。江南一带的百姓们无不谈甄色变,他们怕甄家多于朝廷,朝廷说的什么他们都没法顾及,只以甄家的话唯命是从。只恨老朽人微言轻,返回族中劝告,反被打了出来,这才不得已才分宗而逃。请四阿哥救救江南的百姓吧,否则老朽都觉得无颜再面对他们了呀。”

胤禛颔首:“老大人的话胤禛知道了,回去便会禀告皇阿玛,定不叫江南的百姓受苦,老大人放心吧。”

胤禛吩咐人送甄士隐回家好生休息,他自己则站在那里出神,久久未说出一句话。

张廷玉试探地问道:“四阿哥?”

“唉……甄家如此行径,不是林如海说出来,皇阿玛不相信,不是这甄士隐说出来,我也不相信啊。原本我与老八都对拉拢甄家一事十分上心,谁能得到甄家就算是得到了一个钱袋子,可如今看来,只怕我要让步了。”

张廷玉道:“自然是要让步的。甄家的事情皇上之前是不知道的,如今有了林如海的证词,皇上已经有七日未翻甄贵妃的牌子,可见是对甄家之事重视了,连甄贵妃也跟着不招待见,咱们还是避着甄家点儿好。”

胤禛点了点头:“不错。只是未免有些损失惨重啊。”

薛益闻言笑了笑:“四阿哥可曾听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是黄白之物罢了,没了他甄家还有别人家,不用太心急。”

薛虹也道:“就是。再说甄家再有钱那也有一大半是皇上赏的,拉拢甄家还不如讨好皇上来得快些。况且小的认为,钱这个东西,谁有都不如自己有的好。四阿哥如今缺钱,此时拉拢甄家,一定要许诺这个,约定那个,若是现在四阿哥自己有一笔可观的经济来源,不就不用因损失了甄家而肉痛了吗?”

薛虹那一句“谁有都不如自己有的好”成功的吸引了胤禛的注意力,他眼前一亮,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薛虹挠了挠脑袋:“好办法也谈不上,我就是觉得既然四阿哥要用钱,为什么不自己开铺子赚钱呢?”

谁?一个皇子自己开铺子?

“这怎么说?”

薛益只觉得后襟都湿透了,这个小兔崽子又要开始语不惊人死不休吗?做什么生意啊喂,你能不能在说话之前先跟你老爹我商量商量?

“胡闹,四阿哥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自己做生意?我看你是还没睡醒吧?”

薛虹拿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薛益:“父亲你在说什么?四阿哥当然不能自己做啦!但是可以派一个四阿哥信得过的人来当这个大掌柜啊。无论是做些什么,反正只要找会做生意的人帮四阿哥管着,有钱全部都进四阿哥的口袋不就行了?最主要的是要找到合适的经营项目,反正京城中没有事由的穷人多,有钱没处花的富人也多,这样一来能给百姓们创造就业的机会,又能让四阿哥在很短的时间内有银子可用,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秀才的生意经

这话一出,憋得薛益无法反驳,人家说的有道理啊。

胤禛的兴趣越来越大了:“哦?如此说,你是有什么好的计划了?”

“这个……我一个小孩子,成天对着书本,能有什么做生意的计划?这要问我父亲和几位常年经商的伯伯们吧?”

薛虹心里早已有了许多经商的点子,但是他根本就不想透露给胤禛知道。这个人是城府极深又很多疑的人,他已经在这个人面前展露了过分的才华,若是继续暴露能力,真怕有一天会被胤禛给咔嚓了。

而薛益对儿子踢过来的皮球猝不及防,只好说道:“四阿哥若要经商,不可贪图来钱快就去做赌坊和妓寨的营生,而这正统生意中最赚钱的莫属酒楼了。不过要经营好酒楼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餐饮业?真不愧是老爹,有眼光。

“如果一家酒楼单靠推出来的菜品留客,的确是很难做大的。要是加一点特色进去呢?比如说别人家没有的菜,别人家没有的房间风格,甚至别人家没有的酒?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会更容易赚钱了?”

薛益点头:“这当然可以,可是到哪里去弄那么多新奇的东西?”

薛虹神秘一笑,却还装作为难的样子:“那咱们就找人商量商量嘛~总不能刚想出一个点子出来还没努力过就这么黄了呀?那多没劲?”

“这……”

薛益心里都要把这个小兔崽子骂死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他上哪去找那些个能出新奇点子的人?若是有,他薛家还不早用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好在胤禛也不是不通情理:“薛大人,不必着急,主意么,可以慢慢想,就像令郎说的,打不了一试,万一就成了呢?”

“是,微臣遵命。”

能怎么办?硬着头皮应下呗。

而胤禛前脚刚走,后脚薛益就拧着薛虹的耳朵不撒手:“你个小混蛋,你为什么要跟四阿哥说那些废话?如今好了,咱们若是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这好不人容易搭上四阿哥的船,还不得让人家一船桨掀翻到海里去了?”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父亲你快松手。”薛虹都多少年没让人这要揪耳朵了?冷不丁来一下还真是让他受不了。

薛益气得脸色都变了,但听见儿子喊疼,还是心软地松开了手,只是嘴里还是不停地数落:“你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让为父省心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嘴怎么就这么爱惹事儿呢?”

“父亲,父亲,你听我说。我既然敢这样说,是因为心中早就已经有打算,我现在回去把我的想法整理成文字,明日拿给你看看,你先看看再说,行不行?”

薛益狐疑地看着他,心说你这个臭小子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罢了,且让你去想吧,反正这祸不惹也惹下了,若是实在不行就推说童言无忌……呃,要不就再想别的办法。

薛虹见老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直想笑。回到府里之后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其实是进了空间。因为要整理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他怕待在现实空间里,一夜的时间写不出来。

薛虹先是画出了这店面的门脸,较之一般店铺的门脸大了许多,加上薛虹特别的设计,那简直就是飞檐斗拱,碧瓦朱甍,说不尽的气势恢宏。

再来就是特别设计的客房了。有古韵典雅的中式套房,在这个时代里,这种房间不过就是寻常富贵人家卧室的缩影,只各式各样的家具摆设都用最顶尖的罢了。很适合官员、商贾等有钱有势的人留宿。

还有直接在墙上画壁画的房间,当然,并不是传统中式水墨画,而是用油漆画出来的卡通画。薛虹倒也没有特别画出什么卡通人物,不过就是画了几幅海底世界、动物王国又或者山水速写。总之每一幅画都各有特点,令人感到新奇神往。而配在这样房间里的家具也都是属于简中式,没有任何华丽的雕镂和繁复的设计,不过是质朴的味道。

还有些房间薛虹是脑洞大开得画出了欧式的风格。完全的宫廷派奢华无比,造型独特的家具和浪漫温馨的蕾丝床品和窗帘,一人高的落地穿衣镜,还有华美的兽皮地毯和性感柔顺的丝绸睡衣……这是薛虹熟悉的设计,但这图画出来后能否照搬陈设,还是一个未知数。光是那没有棱角、处处圆滑的家具设计只怕就很难出成品,就别提蕾丝织物的生产了。

客房的设计图出得差不多了,再来就是一楼大厅的用餐区域。

薛虹没有多想,大笔一挥便把现代的自助餐场地画了出来。和现代的一样,中间是漂亮的餐桌餐椅,四周摆放这各式各样的美食和调料,自取自拿。端回去之后餐桌上会有一个石板炭火烤盘,可以用来烤制肉品。每个人跟前还有一个小炭火锅,给喜欢涮火锅的满清人自涮自食的乐趣。

在自助餐区域会有一面故意挑高设计的墙,那面墙的最高处装有一个直径两米的大风轮,薛虹用了齿轮的设计,用餐人数多的时候,以一人之力就可摇动风轮排出厅内过多的烟气,不至于使用餐者二氧化碳中毒发生意外。

而为了照顾适应不了自助餐的古人,自然在这里也是可以吃到传统炒菜的。只要配个好厨子,什么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十八般厨艺尽可享用。

最特别的还要属饮品了。

薛虹打算引进鸡尾酒的概念。这方面他知道的不多,只把几种常见的调酒方式写了出来,配合能够买到的琉璃酒杯,只怕这个东西还有研究创新的空间。

写完了这些,对于新式酒店的创新草案也算是完成了。薛虹出了空间,耳听得谯楼上鼓打三更,心说时间还早,便把这草案收好放在枕头下,补了一个好觉。

等到五更天大亮的时候,薛虹穿戴整齐,来到薛益的书房把这草案往上一递,薛益看罢后竟是一声大骂。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居安思危

“你个小兔崽子!有这么好的想法怎么不早拿给为父?若是用在咱们家的酒馆上,岂不是能赚很多钱?你才多大点儿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真是白疼你一场!”

薛虹那个委屈啊,心说父亲你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还是最近大姨夫来了?怎么情绪那么激动还老是打人骂人的?

“那个……父亲,您真觉得这个设计用在咱们家好?别说这一沓东西太过标新立异,弄出来以后一定会引人侧目,就是因此赚来的大把银子也会遭到各种觊觎。咱们是商人不错,但也不能太富了。那明朝的沈万三够富有了吧?不还是招致朱元璋的嫉恨,家财没了大半,发配云南,死于滇疆?难道你只顾一世一代的大富大贵,而不为子孙后代着想?”

“这……”

“再怎么富也不可富过朝廷,咱们家的富必须得是上头赏下来的,而不是自己赚出来的。若是上头赏的,咱们哪怕富过大天去,那都是皇恩浩荡,理所应当的,谁也不能拿这个说事儿,就是再眼红也不能以此为把柄构陷谋害咱们家。这由古自今难道只有沈万三一家是富得招朝廷赶尽杀绝的吗?难道那些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若是咱们家赚得盆满钵满,上头随便给安个罪名,根本不由分说,抄家没产便在顷刻,到时候乐极生悲,说什么都晚了。”

这些话如醍醐灌顶,令薛益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如今他们虽是跟在四阿哥身边做事,自愿的也好,半强迫式的也罢,这四阿哥谋求的可是那至尊之位,日后是要当皇帝的。他们薛家区区一个商贾,出主意立功可以,若是太有钱了,胤禛直接来一句征用,他们薛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就要全部交出来。

而且不管胤禛最后是否成事,这拿出来的银子就别想回头,难不成你要去跟一个皇帝要债?他拿什么还你?国家的税收吗?你不怕被扣上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号?

而这拿出来的银子多少,也是十分要命的。

你拿得多了,人家会认为你奇货可居,把你当成自动取款机,一到了用钱的时候就张口跟你要,跟无底洞似的没完没了;若是拿得少了,人家会认为你不尽不实,都有了那么好的赚钱点子了,却小气吧啦的拿这么点儿银子出来,你打发要饭的呢?还是你们家要留着银子图谋不轨?

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家,选择当皇上家的银库,到最后的下场就是所有家财被压榨一空,连你赚钱的法子都要被打上皇家专属的烙印,好一点的落得个一家老小被皇室圈养,坏一点的直接给你们家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想怎么发落还得听人家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财皆属皇族。与其极富之后被皇帝忌惮,登高跌重摔得体无完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歇了发大财的心思,以求一个稳当平安。

胤禛不是缺银子吗?就把这赚钱的法子放到他的手上,他手里有源源不断的银钱入手,也就不会十分盯着薛家的财产不放了,薛家只要安安稳稳地做着自己的生意,在胤禛财政上有缺口的时候联合其他支持胤禛的官员来这么一次两次的捐献,又容易博个好名声,又不会让胤禛起那强夺薛家之财的心思,岂不是一举两得?

薛虹见父亲似乎回过味来了,便又说道:“父亲现在要做的,是把咱们薛家的盟友都算上,叫到一处来开会。这一份东西只能算是一个总纲领,父亲在同大家议事的时候更要故意的漏说那么一点两点,留出讨论的空间给其他商人,这样一来,等定案到了四阿哥手里的时候,这就是大家集思广益的功劳,咱们薛家自然算是头功,但不必一家居功,也免了日后树大招风被其他商人嫉恨的麻烦。”

薛益听了连连点头,这才是他薛家稳重取胜、以退为进的发展之道。

薛益拿着这一沓的纸,睨了薛虹一眼:“怪道你昨日敢那样夸夸其谈,你这些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连劝服为父的说辞也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个时候拿出来用?”

薛虹其实很想跟父亲说实话的,但是觉得父亲的说法其实也是合理的,那就让他觉得他以为的就是他以为的吧。

“那个……咱就是不博一个从龙之功也得混个一官半职不是吗?我这叫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哈。”

“好了,为父知道了。你这篇东西为父要好好研究研究,这里面有些内容实在是太奇怪……你这都是怎么想起来的?”

“哦,那是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写的都是洋文,孩儿也看不懂,不过是记得上面的图画罢了。我觉得,有关这酒店的餐单和欧式房间的设计,父亲不妨去找些洋人来商量商量,我听说如意馆的画师里就有个洋人,叫什么乔治的,不仅画儿画得好,还会做许多洋人爱吃的食物。还有那鸡尾酒,也是洋人的玩意儿,也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乔治?这人我认识。好吧,既如此,我便着手忙这件事情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薛益果然带着薛蟠与各家有做生意经验的盟友商讨这一个新奇的酒馆运营之法。商人嘛,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薛益告诉他们只要把这份计划完善好了,他便会出一笔丰厚的奖金,如此,这些人见到了满意的报酬,脑子也清醒了,嘴皮子也溜了。不几天的工夫就拿出了一份比较完善的计划,而这份计划还未交到胤禛的手里,朝中又传来一件大事。

贵妃甄佳氏,年轻的时候连丧多子,只余一女,现已远嫁蒙古和亲,倍感膝下空虚,现有八阿哥胤禩,愿为甄佳贵妃养子,承欢膝下,以慰甄佳贵妃晚年寂寞之心。

此诏一出,举国震惊。

八阿哥今年都已经27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良妃和幼年抚养过他的惠妃都在世,他怎么又成了甄贵妃的养子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妇人之仁

皇宫,养心殿。

今日康熙爷偶感头疼不适,下了朝之后并没有继续处理公务,而是回了养心殿稍憩,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前来问安,康熙爷甚慰,与两位阿哥闲话家常。

胤祉担忧道:“皇阿玛用了药此时可疼得轻些了?”

康熙爷笑道:“灵丹妙药也没有这么快的,总要等一会儿才好。没事的,朕只要歇一觉就好。”

“皇阿玛日理万机,却也要时刻当心自己的身体,这样儿子们才好在皇阿玛的庇护下继续享清福啊。”

胤禛不乏调侃的话,逗得康熙爷乐了起来:“你们几个惯会讨好朕。”

父子三人相谈甚欢,可是康熙爷却突然冷下了脸,深深叹了口气。

胤禛道:“皇阿玛怎么了?”

“你们说……胤禩给甄贵妃做养子的事,朕是不是做错了。”

胤祉知道康熙爷是因为良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自颁诏之后都不见他才有此一叹,但是身为儿子却也不好说什么,便低头无言,只是跟着摇头叹气。

胤禛想了想,说道:“皇阿玛,恕儿臣直言,这事儿真是有些让人伤心,也难怪良母妃和惠母妃病了。甄贵妃若是想收养皇子,弟弟中有好几个年幼且生母出身不高的,为什么甄贵妃不去领养,非要夺良母妃的儿子?良母妃可只有老八一个啊。再说,惠母妃在老八小的时候是怎么照看他的?他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惠母妃亲自守在他身边,寸步都不肯离,如今老八大了,反认甄母妃为养母,惠母妃能不伤心吗?”

“四弟,别说了。甄母妃早有领养皇子之意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老八他……或许有他自己的打算。”

胤祉见康熙爷的神色越不好看,赶紧拉了拉胤禛的袖子,不让他再说下去。

胤禛也是一叹:“三哥,你当我想说呢?还不是老八他……皇阿玛,您不知道,我小的时候被送到孝懿仁皇后身边抚养,因为年纪太小,根本就不知道生身母亲是谁,一直都把孝懿仁皇后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般看待。孝懿仁皇后去了之后,我又重新回到了母妃身边,可如何同母妃相处我都已经不知道了。母妃也是,对十四弟甚至是接到她身边抚养的十三弟都要比我亲,虽然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不再像小孩子那样依赖母亲,可是跟母妃之间的距离还是让我心里十分介意的。

不管老八是怎么想的,也不能这样伤良母妃和惠母妃的心啊。”

康熙想起胤禛出生的时候德妃不过是包衣身份的宫女,是因诞下皇子才晋为德嫔,因生母出身不高,所以胤禛才被送到当时的佟佳贵妃也就是孝懿仁皇后身边抚养。

孝懿仁皇后虽有生育,但没有一子存活,对活泼健康的胤禛真的是视如己出,所以胤禛对她也是视如亲母。可当时德嫔为了送走自己的儿子可没少掉眼泪,也曾站在佟佳贵妃的宫殿外隔墙驻足许久,只为看一眼儿子。

这种母子分离的痛苦没人要比胤禛更清楚了,也难过胤禛如此言辞激烈地斥责老八。

说到底,胤禛这是推己及人,说到自己的伤心处了吧?

可他身为皇帝,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对于甄贵妃,说不亏欠那是假的。宫里的女人,有几个他不亏欠的?所以甄贵妃提出要收养八阿哥的时候,他不过是意外了一下,就同意了,却不想良妃和惠妃会生什么大的气。

但康熙帝从来是个落子不悔的人,自己的决定也从来都不会因旁人而改变,只不过叹道:“人老了,这半辈子都没有过的妇人之仁是越来越多起来了。”

胤祉和胤禛都没有再说话,康熙爷道乏了,这两位就退出来自行出宫回府。

“四弟,”胤祉叫住了胤禛,意有所指道,“你不是一向很愿意亲近甄母妃的吗?怎么这一次要在皇阿玛跟前上甄母妃的眼药?”

胤禛失笑道:“三哥怎么这么说呢?刚才我明明针对的就是老八,哪关甄母妃什么事儿?老八这回拉拢甄母妃的用意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想皇阿玛也是知道的,我是不介意再加一把火的。”

“所以你就故意说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好叫皇阿玛分不清你到底是情不自禁还是故意落井下石?你说你同德母妃之间的关系不够亲密是你的遗憾?呵,胤禛,你可真虚伪。”

“三哥,请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我说错了吗?我只比你大一岁,当初佟佳贵妃想要抱走的原本是我而不是你,我舍不得母妃连日啼哭不已,而你,离开德母妃的时候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是你因生母身份卑微,头也不回地弃了德母妃,反倒要把这件事情归咎到皇阿玛身上?”

胤禛双拳紧握,青筋凸起:“胤祉,我敬你是我三哥,有关这件事情我也只容忍到此,如果你再说一句,休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呵,你是个连母子亲情都不顾的人,我何曾指望你顾念兄弟情谊了?我只盼你别那么虚伪,若是有胆量的话,就让皇阿玛见识见识你真正的嘴脸!”

胤祉说完就拂袖而去了,胤禛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宫门口等候的贾敬见胤祉一脸怒容的走来,问道:“怎么了这是?又是在跟谁置气?”

“还不是老四么?自己明明很想要拉拢甄贵妃,此时甄贵妃投向了老八的阵营,他就逮住机会在皇阿玛跟前说起了甄贵妃和老八的坏话来。真叫人恶心。”

贾敬听了只摇头:“你啊,就是这个毛病。都告诉你了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听我的?所以呢?是不是又跟四阿哥吵架了,就你这张毒嘴,只怕不伤人的话不说,不气得人仰倒不罢休吧?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见贾敬无奈摇头,胤祉倒是气笑了:“你个奴才,什么时候轮的上你来数落我了?”

“我数落得你还少吗?快上车吧,王府里都等着呢……”

胤禛远远看着胤祉和贾敬说笑着上了马车,冷笑道:“皇阿玛有妇人之仁,我胤禛,可没有!”

第一百五十八章 荣宁二府皆喜

薛益拿着经过完善的“酒楼经营计划”约见了胤禛,胤禛和张廷玉看过之后皆禁不住感叹。胤禛问道:“这都是谁的主意?”

“回四阿哥,这是微臣与皇商唐家以及京城地面上的几家老商铺的掌柜商议出来的,这上面西洋餐点的制作方法也是如意馆的画师乔治的手笔,只不过这个欧式房间里的装饰和床品,现在要做出来还有些麻烦。但是乔治说他可以去找个沙俄的裁缝来,手艺虽说比不上意大利的匠人,但做出来的织品勉强也能用得上的。”

薛益一边指着那份东西一边给胤禛解说,胤禛反复看了好几遍,真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顺眼。

“可曾选了合适的店铺?”

薛益看出了胤禛的心急,笑道:“自然已经看过了。就在城中央最繁华的那条街上,有我薛家的一家粮店和唐家的一个酒铺,我们想着把这两间店铺关张,两家店合为一家店,再好好装饰翻新,只怕整个京城便再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位置了。”

“哦?若是这样,你薛家和唐家的店铺岂不是……?”

“四阿哥多虑了。微臣与唐家是世交,因新开店铺的事情微臣已经先把他家的铺子买了过来,如果四阿哥觉得没问题的话,微臣便即刻找人开工了。只是要麻烦四阿哥,再此之前要找一个明面儿上的老板来替四阿哥做这个生意。”

薛益的意思胤禛明白,他之前也认可了这件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薛益的主意出得这么好,这么快。那个人还在来的路上呢。

胤禛笑道:“这倒不急,人选是有的,只是还未到罢了。这店铺的工期需要多久?他若不到,可能开工?”

“工期……最快要三、四个月的样子,赶一赶能在过年前完成。只要四阿哥一句话,我现在就回去找人开工,只不过那位大人来了之后可要告诉微臣一声啊。”

“那是自然。这费用……”

“四阿哥说笑了,薛家没有别的本事,给四阿哥解决这些个问题还是不在话下的。何须谈论费用问题?只是这件事情到底也是大家出的力,只要四阿哥将来能多照应我们几家生意人也就是了。”

胤禛笑了笑,心说这个薛益还真是个精明懂事的人。

“既如此,就照这个图上画的来办吧。你去写一份名单来,凡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都写下来给我,日后另当行赏,只是现在人都口杂,还不宜张扬。”

“四阿哥请放心,微臣办这件事情之前只说是有位好友来京做生意,让大家帮着给出出主意。虽然只是开个店铺,但怎么说也是兹事体大,微臣不敢胡言乱语。”

这一下胤禛更加满意了,只要那个人到了,他通过那个人就可以掌握店铺的动向,自己也不用操心,只要收银子也就是了。

呵,只要手里有了足够的银两,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胤禛知道这间店铺是一定可以赚钱的,但也没曾想竟是自己预料的好几倍之多,他心中现在谋划的事情,也在收到店铺第一桶金的时候完全推翻重来过,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胤禛的店铺在薛益的监工下紧锣密鼓地翻新着,而就在这个时候,荣宁二府迎来了两桩喜事——贾琏和贾蓉相继娶亲。

这叔侄两个年纪差不了几岁,贾琏那边没什么说的,早已定下了满洲镶蓝旗贵族,鄂尔奇之庶女,西林觉罗·乌林珠为妻。

而贾蓉这里是在贾敬是一再催促之下,匆匆过完六礼,定下秦业之养女,实为太子胤礽的私生女,秦可卿为妻。

贾琏的婚礼在十月初八,贾蓉的婚礼在十月十九,为了这两件喜事,荣宁二府都快热闹翻了。

薛虹作为贾琏的好友,这段时日没少帮贾琏忙前忙后置办东西。因为薛家和张家如今的关系,薛益也是差点搬空了薛家的库存,找出了不知多少珍贵的藏品来给贾琏做新婚贺礼,张令萱与薛王氏这段时间也因为贾琏的婚事越发走得近了起来。

这一日,张令萱和薛王氏来探望身怀六甲的贾敏。

“敏儿,今日觉得如何?”

因张令萱与贾敏幼时就是好友,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们都不喜欢以姑嫂相称。

贾敏最近闹孕吐,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已经瘦了一大圈,林如海虽然在装“生命垂危”中不能明公正道地出来陪伴她,但也是每日里急得团团转,想尽了方法要给贾敏补养身子。

幸好一直以来都有叶思扬的好药调养着,否则按照这样的吐法,贾敏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哎……我怀黛玉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受过,这个孩子可真是能折腾。倒是劳烦你一日好几遍的来探我,这府里为了琏儿的婚事已经忙的这么样了,你怎的还要每天应卯似的来我这里?又没有人逼着你来。”

贾敏笑着打趣张令萱,恨得张令萱要撕她的嘴:“你这个丫头,真真的没良心。知道我忙还总是说这样的话来怄我。咱们两个的交情,你在这里遭罪,我哪里还提得起什么心思,若不来看看你,总是不安心似的。你要是还不见好,我看我就要把我的议事厅搬到你这里来了。”

薛王氏笑道:“大太太莫急,前儿我问过叶姑娘了,她说太太从前生育林大姑娘的时候身子是有亏的,这回又怀孕了,却是时机不对,前面的虚亏没有补回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如今她是从根本上给林姑太太调理身子,只是要辛苦姑太太,就算吃不下东西也要吃一点,哪怕能吃下一口也是好的,也是于自己身子有益的。”

张令萱听着也是一叹:“听听,你想吃什么快快跟我说,我吩咐人做好了给你送来。龙血凤肉是供不起,旁的人间美味我都能给你寻来的,只盼着你多吃几口才好。”

姐几个在屋子里谈笑,贾敏的心情好了,果然进下了一大碗燕窝粥,竟是一口都没吐出来,令所有人都跟着高兴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姐妹嫌隙

“二太太来了。”

贾敏身边的大丫鬟梦蝶亲自打了帘子请贾王氏进来,这里薛王氏站起来迎道:“姐姐来了。”

贾王氏点了点头,对贾敏说道:“姑太太今日怎么样了?”

贾敏笑了笑:“承蒙二嫂嫂惦记着,今日觉得精神不错,胃口也有了,只怕越往后越好的。”

贾王氏道:“是这样没错。想我怀珠儿和元春的时候都没有怎么样,除了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每日都与寻常一样。只有怀宝玉的时候,真真去掉了我半条命。有人说是因他衔的那块玉非凡间之物的缘故。要我自己说,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一个胎像吧——你这里眼看能吃下东西了,就算熬出来了。”

张令萱听了冷笑一声:“宝玉衔的那块玉自然是块宝贝,寻常人家的孩子谁又那么大的造化?自然是不能跟你的宝玉比了。再说,哪个女人怀孕不是这样的?可不是过了孕吐的阶段就好了吗?很不必类比你自己的经历。”

贾王氏的本意就是在贾敏跟前炫耀自己已经成功生下了三个孩子,且宝玉还是个“有大造化”的,以此来膈应贾敏。

也许从小到大她唯一比件强的就是比她多子这一条了,还不趁此机会好好显摆显摆。可张令萱显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还狠狠地下了她的面子。

贾敏听了张令萱的话憋笑都要憋出内伤了,薛王氏也忍不住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真是,从小到大就知道跟贾敏争高低,真真的没意思,况且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争个什么劲儿?不够丢人的。

贾王氏见气愤莫名尴尬起来,陪笑道:“我这也是感叹女人怀孕生子之不易,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当年的情形,哪里有什么炫耀之意?若说炫耀,还是我妹妹的儿女们调教得好,才真真值得炫耀。”

薛王氏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心说你可真会踢皮球。

“姐姐这是什么话?一家子闲聊,说什么炫耀不炫耀的话?我那一对双生子也倒罢了,蟠儿是什么样的难道姐姐还不知道吗?若不是我狠下心来放他去跟着老爷学习经商,只怕这孩子就要让我给养废了。我这么个无能的母亲,还谈何炫耀?我只希望几个孩子平安顺遂地长大也就是了。”

贾敏见张令萱一直拿眼打量贾王氏,似乎满含怒意,心中奇怪不已,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便道:“这话说得太对了,没有什么比平安健康更重要的了。大嫂子最近因琏儿的婚事该是很忙的吧?今日坐了这么久,不耽误你的正事吗?”

张令萱好不容易收回冷冷盯着贾王氏的目光,不露痕迹地笑道:“是了,我一身的事情忙得腾挪不开,这就要走了。你好生养着,明儿我再来看你。”

王氏姐妹两个见张令萱要走,便也不多留了,携手走回了贾王氏的院子。一进院贾王氏就叹道:“到底是出身相同又从小相厚的姐妹,我不去时她们两个哪怕促膝谈心说一天都有不重样的话题,我一去了,就这么急急地赶我出来。妹妹,你看见了吧,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和她们熟络不得。人家的心气可高着呢,哪里看得上咱们这种寻常武勋人家出身的太太?”

薛王氏冷笑一声,心说真是这样吗?你若是心里不藏着那么多的坏心眼,人家能这样不给你面子吗?

“大太太和姑太太都不是那样的人,是姐姐说话太不经过大脑了,不然之前我在那里的时候怎么不见姑太太赶人?”

人都是这样,若是真心厌恶一个人,说话就不会太客气,薛王氏也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厌烦。

而就是这几句话,正好戳中了贾王氏的痛处,她眼神一凛,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我说什么了?什么叫不经过大脑?那不过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而已,那个女人是个多心的,非要说我是在炫耀,怎么你也这么想我的吗?难道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你是我的妹妹还是她们的妹妹,真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贾王氏说着说着就开始眼泛泪光,若是换做从前,薛王氏一定是十分心疼自己唯一的姐姐的。而如今,这位亲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见她流下眼泪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不说,还觉得更加可恶。

她从来都是这样,人前做戏,把自己扮成佛爷,也不知是她演技太好还是从前的自己太笨,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出她的破绽。

“你真的没有炫耀的意思吗?你是这么讨厌林姑太太的,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还有大太太,也是你一直讨厌的对象吧?所以你才会在一碰到她们的时候就容易尽失形象,说一些小孩子才会说的幼稚之语。姐姐,你都已经是当了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的不懂事呢?哪怕假装也好,怎么就不能高雅一点呢?”

“你……你怎么……妹妹,你可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见贾王氏煞白的脸,薛王氏惊觉刚才的话有些过了,还没有到与她撕破脸的时候,哪怕是维护表面关系也好,不能闹得太僵。

“哎……我就是觉得有的时候咱们说话要注意点。你看,这个家里大太太执掌重馈,林姑太太又是这府上的娇客,老太太的眼珠子,你心里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别表现出来,何苦来同她们作对?难道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能改变什么吗?”

贾王氏听了这话,面色稍有缓和,却还是道:“你以前从未这样说过我的……”

薛王氏一叹:“那是因为林姑太太远在扬州,山长水远的,说什么都不打紧。如今她们一家就在这府上住着,你也知道你们家的下人是什么样的了,若你那些不满的话再有一句半句穿到她们两个的耳朵里,你说老太太是信她们的还是信你的?到头来是谁吃亏?”

第一百六十章 琏、蓉大婚

听到这,贾王氏的表情才稍稍有些缓和:“你说得也对,只是我到底心意难平,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些。”

“姐姐往后若还是这样,连我也不帮着你说话了。人都说祸从口出,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薛王氏心说该提点的也算都提点到了,听或是不听那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借口家中还有事,薛王氏就坐车回去了,贾王氏坐在那里兀自出神,周瑞家的进来换了好几遍茶水她还是楞楞坐着,好半晌才道:“你说,妹妹的话是何意?她是不是话里有话?”

周瑞家的笑道:“姨太太自来都是关心太太的,刚才那番话也不无道理,想来她也是关心之意,太倒别多想了。”

贾王氏冷哼一声:“哼,最好是真的为我着想吧!”

周瑞家的道:“还有一件事情要请示太太,咱们安排在大太太院子里的人,如今一大半都已经……太太今后作何打算?”

“哎……真是可惜,千日醉那么好的药都没有要了她的命。更可气的是她醒来之后就好像知道了我的计划一样,辛苦安插了那么多年的钉子都让她给拔了。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是不是我身边养着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去通风报信了?要不她怎么会突然这么机敏?”

周瑞家的赔笑道:“凡在太太身边当差的,哪一个不是对您忠心耿耿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人。这也不是大太太突然机敏的事儿,不是张家那里……查出了千日醉,才想起换了大太太身边伺候的人。一切都是偶然,太太不必多心。”

“是偶然吗?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咱们不是还有一个丫头在那院子里吗?平日里多打听打听她院中的消息也就是了。”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时光如弹指,说话就到了贾琏成亲的这一天。

薛家一大早就备着丰厚的贺礼来到了荣国府。薛虹是贾琏的挚友,今天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跟着一块去迎亲了。

锣鼓鞭炮声中看着贾琏身着大红喜袍,胸前一朵大红绢花,跨着一匹高头大马,说不尽的意气风发,风流倜傥。

一路上鼓乐齐鸣,从新娘家接回喜轿,薛虹和柳湘莲两个酒量好的小伙伴在收下了贾琏一封沉甸甸的红包之后,充当起了挡酒的角色。

虽如此,冯紫英和薛蟠等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晚间贾琏进洞房的时候还是觉得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一个劲地偏离轨道。

新房里,一对新人在喜娘的主持下完成了坐床、撒帐、结同心结、挑喜帕、喝合卺酒等婚礼的流程,负责婚礼礼仪的所有人都退出了新房,只有贾琏合乌林珠两个独坐在床上。

“你……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贾琏能够感觉到身边美人身上散发的女儿香,他此时早已魂荡神驰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问出这句话后,他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该死,平日里与薛虹等人斗嘴的时候他都很少输的,怎么今天这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乌林珠也羞得不敢看他,只是笑道:“喜娘已经给了我几块点心,一天都过去了,此时反而并不觉得很饿。”

贾琏闻言皱眉道:“这怎么行?听说你今天天不亮就已经起身梳妆了,一日也不曾吃什么东西,都这早晚了,看饿得肚子疼。快来吃些东西吧。”

洞房里面自然是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乌林珠刚才那样说不过是因为害羞其实她也是真饿了,便没同贾琏客气什么,小两口一起在桌边坐下。

此时,这两个才好好地打量起将要与自己携手一生之人的容貌。

谁知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声惊呼。

“夫人,你……你真好看……”

“夫君,你也很是英俊呢……”

十里红绸迎娶佳人,洞房花烛夜画良宵。长夜漫漫,一对新婚夫妻对坐含羞,默默无语,只有红烛迸出并蒂双蕊,欲说还休。

而贾琏大婚之日没过几天就是宁国府贾蓉的大喜之日。

同样是参加婚礼,薛虹却感觉这一次的参与感并不怎么强。这是自然的,婚礼前他不用忙前忙后跟着置办东西,婚礼当天他也不用跟着去迎亲,回来再挡酒,全程只不过跟着父亲坐在男宾席上与众位大人们喝酒,连平日里的好友都是分散着坐在席上的。

不为别的,只因众人皆与宁国府之人不熟,薛虹也不过是在贾府的几次寿宴上见过贾珍和贾蓉父子两回而已,并没有很多交集,所以自然没有人想起来给他们几小只另具一席。不过也没人觉得不妥,宴席上也并没有各项杂事可记,贾蓉的婚礼当天也就这么平淡得过了。

而对于薛虹这样不过是来赴宴的人来说,自然是不知道贾蓉婚礼第二天发生的事情。

当天一早,风姿绰约的秦可卿与贾蓉甜蜜地携手来到上房给长辈们请安。

因为贾敬每日都会早早入宫,所以秦可卿的这一辈长辈茶就来得尤其早。

来至宁国府正堂,贾敬及夫人、贾珍和尤氏都已经坐定。

秦可卿穿着艳红的喜袍,美目流盼、含羞带怯,美丽不可方物,说不尽的万种风流。

只见她轻移莲步,手捧茶盏,一一向夫家的长辈们跪下敬茶。

到这里,剧情发展得还算十分正常,而一切就在贾珍接茶盏的时候掀起了一阵波澜。

秦可卿袅袅婷婷地走到贾珍面前,轻轻撩起衣摆跪在了贾珍面前,双手将一盏香茗高举过顶:“媳妇给公公敬茶,老爷请用茶。”

就秦可卿的这腰肢、这神态、这甜嗓、这纤指,无一不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极品,贾珍的骨头早就酥了。

世人都知道荣国府的珍大爷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色中饿鬼,平日里有贾敬看着,他不过也就是常去那红楼楚馆消磨时间,还不敢闹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可今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历不凡

贾珍如今见了秦可卿这样标志风流的人物,心里就跟那猫爪子挠似的,一时恨不得把这小妖精拉回屋子里去好好疼爱,别说他根本就不记得这是儿子新娶进门的媳妇,这条yin虫此刻只怕早已经把祖宗家法和父亲的教诲都忘到了爪哇国去了。

贾珍口里说着“好……好……好……”手却一把握住了秦可卿的柔荑,秦可卿万没想到自己的公公竟是这样的人,吓得花容失色,为了抽手便砸了盅子,滚滚的茶水撒了贾珍一手一腿,大大的燎泡瞬间就起来了。

贾蓉在旁边看了早已妒火中烧,见此变故,一巴掌掴倒了秦可卿:“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连杯茶也端不稳?”

可怜秦可卿只和自己的夫君贾蓉过了这么一晚温馨的新婚之夜就让贾蓉当做不贞之妇给恨上了,独她还犹不自知,兀自跌坐在地上委屈。明明是公公……夫君怎么反打我?

贾敬坐在上首,看着尤氏带着几个丫鬟忙乱着给贾珍处理伤口,又尖叫着命人去找烫伤膏子来,嘴里还对秦可卿骂骂咧咧的,跌坐在地的秦可卿不敢吱声,只捂着被打痛的脸颊默默垂泪。

贾敬怒道:“够了!珍儿媳妇带着你家老爷下去好生疗伤,等疗好了伤,便叫你家老爷住在祠堂里吧。若是让我看见谁偷偷给他送吃喝送女人,我非活剐了他!蓉儿、蓉儿媳妇,跟我到书房来!”

“父亲……父亲……我……”

“别叫我父亲!我宁国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贾蓉和秦可卿两个垂头袖手地跟着贾敬来到书房,贾敬拿起桌上的茶盏浅尝一口,一双犀利的眼睛在贾蓉和秦可卿二人脸上游移。

贾蓉是最见不得祖父这个眼神的,每次一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吓得像个避猫鼠,连句话也不敢说。

贾敬深深叹了一口气:“哎……蓉儿媳妇,委屈你了。”

秦可卿不知该说什么,不委屈?怎么可能?委屈?她又怎能再进门的第二天就控诉公公和夫君的不好?

她只是低着头垂泪,想起刚才被公公轻薄的时候,家下人等尽皆在侧,秦可卿就觉得脸上一阵热辣辣的,心中不免生了几分恨意。

贾敬又道:“蓉儿,过来,好生给你媳妇赔礼,才刚成亲你就打她,像个什么?”

贾蓉不敢违拗,忙同秦可卿作揖行礼:“是我的不是,大奶奶不要生气了。”

男尊女卑,出嫁从夫,贾蓉已经赔了礼,秦可卿就算再怎么委屈也不敢再端着架子,忙回了一礼,却也没说什么。

“蓉儿媳妇,这几日不用你到上房来立规矩,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是,孙媳告退。”

贾敬把贾蓉留下,却是只喝茶不说话,吓得贾蓉越发抖了起来。

好半晌,贾敬说道:“蓉儿,今儿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这个媳妇的来历可不小,以后你必须得给我好好护着她,若再这么让她受委屈,只怕咱们整个宁国府都不够陪葬的。”

“这……”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蓉只知道家里给他娶了一位美貌的妻子,家世什么他倒是没有细问。

如今一句“来历不小”,还真是把贾蓉吓了一跳。

“我只能告诉你,这姑娘是皇室之人,她嫁妆丰厚,身边还有两名女护卫,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只怕已经叫宫里的人知道了。你那不成器的父亲……若是还这么顾首不顾尾的,只怕也要交出去法办。你该怎么做,心里有底没有?”

“这……这都是真的?”

贾敬怒道:“混账!你什么时候见过太爷我拿话诓你?今后若夫妻和睦还则罢了,若你这媳妇受半分委屈,只怕连祖父我也救不了你!”

此话如旱地惊雷吓得贾蓉魂不附体,他刚才见父亲对自己的妻子行容猥琐还有些责怪秦可卿的意思,如今是半点不敢有不敬之心了。

皇室之人?好家伙,那是他贾蓉可以轻易开罪得起的吗?再说人家秦可卿也未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过就是敬个茶而已,是贾珍自己混账,难道还要怪秦可卿长得太美了不成?

贾蓉也不敢多问了,忙不迭答应一声,自回去哄新婚妻子不提。

贾敬也重整朝服入了宫,等退班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看贾珍。

见贾珍果然不敢违拗他的意思,端端正正地跪在祖宗神位前,贾敬叹了一声,便告诉了他秦可卿的来历。

“什么?太子爷的女儿?”

贾珍见到了这么标志的女子,本还想着偷偷摸摸亲香亲香,这一听说是太子之女,吓得他半点邪念都不敢有了。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贾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承望是个不喜读书的,又被妻母宠溺得不成个样子,从来有些什么事情都不愿同他细说,倒是宁愿跟贾蓉念叨念叨。

如今为了收他那份邪念,贾敬道:“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咱们家纳了他的女儿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只有一条你给我记住,虽然秦氏身份特殊,但太子十分疼爱她,这一点你从她的嫁妆里就可见一斑了,秦业那老小子哪里有那么多银两?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是因为这个丫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你知道了,只需好好待她,别的……为父自会调停。这一次严办你也是为了给那女护卫看,从今往后你再不可犯糊涂之事,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儿子再不敢了。”

妈呀,这可是太子的私生女,再漂亮也好,难道他贾珍连命都不要了吗?

宁国府里贾珍果然跪足了一个月的祠堂,在此期间茹素诵经,倒是难得的规矩。其实让一个已经当了喜公公的人受这样的罚实在是有些丢面子,而贾珍却甘之如饴,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相信自己已经尽改前尘了。

也正因为贾珍的配合,贾敬才在太子面前好说歹说按下了这件事情,宁国府里除了秦可卿略显不安之外,日子也竟一天天安宁平静地度过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学习管家

荣国府,贾母上房。

贾敏已经度过了孕吐期,最近吃得下饮食,身体也越来越康健,今日正带着林黛玉来贾母跟前请安凑趣。

贾母问道:“姑爷今日怎么样?”

贾敏摇了摇头:“还是那样,好一阵歹一阵的。大夫说要小心慎重调养才行,如今叶姑娘带着药童日日守着,我倒稍微放心一些。”

贾母面色略沉了些,心说林如海只要有一口气在,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救活,断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守寡。

“要什么药材只管说,即使库里没有,我这里只怕也有。若实在没了时,告诉了我,我好进宫去给姑爷求药。”

贾敏听了这话鼻尖一酸,母亲对她的疼爱从来都不曾吝啬,有关林如海的病情,若不是因为情势不允许,贾敏还很不忍心欺骗母亲。

贾母见女儿点头应下了,又同黛玉说了几句话,只觉得看黛玉真是越看越喜欢:“敏丫头,你打小跟个皮猴子似的,怎么能生出这么有灵气的一个女儿?”

贾敏笑道:“母亲惯会取笑我。”

黛玉也窝在贾敏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孕肚说道:“弟弟,弟弟,你可要听姐姐的话,在母亲的肚子里好好的吸收营养,到足月之后再出来跟大家见面哟~可不要像姐姐,在母亲的肚子里不听话,早早就出来了,弄得身体不好,父亲母亲为了医好姐姐不知操了多少的心,你可不要学姐姐哦~”

黛玉这话,童真里带着懂事,说得贾母和贾敏一阵心酸。

贾母道:“你们来得匆忙,这个丫头身边伺候的人可还贴心?我这里有个叫做鹦哥的丫头,最是个心细的,年纪也大了,就给林丫头使吧。”

贾敏笑道:“若是老爷回南前,我倒不跟母亲客气了。原是那时候本以为老爷只是回京述职,还要回扬州去的,带的丫鬟自然不够。这一次老爷是把阖家的奴仆都带了来,只有苏州原籍有几房看房子的下人。

玉儿身边有奶嬷嬷和教养嬷嬷看着,大丫鬟是管家之女,名叫琳子,样样稳妥。又有雪雁、晨风、归飞、木客、百灵、夜莺、画眉、蓝雀八个小丫头使唤,尽够了。

母亲好容易调教出可心的人儿来,今儿给了这个,明儿给了那个,倒叫谁替我们做儿女的在您跟前尽孝呢?快把好孩子们给自己留几个吧。”

贾母笑道:“人够使的倒罢了,只是你个猴儿,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娘家了,还惦记让奴才们替你干活?尽孝一事不该是你分内的,怎么还甩给别人了?”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时袭人来老太太房里来拿玫瑰露,老太太便说道:“你们瞧瞧这个丫头,不是我老婆子自夸,打我手底下教出来的,个个都是好的。

这一个原先服侍我的时候还小,却也是乖巧懂事得很,后来云儿那里缺人,我便把她送过去服侍了云儿两年,史家上下没有一个不竖大拇哥的。

如今给了一个魔王宝玉,宝玉身边大小事情有她调停着,没出过半点差错。你们家不要我的丫鬟,可是吃了大亏了!”

袭人不知为何,只过来取个东西而已竟得了老太太如此夸奖,心中自然得意,却还是低眉顺眼地不好意思起来。

贾敏又再仔细打量了袭人几眼,也觉得她甚为稳妥,笑道:“我也不要母亲身边的丫鬟,可这亏我也不吃。明儿等我的房子修好家去了,只把母亲接过去,专管给我调理小丫头子,保管不出一年,满屋子都是袭人这样的好丫头。”

“猴儿!刚说你偷懒还倒罢了,如今竟给你娘派起活儿来了。”

众人正笑着,忽听见丫头传话:“大太太和琏二奶奶来了。”

丫鬟打帘子,张令萱带着乌林珠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笑着让起。

“琏儿媳妇,跟你婆婆接手管家之事可如何了?”

乌林珠笑着起身行礼:“太太尽心尽责,把什么都教给我了,只是我到底年轻,还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需要跟着太太好好学习。”

张令萱笑道:“还是这个丫头嘴巴甜,她呀,这是过谦了。我这儿媳妇聪明得很,学什么都快,更难得的是行事有经纬又公私分明。我看呀,这阵子带她熟悉了府中事物之后我就可以享享清福了。”

贾敏笑道:“母亲还说我偷懒,我看大嫂子比我更会偷懒,才娶了儿媳妇就想着享清福了呢。”

其实,乌林珠的确聪明伶俐,在接手管家的第一天就看出了荣国府财政的大问题,张令萱拉着她的手说道:“孩子,这府里的花销向来很大,入不敷出是常有的事情,这份中馈在我手中的这些年只不过是保本罢了,日后这日子若是这样平淡地过着兴许能够维持现状,若是出个一两件花银子的大事,只怕就要……”

乌林珠眉头锁紧:“堂堂荣国府,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张令萱冷笑道:“这府里素来如此,以后你就知道了。好孩子,无论你今后如何管家,只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把你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贴补公账,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记住了吗?”

乌林珠思绪万千,贾母叫了她几遍她才回过神来,笑道:“老太太刚才说什么?”

“这孩子,可是装傻,我问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重孙子!”

“老太太……”

张令萱见自己儿媳妇害羞了,忙道:“老太太也真是的,这才成亲多久就急的这么样?您这身子骨如此康健,重孙子成家都可以见得的,可别太逼着孩子了吧。”

乌林珠感激地看了婆婆一眼,还未说什么话,就听见贾敏身边的丫鬟打帘子进来报喜:“太太快家去看看,老爷大好了呢!”

贾敏心中疑惑,不是说要装病好一阵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大好了?

虽如此,贾敏面上还是一副无比激动的样子,牵起黛玉就回跑。贾母等人也带着丫鬟前往贾敏的院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薄情郎林如海

贾敏一脸担忧地来到林如海床前:“老爷,你觉得怎么样?”

林如海面色略显苍白,但贾敏一眼就看出那是因为涂了铅粉的缘故。

“今天觉得好很多了,头不眩了,也有力气说话,虽还不能下床,倒是想吃些东西。”

贾母闻言吩咐道:“来啊,去把林姑爷平日爱吃的东西都准备些来,多多的预备,那开胃的汤饮也备一些来。”

贾母身边的丫鬟领命去了,贾敏笑道:“刚恢复的人哪里能吃下那么多的东西?”

贾母不以为然:“那也要多多的预备,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可不得要好好保养?姑爷,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说,老婆子我亲自来负责,不出三个月保管把你养得白胖白胖的!”

林如海笑道:“既如此,如海就谢过岳母大人了。”

林如海伤势见好,贾府上下皆是一片欢欣鼓舞,但众人惦着林如海重伤初愈,也不过略坐一坐就各自回去了,留下时间让他好好休息。

贾敏送走众人,忙道:“怎么回事?你这样突然好转难道不怕江南那边……”

林如海叹道:“我也想继续装病下去,的确是能省去很多麻烦。但是皇上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我去做,我得抓紧时间好起来去补皇上身边的一个实缺。

不过你放心吧,这一次的官职是在京城,江南那里是不用去的了。

更何况,皇上此次不仅没有责怪甄贵妃的意思,还把八阿哥送给他做了养子,为此送了许多奇珍异宝不说,皇上还连续在甄贵妃的寝宫歇息了大半个月。

要知道,甄贵妃如今已经年近五十,后宫中的女人这么大年纪还能得到皇上的留宿实属罕见。如今甄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简直如日中天。

还有一节,我手里到底掌握了些什么,甄家那里终究不知道,皇上一连串的赏赐和恩宠不断,甄家也不似一月前那样对我颇多忌惮,只道我根本没摸到甄家的底细,并没有什么可上报的呢!如此,我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只是听说江南一带以甄家为首的那几户人家,自以为皇上颇多偏袒容忍,行事更加肆无忌惮,看样子,皇上此举也该是别有深意呢。”

林如海说了这么多的话,贾敏听来字字心惊:“你是说,皇上如今的举动都是故意的?”

林如海点头:“很有可能!”

“那……老爷日后的官职如何?可还会似如今这般危险么?”

“这个……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虽说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相互牵绊,却是没有人敢轻易出手行凶的。毕竟九门提督衙门不是设来好看的。”

贾敏听到如今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既如此,那我就放心多了。咱们家的宅子只怕年底就能完工,我想等过了年咱们找一个好日子就搬回家去住吧。这里虽说是我的娘家,但是终究不如咱们自己的家住起来舒服呢……”

住在这里的一段时间贾敏发现荣国府已经不是自己小时候印象中的样子了。那时候父亲建在,府里上下井井有条,规规矩矩,而如今……

贾敏只觉得让林如海和林黛玉住在这样的荣国府是有愧于他们,自己也因风气不佳的娘家暗暗觉得丢脸,如果可能的话,她现在就想回自己的家了。

林如海和她夫妻多年,自然知道她在介意什么,而他心中也有事情觉得愧对于她。

此次回南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后院彻查了一番。纵然如林如海这样纵横官场多年的人,面对事情结果的时候也不禁咂舌,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他后院的姬妾里许多都对贾敏下过毒手,贾敏不仅仅是常用的滋补药丸被人动了手脚,就连平日里的饮食也常被换成相克之食。

如此三五下里夹攻才使得贾敏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倒是表面上看不出一分一毫来。

林如海夫妻两个都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都笃信人性本善的那一套,那几房姬妾平日里也都恭敬有礼,所以他们二人几乎没有在意过后宅的阴暗面。

姬妾们不只针对贾敏,几个人之间也相互残害。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怀上林如海的孩子,只不过那些可怜的胎儿还未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已经死在了大人们的明枪暗箭之下。

林如海且怒且悲,亲自下令处死了那名懂得药理的姨娘,又把其他几个妾室和通房通通打发了出去,发卖的发卖,配人的配人。只说自己进京为官,不便带着她们。

这些女人们跟着林如海过着官儿太太的日子,哪一个都不愿意离开。她们虽然做了不少的亏心事,但是一个个打量着林如海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如今也不可能突然彻查,只不过是薄情狠心,不想要她们罢了。

而林如海却任凭一院子女人哀嚎哭诉,半点没有心软,仍旧一个不留地打发出了府。

以至于过了很多年后,扬州当地知道此事之人提起林如海还连连称其性子凉薄,薄情寡义。当然这都是后话。

贾敏知道林如海此举的时候不过是愣了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喜悦。没有一个女子是心甘情愿与他人分享自己是夫君的,就算是自小德行兼备的贾敏也不例外,就算他们家没有半个妾室通房她会被世人说善妒也无妨。

而此时林如海看着贾敏心情略显低落,笑道:“无论谁家也比不上自己家好,这是自然的。赶明儿我可以出府时便去咱们家宅子里看看,缺什么赶着添置了,好早日搬回去。”

贾敏抬头开心笑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就在林如海的身体“飞速恢复”的这段时间里,四阿哥胤禛翘首盼望的贵客悄然抵京。

这一天,胤禛带着张廷玉和薛益父子一道,在天香楼设宴款待此人。

此人一见到胤禛便下跪行礼,被胤禛一把馋起:“沈贤弟,快快请起!”

第一百六十四章 福盈酒楼

这一位“沈贤弟”约摸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披月白狐裘大氅,里面是一身月白公子袍,腰间别着美玉丝绦,眉如新月,目若朗星,脸上轮廓分明,着实以为翩翩公子。

只见他向众人文雅一笑,也没跟胤禛过多客套,大喇喇地就落了座,还不忘问道:“这几位是……”

胤禛便说道:“这一位是翰林院检讨张廷玉大人,这是通政司薛大人和他的两位公子,前日给你看的那份简章便是薛大人与众商家商议而来的。”

“哦?在下沈巍,给各位大人见礼。四爷说除了简章之外还有更加具体的经营方案,不知道可否让我一观。”

胤禛笑道:“这是自然。”

当沈巍拿到经营计划仔细研读几遍之后,大惊失色:“这是谁出的主意?”

胤禛笑道:“我刚看到这份计划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反应。这一份东西算得上是集京城商贾生意经之大成了,你觉得如何?可能赚银子?”

“能啊,太能了啊!”沈巍长叹一口气,“老沈家若是早年间能拿出这样一份经营计划来,何愁沈家不起复?”

薛益道:“沈家?明朝富商沈万三是……”

沈巍道:“惭愧,惭愧,正是先祖。”

凡是经商的人,遇到姓范的人和姓沈的人都毕恭毕敬的,范蠡和沈万三两个算是商人的典范和学习的榜样了。

薛益听见沈巍是沈万三的后人,带着薛蟠和薛虹站起身来板板正正地作了个揖,才坐下继续谈笑。

薛益道:“见沈兄言谈豁达,似不像普通的商人,不知沈兄现居何地?”

沈巍笑道:“行走江湖,四海为家。”

这个回答倒是令薛益十分意外,胤禛笑道:“沈贤弟一身的好武艺,倒不是商人,却是个侠客。”

再观此人,果然见他言行举止一派江湖之气,不似书生酸腐执拗,也不似武夫鲁莽粗豪,却是深得薛家父子三人的青眼,又都是商人出身,不多时就找到了共同话题,相谈甚欢起来。

而在之后几天的相处中薛益更加发现沈巍其人是个极潇洒的人品,对于经也有门道和手段,尤其是在看过了装修到一半的店铺时,沈巍自己也提出了许多有建设性的意见。

话语相通的人在沟通交流上就会感到十分舒适,沈巍的精明强干让薛家父子又一种找到了知音似的畅快不已。

对外,沈巍是这间酒楼的大掌柜的,而薛家是沈巍的至交好友,于这间酒楼的运营及管理上皆不遗余力地帮忙。

薛虹更是在西式菜单上和西式装饰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他跟着沈巍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位如意馆的画师乔治先生,听说京城有了这样一家酒楼愿意贩售西式餐点,还抱有非常怀疑的态度,同沈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在得到沈巍的肯定之后,十分高兴地抱着铺盖卷儿住到了酒楼里。

白天从宫里退班回来就窝在厨房把自己会的所有西式的菜肴,类似牛排、蛋糕、三明治、沙拉、焗饭都教给了酒店的厨师。

为此,在教授了所有菜肴之后,乔治献出的那些从万里之外的家乡带来的奶酪也快要用完了,他最近正在努力研制新鲜乳酪,不仅为了新酒楼的运营,也为了慰藉自己的思乡之情。

而薛家这边负责的是新员工的培训,对于这件事情,薛虹是把它叫给了薛家商队的大管家薛平。

薛平多年来都在负责薛家商队的人员调度,虽然薛虹跟他说的培训方法闻所未闻,但好在薛平的接受能力十分强。

赶在腊月店铺装修好的前半个月,门童、马夫、账房、中西餐大厨、负责自助餐区域的服务员、住宿区的服务员和各个区域的清洁工都已经全部到位。而各样菜肴的前期准备也尽皆其备。

腊月二十二这一天,四阿哥胤禛名下的这间酒楼迎来了开张之日。

薛虹起了个大早,跟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坐马车赶到酒楼门前,沈巍早已盛装迎接,把他们带到了二楼的雅间,自雅间往下看,正好能看到酒楼的大门口。

半晌的功夫,酒楼门前车水马龙,此前因酒楼员工每天都在此派发开业红包和优惠券,今日是开业当天,对新酒楼抱有满满好奇的人差点挤破了酒楼的门口。

也不知是谁给算的时辰,沈巍身边的随从大喊一声:“吉时已到,迎供桌。”

此话一出,鼓乐声声,鞭炮齐鸣,两只绚烂的彩狮追着一只绣球欢腾而出,员工们手里握着一个个红包,里面有西点的免费体验券。

鞭炮声停后,两只彩狮相叠,一口“咬”下酒楼牌匾上的红绸,福盈酒楼四个龙飞凤舞的金字引入眼帘。

“好!好!”

这样的开业庆典热闹非凡,走过路过之人皆津津乐道。

沈巍笑容满面地扬声:“众位,福盈酒楼今日开张,开业大酬宾,食宿免费、西点半价,拿到西点体验劵的用户还可以免费领取一份糕点哦!”

其实门口这些路过的客人有一大半都没听懂沈巍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免费”两个字还是能听懂的。那就进去呗。

这一进去,众人皆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菜怎么生的就端上来了?”

“哎哎,你们快来看啊,这个桌子的中间怎么还有烤炉?”

“原来这就是西点?哇~好甜好香,好好吃啊!”

“什么味道?好香,这种食物我还没有吃过呢!”

……

进来为了吃饭的客人已经被新奇的餐厅和新颖的就餐形式刷新了认知上限,楼上那些住店的客人继此之后又发出了新一轮的感叹。

“哇~这壁画好漂亮,恍如身临其境一般。”

“这是什么风格?外国人都住这样的房子吗?”

“这家具……金丝楠木……我的天,这要不是免费,得花多少银子住一晚啊?”

“要我说,花多少银子都值啊,这样的房子我这辈子都没住过呢!”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四爷的回馈

福盈酒楼开业的第一天可以说是盛况空前,一楼大厅里吃自助的也好,吃西餐西点的也好,吃火锅的也好,吃烧烤的也好,点菜的也好,所有的客人都在设计独特的餐厅里享受着一场慰藉味蕾和灵魂的饕餮盛宴。

这里的食物之所以如此吸引人的眼球,是因为薛虹在乘人不备的时候在食材里加入了空间出品的蔬菜、水果,令大部分的素菜和果盘都具有了令人一时难忘的独特风味。

而二楼客房里的客人除了可以欣赏独一无二的房间设计,享一刻宁静温馨之外,还能享受最优质的客房服务和楼下餐厅里独特的美食。

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有很多客人主动要求留宿,尽管房费是普通客栈的十倍,这里还是入住率爆满。有些手慢没有抢到房的客人也拿到了入住优先券或一份精致的餐厅美食。

看着如此红火的生意,沈巍的心里涌起了久违的豪情壮志。他心中对于经商的热情和期望似乎被这一天火爆的场面瞬间点燃。他想,就算是给四爷当抢手也好,能有幸经营着这样一家酒楼,多多少少也不算辱了沈氏宗祠的名声,他也再不用因为愧对祖宗而选择漂泊江湖做那无根浮萍了。

经营持续到了后半夜,也亏得新雇来的账房是个熟练手,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个底儿掉,好不容易把开业头一天的营业额算了出来。

“沈……沈爷……咱们今天的纯利润是……”

“是多少?我看看……呃!我没看错吧?”

“没……没……没看错,是这个数。”

沈巍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喜道:“我的个娘哎,才一天就赚了一千多两银子,这以后天长日久地得赚多少去?”

薛府。

薛益这段时间很忙。新一轮的内帑任务又发布了,各家皇商都使出浑身解数去接那些自己家最擅长做、来钱最快的任务。

这也是薛益与张家交好之后第一次接内帑。

此前,薛家为了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朝中又没有什么用的上的关系,总是从内务府的大太监们手里买消息。

那些太监哪里有个餍足的?每一次都狮子大开口,给出的消息还不是全部都准确的。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有没特殊背景的皇商都在做这件事情。

而这一次,那些太监们迟迟等薛家的“孝敬”不来,还以为他家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是发了什么横财,否则怎么会对皇商的本分这么不上心?做什么生意能比跟皇上家做生意更赚钱呢?

有几个从前靠吃薛家银钱的大太监总管耐不住性子,派小太监往薛府去打听消息也被薛家三眼两语打发出来了。

小太监在薛家受了委屈,回去诉苦,那大太监就开始使坏,联合所有往外卖消息的太监,专门不给薛家放消息,就算说也要说假的。

而这群坏透了的太监们等来的不是薛家的“求教”,而是薛家已然接到了建材、药材、皮货三样大头的任务。

他们这才知道,薛家这是搭上了硬关系了,得~甭想馊主意害人家了,想了也害不着人家分毫。

而薛益和两个儿子都乐得合不拢嘴。从前他们想要领取一个两个任务,前期打点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而这一次只因为四阿哥承薛家赠店铺之情,只同户部递了一句话,薛家的资格审查材料就被排在了前头。

正好薛家还有从吴书宣手里购得的一大批建材在手,接了那些任务之后不过就是需要一些运输之费,又快又好,这些任务不给薛家还要给谁?

而薛益又接到了康熙爷的御命,叫他去热河行宫领宫宴会。

“父亲,皇上怎么会请咱们一介皇商去领宫宴?”

薛益笑道:“太子殿下请的。”

薛虹大惊:“太子?”

薛家不是亲善张家和四阿哥吗?怎么又是太子了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若真的跟太子扯上关系,那薛家是不是也要……

“太子和四阿哥的关系一向很好,如今咱们家给四阿哥做事,四阿哥这是想着办法给咱们家找体面呢。太子跟着皇上驻跸热河,是四阿哥提及皇商薛家如今拿了建材内帑的大头,连续好几次漂亮地完成了任务,皇上这才说了一句让咱们家去热河领宴。”

薛虹只觉得背后出了一层的白毛汗,还好还好,问题不大。

虽然是恨透了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但皇帝说的话谁敢不听?领宴是在大年三十儿,薛家上下赶腊月二十日就到了热河。

凭薛家的官职轻易是见不到皇上的,但是薛益仍是带了薛蟠和薛虹去见了太子。

太子胤礽见了薛益表情淡淡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问道:“那荣宁二府是你们家的姻亲?”

薛益道:“回太子的话,荣国府贾政的夫人正是我的妻姐。”

“哦,那宁国府的事情你了解地多吗?”

薛益不明所以,而一旁的薛虹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心说秦可卿的身世指定和太子有关,否则堂堂大清国的太子怎么会去关心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宁国府?

“微臣不知。”

薛益说得是实话,如今就连荣国府薛家都不怎么愿意亲近,更别说宁国府了。

太子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挥了挥手就让薛家父子三人退下了。

回去的路上薛蟠疑惑道:“太子怎么好好的就问到姨妈他们家的事情了?是姨妈家有人得罪了他吗?”

这话若是说别人家见到还有限,可说得若是荣宁二府……

“薛大人,我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父子三人正在聊天,石子路旁的假山石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薛虹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倒也不能怪薛虹最近胆子太小,以他空间功法一级的人竟然半点察觉不出他的气息,就说明这个人的武功造诣已经很高了。

如果这是有心之人派来对薛家父子三人不利的,那么以薛虹现在的功力,只怕今日三人只有任人鱼肉的份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厌胜之术

薛益和薛蟠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转惊为喜,薛益忙拉着两个儿子下跪行礼,却被那人一把拉住。

“薛大人不必多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的营帐再说吧。”

薛益点头应是,也不多话,只跟着那人走。

薛虹不明所以,落后一步拉住了薛蟠的衣角问道:“哥哥,这人是谁啊?”

薛蟠笑了笑:“这位爷从来都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你年纪小一些,自然不认识。最近的几年,这位爷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陪着皇上出巡在外,就连我也是早年间陪父亲巡查店铺偶然见过一面的。呵,你这个表情是猜到了?没错,这是十三爷。”

十三爷?爱新觉罗·胤祥吗?他就是那个传说中康熙帝到哪带着的最受宠的是三皇子?他就是胤禛最珍惜的手足,唯一一个可以不用避讳皇帝的名号,从允祥重新改名为胤祥,被生性多疑的胤禛委以重任,那么多兄弟里面唯一得了个好死的和硕怡亲王?

他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武功高一点,长得好看一点,头脑聪明一点,政绩卓越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进了营帐,胤祥说道:

“薛大人的这位小公子一直盯着我的后背看,我这背都要让他看穿了,怎么,我身后有什么东西不成?”

薛虹心中一凛,他不是一只都没回头吗?怎么会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看他?

但看胤祥的表情满满笑意,一点儿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倒是薛虹老脸红了一红。

胤祥接着说道:“四哥的来信我都已经收到了,其实这一次特别叫你们来一是为了领宴造势,二是有一件机密大事要你们回京告诉四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康熙爷的女人太多了的缘故,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原本只是满洲镶黄旗的包衣宫女,即使为康熙爷生下了一子二女,却仍然没有册封。直到八年前章佳氏因病逝世才得到了敏妃的谥号。

而正是因为十三爷的生母出身卑微,在他小时候才曾经养在四阿哥胤禛的生母德妃娘娘身边。

德妃娘娘对于胤禛这个早年间被送出去给别人养的儿子根本就不亲近,反而十分疼爱幼子十四阿哥胤禵,同样不被德妃待见的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同病相怜,年幼之时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如今两个小皇子都长大了,十三阿哥为了四阿哥的事业身先士卒,四阿哥也对十三阿哥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信任,但凡有些机密大事都会交代十三阿哥去做。

虽然已经到了十三阿哥的营帐,但是隔墙有耳,许多机密大事不宜口口相传。薛益父子三人接过十三阿哥的信细细看了几遍,待记住了信的内容,十三阿哥就把信给烧了。

“都记住了吗?如果记住了的话回京城的时候就好好告诉四哥。”

说完这些话,十三阿哥神色疲惫地跌坐在圈椅上。

薛虹劝道:“十三爷,心中情义太重的人可做不了四爷的先遣军啊。”

薛益和薛蟠又一次让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臭小子噎了一回,胤祥深深看了薛虹一眼,说出来的话也噎了薛益薛蟠父子俩一回。

十三爷说:“好,我知道了。”

热河行宫的春节晚宴也是十分盛大的,只不过薛家坐的那个位置根本连康熙爷的脸都看不清楚,他们只是在别人喝酒的时候喝酒,别人吃饭的时候吃饭,别人离席的时候离席,这一场宴领得薛蟠直说不痛快。

好在,他们心里都知道领宴不领宴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三爷交代的事情。

快马回京之后薛益没敢耽搁,直接就联系了胤禛。

“你说什么?大哥竟然对太子爷施蛊?”

薛益叹道:“十三爷信上说大阿哥时常抱怨皇上偏心,只疼宠太子而对他这个一身军功的长子视而不见,所以背地里经常咒骂太子,恨不得他去死呢。

大阿哥如此时日长了,他手下就有那个不开眼的向大阿哥进言,实施厌胜之术,偏大阿哥还就采纳了这个建议,如今用以施咒的桃木小人就在大阿哥贴身放着。”

好一会儿的工夫胤禛都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也是盯着至尊之位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去伤害太子。

倒不是他不够狠心,而是他不屑去做。胤禛相信想要太子下台的方法有很多,无论哪一种只要经过精密的计划和滴水不漏地配合就一定能够奏效,何须用这种玄之又玄的方法?

“这件事情查明白了吗?”

薛益道:“十三爷说千真万确,大阿哥身边的人都知道他随身带着那桃人呢。”

“大阿哥可曾带进宫去?”

“这个……十三爷没说。”

胤禛开始苦恼了,胤祥告诉他这是一件可堪利用的事情,如果计划地好了说不定能够一举铲除大阿哥的势力。

但是胤禛却觉得不能操之过急,因为大阿哥如今的势力已经不如半年前了。

说起来还是要归咎于八阿哥胤禩认了甄贵妃为养母这件事情。

大阿哥是惠妃娘娘的儿子,与从小养在惠妃身边的八阿哥胤禩手足之情最深,本来大阿哥有一身的军功,八阿哥又长袖善舞、钻于交际,这两个强强联手势力不容小觑。

只可惜这两兄弟从前就相互猜忌,兄友弟恭不过就是表面上的那些掩饰,其实背地里还是暗中拆台,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

直到八阿哥做了甄贵妃的养子,大阿哥与八阿哥之间的联盟仿佛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再也不复从前。

这厌胜之术太过阴狠,胤禛十分不齿,他也相信自己可以通过别的方法将大阿哥和八阿哥分而治之,所以这件事情在他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被搁置了。

只是,也许是大阿哥胤禔行厌胜之术的时候太不小心,知道此事的人太多,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但那是后话,如今还说不到此一节。

第一百六十七章 建材赚钱

且说薛家回京以后除了见了胤禛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做别的事情,只是一心开始着手准备内帑任务需要的商品。

早春三月,虽然天气还是有些寒冷,但运河之水已经渐渐解冻,薛家的货船一趟一趟地往来于运河之上,将存放在吴家货场的建材尽数运回京城。

这一次朝廷对于建材的需求量其实是很大的,木材和石材除了交给薛家去办,也分散给了其他皇商之家一部分,薛益又得到一条内部消息称,无关内帑任务规定的数量,只要手里有好的合用的建材,朝廷都会要。

薛益听了十分高兴,便打算一股脑地把买下的建材都送到京城,甚至还通知了白山鹰,要他尽其所能地多多运送好木头来京。

其中留下一部分精品给自己家的四个孩子预备着,将来儿子娶亲的聘礼,闺女出嫁的嫁妆里都有用的上这些东西的地方。

这件事情薛家打从出了正月就开始办,一直忙到五月间。薛益负责往南边跑,薛蟠还是跟着薛平,帮着白山鹰从山里运送木材、皮货、药材。

等所有的运输工作完成了之后,薛益在福盈酒楼款待了来京做客的吴书宣和白山鹰。

这一南一北的两位客人在席上展现出了两种不同的风格。

吴书宣虽是个江南人士,却素来是个性格豪爽的人,他不似白山鹰那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却也是个斯文的酒鬼,跟白山鹰两个正好凑成了一对酒友。

白山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吴书宣:“我说吴老爷子,你就竟是怎么想的?竟能把那么多的上等建材以那么便宜的价格卖给老薛?不亏吗?”

吴书宣笑道:“我吴家早年做的是货场生意,像木材石料这样笨重的货品总是积压很多,又加上运输的费用尤其高,出售这类大家伙就成了难题。薛家的商队是有很强的长途运输能力的,水路也好、陆路也罢,对于薛家来说不废什么力气,能一下子处理掉那么多的存货已经算是帮我的忙了,何必在乎盈亏?”

“哦,原来是这样……”

对于薛家商队的运输能力,白山鹰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东北的条件那么恶劣,竟是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重的任务,那么多货物不过才运了五趟,且每一趟赚来的银两都不在少数,白山鹰心中十分庆幸当初能与薛家缔结合作关系,他的绺子如今不出去抢夺钱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薛家这一次确实是在内帑上狠赚了一笔银子,但是做皇商的从来都没有把货物全都卖完的道理。新进的建材、皮及药材卖给朝廷十之六七,也已经大大超出了内帑任务规定之数三、四倍之多,剩下的留作库存,以图日后之用。

而且薛家的进货价格远远低于别家,所以这一次薛家着实发了一大笔横财。不仅赚回了在吴家买建材投入的所有银钱,还在此基础上翻了好几倍。

这么说吧,从薛家皇商的名号传到薛益手里那天起,薛家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富过。

本来薛益还在因自己家不能经营福盈酒楼而无比肉痛,如今见到这一笔进账,之前那惋惜不尽的心是一点也没有了。

薛益拿出了两张一万两的金票,一张给了吴书宣,另一张给了白山鹰。

吴书宣看了看,笑道:“文衍啊,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你还欠我什么货款啊?”

薛益笑道:“我薛家可从来不做吃独食的事情。虽然吴老爷说了很多让货给我的理由,但是我薛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那是有意帮扶我的意思。是老二的面子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如今赚了钱,没道理不分给你一份……”

薛益的话还未说完,白山鹰便道:“你要给吴老爷银子这个是很合理的,人家毕竟便宜了你那么大一批货,可是你给我这些钱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白山鹰虽然是土匪,但是这不明不白的银子我可从来不收啊。你……你最好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这么多的钱我都拿不到手,今天晚上说不定会忍不住偷了你家的藏宝库!”

白山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财,说实话他早就眼红了。虽然薛益每一次结给他的钱都很丰厚,但是他白山鹰在东北地界上家大业大,有那么多人等着他来养,钱哪里会嫌多?

薛益笑道:“白爷这是什么话?我功能拿出来银两给你,自然是加油明目的。东北的那个地界有多乱白爷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若不是白爷,我薛家哪里还能在东北地面上这么顺利地做生意?再说……”

“不对不对,这一码归一码。白爷我愿意跟薛家做生意是因为你当初救了我妻儿的性命,而且和你们家做生意真的赚到钱了我才愿意一直这么下去的,这不能成为收这么大一笔钱的理由。”

薛虹在一旁笑道:“白爷你可别急啊,我父亲还没说完呢!”

可不是,刚才薛益只说了一半白山鹰就炸了毛,想一想还真是自己不淡定了,白山鹰红了红脸,又看了看那一万两金票,嗔道:“你们这些南蛮子啊,真是麻烦,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了?”

“我是要说的。我想,白爷也是赚了不少银子的,最近一段时间相信也是尽够花销的,我想……把我的长子交给白爷几年历练历练,这一万两金子就算是他的学费,白爷看还使得不使得?”

“什么?”

听见这件事情,最不淡定的就要数当事人薛蟠了,父亲要他跟着土匪历练?练什么啊?杀人越货?

白山鹰也是一愣,问道:“薛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大少爷来绺子里办货的时候我都十分小心,不让手底下的人跟他走得太近。嗨,土匪的习气那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我都怕您家的少爷跟着我们学坏了,可你现在还说要把大少爷交给我,这……”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薛蟠进土匪窝

“所以我要给白爷一万两金作为学费,也算是担保吧。我要他跟着你,就算沾染上土匪的习气也无所谓,我只要他跟着你学些真正能自保的功夫,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善恶美丑。我知道你是个土匪,但是土匪也有好坏,所以才要把儿子交给你。”

“父亲,我……”

这个决定是薛益和薛王氏商量了好久才定下的。他们知道把薛蟠一个人送到那么远的东北的确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万一白山鹰那帮土匪不拿薛蟠当一回事,万一薛蟠在哪里生活得不舒心,万一白山鹰根本就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教授薛蟠任何东西,有或者白山鹰直接把薛蟠拐走当做自己的儿子……

未知的因素太多太多,但是薛益也知道自从第一次带着薛蟠出门见过了白山鹰之后,薛蟠就一直对白山鹰的土匪生活十分向往。

倒不是羡慕土匪这个职业,而是喜欢白山鹰生活的自由。且白山鹰其人本来就有点义薄云天的意思,薛蟠若是真能跟在他身边学些东西,长些见识,对薛蟠来说也是一种成长。

白山鹰沉吟了一阵,心说这一万两黄金确实是十分诱人,可这钱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这样吧,这一万两黄金我先不要,让大少爷跟着我跑几个绺子去看看,我的那套功夫也很适合大少爷这样体格的小子去学,也让他去看看穷苦人是怎么过的,什么样的方法才能真的去帮助穷苦之人。我只负责帮大少爷解答这两个最好奇的问题,其他的大少爷能悟出来多少都要靠他自己了。

我白山鹰是个土匪,也不是给人看孩子的保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懒得带在身边,最多一年的时间我就会把大少爷亲自送回薛家,到时候这钱是给还是不给,或给给少都凭薛老爷做主,我没有一个不字的。你看这样行吗?”

薛益本来也就是让薛蟠去体验生活的意思,听见白山鹰这样说自然很配合地点头。

而薛蟠此时已经高兴地不成样子,只抓得薛虹肩膀一阵剧痛:“虹儿你听到了吗?我可以去东北了,我可以去东北了……”

薛益后面的一句话就像是又给薛蟠打了一针鸡血,听完此话之后薛蟠也不管什么请客不请客了,直接就打马回府准备离京了。

薛益说:“我让黑子给你当随从,你们两个一块去。”

见薛蟠风一样跑走了,薛虹不乐意了:“父亲,你给大哥哥安排这么好玩的事情,那我呢?”

薛益笑道:“你?你还得在国子监上学,怎么能四处乱跑呢?”

薛虹不以为然:“那怎么行呢?先生说我年纪还小,考秀才也就罢了,考举人还差着很大的火候呢。再说,读书也不是读死书,不出去见识见识怎么能行呢?”

吴书宣见了笑道:“文衍啊,我说你这一碗水可要端平了,允了大儿子离家历练,这二儿子也要有所安排才行,如若不然他是要记恨你的?”

“记恨?敢!都是我素日惯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皮,像是野猴子一样,没一日肯安生的。蟠儿这小子最近倒是听话了不少,一天天安安生生的也没怎么给我惹麻烦,倒是虹儿,这张嘴太容易给我惹祸了!”

“父亲!我哪有?”

倒不是薛虹真的心野,他是着急啊,空间进阶丹需要的药材到现在只有一味,他天天都被圈在家里,哪里能有机会出去找药?

不过另一方面薛虹自己也在矛盾。如今是已经到了康熙四十七年,这一年大清朝发生了很多大事,薛虹是真不想离开京城,怕错过一台又一台的好戏。

薛虹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一切的好戏已经悄然上演,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此时的热河行宫里正在摆戏台呢。

“老十三,你!”

康熙爷在自己的寝宫里接见十三阿哥胤祥,但是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康熙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太监们都吓得不敢进门。

“你说咱们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啊?屋子里好些东西都砸碎了,咱们进去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再说了,你有几个脑袋敢进去?就不怕皇上一个心气儿不顺把你给砍了?”

太监们噤若寒蝉,殿内十三阿哥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老十三啊老十三,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皇阿玛的一番苦心呢?”

“皇阿玛的苦心就是要把儿子绑在那孤寂无边的至尊之位?太子尚在,皇阿玛是要儿子大逆不道吗?”

“胤祥!”

“皇阿玛,胤祥此生不会做违背纲常之事,我这一生也从未觊觎过皇位,求皇阿玛不要逼我。”

“逼你?胤祥,你是朕所有儿子里面最重视兄弟情义的,朕有那么多的儿子,只有把这江山交给你才能放心地闭眼,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皇阿玛,胤祥,不愿。”

康熙爷自己也知道,太子胤礽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已经越来越离经叛道了。似乎是嫌自己这位皇阿玛活的日子太久了,阻碍了他的登基之路,贪赃枉法之事不知做了多少。

他想了好几次要换掉这个越来越不像话的国本,但是一想到年纪轻轻就撒手而去的原配皇后,才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忍再忍。

只是最近几年康熙爷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才认真思考另立国本之事。

而他选来选去选到的这个十三阿哥,竟是如此抗拒这张龙椅。

胤祥执意不愿的样子像极了他的母亲,康熙爷又是重重一叹:“你怎么和你的母亲一样,这么喜欢违拗朕的意思?偏偏朕就无法狠起心来责怪你的母亲,责怪你……”

“皇阿玛,那是因为我和我母亲都是热爱自由的人,这皇宫晶雕玉琢,却是世间最华贵的囚牢。”

康熙爷一愣,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的怒火:“大胆胤祥!你可知你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朕摘了你的脑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抠门老爹

胤祥的脸同一张明丽活泼的脸孔慢慢重叠,一样的话语、一样的声调,更加一样的是那份把自由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心。

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更是一个千秋帝王,他竟然战胜不了自由这两个字!呵,他不怪他们,因为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这两个字也是他苦求一生而不得的企盼。

康熙爷苦涩一叹,心知没有办法扭转儿子的想法,走过去扶起了胤祥:“起来吧。朕今后不再提这件事了。”

胤祥心中也是一痛,他的父亲是天下至尊,他有那么多的儿子,却唯独最疼爱自己,可他偏偏没法说服自己去做父皇心目中“最适合当皇帝的儿子”。

“皇阿玛,对不起。”

康熙摇了摇头:“你退下吧。”

胤祥思绪万千地回了自己的营帐,反复地思考皇阿玛的话。

皇阿玛必然是已经动了另立储君的想法,不然不会跟自己说那些话。太子爷最近一段时间除了更加浮躁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不妥,难道是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还是父亲对太子的容忍度终于到了极限,连对孝诚仁皇后的哀思也救不了胤礽了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对四哥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甚至对天下百姓来说也诚然是个好消息。君王怎么能是胤礽那样骄奢阴险的小人?

京城,薛家。

白山鹰已经决定启程,要带着薛蟠北上,这一天正是出发之日,薛王氏给薛蟠打点了好几大车的日用之物都被白山鹰给否决了:“孩子跟着我是学本事的,又不是享福去的,很是用不上这些东西。请嫂夫人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了大少爷,等赶明儿送他回来的时候,保管身子骨结结实实的。”

看着好几大车的东西,薛王氏的脸上也有些热辣辣的。她心里也是知道要薛蟠好好出去历练,可就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知不觉就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

白山鹰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好咬咬牙道:“那一切都要拜托白爷了。我这个孩子就是被我宠坏了,我不盼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他能成人就比什么都强。”

这话倒是让白山鹰有些意外。像薛蟠这样出身的公子哥儿,哪一个不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家里的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宠爱才好,个顶个养成了个废物,能像薛王氏这样狠心把儿子送给别人调教的母亲可实在是少见,也让白山鹰对这个深宅妇人产生了一丝敬意。

他点头道:“难得你们家这么信任我,我一定把孩子给你们教好,放心吧。”

就这些对话,薛蟠在旁边越听越不是个滋味,怎么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逼得父亲和母亲不得不把他送到苦寒之地改造呢?

薛蟠每一次出门都是跟着自己家商队一起走的,一路上都有人照顾得好好的,这一回却是跟着白山鹰,连去哪儿都不知道,能不让人担心吗?

宝钗来到哥哥面前,已然红了眼眶,不放心道:“哥哥你要常写家书回来,好让我们知道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就算是不方便写信,也好歹让人捎个口信回来,要不我们在家里的人会担心的。还有啊,你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在外面少喝酒,还有……”

“好了,宝钗,你这样让大哥怎么安心走呢?”薛虹失笑,宝钗这个样子倒是像生离死别似的,“大哥,你是个男子汉,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反而有些事情想要托你帮忙。”

薛蟠笑道:“虹儿有什么话就说,何必同大哥这么客气?”

薛虹也笑道:“倒不是我的事情,是叶姑娘托我求大哥给她寻一些特别的药材。”

薛虹终究是不得出门了,而空间进阶丹需要的药材也太珍惜,只好借着叶思扬的名号来求薛蟠去找。

“什么药材?”

“嗯……叶姑娘说是要什么血髓草、天雷果、天山雪莲、伴妖花、玄天果、雪岩草……”

“得,别说了,”薛虹话没说完就被白山鹰打断了,“好家伙,这叶姑娘是个什么来头,她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呢?就她说的这些个药材,哪一个都不是好寻的,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灵药,还一下子点出这么多样?比土匪还霸道些!”

薛蟠也是大笑:“可不是,我也觉得叶姑娘有些高估我的能力了。不过,既然叶姑娘这么抬举我,我就尽力而为吧。哦,对了,天山雪莲咱们家是有的,你问父亲要吧。”

“什么?”

薛虹转头看了看自家老爹,他记得自己向老爹要药材的时候他明明说没有的,怎么到他哥哥这儿就突然有了呢?

薛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什么你不是要启程上路吗?怎么还不走?白爷,你们快走吧!”

薛虹双眼望天,他父亲不是很疼自己这个年幼有为的小儿子的吗?怎么他觉得父亲这么偏心呢?他哥哥知道家里有什么,而他不知道不算,父亲都舍不得给。

谁知道白山鹰又跟着说一句:“哎哎,这就走,这就走。二少爷,我记得这回我从东北送来的药材里面也有一味天雷果,应该是让你父亲收起来了,你若是想要,还是得找你父亲要的。”

这回薛虹是真的伤心了,哀怨地看着薛益:“父亲……我是你亲生的吗?”

薛益老脸通红,直催道:“那个,白爷,时辰到了,该走就走啊,别耽误了吉时。”

白山鹰朗笑着拍马而去,薛蟠和黑子紧跟其后,薛家众人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白山鹰的队伍,薛虹才冲薛益说道:“父亲,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走,去你的书房。”

薛益向薛王氏和宝钗投去求救的目光却都被人家不着痕迹地回避了,你自己要当这个抠门的老爹,惹得儿子生气了,那你就自己收拾烂摊子去吧。

薛益也自知没理,叹着气来到自己的书房,心说那些老实人犯了错被官府传唤的时候可能就是自己现在的心情了吧?

第一百七十章 皇十八子殇

“父亲!”

薛虹这一声实在是叫得哀怨,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大方的薛益竟然对自己小气起来。

薛益叹道:“虹儿,你别怪为父,只是这些药材实在是太过名贵,有价无市,每样都是无价之宝啊。你说你自己用也就罢了,偏偏要把这些药材送给什么叶姑娘,这也实在……”

“我不是跟父亲说了吗?这些药材叶姑娘不过是拿回去研究研究,到时候会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的,怎么父亲就是不信呢?”

可不是吗?只要把这些药拿到空间的种植地上种下去,这样就会一茬一茬地长,再名贵的药材产量都不需担心,连药效都是之前的好几倍,别说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就是翻倍地送回来也是使得的,年份也是只多不少的,偏偏薛虹是没办法向薛益说实话的。

薛益又是一叹:“虹儿,父亲也知道你喜欢那个叶姑娘,可是追女孩子不是这样追的。你虽然是个男孩,可毕竟还小,咱能矜持一点吗?”

“噗——”

薛虹一口茶水全部都喷了出来。艾玛,老爹你也太奇葩了,明明是你自己小气,还偏偏说我是为了追女孩子才……哎?不对啊,他怎么觉得老爹的猜想其实挺合理的,前后逻辑都能对得上。要不要顺水推舟?呃,不行不行,要是让叶思扬知道了,还不得拆了自己的骨头啊!

“父亲你都在想些什么啊?我帮叶姑娘研究药理是因为有这个价值和必要。再好的药材放在不会制药的人手里不过就是白浪费药性,保存不当只会让药材失效,还不如让叶姑娘拿去研究研究,说不定就能研制出新的、更有效的药。叶姑娘又是咱们家的客人,她的药也不愁不会给咱们,到时候咱们手里有好药,总是有益无害的吧?我这都是为了咱们家好,怎么到了父亲嘴里就成了追求女孩子的手段了?再说了,我可不喜欢叶姑娘那样的,说炸毛就炸毛,当朋友还可以,娶回家……不不不,太可怕了!”

薛虹的话把薛益气笑了:“你小子,小小年纪的知道什么叫追求女孩子,又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娶回家好吗?”

薛虹故意挺了挺胸膛,趾高气扬道:“父亲少瞧不起人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冯紫英是有未婚妻的,珠大哥哥和琏二哥哥都已经成了亲,他们都告诉过我娶妻娶贤,要找那种知书达理又明白是非的女子回家,才能孝敬父母、和睦姊妹、教导子女,不对吗?”

“呵呵,你这孩子,年纪不大,该懂的不该懂的还就真都让你给懂了。罢,罢,你既然都说不过是拿过去研究研究,为父还能真那么小气吗?再说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不给你,难保你不会偷拿走了,那还不如我自己给你呢,省得你一个不高兴不还给我了,我还更心疼。”

薛益说笑几句就吩咐人把那天山雪莲和天雷果取了来,薛虹一见到药,笑得见牙不见眼,早就把对于父亲那点的小不满给忘记了,只笑道:“谢谢父亲,我答应您,只要叶姑娘研究完了,我一定把这药材完好无损地给您送回来!”

可不是嘛,只要留下继续种植所需要的植株,薛虹是不会留这两样药时间太长的,省得薛益肉痛。毕竟这些药在寻常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而黑市里一年能出现一次就不错的了,价格也是离谱地很。薛虹甚至还想,不管炼制进阶丹需要多少药,像天山雪莲和天雷果这种药材,他是应该多多种植的。哪怕将来薛家有个什么不测,空间里只要有这些值钱的药在,随便拿出一个来也能救薛家于水火。

薛虹拿着药自回空间种植去了,而驻跸热河的康熙爷一行却在面对十八皇子胤祄的一场急性腮腺炎时,一筹莫展。

因为没有抗生素和强力有效的消炎药,面对这种由于病毒引起的急症,本来就是十分棘手的。而胤祄这一回病得又十分厉害,本就是个体质不十分健旺的孩子,让连续的高烧折腾地极度虚弱,康熙爷心疼得不行,亲自衣不解带地陪伴着。

可怜小小的胤祄才八岁,就算康熙爷和密妃娘娘如此精心地照顾着,他还是没能战胜病魔,连续烧了七日之后,气绝于生母密妃的怀抱,康熙爷哀痛不已,密妃娘娘更是哭得数度昏厥。

胤祥守在康熙爷的卧榻旁,亲奉汤药,不住地劝慰。他自己也是已经有了二子二女的父亲了,庶长子弘昌身子骨还算好的,可那小儿子却是生来就体弱多病,能不能养得活都不知道,如今见了父亲因胤祄之死如此哀伤,胤祥只觉得感同身受,日日陪伴在左右。

康熙爷这辈子,老婆多,儿子自然也多,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失去儿子了。可是胤祄养到八岁,常常承欢于他膝下,是那么的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儿子的,到如今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胤祄唤皇阿玛的声音。

“胤祄啊,朕的好孩子……”

见自己的皇阿玛又伤心了,胤祥叹道:“皇阿玛,您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这天下都需要你,密妃娘娘也需要你,你不能倒下啊。”

康熙爷此次出门,带来大阿哥、太子、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也都是密妃娘娘生的,如今陪在密妃的身边亲侍汤药,大阿哥胤禔十四阿哥胤禵和十七阿哥胤礼不时也回来请安问候,只有太子胤礽,打从小十八夭亡之后就从未露面,他身为哥哥一点都伤心不说,还根本就不关心他皇阿玛的身体状况。

康熙爷悲痛之余一想起太子就觉得心中一凉,冷冷问道:“梁九功,你去看看,太子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

梁九功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一脸尴尬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这段日子在狩猎,听说猎得了许多稀罕之物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太子炸毛

康熙爷扫掉了桌案上的一沓奏折,怒道:“狩猎?快去给我把太子叫来!”

梁九功又转身去了,康熙爷是个很有容人之量的人,平日里也从来不轻易发火,而一旦发怒,那就不好收拾了。

胤礽进到康熙爷营帐的时候,见胤祥陪伴在侧,冷笑一声才向康熙行礼。

康熙爷道:“你弟弟夭亡了,而你却有这闲心思去狩猎?你到底长没长心?”

胤礽抬起头来直视康熙:“皇阿玛,您这是什么意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么多年来宫里夭折了多少皇子、公主?皇阿玛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再说小十八突发急病夭折,时也命也,又不是我弄死他的,何须影响心情?”

这已经不是胤礽第一次这样直视着自己的皇帝父亲,自古就有这么一句话,直视君王,便是有意刺王杀驾。估计满朝文武只有胤礽这个太子敢这样了吧?

果然,胤礽的态度激怒了康熙,康熙大喝一声:“大胆,你这个忤逆子,给我跪下!”

胤礽虽跪,却一脸的不服气,似乎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康熙爷怒道:“小十八怎么说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就这么冷血?他夭折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是个汉人女子所生的孩子罢了,养不活也没什么稀奇。倒是皇阿玛,您有必要为了这么个不起眼儿的小孩子这么与儿臣较真吗?儿臣去狩猎而已,又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怎么皇阿玛现在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吗?”

“你!胤礽,你说什么?!”

“人人都说皇阿玛你最爱的是儿臣的额娘孝诚仁皇后,可我额娘去世之后,皇阿玛却依然左一个妃嫔右一个妃嫔地娶个不停,妃嫔多了,子女就多了,养不活的皇子和公主就更多了。皇阿玛既然不想面对这样的丧子之痛,为什么非要娶那么多侧室,生那么多孩子,少娶一点,少生一点不就行了吗?”

这话说得也有点儿太……

胤祥离康熙很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他怕康熙气出个好歹,又怕胤礽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触及康熙的逆鳞,到时候闹得父子不快,谁都没有好处。

“二哥,你就别再说了,皇阿玛最近因为小十八不在了十分伤心,身子已经有所损伤,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

“哟~十三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不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用日日来皇阿玛的营帐献媚,皇阿玛已经很喜欢你了,还是你认为这份喜欢远远不够,你要超越我这位太子才心满意足?哦,对了,我一时忘记了,若真是想越过太子,那么你的心里算计的又是什么?皇阿玛的江山?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一个宫女生出来的孩子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你那个早死的娘没告诉过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吗?别以为皇阿玛有心将皇位传给你,你就有资格来对我说教。嫡庶尊卑分明,就算你真的当上了皇上,我也是你的嫡长兄,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

这已经不是胤祥第一次听见太子这样跟自己说话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太子竟然胆大到敢在皇阿玛面前就说这样的话,而皇阿玛此时的表情,只怕是要用怒不可遏来形容了。

胤礽的表现令康熙爷悚然而惊,他不过是在这次巡视蒙古诸部的时候秘密地向胤祥提过几次有意传位的事情。每一次谈话的时候康谢爷都很小心地屏退了不相干的人,胤礽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前几次肃清身边宫人的动作不够彻底,还是留下了为太子效命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他这是被自己曾最重视、最疼爱的儿子给监视起来了啊。他想干什么?难道真的等不到自己驾崩那日再继承大统了吗?

“胤礽,你好大的胆子!是真打量着朕不敢打你是吗?”

“打我?只怕皇阿玛要做的远比打我要多的多吧?打从几年前皇阿玛罢免打杀了索额图之后,便一日一日瓦解我身边的势力,无论我做什么,皇阿玛您都能找得出训斥我的借口。您若是真的看我不顺眼就早早下令把我也杀了,好送我到额娘身边体会体会什么叫做母爱,我活着横竖都要碍皇阿玛的眼,何必呢?”

“你……你……胤礽,你……你好……你给朕滚,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康熙爷就是被太子胤礽气成这样,也不过是让他滚出去,根本就没有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胤祥看了看太子离开的方向,心中悲凉,却还是不忘转回头来好好生安抚自己的父亲。皇阿玛如今已经五十五岁了,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若真是因太子而气出个什么好歹来,那么大清也就要乱了。

“皇阿玛,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快躺下休息一会儿,喝一口参汤吧。”

康熙爷铁青着脸躺在了卧榻上,双唇紧闭,再也不肯多说一句,只不过吩咐所有人都退出去,他不希望身边有人守着。

他有很多问题要想,比如,胤礽变成今天这样到底是谁之过?自己在他幼年的时候就立他为太子到底对还是不对?今后该怎样处置胤礽?若他不能做大清朝的太子,那么选谁才能稳定朝中的局势?到底该怎么选择才能保全大清世代无虞?他这一生有这么多的儿子,到底哪一个才是可堪大用的那一个?

胤祥从康熙的营帐中出来,心境一片复杂,继而也是一阵一阵地喟叹不已,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写下了一封亲笔信,利用从小与四阿哥一起豢养的海东青把这封信给送到了四阿哥胤禛的手里。

而京城中的胤禛看完这封信以后,冷笑不止。他可以说是和胤礽关系匪浅的一位皇子了,也自认为十分了解胤礽,他如今这样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这个太子已经在皇阿玛的猜忌和防备之下炸了毛了,这对胤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于其他皇子来讲却是一个机遇,自然也包括自己。

胤禛小心地揣好胤祥的来信,召集众幕僚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部署。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子被废

薛益从张廷玉的府上回来之后就一直长吁短叹,薛虹笑道:“父亲有什么事情竟然这么焦心,难道是大哥在外有什么不妥吗?”

薛益摇头:“那倒不是,你哥哥才走了不到一个月,哪里那么容易就出事呢?原是我今天去了张大人家,张大人说接到了十三阿哥的来信,皇上因十八阿哥的夭折跟太子吵了好大一架,四阿哥如今正在部署弹劾太子的事情,可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可不是吗?当爹的跟二儿子刚吵完架,四儿子就跟爹说二儿子的坏话,当爹的不得怀疑这个四儿子有意挑拨离间吗?

薛益知道那一件大事就要发生了,笑道:“我倒是觉得四阿哥如今什么都不做要更好一点。”

“怎么说?”

“父亲您想啊,皇上从前就经常跟太子殿下生气,可是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哪一次真办了太子?就算这一次皇上真的办了太子,那么京城中有比咱们还心急的人会有所动作,四阿哥不宜鲁莽,且先观望观望不是很好?”

薛益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八爷?”

薛虹点头:“可不是?八阿哥素来是个聪明人,又甚晓世故,深知道自己母亲这边没有什么可以依赖之人,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于是他这么多年来潜心研究皇上的脾气秉性,并一切行为均以此为准则。加之他自己本来就没有身为阿哥的骄纵之气,不仅在众兄弟中与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的交情非比寻常,又故意礼贤下士,和朝中的大臣处好关系,可谓是有求必应,深得众意。

可这表面上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件好事,至少比起咱们四阿哥,八阿哥阵营里的人就多了很多了。只不过,这样一来便有一个致命的弊端,不知道父亲看出来没有?”

薛益苦笑:“为父只知道四阿哥如今在用人之际,手里却根本没有几个人可用,这才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却不知道八阿哥那边众人拾柴火焰高会有什么弊端。”

薛虹又是一笑,悠悠地说出了两个字:“党争。咱们这位八爷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聪明了,他倒是善于借他人之口诉心中之事,从来不会直接地同皇上表达自己想如何做,他会引导对他亦步亦趋的追随者们在皇上面前说尽自己的好话。

虽说自己说诗句也抵不过别人说一句,但是在皇上面前夸八爷的人越多,那八爷就越危险。你以为皇上不满的只是太子爷的态度吗?其实我觉得,更多是因为太子也身后有那索额图呕心沥血打造的‘太子党’,这才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如今‘太子党’刚刚平息,又突然冒出来那么多人为八阿哥说好话,皇上难道不怕继‘太子党’之后又出现一个‘八爷党’吗?

别说你不知道咱们皇上是最忌讳党争的,如果真的如我所料,太子爷倒台之后,八爷若是认识不到党争的弊端,只怕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要依着你,咱们四阿哥什么都不用做了?”

“局势还未明朗之前,轻举妄动只能惹来杀身之祸。咱们四阿哥到如今都是在扮演一个贤孝儿子的角色。每日里请安问好的折子不断,皇上所有交给他的任务无一不是超额完成的。这么小心翼翼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在皇上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皇上是个宽任随和的性子,他是喜欢看到明争暗斗不休的儿子,还是喜欢看到一个仁德善良的儿子?

四阿哥现在就开始诸多部署,还不如等皇上对太子和八爷彻底失望之后再图表现,到那个时候不仅赢面大一点,行事也更方便,不是吗?”

薛益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会吗?皇上会对八爷失望吗?你看他如今……”

是呢,薛虹也是担忧着呢,八阿哥胤禩是真的很聪明的,一切会像自己熟知的历史那样发展吗?哎,管它呢,反正他也不过是给个建议而已,最后要怎么做还是要胤禛自己去选择,反正他就说几句大实话而已。

谁知这一年的九月,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自从康熙爷和胤礽大吵了一架之后,胤礽非但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怒气冲冲的,甚至每天都在康熙爷的营帐外面活动,更亲自窥探康熙爷的一言一行,致使康熙爷昼夜戒慎不宁,觉得太子胤礽心中早就埋下了的那可刺王杀驾的种子就要成熟了,恐怕胤礽随时都有杀死自己的可能,他自己好早日登基。

康熙爷可是千古一帝啊,他怎么受得了这个?于是康熙爷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准备先发制人。九月初四这一日,他于回京途中召集诸王及副都统以上大臣,以皇太子不法祖德,不遵组训,暴戾淫乱等罪行,宣布废掉太子,命即刻羁押太子还京,送往咸安宫幽禁。

这一变故简直如一枚极大火力的深水炸弹,大清上下震动不已。从前都听说过太子骄纵蛮横,做了许多不法的事情都被皇上忽视了,连监国不利这种大罪过都有过,皇上可也从来都不肯真的治太子的罪,怎么如今太子居然真的被废了?

全国上下对于这一道诏书虽深感意外,但大多数的人都是拍手叫好。太子早就已经不成样子了,大清若是传到这样的人手里,还不知道要变成何等下场,真是废得太好了。

而废太子这令一出,诸皇子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争夺储位的争斗也愈演愈烈。这个时候最先做那个“出头鸟”的倒不是薛虹想的八阿哥胤禩,却是大阿哥胤褆中了这“第一弹”。

其实说起来也是他作死。这大阿哥胤褆本来就是年纪最长,军功一身,却不想见到皇上废了太子,他竟然异想天开以为自己皇阿玛有意把皇位传给他,却没想到遭到了康熙的训斥。

这训斥完了您老倒是收敛收敛啊,他不这么想,反而想试探试探康熙爷是怎么想的,甚至还做了一件令众人以为他“脑袋被驴踢了”的蠢事。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检举大阿哥

事情是这么回事。

打从胤礽被废了之后,大阿哥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策划来策划去,也不知道是谁跟他说的,说胤礽从太子位上下来之后,身为康熙爷年纪最长的儿子,他将来继承大统的几率就会非常大。

本来他的动作已经引起了康熙爷的极度不满,康熙爷也把他叫到养心殿很不讲情面地训斥了一番,可以说是非常不给他面子了,但是这九五之尊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胤褆根本就没把康熙爷的训斥当一回事,仍然继续着自己的事业,只不过行事的时候肯稍微看看自己皇阿玛的眼色行事,懂得试探了。

就在胤褆被训斥之后,贾敬前来找三阿哥胤祉:“我之前提到的胤褆使用厌胜之术的事情,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整理搜查,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了,你看什么时候举发大阿哥合适?”

胤祉笑道:“还不着急,我看大哥最近是耐不住性子了,咱们等他的动作再大一点,就把这件事情举发出来。大哥的性子虽不沉稳,但是他在军前效力这么多年,身上的军功可是实打实的,再军中的声望也是他夺嫡的利器,如果不往皇阿玛的最痛处戳下去,大哥只怕很容易东山再起,到时候我们做的这些努力也就都白费了。”

贾敬笑道:“我只负责给你搜集证据,什么时候用还得你说了算。只不过我发现这件事情好像不只咱们知道,四阿哥那边似乎也听到了风声似的。”

“哦?老四也知道了?那他怎么没有什么动作呢?”

“估计也是像咱们这样正在等待时机吧。这倒没什么,不管是咱们还是四阿哥,只要有人举发这件事,大阿哥只怕就……呵呵……”

贾敬的话没有错,就因为康熙爷器重胤褆,让胤褆负责看守胤礽,从关外一直到京城都是由胤褆看守,胤褆自以为时机已到,不出几天就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蠢事,他竟然上疏给康熙爷说:欲杀胤礽,不用脏了皇阿玛的手,儿子愿意代劳。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大阿哥脑构造估计和正常人不一样,他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事情呢?

康熙爷虽然是很生胤礽的气,但是再怎么说胤礽都是他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算他犯再大的错误也好,虎毒不食子,是削爵还是圈禁那都得康熙爷自己看着办,哪里用得上大阿哥主动请缨来杀胤礽呢?难道康熙爷能看着自己的一个儿子杀死另一个儿子吗?

与此同时,三阿哥胤祉漏夜前往养心殿,向康熙哭诉道:“皇阿玛,儿臣知道您对二哥的行为十分失望,所以要惩罚他。可您再怎么惩罚也好,可不能让二哥就这么无缘无故地丢了性命啊!”

康熙爷不明所以,怒道:“朕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斩杀胤礽,难道胤褆的教训还不够?是谁又起了杀胤礽的心思?”

胤祉道:“不是别人,还是大哥啊。儿臣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管皇阿玛是否要杀二哥,大哥都已经给二哥下了降头,听说还是极阴狠的厌胜之术,就怕皇阿玛不下令处死二哥,二哥也会死的在大哥的毒咒之下。

皇阿玛,如果二哥就这么走了,世人不知道他是死于大哥的厌胜之术,反而会以为二哥是让父皇下令处死的。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说皇阿玛是暴虐昏君?

儿臣一不愿见到骨肉相残,二不愿见到父皇名声受损,所以才漏夜前来冒死进谏,还望皇阿玛暂息雷霆之怒,先救救二哥吧!”

“什么?竟有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皇阿玛,事情是这样的……”

胤祉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他所查到的事情,因为已经搜集到了很全面的证据了,所以他不过是提到了帮胤褆做厌胜之术的几个人名,康熙爷派人去一查就有。

果然,康熙爷被这件事情彻底激怒了,斥责胤褆是为乱臣贼子,不配为人。下旨立即夺取胤褆的郡王爵位,严加看守,幽禁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胤褆被圈禁了就说明自己已经被皇阿玛彻底放弃了,府邸还是那个熟悉的府邸,但是胤褆知道,他再也走不出这一方天地了。

而在他被圈禁了之后,众皇子们就没有一个来探望他的,只出了胤禩。

胤禩来到曾经的直郡王府,见到了自己的大哥,只觉得他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但他心中丝毫没有怜悯,而是说不出的那么痛快。

“大哥。”

胤褆没有想到胤禩会来看他,转头给了他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胤禩,你怎么来了?”

胤褆是很吃惊,但是没过多久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我听说你也被皇阿玛削了贝勒爵?怎么?现在来看我是什么意思,同病相怜吗?你不是应该去找你那个好干娘甄贵妃救你一救吗?好好的跑来看我做什么?假仁假义的东西,我呸!”

胤禩后退了一步,闪过了胤褆这一口啐,冷笑道:“我劝大哥还是省省力气吧,你以为这里还是直郡王府呢?这儿不过是将要幽禁你一辈子的金丝鸟笼,而你就是那倒霉催的燕雀儿,纵使有再高超的飞行技巧,这辈子也休想飞出这个笼子,你还在这里骂我,有意思吗?”

胤褆是个顺毛驴,虽然如今已经落得了一个被圈禁的下场,但是他这一辈子都很少受这么不给面子的话,现听到胤禩这样跟自己说话,早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胤禩,你放屁!当初是谁说要与我相互扶持,又是谁把那个不上道的江湖术士张明德举荐给我的?如果不是听了那张明德的鼓动,我会对太子用厌胜之术吗?施术也就罢了,若是一直悄悄的无人知道也没什么,偏你故意让人泄露风声,让这件事情弄得满城风雨,是个人就能探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我才这么快就被拉下了马!都是你胤禩在后面干的好事,我有今天全部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少在那里兔死狐悲,我不用你怜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八阿哥被削爵

胤禩听到这里连连摇头:“大哥,我不管你信不信,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对太子行了厌胜之术,但是检举你的人是三哥不是我,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人也不是我,你可以因为甄贵妃的事情怪我无情,但是你别忘了,三哥从来都不是庸常之辈,从这件事情也可以看出来,三哥他也是有野心的,我们平日里都忽视了。”

“哼,少来这一套。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把自己都撇清了吗?”

胤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叹道:“哎,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武断?如今被削爵的是我而不是三哥,你怎么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

其实胤褆只知道胤禩被削了爵,但是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押回府关着了,府里伺候的人全部被换成了康熙爷的人,名为伺候,实为监管,他对外面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概不知。

“好啊,你要让我信你,那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起这个,胤禩心里也有气:“如果我说一切都是因为大哥你,你又信不信呢?”

“我?我怎么着你了?”

“谁让你告诉皇阿玛说张明德曾竟给我看相,说什么我有君王相,什么此后必定大贵之类的话了?你自己要作死,为什么偏要带上我?”

胤褆委屈道:“太子早已失了人心,连皇阿玛都要废他,那时候我已经遭到皇阿玛厌弃了,说那些话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是我母妃的养子,虽然你这个小人半路又认了一个甄贵妃,可是我想的是就算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要你还能得皇阿玛器重,我母妃就老有所养了。我混到如今这个份上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有我的母妃才是我唯一的牵挂。举荐你并不是真心服你,而是为了我的母妃,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胤禩已经要被这个缺心眼子大阿哥给弄疯了,他怒吼道:“就是你所谓的举荐才让我有今天被削爵的下场!如果你的初衷是为了你的母妃,那么恭喜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对于惠母妃来说,你这个亲生儿子已经被圈禁了,我这个养子又被削了爵,她的后半生只能在宫里俯仰鼻息,过得好还是不好端看新帝愿不愿意给她个活路了。若是一个运气不好,新帝是恨毒了你我之人,惠母妃只怕不可能再有安乐的晚年了!”

“不,不能吧……我母妃又有什么错?不管日后是谁即位也好,母妃都是皇阿玛的妃嫔,他不能行如此不孝不悌之事,难道他不怕天下人诟病吗?”

看了看云里雾里的胤褆,胤禩只觉得一阵无奈。这就是他从来都不把胤褆当做对手的原因。这个人,浑身上下只有血气之勇,连半点谋算都没有。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不会计算什么,只知道一味的横冲直撞凭感觉走。

胤禩叹道:“皇阿玛毕竟宠了太子那么多年,就算是把他的太子之位给废了,但是胤礽仍旧是他那么多儿子里面最特别的一个,因为孝诚仁皇后在皇阿玛心目中有不可磨灭的位置,这一点惠母妃常常提起,你怎么就不记得,怎么能起杀太子的心思,还要跟皇阿玛说出来?如果你不说杀太子这件事,哪怕你对储位再怎么心急皇阿玛都不过是训斥你几句就算了的,偏偏你要杀太子,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举荐了我,所以,你的圈禁和我的削爵,全部都坏在了你这张嘴上,如今你反而要怪这个、怨那个,大哥啊大哥,我该说你什么好?别人脑瓜壳里长的是脑子,你长的是什么?狮子头吗?”

“你……我……”

胤褆在这“你你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他很想反驳胤禩,想要说事情不是这么回事,可偏偏他越想越觉得胤禩说得有道理,或许自己真的是败在了太过愚蠢之上,是自己害了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怨天尤人。

胤禩见大阿哥陷入了一片伤感之中,甚至流下了后悔莫及的眼泪,还不忘再添一把火:“大哥啊,你说你自己不想好也就算了,干嘛要带累了我呢?如今我也被皇阿玛厌弃,被削了爵,我自己倒没什么,只可惜我的母妃和惠母妃、甄母妃后半辈子算是无靠了。皇阿玛都这么讨厌我们了,又怎么会对我们的母亲有什么好脸色呢?我真是不孝啊,竟然让母亲在这个年纪被我连累而不得善终,真是无颜以对……”

胤褆的脑子是不怎么灵光,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孝顺儿子,听见胤禩这样说,胤褆竟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若是从前,他还有办法自己安排母亲的下半生,可是如今他连自己的日子都顾不上,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和精力去顾忌母亲。

想他胤褆四岁开始习弓马,十二岁第一次陪同康熙帝巡幸五台山,二十六岁随康熙帝亲征葛尔丹,二十七岁被封直郡王……他把这一生中最年轻热血的时光全部奉献给了大清,也立下了许多军功,就连皇阿玛也曾夸奖他虽为皇子却丝毫不骄纵,是大清真正的巴图鲁,是他的长子,是他的骄傲。而如今……

皇帝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被皇帝亲自下令圈禁,还提什么直郡王,提起来就令人笑掉大牙。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失了势被父亲极度厌弃的皇子而已,说不定还要对将来新上任的君王摇尾乞怜,否则连安稳日子都没有,还怎么保护自己的母妃?

“哈哈哈,”胤褆干笑了几声,便问胤禩,“不然又能怎么样?我是皇阿玛的儿子,不,我是皇阿玛已经彻底厌弃了的儿子,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母妃她们……她们至少跟皇阿玛还有夫妻的情分在,我已经自顾不暇了,母妃她……就自求多福吧。”

胤褆这话听起来十分冷血,但没有人能够指控他,胤禩却嗤笑道:“大哥或者已经接受了皇阿玛的安排,但是我胤禩却不服气,我不会让一切就这么简单地结束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林家归府

康熙四十七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太子被废,八阿哥被削爵,大阿哥被幽禁,整个京城里面弥漫着阴郁氐惆的气氛,大街上那些做买的做卖的,挑挑的担担的有事无事都要喟叹几声,行人也都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说起这几个月的变故。

前朝国本动荡,百官和百姓心中惶惶,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云里雾里,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看起来聊得都是如何担忧大清的未来,其实忧的不过是自己的日子。

就在全京城人都如此惶惑的时候,却有一家人过得比谁都踏实,那就是林如海一家。

江南富商以甄家为首,买凶刺杀林如海,不曾料想林如海在江湖高手的连番追杀下竟然被薛虹空间里的灵药给救下了一命,康熙帝派秘使夜探林如海,知晓了其中细情,不久后就升了林如海的官,知道林如海正在修葺祖宅,便派了朝廷御用的工匠去给他家修房子。

康熙爷是极器重林如海的,再加上这一次他被刺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他一味地宠着甄贵妃,令甄家在江南一带太过跋扈蛮横所致,随意康熙帝对林如海是有愧的。

这一次替林家修房子,康熙爷也是下了血本的。

其实,皇家的工匠来到林家宅院的时候,修葺房屋的工作已经快要进入收尾过程了。那是因为无论是贾敏本人也好,还是不愿意林家继续住在荣国府的王夫人也好,都已经花了一大笔钱给之前聘请的工匠们,要他们加快工期的缘故。

如今,朝廷的工匠们带着皇命而来,见林如海不过是把之前家里留下的五进宅院修整了一下,最多不过是添置了一些家具和摆设,皆说林家太老实了些,都能得到康熙爷赏识,亲下令修建屋宇了,怎么还住这样没有特点的房子?

其实林如海身为江南人士,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住宅没有讲究?只不过是时间紧迫,且祖宅内的设计也算大方得体,他也没有特意修整。

为此,康熙爷特别找来御用的房屋设计师,在林家祖宅原有的基础上体现细节之美,门脸、影壁、屋檐、飞椽、墀头、坨墩……凡能雕刻的地方都布满了精美绝伦的木雕石雕。

这些雕刻的题材也多是吉祥的寓意,内容包括飞禽瑞兽、奇花异草,乃至福禄寿喜等祥瑞纹样。

林家祖屋的格局没有作什么太大的改动,只不过是在后一带重新修建了一个雅致的后花园。

宅子的后面有一个写着“宁静致远”牌匾的月洞门,穿过这个月洞门,迎面所见的是一面豁然透亮的墙壁。墙壁怎可透亮,原是那墙上有六扇六角形的花窗,透过花窗隐约可见园中池水楼台,给人一种景深不尽之感。

而隐在这花窗后面的景色更加别有洞天,先进了一处清净的临水敞轩,其西有一棵高大葱翠的青枫树,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冠,在这轩馆处投下一片斑驳树影,向着池水的一面墙上是一排雕镂精致的木窗,主人家坐在此处或稳坐,或凭眺,无论是赏夏日荷塘还是冬日霜雪,此处皆是最佳观景地点。

此轩馆左右皆有游廊,蜿蜒环抱一池碧水,左边是一处水榭楼阁,右边是一处水割山房,三五步便有一两处风格迥异的亭台,真正是曲径通幽,雅致非常。

林如海爱石,康熙爷就命人搬来了许多假山怪石放在这个园子里。假山高低起伏,曲折多变,使得水池岸边陡峭多姿,其上的古木和石峰更显雄浑,其间的小径与溪涧更显幽远。

园子里的花儿也都是应有尽有,桃李梅杏,茶芍牡丹此类不提,更有许多蕉桐松柏,可谓春日桃李,夏日莲荷,秋日金桂,冬日松梅,一年四季的好风景都装进了这一个花园子里。

林如海一家来看房子的时候别提有多满意了,黛玉还特特远了这院子里的一处临水的轩馆作为自己的书斋,搬家的时候特特把她的棋盘、画具、古琴等一切消遣之物都搬了来,只把这幽静的地方当做自己今后待客的去处,想来几位姊妹也都会喜欢这里。

林如海也是亲进宫谢了皇恩,宅子里里外外又都布置了一遍,又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沐浴,焚香,祝祷,这才开了宅院门,举家搬了进来。

而林家还没来得及请乔迁宴,贾敏在搬进新宅院的第三个晚上便破了羊水,孩子就要出生了。

林如海急得团团转,一屋子的稳婆和丫鬟忙里忙外,叶思扬也被拘在了林府,贾敏已经疼了好几个时辰,仍旧没有任何生产的迹象。

“怎么回事?是难产吗?”

薛王氏今日本是来给贾敏送一些雅致的摆设,没想到便是遇到了贾敏生产,宝钗陪着母亲经历过李纨的生产,自然懂得生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却是没想到贾敏这里花费的时间更长。

叶思扬摇了摇头:“时辰未到。林夫人之前的身子骨太弱了些,这一胎距离大姑娘又隔了好几年,所以耗费的时间只怕要同头胎一样了。我刚才托虹二爷去我医馆里帮我取药,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其实叶思扬是对贾敏的状况一头雾水,想要让薛虹来坐镇,这才编了一个理由,说要去取个什么刚炼成的药,药瓶子上也没有标药名,除了薛虹这样看过特别药典的人认识之外寻常人不认识巴拉巴拉,其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贾敏的情况和李纨还不一样。李纨那是开了宫口,孩子头朝上,脚朝下,那次是薛虹让自己用内力把那孩子硬在肚子里转了个向,过了不久就顺利生了下来。

而这一次,贾敏的孩子胎位很正,脑袋已经抵在了盆骨的最下方,可是她的宫口就是说什么也不开。产房里的稳婆们一个比一个着急,皆说再这样下去的话,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被憋死,而贾敏也会连带着出现生命危险,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林堂玉降生

“虹二爷来了。”

此时,丫鬟打帘子报了一声,薛虹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来,贾敏发动的时候他正在庄子上练习弓马,听得林家人来报信他便快马飞奔回了医馆,装模作样地在药炉里待了一小会儿就往林家去了。

薛虹进门便道:“叶姑娘,这是你要的赤霞丹,快拿进去给林夫人含在舌下。”

叶思扬过来接药的时候压低了嗓音问:“这回又该怎么办?迟迟不开宫口,可是要急死我啦!”

剖腹产?在这个年代这个家庭里,不存在的。薛虹早就已经想好了,用一种能够快速松弛肌肉药膏配合灵药迫使贾敏这一胎顺利地生下来。

薛虹把手里的几个药瓶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叶思扬手里:“该怎么用药我都已经写在这个纸条上了,你快速看完就把纸条销毁掉。我相信用我的办法应该是可行的。”

叶思扬不动声色地拿过药来,在进入产房之前偷偷看过纸条上写的:

先喂食一枚千年保心丹护住心脉,再含服三至五粒赤霞丹以提气养血,使产妇力气不绝,最后外涂消肌膏,待宫口开。

看完之后,叶思扬就用内力震碎了纸条,按照薛虹的吩咐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救助。

“叶姑娘,叶姑娘……我……我的孩子会没事的吧?”

接连疼了好几个时辰,贾敏的力气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她此时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觉悟,无论如何她都要为林如海生下这个孩子。

在她心目中,林如海是个肯为了她而遣散姬妾的夫君,是她一辈子最难得的良人,丢掉性命又如何?只要孩子能够平安诞生,她也算偿还得过林如海对自己的深情了。

本来贾敬已经打算对叶思扬说要她保子弃母,却见叶思扬一脸轻松道:“没事的,薛家二公子已经及时地把我要的药给送了来,我会尽量保证你们母子平安,但你要好好配合我,知道吗?”

贾敏怔了怔,随即快速点点头。

叶思扬拿出了一枚千年保心丹:“趁你下一轮阵痛还没来,先把这千年保心丹服下,然后我会再给你几粒赤霞丹,你含住它,它会让你有源源不断的力气。”

贾敏依言照做,但是新一轮的阵痛让她痛得抽泣不已,也因此直接咽掉了两个赤霞丹,叶思扬赶紧给她补了两个,又快速地涂抹上消肌膏。

灵药就是灵药,这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贾敏的宫口就渐渐开了,半个时辰过去,这宫口已经全开,稳婆露出欣喜,对贾敏说:“夫人,你现在可以用力了,使劲儿啊!”

贾敏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在努力了近一个时辰后,产房中终于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个健康的小公子!”

贾敏闻言,把口中剩余的赤霞丹咕咚一下咽了下去,笑道:“是男孩儿?真是男孩儿?这下好了,我终于给林家留了后,如今也不怕百年之后无颜面见公婆了。”

见贾敏受了那么多的波折产下男婴后竟还有说有笑的,众人都夸贾敏体力好,身子骨健旺,只有叶思扬知道,这恐怕是那赤霞丹的功劳。

她上前笑道:“林夫人刚刚生完小公子,身体需要恢复,还是让稳婆把小公子抱下去吧,也要抱给林大人看看,也好叫他高兴高兴不是?”

“是是是,快抱给老爷看看,快,快。”

贾敏一叠声的叫把孩子抱给林如海看,彼时林如海在产房外已经得到了母子均安的消息,早已高兴地无以复加,幼子抱出来的时候,林如海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见儿子虽然小小软软的,却没有皱皱巴巴的样子,襁褓之内便可见仪表堂堂之像。

林如海笑道:“小家伙儿,难为你历经这么多苦难才来到这个世上。我是你的父亲,姓林,名海,字如海。你的母亲叫做贾敏,你的姐姐叫做林露,乳名黛玉。你嘛……你以后就叫做林霄,乳名叫堂玉,你可喜欢?”

其实刚出生的小孩子是不能主动地做任何表情的,偶尔看到一个笑容或是一个皱眉,那不过是一种自然反应。而林如海刚刚向这个小家伙介绍了一下家庭成员的名字,这小家伙就挑了挑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逗得林如海笑容更胜。

“看来你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抱着孩子又逗弄了一会儿,林如海才把他还给乳母,然后赏了全家上下所有的奴仆两个月的薪水,又亲出了厅堂答谢宾客,尤其是谢过了薛虹取药之恩。

薛虹笑道:“林姑父太客气了,我这不过是顺道而已。要我说,亏得我父亲平日里并没有拘着我念八股,什么样的书都许我看一些,否则时至今日,我若是也不认识那赤霞丹,只怕可就耽误事儿了。”

林如海深以为然,大大夸奖了薛益的教子之方,又说了许多读书有益的话。薛虹心说,那药是小爷我直接从淳儿那里要来的,跟什么读书不读书有什么关系?我这么说不过是想要你林家的藏书而已。

“那个……林姑父,你就不要总说感谢我了。若是您真的要谢我,府上的藏书若肯让我借阅便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林家袭过列候,又是世代书香,前段时间薛虹见贾敏随手翻阅的书都是孤本古籍,他早就对林家的藏书垂涎三尺了。之前还不好意思直说,但是今天他怎么说也是“间接”救了贾敏母子的性子,林如海又逢添丁之喜,想来也不会那么小气。

果然,林如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就是看书罢了,虹儿若不嫌弃,我府里的书你只管拿去看就是了。”

薛虹摆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林姑父这里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书,我拿来不过留下手抄本,还会把您家的书原模原样的还回去的。且每次我只借一本,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定不会让您的古书受到半点损伤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堂玉洗三宴会

林如海也是一个真爱书的人,听了薛虹这话怎会不高兴呢?

晚饭时分,薛虹趁着没人注意拉着叶思扬问道:“你替林夫人把过脉,她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可曾恢复如常?”

叶思扬拧着眉:“你就算不问我也要跟你说这件事情,林夫人的身子之前中过毒,虽然用了你的药补回来一些,但是这一次生产又虚亏了不少,似乎比之前更加不如了,若要好时也必须要好生调养,且……以后若想再要有孕,只怕难了。”

薛虹听了也是禁不住地表情凝重了起来:“这么严重吗?”

叶思扬点了点头,又道:“还有那位刚刚降生的小公子,我对儿科什么的知之甚少,而且他又那么小,我竟是无法替他把脉。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了,好好替他看看,我总觉得这位小公子的身子骨也不是那么好的样子。”

薛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快回产房守着林夫人吧,出来久了省得有人起疑。”

而薛虹自己却趁着没人的时候闪身进了空间。

“淳儿,淳儿你在哪?”

淳儿从草丛中探出头。它是一只雌鹿,虽然身子已经长大了一圈,脑袋上依然没有生出角,见薛虹来了,走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摆:“主人,我在这儿呢。”

薛虹会心地摸了摸它的顶心:“好淳儿,我问你个事儿。有没有什么药能够改善新生儿体质的?”

淳儿眨巴了一下大大的眼睛,说道:“解锁了五级空间以后便有这样的东西,叫做洗髓液,0~12岁服用以后可以大幅改善体质呢。”

“呃,还要五级空间?这不是来不及了吗?”

“主人是要给哪个小孩改善体质呀?”

“就是林家新出生的小公子,林霄啊。”

“那主子有没有给他探过脉呢?”

“那倒没有,我就是担心这孩子体质不好,也像他姐姐似的体弱多病就不好了。”

“主人还是先探过脉之后再说吧,哪个洗髓液可不是随便就能拿出来用的哦~它的药效很强的,一般是养不活的孩子喝下那个好救命的,也许林霄用不上也未可知呢?”

林堂玉出生的第三天,林府大排筵宴,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洗三礼。但因贾敏产后虚弱,所以这一天宴请的宾客不过是各家亲眷并常造之客。

薛家自然也是一大早就备着一份厚礼前来道贺。薛虹心里惦记这探脉一事儿,破天荒的没有避嫌,跟着薛王氏和宝钗进了贾敏的内室。

林堂玉的确是一表人才的样子,被裹在襁褓里不过是看起来皮肤通红通红的,五官却十分精致好看,引得围观的太太小姐们把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薛虹心里怕小孩子被这帮人围着呼吸到不流通的空气反而不好,却发现此时根本就没有他插嘴的份儿。

张家的几位太太和张令萱,是和贾敏关系最好的,她们见到贾敏家人之后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了,一个个的都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瞧瞧,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还长这一对大大的耳朵,一看就是个有福的。敏儿,你呀,这辈子估计是要享着儿子的福了。”张令萱首当其冲地夸了起来。

张廷玉之妻姚宛如也道:“可不是?这孩子不仅长得好,连性格都是顶好的,我们闹了这么半天他虽然没睡着,但是也没哭闹,一看就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他母亲为了生他辛苦了,想要母亲多多休息呢。”

张廷璐之妻姜容慧嗔道:“大嫂真是,才刚出生三天的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个?敢是你喜欢人家的儿子喜欢得紧,自己臆测出来的吧?”

姚宛如点头笑道:“可不是吗?敏儿的孩子,你叫我如何不喜欢?我只恨自己没有生个女儿出来,要不然此刻便要定下一门娃娃亲,这么好的孩子我要收做半子的!”

王夫人在一旁听了,酸不溜丢地说道:“这是什么话?姑太太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出来,心里还没疼爱够呢,宛如就惦记上了?也不怕姑太太恨上你?”

薛王氏听了眉头直跳,便道:“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情了?都说姻缘是天定了,林姑太太的儿子是如此的俊品人物,只怕今后的姻缘也是不会差的。张大太太看中了,别人家的闺秀自然也会看中的。咱们也不用惋惜,更不用争竟,将来这位小爷定能娶到一房既贤惠又美貌的妻子的。”

贾敏听了两位王氏的说辞,还是觉得薛王氏比她姐姐几百万倍地会说话,她也承她这个维护亲姐姐之情,便顺着这话说下去:“那我就替小儿承薛太太吉言了。不用别的,若日后娶了媳妇不满意了,你把你们家优秀的宝钗给了我做儿媳妇也就完了。”

众人闻言皆笑。宝钗比堂玉大了许多,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贾敏这是在开玩笑的,于是大家只是笑,也没人把这件事情当真。

而正当大人们说笑的时候,薛虹已经偷偷地给林堂玉探了个脉。

叶思扬的担忧果然是没有错的,林堂玉的身子比寻常的婴孩的确是弱了几分,但却不至于养不活,看来,是要和淳儿想个办法,炼制出一种可以提高儿童抵抗力和免疫力的药品了。林家已经有一个会吃饭时就吃药的林妹妹,再不能添一个时常肯病的林弟弟了。

薛虹这里正在思考炼制新药的事情,太太们也兀自说笑着,却听见王夫人嗤笑一声:“宝钗可是要给我们宝玉当媳妇的,怎么能陪堂玉呢,年纪差得也太多了吧?”

王夫人是故意这样说的,她不是不知道贾母背地里总是跟贾敏咬耳朵,提什么双玉姻缘,要把林黛玉那个病秧子许配给宝玉做媳妇。

她可是一百万个不同意。别说林黛玉身子太过孱弱,娶回去养不养得活都不一定,单看她那个母亲就知道林黛玉也应该是一个不宜生养的,既如此,何必让宝玉娶一个美人灯回家,吹一吹就破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公子增体力

还是宝钗好,家底子不比林家少什么,父亲是个极富商业头脑的皇商,把一份家业打理得蒸蒸日上;长兄薛蟠虽然不如薛虹聪明,却是个肯吃苦的,如今竟能忍受辛劳前往东北苦寒之地历练,将来一定也错不了;二哥薛虹八岁就考上了秀才,可见前途不可限量,为官做宰只是时间问题;更加让自己满意的是,如果娶了宝钗回来,妹妹就变成了自己的亲家,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亲姐妹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日后相处得一定和睦。

王夫人是越寻思越觉得宝钗比黛玉好得多,而薛王氏的脸色却变了又变。

宝玉是什么样的秉性,她这个做姨妈的可是比谁都清楚。这还是若论心性,只怕要找出比他还善良的少年人已经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了。但是宝玉说真的是被姐姐和姐夫两个宠得没边了。

她自己的两个儿子是不用敦促就知道好好学习的,而宝玉是拿皮鞭子赶都不肯往前走一步的人。薛虹都已经考上了秀才,宝玉只比他小两岁,却是到如今都没开始学四书,连一个诗经都背不全,还整日里同丫头们厮混,长大了岂不是要变成色中饿鬼?

可亏得说这话的是她自己的亲姐姐,但凡别的人说,只怕薛王氏就要大口啐上去了。

于是她便冷冷道:“孩子们都还小呢,暂且虑不到这上面去。咱们今日是来给林家的少爷洗三的,可别再提你的心肝宝玉啦,也不怕喧宾夺主么?”

薛王氏的不待见表现地如此明显,令王夫人也不觉一怔,只是碍于许多人在场,她不好细问罢了,等得了空回过头来再问时,薛王氏却说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叫王夫人也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薛虹回府后就一头扎进了空间里,和淳儿两个翻遍了《炼药宝典》,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方法,配合羊奶炼制出了一品增健炼奶,口味清甜,很适合小孩子服用,最是能增强体质的。

只不过这玩意儿需要的羊奶和九曲灵芝的分量比较多。

九曲灵芝种在空间的种植地里,只需要多分出几株小苗,多种几块地也就足够用的了,最紧缺的是羊奶。

为此,薛虹打马去了乡村,买了几头山羊,有公有母,还有几头正在产奶的。按照之前做鸡窝的方法,在空间的家具制造机里面画出了羊圈、羊舍和食槽等豢养山羊所需的建筑。

把买来的羊拖进羊圈里,羊儿们被空间里充满灵气的新鲜绿草所吸引,被强拉进来的那么一点点恐慌很快就被遗忘了,没过一会儿就在空间里安居乐业起来。薛虹也乐了,这回好了,羊奶饮品、羊奶奶酪等一应奶制品都有来源了,之后是不是该养奶牛、黄牛、家猪、绵羊、肥鸭子肥鹅?

嘿嘿,如果月汐能够控制住它的食欲的话,薛虹倒是不介意发展空间畜牧业。因为他知道在空间里养的这些小动物是不会生病的,而且性情都很温和,很便于管理。

如果不是来源这一块儿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按照他的计划,薛家只怕要变成福盈酒楼最大的肉品供应商了。

这些是后话,暂且说不到这里。

且说薛虹拿着炼制好的增健炼奶来到了医馆,叶思扬倒抽一口凉气:“你这个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这里面……有灵芝?不对,上好的灵芝都没有这么醇厚的,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这样一瓶,要卖多少钱?一两金子都算便宜的了吧?”

薛虹可不敢告诉她这东西的来源,只是笑道:“你只管把这东西交给林夫人去,只说给小公子喝上三五瓶便可大幅增强体质。也拿一些给林姑娘,虽然这东西对刚出生的孩子效果比较好,且她的身子不单单是体质弱这么简单,但是有了这个东西作为增益,多少能强壮一些,聊胜于无吧。至于价格,我根本就没打算卖这个东西,你也和林夫人说好了,这东西的特质的,做它的药材已经再也找不到了,旁人再想要是再也没有了的。”

叶思扬狐疑得看着他,薛虹这段日子一来拿出的灵药层出不穷,让她已经对这个小公子产生了无尽的好奇心,但是能怎么办呢?人家是自己的金主,不该问的事情是不应该多问的。只是,在每一次见到薛虹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这样乱乱的,很难平静下来的感觉。

“我知道了。”叶思扬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薛虹不疑有他,只问了问医馆的运营情况也就离开了。

叶思扬自去林家送药,又得了贾敏的许多谢礼不提,这里薛虹刚刚出了医馆的门,竹西就赶了过来,气都没倒匀:“二爷……快……快……快去张大人家,张……张家来人说,朝廷出事了,八……八阿哥……”

竹西还未说完,薛虹就已经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按照正史的发展,八阿哥胤禩并不是这么早就失去了康熙帝的重用和宠爱的。想来,八阿哥削爵一事已经时过境迁了,康熙帝应该已经准备复胤禩的爵位,四阿哥那边怕是又要紧张起来了。

果然,薛虹忙忙地感到张家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已经到了,同时他还看到了微服的四阿哥。

“好不容易熬到八阿哥的爵位被削,可这才几天啊,就要复爵,咱们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

张廷玉气急败坏地说道,胤禛也是一脸晦暗,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本来因为太子被废,太子党的许多官员都被罢免了,胤禛看准时机,把自己素日培养的一些贤能之士一个一个地都推上了朝廷的紧要位置。他也很是聪明,推举的都是暗钉,很少有人知道那些新上任的官员有一大半来自于四阿哥胤禛的阵营。

而因为相士张明德言说胤禩有帝王之相一事,阿灵阿、鄂伦岱、王鸿绪及诸大臣推举胤禩为新一任东宫,不但没有获得康熙帝的首肯,还当庭就被康熙帝大声训斥,胤禩也没落到任何好处。

第一百七十九章 胤禛的伎俩

虽然太子被废之后顶数八阿哥胤禩的势力最大,就连朝中大臣都以为皇位已定,此起彼伏地涌入八王府巴结逢迎,好为自己加官进爵。

也是这个时候,康熙爷猛然惊醒,原来自己这个八皇儿竟然在他不知觉的时候积攒了这么多的势力,放眼望去,大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曾造访过八王府,这还得了?所以康熙爷才一怒之下撤掉了胤禩的贝勒爵位,可如今怎么就又要复位了呢?

这事儿还要从康熙爷的怒火说起。

这当皇帝的人吧,他都有一个毛病,就是不喜欢自己的权威被挑战和威胁。八阿哥胤禩一连串的举动都在无底线地挑战康熙爷的权威,有形无形地威胁着康熙爷的帝位。

于是,康熙老爷子就生气了。他把胤禩一党所有支持党争的官员全部都抓了起来,通通处死,甚至动用了无比残忍的刑法。比如凌迟、车裂。凌迟嘛,是个技术活,它不像斩首,把大刀磨得快快的,等行刑的时候咔一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人就死了。这算是死刑犯最痛快的死法了。

凌迟嘛,就残忍多了。首先专管处凌迟的刽子手就跟普通一刀切头颅的刽子手不一样,他们属于“技术工种”,平日里没什么活儿,拿得月俸银子倒比普通刽子手高出好几倍。也有那个不服气的,可是只要看过一场凌迟处刑,就没有一个人敢呲牙的。

凌迟的最开始,是要击打犯人的顶心一下,传说是让犯人的血凝结在腹部和小腿之中,这样割肉的时候就不会弄得血液横流,既腥气又有碍观察,到时候割肉的刀数不够再把犯人弄死了,刽子手是不好交差的。

一般凌迟的顺序是从胸部到四肢,刀数有八刀、二十四刀、三十六刀、七十二刀和一百二十刀几种。当然,古时候还有上万刀的,那样的技术已经失传了,康熙爷并没有强人所难,只是把几个党争头目推上了邢台,个个赏了一百二十刀。

这行刑的过程实在血腥,不宜细说,需要交代的是,切到第一百一十九刀的时候,犯人的头片都已经堆满一箩筐了,而犯人还是活着的。最后一刀才是枭首。此时,刽子手的任务算完成地很好,回去以后衙门是有银两奖励的。

而车裂,就好理解多了。就是把人的头和四肢用粗麻绳固定好,栓在五匹马的身上,行刑开始时五匹马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跑,也就是传说中的五马分尸。

被处以车裂之刑的典型人物要数先秦政治家商鞅,而满清开国以来,处以这样极刑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可见康熙爷对八阿哥胤禩的结党营私是多么深恶痛绝了。

这是对于八爷党活着的人处以的刑法,而那些已经死掉的也没有逃脱康熙爷的怒火。他们的坟墓被挖掘,尸体挖出来剁了,然后焚烧。一向为人称颂的康熙爷都已经被气得变形,有点暴君的行状了。

所以众人都以为八阿哥胤禩算是完了,在康熙爷这样的雷霆之怒下,哪里还有他翻身的机会?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康熙爷太过愤怒,才导致了朝中大臣对康熙爷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大臣敢对皇上不满吗?皇上又在乎大臣的情绪吗?

答案是会的。因为康熙爷虽然是大怒一场,也做了很多残忍的事,但他却不是真的暴君。他是个愿意聆听臣子声音的皇帝,也是个畏惧史官之笔的皇帝,所以朝廷的声音他不得不顾忌。

更有一些为胤禩的政治能力所叹服的人为他说好话,所以虽然康熙爷闹了这么一大场,朝中推举胤禩做太子的声音还是不断。这让康熙爷既惊惧又无奈。谁让八阿哥胤禩是个天生的阴谋家,极擅笼络人心呢?

而康熙爷不仅复了胤禩的多罗贝勒之位,也把幽禁中的废太子给放了出来,并对废太子好一番嘘寒问暖了起来。这让朝中那些以为皇帝之位非八阿哥胤禩莫属的人又开始动摇了起来,真是君心难测,谁也不明白康熙爷是什么用心。

已经到了冬月,这非同寻常的一年也要接近尾声了,窗外朔风凛凛,寒风刺骨,也刺透了胤禛的心。

他看着一屋子的臣子为了眼下的局势皱眉不已,心中却早已有了打算。

薛益上前问道:“四阿哥如今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会含糊。”

胤禛认真地看了看薛益,怎么他就能看出来自己已经有了成算,而不似其他人那样惴惴不安呢?

看了一会儿,胤禛失笑,心说这也是个老狐狸,不然怎么能生出薛虹那样的小狐狸来?

见一众人商量了半天都没有个既定的主意,他也不再故弄玄虚了,笑道:“如今这个局势总之对我并不是什么坏事。眼下老八的人去掉了十之三、四,虽然没有动其根基,但已经招致了皇阿玛的反感,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太子那里……我想皇阿玛放他出来不过是为了牵制老八那边,怕他在朝中人多势众,一个不满就起篡权之心,至于我……眼下只要继续关心皇阿玛,尽心尽力为皇阿玛办事,在兄弟之间有什么冲突误会,或者惹皇阿玛不高兴的时候开解他几句就好。”

张廷玉笑道:“四爷的意思是继续做皇上最诚孝的儿子?”

胤禛笑着点头:“知我者,廷玉也。”

当初在太子被废的时候,康熙爷曾下令锁拿胤禩,一向与胤禩亲近的十四阿哥胤禵为他求亲,激怒了康熙爷,康熙爷甚至要拔刀杀他,被五阿哥胤祺冒死拦下。

当时胤禛替皇上巡察军营没有在场,等胤禛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情,跪在养心殿外六个多时辰,只求皇阿玛不要厌弃自己唯一的同胞弟弟。

整个皇城都知道十四阿哥与四阿哥虽然是同一个娘生的,但是十四阿哥根本就不喜欢四阿哥,平日里亲近八阿哥不说,好多次言语上瞧不起“妇人之仁”的四哥,谁都没有想到胤禛能为自己的亲弟弟做到这一步,所以他才得了康熙爷另眼相看。

第一百八十章 四爷拉拢荣国府

这好不容易维持的形象自然不可以轻易颠覆,胤禛不仅为老十四求情,甚至还为废太子求过不只一次,就连康熙爷深恶痛绝的八阿哥胤禩也是胤禛求情的对象。

似乎在胤禛的眼里,皇宫就是一个家,家里面兄弟和父亲吵架了,都是可以彼此谅解的。而康熙爷在感叹胤禛温情的同时,又觉得只有胤禛能够体谅他这个为人父亲的心情,所以前不久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称他“诚孝”,“性量过人,深明大义”,“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

所以胤禛此时才这样云淡风轻的,因为眼下的形势虽然是太子党又有复苏迹象,八阿哥又被复了贝勒爵位,但胤禛心里清楚,这是他皇阿玛采取的两方牵制的策略,这两个儿子只怕日后都得不到那储君之位。所以他才说得那样云淡风轻。

薛虹在一旁听着,暗暗偷笑,心说还是得四爷胤禛,面对这样的情况,这些位朝中大臣多不淡定啊,只有他云淡风轻的,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得不说,这样的胤禛自带强大的气场和魅力,薛虹有些恍惚,觉得最后的胜利若是不属于胤禛反而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只见胤禛三言两语地稳定住了军心,众人不过是循例部署了一下四阿哥手头的工作,商讨了分工就安心散去了。

胤禛特别留下了张廷玉和薛益父子,笑道:“你们觉得三阿哥最近如何?”

胤禛是早就忌惮着三阿哥了,虽然三爷接到的不过就是些编纂书籍的任务,但是康熙爷很喜欢这位皇子是毋庸置疑的。最近三爷在朝堂上的动作也是很频繁,已经到了非常引人注目的程度了。

薛益道:“三爷嘛,倒是一如既往地聪慧,只不过最近似乎野心大了那么一点。”

胤禛点了点头:“嗯。宁国府如今的当家,也是贾氏一族的族长吧?他和三哥的情分不一般,宁国府麾下的那一拨武官如今已经尽数归于三哥了。不知荣国府那边怎么样?”

宁国府虽然只有贾敬一个明白的人,但是宁公当年的旧部依然骁勇,且大多都是忠心于宁国府的,如今这帮武官都已经归到了三阿哥的手里,无疑是给这个酸秀才添了武装,三爷党的势力已然越坐越大了起来。

如果说文官的支持可以潜移默化地层层渗透进朝廷内部,那么武官的支持就是很直接很有力的兵权扩大。若想夺嫡,文武皆不可失,胤禛如今手里文官不少,武官却是有些稀缺。

如果荣国府那边再有什么变数,或者是跟着贾敬这个族长一起投诚到三阿哥门下……

张廷玉笑道:“荣国府大房是臣的姻亲,贾恩侯和他的儿子贾琏也是我们的人,这一点倒不至于担心。至于二房……二房的夫人是薛大人的妻姐,王子腾更是年羹尧大人的麾下,四爷您看……”

胤禛思忖了一下:“嗯。这倒罢了。那二房有几个子女?”

“五个。嫡子两名,嫡女一名,另有一名庶子和庶女。”

“哦?倒是儿女绕膝呢。有无及笄待嫁之女?”

“有。那生在大年初一的嫡女元春已经及笄,如今正在相看人家。因是生在了大年初一这一日,相士皆云她是个有大造化的,她父母一心想让她攀龙附凤,如今高不成低不就选了快一年的时间还未定准婆家,听说最近那府里正在四处使银子要送她入宫呢。”

“入宫?皇阿玛如今已经有了年纪,只怕他们家不是要让女儿为妃,而是为了把女儿嫁给某位皇子吧?呵,既如此,不妨成全了她去。你们两家不拘是谁,去那荣国府透露一点风声,把他家的大姑娘接到我的府邸来吧。想来四阿哥的身份不会委屈了她的。”

“是。”

胤禛走后,薛益苦笑问道:“张大人可知四爷这是何意?为何要荣国府二房的小姐入府?”

张廷玉笑道:“这还不好理解么?荣宁二府虽然子孙不及先祖,却有许多余部老将,宁国府那一边已经尽数归了三爷,荣国府这里……我妹夫本来纨绔,那些老家伙还是听老太君史氏的,史氏一直都偏疼二房,四爷嫌收纳荣国府的势力不彻底,才走了这一步棋。”

“偏疼二房?怎么府里不是令妹执掌中馈?何来老太君偏疼二房一说?”

“哎……还不是因为贾赦从小是养在祖母身边的,与自己的亲生母亲本来不亲,成年后又是那样的性子,你说谁会喜欢他?二房的贾政从小就酷爱读书,是他父母的宝贝,当初要不是贾氏宗祠坚持长幼有序的伦常,如今袭爵的只怕会是贾政而不是贾赦了。而贾赦虽然袭爵了,手中实权却一直掌握在史氏手中,如今拉拢了二房,就等于是拉拢了史氏,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薛益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从前听薛王氏回家来提过几句荣国府的事情,不都是那王夫人在埋怨府里都是张令萱管着,自己的二房被颇多限制吗?怎么如今听起来倒是二房在府中吃得开一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益这里一头雾水,薛虹心里倒是明镜一样,王夫人那样贪得无厌的人,怎么会看到大伯袭爵不眼红,看到大嫂掌家不妒忌?她的话真真是一句都信不得的。

薛益回去同薛王氏说了这件事情,薛王氏道:“姐姐最近是打算找人把元春塞给十六爷的,他的年纪倒与元春相当。可如今……”

“怎么?你是怕你姐姐不愿意?嫌四爷比元春大许多岁?”

“身为母亲,有哪个不是希望女儿嫁得幸福的?要说心中不遗憾那我肯定是不信的。只是,再怎么说我姐姐也不至于狂成那样,嫌弃四阿哥?我看那是嫌自己的命长吧?”

“嗯,正是这话。那依你看,咱们家和张家,由谁出面去跟你姐姐和姐夫说这件事情合适?”

第一百八十一章 父母之命

薛王氏笑道:“老爷也真是,四爷说了让咱们两家斟酌着办,难道非要咱们亲口说吗?我看,不管是我说还是大太太说,终归不好。我姐姐那个性子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到时候好了歹了的,我可不想沾惹那个是非。她现如今不是四处动用人脉打探宫中的消息吗?不如老爷去找一位信得过的公公,把四爷的意思传给姐姐知道也就是了。”

薛益也笑道:“是了,我竟没有夫人想得周到。明儿我便去找敬事房的苏公公去。他有些年岁了,且又是我父亲的故交,只怕这点子事情还是愿意帮忙的。”

果然,没几日的工夫,荣国府王夫人的帖子就到了,说要请薛王氏过府小聚。薛王氏一看便知是因为什么事情,故带着宝钗和薛虹去了荣国府。

因为只是去见王夫人,薛虹不必刻意避嫌,薛王氏便有意把他带在身边,心说如果王夫人因四阿哥年纪大了而不愿意让元春入府,好让薛虹劝劝。

谁知王夫人竟一见到他们的面便眉飞色舞地谈起了这件事情:“妹妹!你可知道元春竟有了好造化!”

薛王氏笑道:“什么好造化?可是元春的婚事有着落了?”

王夫人见宝钗和薛虹两个小孩子在此,本来心里想着让两个孩子避嫌的,后来因为实在是高兴,且这两个孩子也不是外人,便没有顾虑地说了起来:“妹妹也知道,我们元春的婚事顶是件难事,满朝的文臣武将不是没有门当户对的,就是没有年纪合适的,所以才耽误到如今。不过,前两天宫里敬事房的苏公公传出话来,说四阿哥有意要我们元春入府伺候,你说这还不是造化吗?如今太子被废,八阿哥也不招皇上待见了,只有三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是最得皇上青眼的,前儿不是还听说皇上大肆夸奖了四阿哥一番吗?一看就知道皇上喜欢四阿哥,元春入了四阿哥的府邸应该是很好的选择。”

王夫人越说越高兴,倒是令薛王氏十分吃惊起来。

她说,皇上很喜欢四阿哥,所以元春能入四阿哥府伺候是她的造化。

难道她就没有想过,以元春汉人的身份入四王府,她的位分都不会太高,能混上个侍妾也就不错了,她这一辈子都要被上头的嫡福晋、侧福晋、庶福晋给压得透不过气来,别说堂堂荣国府的嫡小姐,但凡是有些骨气的姑娘,哪怕出身更加寻常一些的,心中也不会感到顺遂。

难道她就不怕伤了自己女儿的心,损了她们之间的母女亲情吗?难道送女儿去给人家做那最不起眼的妾,当真是什么好造化吗?

薛王氏心中一片悲凉,却不得不假装疑惑道:“姐姐之前不是说要想办法撮合元春和十六阿哥吗?怎么又变成了四阿哥?”

王夫人叹了口气:“那十六阿哥的生母密妃娘娘也是姓王的,虽然和我们王家是很远的一枝亲戚,但是若要认真论起来也是能沾上边的。所以我们老爷就想着用这一层关系去探探风声。原是想着十六阿哥与元春的年纪相当,又是汉人妃子生的皇子,在朝堂上并不十分扎眼,但也算是天家富贵了,于元春来说也是良配。可是没想到四阿哥竟然有心,那自然要选择四阿哥这边了。不是说狂话,以我元春的品貌,得到四阿哥的宠爱只是迟早的事情。且如果运气好的话,元春今后只怕还有妃位可坐,何乐而不为?”

薛王氏禁不住冷笑一下,问道:“那……元春自己是什么想法?她愿意吗?”

王夫人嗤笑一声:“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愿不愿意有什么打紧?只要我们做父母的商量好了不就行了?”

薛王氏闻言冷冷地看了看王夫人,直看得她心里发虚。薛王氏心说,如今到了你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你竟然说这样的话?难道你忘了当年父亲要把你许配给一个穷酸文人的时候你竟以悬梁自尽威胁父亲,誓死也不嫁没钱的人。父亲没法子,才中途毁了婚,这才把你嫁给贾政的?

当年见你对自己的婚姻那么有主见,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曾崇拜过你。如今看来,你这个人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啊。

薛王氏心说,你这个做母亲的都已经决定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为了夫君的大事来劝你同意这门亲事的,如今看来,倒是省事了不少。

薛王氏强撑起笑脸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给姐姐道喜了。等元春出嫁那日,我必定给她好好添妆。”

王夫人也笑道:“那我就替元春先谢谢你了。”

薛王氏点了点头,却是不想再与她多说一句话,便道:“我去看看元春。”

薛家母子三人从王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薛王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薛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开始心疼元春了,元春的院子她也不方便去,便道:“那母亲和妹妹去看元姐姐,我就去找琏二哥哥了。早上来的时候就知道他在家等我呢,这会儿若还不去,只怕他就要使人来找我了。”

薛王氏有心事,且女眷的院子的确也不适合他去,便很痛快地放了人。

薛虹急忙跑到了贾琏处,如今贾琏成亲了,约见小伙伴的场所只在花厅和书房,而他的书房向来是薛虹可以自由出去的地方。

薛虹一进书房见到贾琏成了婚之后越发地意气风发起来,便打趣道:“琏二哥哥如今好气色,想来是我那二嫂嫂照顾得好吧?”

贾琏闻言笑骂道:“好小子,你竟然敢打趣起我来了?!你打量着自己今后没有娶妻纳妾的那一天吗?”

薛虹心里一想,也是,出来混的今后总是要还的,还是不要过激得好。

如此想着,他便收敛了调笑的表情,认真道:“我说真的,你觉得你这个媳妇娶得好吗?”

这样一问,贾琏倒是害羞起来,双颊飞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她……她很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开源节流

乌林珠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跟贾琏独处的时候,她就是个温柔小意的小女人。贾琏说什么她都不曾违拗,只是安静地听着,不时给出一些颇有用处的意见,而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以贾琏为尊的,许是成婚时间不长吧,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发生意见相左的大事。

在长辈面前她又是十分活泼的,很善于察言观色,短短数月就能摸清长辈们的喜好,并一样不差地记在心里。所以不管是对待贾母这个老人还是在自己的父母跟前,乌林珠都是十分讨喜的,很是为他这个不会讨好长辈的夫君赢得了不少好感度。

而在面对管家事宜的时候,乌林珠又是很有天分且很努力的。她能够很准确的找到荣国府的症结所在,口齿伶俐地在贾母跟前陈情了一番,着实打发出去了一批与府中各位主子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且一味偷奸耍滑的下人。下剩的大多数是“有脸的”,乌林珠先是每人给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再把各人该负责的项目重新规制了一下。

只见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定规律条什么的多如牛毛,细如发丝,即便是有人想因私废公、贪墨悖主的,也因严厉的处罚而不敢妄为,即便有那得手的,因账上的银子也都十分有限,所以根本就没捞到多少油水。

如此一来,整个荣国府的开销锐减,但是乌林珠此人却是一下子失掉了下头伺候之人的心意,风言风语开始在荣国府里四下相传。说乌林珠什么的都有,反正什么难听就有说什么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如今不过是嘴上骂骂乌林珠出气而已,还没有对她下杀手,已经算是荣国府的下人对乌林珠客气的了。

“琏二哥哥……琏二哥哥!琏二哥哥!!”

薛虹连着叫了几声,贾琏才回过神来,一脸无奈道:“不好意思,我在想别的事情,竟是走神了。”

薛虹问:“你这是在想什么?竟这么入神?”

贾琏觉得没有什么好瞒薛虹的,便如实说了。薛虹闻言,不禁眉头紧皱。

荣国府的这班下人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只是可怜了乌林珠,身为这个家的管家娘子,所作所为都是为这一大家子好,竟还落不着好话,净挨骂了。

薛虹一叹:“琏二哥,二奶奶委屈,你可要好好疼爱呵护着啊。你们这府里……叫我也难说了,怎的就到了今日这步田地,这帮下人们就没有个怕头吗?”

贾琏摇头:“老祖宗自来是不喜欢这些大规矩的,总说好好的人被这些条条框框约束得不能好好活着,那有什么趣儿。我们家二奶奶行的这些事情,老祖宗其实就挺不喜欢的,她虽然没明着说,底下的人那么说二奶奶她也不制止,可不就是也跟着恼了?”

薛虹沉吟半晌:“既然已经惹得众人都不高兴了,倒也不能白挨骂。我觉得二奶奶该怎么管理还该怎么管理。总之长此以往中馈丰厚了,借个由头上下打赏一番拉拢拉拢人心也就罢了,万不能为了听些好听的,再让那些悖主的东西得着机会继续做荣国府的蛀米大虫。那荣国府这粒大米不管多大爷都禁不住这么多人啃的呢。”

“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只是,终究觉得对不住她……”

“这又何难?你既觉得对不住她,那就好好对她。不要急着纳妾,只陪她一起度过难关罢了。我觉得,老祖宗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是个睁眼的瞎子,中馈账本也许她是不看的,但是这么多年府里那些下人做的事情她不可能一件都不知道。经过系统化的管理之后,荣国府的风气一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到那时老祖宗说不定就能站在琏二奶奶这一边了,等到那个时候,府里谁最爱嚼舌根子就把谁发卖出去,也是使得的。”

贾琏闻言苦笑:“话是这么说,只是真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吗?你要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荣国府这帮人精们,只怕不日就会找出管理的漏洞,继续遗忘那样肆无忌惮的日子也未可知。”

薛虹也是苦笑:“不错,这也未可知。只不过,若真如此,我就劝你们一句,不要太以荣国府之大局为重的。还不如像你母亲曾经说过的一样,拼尽全力去为自己的一房敛财吧。中馈只要够花的,便不要再多花心思了,只在自己一房里好好约束下人也就是了。还有一点要记住,开源节流,你们也不能一味节流,更要拓宽大房的产业。呵呵,说到这一点,如果你们大房有什么看得上眼的生意或者行当,只要知会我一声便可,薛家没有别的,生意经还是一套一套的呢。”

薛虹暖暖的话说得贾琏茅塞顿开。对啊,乌林珠管理荣府虽然手腕强硬了一些,却无一不是为了荣国府的未来打算。但是若整个荣国府都不领她这个情,只一味欺负她、践踏她,那他们大房又何必杞人忧天?白担着辛苦和骂名?

想到这里,贾琏笑道:“好一个开源节流!也亏了是你,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么深。我明儿且跟我父母还有内子商量一下,只盼你才刚说要我做生意的话不是诓我的就好。”

薛虹翻了个白眼:“敢情堂堂荣国府承嗣丁,府上爵位的继承人是被吓着长大的吗?我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的。若是不相信我,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反正……”

“信、信、信,我信还不成吗?你快别再说了。”好家伙,薛虹这小不点儿真是越来越鸡贼了,才说了几句玩笑话他竟然能噎得我琏二爷无话可说。哎~我呀,还真是枉自比他大了几岁了。

薛虹心知以贾琏的聪慧,他方才的那番话他已经听得明明白白了,于是也笑了笑:“别说那没用的了,我今儿来是跟你借书的?怎么,是还没找到还是压根就忘了这件事了,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唐睿受伤

贾琏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今日叫薛虹来的目的,忙去书桌上拿起早就找到的书籍给薛红。

薛虹翻看了几下,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个?我最近有个念头,想要在京城开设一间书馆。我觉得书籍不应该敝帚自珍,像咱们家里的藏书数以万计之多,如果子孙后代们愿意读书的,看到了也算受教,若是遇到那不喜读书的子孙,老子死后只把这些书当做废纸卖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如果能有效地集中书籍,令愿意读书的士子前来抄阅,岂不是造福于民吗?”

“你是说……把世家手里的书籍集中起来,专门找人抄书然后贩卖?”

“嗯,印刷书籍都是朝廷统一的,再说既是孤本也不适合大批量发行。只每日提供八九个坐席和足够的文房四宝,供有兴趣且笔迹好的士子过来抄写,每抄写一本书付给一定的银两,抄好的书籍再另外贩售。这样既能给这些士子们赚取银钱和练习书法的机会,咱们自己的店铺又有书可卖,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贾琏笑道:“这的确是好事,还能行善积德,只可惜,赚头不大,你且自己去操这个心吧,赶明儿若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且分享给我听听,也叫我也开一家油水大的店铺,以此开源。不过你若是真要开这样一个书屋,我便拿出三百本书籍来鼎力支持。”

薛虹点头:“如此,我就先谢过琏二哥哥了。不过这件事嘛,还得从长计议。咦,你这里怎么会有海船的模型?”

贾琏的书房很大,起先薛虹跟他聊天的时候没发现转角处多出了一个大大的书架,材质是普通榆木的,淡淡的黄色,与贾琏一屋子的红木书架格格不入,若不是摆的位置较为隐蔽,只怕一进书房就能看到。

这个大书架上面放了十几个小小的船体模型,而薛虹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是海船来,盖因那模型上的风帆和螺旋桨都是普通江船的两倍,船底也有金属件覆盖在龙骨之上,这是为了防止船只在海洋中行驶时触礁受损。

除了这些模型之外,这上面还放了许多海图和绘制海图的工具,已经行船用的罗盘等物。而有些海图似乎还有燃烧的痕迹,焦黄发黑的纸边残缺不全,只是好在每一张都没有烧到上面的字迹。

薛虹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一个书架整体来看根本就不像是贾琏的东西,倒有点像是……

贾琏见薛虹对这书架饶有兴趣的研究着,便笑道:“我都忘了告诉你了。这些东西都是唐睿那小子的。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出了他父亲留下来的海图和海船设计图,你知道的,他那个小子不擅文也不擅武,只精通数数算法,一得了这些东西便一头扎进去研究了起来。

他家的祖母和他母亲见他一天天关在书房里面废寝忘食的,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子终于开窍肯读书了,可是后来发现他竟像家丁要来许多木头块和雕刻刀,这一下才发现不对,闯进他书房看时,果然发现了他在研究这些东西。

你知道,唐睿的父亲是出海探路没的,他们家只有他这一根独苗,全家上下都不许他谈及‘海’这个字,生怕他有个什么,断了唐家的香火。于是唐夫人当机立断,砸坏了他做好的许多个模型,还要放火烧了这些海图和设计图。

唐睿一看就急了,那算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有意义的念想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毁了?于是他竟是不顾自身安危,赤手空拳地去抢那些图纸,结果图纸没有伤到分毫,反倒是他的身上被烧出来许多燎泡。

他母亲心疼了,紧着给他疗伤,他就连夜派贴身小厮把他这些宝贝动送到我这里来了。说要我暂且替他保管,他怕他母亲再想起来又要烧了,若有个第二次,他竟是护不成了。”

薛虹惊叹:“竟有这样的事情?那唐睿现在怎么样了?这火伤可轻易难好,即便是好了也多半会留下伤疤的,你可曾去看过他了?”

“尚未。你也知道,这几个月京城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瞧他?只是打发了人去问过,说是没有伤到容貌。”

薛虹听了心中仍是忍不住担忧,决定抽个时间去看一看唐睿,便又随手多看了几张海图。

“这海图!”

薛虹一惊一乍的,倒是把贾琏吓了一跳,嗔道:“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不过是几张海图罢了,看把你惊的。喏,我这里还有些,要不要看看?”

薛虹狐疑着又接过贾琏递过来的海图看了看,发现又比唐睿那书架子上的更加精密。

“这是……”

贾琏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四阿哥早就已经注意到海运的重要性了,只是……海运的风险还是很大的,就你手上的这些图,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呢,每一块洋流和礁石,可都是拿命换来的。”

薛虹自然也知道海航不容易,可若是没有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海运事业如何兴盛?光靠那条不是淤堵就是决堤的运河?水面运输早晚是个问题!

“你说四阿哥有开海运之心?那为何不向皇上呈报?”

贾琏叹了叹:“没钱啊!你看唐睿做出来的这些个模型,无论从航行速度、船体坚固、运载数量上都比如今的漕船、海船要先进许多,但是模型终究是模型,要把这小小的东西放大数十倍数百倍,然后在放到海里保证航行,这整个过程可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啊?别说是四阿哥手里没有这部分银子,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啊。”

“这……”

所有的科研项目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这一点薛虹十分认同。但是说一千道一万,科技强国的理念永远都不会错的,海船的设计和海路的拓展还是需要继续坚持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这一项研究就能派上实际的用场呢?

想到这里,薛虹突然灵光一闪:“你刚才说四阿哥重视海航,也就是说,唐睿他现在做的这些,是为四阿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元春做戏

“也不全是。这小子一门心思全都在这上面了,我只不过是向四阿哥提起这么一两句而已。”

话已至此,薛虹便不再问,只与贾琏略聊一些闲话。不一会儿,贾琏被自家二奶奶唤去议事,薛虹便询问了一下母亲在何处,听见下人来报,说她母亲正带着妹妹在大太太出闲聊,他也便来到张令萱的院子里与她请安。

这里一进院门,便觉得院子里静悄悄的,薛虹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不敢高声说话。

丫鬟打帘子让薛虹进屋,宝钗眼尖,一把拉住哥哥站到一旁的隔间里。

薛虹问道:“这是怎么了?”

宝钗一脸要哭的表情:“二哥哥……哎,还不都是因为元春大姐姐的事情。刚才我和母亲去看她,她竟……竟穿着一身佛衣在那里念经。见我们来了才唤来抱琴重新换了衣裳出来。我同她聊天,她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母亲当时就忍不住掉了泪,这不是来跟大太太闲话说起此事,连大太太也……”

薛虹听了却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好了,我知道了,咱们去瞧瞧母亲吧。”

薛王氏正在拭泪,见到了儿子表情一下子明快多了,薛虹笑着同她和张令萱两个请安,令萱让他坐在靠近他母亲的绣墩上。

薛虹见薛王氏的脸上还挂着残泪,半嗔着从她手里抽过丝帕,细细地擦拭起来:“娘~你看你,元春大姐姐的一出戏就让你哭成这样,真是年岁越大越好蒙骗了。”

薛王氏不解,问道:“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蒙骗?”

薛虹笑道:“母亲才刚从姨妈的院子里来的,如果大姐姐当真那样不愿意,她怎么不跟姨妈说?咱们可是在姨妈那里一句也没听见大姐姐不满意入四王府的事情不是吗?想是她自己心里不想去,又怕父母失望,怪她不肯为家族牺牲,她才退而求其次,选择在我们面前演这样一出戏,好让母亲和大太太这样做长辈的去劝劝她的父母。”

听了这话,张令萱陷入了沉思,而薛王氏却一口否决:“不会的!元春怎么会是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定不会用这样的伎俩。”

张令萱却是一叹:“以元春的才智,能想到用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可能的。要不怎么只有你这么当姨妈的看到了她穿佛衣的样子,而这府里却一点风都没透出来?我只是觉得这孩子苦得很,咱们都当过姑娘,如何理解不了她的心?”

薛王氏心中也是跟着悲凉起来,元春不愿入府,她这个做姨娘的怎么会不知道?

“这孩子……真是……”

可心疼归心疼,薛王氏也好,张令萱也好,不过是亲戚的情分,人家的亲生母亲都说这事儿很好,她们又能怎么样?

元春院子里抱琴叠着元春的佛衣,担忧道:“大姑娘,咱们这样做有用吗?姨太太真的会去跟太太说吗?”

元春摇了摇头,捧起面前的香茗品了一口,叹道:“也是我太痴了些。姨妈看见了又如何?去跟母亲说了又如何?我注定是要入四王府的,这件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是我……还存留一丝侥幸罢了。”

抱琴犹豫道:“其实……大姑娘也不必这么担忧。也许……入四王府不是一件坏事呢?难道老爷和太太能害大姑娘不成?”

“害?傻抱琴,这哪里是什么害不害的问题。皇家的女儿都免不了和亲的结局,又何况是我?我们这样人家的小姐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婚姻之事不平顺,我原以为再怎么样联姻,父亲母亲也会让我去做正妻的,只没想到他们的眼界这么高,竟盯着皇上的儿子,那我可不是只够做侍妾的份吗?这侍妾……岂是那么好当的……”

元春说着说着,眼前又一片模糊了起来,抱琴也无话说了,只是默默地为她服侍了许久的大姑娘擦着眼泪,心中也是心疼不已。

元春此时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她不是二房的嫡女,而是大房张令萱的女儿就好了。

薛王氏回了府之后还在为元春的事情伤心不已,但是晚间受到的消息却让她稍微缓和了情绪。

那是有关王熙凤的,她与殷家儿郎的婚期已经定了,便在来年的二月,如今已不足三个月。

薛虹笑道:“时间过得真是快,凤姐姐也要成婚了呢!”

宝钗道:“是啊。我上次去探望凤姐姐的时候,她的嫁衣并嫁妆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倒是我,这些日子混忘了,我要趁剩下来的日子好好给凤姐姐做些绣品添妆。只是……时间来不及了,我绣什么好呢?”

薛王氏笑道:“不拘什么都好,你凤姐姐平日里就很喜欢你的手艺,只要是你尽心尽力绣出来的,她一定非常喜欢。”

薛虹想了想:“嗯……绣鞋、锦帕甚至寝衣都使得。简单易做,又显亲密,只要你下足了工夫,想来凤姐姐一定喜欢。”

听了这话,宝钗拍手叫好:“不错不错,正是这话!我想……人人都说结婚的时候要穿好鞋子,鞋与‘谐’同音,寓意和谐美满,我就给凤姐姐做一双绣鞋吧!”

薛王氏见宝钗这么高兴,也跟着心情好转了一些。晚饭后就陪着宝钗选花样子,选绣线颜色,只把元春的事情暂时搁下了。

倒是薛虹,回了自己的屋子好半天都睡不着。

元春吗?

从来都以为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知书达理的武勋小姐,却没想到她也是如此有心机之人。只不过从她做的事情看来,手段还是太过稚嫩了些?

要不要在她还未入四王府的时候请一些宫中的老宫女来教导她宫廷争斗的事情?四阿哥并没有见过元春,只是听说荣府二房有这么一位及笄的女孩子便顺口提了联姻的意思。可元春的才貌摆在那里,不能说王夫人自卖自夸,就连薛虹都觉得只要四阿哥见过元春本人,就一定会宠爱于她。只是……元春又是怎么想的?她会愿意合作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初至唐府

薛虹思索了大半夜,谯楼上鼓打二更还全无睡意。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熬夜是十分伤身的,他便闪身进了空间,想着在灵泉水里泡个澡,然后再补个眠。

对于薛虹的到来月汐和淳儿显得有些意外。月汐的功力已经隐隐有突破三条尾巴的趋势,能够感知到空间外面是时间。

“这早晚你怎么不睡觉?”月汐问。

薛虹叹息着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却是引来月汐一阵嗤笑:“切……又不是眼下的事情,你忧虑那么多干嘛?那位表小姐不是已经注定了要入四王府吗?到时候再说呗。你以为宫闱生活就那么容易吗?她就算用不着你薛家,也有用得着我月汐的时候不是么?人类,一旦有互惠互利的关系了,那就什么都好商量的。”

薛虹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不是要长出五条尾巴以后才能长时间的幻化人形吗?现在还……”

淳儿在一旁接口道:“如今五种药材已有其三,只差血髓草和半妖花了。这血髓草长在潮湿且有腐烂尸体的地方,以腐肉为食。半妖花嘛……外界稍微有灵气一点的林子里都有,只不过,你听这个药名字就知道,这种花附近一定会有妖兽的,一般人斗不过它们。”

“潮湿且有腐尸的地方?呃……京城里哪里有这样的地方?那伴妖花就更别提了,京城里的几座山脉都是皇家常年狩猎的地方,连大型动物都很少见,别说什么妖兽了……”

月汐道:“你也是,总是想着让你大哥在外面找药带给你,怎么不自己出去找呢?你大哥都能出去历练,你怎么就不行?”

薛虹深深一叹:“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这么小的年纪,也不是说出门就出门的立场。再说,就算让我出门了,这没头苍蝇一样,到哪里找药呢?”

淳儿笑道:“倒不是没头苍蝇。主人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功力已经升级到三级了吗?我已经感应到血髓草在京郊一处悬崖下就有,那半妖花嘛……远了一点,在西南的位置,大概在巴蜀之地。”

“巴蜀之地,四川?”

薛虹不说话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怪道淳儿前一段时间拼了命地炼制丹药,原来是为了抓紧升级,好感知到药材的位置。他向淳儿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便转身去了灵泉水里跑了个澡,洗去尘垢和疲乏后又在阁楼里属于他自己的房间里饱饱地睡了一觉。

等他转醒后,天色才刚破晓。他便向淳儿要了一种专治烫伤的清露,梳洗停当后跟父母报备了一声,说是上唐家探望唐睿,就早早骑马出门了,身边只待了棠九一人。

来到唐家的时候,门房也刚起床,见到来人也不用一层层通报,便欢喜地把人迎了进去:“原来是薛二爷,快请进来。我们家小爷自打伤了之后,天天被拘在院子里养伤,哪里都不得去,正闷得很呢,嘱咐我们凡来人探望均不许拦着。”

薛虹笑着把缰绳递给棠九,自迈过门槛往里走着:“你们家小爷伤得如何?我今日来的早了些,他可起身了?”

“伤得不轻呢,只是万幸只烧到了胳膊,面上倒无碍。如今这个时辰,只怕小爷早已起身了,他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平日里睡觉也都很少的。”

……

一路闲话着,门房把薛虹送到了二门。唐府不似薛府那般大,是个只有三进的宅子。房间什么倒还十分阔朗,只是细节上远不如薛府讲究,进门也不用坐轿,不一会儿便走到二门了。

仪门花厅处自有小厮来报:“老夫人和夫人都未起身,请二爷跟我们去主子的院落吧。”

薛虹点头不语,又走了一阵方到了一个雅致的小院子。只是这个院子……呵,薛虹只看了一眼便笑出声来。

穿过一个月洞门,迎面便见到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横生出的一条粗壮枝干上绑着一架秋千,树下还有汉白玉石打造的棋桌并两个玉墩。院子能有五六十平米,竟是左一个模型,右一个玩具,木头的、玉石的、石头的、金属的,大大小小排满了整个院子。

细细看去,每一个似乎都有名堂,什么缩小版的木流牛马、滑铁卢、投石机都不够看,竟还有一尊小小的红衣炮模型,旁边还垒着一小箱墨黑的炮弹。

“这是……”

小厮似乎有些羞赧,但知道薛虹不是外人,便道:“这是我们家主子的恶作剧。不知他是怎么想起来做了这么一个小炮,这些炮弹也都是他自己配置的,里面是两层的,一层装着火药和引信,另一层装了满满的墨粉,这玩意打到身上倒是不疼,只是……衣服一下子就黑了一片。我们主子兴起了就会拿我们‘试炮’,二爷您瞧我们这些衣服,沾上这墨就洗不掉了,成天还要当差,可让我们穿什么去?”

那小厮撩起自己的外袍,薛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艾玛,这是个内袍还是一张斑点狗皮啊?

正笑着,屋里面又跑出来一个小厮:“薛二爷纳福。我们主子听见薛二爷来了,请二爷快进去呢。他说自己身上有伤,吹不得风,要不早就出来迎客了,还请二爷莫怪。”

薛虹朗笑道:“他未出来迎我,可他这一屋子的摆设可倒是一点都不失礼。快进去吧,你们主子那脾气,一会儿该等急了。”

薛虹进了内室,见唐睿披着一领裘皮披风歪在床上,嗔道:“你人都来了还让我等这么半天,岂不知我在这屋子里都要急死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进来了吗?快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旁边的丫头子把唐睿的披风撤了,炭盆稍稍移近了些,小心地撩起唐睿右臂上的衣服,露出了一大片火红的燎泡,上面还有晶莹的烫伤膏子,闻着有一股动物油的味道。

“这伤口上用的是獾子油?”

第一百八十六章 竹西的心思

唐睿点了点头。

其实獾子油对烫伤有奇效,比一般的烫伤膏子高强许多,只不过烫伤本来就好得慢些,唐睿的伤口还是火辣辣地疼。

薛虹拿出了自己带来的药膏,取出一点:“这是我从叶姑娘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倒是刚刚成的药,还没有名字,说是止烫伤之痛的,你要不要试试?”

唐睿连连点头:“要要,当然要。也就是你有这个面子能求得叶姑娘的珍藏,她的药必然是有用处的。你不知道,我这胳膊上这么一大片的烧伤,每天都辣辣的疼得刺骨,我已经好些个晚上没有睡着了呢!”

薛虹看唐睿的眼下是有点点乌青,便不多话,只把那药膏轻轻涂了一点点在他的手臂伤处。

而唐睿却是惊呼一声,吓得薛虹连忙撤手:“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了?”

“没有没有,只是觉沁凉无比,好舒服,疼痛都减少了许多。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神奇?”

薛虹心说效果这么好,怪道淳儿说它是止烫伤疼痛的良药了。他转身把手里一整瓶的药膏交给唐睿身边的丫鬟,嘱咐丫鬟给他上药。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试药罢了,唐睿那么大一片伤口,都让薛虹来上药,他会不耐烦的。

“既然好用你就先用着,这个只是止疼的,治疗烫伤终究还是要用獾子油的。你切记不要去挠伤口,烫伤不比别的,一个弄不好就要留疤痕的。”

唐睿却是无所谓道:“堂堂男子汉,留这么点疤算什么?再说,就算真的留疤那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与人无尤。反倒是我因此救下了父亲的遗物,疤痕就算是我的勋章罢!”

说起这个,薛虹就想笑:“你说你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那些图纸,值得吗?”

“值得!当然值得!我知道那些图上记载的东西也许并不是多么现今。但那上面有我父亲的自己,是我父亲的心血!我自小就没有父亲陪伴着成长,能有这么个念想就已经很不错的了。”

唐睿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倒是让薛虹很是意外。不过转念想想,那么小就失去了父亲,哪一个孩子心里不难过呢?所以他才格外珍视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吧……

其实,别人总说自己是神童,但是薛红心里知道,他之所以能在八岁的年纪考上秀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小小的身体里有一个活了快三十岁的灵魂,并有空间铭镜这个作弊神器才让他得了这神童的虚名。

而眼前的唐睿,是他们几个人中间年纪最小的一个,却能看懂那么晦涩的海图,还能做出那么多精巧的模型,甚至懂得深奥的测算和推演,这样的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童吧?

薛虹就这么看着唐睿沉思,而一旁的丫鬟手脚灵活,很快就帮唐睿上好了止疼药膏,唐睿觉得舒适了不少,心情也愉快了许多。

“你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最近不是和琏二哥哥有很多事忙吗?你不知道我听说你来了有多高兴!自从薛大哥哥出门以后,我这里就很少有人来了。平日里我自己身子好的时候还能出府转转,可现在好了,这哪里是养伤啊,简直就是坐牢!”

薛虹听了笑骂道:“我呸!还坐牢呢!你知道牢房里是什么样子吗?刚才还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才这么会儿工夫就原形毕露了?”

唐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许是连日来没有休息好,与薛虹不过聊了几句就已经昏昏欲睡了。

薛虹见此,实在不忍心再打扰,便道:“你也算是受了苦的,今日便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儿得空了还来看你。”

唐睿也不虚留,薛虹赶走没有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而出得二门的薛虹见棠九已牵着马在门边等候,还问道:“二爷怎么出来得这么早?这时辰,是不是还要再逛逛?”

薛虹一见棠九那个样子就知道,根本就是这小子自己想逛。他直接上去赏了棠九一个榧子:“把你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想逛就逛去,别拿你主子我做筏子。”

棠九立刻低头,却不敢真的躲开薛虹这一击,反而委屈道:“哪里是我想要逛啊,是出府之前得了竹西的嘱咐,要我买桂花头油给蝶儿姑娘送去,我这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想着这里离蝶儿姑娘住的地方不远,主子陪唐少爷聊天的当口我就能把这事儿给办妥了,谁知主子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话倒是把薛虹给逗乐了:“怎么着?原来你不是出来伺候小爷,反倒是出来当鹊桥来了?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棠九自知多言,便装傻道:“主子说什么怎么回事,奴才不知道……”

这话又换来薛虹一击:“少给爷来这套,我问你竹西和蝶儿,他俩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棠九一脸苦相:“哎呦喂,主子啊,这事儿您亲自问棠九不就知道了吗?我……我哪里晓得那么多?再说了,当初安顿好蝶儿母女两个之后,是主子吩咐的,要竹西好生照顾他们。这照顾是照顾,一来二去的不就有人情了吗?这有了人情之后,相互送送东西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您说是不是……?”

见棠九说得遮遮掩掩的,薛虹笑道:“怎么着?你是怕爷责怪竹西?这你可就想差了。竹西和蝶儿,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年岁、容貌都相当,如果他们两个能有个好结果的话,我只有替他们两个开心的,哪里有责怪的意思?你且细细跟我说说,他们两个发展到哪个阶段了?虽然竹西比小爷我大个几岁,但是论年纪娶妻尚早,蝶儿也小呢,就算有情也得过了明路子,或是直接定下亲事,这样也省得外人说三道四的,倒对他们两个不好。”

棠九一听薛虹是这个口气,大大的放下心来:“哎哟我的爷,您原来是这个意思,早说啊!害我白担心一场。我这儿也不瞒着您了,要说竹西和蝶儿嘛,他俩是怎么回事呢,爷您听我细细地说……”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来龙去脉

听完棠九的话,薛虹沉默了好一阵子,只感到深深的无奈。

原来是因为当初薛虹的吩咐,竹西才对蝶儿母女两个的生活照顾有加。虽然薛虹每个月留给蝶儿母女的钱财尽够使的,但是女流之辈生活之中难免会有一些不方便的时候,竹西在府里当差,都会定时过去看一下,或是帮着购置一些烧火的柴草,或是帮着请医问药,甚至劈柴挑水的活都不推辞。

蝶儿本身对竹西就是有好感的。也难怪,只因竹西本来生得俊秀,又勤恳又稳重的样子十分讨女孩子欢心,他又对母女两个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蝶儿想不喜欢只怕也难。

有了薛虹的照拂,蝶儿闲时不过是照顾母亲的饮食起居,侍弄侍弄院子里的一片菜园子,然后喂喂薛虹购置的观赏鱼,再打理打理花枝,全部都是闲适安逸的活计。

为了感谢竹西的帮忙,蝶儿也买回来一些绣线,给竹西用心做了些鞋袜香囊等物,竹西也都没有推辞,一一收下了。蝶儿本就是个早熟的孩子,见竹西如此,她心中更加欢喜不尽,以为竹西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

这一来二去的,蝶儿只把竹西深深放在心上,每天都可以为了竹西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夸赞和一声呼唤而欢喜不已。这几日他常来,蝶儿就表现得活泼开朗,若竹西有几日忙了些来得少了,蝶儿就好像生病了一般,蔫蔫儿的不肯说话。

后来,这个宅院里住进了叶思扬和常勇。

因为叶思扬是个大夫,又是薛虹的朋友,所以蝶儿的母亲有个什么病痛的,以叶思扬的医术就可以解决,蝶儿再也不能借口母亲身体不好要请医问药来求见竹西了。为此,蝶儿很是不喜欢叶思扬。

而且因为常勇也住在这个宅子里,蝶儿母女两个的安全问题,乃至于生活上一些女人家不方便抛头露面的问题全部都由常勇代劳了,所以蝶儿动辄就要好几个月才能见到竹西一次,这令蝶儿心中抑制不住地不安起来。她怕长此以往,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竹西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竹西奉了薛虹之命,从薛府分来一些庄子上的收成,蝶儿再也按捺不住,大胆地向竹西袒露了心迹。

竹西倒是根本就没想到蝶儿会同自己说这些话,一时竟是落荒而逃。在他的思维模式里,女子就应该腼腆温柔,似蝶儿这般……说真的,竹西是被吓到了。

而竹西回家之后并没有敢把这件事情说给家里人听,而是试探性了问了一下父亲,对自己的亲事如何看的。

他父母喜不自胜,原以为竹西年纪还小,并不着急婚事。如今他自己竟然主动问起来了,莫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竹西的父母也是那种本分老实的人,告诫了他万不可在父母不知情的前提下与人家姑娘互通有无,并要他再三保证了之后才笑着说出了他们的标准。

其实说标准倒也没有什么一二三项的规定,竹西的父母是打量着想要竹西娶宝钗身边的大丫鬟为妻的。芗儿和芊儿年岁大了些,可是莺儿和芙儿都是顶好的,不论模样还是规矩礼仪都没得挑,外面那些寒门小户家的小姐只怕都没有她们两个好。

竹西不做声了听着,心里却觉得莺儿和芙儿都不好。她们两个虽然常服侍宝钗,平日里也有很多机会见面。但是莺儿的娘是个多嘴的婆娘,若是喜欢四处结交人倒也还罢了,只是她那张嘴却是什么都说,总是能惹出祸端,而莺儿本人似乎也有些随母的意思;芗儿却又太以宝钗为意了些,看起来有些痴处,似乎除了宝钗的话,自己一点主见都没有,若是今后娶了她,芗儿定是要跟着宝钗的,那他到时候是随芗儿去宝钗的婆家,还是带着芗儿留在薛虹身边?不是只有芗儿一个人对主子忠诚不想分开的,竹西对薛虹也是忠心耿耿,立志跟随一生的呢……

这样说起来,还是蝶儿好一点。蝶儿那么温柔和顺,除了那么一点被逼无奈的黑历史之位,她的身上没有那些坏毛病,母亲也是个良善之辈,不会惹什么麻烦,更不用担心将来不能继续服侍薛虹,可比莺儿和芗儿两个好多了。

等等……为什么要拿蝶儿和她两个相比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刚才父母提出了这两个人的缘故。

从那之后,竹西对蝶儿的态度也有些暧昧起来。只是竹西一个不设防,让家人知道了蝶儿的存在,竹西父母打听了蝶儿的事情之后,坚决反对竹西的小心思。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说蝶儿曾经偷盗,品德不好。家门不幸,连着死了父亲和哥哥,那也是因为她们母女命格太硬,把蝶儿的父兄给克死了。

这事儿也不知道是竹西的父母故意让蝶儿知道的还是怎么样,反正蝶儿是知道了。知道竹西的家人以为她不祥,更嫌弃她曾经偷盗,怎么也不会同意她和竹西的事情。在这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年代,竹西的父母如此态度就等于是把蝶儿的相思扼杀在了摇篮当中。

蝶儿只觉得黯然神伤,她在自己最重视的人面前没了自尊,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是一道致命之伤,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在竹西的面前抬起头来了。也因此,蝶儿更加记恨当初诱骗她偷盗的周瑞家的,还有周瑞家的身后的王夫人。

而竹西这里对蝶儿母女的关怀却从未断过,只是这件事情之后,大多数的事都是假棠九之手去办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之后,棠九叹了口气:“哎……爷你是不知道啊,竹西他是什么也不瞒我的,可是这事儿吧……说到底我也是外人,能帮他的也不多。他说他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对父母的决定就更没有权反对,最近他心烦着呢,没瞅见伺候您的时候都不专心吗?都是为了这事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姻缘

薛虹也是无奈摇头:“好了,我都知道了,你随我去见见蝶儿吧。”

等薛虹和棠九来到蝶儿母女住的那个院子的时候就只有她们母女两个在家。叶思扬不久前搬去了医馆长住,常勇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平日里薛虹就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他也会找点事情做做,有些是帮助薛虹的,有些是帮助贫民百姓的,反正只要是有点什么事儿,他就是个脱了缰的野马,很少露面。

彼时薛虹来的时候,蝶儿娘正在院子一脚洗衣服,蝶儿就坐在菜园子边的小竹凳子上冷冷出神,连薛虹和棠九进来都没有察觉。

而薛虹见到蝶儿的时候也是一愣,这还是他印象当中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吗?只见蝶儿发丝微乱,面色青白,不施脂粉,两眼无神,眼下乌青一片,整个人都瘦了两大圈。哎,这是闹哪样呢?!

“薛二爷,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蝶儿就连跟薛虹说话的时候似乎都是很不专心的,薛虹见了心中暗叹,只是说道:“我知道你在烦恼什么。竹西跟着我一场,我也很该替他的终身大事操操心的……”

“二爷?”

薛虹故意说得玄妙,蝶儿果然露出了一个人类该有的表情——好奇。

当然,薛虹的主意的确是有好奇的价值的。

蝶儿听完他的话已是满脸飞红说不出话来,棠九也是直挠后脑勺,一脸的不确定:“主子,你说这能行吗?”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能随便乱试的吗?你这是帮竹西还是坑竹西啊?”

薛虹瞪了棠九一眼,棠九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得~谁让您是爷,您说了算还不行吗?

没过两日,竹西喘吁吁地跑来蝶儿的住处,见蝶儿一脸幸福地坐在树荫下绣大红盖头,飞针走线技艺娴熟不说,口中还哼着不明曲调的歌儿,这景象让竹西心中很是难过。

就好像是心上被人打了一棍,闷闷得疼着。

蝶儿见他来了,只不过抬头看看他,说了一声“你来啦”就又低头绣起了盖头。

竹西倒是立在院子里十分尴尬:“那个……你绣的这个是……你真的……”

蝶儿笑了起来:“什么这个那个的?我这是在给自己绣嫁衣啊。我娘说女儿家都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的家境你知道的,可请不起那裁剪上的匠人,我现在着手绣,时间充裕一些,就算绣得再不好,再需要改动,及笄之前也能准备齐全。我娘说这样吉利,能帮助我寻到一段好姻缘。”

“好……好姻缘吗?你真的要嫁给……”

竹西的话断断续续,但是蝶儿还是听懂了。她放下绣崩,叹道:“是啊,我要嫁给棠九哥了。老天爷知道,先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是鼓足了多少勇气才说得出口的。既然你不愿意娶我,那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虽然在我心里,棠九哥还是不如你,可至少他愿意娶我,不嫌弃我的过往,嫁给他之后他也一定会对我好的。你知道,我们家就只我这一个女儿了,我总要安排好自己后半生的生活,这样才能叫我娘放心不是吗?”

“你……”

竹西刚说出来这一个字,就觉得嗓子眼儿一阵腥甜,紧接着“哇”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了个大去啊!

这一下,躲在屋子里看好戏的薛虹和棠九一下子就冲了出来,蝶儿也是惊叫一声就过去扶住了身子摇摇欲坠的竹西。

薛虹赶紧给竹西用了探脉,发现他只不过是急火攻心,身体没有别的问题后才放下心来。

“你……你没事吧?”蝶儿此刻正是后悔极了,她没有想到竹西听到自己要成婚的消息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自己主动靠近,而竹西的反应总是不温不火,甚至让蝶儿也有点灰心,觉得竹西对自己是无心的。

又因为竹西他们家的态度,蝶儿才同意配合薛虹演一场戏,来试探竹西的真心。如果竹西有那么一点点动容和在乎,她就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如果竹西真的能够潇洒到祝她幸福,那么她也就真的收收心,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吧。

真是如她自己所说的,她是家中最后一个孩子了,也是母亲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她要想办法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让母亲不再为她担心。至于喜欢不喜欢,那种东西也不是那么重要吧?大家都是盲婚哑嫁,不是也都过得很好吗?

可见到竹西如此,蝶儿心中既欢喜又难过。她才知道竹西心中也不是丝毫没有自己的位置的,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什么都不说,非要弄到今天这一步才……

竹西此时已经怒到极点了,心中十分怨蝶儿。你不是说你喜欢我想要嫁给我的吗?这才几天的工夫,你说改主意就改主意了,还看上了我的好兄弟棠九?这样一来,你让我们两个今后在薛府还如何见面?你就是这样轻浮的女人吗?

愤怒的同时,竹西也惊觉自己对蝶儿的情愫早就已经变了。一开始照顾她的确是因为薛虹的命令,可是时间久了,很多事情都是薛虹不曾吩咐甚至不曾想起来的,那全部都是他自己的主张,可他还是这么去做了。

为什么呢?起先他也以为那是因为自己想要好好地完成薛虹的嘱托,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因为……自己真的想要这么做吧?

他大概是因为自己想要照顾她,才会什么都想到前面,大事小青巨细无遗吧?

薛虹手很快,点住他心脉的几处穴位,稳住了他的情况,并满含歉意道:“刚才蝶儿说的都是我教她的,我们只是想要试一试你对蝶儿有没有情意。对不起啊,竹西……”

棠九也急了:“是啊是啊,都是主子,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你也不想想,别说蝶儿心里只有一个你,就算她真的委曲求全要嫁给我,我可是你的兄弟,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呢?都是假的,是假的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直只有你

竹西听了只是狠狠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薛虹和棠九,见这两人脸上的歉意不似作假,却还是不放心,他又看向哭成泪人的蝶儿,沉着嗓音问出一句:“你告诉我,你的好姻缘,到底说的是谁?”

蝶儿悔极了,心里也甜极了,她终于等到竹西眼中只属于自己的柔情了。此时蝶儿什么也顾不得,只伏在竹西怀里抽泣,一叠声地说道:“是你,是你,一直都是你,也只有你……”

薛虹回府后把蝶儿和竹西的事情告诉了薛王氏。蝶儿是什么人,薛虹早就已经向薛王氏报备过,只不过他说的是从周瑞家的手里救下了一对可怜的母女,却没有告诉薛王氏留着蝶儿是有日后指证王夫人的打算。

这也不怪薛虹,王夫人今后会不会走到需要薛虹出面指证的程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剧情怎样发展,薛虹可说了不算。

薛王氏也未曾把这件事情当回事。他们薛家这两年因为薛益的管束下人们的风气还算好的。薛老太爷和薛老妇人在世的时候,为了博一个善名,对下人也太宽了些,家里面出的起子事情还算少吗?像周瑞家的这种监守自盗的还算轻的,薛王氏还曾见过明目张胆地往家里拿东西的刁奴呢。

因薛虹说过蝶儿之事已完,薛王氏也实在没把这件事当回事,竟没有在王夫人面前提起蝶儿,只是曾提醒她多多留意下人们的手脚,御下要严一些也就罢了。

如今听说了这件事情,薛王氏听罢后只是莞尔道:“这竹西的父母也忒势利眼了些,还非要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不可?你去把蝶儿叫来我看看。”

薛虹听了,特派出自己用的马车迅速地把蝶儿接了来,薛王氏简单的地问了蝶儿几个问题,蝶儿毕竟是在荣国府当过差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怎么也是见过大世面,一点都不怯场。

薛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平日了都会些什么?”

“针黹女红都是会的,只最拿手的便是厨艺。”

薛王氏皱了皱眉:“厨艺?这……”

一旁的宝钗只是笑道:“母亲别犹豫了,就把蝶儿留下吧。就算做我房里的大丫鬟,平日里也给她大丫鬟的月例,倒也不用常在我屋里带着,自己自去找府里厨下的嬷嬷学手艺,若是学成了,竟给我也弄个小厨房吧。”

薛王氏点了点宝钗的额头:“瞧把你能的!难道平日里还短了你的吃食不成?罢了,蝶儿你跟着府里的嬷嬷先学些规矩,我也把你赏给竹西了。有我的话,他父母是不会不肯的。至于能不能做得上一等丫鬟的位置,那还要看你自己的。知道了吗?”

在荣国府待过的蝶儿自然知道薛王氏这样才是真的帮自己的。如果说为了自己的婚事,薛王氏赏下了一个一等丫鬟的职位给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一定会引起其他丫鬟的不满。

做下人的都是这样,尤其的丫鬟。大多数都是从未留头的时候就在主人家里学规矩,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熬,好不容易才能熬上一等丫鬟的位置。那是做丫鬟的最高职称了,人家熬多少年才得,凭什么你一个外来的一上来就是个一等的?就算分到了同一个屋子里做事,别的丫鬟们不欺负你是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薛王氏这样安排再好不过。一则,薛王氏赏婚的意思就是在蝶儿和竹西成亲的时候会给蝶儿出一份嫁妆。这是一件既有里子又有面子的事情,竹西的父母看在薛王氏的面子上也不会不同意的,再拒绝不就打了主人家的脸了吗?难道你家儿子不想在这府里混了?

二则,蝶儿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已然比其他同龄的女孩子成熟多了,她打定了主意认真学规矩,好好学识字,还怕将来没有自己出头的那一天吗?

对于蝶儿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安排了,蝶儿跪下深深叩首,发自内心地谢了薛王氏一回。

几日后,蝶儿准备了几盘自己炒的小菜,竹西准备了一块上好的墨条,亲自到薛虹的院子里谢恩。

薛虹笑着领了二人的礼物,尝了尝蝶儿的菜,嘿,虽然都是简单的食材,却是清爽可口,真看不出来蝶儿还有这么一手,一餐饭吃得薛虹很是受用。

薛虹笑道:“你们两个可不能用这么几碟子菜和一块墨条就把我打发了,我可是你们的大媒人呢!”

竹西忙道:“主子但凡有什么说的,竹西无有不从。”

薛虹见他又要跪下,连忙摆手:“得了得了,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不值当这样的,快起来。我还真有些话要嘱咐你们,你们俩好生听着就是了。”

见二人点了点头,薛虹道:“如今蝶儿要在府里当差了,那所宅子怎么说也离府里太远了些,总不能把老娘一个人仍在那院子里不管吧?我已同母亲说了,家里后一带的房屋里有一所小巧的院子,便赏给蝶儿娘俩住也就得了,平日里若有个什么事情,靠得近了,蝶儿也好方便照顾一二。若是蝶儿的娘身子骨好些了,我再给她找个轻省的活做做也是使得的。”

蝶儿听了喜不自胜,只是有些受之有愧:“二爷,这……这怎么成呢?若不二爷当年出手相救,蝶儿如今都无法站在这里。二爷还给了我们母女两个容身之所,我们娘儿俩白吃白住了这么两年已经是含愧了,如今又……蝶儿只怕受不起。”

薛虹看了看蝶儿,她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倒是让薛虹心中一动,还不错嘛,当初没有看走眼,起码这个姑娘是个懂得感恩的,与荣国府那些黑了心的仆人不一样。

他摇头道:“你如今是竹西的人了,竹西服侍我一场,跟我的兄弟也没有什么两样,我器重他、信任他,对于他的家人也理应照顾,你若真要谢,就去谢谢竹西吧,谢他对你有情。毕竟,不管是谁,只要是竹西要娶的人,我必当照拂。”

第一百九十章 繁忙的年底

“二爷……”

“二爷……”

这一对璧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们遇到了薛虹这样的主子。他们两个只想知道,这恩情,用他们两个往后余生所有的忠诚来还,能还得过吗?

安顿好了竹西和蝶儿的事情之后,转眼就到了腊月,又是年下了。而这个腊月,注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薛虹很忙。

前朝不稳,支持复立废太子胤礽为储和支持立八爷胤禩为储的大臣形成了两个党派,整日在朝堂上争论不休。

四爷那边的策略以击垮八爷党为主。因为他觉得太子已经被废了一次了,说明康熙爷对这个太子失望透顶了,而八爷虽然遭到过一次削爵,但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复了爵,可见是一个极有威胁的对手。

康熙爷对八爷的不满,在于相士张明德批出八爷有帝王之相,在于八爷长袖善舞,引得朝堂上的大臣们党争不断。可是康熙爷还是在意这个儿子的,对他如此管束和对参与党争的大臣那么严苛的处置,都是因为对八阿哥胤禩还存有期待,斥责他希望他改变。若是真的放弃了,就如同对待废太子那样,毫不留情面了。

而四爷胤禛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两派相争的阶段令康熙爷对八爷成见加深,他好做那个坐收渔利之人。也正因为此,薛益整个年底几乎都是不在家的,而是常往张廷玉的府上行走,家里的事情竟是顾不成了。

而这一年,薛蟠也在外历练,府里年下的外务都落在了薛虹的肩上,他不忙才怪!首先,薛王氏做好了过年的一切准备,整理好了一份清单,上面写满了府里过年时候需要的所有东西。从衣物首饰到吃食玩器,只要是府里短的,薛虹都要到京中的铺子里定做购买。薛家店铺里面有的自不必说,有些店铺里面没有的东西,薛虹都要自行购买。嗬,这么多的东西,还真是让薛虹体验了一回买买买的滋味。

然后就是店铺里的事情。

薛虹先收了各处店铺的里帐,又催结各处的外账。古代的账本上的数字都是拿中文记的,薛虹又不会打算盘,无奈他只好在空间里画了几张表格,把不同店铺的账单转化为阿拉伯数字填进表格里手算。哎,真是怀念excel表格,只要点一点就能计算出结果,哪里需要这么费事?

还好,薛虹的数学没有变成下酒菜被咽下肚,薛家京中十几家店铺的账册,他很快就弄明白了。跟薛平两个对好了账,给店铺的伙计们分完新年红包,店铺的活计基本上也就做完了。

然后,把从铺子里收上来的银子和账本往他老爹那里一交,他转身又去会各位庄头去了。

各处庄子上已经陆续地把东西动送到府里来了,自有记账册的人把送来的东西一笔一笔地都记了上去,薛虹只带着竹西棠九一一差点数量,查验好坏,便吩咐把东西归置起来。

做完这些,薛虹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时间已经逼近腊月底了。

这一天,薛益破天荒地早早归家,薛虹忙问他公务如何,薛益道:“成了一大半了。如今圣上对于八爷的态度已经是十二万分的厌恶了,只怕过了年之后就会对八爷党有更进一步的处置。”

薛虹惊讶道:“还处置啊?皇上之前不是已经处置了那么多吗?怎么还……?”

薛益道:“那些不过是皇上用来提点八阿哥而做出的决定。这一次,只怕八阿哥没有那么幸运了。”

薛虹点了点头:“理应如此。只是,四爷在皇上面前岂不是……”

薛虹话还没说完,薛益便道:“你当我们四爷是傻的吗?他才不会破坏自己在他皇阿玛心中的形象了呢。他不过是照常早晚晨昏定省,在必要的时候为自己的兄弟们求下情罢了。而四爷越是百般向皇上保证八爷没有不臣之心,皇上对八爷的怀疑程度也就越深,查处的范围也就越广。从前不是所有阿哥都羡慕八爷身边人多吗?这会儿呃不一样了,八爷身边这帮混杂的云龙已经挑起了圣上的无边怒火,我看,这个年八王府都十分难过了。”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其实算算日子,薛虹也知道九龙夺嫡已经到了矛盾激化的时刻。他绞尽脑汁为薛家选择了支持四爷一党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游戏的结果,为了让胤禛取得最后的胜利,薛虹也做了他目前能做的所有努力。

本来还幻想着自己有机会跟在胤禛的身边为他的夺嫡出谋划策,如今看来,历史的力量还是很庞大的,不管有没有薛虹帮忙,如果那个皇位注定是胤禛的,那么就算是想跑也是跑不掉的。

薛虹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薛益便道:“今年府里的大事小情都辛苦你了,好在你是个能干的,否则今年你母亲少不得要抛头露面处理这些事情,那为父可就……”

“嘿嘿,父亲这是什么话?我虽然年纪小一些,但过了年我也十岁了,总该帮着家里做些事情才是。再说,父亲今年不过是有事耽搁了,偶尔交给我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不过父亲,这些从商的事情虹儿只需要知道了皮毛也就罢了,赶明儿等大哥回来,还是把这摊子事情交给他来做吧。”

薛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脸苦相,薛益倒是奇怪:“怎么了?这些事情你做不来吗?可是我听薛平说你应付得游刃有余不是吗?”

薛虹猛摇头:“这倒不是。只是那铺子里的人也好,庄子上的人也罢,比起我来,他们更喜欢大哥。这一趟子也不知道遇到多少人问起大哥的事情,可见大哥这几年对于父亲交给他的事情是很用心做的,也肯留意下头人的艰辛,很是得人心呢。所以还是留给大哥去做吧,这样显得事半功倍一些。”

薛益点头:“是这个理。只是,你也不用这么抵触商铺的事情吧?今年你也大概知道咱们家店铺的进项了,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羡慕你大哥?将来咱们家的生意都交给你大哥你也愿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冯紫英之妻

薛虹耸了耸肩,只说了一句:“经商这么麻烦的事情,有大哥一肩挑就够了,我可懒得插手,倒不如多念几本书的好。”

薛益问他这句话,本来也是怕他心中对于薛蟠经商的事情有看法,如今听了薛虹这样的回答,薛益心说这倒好,还真服从他原先的安排。如此也就丢开手去,再不问这件事情了。

又过了几个月,离年又近了些。京中各大世家互送年礼,来往家下人等络绎不绝,只把个门槛都要踏平了。薛家今年请了甄家三口和叶思扬来府上一同过年,虽然少了薛蟠,却与往年一样热闹。

“母亲,母亲,你来看大哥哥给我送来的皮子。这块墨狐的给父亲做个围脖,这块雪貂的给母亲做个暖手套,这几块上好的麂皮给二哥哥做靴子,这块红狐裘给镶儿做个披风,你看好不好?”

薛王氏爱恋地摸了摸宝钗的顶心:“傻丫头,你把谁都想到了,可你自己呢?”

宝钗笑道:“年下母亲已经给我做了很多衣裳啦,我就是一天换一身,一个月也尽够穿的了,哪里还需要那么多啊?”

“那是你的份例,年下都有的。可这些是你哥哥巴巴送来的礼物,你就不给自己留一件?”

宝钗拧了眉,问道:“母亲,什么是例?往年给我做的新衣服那么多,有些还没穿上身的就已经小了。除了拿来赏赐家里的下人,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难道非要像姨妈一样,攒好几库的旧衣服,白放着生霉才叫例?才叫富贵吗?大哥哥书信上写的那些穷苦人家的故事我都还记得呢,许多人家孩子多的,一件衣服每个孩子轮着穿一遍,衣服补得不能再补了还能拆了做别的使,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薛王氏被问得哑口无言,无奈道:“那些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们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这样比?再说,咱们府里的这些衣服穿不着的都赏给下人了,并不似你姨娘那般,自己不穿了也只管收着,从来舍不得给人,所以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宝钗仍旧低头无语,她总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哈哈,宝钗说得对,咱们不过是一个身子,做什么左一件衣服右一件衣服的,根本穿不完,还总是浪费。”

薛虹的声音打屋外传来,丫鬟赶紧打帘子让薛虹近来。

薛王氏一见到幺子便满脸堆笑,亲上去把他的大氅解下,为他掸了掸身上的浮雪:“这大雪天的,你个猴儿又哪里野去了到这早晚才回来,你哥哥给你捎来的东西你都看见了吗?”

薛虹道:“这是去了一趟紫英的府上,他明年三月便成亲了,家里给他造的新房尚有一片花园子未落成,这不又赶上大雪,被迫停工,紫英巴巴地请我过府看看,商议着弄一个养鱼的池子,在合适的地方放些假山石,余者只预留下种植花草的地方,等明儿开春了移栽些花木来也就得了。”

宝钗眼睛亮了几分:“前儿我听亭儿说过一两嘴。那花园子里好多地方都是二哥哥出主意改过的,听说那个活水的鱼池就很有趣,是也不是?”

宝钗说的亭儿,是冯紫英的胞妹冯亭。这位姑娘与宝钗同龄,却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被家里宠的不像样,一味的娇蛮跋扈,性子也辣辣的。却不知怎么竟与宝钗十分投缘,前儿贾珠和贾琏的喜宴上才见过两次就熟络起来,如今两位姑娘也是经常走动的。

薛虹听了宝钗的话,笑道:“还不是怪那冯紫英,眼面前就要办喜事,却等到这早晚才想起来加盖一个花园子。这冰天雪地的,工匠们没法干活,他也是急得不行,只找我去想一些现成的办法。就连那个所谓构思精妙的养鱼池子也不过是嫌另开凿水源费事,用了木桶水车把前院的活水引到新院而已。”

说到这里,薛王氏方想起来薛虹曾提起过药帮冯紫英忙婚房的事情,却没想到竟是帮着他们家建园子吗?

薛王氏忍不住问道:“怎么定得这么仓促?是因为和安县主的身体吗?”

薛虹点了点头:“和安县主是老北静王的老来女,一家子疼宠得不行,可她却是个福薄的,一出生就体弱多病,这婚期也是一拖再拖,如今紫英已经十八了,还未娶她过门。想是北府也觉得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这才仓促决定成婚的。”

其实,是那和安县主的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北府有意冲喜。这事儿如果换做别家,肯定是不允的,说不定两亲家会变成两仇家。本来嘛,你家女儿生病归生病,怎么能拿婚姻大事儿戏?冲喜?难道你家的女儿怕死,我家的儿子是铜皮铁臂不怕死的不成?

可偏冯紫英与和安县主水滟是青梅竹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所以一听说水滟身子骨不好了,要冲喜,冯紫英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答应了,所以才这么急着准备婚礼事宜。

薛王氏听完薛虹的话默默无闻,好半晌才叹一声:“哎,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怎么也不好置喙。你只要好好的帮冯紫英办事也就得了。神武将军府上素来与我薛家交好,如今你和他又有同窗的情分,理应帮衬的。”

薛虹笑道:“这个就算母亲不嘱咐,儿也会这样做的。只是,我这里操的心都是为了别人,远不如宝钗,时时处处都要为家里着想。母亲,刚才宝钗说的衣服之事,我建议您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说真的,每年用在给后宅女眷裁衣服上的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而且大部分的衣服正主儿连穿都没穿过,这不是浪费是什么?难道母亲只知道浪费吃食会遭报应,不知道随意丢弃衣物也不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吗?”

薛王氏看着两张极为相似的小脸儿,欣慰于孩子的纯真善良之余,更是深感无奈。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府中上下按需而制。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二章 紫英的拒绝

“哎……你们说得到轻巧。可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家常穿的衣服也就罢了,出门赴宴或者摆桌子请客,越是你注重的场合,越是要穿簇新的衣裳,甚至回来后偶要把今日所穿的衣服给供奉起来一段时间,以显尊重。如若不然是要被人笑话的,哪里像你们说的那样,说减就减?”

“勤俭持家这样的话或许在母亲看来似乎是一句笑话,凭咱们家的富贵勤俭为何?可是母亲,儿毕竟是要走仕途之路的,我却从来没见过那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的官儿能做得长久的。咱们虽是皇商,却也是大清的子民,难道不希望管理子民的官员清廉忠正吗?如今左不过少做几身衣服而已,能有什么的?咱们也只减家常的衣服,平日里出门的还照旧,如何?”

薛王氏看着一点促狭的薛虹笑道:“虹儿啊虹儿,你原是和你妹妹一样,对穷人起了怜恤之情,很不必用那仕途一说来压为娘,为娘按照你们说的去办就是了!”

见没有瞒得过自己的母亲,薛虹和宝钗两个相视一笑,皆做了一个滑稽的表情,薛王氏看在眼里,一手一个拧了俩人的耳朵:“小人精!”

晚间,薛王氏把兄妹两个一唱一和的表演当笑话一样说给薛益听,而薛益听了之后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倒是把薛王氏唬了一跳:“老爷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说的这件事情突然提醒了我。咱们薛家如今和从前可不一样了,卷入了夺嫡之争里面的官家还是步步为营,小心一点才好。咱们家的身份不同于四阿哥身边别的官员,人家的官,咱们是商,前儿虹儿死活不肯拿钱给四阿哥,就是怕四阿哥以为咱们薛家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一张口就不客气,这样咱们薛家早晚都要被掏空。如今……你平日里持家倒还是朴素一点的好。一来,我的官职不高,府里现在很多的东西都有逾制的嫌疑,明儿我列一个单子,你趁着过年,把该撤的都撤了,平日的吃穿用度也适当的减少一点。这样咱们薛家才能守得住财,才不至于找人记恨,你懂了吗?”

薛王氏一介女流,哪里想得到这么深,如今薛益点破了,薛王氏才幡然醒悟,第二天果然在府中动作起来,也一连裁掉了许多项用不上的开支,连府中的下人也换了一小半。

薛家如此忙着,就真的忙到了年儿三十这一天。

薛益和薛虹父子两个出啦三十和初一两天正正经经地在家里守岁宴客。从年初二开始,这俩人就开始分头行动,去不同的世家为四爷办事。

有些人是为了拉拢,有些人是为了查探,有些人是为了策反,还有些人是为了防范。

想要深入世家打探情报,便在没有再比过年更好的借口了。过年的时候,只要带上丰厚的年礼,一般的人家都不会把你拒之门外的。除非真的是你们家和人家的门槛相差太多,人家瞧不上你,连你递进去的礼物都不肯收的那种。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数的。

上一个这么狂的人名叫纳兰明珠,满清著名词人纳兰性德的父亲,年羹尧嫡妻的爷爷。

明珠在极受重用的那段时间,某一年他过大寿,明府热闹非凡,明灯高悬,彩门层层。丫头、小吏来往如流,达官贵人鱼贯而入,传呼声不绝于耳。

酒席上山珍海味摆满,拍马屁的人一个接一个进来贺寿上礼。明珠身穿一品官服端坐中堂,满面红光,接受一批一批的官宦参拜,听到大官来到,他才睁开眼,点一下头。

而这位狂人今年刚刚病势,死前二十年就因为一个狂字,再也没有收到过康熙爷的重用。

你说,朝野上下谁还敢步其后尘?

而薛益父子两个的辛勤奔走,也起到了很积极的作用。只薛虹尚未完成挖角冯紫英的工作。

神武将军冯唐,在三藩之战攻打吴三桂的时候、台湾之战打郑经的时候,乃至于后来康熙爷亲征葛尔丹的时候,他都是立了不少军功的。能受封神武将军,全都靠冯唐真刀真枪地从战场上拼回来的。

如今冯唐年老,一身的伤病,自是远离朝政安心养老了。只是他的儿子冯紫英太过优秀,前不久刚刚考取举人的功名,又听说他起了心思要去考武举,业已过了童试,有了武秀才的功名,真真是个文武全才。

这一日冯紫英家摆年酒,贾琏和薛虹都应邀前去。

这贾琏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刚与冯紫英聊不上两句,就直奔主题:“昭达,我问你,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冯紫英一挑眉:“你是说四阿哥的那份‘从龙之功’?也是可笑了,你怎么就知道四阿哥一定会是最后的那条龙,而不是被剁去一爪的蟒?”

薛虹不似贾琏那般单刀直入,他打算给冯紫英分析一下朝堂上如今的走向。

“你是不相信四阿哥吗?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四阿哥也是个全才,如今在朝廷上或者是在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为他工作的人很多,几乎已经到了可以掌控养心殿的程度,皇上的一言一行都在四爷的手中,但时候只要……”

薛虹的话还未说完,冯紫英留竖起了一个手臂,示意薛虹不要说下去了。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是我冯家的儿女早就已经立过誓,再也不会卷进上位者的党争当中去。不仅是四阿哥,就是别的阿哥来跟我说同样的话,我也不会答应的。琏儿、虹儿,你们连个好痴啊,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要我说,除非我亲眼看见传位的诏书,在那之前,我不会承认任何一个皇子,更加不会替任何皇子办事。

如今我一心只想着明年能不能一举考上武举人,若是能有一个举人的功名,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美貌的罪过

贾琏和薛虹两个面面相觑,都想不到一向温和的冯紫英拒绝这件事情竟然如此的斩钉截铁,态度坚决到二人无言以对。

贾琏嘛,那是受了他舅舅的影响和鼓吹,从来都未想过跟着四阿哥做事是件失败的事情。薛虹则是知道了游戏的最后结果,所以才一直笃信事情一定能成。而冯紫英……

当初在荣国府遇见薛虹的时候,冯紫英的确是很想把薛虹举荐给自己的师父。只不过这几年他师父行踪飘忽,竟是一点音讯都没有,薛虹又随了贾琏卷入政治。如此,他也不必费那个心思引荐了,相比师父是一定不会收这样利欲熏心的人为徒的。

冯紫英只是看着薛虹出神,看得薛虹浑身不自在起来:“紫英兄,你怎么了?干嘛老是看着我?”

冯紫英笑了笑,举起面前的酒杯:“你们今日是来我家里吃年酒的,怎么只顾着说话却不饮酒?还不自罚三杯?琏二爷,也不知您最近的酒量如何了?”

冯紫英故意岔开话题,众人也不好再提前话,贾琏只好说道:“今日在家里,不好喝多。怎么说我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若是醉倒在你家里像什么?咱们找一天到福盈酒楼我的包厢里好好喝一顿,届时就算是醉了,自有小厮把我送回家去,妥妥当当的,岂不好?到时候我的酒量如何,你就知道了!”

冯紫英见他豪情万丈的样子,反唇相讥道:“怎么着?才过了多久,竟是练出了好酒量?也敢跟我叫板拼酒了?我就应下你这个局,到时候喝不过我,可不许抱着酒坛子喊媳妇!”

冯紫英这话把众人都逗乐了,贾琏心里却是一点都不虚。他真的练出了酒量?得了吧,酒量这种东西若真要练,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是得了薛虹的醒酒丸,每次喝酒前吃上一丸,半个时辰内可以达到千杯不醉的效果。当然,就算是用了醒酒丸,喝下去的酒还是会伤身的,第二天起床的滋味也不好受就是了。

且说宝钗跟着薛王氏在神武将军府赴宴。女眷这里子是冯紫英的娘亲自接待的,席间众小姐,有宝钗认识的,也有宝钗不认识的。前儿在贾府赴宴的时候能够碰见黛玉,回王家吃酒的时候也能见到熙凤,宝钗哪处不自在?只是今日,神武将军夫人原是请了贾府的小姐的,只是元春偶感风寒,不能来了,迎春懒怠出门,也称病推脱,探春是一心想出来的,却不好意思央求王夫人,自己又是个庶出的身份,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的。

如此,荣国府的三个女孩子一个也没来,倒是宁国府蓉大奶奶秦可卿、荣国府琏二奶奶乌林珠、珠大奶奶李纨这些新婚媳妇们都来了。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瞬间就吸引了许多眼球,三位都是美女,虽风格迥异,却魅力十足。尤其是容貌出众的秦可卿,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可卿是晚辈,见到乌林珠和李纨只低头行礼,一路上只跟在他们身后。可是这三个人走在一起,纵使乌林珠活泼明快,李纨端庄娴雅,却是只有秦可卿容貌倾城,虽走在最后,却掩不住锋芒。

“快看,那是谁家的女孩儿?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呸!看她的发髻,哪里还是个女孩子?那是宁国府新娶的大奶奶,听说是秦大人的养女。”

“哦,就是蓉哥儿媳妇?我的乖乖,这也长得太俊了些吧!”

……

“吃瓜群众”的称赞越来越大声,秦可卿却像没听见一样,仍旧低眉顺眼地做自己的本分,礼数一丝不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饮宴。美女就是美女,这种阵仗见得多了,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这气场!

乌林珠却是打趣道:“蓉儿媳妇,你听听,这里都是赞你的美言,你今儿可给宁国府争光夺彩了呢!”

秦可卿笑道:“婶子惯会取笑我,烧糊了的卷子罢了,哪里担当得起?”

李纨也笑道:“你这孩子太老实了,长得好看是你的资本,何须过谦?你要是烧糊了的卷子,那我和琏儿家的岂不是锅底灰了?”

秦可卿低头不语,李纨二人还以为她是害羞,便笑了笑继续看戏。

只有秦可卿自己知道,心中冷笑,众人都羡慕她长得好,可是长得好看又有什么意思?

岂不闻红颜祸水、红颜薄命?就是如今,她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嫁到了宁国府,府里上下的家丁、小厮、护院、工匠,只要是个男的,有事没事的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活动范围之内。这对于一个深宅妇人来说,是唐突的,而且是很无礼的唐突。

可每次她怒而细问之下,这些人总能编出合理的理由,让她有火也没处撒,只得作罢。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出现这类事情。

而家里的下人这样,不过是为了看她一眼。但她的那位好公公贾珍却……

可卿原先不知道他是那样行止之人,有了新婚敬茶的那一次教训,她以为贾珍在贾敬的训斥之下已经学乖了,其实不然。

有一次秦可卿去请安,尤氏不在,独贾珍一个人在屋子里,谁知她进去请了安,贾珍不叫起,还把所有的奴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可卿心中怯怯,本以为是哪里做得不好,贾珍要教训自己的,谁知道等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贾珍竟大着胆子要抱自己!

那日若不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瑞珠进来撞破,想来自己已经遭了贾珍的黑手了。贾珍知道事情败露,仗着贾敬在外公干,好生敲打了家里下人一番,吩咐谁也不许告诉贾敬,并把瑞珠打了个臭死,现如今瑞珠还在床上养着,若不是可卿自己拿银子去叶氏医馆买了上好的金疮药,只怕瑞珠已经没了。

更可气的是,晚间贾蓉回家之后,可卿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他浑不在意父亲的兽行,还指责可卿生性放浪,勾引公公行此不伦之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巧笑倩兮

秦可卿绝望痛苦,几次寻死,被宝珠救下,贾蓉知道后更痛骂她愚蠢、不知好歹,鲁莽自戕只会给夫家带来灾厄,枉宁国府上下待她那么好,斥她此举乃是不识抬举。

自那之后,贾蓉就收了好几房姬妾,从来都不留宿她的房间,更是酒后浑沁,说可卿不洁,早已与他的父亲有了首尾,所以断不能进她的房。若是他也入她的房,到时候可卿有孕反倒说不清她怀的是自己的弟弟还是自己的儿子。如此,他不进房,若是可卿有孕,那就一定是弟弟无疑了,省得说不清楚。

秦可卿知道后又是一番寻死觅活,贾蓉说这样的话,跟叫她去死又有什么分别?犹记得刚成婚的时候,贾蓉对自己还是十分宠爱的,怎么才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们之间就变了这么多?这叫她今后还怎么活?

可卿每天都似度日如年,她巴巴的数着日子活,只盼着贾敬在外公干一切顺利,能早日回府,这样她就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而秦可卿不知道的是,她的日子过成现在这样的根本原因在于,她的生父太子已经失势了。

当初贾敬做主让贾蓉娶秦可卿的本意的确是拉拢太子,但那不过是个障眼法,是要太子相信三阿哥对太子的忠诚。而贾敬把可卿的身世告诉贾珍父子两个的目的是要他们善待秦可卿,不要做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到时候太子不高兴,整个宁国府会跟着下不来台。

可是贾珍这个糊涂蛋,满以为儿子娶了太子的外室女,也算是太子的女婿,自己和太子也是亲家关系了。所以他一点也没闲着,跟着太子党的那些人很是干了许多“好事”。

所以,太子被废,太子党的人被皇上处置的时候,刚刚上了太子这条船的宁国府也跟着遭了秧。

按理说贾珍和贾蓉才刚刚搭上太子这条线,想要撇清关系倒也容易。当时整治太子党的圣旨是秉雷霆之怒而下,各级官员都不敢拿好处,只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使嫌疑小一点的人脱罪。

为了使贾珍和贾蓉两个同太子党撇清关系,免除那牢狱之灾,宁国府花了不少银子,贾敬上下奔走到如今都没有回府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只是如今风声鹤唳,凡事只要沾上“太子党”这三个字的,都不好办,贾珍和贾蓉的案子一日未判,一切都是悬而未决的事情,谁也不敢担保今后会如何。

也正因如此,贾珍才把秦可卿当个玩意儿,贾蓉才对秦可卿恨得咬牙切齿,两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宣泄心中的不满,甚至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极尽奢靡,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安稳的日子还剩下几天。可怜只有秦可卿,事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还傻傻等着贾蓉回心转意,傻傻的小心服侍着身子骨柔弱的贾敬之妻,傻傻等着贾敬回来与她做主。

“蓉儿媳妇!”

秦可卿被乌林珠的一声唤扯回了思绪,猛然抬头见乌林珠皱着眉头看自己,可卿茫然道:“婶子叫我?”

“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你在想什么竟如此出神?我见你脸色不好,要不要早些回去休息?”

“不!我是说……不用了,我只不过是在想旁的事情,一时分神而已,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宴席刚刚摆上,好戏正要开锣,我这早晚就要回去,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我只答应婶子,一会儿一定不走神,好好陪婶子说话就是了。”

秦可卿人前总是这样一幅巧笑倩兮的样子,不仅骗过了乌林珠和李纨,也骗过了在座所有的人,大家对她的反常一笑而过,筵宴继续着热闹喜庆。

此时,一旁宝钗的那一桌迎来了一位英姿飒飒的女子,这女子端着酒杯问道:“哪一位是薛家妹子,我今儿定要结识一番。”

宝钗抬头看时,这女子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紫玉金簪,耳朵上一边一个紫玉水滴坠,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项上一条金丝八宝攒珠项链,裙边一条大红宫绦,百花齐放紫玉佩;身上穿着缕金富贵吉祥大红袄,外罩五彩缂丝胭脂灰鼠褂,下着雪青百蝶百褶裙。

一双秋水瞳顾盼神飞,一对柳叶眉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朱红的唇,凝白的肤,好一个绝代佳人!

薛宝钗见了,心中也十分欢喜,心说不知这是谁家的姐姐,好响快的性格。

她站起来举起酒杯:“薛家宝钗蒙姐姐垂爱在此敬酒,不知姐姐是……”

那女子看了看宝钗,眨了眨眼睛,赞道:“果然是个标志的姑娘,常听我哥哥说起薛虹有个双胞胎妹妹,却不想竟这么好看。你和你哥哥长得像不像,看到你就似看到他一样吗?不行,见了你了,我一定得见见薛虹,我还从来没见过龙凤双胞胎呢。啊!忘了说了,我便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女,名唤冯亭。”

冯亭说着,手上的酒杯碰了一下宝钗手上的,竟是一仰脖喝得涓滴不剩,只听她笑道:“先干为敬。”

宝钗也笑着喝下了杯中酒,心说,原来这就是冯紫英那个“泼辣”的妹子,今日终于算是见到了。

“久闻姐姐大名,今日才得以见面,实在了误了。咱们两个的兄长是好朋友,合该我们两个也是好朋友才是,姐姐说呢?”

“哈哈哈,正是这话。我每常和哥哥聊天,他常说起薛虹,我心里也不喜欢他说他们男子的那些事情,只听说这薛虹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我便早就想结识结识了,偏前几年我随父亲在外游玩很少在家,故此一直没见到,今日我见了你,实在是欢喜得很。你瞧,这戏又有什么好看的?若不嫌弃,何不去我的闺房一叙?”

宝钗闻言,转头看了看薛王氏,薛王氏因笑道:“冯小姐是主人家,有道是客随主便,你就随冯小姐安排就是了。”

这话说完,宝钗还未言语,冯亭便先向薛王氏福了福身子,道:“亭儿多谢薛夫人,我就带令爱去玩耍玩耍,一会儿就亲自将她送回,还请薛夫人放心。”

薛王氏笑道:“放心,放心。如此便叨扰冯小姐了。”

冯亭这才拉着宝钗的手,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媒婆宝钗

自冯紫英加回来的这两三日里,宝钗对冯亭赞不绝口,皆因冯亭的性子。

“二哥哥,你不知道,亭儿才是我们这群女孩子里面的巾帼英雄。你猜那日宴席上她把我带去哪里了?马场!我头回知道府里面也是可以修马场的,虽然不十分大,但是看亭儿驰骋如风的样子我好生羡慕啊,二哥哥,你会骑马的吧?能不能也教教我?”

薛虹正是一个头两个大,这话宝钗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只是薛益和薛王氏那里始终不松口,薛虹怎么敢带她去骑马?

“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你平日里带着镶儿玩不是挺好的嘛,做什么好端端的就要骑马?你道骑马那么容易的吗?当年我和大哥为了学骑马,不知道摔了多少的跟头,如今这小腿上还有一道两寸来长的伤疤呢,就是那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留的。你一个女孩子,就算不怕吃苦不怕疼好了,可你不怕留疤吗?”

薛虹倒是没有说假话,只是有关学骑马的事情是来自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他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这段记忆用来恐吓宝钗倒是足够了。

“啊?这么危险啊?可是……”

宝钗的羡慕不是假的,大清天下本来就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京城中满蒙贵族家的小姐们多有善骑射的,许多汉臣武官家的小姐马术一流的也不算罕见,只不过听见薛虹说的这些话,宝钗心底又有些动摇起来。

薛虹笑道:“其实想学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你想办法说动了父亲母亲,那我就去求冯紫英,把教她妹妹骑马的驯马女借来使使,她既能教会冯亭,定也能教会我聪明的妹妹。”

宝钗听了薛虹的话甜甜一笑,她跟薛虹从小到大感情都很好,从来都是无话不谈。虽然她嘴里时常夸赞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却从来能从薛虹这里得到很中肯的评价。

他会顺着自己的话去夸赞别人几句,却从来都不忘记表扬自己的妹妹,仿佛在他眼中,世上的女子再好又如何,都比不上我的妹妹。

宝钗嗔道:“哥哥你就别在这里王婆卖瓜了,我倒是会写会画的,可是论起骑马,能信不能行还得两说着呢。如今先把骑马的事情撂下,我跟你说一件正事。”

薛虹挑了挑眉:“哦?什么事儿?”

“我想着,亭儿的性子豁达,规矩学得没话说,也已经刚开始学着管家了,我琢磨着……让她给咱们当大嫂,你看怎么样?”

“噗——”

薛虹一口香茶都给吐了出来,他刚才是听到了啥?

“你是说要给大哥……呃……相亲?他今年才多大?”

“大哥哥过了年就13岁了啊,虽然早是早了一点,但的确是可以说亲的啊。荣府大太太说,琏二哥哥就是这个年纪开始相看年纪合适的姑娘的呢。”

薛虹简直满脸黑线,嘴角直抽,13岁啊,懂个毛线!不对,是毛还没长齐吧?!

“咳咳,那个……我觉得吧,婚姻大事,虽然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但是如今大哥不在家,咱们就这样悄悄替他选媳妇,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左右他不过是出去一年的时间,等他明年回来了咱们再商量如何?”

“可是……”

亭儿是个多么优秀的姑娘啊,宝钗怕若是等大哥回来,会晚别人家公子一步,到时候亭儿做不成自己的大嫂该怎么办?

“别可是了,左右你的亭儿也还未及笄,等个一两年无妨的。你啊,平日里结交的那些姊妹,全凭自己的喜好,为的是让你多和世家小姐沟通,相互学习,而不是叫你去给哥哥物色嫂子的。你可少给自己揽点儿活吧!”

“哎哟~”宝钗揉了揉被薛虹弹痛了的脑瓜们,皱眉道,“这么说,你是吃味了?怪我只给大哥哥找媳妇而不给你找?我可是早就看好了呢,就把林妹妹许给你,你说好不好?”

宝钗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挪,等这句话音刚落,她便夺门而出了,只有薛虹还扯着嗓门喊着:“你可歇了这心思多给大哥哥做几双鞋子是正经,他信上说没有合脚的鞋子,要穿你做的才熨帖。若下一次再叫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便央求母亲把你送给媒婆当学徒去!”

门外早已不见了宝钗的身影,只从廊后传来一句“知道啦”。薛虹无奈摇头,自回屋里看书去不提。

那么薛蟠真的是没有合脚的鞋子穿了吗?

别说,家书里还真就提到了这件事情。

其实,薛蟠和黑子两个刚出了京城没多久就拜了白山鹰为师了。不为别的,只为了白山鹰那一身的功夫,叫他一声师父就够这俩小子吃一辈子的了,这可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路上拜师也没什么讲究的,不过就是撮土为香,两个孩子对着天地拜了三拜,又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再一改口,这就算拜了师了。

因为白山鹰本来只打算收薛蟠一个的,耐不住薛蟠死缠烂打,硬是逼他连黑子一起收下,否则他便不好好学武,白山鹰心说他曾欠了薛家两条人命的恩情,又有后来南下通商的恩德,如今薛家肯把孩子交给自己,说什么也要教好了才对得起人家薛老爷。

不过就是求一个好相与的下人拜师学艺,又不是要掉脑袋,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只是应是应了,因薛蟠先入的门,黑子是后入的门,虽说黑子比薛蟠还大那么几岁,但是这一声师兄还得黑子来喊,这是规矩。

既拜了师,那就好好学武吧。

要说练武,最简单的捷径就是一个苦字,凡能吃得苦的,又得遇名师,不练成也难;若是吃不了苦,那怎么练也都是花拳绣腿,师父还得劝你,趁年轻改改行吧,喜欢干点嘛就干点嘛去,别再说你是个练武之人了。你说出去一来没人相信,二来不够丢师父的脸的。

而薛蟠的情况就更加特殊一点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薛蟠拜师

原把薛虹带出来的时候,白山鹰就知道薛益是要他学几手真本事,之所以狠心咬牙地推离身边,就是为了磨砺之时做父母的眼不见心不疼,不会因为过分溺爱而中断他的修行。

人家当父母的都已经恨下心来了,白山鹰若是不给几手真格的,不让薛蟠练一身好功夫回去,哪里有脸见恩人?

于是,自打薛蟠和黑子俩人拜了师之后,每天天不亮就开始体能锻炼,先是长跑,锻炼耐力,之后又是短跑锻炼爆发力,最近的一段时间薛蟠和黑子跑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负重,而且是越加越重,以此来练习轻身之法。

不止这些,就连拳脚身法都是同时教授的。早上做完了体能训练就是跟着白山鹰练习他的白氏拳法。呵,这套拳法完全是白山鹰根据多年的对敌经验整理出来的。练这套拳之前必须要先练习怎么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只有把力道掌握得炉火纯青后才能正式开始练拳法。

盖因这拳法太狠辣,每一式都是杀着,就连防御都被进攻取代了,而且招式比较刁钻。只要控制好力道,在对敌的时候基本上可以做到无懈可击。当然,这也是根据功力高低来衡量的。

若是薛蟠练成了这套拳法,却遇上一个白山鹰这样的高手,那么拳法再精妙,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只有被虐的份。

这还不是一天训练的全部内容,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还要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锻炼下肢力量,然后才可以睡觉。

更特别的是,上述这些事情并不是在一个既定不变的居所中完成的,而是在红果子回娘家的路上一日不拉的循环着,更加考验两个武艺初学者的韧性。

黑子还好一些,本就吃惯了苦的人,给他换一种苦法,只是之前几天有些不适应,之后就很快地进入了状态。

而薛蟠却是被累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先在府里的时候也不是没练过武,可每天最多才练两个时辰。教武功的教头都是按照他身体的接受程度一点一点的加大运动量。白山鹰可好,薛蟠只觉得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只要是在练武,就是一个不断激发自己潜能的过程。

没有丝毫的停顿和喘息,练武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既枯燥,又痛苦。

加上这又是他第一次离家那么远,思乡之情就越发地严重起来。只是,少年人有血气,他见黑子一声苦都没有叫,自己是师兄,又是少爷,当然不能输给黑子。写家书的时候也是丝毫不提出门在外的艰辛和练武的辛苦,虽然眼泪浸湿过墨迹数十次,他还是重新写过,直到一点晕染都不见才把信纸塞进信鸽脚爪上的信筒里。

至于说起没有鞋子穿,不过是一个来自于远游少年的撒娇罢了。白山鹰怎么会舍不得给他买鞋子?薛蟠不过是想要妹妹亲手做的鞋,以慰思乡之情罢了。

“蟠儿、黑子,前面再走个几里就应该到四川境内了,你们别跑了,上马车上歇息歇息吧。”

“呼,可算是要到地方了,不行了,我要喝水,可累死我了……”

薛蟠这次可没带什么小厮,只有他和黑子两个人跟着白山鹰队伍一起南下。而红果子此时正靠在白山鹰的怀里,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门楼子,心情激动道:“当家的,快到家了呢……”

白山鹰没说什么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红果子原先就是四川人,她家还是当地的望族。只是她小的时候在庙会上和家人走散了,后来被人贩子看到,拐了她卖到了青楼,正好被路过的白山鹰看到。白山鹰那时候就是个愣头土匪,原是以为红果子是窑子里的姑娘,却没想到人家是好人家的孩子,被害到这里来的。

只是彼时白山鹰已经要了人家的身子,又对容貌娇美的红果子动了情,便把她抢回自己的队伍里做了夫人。

说起来,红果子也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

从前也不是没想过回来,可她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书生,若是知道自己曾经入过青楼,还被土匪带走做了个女土匪,还不气得当场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所以红果子虽然在被救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安排人打听到了家里的情况,却从来不敢鼓起勇气回家来看看。

每每提到这件事,白山鹰就觉得亏欠红果子。枉他们两个夫妻情深,妻子却因为自己土匪的身份弄得有家不能回,骨头分离了十数年之久,这不是他对不起她吗?

而他们选择今年回来,是因为听说家里面受到了上一次小范围瘟疫的影响,父亲和哥哥都去世了,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红果子这才决定带着白山鹰回来认门,顺便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环境。

红果子一进城,就循着记忆找到了自己家原先住过的宅子。她本姓何,家里在城中的宅子不算顶大也是十分扎眼,很好找的了。

只是,当她站在宅院门前的时候,正门牌匾上曾经的金字楷书“何府”二字,如今已换做了“袁府”。红果子一时双眼模糊,这真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而袁府门前春凳上的门房见大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热泪盈眶地看着牌匾,旁边还站着一个目露凶光的怪异男人,一个个皆一肚子疑问。却有一个稍微有些年纪的大爷上前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家门口踟蹰这么许久?是有什么事吗?”

红果子见有人来问,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哦,那什么,我是来投亲的。敢问老人家,这个宅子里原来住的何家人如今住在哪儿?”

那老人听见红果子问何家,心中更奇了。不是说这何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吗?怎么事情隔了这么久还有人来问何家,难道是当初分家产的时候漏下了这一家人?可是看这姑娘刚才盯着牌匾垂泪了半晌,又不像是为了钱而来的,这可真是奇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富贵浮云

老人家到底是积了古,又故意地说道:“这何家人如今已经不是原来的大户人家了,他们家顶门立户的男人死了之后,各方的亲戚为了分家产都来闹过,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油水了,你若是也想来分一杯羹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起这个心思了,早些回去吧。”

对于这件事情红果子也是知道的。

当年,她的父亲和哥哥死后,家里面只剩下年迈的母亲、嫂子和年幼的侄女,一门孤儿寡妇是守不住何家的家产的。那时候,何家乱七八糟的亲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瓜分了何家的财产不说,还卖了何家的房子,不知道把这祖孙三人赶到了什么地方。见白山鹰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查到三人的下落,大家都说这三人很有可能已经饿死了,但是红果子不信,非要来找找看。

红果子眼眶红红的,说道:“老人家,我不是那些狼崽子,我真的是何家的亲戚。你看,我夫君是商人,我的家境很宽裕,再说您也说了,何家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油水,我要是想来分财产,早半年我就来了,何必拖到如今?我是听说了何家的事情,不远千里赶来探望的。您要是知道他们家人如今住在什么地方,还请千万告诉我,我见了他们哪怕留下一两银子也尽了我的心了。只是,他们家人还都活着吗?”

红果子一行哭,一行说,黑子和薛蟠两个就一左一右死死抓住白山鹰的胳膊。开玩笑,他们师父是最见不得师娘哭鼻子的了,他俩分明看见白山鹰攥紧的拳头,若是一个不小心他就有可能暴打那老头一顿,他们可不想刚刚进了四川城就惹一身的麻烦。

那老人家见红果子哭得声泪俱下,方知道她与半年前那波逼死人的豺狼不是一伙儿的,才叹道:“哎,你且别哭了。我原是我们家员外爷的家仆,是买了这宅子才听说了原主人何家的事情的,知道的本也不多。至于他家仅剩的娘儿仨住在哪里我就真的不清楚了。不过,你们要是真想打听,我看你们去问问这后街的乔寡妇吧,她兴许能知道些。”

“乔寡妇?”

“嗯,听说她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也是个命苦的。她男人在他们婚后第二年出去贩货遇上沉船淹死了,如今就在这后一带住着。当年何家富贵的时候没少资助她,你去找她问问吧。”

“谢谢老人家!”

这老人家说的乔寡妇,红果子还真的认识。当年她与家人走散的时候已经七岁了,那时候的乔寡妇刚刚丧夫没多久,因为她的绣活好,自己母亲常让她来家里做一些零活,甚至不嫌弃她寡妇的身份要她入府当差。

只是这个乔寡自知身为不祥人,从来不做主人家身上穿的绣活,也不敢应承何夫人入府,怕自己的晦气过给了这家人不吉利。

“走,咱们快去找乔婶子!”

白山鹰没说什么,赶紧钻进了马车,往大宅后巷走去。

一到了地方,红果子就火急火燎地下车打听,问明了乔寡妇的住处,她站在乔寡妇门前高声道:“乔婶子……乔婶子在家吗?”

屋子里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谁啊?”

“我……我是……”

红果子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自我介绍,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乔寡妇的门打开了。

她看见红果子只觉得眼熟,却不十分认得,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谁,便问道:“这位娘子,你来找我?”

红果子见乔寡妇除了穿戴更老成了些,脸上不过多了些皱纹,一眼便认了出来,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颤着声音唤道:“乔婶子,是我……我是何果。”

“何果……何果?你!你是果子?!”

红果子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姓何的,只是太久没有回家,这个姓氏和自己的名字搭配起来的组合让她显得有些陌生。

乔寡妇再三辨认了一会儿,泪如雨下:“我的苍天菩萨,真的是果子!你还没死!这……你怎么不早一点回来啊,你爹和你哥哥……”

“婶子,婶子先别哭,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我娘现在在哪?她还好吗?”

提起何夫人,乔寡妇一拍脑门:“哎呀,是呀,你娘!还有你娘!果子你快跟我来,跟我来看看你娘去吧,她现在的身子很糟糕,快点去看看她,快点去看看她呀……”

“我娘她怎么了?”

“你快走,跟我走,咱们边走边说,”乔寡妇拉着红果子的手就往外走,谁知迎面碰见了面色凶煞的白山鹰,着实吓了一跳,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夫君,和我夫君收的两个徒儿。乔婶子,我娘住在什么地方?”

乔寡妇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带来的马车:“你们有车,正好,快点上车,往城外去。哦,对了,路过医馆的时候请一个大夫去吧。你娘已经病了很久了都没有钱请大夫,平日里只靠你嫂子做些绣活或者给人浆洗赚来的钱,勉强糊口罢了。”

众人没再说话,赶到何夫人如今住的院落时,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咳嗽,还有屋子里年轻妇人的声音:“娘,娘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乔寡妇听了忙推开门道:“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妇在儿媳妇摸前胸捶后背的按摩之下好容易缓过劲儿来,见到乔寡妇,虚弱笑道:“你来啦?我这都已经习惯了,没什么事,死不了。媳妇,快给你乔婶子倒杯水。”

“哎!”

“大奶奶不用忙。夫人啊,我今儿来是给你报喜来的,你看那是谁?”

站在乔寡妇身后的红果子看见缠绵病榻的母亲早已经红了眼眶,如今见乔寡妇让了开来,她便一头扑到了母亲的榻前,细细端详起母亲的容颜。

没错,就是这张叫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只是,她好瘦,憔悴不堪的容颜和干枯花白的头发都让红果子心中不住地发酸。思念和心疼扯地她整个胸腔都痛得要死,最后只有哭喊出声:“娘——果子来晚了,果子对不起你——”

第一百九十八章 母女之情

“什么?谁?”

红果子拉起娘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娘,娘你好好看看,我是果子,我是您的女儿果子啊……”

“你……”

何夫人的眼神从茫然到探究,从惊喜到沉痛,一双混沌的眼睛里盛了太多的情绪,让人不忍。

“你真的是……我的果子……”

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激动,何夫人竟然认出了红果子就是她女儿后一下子晕厥了过去,这可吓坏了众人。

还好提前带了大夫来,众人赶紧让出位置让大夫把脉。

许久,大夫沉沉地说道:“这位夫人的病势太沉,也拖了许久,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只怕要治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红果子忙抓住大夫的胳膊:“不管怎么医都要把我娘医好,我夫君有银子,我们家吃得起人参,别说是人参,哪怕是别的什么名贵的药材,我们家都用得起,只要你能治好我娘,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

这大夫见何夫人病势已经至此,本是不相信红果子说的他们家有银子吃人参的话,只是转过头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和两个小小子儿穿戴都是上等的,才信了七八分,便道:“这倒罢了,我写一张方子,人参肉桂是要有的,但并不多,夫人此时身体太虚脱,所谓虚不受补,还要饮食上跟着调理才行。夫人这个症候若是极为治疗并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已经拖了太久……好了,先吃这个方子,我再开几道药膳调理,过个十天半个月我再来复诊。”

红果子接过药方来,也看不出个什么,只把它给了白山鹰。白山鹰看了看,瓮声瓮气地道:“大夫,我们是第一次来四川城,不知道该去哪里买药材,另外我还想另外购置一所宅院和一些生活用品,该去哪里买?”

大夫上下打量了白山鹰一眼,便道:“买药材容易,你就随我回去,我们和安堂什么药都是现成的。其他东西主街上就能买到,至于买房子,只怕要找牙行的人。”

白山鹰点了点头:“如此,那就麻烦大夫了。”

红果子感激地看了白山鹰一眼,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从来都是话不多,却把该做的都做到了。

她又吩咐了薛蟠和黑子:“蟠儿,你素来是识货的,去买些好东西来。别的先不及,吃食和衣服被卧先买来,要上好的。衣服就先比着我娘和嫂嫂的身量来买……咦,嫂嫂,怎么不见我家侄女儿?”

红果子的嫂子何曾氏对于乔寡妇带回来的这些人还是属于生疏状态,充满了防备,只不过看着红果子,没敢说话。

乔寡妇便道:“大奶奶,这位就是你们家曾经走失过的小姐。她小的时候我天天抱着她玩耍,如何能不认得。刚才夫人也是因为认出了小姐才激动昏倒的。你别怕,有什么只管跟小姐说?”

何曾氏看了看乔寡妇又看了看红果子,她不认识红果子,但是乔寡妇的话是可信的。何家落难之后,她婆婆便缠绵病榻,一家三口的嚼用都是靠自己平日里做零活供给的,常常吃得了上顿没下顿。

家里是有个菜园子,奈何她从前也是享福的命,竟不会侍弄,还是乔寡妇总是三不五时的送吃喝来,她们娘儿几个才不至于饿死。

如今凭空出现了一个失踪多年的小姐,以她家如今的状况,也不是追究此人是真是假的时候了。见她刚才愿意给婆婆请医问药,何曾氏也豁出去了,把心一横,从一旁的小柴房里领出来一个黑瘦的小姑娘,模样还算周正,只是这小身板瘦得只剩皮包骨,红果子心里又是一痛。

薛蟠见到了小姑娘,也是一叹,口里只说道:“师娘放心,我必把师娘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一时说完,白山鹰便带着薛蟠和黑子跟着大夫出去办事了。

因这一回是陪着红果子回家,白山鹰身边只带了不到二十个人,尽够一路上跑腿打杂使的也就是了。

他们一行先去了药铺抓药,打发了一个小子先把药送了回来,又购置了许多名贵的食材。什么鲍参翅肚、鸡鸭鱼肉,凡是能买得到都买了来。反倒是衣服,薛蟠做主,并没有买很多,家中三位女主人,没人两身短衫可供换洗的也就罢了,倒是上好的衣服料子买了一大车。只怕这个破破烂烂的院落也是住不长远的,若是白山鹰买下了好的宅院,这些女主子们也就穿不着这短打的衣衫,要改穿富贵人家的长袍长裙了。

而白山鹰那里买完药材之后就在牙行的推荐下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所大宅,比原先的何家也不小。他把所有带来的人都安顿进去休息,想着等何夫人身子骨再好一点就搬来这里,再给她雇上几个丫鬟婆子,把这日子重新过起来,也好悉心调理好她的身子。红果子可是好不容易才见到娘亲,自是不能让她再伤心难过了。

而白山鹰忙完了这一切,回到何家的小破房子时,却发现何夫人早已清醒,正拉着红果子的手叙着离别多年的事情。

红果子并没有告诉母亲他们夫妻是土匪的事情,只是说跟着夫君行商。何夫人看见女儿还活着,已经是老怀欣慰了,见她又过得不错,心中就更加熨帖,只不住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听她说话,似乎这样就能把她们母女缺失的十几年时光都慢慢填补回来似的。

白山鹰回来后说了宅子的事情,何夫人也没推辞,只是道:“姑爷有心了,怪只怪我们孤儿寡母的,守不住家财,果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竟没有像样的住处,还要姑爷破费操心,为娘心中不是滋味啊……”

白山鹰摆摆手:“岳母别这么说。你是长辈,孝敬您都是应该的。我看您已经醒了,若是您身子骨能受得了,咱们今儿就搬回大宅去住得了。这里,实在是住不得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绿林好汉白山鹰

红果子听了这话,噗嗤一笑:“那里就能那么快了?宅子是买下来了,总要打扫布置一番才能住人。再说,娘这个身子骨,还是再养个几天才是。我看,眼下正经的是每天多弄些好吃的来,把我娘、嫂子和侄女儿养胖一点再说,她们呐,都太瘦了。”

白山鹰听了只是点点头,自带着薛蟠和黑子去了刚买的宅院干活。打扫的事情交给了手下的人,薛蟠上街买了些摆设和家具,不上两天便已准备停当。而他也重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武艺训练当中。

约莫过了六七天的工夫,何夫人精神好些了,便搬回了宅院里面。何老夫人她们娘儿仨被安排在最安静的最后一进院落,而红果子却第一时间闯来了白山鹰的住处,只恨恨叫嚣道:“当家的,俺受不了了,姓何的那帮亲戚太不是个玩意儿了,我准备带兄弟们干票大的,你去不去?”

白山鹰见红果子终于露出了土匪二当家的口语,笑道:“怎么,见着你亲娘端了这好几日的架子,终究忍不了了?”

红果子啐了一口:“呸!老娘的娘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自然礼数多一些,若不是老娘命不好走丢了,可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哪里能让你惦记上?你快说吧,你去不去?”

白山鹰也不再玩笑,只是问道:“一共有几家?你打算怎么做?”

“几家?我看要是来分财产的那些人家,哪怕咱们一家闹上一天,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太麻烦。我想,不如就去领头的那家闹一场。他们不是爱财吗?咱们就去偷了他家的库房,再把那宅子一把火烧了,你说怎么样?”

白山鹰听了认真地看着红果子,半晌也没说话。

红果子与他夫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样代表了什么意思?便怒道:“怎么了?你不是威震东三省的白山鹰吗,怎么到了南边就成了家雀儿了?这么点子事情哪里在你的眼皮子里,怎么如今就不敢干了,你怂了?”

白山鹰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在红果子耳边说了些什么,红果子乐了,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就你鬼主意多!既这么着,这回你就带着蟠儿和黑子吧,怎么说也是你徒弟,该开开眼了。”

白山鹰点头:“嗯,我正有此意。”

薛蟠好奇起来:“师父,你跟师娘说什么呢,叫我们也知道知道呗?”

“等今天晚上你们就都知道了。”

白山鹰这话说得薛蟠和黑子一头的雾水,却是没有多问。

到了晚间,白山鹰拿着两套夜行衣,还有两副背囊给他们二人:“今天晚上随我出去长长见识,我带你们去偷几户有钱人家。”

“什么?偷?”

薛蟠是死也没有想到白山鹰真的要教给他绿林道上的这些事情,他心里对这事儿很有抵触情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师父拿进来的东西。

“师父,这……我怎么能去当个小偷呢?今后回家还怎么见我父母啊?”

白山鹰冷冷地看了看薛蟠:“江湖上鸡鸣狗盗的事情多了,你若是想要防范,就必须先知道那些贼人是怎么做的。善恶并不在于你会做什么,而是在于你的心。若心是善的,做出来的事就是善的;反之心若是恶的,做什么事儿都不会安好心眼的。再说了,教了你几个月,每天就重复那些事情,你难道都不腻的吗?不想知道自己学的东西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薛蟠抓了抓后脑勺,一时也没十分想明白白山鹰话中的意思。没办法,谁让他平日里总是反应比人慢半拍呢?

倒是黑子是个识趣的,笑道:“师父说的是,我们兄弟两个就谨遵师命便是。咦,师父,你拿来的这个是……百宝囊?”

白山鹰不怒反笑:“原来你认识这个东西?”

黑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在船上做船工的时候曾经见到过有人随身携带这种东西,他只说他是混绿林道的,只是多年来籍籍无名,没有贺号罢了。可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同我一样的穷人罢了。”

白山鹰没说什么,只略过这个话题,把百宝囊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让黑子一一认过。里面的那些飞爪勾铙黑子大多认识,别的东西上就有限了。而薛蟠却是一眼认出那个迷魂香。

“我认得这个!早年间我二弟在我们府上就查出来过这个东西,听说是江湖上最下三滥的玩意儿了。”

白山鹰点头:“没错。这迷魂香是要趁人不备,非君子所为,是名声不太好听,但是关键的时候还是十分奏效的。旁边的这个是吹管。里面有一根淬上了迷魂香药的细针,只要对着攻击对象吹一口气,让细针刺破对方的皮肤,不一会儿工夫,那人就会被放倒了。”

“这东西这么厉害?”黑子倒是头回听说,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薛蟠注意的却是别的东西:“师父,这梁上君子还好吃?这狮子头也太香了吧?我都忍不住想咬一口了。”

薛蟠是个天生的吃货,一遇到好吃的就难以控制本性,见那百宝囊里面还有几个冒着热气的油炸狮子头,便食指大动。哎呀,今天晚饭似乎没吃饱呢!

而他伸出去的手却被白山鹰一把拍掉:“给我放下!那是用香油炸出来的江米团子,香倒是香,可里面包的全部都是女人的长头发。为的是晚上去人家院子里的时候,若是遇上了看门狗,丢下去几个团子,狗吃了,弄一嘴头发,它便找地方剔牙去,也管不得院子里有没有外人了。”

“呃……”薛蟠闻言忙讪讪收手,他就算再馋嘴也好,怎么能跟看门狗抢吃的呢?

白山鹰亲演示了一遍百宝囊里面物品的使用方法,又让薛蟠和黑子两个演练了一番,这才让他们两个回房间休息一阵。

“只略歇歇儿便罢,一会儿二更半的时候我会来叫你们的。”

第二百章 盗亦有道

谯楼上鼓打二更,白山鹰合衣而起,叫醒了两个徒儿,带着两人穿戴好了夜行衣,佩上了百宝囊,直奔城中而去。

那几户逼迫何家入绝境的人家里,有那么三户,是何家老太爷的堂兄弟,家主分别名叫何笔良、何儒良、何翡良。这三家的家境本就富裕,人品又是极坏的。何老太爷和何家少爷尸骨未寒,就是这三家人领头上何家讨要家产,害得何老夫人家不成家的。白山鹰今晚的目标就是这三家。

何笔良他们家的宅院最大,白山鹰轻巧地跃上房顶,只见此时也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看家护院守着门户。只是都这个时辰了,这些人大多都坐在那里冲盹儿,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这座城的民风淳朴,许久没有出过偷盗事件让他们警醒了吧?看这些人身上的赘肉就知道,也许他们当初被聘用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功夫的,不过只怕早就已经荒废多时了。

所以,在吹管和迷魂香的作用下,白山鹰师徒三人很轻易地就潜入了何笔良的府邸,七拐八绕地进入了家主的书房,偷走了那里面镶金嵌宝的一把镇宅剑,又顺走了墙壁上所有的名人字画。

师徒三人并不恋战,偷完了头一家就立刻赶赴第二家。何儒良他们家养了不少的看门狗,他们三人丢掉了所有的江米团子才把这群恶犬搞定。薛蟠转头看见那些生猛大狗蹲在一边郁闷甩头的时候就觉得好笑。嘿,真不知道这缺德主意是谁出的?倒是有意思的紧!

何儒良他家倒是庸俗地很,连屋里的主子上都刷着金箔,家里面许多东西都是用金银做的,甚至还有金银打造的笔杆子、饭碗子、脸盆子、鞋架子……呃,要不要这么俗?不过,这俗得也挺别致的。至少不用人费心思,随便拿走几样东西就够他们家心疼的了,当然前提得是你搬得动。怪不得养了那么多狗护院,原来不是为了人身安全,是为了这些金银的安全。

至于最后一个何翡良,说起来更是寸了。白山鹰落脚的房顶,真是人家府库的房顶。这爷三个不过是掀开瓦片钻了进去,就没少从这库里面拿东西。

这里头黄白之物不可盛举,白山鹰只拿那些值钱的宝石和珍珠,而黑子是踹了满满一怀的小金元宝,薛蟠更没客气,拿了一条绳子,串了几十个成色很好的玉镯在上满。这最后一票,师徒三个算是赚得盆满钵满,这一夜满载而归。

回去的时候薛蟠根本就没有时间细问白山鹰偷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因为昨夜是他第一次做小偷,去人家的宅子里偷东西。虽然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但是他还是十分紧张的。

而回到了住处之后,紧张和激动都有了缓和,随之席卷而来的就是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薛蟠便什么也不管,躺在床上倒头睡去了。

说真的,就算薛蟠不着急睡觉,他也当白山鹰偷东西回来是为了弥补何老太太经济上的损失,让那些黑心的家伙吃些苦头得教训而已。谁知人家白山鹰的用意根本不只这么浅显。

且说这被偷的三家人,第二位何儒良先生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家里被盗的人。怎么能?因为人家这辈子酷爱金银制品,家里面凡是能用金银打造的东西他都做了。而他每天的兴趣就是一睁开眼睛就去数数那些黄的白的黑的紫的。

那金银制品在人家那里是十分有数的,别说少了好几件吧,就是其中哪一件摆放的位置和方向不对,都会被他发现的。

所以何儒良家的第一个案发的。

第二个跳脚的是何笔良。这老小子仗着小时候家里有钱,上过几天学,认得几个字,就假充起文人来了。

他家书房里所有的书都是用来长灰尘摆着看到的,但是他却喜欢三五不时地邀请一些“好友”去他的书房坐坐。为的可不是为了看书或者是讨论文学上的事情,他是为了让那些人看看自己房间的装饰,以及在细节上花费的工夫,比如说那么不起眼的一把镇宅剑……

而当何笔良看见摆放镇宅剑的那个地方空空如也的时候,第一时间露出了本性,满口脏话,骂骂咧咧地追问家人和下人,逼问着是谁拿走了他的宝剑,更是到衙门口备了案,请衙门的人为他做主。

而最后发现的,却是被盗走东西的何翡良家。虽然他损失的最多,被盗的东西最多,但是库房这个地方,平日了如无需要是没有人会打开的。他也是听了他的两位哥哥说起被盗的事情才想起来查验一番。

这又有什么的?查就查呗!只是下人们知道何翡良主张查府里的财产,弄得人人自危不说,也让下人们寒了心。他们的确是没有人做过,可是何翡良这样一查,明显就是在怀疑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尊心,难道从小家贫被人卖进府里做下人的就不要脸面了吗?

而何翡良查来查去的发现自己家的下人们还算干净,并没有给他做什么缺德的事情,他也就大大地放心了。府上眼面前的东西也没有人动过,看似根本就没有闹过贼一样,便安安心心地过起了日子。

直到有一天何翡良的夫人要去库房取布料给孩子们做新衣服,却发现自己家的库房里面少了许多东西。

何翡良立刻找来账本核对,等确定少了那许多银钱的时候,他直接气得吐血,现在这会儿工夫都还未转醒。

而就在这三家因为家中的失窃而愤慨不已的时候,城中的各大当铺里面开始收一些难得又尊贵的东西。而常常去逛当铺的何笔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宝剑,当铺却说当票在手上,何儒良是他派下人来当此物的。

就在何笔良准备去找何儒良算账的时候,何儒良竟发现自己家的那些金银制品有一部分竟流入了何翡良家里;何翡良更加气愤,他库里的宝贝竟有人见何笔良的夫人戴在手上。

这到底是谁的东西到了谁的府上,一时竟比一团麻还乱,连官府衙门的人也懒得理他们了,只让他们回家好生调停。

第二百零一章 经年

这一回家不要紧,三房的人就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是谁偷了谁家的东西,谁又惦记谁家的财产,谁又有物证,谁又有人证,叮咣五四闹了个人仰马翻,最终谁也没能把谁怎么样。

只是在这期间,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传出了这三家人的家财都是靠搜刮亲戚而来的。因为半年多以前曾经发生过何老夫人家的事情,所以众人对他们几家人的家财来历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这些人抢夺何老夫人家财的事情无底线地扩大了起来,让这三家人在掰扯不清丢东西时间的时候还要分神去平息舆论,实在是弄得焦头烂额。

只可惜,由于这些人平日里坏事做尽,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反倒是同情何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多了起来。

忽然有一天,大家伙儿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大街小巷里面到处都贴满了大字报,上面写着这三家人这么多年来横行霸道做下的许多坏事。这回好了,百姓们凡路过三家的门口都要破口大骂,更有经年的苦主,见多年未能伸张的冤屈终于得见天日,也来不及去问是什么人揭露了这些人的罪行,只每天守在仇人家门口,扔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划拉来的臭鸡蛋、烂菜叶,一边扔一边骂,直骂到日落西山,实在骂不动了才回家,那叫一个解气。

大宅里,红果子亲自下厨炒了好几样小菜,又去买了一大坛子好酒,给白山鹰道谢。

红果子拿来几个大粗瓷碗,捧起酒坛子,倒了好几碗酒,端起其中一个酒碗道:“来,当家的,俺先敬你一杯,这一下子那三家人算是得到教训了,俺憋了这许多天的气也舒缓了不少。俺先干了!”

话音未落,红果子一仰脖就先喝掉一碗酒,白山鹰也不含糊,跟着喝了一碗,又给红果子续酒。

薛蟠本来是不喜欢自己家师娘如此豪放的喝酒方式的,但是时日久了他也就习惯了,连自己的酒量也跟着师父师娘练出来了。今儿见这二人高兴,他自己也跟着开心。若然如师父所说的,本事学在了身上,还是用到该用的地方高兴。就像虹儿说的什么……嗯,对,价值感。他觉得他现在好像是找到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价值感了。

“来,师父师娘,徒儿也敬你们一碗。这一次没费咱们一兵一卒就让那三家人尝到教训实在是痛快,这也多亏了我师父主意出得正,真是解气。只是,没有抢回何家原本的财物,倒是有些可惜呢。”

黑子连忙道:“这就已经很不错的了!咱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手里有没有权利,去偷就已经是够冒险的了,难道还要去明抢不成?先别说人家愿不愿意给我们吧,就算我们真的抢到手了,这地方官员们都跟有钱人有首尾,他们若是一个彻查,查到我们身上,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白山鹰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这要是在关外,别说是三家,就算是三十家,要他们家破人亡不过就是一夜的事情。嘿,哪怕是在京城,我也敢去抢了这三家人,怎么说也有薛老爷罩着不是?这里可是四川啊,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还真就不敢胡来,若是一个不小心犯在了官府的手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

红果子陪笑道:“是是是,俺当初只想着不能让娘受委屈,倒是想得浅了,还是当家的英明,俺当着两个徒弟,给当家的赔不是了还不行?”

说着,红果子就又仰脖喝了一碗酒,白山鹰却是浑不在意,倒没多话,只是很给面子地也跟着喝了一碗。这里师徒四人正在这里把酒言欢,房门竟被“吱呀”一声推开,何老夫人和何曾氏两个站在门外一脸诧异地看着门内的四人,何老夫人嘴里还嗫嚅着:“果儿……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哎呀,娘,您怎么出来了?”

红果子心说要坏,怎么让她娘看见她流里流气的样子?

之所以隔着这么多年没有回家,就是怕家里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接受不了。没办法,当年她父亲的那个书生秉性,是根本就接受不了一个成为了女土匪的女儿的。如今虽然父亲不在了,但她的真实面目一定也让母亲吓坏了吧?

“过儿”

“果儿……你老是跟我说,这么多年来,你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老妇人一脸沉痛的样子,红果子终是不忍。但是在她娘亲面前还要掩藏自己的真实面目生活,那也太虚伪了些,也让自己更加累一些,甚至于找不到属于家的那份温暖。

把心一横,红果子就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娘。

“其实,当年我走丢了之后……”

这是一个不短的故事,等红果子全部都讲完了之后,何老夫人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母亲比之前更加惊愕的表情,红果子惴惴不安地拉着母亲的袖口:“娘……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围绕在你膝下乱跑的小女孩了。虽然我变成今天这样起初并不是我自己所愿的,但是我觉得活得很开心,很幸福。如今我有夫君疼爱我,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我还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反倒是如今要叫我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儿太太,我才做不来呢。这到底是违背了你和爹的期望,娘,你……你不会因此不认我了吧?”

女儿的话如针锥一样扎进了母亲的心,何夫人一把抱住红果子:“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认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的都是娘的女儿!怪道你们一来,那三家人就得到了报应,我原以为是你们在外头使了银子,雇来的什么人作践了那几家人,原来是……这都不算什么,只是,你怎么会那么傻?如果你肯早回来几年,你父亲临终的时候看到你也能闭上眼睛了了呀!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啊!”

第一百零二章 未来

母女两个又抱头痛哭了一会儿,经年未见,谁都没有想到这中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因惦记着何老夫人的身子,哭了一会儿众人好容易劝住,这才送她老人家回去休息了。

老人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儿媳妇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劝道:“娘,你别这样了,还是早点休息,要不然姑太太会伤心的。”

“哎,我怎么睡得着啊?你也是个当娘的人,如果你的女儿变成了个土匪,你心里能不痛吗?这都要怪我当初没有跟在她身边,让她小小年纪就走丢了,受了那么多的苦。她身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应该嫁一户本分的读书人家做太太的,每天只要相夫教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多好,哪里用得着像今天这样喊打喊杀的?你听她说的那些个事情,哪一件是个女人家该做的?都怨我当年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照顾好她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父亲在泉下知道了也是要埋怨我的。这一切都怨我,都怨我啊!”

何曾氏却道:“娘,你这话就有些偏了。姑太太那么小就离开了家,如今能活着回来就已是不易了。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有些不太光彩,但是这话也要两说着。您看我,嫁到了咱们家来也过了几年和顺的日子,那时候咱们家多好?可是自从爹和我家爷出事了之后,我们娘几个过的是什么日子?您年纪大了,柔儿又小,我不止一次地恨自己是个毫无用处的妇人!若我也像姑太太那样,就有能力保护您,保护柔儿了,哪里会让那些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再说了,咱们如今能摆脱困境,不是还要靠姑太太吗?若不是姑太太和白姑爷给咱们娘儿们出头,只怕如今咱们娘儿三个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我想,老爷在下面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必不会责怪娘,娘还是放宽心吧。”

“哎……”何老夫人知道儿媳妇说得甚有理,只是这心里还是不痛快。

何曾氏继续说道:“况且,依我看来,那个白姑爷虽然怪模怪样的,人也粗里粗气,但是对咱们姑太太那是掏心窝子的好。而且最难得的是,他是个有成算的人,虽然做了土匪,却知道走正途做生意赚钱,竟不是个惹祸的,姑太太嫁给了他也是福气也未可知呢。”

说起这个,何老夫人倒是认同了七八分,白山鹰这些日子里的表现的确是没话说的,别说是个女婿,哪怕是亲生儿子能做到他这样的也是少数。

想到此,何老太太心里方觉得舒服了一些,天快亮时好容易睡着了。

而红果子这里却是一夜没睡,她顶着大大的熊猫眼,在母亲院门口都徘徊了好几个时辰了也不敢进去。她还是怕伤了母亲的心,但是又不知道见了母亲的面该说些什么。权衡再三,红果子决定去找她嫂子。

其实何曾氏也没睡多久,但是她却不曾惫懒,天亮之后还是早早地起来了,红果子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陪着自己的女儿在院中玩耍。

小孩子回头一看见红果子就高兴地跑了过去,欢快地唤着:“姑姑……姑姑……”

红果子一把抱起小女孩:“我们柔柔似乎又长分量了,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柔柔点了点头:“姑姑给柔柔买了好些好吃的,柔柔都有好好吃。娘说,只有多吃饭才能长得结实不生病,柔柔才不要生病,那样娘会很辛苦的。”

红果子心疼地摸了摸柔柔的脸蛋:“真是委屈你了,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替你娘着想,你娘也不白疼了你一场。”

何曾氏见红果子抱着柔柔出神,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吧,比起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娘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呢。你能活着回来就是给娘最好的礼物了,你说呢?”

红果子苦笑道:“话虽这么说,可是……”

何曾氏摇了摇头:“你们母女啊,有的时候还真的是很相像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开了吗?一个觉得你幼年走失,自己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忍不住自责,另一个又觉得自己都没有按照父母的期望长大而愧对父母,其实呢,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女,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怎么就那么不能体谅娘的心情呢?”

听了这话,红果子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一点,喜道:“这么说,娘她是不怪我了?”

何曾氏笑着点了点头,红果子便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她这个小姑子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呢。

不过,何曾氏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姑太太,你们将来还是要走的,是不是?”

红果子还抱着柔柔在玩耍,见何曾氏一脸担忧地问了这个问题,她也是一叹:“嗯,我们是肯定要走的。我这几日也再跟夫君商量,若是将来我们走了,你们娘儿几个独自留在这里肯定是不妥的,可是若是要你们跟着我过活,只怕也多有不便……”

何曾氏叹道:“其实,我们娘儿几个最难的时候也都过来了。如今看着娘的身子一天一天好转,我这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只是想到以后你们要走了,我就忍不住担心起来。不瞒姑太太说,家里出事的时候我曾经求救过娘家,我的娘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当初也肯接济我们一些,只是娘的病要瞧好需要花许多银子,后来他们也就对我们不管不顾了,若是你们走了,只怕靠我们娘儿三个也是守不住这些家财的,我怕……”

姑嫂两个正聊天,里头便有小丫头子跑出来告诉说老太太醒了。红果子心中惦记母亲,只转身进屋。发现母亲果然如嫂子说的那样,既没有打算不认自己,也没有同自己生疏,只是一个劲儿埋怨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看护自己,红果子心中的大石才渐渐放下,只是对于未来,她也有些没把握,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是好了。

第二百零三章 跟老爹谈条件

巴蜀之地,是一片安宁和乐,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风雨飘摇。

大正月里的,朝堂上就有大变故,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

“听说了吗?武英殿大学士马齐被下大狱啦!”

“哎哟哟,老天爷啊,富察·马齐不是首位的满洲大学士吗?他怎么会被下大狱?他为官算明白的了,是做了什么坏事让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嗨~你们知道什么啊~马齐联合众臣保举八阿哥为太子,皇上这才生了气,听说列出了他许多的罪状,只等着砍头呢!可是您刚才也说了,马齐此人,可是满人里面最有学问的了,皇上哪里舍得杀他呀?皇上他老人家虽然气得罢了他的官,褫夺了武英殿大学士的封号,撸了世袭罔替的爵位,最后还不是留下他一条命,交给八阿哥严加管束了起来?说是下大狱,我看哪,倒像是软禁。”

“好像不只马齐大人一个人吧?这一回不是又连着办了十几个人?里头好像还有国舅爷佟国维和四爷、十四爷的姨父阿灵阿……”

“我的天……前阵子只办底下的官员,这会儿怎么连自家亲眷都不顾情面了?”

“还能为什么?皇上生大气了呗!可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八阿哥不能当太子吗?若论贤德,我看皇上那么多儿子里面顶住八阿哥为头一份的,怎么皇上会生这么大气?”

“噤声!不想活了你?!国本之事也是你我这等平头百姓该议论的?国舅爷都惹得皇上震怒了,咱们这样的小人物,若是说上一两句不中听的,只怕连个全尸都没有,逞什么口舌之快?”

“哦哦哦,是是是……再不敢说,不敢说了。”

……

京城中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但是对于薛府来说这些消息算得上是喜讯了。薛虹虽闭门读书习武,但是外面的风声他父亲总会说与他知道。

只见薛益红光满面道:“这回好了,皇上的态度这么明确,只怕八爷那边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薛虹点头:“应该是。不然佟国维和阿灵阿这样的官员,皇上可不会轻易动的。”

“哼!说起来就客气,佟国维和阿灵阿,什么好东西?他们手底下也不干净,仗着是皇亲国戚,行事就更加大胆,偏这几年虽有御史弹劾,皇上却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如今也该叫他们尝尝厉害了。”

对于薛益说的话,薛虹深以为是。这些个大臣,因为是皇上家的亲戚,所以平日里就算有些行为不当,皇上也不好很当一回事,大多数情况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了。这一次接着保举八阿哥为太子的事情,皇上动了真怒,又把多少年前的事情全部都翻了出来,给这些个国家的亲戚们定了不少的罪名。想来,这些人仗着身份尊贵或许不会送命,但是经此一番势力必然锐减,难怪他老爹这几天喜上眉梢,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薛虹心说,趁着老爹心情好,为自己争取一点福利吧。

“那个……父亲,孩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父亲可否……”

“你这孩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何必这么客气?”

嘿嘿,真是心情好呢,平日里怎么着也得先问问是什么事情吧?

“孩儿见大哥出门历练,甚是羡慕,不知道孩儿什么时候也能再出门一次见见世面?”

“这……”

薛家世代行商,其实薛益也不赞成把孩子关在屋子里面死读书似的教育,只不过已经让薛蟠出门了,如果薛虹再出去,只怕薛王氏的眼泪就要止不住了。

“父亲,你就让我出去历练历练好吗?我实在是羡慕大哥羡慕得紧呢……”

薛益摇了摇头:“你这孩子,真以为你哥哥是出去玩呢?他跟着白师傅练功,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吃苦受累、餐风露宿,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再说了,你哥哥是读书不成,为父让他出门是无奈之举,你可和他不同啊。如今咱们家上了四阿哥这条大船,为父须得在朝堂上下走动,连带管理商队,本来你哥哥负责的京城商铺的一摊子只好靠你盯着,若是连你也出门了,家里这些事情要让谁来做?你爹我就是现在再生一个儿子出来也是来不及的了。”

“可是……”

“好孩子,别可是了,你的心为父知道。这样吧,若是你能考上举人,为父便应允你出门历练三年,如何?”

“举……举人吗?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薛虹的脸都要皱成包子了。开玩笑,他现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啊,老爹一句举人,直接把薛虹所有的幻想都给整稀碎。考秀才对于薛虹来说是没什么难度的,可是考举人就得另说了。

原本他八岁刚刚考过童生试,就连自己的先生和张廷玉等人都说他可以暂时不要着急下场考科举。一来火候未到若是落第的话是一样打击,二来薛虹年纪到底还小,就算有什么惊天大才,也不是这么个卖弄法的,多沉淀几年之后,好连着考乡试和会试,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一举可以考下进士,不急于一时。

如今薛益这番说法,分明就是不让他出门的意思,考举人?艾玛,那哪是上嘴皮搭下嘴皮就能成的事儿?

薛益也是心知这个小子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年轻,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无法考中举人,等他考上了,最早也要等个三四年之手,届时薛蟠早就历练出来了,家里的大小适宜也应该可以安排停当。到时候这小子若是有心出门逛逛也不是不可能的。

反正只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就算做官也做不得大官,到那个时候就要认真让薛虹好好备考进士了,只有进士出身才能得到圣上的青眼,官职才会高,薛家才会真正的摆脱商贾之名。

薛益笑道:“咱们家的小秀才这么聪明,爹这怎么能是强人所难呢?爹是相信你能考取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你也体谅体谅爹,你如今这么小的年纪,虽已经开始练功夫了,但是爹娘怎么忍心你一个人在外漂泊,你可是咱们薛家最大的指望了,想要做个飞出笼子的小鹰,也要结合实际情况是不是?”

第二百零四章 太子复位

薛益很少用这种口气跟薛虹说话,他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聪明过人的,有时候会让人选择性忘记他的年纪,忘记他也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这也难怪,虹儿这孩子太有主意,有那么机会自己这个做爹的也会忍不住依赖他,哪里还会想到竟还有安抚他小情绪的这一天。

薛益看着不经意撅起嘴的小儿子,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满脸的慈父之相,对他也禁不住和颜悦色起来,就像对待宝钗和宝镶那样。

天地良心,薛虹露出这样的表情完全是因为顶着个十岁小包子的身子骨,不得已而为之。若是这表情换做大人来做,那绝对是一脸的愁苦的!

既然如此,那薛虹就只好妥协了。

“好吧,那我答应父亲一定会好好读书。可是如果将来我考上了举人,父亲可不要爽约,说好了三年,一天,不,一个时辰都不能少!”

薛益含笑点了点头:“是,父亲答应你,三年,一个时辰都不会少。”

这还差不多。

但是薛虹从来都是不相信什么口头承诺的,薛益刚刚答应了他,他便趁热打铁,强逼着薛益立下了字据,并且盖上了薛益的私人印信,嗯,权当是让老爹签一份合同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只有他们爷俩在场,如果不留下点证据,天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反悔?在这个父母在,不远游的时代,他可信不着薛益这等“不开明”的父母。

而薛益却也是笑着配合了薛虹的小把戏。因他本来也不打算一直拘着薛虹,所以也就无所谓立什么字据了。

三月,草长莺飞。

这一日薛虹正如往常一样巡视过空间之后去薛王氏上房请安,却见薛益忙忙回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把薛虹叫到了书房。

薛虹大惊:“父亲,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哎!这回可是出大事了!太子复位了!”

“呃……”

因为薛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根本就没有显得很惊慌,倒是难得的露出了马脚,薛益反问道:“怎么你好像早已预知的样子,一点都不意外?”

薛虹只好打马虎眼道:“父亲可真会说笑。为了咱们的那个三年之约,孩儿连续数月都没有出屋子了,只老老实实在家里读书来着,何曾预知什么?只是孩儿对于圣上的这个决定,有些自己的看法罢了。”

“哦?什么看法?”

“说起来还是八阿哥手底下的人闹得太厉害了些,说是群臣联名保举,倒像是逼着皇上立八阿哥为太子似的。也许八阿哥是很优秀,但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选显然不是他啊。所以皇上才会有那一连串的动作,不能说彻底断了八阿哥的根基,也已经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一下子,只怕他再想争夺储位是不可能的了。

那么问题来了,八阿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眼睛盯着储位的,蛰伏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动静,怎么会突然发力?那还不是因为太子被废,东宫之位空悬,才让八阿哥……不,应该说是众阿哥都起了夺嫡之心。所以皇上为了稳住众位阿哥之心,这才选择复立太子胤礽。”

薛益有些不信:“只是为了安稳人心?难道不是因为皇上还对太子抱有希望?”

薛虹摇了摇头:“自然不是。皇上之前之所以废了太子,正是因为太子有很多方面已经触及了皇上的底线,皇上已不能容他。虽然废太子之后皇上似乎露出了悔意,但那也并不代表皇上还对胤礽一如从前。父子之间的结缔一直存在,所以皇上这一次选择复他的太子之位,我觉得除了稳定人心,就是想要再给太子一次机会罢了,毕竟培养他花费的工夫比养十个阿哥还要多得多呢。”

“会吗?难道眼下的局面不是说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吗?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吗?”

薛虹笑道:“父亲也知道局面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吗?八爷倒了,太子虽然复了位,但是咱们已经知道皇上讨厌他什么,等于知道了太子的软肋,还怕日后没有个行事准则吗?”

事情好像被薛虹三言两语地一说就变得简单多了,而且仔细想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薛益笑着离开了薛虹的房间,再次见到胤禛的时候,发现胤禛也入薛虹那般说辞,也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薛益心里不由好笑,自己活了这么大了,却还不如薛虹一个小儿看得通透。

太子复位似乎并没有给四阿哥胤禛带了多大的震撼,但是宁国府里却不是这样的。

贾珍和贾蓉两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太子复位了,太子怎么会复位呢?这段时间他们因为太子失势可没少磋磨秦可卿,这府里太子安排下的人可都还在呢,这件事情一定被太子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太子会如何发落他们俩?

秦可卿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她是不知道什么朝堂大事的,也不知道太子被废,太子复立竟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只知道这几天,贾珍不再调戏她,贾蓉也不再与她争吵,比新婚的时候更加殷勤小心了起来,这倒让秦可卿百般的不自在,这爷俩中邪了不成?

这一日,秦可卿偷偷跟着贾蓉,见贾蓉进了贾珍的房间,她便躲到窗下偷听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

贾蓉焦急道:“父亲,已经迟了,太子派来的暗卫前一段时间我都能想办法查探到他的位置,可就在太子复位的第二日,这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原我也以为他跑了,但是……”

“别但是了,你快说啊!”

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好像是从怀里取东西的声音,贾蓉不知道给贾珍看了什么东西,贾珍吓得跌坐在圈椅上,骇道:“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若是让太子知道我们这么欺负他的女儿,他是不会饶了我们的。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父亲!父亲莫慌!眼下咱们还是快把这件事情告诉太爷吧,让太爷拿个主意才是啊!”

第二百零五章 出身皇族

“呸!太爷,太爷,你就知道你太爷!若不是他非要让你娶太子的女儿,咱们父子两个能摊上这样的事情吗?坏就坏在了太爷的身上,如今你却还要找他!哼!”

贾蓉苦着脸:“父亲啊,要不你说,如今不去找太爷,谁还能给咱们父子求情啊?”

“哎呀,我要知道我还用愁……要不……”

……

珍、蓉父子两个之后的对话说了些什么,可卿再也听不进去了,她的脑中只有五个字——太子的女儿。

这说的是谁?贾蓉可不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啊,家里那几个姬妾也应该算是他娶的……不对,姬妾是纳,而不能用娶这个字,若要论娶,除非正室。那么贾蓉的正室不就是……

可卿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瑞珠和宝珠两个不知道自家奶奶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回来了,都小心伺候着。

可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乱极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这一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她也曾经问过养父,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而秦业只说他是从保育堂里把她抱回家的,至于她的亲生母亲是谁,他也不知道。

本来可卿以为自己的是个福浅命薄的人,连自己的根本都不了解的人,能够得到秦家收养已是难得,更何况秦家二老对自己那是掏心掏肺的好。于是,秦可卿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只是一门心思地对养父母好,秦老娘生病的那些年,她更是亲侍于床前,一天都不曾懈怠过,直到送了老母亲病老归西。

对那位后来出生的小弟弟秦可卿也是疼爱有加。虽然名分上是姐弟,但是因为秦老娘自来体弱多病,秦鲸卿基本上是她一手养活大的,其情分自不必说。

她本以为虽然不知道亲身父母是谁,但是自己这样被遗弃的孩子能有幸得到收养,能享受这样的天伦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可如果她真是的太子的女儿,秦家人又知不知道?如果秦家人知道,那他们对自己好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

可卿越想越觉得心惊,她只觉得说不清地迷惘。

“小姐……”瑞珠担心地唤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小姐是怎么了,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可卿抬头看了看瑞珠,心中一酸,眼泪一瞬间就蒙上了双眼,她猛地抱出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痛哭道:“瑞珠……瑞珠我该怎么办?这个世界这么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哪一个才是真心对我好的?我不知道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了……”

“小姐,你……”刚刚进门的宝珠摔掉了自己手中的铜盆,盆里的水溅了满地,发出乓啷的声响。

瑞珠也惊讶地抬头:“小姐,你莫不是……都知道了?”

可卿看她俩惊慌失措的样子,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拿起丝帕擦干了眼泪,沉声道:“你们两个自幼跟着我,竟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而一直都不知道的?”

宝珠摇了摇头:“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奴婢……奴婢怎么听不懂?”

可卿冷冷道:“听不懂?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只怕跟当今太子有关吧?”

瑞珠苦笑道:“宝珠,别瞒着了,小姐应该是都知道了。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这么多年来,我跟宝珠一直背着这个秘密,心里也不好受,如今是小姐自己发现的,既没有让我们破掉誓言,也不用再隐瞒小姐,我们心里也轻松一些。”

宝珠听见瑞珠如此说,也是长叹一声:“哎……可不是嘛,小姐你就问吧,我们两个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回倒是换做可卿不解了,这两个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既然这样,那我问你们,我真的是太子的女儿?”

瑞珠道:“是。这是货真价实的,太子自己也知道,也是他命秦老爷收养您的。”

“我既然是太子的女儿,为什么……流落民间?他既然自己也知道我是他的骨肉,为什么不把我养在身边?”

“这个……”瑞珠面露难色,这显然不是个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

宝珠嗔道:“你刚才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会子怎么做了哑巴?还是我来说吧。小姐,只因为当年您的生母是未婚生女,而且在生你的时候就难产而亡,临终前说什么也不肯把您交给太子抚养,所以您才流落民间。可是,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忘记过小姐,秦家虽然人少,但是小姐在他们家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京中所有的大富人家的小姐们有什么,你就有什么,要知道这单凭秦老爷的俸禄可是远远做不到的。”

瑞珠也道:“是啊,这个小姐自然比我们都清楚。就连这门婚事也是太子殿下亲自选定的。只是……他只看重了宁国府的家世显赫,却没有调查贾珍和贾蓉两个真实的嘴脸,只怕也是失算了……小姐可千万不要责怪太子殿下啊。”

秦可卿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按说,她从小做人家的养女,虽然生活衣食无忧,但是心里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是有许多的期许和幻想,也曾自己给他们编造了许多抛弃自己的理由,一直自欺欺人地让自己相信她的父母是逼不得已才将自己丢下的。而且,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心里也不止一次地期待着那一天能够与生下她的父母见个面,幻想着自己父母的容貌、声音,就像是梦里给自己画了一副画,每当想起他们她心中都有一种满含酸涩的甜蜜,就像是咬下一口冰糖葫芦,总是让人忍不住地想再吃一口。

可是今天,她终于知道了有关自己父母的事情,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幸福,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疑窦和不解。这不能怪她呀,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出身皇族,还是太子的女儿!

第二百零六章 神秘奶娘

秦可卿看着眼前的瑞珠和宝珠,神色渐渐冷漠,她从来不知道,从小到大跟自己最亲近的人,竟然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你们两个,告诉我,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

瑞珠和宝珠闻言双双跪倒,重重地给秦可卿磕了一个头,却是没有说话。

可卿冷笑:“事到如今了,还怕照实说吗?我不怪你们,我只要知道一个真相。”

瑞珠道:“小姐,我们的家人都深受太子殿下大恩。当年被安排在小姐身边的时候,我们两个就知道了小姐的身世。是太子要我们贴身伺候小姐,有的时候太子也会垂问小姐的近况。太子是我们的主子,小姐难道就不是了吗?这么多年我们与小姐朝夕相处,可没有半点异心啊。”

宝珠也道:“是啊,小姐。我们是有事情瞒着您,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两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时时处处都为了小姐着想。我们两个曾经发下毒誓,不会告诉小姐有关身世的事情,可那是为了保护小姐啊。”

可卿见两个丫头泫然若泣的样子,心里早就软了。这世上除了这两个丫头,只怕没有人会更加关心自己了吧?从前她以为养父养母是爱自己的,可是现在看来,那份爱似乎也掺杂了别的一些什么,比起眼前的两个丫头,只怕也高强不到哪里去。

可卿叹了叹,又自嘲一笑:“起来吧,别跪着了。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又有什么好怪你们的呢?你们已经待我够好的了,如今,且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便是了。”

瑞珠和宝珠抹了抹眼泪,谢了恩便站了起来。可卿却沉默了,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绪,想问的实在太多,倒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好半晌,可卿问道:“我……我娘是未婚生女?为什么?他……他是太子,为什么不娶她?”

瑞珠和宝珠面面相觑,最后都摇头。

“小姐,有关于小姐的娘亲,我们两个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她的某个家族的庶女,认识太子殿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太子也曾说过要纳她入府为侍妾,谁知她百般不肯,说不肯为人妾室,只肯做正妻。所以就……”

不愿为妾室吗?原来她的母亲还是个有气节的女子呢。可不是嘛,他是太子,这辈子想要多少女人没有。母亲既是庶女,就不可能做他的正妃,若是为侍妾,不上几年的工夫就要被太子殿下抛诸脑后了,还不如嫁给一个平凡一点的人做正头夫妻,白头偕老一辈子。

“那我娘是哪一家的女儿?”

“小姐,这个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您有关母亲的事情想要问,那……你不如去见见您母亲的奶娘?她最知道了。”

“奶娘?这么多年了,奶娘还活着吗?你们,你们还能找得到她?”

“这个……我们还是要禀告太子殿下一声,奶娘都是由太子殿下照顾的。也不知道经历过废太子的事情,有没有牵累到奶娘。”

“什么废太子?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宝珠急得只拍自己的嘴巴:“哎哟哟,瞧我这张嘴。前儿皇上是生了太子的气,把太子给废了,可是如今太子已经复位啦,一切都回复正途了,太子还是太子,什么都没有变,小姐安心吧。”

秦可卿不懂得什么朝政,听见宝珠这样说,心中也就不挂怀太子的位置了。她对于太子就是自己父亲的这件事情,还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的,与他相比,她更想知道自己母亲的事。

“你刚才说奶娘会被牵连,会吗?”

瑞珠顺着宝珠的话接口道:“就说你没见识吧!奶娘是那么卑微的人物,太子殿下年年给她的财物都足够她活好几辈子的了。纵然是之前太子殿下失势了几个月,难不成奶娘就活不下去了?她一定还好好的呢,放心吧,小姐。”

秦可卿听了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不安:“不,我不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呢?你们都说只有奶娘才知道我娘的消息,我不见到她,不问明白了我娘的事,我怎么能放心。我活了十几年,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有关于我亲娘的线索,我要见她,你们告诉我,怎么样能见到她?”

“这……这只怕要问太子殿下的人,倒是难办了……”

“怎么难办?”

“哎……小姐,您突然要找您母亲的奶娘,这个人又只有太子殿下知道在哪,不经过太子殿下是不可能的。可是太子殿下又严命不许告诉您真相,这可……”

“是啊,小姐,这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秦可卿道:“呵,你们也说这件事情这么重要,谁敢在我跟前多嘴?是我那好夫君和好公公说话的时候被我给听见了而已。”

“那,小姐可想好了?要不要见太子殿下的人?”

“你们平日里是怎么个太子的人联络的?”

瑞珠摇了摇头:“我们从来没有主动跟太子殿下的人联络过,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主动找的我们,每一次也都是询问了一下小姐的近况罢了。之前太子刚刚复位那会儿,便有人来问过我们,我们两个可是把贾家的人好好的状告了一番呢!只是那人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再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了,方才贾珍和贾蓉提到过一个什么暗卫,说的可是那人?”

“暗卫?我们不知道谁是暗卫,只知道每一次来找我们的人都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女子,她好像说过她叫什么……”

“芳华!她叫芳华!”

“芳华……芳……华……哎,只知道名字又有什么用,咱们上哪去找这个人去呢?”

秦可卿又陷入了不安的情绪了,却不想屋子的一阵清风拂过,屋门霎时紧闭,屋中间竟凭空出现了一个青衣劲装的女子,脸上还蒙着面巾,只露出鹰隼一般的双眸。她单膝跪在那里,抬首道:“主子是叫我吗?”

“芳华!”

“芳华!”

瑞珠和宝珠异口同声,丝毫没有别吓到,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出场方式,倒是秦可卿,被吓得花容失色,虽没有大喊出声,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失仪了。

第二百零七章 宝钗识当铺

芳华的功夫瑞珠和宝珠是知道的,但秦可卿却是第一次见到凭空出现的人,这是什么法术?

“女……女侠,你就是芳华?”

芳华道:“主子不必如此称呼,叫奴婢芳华就好。主子的近况太子殿下业已知晓,太子吩咐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宁国府诸人就交由你处置。’主子若有什么要交代的,芳华无不从命。”

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来枕头,秦可卿这一瞬间是懵的,然后接肘而来的就是恐惧。谁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能不恐惧?虽然说那监视的人是秦可卿的父亲,可也要让她认了才是啊。

除了是被人领养的,秦可卿这辈子都没有经过什么太大的变故,所以对于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接受不来,只说道:“我……我并没有什么吩咐,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她还有一位奶娘在世?你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吗?我想见一见她。”

芳华点头:“奴婢知道。主子想什么时候见她?”

“嗯……尽量快一点吧。”

“是,待奴婢去准备一下,最迟后日就可接主子前去。”

“哦……好……好的。”

“那主子如果没有什么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哦哦……好的……”

秦可卿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芳华,见她只是要从正门走出去,便把她叫住了:“芳华,你等等!”

芳华回头疑惑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你走门的吗?难道不是用飞的?”

芳华愣了愣,便笑道:“方才奴婢刚从太子处回来,听见主子唤我的名字,以为那贾氏父子又做了欺负主子的事情,所以进来看看。那不过是寻常轻功而已,若不是心急,奴婢平日里不会如此,主子莫怕。”

“是……是这样啊。”

秦可卿一阵尴尬,芳华又问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别的事情就退了出去。

瑞珠见状,噗嗤一笑:“哈哈,小姐怕是头一次见到会功夫的人吧?当初我和宝珠头一回见到芳华施展轻功的时候都吓得尖叫起来,远不如小姐镇定呢。太子殿下原说让芳华教我和宝珠也练些功夫在身上的,但是芳华带着我们练了几天,说什么练武也是要看资质的,我们两个根骨不佳,所以也就罢了,要不我们也是女侠了。”

宝珠嗔道:“快歇了这心思吧!这个芳华什么都好,就是平日里性格太冷了些。不学功夫还好,咱们和她一样是伺候小姐的,算是同僚;若是学了功夫,对着这样一个师父岂不是连活着的滋味都没有了吗?”

秦可卿听了半晌,道:“没有啊,我刚才还看到芳华笑了,你们怎么这么说呢?”

瑞珠双眼望天,无奈道:“谁让你是她主子呢?芳华这个人,说得好听了是小姐您的暗卫,说得不好听了她就是个……嗯……什么来着?对,武痴。平日里只会对着那些刀啊、剑的有兴趣,我们俩也是方才见到她笑了一下呢。”

可卿倒是被她们两个的说法逗笑了:“你们两个小蹄子,说得人家好像很不近人情似的。我倒是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持重的很。但愿,她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吧……”

薛府,这一日薛王氏早早起床梳妆,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便问道:“你们去看看,大姑娘弄好了没有。”

曼容笑道:“我们大姑娘自来是个勤快点,很是不用人催的。曼音已过去看了一回,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子估计已经在正厅等着给太太请安呢。”

薛王氏笑道:“去把她叫来吧,今儿说好了带她出门,做什么还要请安?镶儿都还没睡醒呢,也去告诉虹儿一声,叫他再多躺一会儿。这几个孩子,镶儿小跟着我也就罢了,偏虹儿和钗儿每天都要坚持晨昏定省,孝顺太过了些,明儿告诉跟着伺候的人,就说我的话,请安问好的不拘什么时候,横竖我也不出门,早一迟一点也无碍的,只叫他们多睡上一些时辰。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贪觉得很呢。”

曼容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薛宝钗在莺儿的陪同下进到了薛王氏的房间。此时节正是春末夏初,宝钗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裙,外罩一件丁香色披风,整个人看起来就如窗外的风景,生意盎然的。

“母亲,您今日带我去哪儿玩?”

薛宝钗见了母亲就露出了一派天真,一下子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撒娇,薛王氏也任由她晃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却嗔道:“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着?成天想着玩儿可怎么行,娘今天明明是带你去淘宝的。”

“淘宝?去哪里淘宝?又有什么店铺出售了新奇的东西吗?”

薛家是商人,京中十八行买卖他们家起码也占了十七行,只是每逢有新的店铺开张,或是哪家有销售得极为紧俏的商品,薛王氏都爱过去逛一逛。或是买一两样回来,或是与自己家同类商铺的商品作为比较。

这几年遇到这样的事,她都会带着薛宝钗,这已经成为习惯了。宝钗自然以为母亲这是带自己去逛街去了。

谁知薛王氏竟摇了摇头,道:“今日咱们不去别的地方,是去咱们自己家的当铺。”

“去咱们家的当铺?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吗?”

作为商贾之女,宝钗自然知道当铺是做什么生意的。从前跟着母亲上街的时候也曾看见过穷人家拿个什么衣服笸箩当把文钱使的,心说那当铺净收些这种东西,哪里有什么宝可淘?

薛王氏却道:“钗儿可不许胡说。谁说当铺里的东西就是别人不要了的?俗语说,有当无类,谁都有个罗锅上山的时候,当铺就是干这个的,要不那些不富裕的人家急等用钱的时候去哪里筹划呢?只是按照典当东西的价值来说,利息也是不一样的就是了。”

第二百零八章 当铺行

宝钗不明道:“典当东西还要利息的吗?”

“这个自然。要不你凭什么拿一件东西来人家当铺就能拆兑银子给你呢?典当,就是着急用钱了拿东西过来抵押,急用钱的时候过去了,手里有闲钱了,如果还想把东西要回去的话就凭当票把东西赎回。自然,赎回时那价格就不是当初当铺给的价格了,要按照当票上写明的利息,连本带利的把钱给得足足的,当铺才会把你原先典当的东西还给你。自然,赎回东西也是有个期限的,一般都是以一年为限,若是超过一年啊,那就是死当,即使拿了钱和当票来当铺,当铺也是不会把东西还给你的。自然,如果你一开始就说明了是死当,那就是一手钱一手货,不带反悔的了。”

“那……”

见宝钗一脸焦急的样子,薛王氏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京城中很多的当铺利息都是高得吓死人的,但是他们给的拆兑的银子也相应多一些,很多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了死当的主意,也不打算还那个利息了,就算是想还也还不上,本来是活当,也变成死当了。所以说,如今京城中流行一句话,叫做‘要想富,开当铺’。当铺家家如此,只不过开到咱们家这样规模的当铺,你爹又是个有仁心的,利息不过收取其他当铺的一半,本金给的也低。大部分人都是抱着赎回去的心思来咱们家当铺的。也有些死当的,手里的东西是真章的,为着咱们家的仁义之名而来,大柜看了都会给不菲的价格,这么多年来当铺里也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呢。”

宝钗又不懂了:“母亲,什么叫大柜?”

“大柜啊,也叫首柜,是负责验物品、定价和决定收购与否的主要店员呢。除了大柜,按资历排序,依次还有二柜、三柜、四柜。咱们当铺的柜台都很高,有很多个台阶。一来是为了防进,二来不让典当之人看见当铺里面的情况,也不让别人看到典当之人的窘迫。可是正因为这柜台太高了,所以这些个柜里的老爷们还有另一个叫法,叫做朝奉。南方也有叫二叔公的,都是对当铺柜老爷的尊称。”

“柜老爷……朝奉……二叔公……”

宝钗反复品味着这几个名词的意味,笑得无奈:“这些人说是来典当物品的,其实……他们是在典当尊严呢……”

薛王氏笑道:“所以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呢。除了这个,当铺里其他的伙计们也有自己的名字呢,也都有趣得很。柜台里负责填写当票和当簿子的叫票台,负责包裹、存放抵押物品的叫折货,取回抵押物给客人的叫追瘦猫,学徒叫后生,负责膳食和杂事的叫将军,你说好笑不好笑?”

宝钗乐了:“还真是。可这些名字虽粗,却都是应景儿的,真真有趣儿~”

“咱们今儿去就是去看看那些死当。你父亲最近事忙,没有工夫,你二哥哥又不耐烦做这些事情,正好咱们娘儿俩在家里闲着没事,我便同你父亲讨下了这个差事,带你出去散散心,你说好不好?”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有底下人代劳的,其实薛王氏是要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故意同薛益说了要带宝钗去当铺见识见识的话。

只是宝钗并不知道,还以为母亲是为了叫自己长见识,高兴地直拍手:“好啊好啊,自然是极好的。母亲,咱们要去挑选什么样的东西?当铺里有很多好东西吗?”

薛王氏笑道:“成了样的好东西要不就收进了咱们的府库,要不就让你父亲拿到各类铺子里贩售了,今日咱们不过是随便看看,顺便找找有没有入眼的,或者是你喜欢的,也可以带回来一两样。那些稍微值些银钱却不耐烦卖掉的,就叫人送到真武庙去,就当做今年的香油钱了。”

自从薛虹前两年梦见真武大帝,薛家每年都会给真武庙添香油,有的时候薛王氏想起来了也会另外给些银子做功德。

宝钗会意,带着满满的好奇坐上了车。

来到了薛家当铺,这个时辰还早,没有到当铺营业的时间,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宝钗仔细看了看高高的柜台,也看了看柜台里面的构造,打量打量高至房顶的货柜,还顺便拨弄了两下账房的算盘。

当铺里早就收到消息,说今天太太和大姑娘要来,早有婆子引着薛王氏和宝钗进了库房,在库房等候他们的是已经五十多岁的一个老头,他见了薛王氏便行礼道:“好多时候没见着东家太太了,太太今日身体可好?”

薛王氏忙道:“老人家别多礼了,托您的福,我们都好着呢。瞧瞧时间过得多快?我刚进门的时候您老还精神矍铄的,如今都已经两鬓斑白了呢。”

老者也笑道:“可不是嘛,您儿女双全,我的孙儿也都上学了。”

老者看向宝钗,宝钗立刻行了一个晚辈礼,也学着薛王氏的口气甜甜地叫了一声:“老人家好。”

“哎~好好,咱们家大姑娘真知礼。”

就这么寒暄了几句,老者拿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一扇厚重的大门,对薛王氏和宝钗道:“太太、大姑娘,请进来吧。”

“呜哇——”

宝钗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么大的库房,似乎比自己家的府库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薛家算是有钱的人家了,府库她也是常去的,按理说多少也是见过世面,可宝钗今日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这当铺的库房里,却是比自家的府库热闹多了。

您兹管闭上眼情去,凡是您能想得到的,世上有的东西,只要不是活物、秽物,这个库房里几乎都囊括了去。

什么金银珠宝、古董珍玩、古籍画卷、衣服绸缎、各种兵刃、各类药品,乃至家居用品等等等等,简直是个水准极不可定的跳蚤市场。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来这儿挑什么?这么多东西可怎么挑?

第二百零九章 淘宝而归

“母亲……这些……”

“这些都是客人不会赎回去,或者没有能力赎回的死当。咱们家当铺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规模,所以每一年都会积攒下许多这样的东西。来吧,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你中意的。”

薛王氏把宝钗牵到了摆放着金银器皿及古董珍玩的区域,这里摆放的东西相对来说价格高一些,也唯有这些东西是能够让母女两个往自己家里的拿的了。

宝钗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的。她对于古董的认识还不如大哥哥薛蟠,只觉得这个瓶子漂亮,那个奇兽做工精致,一时便看花了眼。

薛王氏却是紧紧盯着其中的一个紫檀小木箱,吩咐伙计把那箱子打开。箱子里面装的是暹罗国的舶来品,一对万象吉祥纹样的青瓷宝瓶。薛王氏冷哼了一声,便叫伙计把这瓶子收好,准备带回去。

这还不是薛王氏此行的唯一目标,她又仔细看了看,在转角一个不起眼的货柜上果然看见了那一方似曾相识的端砚。这是一方晶莹剔透的白色寿山鱼脑冻砚台,薛王氏曾在贾琏的书房看见过。这个自然也要带走。

另外几件眼熟的头面首饰,也都吩咐人细密地装了箱。忙完这些,薛王氏方转过身来关心一下宝钗选的东西。

“咦,怎么看了半天你什么也没选吗?”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我本不喜欢弄这些个,倒是看中了一套茶具,想也是旁人用过的,就也不打算收着了。”

薛王氏顺着她手指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套岁寒三友绿玉描金的茶具。一只茶壶、一套三才盖婉、一个茶洗、一只公道杯、四个闻香杯、四个品茗杯、四个茶碟,并一个茶筒,筒内匙、针、夹、则、漏皆是齐全的。这一套皆是一个坑中挖出的暖玉打磨而成的,装在了一个柚木的托盘上,看起来价值不菲。

一旁的老者便道:“这一套东西放在咱们当铺里可是有年头了,我来学徒的时候就看见过,如今,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吧。说是当年有一个南方的商人,做生意亏了本,拿出这祖传的茶具来典当。人家一来就说是死当,这一套东西换去了当时柜上的所有银钱都不够的,老东家还曾四处借钱,好容易凑齐了主人家愿意接受的数目,这才收下了这一件货,说是咱们当铺的镇店之宝也不为过了。如今是太太和大姑娘要来看,我才顺手把它从那高阁内拿将出来,若不是我想着,只怕这东西仍旧要放在高阁之内白落灰罢了。”

“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吧?为什么没有卖出去呢?”

老者笑道:“大姑娘不知道,这里面有个缘故。老东家在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条规定,凡是别人拿传家之物来典当,哪怕是死当,都要替人家保存个十年的。老东家说人都有个不如意的时候,咱们看得上眼的传家之物,必是人家几辈子的爱物,不可轻易处理掉。若是人家许多年后复了元气想起这件东西返回来找,咱们原模原样地还回去,不在于银钱几何,而在于一件功德啊。”

薛王氏也笑:“做当铺做得这样子的,只怕全京城里也只我们薛家一家了。”

“嘿,可不是!正因为咱们家世代如此,生意才越做越大。当年为了收这么一件东西虽然是抖落了薛家的家底,可如今,不是老朽说狂话,这样的物件再有个十件八件,让咱们家收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哦。”

宝钗听见母亲和老师傅这样说,心里更爱这套茶具了,便道:“母亲,既如此,就把这东西给了我吧。已经白放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想这一家子的后人也不会再来寻此物了。这么好的东西没人欣赏岂不可惜了?”

薛王氏道:“你既然喜欢,便拿去吧。其他的东西就不要了?”

宝钗摇摇头:“不要了。那些金银器皿什么的,间或有一两样手工精湛的,我又嫌它用料不好了,那用料好的,手艺又欠佳,实在是比较不出什么佳品,倒不如咱们家首饰铺子里的师傅们的手艺。其他的,我都不要的。”

也是,这里面的东西虽然多,但全部都是二手货,宝钗的眼光又极高的,怎么可能看得上。

从那一堆首饰里面,薛王氏找出了几个宝钗说手艺好的看了看落款,心里暗笑,可不是他们家首饰铺子的一个师傅早年间的作品?许是那时候没有用极好的料子,才这么着的。

薛王氏便道:“古董一类我已经收拾出了一些放在了那边,是给店铺里的,明儿我让古董铺子的伙计过来拿。另收拾出来的这些首饰成色不好,折变了把银子送到真武庙去上供。还有这些衣服,不要再堆着了,成样的捡出来,卖给那估衣铺子去,白放着霉坏了。”

估衣铺子就是专门卖二手衣服的店铺。过去穷人多,有很多人家穿不起新衣服,便去估衣铺子买二手的。那里头也有掌柜的各方收来的,也有大户人家穿了嫌旧了折变来的,反正卖到穷人手里面,价格都不贵。

薛家每常换季的时候赏给下人们的衣服,下人们拿回去有的改了自己穿上身,有的就是拿到估衣铺子里换钱的。自然,若要拿到铺子里卖,在卖之前也是要经过主子允许的,有人忌讳,也有人不忌讳的。若是不忌讳的就好说,若遇到忌讳的,主人家会把衣服收回去,另赏你些别的也就完了。

老者点头道:“是,就按太太说的办,只是这么多的东西,还请太太从府里拨几个人过来,不然明儿一天是干不完的。”

薛王氏点头道:“自然不会耽误了当铺的生意。”

吩咐完了这些,薛王氏便带着要拿的东西带着宝钗回去,却不想前头守着的莺儿回来报说:“太太,大柜告诉说前头来了位常客,已经接到后头厢房里了,请太太和大姑娘出去的时候小心避忌。”

第二百一十章 傅清赎当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当铺里也有熟客,常来常往的客人都是接到后堂待茶。听莺儿的口气,这位客人应该是个男子。

薛王氏便道:“知道了,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刻,将客人安顿好了我们再出去。”

待客的厢房原就距离库房不远,薛王氏如此吩咐着,莺儿就退了出去。宝钗站在库房的窗棂下往外看,不期然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还是一如初见时那般剑眉入鬓、眸若朗星,不是富察·傅清又是谁?怎么是他?他也来典当东西吗?

其实宝钗猜的不对,富察·傅清不是来典当东西,而是来赎当,还是替别人赎当。

以富察·傅清的身份,平日里但凡来到薛家的当铺都是大柜亲自接待,今日也不例外。大柜把他引进了后堂,路过库房的窗棂时,傅清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彼时宝钗已隐于窗后,正定定地看着他呢。

“二爷,您看什么呢?”

富察·傅清是其父富察·李荣保的次子,人称富察二爷。前阵子因为他的伯父富察·马齐拥立八阿哥的事情,他们家也受到了牵累,好在没过多久马齐就被圣上给释放了,否则凭圣上之前对于八爷党的愤慨,富察家就此衰败了也是有可能的。

傅清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窗棂后的人,便道:“没什么,许是我看错了吧。”

大柜继续引着他往前走,宝钗也往前走了一步,却没料想傅清正好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竟如电光火石,两个人的心跳都加快了。

宝钗羞得赶紧又撤回一步,躲回了阴影处,傅清脚下也是错了几步,差点让后面跟着的大柜一下子撞了上来。

她是谁?怎么只一个眼神而已,却显得这么熟悉?

傅清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可那眼神的主人明明是在避忌自己,他又不好多问,只好跟着大柜进了厢房。

大柜进门之后便问道:“二爷今日前来有什么吩咐吗?”

傅清笑道:“吩咐不敢当,我来是为了寻一件东西。”

“哦?什么东西?”

“不瞒大柜,这东西是几日前的死当。我手里既没有当票,也不是它的原主人,不知……”

大柜笑了:“富察二爷这是哪里话?我们小店里的东西二爷能看得上眼便是那件东西的福分了,别说已是死当,就算是原主人要打算要回的,只要二爷说一声要,小的也会替二爷想办法的。”

傅清摇头:“大柜这话可是仗势欺人了,难道我是为了图东西而来?也罢,怪我没有说明清楚。那件东西是我一个好友所有,虽不是什么上佳的,却曾经是他父亲贴身的物件。本来当掉它也是为了给他父亲瞧病,如今,已是他父亲的遗物了。他家境清寒,那东西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我想着买回去还他,也算是全了我和他的一场兄弟之情了。”

大柜听到这里变竖起了大拇哥,得,没得说,这位富察二爷的为人算得上极仁义的了。他便问道:“敢问二爷,那件东西是个什么样的,我好替二爷找找。”

“是一把宝剑。银柄银鞘,虽不是世所罕见的佳品,上面却又博尔济家族的图腾。”

傅清一说,大柜便想起来了:“二爷说的东西小的是有印象的。那是两个多月前一个公子爷拿来当的,因为是死当,所以当时我们拆兑了八十两银子给他。”

“那东西还在吗?我能不能看看?”

“好,二爷请稍等,我这就去取。”

就在大柜起身去拿剑的时候,傅清也起身,来到了厢房的窗户,打开窗往刚才转角处的库房窗棂看去,只见一个老者重新锁上了库门,刚才待在里面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傅清心中有些失落,这失落却是令他自己也笑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一个眼神而已,何至于此?

不一会儿,大柜便取来了宝剑给傅清看。这东西傅清也看过几次,博尔济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连剑身带剑鞘全部都是纯银打造的,光银子就重六十两,加上手工,当铺里给出八十两银子的价格也算公道。

看了看上面的图腾,傅清叹道:“可不是这个?如今我要买回来,一百两可使得?”

大柜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怎么能平白无故里外里的赚您这二十两银子?原本传家之物我们也是不轻易折变的,我如今要因着这二十两银子才出手卖给您,也真真是抹黑了我们薛记当铺多年来的金字招牌了。您哪,还是给我八十两,咱们一手钱一手货,怎么样?”

傅清自然无有不从,付了八十两银票就把宝剑拿到了手里,却是问道:“都说这薛记当铺大仁大义,如今可见名不虚传。敢问你们东家可是那个出了个八岁秀才的皇商薛家?”

说起这个大柜便与有荣焉:“可不是嘛!这是咱们东家几辈子修德修福换来的,都说那二公子是文曲星转世,投胎到了东家府上呢。”

富察·傅清听了大柜的话,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原来是你吗?怪道如此熟悉……

另一边,宝钗强按下狂跳的心脏随着母亲坐上了车,却不是回府,而是直奔荣国府。宝钗问道:“母亲,这早晚的巴巴地赶去姨妈家是做什么去?”

走亲访友一般都在早晨,薛王氏和宝钗今日出门虽然早,但是在当铺盘桓了半日,这时候已经到了午膳时分,论理,这个钟点去拜访亲友是不合适的。

薛王氏叹道:“我这也是等不得了。刚才我包装好的东西你可认得?”

宝钗摇了摇头,薛王氏又道:“那一对儿瓶子,是曾摆在你琏二哥哥母亲房里的东西,那砚台更是你琏二哥哥小时候学写大字开蒙的时候大老爷亲自买来送给他的。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了咱们家的当铺里,还是死当,你说我能不给人家送来吗?”

“什么?竟是荣国府大房的东西?是谁拿出来当了的?难道荣国府还缺银子使不成?”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请大太太赏饭

“这我就不知道了,咱们且送去吧。”

来到荣国府的时候还真就到了午膳时分,大太太张令萱并不在自己院子,而是在老太太这里伺候午饭。下人回报说薛府姨太太来了,张令萱方叫乌林珠和李纨等伺候着,自己和王夫人从里头出来。

王夫人一见了妹妹带着宝钗来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婆子,似乎是送来了什么东西,便道:“妹妹怎么这早晚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张令萱只问她:“姨太太可吃了饭没有?什么忙忙的,你自己不饿,倒不怕饿着宝钗吗?”

薛王氏一脸苦相:“得,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想着吃饭哪!我知道我今日无头苍蝇似的闯了来是有些失体统,可这事儿要是让我转回家再来,我可就更加愧疚了。”

张令萱和王夫人两个面面相觑,本来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薛王氏是有事而来,如今听她这个口气,此事似乎还不小。

张令萱忙道:“别站在这里了,快花厅里坐着说。”

薛王氏方领着宝钗,命一起来的婆子把东西放在了花厅的正堂才挥退下人。此间再无外人,薛王氏亲走到担子跟前,撩开盖担子的布,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桌上让张令萱和王夫人看。

两人一看薛王氏带来的东西都不禁讶然。

王夫人道:“嫂嫂,这瓶子不是原来你院子了的吗?还有着砚台,原是琏儿小时候用的,他大伯当年花海了银子好不容易弄来的一块,如今可是有钱都买不到这样好的,这……这怎么在我妹妹手里?”

“是啊,这两样东西我自然是认得的。可是当年都是报了破损,尤其是这砚台,连坏掉的料子都在库房里搁着,怎么好端端地又跑到姨太太手里去了?姨太太,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反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对于古董评估这一块儿那都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搁到现代十好几个鉴宝专家估计都抵不过人家一个管了一二十年家的当家主母。所以张令萱才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正是出自自己家的。

薛王氏冷笑道:“说起来,这两样东西我也是几年前曾有眼缘见到过,若不是品相极好的,也许我还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见过的,偏这两样东西放到哪里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所以我还记得是贵府的珍品。大太太问我是怎么得来的?这可巧了,倒是我收拾我们家店铺死当物品的时候看见的,你说,我能不快马加鞭地给你们送来吗?”

“什么?!”

张令萱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像她这样皮肤白的人,一激动起来脸就会红,这回她不仅脸红了,连脖子和耳根都跟着红。

这些东西价值最少在几万两之数,若是真的损毁了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被下头的人用极巧妙的办法偷龙转凤弄出去当了。这是恰巧送去了薛家的当铺当掉的,薛王氏又正好认识,因着亲戚的情分给送了回来,那么府中其他值钱的物件呢?

“姨太太……这……真是不好意思,还要你特意送回来。这些东西是多少钱当的?我把钱给你,不能叫你们家白白搭了钱进去。”

王夫人也跟着说:“是啊,虽然说我们是亲戚的情分,可是一码归一码,该多少钱还是明算账的好。”

薛王氏却连连摆手:“可别说这样的话。这原是我瞒着我们老爷偷偷从当铺里拿回来的东西。因这段时间蟠儿不在家,所以许多要紧的事情老爷都会遣我去做,轮到当铺这一行了,一眼看见这东西我就叫人细密的收着,只说是拿回去自己赏玩的,连老爷也没见过的,要哪门子的银子?

原是……原是我觉得这样的好物件,不可能是贵府的主子们拿出去当的,即使是要当,也不会拿到亲戚家开的当铺,必是下头不开眼的奴才们做的鬼儿,大太太和姐姐未必知的。同样是管着一个家,我们又是亲姊妹一般的情分,我才这样巴巴的送来,若是要给钱,岂不是本末倒置?

只是,如果大太太和姐姐责怪我不知好歹、爱管闲事的话,那叫我也不好说了,只当我今天没来过就是了。”

张令萱听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替我们遮羞呢。有你这么替我们荣国府着想,我还不领情,还要责怪你,那我成了个什么人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这东西我收下,还要好好的商量一个对策,竟是要好好调查调查才行。往常,一家子都说我太过宽仁,纵得下头人越发的不像样子。如今我竟觉得宽仁大度对那起子不是抬举的下人来说实在多余,不做几件勀毒的事情,只怕一家子都不认识我张令萱呢!”

薛王氏笑道:“我原就是这个意思,大太太不怪我就好。如今,可赏些饭给我们母女两个吧,到这会子都没用饭,可是饿得慌了。”

张令萱笑着叫去摆客饭,回头便去了贾母的院子,王夫人留下陪薛王氏和宝钗吃饭。

王夫人道:“辛苦妹妹了。今儿这事儿,可真真的打了她的脸了。从前,她总是说大房的奴才守规矩,说别处的奴才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如今好了,监守自盗出在自己家门口,还偷出去了那么贵重的两样东西,看她脸上羞不羞。”

薛王氏也笑道:“倒是这么回事。不过这话本不该我说,这个府上的奴才太多了些。家大业大,实在不好管。上一回大太太病好了之后不也整治过?倒是安静了些时候,可是最近我看着又乱了起来,倒是因为什么?”

王夫人叹道:“你拿来的这两件东西是什么时候偷出去的还不好说,只说你刚才提到的事吧。大太太确实是发了狠整顿了一回下人,当时发卖的发卖,撵出去的撵出去,连家生子都没给面子,老太太脸上也不好看的,她这样子,又有理有据的,还抬出了朝廷上倡导节俭的名头,连老太太也没吱声,别人也就更不好说些什么。尤其是她的那个院子,里三层外三层都换了个遍。可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丫鬟拿钥匙

薛王氏不解:“这话怎么说?”

王夫人接着道:“你看如今,那些被撵出去的家生子,这个靠着那个的面子,那个又去求上头的主子。凡哪个主子做主要进来的奴才,大太太根本就不好驳回,难道她今后不在这府里过日子了不成?终究怎么样?虽然比从前人少了一些,可府上风气不换,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

要不怎么说老太太见过大世面呢?要是我那个媳妇李纨在我眼皮子地下发卖我的下人,我老早就不干了。可人家老太太呢?高高在上、四平八稳,随你大太太上蹿下跳地跟个猴儿一样,转身她就有本事把打开的窟窿再次填上,府里上下如今又像从前一样,到处都是老太太信任的人。

你看那张令萱管着中馈好像很威风的样子,要我说,她就是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

这话更加令人不解了,薛王氏怎么也不明白:“看老太太的样子,不像是贪慕权势的,不是说大太太嫁进来的第一天就开始管帐了吗?”

王夫人嗤笑一声:“可不是嘛!可有一宗你还不知道吧?那就是老太太还做媳妇的时候,上头的老国公夫人,就是她的婆婆,手里死死捏住管家权,就是不肯交给她管。张令萱刚进门子的那一年,可巧就是老太太从病弱的老国公夫人手里接过库房钥匙的第一年。她能那么好心把刚到手的权力交给张令萱这个大儿媳妇?

是,表面上看起来是把钥匙和账本交给她了,可她张令萱起初几年管家,连屁大一点的事情都要请示老太太,真不知道管的那叫个什么家!连我都瞧不上。

如今老太太和张令萱这两个人,一个是手握人脉,一个是执掌中馈,若论实力,那是旗鼓相当。看起来和睦的婆媳,实际呢?还不是明争暗斗?

也就是我这样手里什么都没有的,看着她们你争我夺,斗得不亦乐乎罢了。”

听王夫人说的似乎有那么些道理,但是薛王氏还是不敢相信贾母竟然藏了这么大的野心。

“姐姐这话是不是说偏了?如今大方有了琏儿媳妇,二房又有珠儿媳妇,孙媳妇都娶进门了,老太太还那么贪权?前儿我不是听说乌林珠做了一些改革,还深得老太太夸赞的吗?”

对此,王夫人更加嗤之以鼻:“切~好听话谁不会说?反正府中上下到处都是她的人,让孩子们玩玩过家家的游戏又能怎么样?就让大太太和她儿媳妇去折腾去吧,这府里,想要改头换面,我看除非等老太太驾鹤西去的那一天了。”

薛王氏听了这话沉默了,也许真的如自己姐姐说的那样,她这个二太太无人无权更无钱,所以才把府里的明争暗斗看得透彻吧。

王夫人叹道:“哎,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嫁过去的时候上头就没有公公婆婆压着,家里又分出来单过自己的日子,上上下下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那样多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对我们女子来说,如贾敏那样,嫁过去不上几年公公婆婆都去世了也行啊,没有人压着自己给自己气受,日子过得多舒心?”

“姐姐!”

王夫人叹道:“你不用跟我这样精鼻子动眼睛的,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白发发牢骚罢了,我这样的人谁还会看在眼里呢?我每天无聊得紧,倒是想去斗斗法,人家也不带我玩儿呀~”

薛王氏都要气笑了:“姐姐你这是魔怔了?像你这样平安和顺的日子我还羡慕呢?不像我一天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一点福也享不了。”

说道这里,姐妹两个是都笑了,人哪,就没有个知足的。

此时,贾母处小丫头来回道:“老太太已经用完饭了,叫二太太和姨太太去呢。”

王氏姐妹两个来到贾母屋里的时候,发现只有张令萱一个人在那里,屋子里一个丫鬟皆无,看张令萱的表情,似乎带有愠色,好像是刚跟谁吵完架一样。

贾母见这姐妹两个来了,笑道:“姨太太到我跟前来坐。可吃饭了?宝丫头去哪里玩儿去了?”

薛王氏笑道:“承老太太的情,我已经吃过了,宝钗也去找她云春姐姐玩儿去了。”

“嗯。”

贾母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张令萱也不说话,王氏姐妹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一时间,这屋子里静得落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最后,还是贾母道:“府里出了这样的大的事情,竟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老大家的,你同你媳妇这几日上下查访,要暗访,差得哪一处不妥就来报给我,这么多年来荣国府实在是没有认真管理过下人,前几次你说的那些事情我原真的没往心里去。可见真是打小偷针,长大了偷金,这帮奴才的胆子比我想的更大了些。老二家的,你也把佛经放下几天,老大家的若有腾不开手时,你也跟着帮衬帮衬。”

贾母的这几句话,很有那么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思。薛王氏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心说,果然还真让她说对了。这个张令萱,在荣国府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的紧。就像是个儿皇帝,不管做什么,背后都有个垂帘听政的老太后辖制的,真真一个傀儡。

大太太和二太太起身应了,贾母又同薛王氏说道:“这件事情能这么快就被揭发,都是姨太太的功劳。今儿晚了,等赶明儿我亲自送帖子给姨太太去,单准备一日的戏酒请姨太太过府热闹热闹。我知道你们年轻媳妇子管家事忙,可是我今儿先说在头里了,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等我下帖子请你的时候,你可不许不来,若是不来,就是不给我老婆子面子了。”

平日里贾母若有心思请人,从来都是叫下人去那家的府里说一声。她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又有了年纪,一般人都是一叫即到的。如今这样说,倒是让薛王氏疑惑起来?这是有什么大事要找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坐床喜

就在薛王氏回府两天后,贾母的帖子果然就到了。

不仅仅是荣国府,就连宁国府的亲眷都来了。薛家除了出门在外的薛蟠,余者皆到齐了。

戏酒筵宴无需多记,只说薛王氏坐在酒席宴前心里就直嘀咕,如此大阵仗只请他们一家,老太太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么想着,贾母便道:“姨太太,可对我今日的安排满意吗?”

薛王氏忙站起身来回道:“老太太如此盛情款待,哪里敢不满意的?到底是老太太的眼光,只觉得处处都是好的呢。”

贾母笑道:“还是姨太太会说话。我们本就是一家子,理应常来常往的。虹儿又是个有出息的,与我们家几位哥哥弟弟们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对了,说起虹儿,虹儿哪去了?”

“哦,他在前头跟着他父亲呢。”

“小人家,跟着去做什么?难道还要去陪酒不成?快把他叫回来,陪着我逗逗乐。别看那孩子人小,肚子里的笑话可比积了古的老人还多。”

可不是嘛?那可是听着天朝传统曲艺和各种脑经急转弯长大的“小孩子”呢。

既有贾母发话了,薛虹就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便也来到了贾母处,和宝玉坐在一起。

贾宝玉生就一副女儿相,也是与家里众姐妹们相处惯了的,姊妹们平日里在一处玩闹惯了,倒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席间多了一个英气逼人的薛虹,大家反倒不自在起来,就连年纪最大的元春都显得有些局促。

薛虹到底不是孩童,不动声色地吃着菜肴。寂然饭毕,他也不好就脱身回去,只好耐烦着陪贾母一处看戏。

贾母便低声与薛王氏说道:“我看虹儿,怎么看怎么喜欢。偏迎丫头和探丫头两个虽与他年纪相当,却都是庶出的,要不怎样我都要选了虹儿做我的孙女婿去。只元春一个是嫡出的,只可惜已经先许给了四阿哥,可惜得紧了。”

薛王氏打了个哈哈:“老祖宗抬举他了。虹儿今年不过十岁,能看得出什么好赖来?”

贾母笑笑,没有接茬,只是问道:“姨太太也不是别人,如今元春入四阿哥潜邸的事情怎么样了?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个动静?元春今年已经十五了,若是四阿哥那边无意,我们好给她寻别的前程,女孩子家,青春就这么几年,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薛王氏往王夫人那边看了看,王夫人也是一脸担忧的表情:“我原也听你的话在家里等着的,只是那边一直也没有个信儿,我心里没个主意……”

所以你就告诉了贾母,让她出面为元春调停。

薛王氏道:“这件事情原是四阿哥本人的意思,况且只是入府服侍,又不是娶正妻,必不会出什么纰漏。至于为何到如今都没有动静……想是连日来朝堂上不安静,四阿哥公务繁忙才一时搁置了。眼前朝政安稳,想来元春的好日子也近了。”

听见这话,贾母瞪了瞪王夫人,那眼神中颇有责备之意,嘴里却是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叫姨太太见笑了。不是我老婆子心急,原是这些孙辈里面,元春和宝玉是生来就有异象的,看相的都说这两个将来是有大造化的,我不免就跟着多操些心罢了。”

薛王氏笑道:“老太太多多偏疼哪个孙子孙女也是有的。只是叫我说,这府上的孙辈个个都是出众的。珠儿和琏儿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迎春出落得亭亭玉立,针黹女红乃至礼法教养都是按着嫡女的标准培养的,就连最小的探春也是个机敏伶俐的,假以时日必当成才。这都是老太太的福气好呢!”

薛王氏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张令萱,见她一脸平和的样子,心中对她不免产生了一些敬佩。

贾母道:“姨太太过誉了。”

戏酒继续进行着,不一会儿,有王夫人院子里的金钏上来报说:“给太太和姨太太报喜。”

王夫人和薛王氏相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

贾母闻言道:“什么事儿?这么忙忙的?快仔细说说。”

金钏笑着说道:“外头有人递了舅老爷家的帖子,说舅老爷家的小姐如今已经怀了身孕,叫告诉太太一同欢喜欢喜。听说还是双生胎呢!”

这话一出王夫人和薛王氏皆喜不自胜,原来是王熙凤有了身孕。

贾母也跟着笑道:“这可是一件大喜事了。如今来报喜,可是满了三个月不曾?若是太早了四处传扬,胎气可不稳。”

金钏道:“前头传话的人已说了,已经快四个月了,胎稳固得很,这才出门报喜的。”

这一下子,众人更见欢喜。

薛王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笑道:“这才成婚多少日子,就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孕,可见是坐床喜了。”

王夫人闻言也笑道:“可不是?必定是坐床喜无疑。凤丫头真是个好福气的,还是个双生胎,若是和你一样一胎就儿女双全就更好了。”

张令萱也道:“可不是。如今有她姑妈的先例在这里呢,凤丫头这一胎也能平安顺遂地生下一对健康的孩子。”

薛王氏点头,却是问了金钏一句:“可曾告诉了门上报喜的人说我也在这里?如今与姐姐在一处,我已经知道了,吩咐他快些回去复命便是。”

说着,递给了曼容一个眼色,曼容拿出了一小袋子银馃子递给金钏:“拿去散给来报喜的众人吧,就说姨太太知道了,十分高兴。”

王夫人也拿出了打赏之物,金钏得了个双份子,子是喜上眉梢,退出去不提。

那边席上元春和宝钗便商量开了,什么时候去探望王熙凤。

“要我说,明儿去就很好。元春姐姐你有什么事没有?”

元春摇摇头:“左不过是在家里看些诗书什么的,有什么要紧?如果宝钗你有兴致,明儿我同你一道去就是了。”

元春自是欢喜王熙凤有了身孕,可是心中更加记挂的是另一件事情,面上就显得有些淡淡的,不似宝钗那样欢喜地无可无不可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贤妻之名

“那很好。我前儿得了好几样漂亮的金凤簪子,最适合凤姐姐戴的,明儿正好拿去送给她贺怀娠之喜。赶明儿还是再做几件小娃娃的衣裳给她去,哦对了,还有长命锁,也要带去。”

元春笑道:“你凤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你这是要再给她准备一份嫁妆吗?”

宝钗也是一笑:“元春姐姐,我这不是高兴吗?我就要做姨娘了哦!嘿嘿,你别醋,等将来你嫁人怀了小娃娃,我也会这么准备的,你说好不好?”

宝钗的一番话说令元春羞得满脸飞红,嗔道:“好你个小蹄子,满嘴里说的什么?我今儿定不饶你。”

元春口中说着“不饶你”就要呵宝钗的痒,平日里元春都是勤谨恭敬的模样,甚少这样轻狂,今日里也是让宝钗一句话说得害羞着急,才起身追着宝钗。

宝钗见状不好,直往薛虹身后躲去。薛虹被宝钗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站在那里是动也不好,不动也不好。元春追来见着薛虹,因他是外男,元春倒不好对他动手,只是要抓薛虹身后的宝钗,宝钗又以薛虹为盾,元春竟是一时拿她没了主意,只得气急败坏地上演一出“老鹰捉小鸡”。

一时,宝钗的促狭、薛虹的尴尬和元春的羞愤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后来还是王夫人和薛王氏看不下去出来调停,两个姑娘方才罢手。

第二日,王夫人带着元春,薛王氏带着宝钗一齐坐车往殷府出发。

到了殷府,早有殷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元春和宝钗两个不耐烦和殷老夫人这样年岁的人说话,早已被打发了去凤姐的院子。

一进屋,宝钗就见到了斜倚在榻上的王熙凤,只觉得她面目含春,杏眼桃腮,略带有几分慵懒倦意,更加的我见犹怜了。

宝钗开心地唤道:“凤姐姐!”

王熙凤这才注意到来人,忙招手道:“元春、宝钗,你们来了?快,来我身边坐。”

元春道:“凤姐姐可是累了?看起来似乎乏得很。我们来了,不会扰了你吧?”

凤姐摇了摇头:“不相干。原是有了身子的人就是比常人更加嗜睡一些。我这已经是够会偷懒了,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公婆就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今日早晨已经睡到了日上三竿,谁知刚起床没一会儿,这会子眼皮又打架了。”

宝钗点头道:“嗯,是这么回事。前儿珠大嫂子怀孩子的时候我常去找她玩儿,她也是这样懒懒的,都快足月了也是很爱睡觉。除了爱睡,她还总是吐呢,吃什么都会吐一些,凤姐姐,你也会想吐吗?”

凤姐摇了摇头:“这倒是一点都没有,反而胃口好了许多呢。”

元春点头:“嗯,这也是因人而异的。凤姐姐,你看,我们都给你带礼物了呢。”

元春给宝钗使了个眼色,宝钗这才想起来,她给凤姐带啦了好几支华贵的凤钗。说真的,她自己是不喜欢这么花哨的东西的,偏这样显耀的样式正是凤姐的心头最爱,每每看到时,宝钗都会想着替凤姐收着。

熙凤见了果然爱不释手:“这样好的手艺,这样好的用料,宝姑娘可见是时时想着我呢,有心了。”

元春也拿出了一个赤金芙蓉石报喜鸟掐丝璎珞圈来,放到王熙凤的手中:“喏,这个给你。宝丫头拿出了那么重的礼,我也不好出手太简薄了。”

王熙凤笑着收下了:“我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何苦这么破费。都是宝丫头闹的。”

宝钗不依道:“刚才你还那么高兴地收礼物呢,这会子又成我的不是了?你且安心收着。坐床喜哪里就那么容易的了?也有那人家,都成亲了好几年也不见个动静的。还是凤姐姐能干,一进门就有了孩子,还是双胞胎呢。”

元春也道:“可不是?当初凤姐姐急忙忙的成婚,也有冲喜的意思。殷家太爷的身子骨原就不太好,如今你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老人家眼看就能抱着大孙子了,身体可好些了?”

凤姐道:“正是这话。我过门的时候因着要办喜事,太爷好容易扎挣了半日,还是累倒了,休养了好一个月才略好些。知道我有了喜,还是双胎,太爷的精神好多着了,每日里也肯吃饮食,似乎比从前健旺了不少。”

云春点头:“这就是了。你对于殷家来说可是一位大功臣呢!你们家爷可对你好?”

元春竟问了一些女儿家的闺房秘话,宝钗原就是个脸皮薄的,竟是听不得这些。只见她臊红了脸,低下头去弄手帕,不等凤姐答话,宝钗便道:“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凤姐姐的院子里收拾出了好几个养鱼的缸子,你们先聊会儿,叫我去喂喂那些肥锦鲤可好?”

王熙凤知道她这是怕羞,便吩咐人拿鱼食给她领她到院子里玩去了,自己独坐在这里同元春聊天:“你不提这话我还没想起来,如今正有一事可愁的。我现怀了身孕,爷身边没有个伺候的人,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做主给他纳一房妾室?”

元春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所以这样的事情凤姐也愿意同她商量。只是说到妾室两个字的时候,凤姐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元春笑道:“答案都写在你的脸上了,你竟还来问我?你们成婚才多久?这就要纳妾了吗?要我说,你既不喜欢给你夫君纳妾,那就先等等再说。横竖他现是大内侍卫,在家的日子本就不多,再说也没有长辈赏下人给他,你自己又何苦巴巴的弄个人放在跟前碍眼?”

凤姐垂首道:“话是如此说,只是孕期这么长的时间,我若一直这样装憨,难免会落得个不贤的名声……”

凤姐的话未说完,元春便道:“我的好姐姐,你现在养胎要紧,只去想这些糟心的事情做什么?何苦来为着一个名声白苦了自己。别人称赞你一声贤德,不过都是面子上的,谁还替你过日子不成?也没听说你家夫君是个什么色中饿鬼,这么忙忙地给他找小老婆是做什么的?快别多想了,就是要纳妾,也问问你家夫君的意思,他若说一个不娶,你便乐得装憨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速孕方子

王熙凤想来想去,觉得元春的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她心中也觉得不那么郁闷了,因笑道:“到底是识文断字的,懂得道理比我多,只几句话就说出了关键。可不是还没影儿的事儿?等到时候老太太提出给他纳妾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只是……”

凤姐说到这里略显犹豫,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好妹妹,我们都是自己我才这么说的。难道嫁给大臣之子做一个正室夫人不好吗?为什么就非要入王府,做一个妾室呢?”

显然,自己要入四阿哥府的事情王熙凤已经知道了,被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纵使是教养如元春,也禁不住红了脸。

“凤姐姐都知道了?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母亲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的,唯有顺应天意了。”

凤姐只是一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元春,一句父母之命,终究都是难违的。

凤姐安慰道:“我们两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自然知道你的性子。也就只有你了,既有才干又有口齿,比我还识得字,更难得的是沉得住气,能够在皇室的后院中生存下去。哪怕换做是我呀,估计都难,凭我这样辣辣的性子,只怕送我进宫就是给我们王家找祸端的呢。”

元春噗嗤一笑:“你也就是这样说,若是真把你送到了皇子的身边去,到时候可看你还这样没个规矩,什么话都敢说的吗?”

凤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可是没有这个命的。只盼你将来做了娘娘,别忘了我们姐妹之情就是了。”

这句话说得元春收起了笑:“娘娘?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对了,说起这个,我竟是真有一件要紧事要求你。”

“这可外道了,跟我还有说个求字?”

元春摇摇头,郑重地拉起了凤姐的手:“我这可是说的正事儿,你可不许不应我。”

她这样倒是把凤姐唬了一跳:“是什么事?”

“我……我要你速孕的方子,你可愿意给我吗?”

凤姐莞尔道:“你这个丫头,还未成亲就……云春!你是想入四王府之后以怀孕争宠?”

见元春点头,凤姐长长一叹,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吩咐道:“平儿,去把我前儿常吃的那坐胎的方子拿来。”

平儿领命去了,过一会儿拿来一张药方,元春看过,谨慎地放在了自己的怀内。

“多谢凤姐姐,得人恩果千年记,我若有来日,必不会忘了姐姐。”

凤姐见元春眼中坚定的眸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了薛府之后,宝钗自躲到自己的房间呆呆发愣,恰巧薛虹去给她送一本诗集,看到她红红的眼睛,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欢欢喜喜地去探望凤姐姐吗?好好的哭什么?”见宝钗哭得眼睛都肿了,薛虹心疼地吩咐道,“莺儿,你去拿一个煮鸡蛋来,放到冰水里略镇一镇给你家姑娘揉揉,看明天肿得睁不开眼睛。”

“是,奴婢这就去。”

“二哥哥,你也是太夸张了些,哪里就需要揉了,我不过是想着元春姐姐的事情,有些心酸罢了。”

“元春姐姐?她怎么了?”

宝钗方把她偷偷听到的凤姐和元春的对话说给薛虹听:“我觉得元春姐姐……”

宝钗的话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元春应该是对父母的安排不愿意的,又觉得她是有自己的打算想要入府的,所以两种猜测让宝钗自相矛盾起来。得出的结论是女儿家的婚事不能由自己做主,这才是真正令人觉得心酸的事情。只是这样的话她不好宣之于口罢了。

薛虹却嗤笑道:“你觉得她怎么样?她不愿意?如果她真个不愿意的话就不会去向凤姐姐要那一张速孕的方子了。世上有一种人偏爱弄权,为了这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说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事情,且不要去想了。如今我只问你,你对入宫为妃是如何看的?你……可想不想做妃子?”

薛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原著中从来不佩戴杂项饰物的宝钗,独独把贤德妃元春赏下的红麝手钏戴在了手上,自然地显示出了对元春的尊重和爱戴,这也让很多人认为宝钗是愿意入宫为妃、平步青云的。

宝钗却笑了:“这个问题二哥哥不止问过一遍了,我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你就不要再问我同样的问题了。”

“呃……”想一想,宝钗似乎真的回答过这个问题,薛虹也是神经质了一些。

“好了,咱们不说这事儿了。你不是约了冯亭去郊外骑马吗?我明儿有空,陪你一起去可好?”

一说起骑马,宝钗就十分有兴致:“是呢,我一心只想着元春姐姐的事情,倒是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亭儿前一阵子只帮着母亲筹备她哥哥的婚礼,忙得不见人。如今他哥哥这婚也结完了,很该腾出空来好好陪陪我们这些姊妹了。我明儿还叫了林妹妹呢,只是不知道她身子养得如何了,能不能跟我们一起骑马……”

说起来林黛玉的身子在空间出品的药材和滋补药膳的调理之下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了,但无奈的是她的身子骨底子太差,已经开始有些虚不受补的情况,更要命的是她有一个顽症——失眠。

时常每天晚上只能睡一两个更次,也就是四五个小时的样子。平日里若遇到什么大节庆,偶然熬个夜什么的,总要歇小半个月才能缓过来,实在是于调养身子无益。

要是依着薛虹的意思,总要她平日里多活动活动筋骨才好。白天动得多了,稍微累一点,到了晚上睡觉自然就香了。偏林黛玉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平时连走路都是莲步轻移,步步无风的,哪里肯做什么大动作?就连这一次宝钗说约了林黛玉去马场,薛虹都感到十分意外,她竟肯去马场那样的户外?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黛玉坠马

翌日,茫茫草场,一望无际。马场上的人早就知道今日会有一些少爷和小姐来骑马,早早地便预备下了。其实说预备,是收拾出了地方供小姐们坐卧,再牵出几匹温驯的母马,给没学会骑马的小姐们练习。少爷公子们来这儿都是骑着自己的宝马良驹,马场上只要提供优质的食水也就是了。

薛虹说陪宝钗一起来,其实是因为他今日与贾琏冯紫英几个约好了,去后山打些猎物。

虽然说他的空间功法时至今日还是没有突破,但是薛虹日日勤练拳脚和骑射,他的身手已经较之前又有提高了。

不过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大显身手,打一大堆猎物回来。

“竹西、棠九,你们都搬完了没有?”

竹西和棠九一趟一趟地跑,好容易把东西都备齐了。

棠九累得直喘:“都……都齐了。二爷您这是又是想起哪一出了?”

薛虹神秘一笑,自上了车。

来到马场的时候,冯紫英、贾琏、贾珠、唐睿、柳湘莲已经早早在那里等着了,薛虹远远看见他们,便策马扬鞭紧着赶了上去。

贾琏胯下的黑马已经原地打转,还不时用马蹄刨土,一副渴求速度的不耐模样。它的主人也嗔道:“这么多人就等你一个,忙什么去了到现在才来?”

薛虹坐在马上一个抱拳:“今日来迟了,是我的不是。我也不解释我是去做了些什么,只等一下打完了猎物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好了。”

冯紫英却道:“你今天不是护送你妹妹来的么?已经安排妥当了?”

“她呀,这会子估计跟你妹妹两个学骑马呢。我已经找了极妥帖的人陪着她们了,必不会有事。咱们还是乐咱们的吧!”

薛虹话音刚落,唐睿就放飞了架在胳膊上的海东青:“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翔子,去找找附近有没有鹿,我娘前儿病了,这几日刚好,想吃鹿肉了呢!”

那海东青就像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刚起飞的时候并没有马上飞走,而是在上空盘旋了几圈,直到唐睿的话说完,它才一个呼啸窜进了云层。

“好俊的鹰!”

贾琏赞了一句,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柳湘莲紧随其后,还饶有兴致地喊道:“琏二爷慢走,看看是你的黑马健硕还是我的黄膘马迅捷!”

柳湘莲猛抽了几下马鞭,一眨眼就超出了贾琏半个马身,贾琏笑道:“来得好!”

只见二人二骑绝尘而去,薛虹、冯紫英不再多话,抓紧策马上前,紧随其后。

少爷们去打猎,暂可不表。这里只说一说几个女孩子见面之后的事情。

薛虹找的那个什么“极稳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思扬。

叶思扬见这些娇小姐们学骑马的样子就觉得一阵气闷。这种怕磕着、怕碰着,只敢骑在驯马女牵着的温驯母马背上,还娇喝连连的,实在让她看不上眼。

她瞥了瞥嘴,说道:“这叫什么学骑马?直接拉到马鞍上坐好,给一鞭子没个学不会的。”

这一句直接让旁边几位驯马女掉了下巴。天爷啊,这位姑娘看起来长得不错,怎么是个傻子?谁会这样学骑马?

谁?叶思扬呗~

想当年她学骑马的时候,屁股刚坐稳在马鞍上,师父就狠狠抽了马屁股一下。好家伙,那可不是学骑马了,简直就是一场与疯跑中的马的角力。

当然了,叶思扬的师父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先教会了她功夫,且功夫到了一定火候的时候才这样教骑马的。被马甩着跑的那工夫劲儿其实是很危险的,但凡负点儿责的师父都干不出来这事儿。但是,谁让叶思扬摊上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奇女子做师父呢?

在马安定下来之前,不管你是用轻功也好,拳脚也罢,你要是制服不了马,就一定会被马狠狠甩下再重重踩踏,任凭再有功夫也好,能活着都是奇迹啊。

叶思扬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聊之极,直看得她哈欠连连。这样的骑法能不能学会另说,反正是摔不下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于是她便无聊到躺在一旁的干草堆上打算打个盹儿。

谁知这里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那边惊呼:“林妹妹!林妹妹你怎了!”

叶思扬凤眸一开,轻身提气三两步就走到了声源的地方:“怎么了?”

只见林黛玉跌坐在地上连连娇喘,小腿处已是一片血红。

叶思扬在心里爆出口,这尼玛这么小儿科的骑马,居然还会摔伤?这位小姐是纸糊的不成?

但是她手底下还是轻柔迅速地掀开了林黛玉的裤管,发现那伤竟不轻,已经露出了骨头。

“这……”

宝钗和冯亭都急了。

“林妹妹,你这是怎么弄的?”

“就是啊。我刚才见你骑得很稳,那匹马也十分听你的话,怎么就能突然摔下马呢?”

林黛玉脸都红了,却禁不住众人询问,只是指着刚才坠马的地方:“那边……地上有……”

宝钗吩咐道:“莺儿,你过去看看。”

莺儿去而复返,惊喜道:“哎呀,姑娘,那边的草丛里有一个鸟窝呢,里面还有几个蛋,正在孵化,好不新奇。”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黛玉之所以坠马,许是看到了地下的这一窝鸟蛋,她不忍马蹄践踏,身为初学者,又不知道怎么让马停下,这才动作不当弄得马儿不舒服,愤而将她摔下了马。

黛玉听见莺儿的话,忙问道:“那些雏鸟怎么样?没事吗?”

见莺儿摇头说没事,黛玉身边的大丫鬟琳子嗔道:“我的好姑娘,你这会子竟还有心思关心起那些鸟儿来。你快看看自己的腿,伤成这样可怎么好?可疼不疼?”

黛玉脸红着摇头,她从来是个不喜欢给别人找麻烦的个性,偏自己的身子不好,一天到晚的状况不断,如今又因为自己的问题给琳子他们出了一道难题,只怕今晚回去父亲母亲又要打她们手板了。

思及此,原本打算忍住疼的黛玉只觉得眼圈一红,就掉下泪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宝钗的秘密

叶思扬不敢耽搁,立刻拿出凝血散来给黛玉敷上,又拿出一瓶子消炎的丹药,这不是薛虹给的,而是她自己做的,方子也是旧年在师门的时候师父给的。虽然东西药料一概有限,但是从小练武有个什么皮外之伤,只要吃了这丹药,就不怕伤口发炎感染。

见黛玉哭得伤心,叶思扬也禁不住放柔了嗓音:“我已经帮你包扎好了伤口,虽然看着厉害,但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而已。也已经给你上了最好的伤药,一定不会留疤的。只是这些丸药你一天要吃上三丸,防止伤口发炎感染的。等伤口完全结痂脱落了才可停,知道了吗?”

黛玉眼圈红红的,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思扬又道:“我身上并没有带许多的凝血散,你只管找宝姑娘要些,她家里只怕还有。”

薛宝钗刚才听见叶思扬说黛玉都是皮外伤,她就已经放下心来了。这凝血散的功效,别人不知,她是知道的。连女子生孩子那么大的出血量都能够止住,别说这皮外伤了。

宝钗亲自迎上去,慢慢地扶起黛玉:“是啊,我家里这凝血散倒是不缺,你若用完了,我打发人给你取去。保证不会留下疤痕的。咦……林妹妹,你怎么还哭呢?是伤口疼得厉害吗?”

林黛玉摇了摇头,把心中的担忧告诉了众人。

琳子又好气又好笑:“姑娘!没有服侍好姑娘让姑娘受伤,这本就是我们做下人的不是,挨几下板子怎么了?值得你又淌眼抹泪的吗?快别哭了,姑娘看哭肿了眼睛,回去太太看见了,只怕要打我们更重些,你若真心替我们着想,只把眼泪收回去,行不?”

叶思扬摇了摇头,这些大家闺秀的生活圈子,她是理解不了的了,还不如去马圈看看马。听说马场的骒马有几匹生下了小马,不知道有没有好的可供培养的?

宝钗听了琳子的话却笑道:“好一个伶俐的丫头!怪道令尊把她给了你使唤,你看她说话又有条理又有道理,倒是让人无话可驳呢。”

黛玉这才勉强止住了泪,只道:“这个丫头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一屋子的丫头,若论跟我的情分,谁也比不上她。平日里,我的事情也都是她记得最清楚,也最体贴我。我身边一刻也少不了她的,所以我才刚一想到母亲要责罚她,心里就急得很。哦,对了,她还是我们林府总管的女儿呢。”

冯亭听了半晌,说道:“这就不足为奇了,原来是这样的。林姑娘今日是初见的,先是为了躲避雏鸟宁肯自己摔马,又为了心疼奴才不住地掉泪,要我说,天底下再难找你这样淳厚善良的人了。”

林黛玉忙站起身子,连道不敢:“是黛玉莽撞了。今日大家高高兴兴地出来骑马,却因为我扫了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补偿是好了。”

宝钗笑道:“无事的。大家都是好姐妹,没人与你计较。你若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找一日下个帖子请我们一请,不要别的,只把你那些好茶分给我们些尝尝可好?”

黛玉忙道:“自然是要请的,我回去就准备去。”

冯亭笑道:“好妹妹,你别听她的,是她自己嘴馋故意这样说罢了。不过,我也早就听说林府上下都是爱茶的,倒期待起来了呢。只是宝丫头,你如今是再跟我去跑一圈,还是留下来陪林妹妹?”

宝钗笑道:“我可不跟你跑了。我本来就不谙此道,跑得那么慢,你的枣红马跟在我旁边可要气死了。我只留下来陪林妹妹说话,你快去疯吧~!”

薛宝钗早看出她的心思,故意这样说。冯亭果然感激地点了点头,双脚轻轻一夹马肚子,胯下的枣红马便欢腾地跑了起来。

宝钗转头却对黛玉说:“我的好妹妹,难得你这么心疼你家的丫鬟,倒叫我动容了。”

黛玉叹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平日里她们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已是很辛苦了。不瞒姐姐说,有照顾我一个的,出去照顾别人家的小姐,十个都够了。只怪我体弱多病,时常连累她们挨骂受罚,我这心里……”

宝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心疼她们,但你不会回去的时候不告诉你父母亲说你摔伤了吗?”

“这……不告诉?岂不是要说谎?”

宝钗神秘地说道:“父亲和母亲虽说是咱们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但咱们为人子女的,还是要留些小秘密给自己的。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黛玉不明所以地将耳朵凑过去,却越听脸色越不对,最后竟惊呼起来:“什么?你说你还穿男装出去……”

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宝钗一把捂住了嘴巴:“天哪,林妹妹,你可别嚷,你若嚷出来让众人都知道了,那我以后可就再也别想出门了。”

宝钗反复强调不许再嚷,方松开桎梏之手。

黛玉惊道:“宝姐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就这样穿着男装出门,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宝钗笑道:“能出什么意外?我跟我二哥哥是龙凤双生胎,我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穿上他的衣服,身边再缀着他的小厮,别人都以为我是他,京城上下,哪里去不得?再说,我二哥哥会在暗处看着我的。不是我吹牛,我二哥哥的武功很厉害的。”

黛玉却是不敢苟同:“胡闹!你也胡闹,你的二哥哥更加胡闹!我常听我父亲说,他八岁就考上了秀才,是个有才能的,却想不到他私下竟然这么胆大包天!暂时看起来你是没出什么事情,可若是有个什么……哎,我都不敢想。”

宝钗见黛玉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好妹妹,你呀~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女儿家也是有反骨的’?想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我建议你回家去问问你的母亲,哈哈!”

第二百一十八章 西域的味道

这一回,林黛玉的脸都白了:“宝姐姐,你……你你你是说,真的是我母亲她说过这什么‘女儿家也是有反骨的’,她……难道她也穿过男装上街?”

宝钗笑道:“可不是嘛!这话还是你外祖母她老人家有一年过年的时候说起来的。说那时候你母亲穿着男装在书斋里看书,还是被她揪着耳朵带回来的呢!”

“嘣——咔嚓——”

黛玉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内心深处崩塌破碎,但是与此同时也在重组。

“我……”好半天,黛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会回去问问我母亲的,至于今天的事……琳子,我记得我有带换洗的衣服来吧?咱们换上那一身回去,回去后只说累了,回房休息就好,不必告诉母亲我今日坠马的事情。横竖我已经没事了,没得让母亲担心,让你们受罚。”

“这……”琳子也是一脸犹豫,但是黛玉又说了一遍,似乎是打定主意要瞒着贾敏了。琳子心说,反正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回去以后按照姑娘的意思好好照顾她也就是了。

林黛玉换好衣服的时候,天色尚早,但是她和宝钗又没有什么新鲜话题可供打发时间,宝钗突然就想起来她的马车里还藏着宝贝呢。

“宝姐姐,你这个是什么呀?”

林黛玉看着莺儿拿出来的东西,似乎是一张地图,还有许多卡片,几块彩色木片,还有一个骰子。

“这个呀……这是棋类游戏,叫……莺儿,上次二哥哥说叫什么来着?”

莺儿笑道:“二爷说的什么我可不记得,什么地产,又是什么老板的,反正这棋是很好玩就是了。”

宝钗也道:“嗯!反正也不拘叫什么名字了,它就是一种游戏。很简单的,我教你啊。游戏开始的时候,参与游戏的人一人手里有一万两银子的游戏票,咱们先一人选一个颜色的木片作为自己的棋子,然后,掷骰子……走到这儿,买地,再路过的时候可以升级,别人走到这里的时候要付过路费……”

其实,那就是薛虹闲来无事的时候给宝钗做的一套类似大富翁的游戏棋。这个不同于围棋,趣味性更强,且凭运气的成分更多一些,不需要怎么动脑筋。平日里薛虹看书乏了的时候,也会找宝钗来一盘打发时间。今日,宝钗拿它出来给黛玉玩,正是应时应景。

厮杀一盘下来,黛玉的运气稍差,输了。可她却玩得不亦乐乎,高兴道:“这是谁的巧思?真真好玩得紧,可是哪个玩具铺子里卖的?明儿我也买一套去。”

宝钗笑道:“哈哈,这东西可没处买去,是我二哥哥自己做的。你看,就连这做卡牌的牛角片都是他亲自选的呢,上面的字也是他亲自刻的。这个可是我的珍藏,若是别人想玩,我还不给她玩儿呢!”

宝钗宝贝似的摩挲着制成“机遇卡”的牛角片,黛玉却是害羞不已:“你……你说什么?”

想到刚才她摸过、玩过的乃是出自一个男儿之手,她就觉得面颊如同火烧一样。

宝钗看出她害羞,便道:“哎呀,该死该死,刚才只一味想要找玩意儿打发时间,却忘了这是我哥哥的手艺。是我考虑不周,可曾唐突了你?”

“你……做什么非要说出来,我不跟你说了,你都是故意的……”

黛玉起身要走,却一时忘了腿上的伤,刚起来就又痛地跌坐回去,宝钗笑道:“你看,这是想走也走不了的了。你别害羞了,你若不喜欢这个,我们就不玩了,我这就把它收起来。咱们安安静静看会子书,想来亭儿也快回来了,等见了她我们也该吃饭去了。”

果然如宝钗所说的,她们各自拿了一本书看,约莫两盏茶的工夫,冯亭就打马而归了。只是,明明是看书静心,黛玉一页纸都未翻不说,连脸色还是飞红的。

“宝丫头,林妹妹,你们快出来啊!我哥哥他们打了好多猎物,正在那边烤肉吃呢!”

宝钗一听见“烤肉”便咻的一声站起身来,喜道:“在哪里?人手够不够?可多叫几个人过去烤烤,我们是女眷不方便过去的,只告诉他们烤好了就多多地给我们送过来些,少放辣椒。啊,对了,不要太肥的。”

冯亭听见宝钗这样说,便吩咐叫她们身边跟着的小厮、护卫全部都过去帮忙,这里只留下丫头们陪着。

“好你个宝丫头,平日在家里没少吃这一口吧?我哥哥本来就是派我来传话,说那边的肉多人少,烤出来的东西供不应求,要我叫些人过去。谁知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多派人过去,还知道少放辣椒。可见真是个吃主儿!”

宝钗倒是也不恼,只说道:“从前我大哥哥在家的时候,时常去庄子上狩猎,也会带来上好的鹿肉和野猪肉什么的,从前也是家里的厨子用椒盐和辣椒做烤肉,可是最近我二哥哥得了西域商人贩售的一大车香料,里面有一种叫做什么孜然,二哥哥说是做烤肉最好的佐料。我们在家做过一回,那个味道果然又和椒盐不同。我就先不说了,一会儿等肉烤好了,你们吃过就知道。”

三位美人坐在马场的帐篷里闲话,也不着急去吃饭了,只等着那边的烤肉。

不多时,就有小厮拉着一辆板车过来了,莺儿过去问话,回来说道:“回三位姑娘,我们家二爷说了,若要吃烤肉,必要现烤的才好。刚才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肥瘦适当的肉串,也教会了两个小厮烤肉的手法,佐料也给的足足的,只叫咱们找个空地,搭好炉子来烤着吃呢。二爷说,他不能过来,请姑娘们能着吃,若是喜欢,赶明儿让我们姑娘下帖子请到府里来,二爷亲自烤好给姑娘们送来吃。”

宝钗笑道:“那还等什么?快点把炉子支起来。也叫我这两位好姐妹也尝尝西域来的味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韶光不负

不一会儿,烤炉架起来了。事先穿好的肥厚相宜的肉串架在猛火上迅速炙烤,逼出多余的油分,再转小火慢慢烘烤,待肉快要熟的时候撒上包含孜然在内,有十几种香料混合而成的佐料,再烤最后一小会儿,冒着热气和滋啦的肉汁的烤串就出炉了。不仅香味四溢,一口咬下去更是齿颊留香,回味无穷,百吃不厌。

冯亭吃得高兴,便道:“宝丫头,你这位二哥哥真是奇思妙想,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可是一点都不避忌,做出来的东西还很好吃呢!”

宝钗道:“那是自然,我二哥哥与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儿可不一样,他的好处多着呢,我倒是不便细说,倒有炫耀之嫌。”

“呵呵,我可不管他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好处,我只知道托他的福,我吃上了这么美味的事物,就承他的情了。回头我得告诉我哥哥,转达一下谢意。”

宝钗又笑道:“很不用你,有什么谢的只管说给我听,我都替我二哥哥领受了就是。”

林黛玉一直笑而不语,这一餐吃得的确是很过瘾,她还真的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呢。

黛玉笑问:“这东西这么好吃,不知道宝姐姐可不可以给我点子调料,我也回去弄些给我父亲母亲吃。今儿吃的是鹿肉和野猪肉,我想着,如果是换做牛肉和羊肉肯定也会好吃的。你知道我母亲生完弟弟之后身子有损,她平日里也不思什么饮食,有这样好吃的东西,只怕她能多吃一些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就你最孝顺了。不过就是些调料罢了,有什么稀罕?我只问我二哥哥要些便罢,横竖要打发人给你送药去,一并送去也就是了。正好,你因为眼下身上有伤,这些肉类也不敢吃多,若有了佐料,等你好了之后,想吃多少不能?到时候再解馋吧。只是,我还得找个会烤肉的上你们家去教会了厨下的人,烤出来的才好吃。”

黛玉笑了:“瞧瞧,做哥哥的奇思妙想,这个做妹妹的就心细如发,什么都替我想到了。赶明儿我若出嫁,便让你来给我拟嫁妆单子,包管什么都不落的。”

宝钗不依,反唇相讥道:“好你个玉儿,竟这样打趣我。拟嫁妆单子的可都是你的长辈,怎么不见你教我一声姑奶奶?今儿,还非要你叫一声不可。”

宝钗说话就去呵林黛玉的痒,黛玉因为脚上有伤不得躲,狠狠地被挠了一顿,只好口中求饶:“好姐姐,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不敢了。”

宝钗这才收手:“亏得你嘴甜,懂得求饶,否则今儿我这姑奶奶可是做定了的。”

黛玉起身理了理未乱的鬓角,笑道:“瞧把你厉害的,赶明儿嫁了人,你家夫君可少不了这句‘姑奶奶’呢!”

这话说得连冯亭也笑倒了:“哈哈哈哈,宝丫头你快撕了她的嘴,若换了是我,定是不饶的。好一个侯门公府的嫡小姐,真真是个牙尖嘴利的。”

宝钗却满脸通红:“什么牙尖嘴利,我看呀,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我今日饶不饶得了她~”

……

当美食遇上挚友,再遇上一个好的天气,才算得上是锦瑟年华中最难忘的一笔吧?三个小姑娘就这么嬉戏打闹着,远离了尘世所有的喧嚣吵闹,只有眼中的彼此,和那微不足道的口角。

宝钗回府后告诉薛虹,要送给黛玉一些伤药,薛虹很大方地拿出了五瓶凝血散和五瓶淳儿最新炼制的小金丸,一样也是散结消肿、化瘀止痛的功效,但到底是空间出品,药效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力。

除此之外,薛虹还很大方地拿出了一大布袋的佐料给宝钗,只说要多少佐料他这里都有,等这些吃完了再拿。

不是说是从西域商人手里弄来的香料吗?最多不过就是一大车而已,薛虹怎么会这么大方呢?

答案自然是种出来的。

香料是从西域商人那里弄来的不假,但是对于薛虹来说,有价值的不过是一株被商人家小孩养在花盆里面,从遥远的西域带过来的孜然幼苗。小家伙把一株孜然苗当做盆栽那么养,薛虹可是用了好几盆的名贵盆景,外加包圆了她父母一车子的货品才使得戴着面纱的小姑娘依依不舍地献出了孜然苗。

当然,薛虹是不会浪费小女孩寄托浓厚乡亲的一株幼苗的。它把这苗种在了空间的种植地里面,结出来的孜然粒自然比外头买的更香。于是薛虹越性儿费了一番功夫,把什么茴香、胡椒、花椒、八角、茱萸、姜、葱、蒜、芥辣、辣椒等一切他能寻得到的调味料幼苗都弄了一些来。

别的倒还好弄些,就是这辣椒,因为是明末清初刚刚被引进的,所以吃辣椒的人和种植辣椒的地方就比较少,弄来了这三五种辣椒苗,虽然并没有花多少钱,但却真是费了不少的工夫。

而薛虹又突然嘴馋,想要吃辣椒油,所以又在空间里面种植了大豆、花生、油菜,还有黑白两种芝麻。

从前空间里面的种植地是除了几棵果树之外空空如也,现在这些种植地上面已经满满当当的种满了东西。所有植物的产量都很可观,虽然薛虹只是取用自己所需的,剩下的哪怕已经成熟,也都放任着果实挂满枝头,反正不会坏掉。

也因此,薛虹在考虑,他要不要在京城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烤串儿店。后来想到开这样的店一定会抢了四阿哥福盈酒楼的生意,所以这个想法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中,虽然十分可惜,烤肉这种东西也就暂时仅限于几个相熟之家家宴上的一道特色菜肴而已。

而用了薛家之药,秘密地养好腿上的林黛玉也治了一回烤肉宴,宴请了她在京中所有的好朋友。

有贾府的三春姊妹、李纨和乌林珠妯娌两个、宁国府的秦可卿、薛家宝钗和宝镶、嫁做人妇的王熙凤、神武将军府的嫡小姐冯亭和她新进门的嫂子和安县主水滟。

第二百二十章 黛玉备宴

算起来,这也是林黛玉回了自己家之后第一次宴请这么多的人来家里做客。

这虽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宴席,但是怎么说也是自己头一遭正儿八经得请客,黛玉早好几天就开始亲自筹备了,众姑娘和奶奶们何处坐、何处卧、何处赏景、何处饮宴、何处谈笑、何处对诗都一一安排,乃至吃食、餐具、茶具之类都是黛玉亲自安排的。

贾敏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见她处处心细入微,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妥之处,不由暗自点头,姑娘真是长大了。

到了宴请的正日子,诸位拿到帖子姑娘奶奶竟一个都未曾缺席,皆是早早地坐了车来到林府。

宝钗和宝镶是第一个来的,刚过了辰时她就带着宝镶坐车过来了。到林府的时候,就连林黛玉都是刚起来的,见到她不免意外,笑道:“哪里去找这两个花子去?人家说了要请客,你怕不是天不亮就巴巴的起来了?我家里哪有什么珍馐美食值得你这样惦记的?”

宝钗气得直要撕她的嘴:“我把你个小贫嘴!我这么早来还不是给你带调料来了?这回我听见你也要治烤肉宴,因知道你请的人多,怕那点子佐料不够用的,便求二哥哥再给我些。你瞧瞧那车上,二哥哥给我准备了两大口袋,还有前儿给你吃的那些补身子的药,还有给林姑父和林姑妈的滋补药丸,都是我们薛家的秘药,效果好得不得了,如此带了一大车子来,你说我不早点过来,吩咐哪个送来我能放心?那里面若是别的还使得,只是药可不是混吃的,我若不是亲自送来说明白了,又怎么放心?所以,必赶在众人来之前先来,可有哪里不妥?”

宝钗这样长篇大论,倒是把黛玉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既感佩宝钗的盛情和关怀,又为自己一味的贫嘴打趣觉得可愧,便只好对着宝钗福身行礼:“原是我的不是,没有体谅姐姐的心意,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宝钗本就是佯怒,见她这样倒也绷不住了,笑道:“你这样灵窍的人,我疼还疼不过来,怎么还忍心怪你?林姑妈起身了没有?那些送给她和林姑父的药我得亲自送过去才好。”

黛玉点头:“已经起来了,我陪姐姐一通过去。”

因为林家十分信任叶思扬的医术,所以这一段时间,贾敏和林如海的身子大部分都是叶思扬在照料。又因为叶思扬手中很多的药都是来自薛虹,为了避免麻烦,叶思扬索性说薛家的一些药方竟是比她师父传给她的还要好,且薛家为了赚钱,也放许多成药在她的铺子里卖,所以林家对于薛家送来的药也是十分喜爱的。

只是这中间薛虹为了赚钱,又不想惹麻烦,借叶思扬在外面开医馆做样子,叶思扬又嫌每次都要解释一遍药品的来历太繁琐,又把薛家推了出来,其过程难免有些本末倒置、多此一举的意思,但因事出有因,林家也是薛家拐着弯的亲戚,所以除了知道真相的几人之外,谁也不会在乎这中间的小小谎言。

贾敏在见到宝钗带来的那么多药品,听了她简述的药品功效和服用方法,感叹道:“难为你母亲总是想着我们家。若是换了旁人,有这么好的药方子不是死死捂住就是拿去赚钱,哪里肯透露一点的?”

宝钗笑道:“姑妈也真是,每次都这么客气,我们是亲戚,又不是外人。再说,姑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拿这个方子出去卖钱呢?只不过,我家二哥哥自己炼制出来的药品,自然是比药铺里的伙计炼制出来的功效要好得多呢,姑妈若是不信,可以找太医们品鉴品鉴。”

贾敏忙道:“哪里需要品鉴什么?只要是虹儿拿出来的药,太医们从来都没有说不好的。就连我家黛玉的病也是吃了虹儿给的药好转了许多的不是吗?我只是感激你们薛家的仁心。说好听些,我们是拐着弯的亲戚,其实说白了,咱们两家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薛家能如此,实在令我感佩。”

黛玉也道:“的确是这样的。是薛姨父和薛姨妈有一副仁慈的心肠,所以宝姐姐和她的两位哥哥也对我们这些姊妹们都很好的。从我入京以来,只觉得能结交宝姐姐才是最值得庆祝的事情呢。”

薛宝钗只是笑着说不敢,贾敏却笑着对她身后的宝镶招了招手:“这就是薛二小姐吧?从前看你都是跟着你母亲出来赴宴的,跟着姐姐出来得倒少。瞧瞧,这小模样出落的,倒不输给你的姐姐,你今年几岁啦?”

宝镶一听见贾敏问她,便笑嘻嘻地站出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回姑妈的话,宝镶今年已经六岁了。我母亲说,这回林姐姐下帖子也请了我,是给我了好大的体面,这也是我头一次拿着别人写的帖子来赴宴呢。我已经长大了,到了可以自己出来应酬的时候了,只要好好跟着姐姐,一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这小小的人儿说出什么“体面”、“应酬”、“赴宴”这样的话来,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宝镶美美地觉得那笑是一种称赞,更加骄傲的昂起了头。

贾敏直笑得出了眼泪:“这……这孩子,真真是有趣的紧,这么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识和口齿,将来一定能有个好前程。梦蝶,去把我那金镶玉的项圈子拿来,再拿一对金馃子来,算是给这孩子的表礼。”

不一会儿,梦蝶取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副十分精致的金镶玉堂富贵长命锁项圈,还有一个红丝绒的布袋,里面装了一对吉祥如意纹样的金馃子。

贾敏上前一步,亲自把项圈给宝镶戴上:“这个金镶玉的项圈子还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你的名字里有个镶字,正好应景。瞧瞧,多好看,权当是姑妈给你的表礼罢。”

宝镶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长者赐,不可辞。镶儿谢过姑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借花献佛

宝钗却道:“姑妈也太客气了些,随便给个什么也就罢了,项圈子未免太过贵重了。”

贾敏温和地看着戴上项圈的宝镶,只道:“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全是我的心意,连宝镶都知道长者赐,不可辞,快别说这外道话。”

娘几个正说话间,小丫头子便打帘子进来说道:“大姑娘的娇客们到了。”

黛玉听了忙向贾敏告了罪,自去迎客去了。

等她来到了会客厅,见下帖子邀请的人都到齐了,一屋子的美人,环肥燕瘦,风姿各异,正坐在一起闲话,黛玉心中不免升起阵阵暖意。

王熙凤见了她,便笑道:“好哇,巴巴的写了帖子请我们来,她自己倒是躲起来偷懒,到如今才来。今日若不好吃好喝地待客,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王熙凤这张嘴素来是厉害的,但是林黛玉也从来都不相让,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有话反驳,平日里的斗嘴,二人可是胜负均等,可如今,黛玉眼睛扫到王熙凤明显隆起的肚子,只剩满满的愧疚。

“凤姐姐,你真的来了?这回下帖子请客原是只想着咱们姐妹的情谊,一时忘了你有孕在身,等帖子发出去我才想起来,却不想你今日真的回来,反倒让我……”

王熙凤笑道:“你习惯了你见到我就跟吃了生姜一样辣辣的模样,如此我倒不习惯了。不碍的,如今已经四个半月了,吃着叶姑娘的安胎药如今胎像很稳。太医说因是双胎,又是头胎,怕孩子太大不好生产,要我少吃多餐,平日里也要多走动,对我对孩子都好,所以我才来了。说起来你这帖子到得也巧,哪怕早三天我也是不能来的,孕吐得厉害。”

黛玉因见到过贾敏孕期的不适,点头道:“是了。怀孩子的母亲都要遭罪,凤姐姐真是辛苦了。还是双胎,辛苦都是成倍增长的。好在凤姐姐吃着叶姑娘的药,你看我母亲身子那么差,还有了年纪都能顺利生下我弟弟,凤姐姐你只要放宽心,一定会顺产的。”

宝钗笑道:“别再给叶姑娘做宣传了,她的药铺每天都要人满为患了。”

因都是相熟的姐妹,大家在一处聊了一会儿,却是秦可卿和王熙凤两个是初见,却觉得分外亲近了起来。

筵宴大开的时候,林黛玉特向众人介绍了一桌子的淮扬菜:“这是我们家扬州厨师的手艺。我自己是吃惯了的,菜品也都尽量选一些清淡滋补的为上,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大家的脾胃。”

众人见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其中的巧思和精致又与京菜不同许多,京城里也不是没有淮扬厨师,但到底不如林家这位的手艺地道,一餐饭吃得新奇可口,众人皆赞不绝口。

吃毕了饭,众人都以为林府也似平日里的小集一般开戏台子唱戏,林黛玉却把众人带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里。

她的院子是整个林府仅次于林如海夫妇之院的,水曲游廊,趣味盎然。更难得的是她那里又有一排密密丛丛的竹子,显得清雅非常。

这是要下棋的节奏?

虽不知道林黛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熙凤却是第一个不干了:“林丫头,你该不会是要做什么拆字猜枚、联诗作对的把戏吧?这我可不依,我又不会那湿的干的,难不成要我来给你们磨墨吗?”

黛玉因笑道:“好姐姐,哪里舍得劳动你一个孕妇给众人磨墨?我这里是有礼物要送给大家的。”

一说有礼物,众人的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只见黛玉拿出了几个木头盘子,里面是六芒星形状带圆孔的棋盘,并有六个多边形的凹槽,里面分别放着十颗不同颜色的琉璃珠子,珠子的大小正好可以嵌在小圆孔里面。

黛玉道:“我这也是借花献佛。这是前儿在宝姐姐那里玩过的,叫做跳棋。我早就说过这样好玩的东西应该送到买玩具的铺子里面销售,这样我们大家就都可以玩了,也不知道她们家的那位二少爷是在顾虑什么,把这么好玩的东西藏得死死的。反正这个东西的玩法我也知道了,回来之后就找了能工巧匠做了几套,现在送给大家,就当是打发时间的消遣了。”

宝钗都给她气笑了:“好啊,林丫头,你这叫什么借花献佛?都是我家二哥哥的点子,你却拿来学样讨好,真是投机取巧。”

“这还不是你们家不贩售这样的玩具?若是市面上能买到,我何至于此?你们家不是商户吗?怎么连这个商机都看不见呢?”

王熙凤也道:“可不是?你上一次给我玩的什么飞行棋、大富翁的,又不用识文断字,还不需要怎么动脑子,却是好玩得紧,我正打算上你们家去讨要一套,还未等去呢,林丫头这里却送了跳棋来。对了,跳棋是怎么玩的?”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她也是曾不止一次地问二哥哥,为什么不能卖这样的玩具,但是二哥哥就是不告诉他原因,只说这样有些不好。哪里不好,他又说不明白。

好在从上次马场之后,薛虹已经有意批量生产这些东西了。他知道的这类游戏玩具,统称为桌游,还有很多卡牌类游戏,已经投入生产准备贩售了。否则林黛玉今日此举,倒是令宝钗有些不好交代。

而林黛玉的想法就再简单不过了,她觉得好玩的东西就要拿出来同大家分享,而且那些对象是自己在京城中最好的朋友,自然不能辜负。

宝钗宠溺地点了点林黛玉的鼻子,什么也没多说就转身去教这些女孩子们玩跳棋了。而这一众女孩儿,哪一个也不是资质拙劣的,只看宝钗和黛玉示范了几回就已经玩得不亦乐乎。

这里女孩子们坐在一处大玩跳棋,黛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叫人上了茶。

而当小丫头子们捧来茶盅的时候,一股沁人茶香飘至室内,众人不禁疑惑,是什么茶竟有如此香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宝钗的谜面

待丫头们走近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一共十二个琉璃三才盖碗,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颜色和造型,或鸟兽、或花草、或祥纹、或人物,就如同使用这杯子的十二位主人一样,各领风骚。

而杯子里的茶,却是色彩缤纷的花果茶。

和安县主水滟禁不住赞道:“好俊的杯子,好俊的茶。这是谁的点子?我却也喝过许多花果茶,却是没有一个人想到用琉璃的茶盅盛。琉璃的炫彩和花果的颜色相得益彰,这道茶可名为炫彩茶。”

元春点头道:“是呢。名副其实,又十分有趣。只是,我怎么觉得这琉璃杯子另有蹊跷?”

林黛玉噗嗤一笑:“还是元春姐姐眼力好。琉璃本是昂贵的贡品,这些杯子之所以每一个都不一样,那是因为他们原先都不杯子,有的是花瓶,有的是水盂,有的甚至是托盘,全部都是烧制的过程中出现了瑕疵不足以进上,才被能工巧匠又改制成茶盅的。不得不说工匠们的手艺精湛,这样一改造,这些茶盅瑕不掩瑜,各有特色,一套正好就是十二个,我平日里爱得什么似的,从来都不肯拿出来用,今日是因为姊妹们都来了,才头一回用的呢。”

秦可卿也道:“可不是别具一格了?从前我见过用洋人用水晶杯子泡枸杞茶的,透明的杯子里面可以见到所泡之物,已是十分漂亮了,今日这琉璃杯花草茶只可以说更加惊艳。小姑姑好巧思。”

黛玉以帕掩口:“哪里是我的什么巧思。平日里我是极爱茶的,却因为时常吃药而不得吃茶,便想出制作花草茶的主意来。夏季里吃不了的瓜果,便叫人洗净晒干,再配上干花经沸水冲泡,竟是香甜芳香无可比拟,也全了我爱品茗的心而已。送来给各位品尝的茶里,根据各人的体质加了不同的东西,有杭白菊、银杏叶、金银花、枸杞、百合、桂圆干、大早或银耳,大家快尝尝,看看合不合口?”

虽然放的东西不同,但是花草茶终归是酸甜沁香的。没有一个女孩子不爱甜食,也没有一个女孩子不爱芬芳,而且这茶的颜值也稳稳在线,自然得到了在座众美女的青睐,大家都说很好。

黛玉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晚上要吃烧烤,所以黛玉并没有安排上过多的茶点,只略有几块清甜的荷叶藕粉芙蓉糕,众人皆沉浸在花草茶的魅力中,自然没有一个人在意其他。

及至晚间,除了王熙凤因为怀有身孕不能吃烧烤提前离开了,其余的美女们都在惦记着晚上的烧烤,雀跃地聚在一起聊天。

待林黛玉包了一大包的花果茶送王熙凤上轿之后回来,发现众人正笑得前仰后合。黛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也告诉告诉我呀。”

冯亭和迎春异口同声道:“你去问宝丫头。”

宝钗却是不以为然:“我不过是说了几个我二哥哥告诉给我的脑筋急转弯,你们倒笑什么?难道说得没有道理?”

李纨道:“什么‘脑筋急转弯’?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你说的那些不经之谈,很是不通的。”

乌林珠却说:“那不然。你细琢磨琢磨,可也是有味的不是吗?”

她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黛玉更加好奇了:“到底说的什么?快告诉我!”

宝钗见她好奇地紧,便把刚才说的几个又都说了一遍:“那我且问你:鱼的老家在水里,那它的新家在哪里?什么蛋只能欣赏,不能吃?什么东西的嘴里没舌头?”

宝钗一下子问出了三个问题,倒是把黛玉给问住了,她紧皱眉头道:“这都是什么问题?我只知道第三个,茶壶的嘴里没舌头,可前面两个是什么?”

宝钗笑道:“到底是玉儿,比你们聪明多了,三个中间还能猜出来一个。”

探春不服道:“宝姐姐你这是强词夺理。林姐姐,你听听她说的,鱼的老家在水里,新家却在锅里,脸蛋儿只能欣赏,不能吃。这些……都是什么啊!”

探春这样一解说,众人都笑倒了,只有宝镶抓了抓脑袋:“鱼从水里出来就要死了,死掉的鱼想要吃的话当然要放在锅里煮了,脸蛋儿可不就是不能吃的吗?我姐姐说的没错啊……”

这一下,宝镶憨呆蠢萌的样子逗得众人笑得更厉害了,乌林珠的眼泪都出来了:“宝……宝丫头,你们姐两个这是要做什么……”

宝钗故意道:“什么做什么?不过是因为等着吃烧烤太无聊了些,我找些谜面来让大家打发时间吗?怎么样,我还有,你们倒是猜不猜?”

宝钗这话刚说完,喷香的烤肉就被送了上来,这些女孩们也不在乎旁的,只坐下来吃了,只是人家毕竟都是大家闺秀,吃相文雅地很。一人几串下肚,吃得差不多了,秦可卿便催道:“宝姑娘,你还有什么好的谜面,快说出来给我们猜猜?”

众人也差不多摸清了宝钗出题的套路,之前只有林黛玉能答出来一题,后面的,其他人也都能碰对几个。

宝钗见状,便以此为令,大家依次轮流猜,若猜中了便转至下家,若猜不中,就罚酒一杯,别人若是猜中了,就要对猜不中的人有所惩罚。这惩罚不是别的,就是为大家烹制烤串。

只听宝钗问道:“一个东西明明属于你,别人用的次数却比你多,那是什么?”

“自己的名字!”

“什么人最能把握好分寸?”

“裁缝!”

“江河湖海有哪些不同?”

“它们的右边不同。”

众美女都是聪明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大家几乎都能答上来,也就迎春反应慢了些,正站在烤炉旁为大家烤肉,却是因为烤肉这项工作本身的趣味反而令迎春十分欢喜。

宝钗见难不倒众人,笑道:“我再出一个,这个保管没人能猜中。听好了,三个‘口’叫品,三个‘木’叫森,三个‘鬼’叫什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贤如贾敏

这一题正好轮到冯亭,大家面面相觑了半天,始终没有人能答得出来,水滟也试图替自己的小姑子解围:“宝姑娘,这三个鬼……好像没有这个字吧?”

宝钗笑道:“怎么没有?三个‘口’叫品,三个‘木’叫森,三个‘鬼’嘛……当然要叫‘救命啊’,难道会有人不怕鬼吗?”

众人听罢静默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了哄堂大笑,探春甚至笑了个前仰后合,黛玉一口一个“宝姐姐”,却也只叫出了宝姐姐,下头的话竟是被笑声掩住,什么也没说出来,冯亭直接抓住宝钗的胳膊:“好你个宝丫头,逗得我肠子痛,快别说你这个什么脑筋急转弯了,压根儿就是在这里卖乖讨巧,这哪里是猜谜?”

宝钗也是满脸笑意,老神在在道:“瞧你们,怎么才说了几个就笑个不停了,我这里还有好的呢。听着,为什么……唔唔……”

宝钗的新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水滟捂住了嘴巴,水滟笑道:“好姑娘,你可饶了我们吧,有再好的,我们也不听了,实在是……笑得……笑得肚子疼……”

于是宝钗的脑筋急转弯在众美的一致叫停下告了一个段落,虽然宝钗似有意犹未尽的感觉,而烧烤大会此时才真正拉开帷幕。

因为是在黛玉的院子里相聚烧烤,四下并无外人,这些小姐奶奶们越性撒欢起来。她们用丝绦绑住了宽大的袖口,亲自执扇烤起了肉串,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直闹到了戌时方散。

晚间,贾敏笑着同林如海说:“今儿黛玉可是玩得太疯了,你瞧,都这个时辰了还不知道休息,真真是个野丫头。”

林如海也笑:“她这还不是随了你?你当年可谓人如静木,心似野马,知不知道我当初见你穿男装出府的样子有多惊艳?我倒不觉得黛玉这样是什么坏事,她性格活泼一点,总比在扬州的时候整日流连于花鸟之境,一日里说不了几句话的好。”

贾敏也叹道:“可说的呢。我听说今日里的几项玩意儿,除了那花果茶是她自己的主意,其他的大多出自薛家姊妹,你说这薛家怎么就有那么多奇思?”

“这有什么稀奇?人家是商贾,时常走南闯北,自然是见多识广的。世上有一种情况人,成日里说什么士农工商,依我看,读死书倒不如不读书,如薛家这样的人家,相交一场倒也使得。”

贾敏点头:“可不是。其实,我竟是跟感激结识了薛家一门。虽然薛王氏与我那惹人厌的嫂嫂系出同门,可为人可是天差地别的,姐姐给妹妹提鞋都不要。且,若不是薛家荐了叶姑娘的药,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平安生下堂玉……”

贾敏的话未说完,林如海便嗔道:“夫人休提此话!身体虚弱就好生调理,只说这些泄气的话,身体什么时候能大好?”

贾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不过这么一说,老爷若不喜欢,以后我不这么说便是了。如今且说我这身子,从生了堂玉之后只觉得浑身酸乏无力,虽然有好药吃着,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调理好的事情,竟是需要安安静静好生调养才是。且老爷自从做了京官儿,京中官太太们的聚会也多了起来,我又要照管着家中大小事宜,实在是觉得分身乏术,越发于保养身体无益。黛玉年纪又小,我虽已经放手让她管理家中厨房的事情,但是府务到底也不好全部交给她一个小小的孩子,老爷您看是不是再纳一房,也好让我腾出手来只顾一样?”

自从林如海把扬州那些姬妾们全部打发走之后,贾敏孕中也曾提起为他纳妾的事情,却不想遭到了林如海的反对。不,与其说是反对,倒不如说是反感,也不知为什么,林如海似乎烦透了妾室一词,竟再不许贾敏提起。可是,如今贾敏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样的,能生下林堂玉这个嫡子,为林家留下一脉香火,已是她身为林家主母所能做的最大贡献了,今后只怕她这样的身体是再也不适合怀孕的了。而林家本来就人丁单薄,林如海后院又半个姬妾也无,这大大的不妥,时日久了,她这个主母被人说三道四也就罢了,可林如海还年轻,他还有拥有更多子嗣的权利。

林如海看贾敏再次提出这件事情,心中也是忍不住一叹。他是真的烦透了后院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如果不是那些女人……哎,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好在贾敏已经生下了林堂玉这个嫡子,且她的身子虽然还是那么羸弱,却是一点一点地再好转起来,就算好得慢一点又如何?毕竟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要相守,只要她能活着,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安慰了。

而说起妾室……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他的后院里除了贾敏,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众人皆呼贾敏为妒妇,而那些以拉拢为目的给自己送小妾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实在是令人反感。

贾敏见林如海沉默不语,表情看起来十二分的严肃,她便柔声劝道:“老爷,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从前就算府里有那么多姬妾的时候你都不曾冷落过我,甚至还肯为了我遣散她们,所以就算将来我们之间还有别人,我总是相信你最在乎最疼爱最敬重的那个人是我,所以有几个姬妾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老爷在外头常遇到塞女人给你的人,我这里又何尝不是?就算为了我的身体,为了我的名声,老爷便是应了吧,至于要娶谁,全凭老爷做主,可好?”

其实对于男人来说,有一个贾敏这样贤惠的妻子实在是一件好事,但是林如海却是一脸苦涩,他沉默半晌,无奈道:“你我夫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把梦恬抬做姨娘是不是?”

第二百二十四章 药品市场

贾敏惊讶道:“老爷怎么知道?”

林如海叹息道:“你特意让梦恬去我的书房伺候,还让她穿着紫棠色衣衫,戴玉兰花坠子,全部都是我喜欢的,这么刻意,难道我是瞎子不成?再说,你只道我喜欢那样的颜色和那样的饰物,却不知道我是喜欢你穿戴上之后的样子,梦恬的肤色没有你的好,整日里东施效颦,看得我一阵好笑。”

贾敏只觉得心中甜蜜,就连脸都红了,轻轻打了林如海胸口一下:“老爷既看出来,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我还以为……真是枉费心思。”

林如海叹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如今京中的诰命圈子里都在说你善妒,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愿意别人说你半分不好?只是,从前那几个姬妾你是知道的,成天弄得府里鸡犬不宁,我是实在怕了的。”

贾敏连连点头:“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梦恬跟着我这些年,她的性子我最知道,是个安静省心的,偏我平日里打理府务她都跟在我身边,我想把她抬做姨娘,一来服侍老爷,二来全权打理府中事务,我也好得空多休养身子不是?”

林如海道:“她是你的人,管理府务自然可行。听你方才说的话,难不成是有别人要给我塞女人?”

贾敏点头:“是。不过全部都是武勋家出身的,我想着老爷必定不喜欢,所以一丝希望也不给地驳了,这也是坐实我善妒之名的关键一笔……”

林如海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说起来,咱们现在居于京城可不比扬州。京城这里处处都是官员,其中各家各户盘根错节,势力牵扯着势力,亲戚上还有亲戚,我若一直想独善其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啊,老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趁如今给你塞女人的官员还不是特别多,你索性就娶几位妾室回来吧。这样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娶回来的女人品行上还有得挑,若还是像在扬州时候那样捱到最后逼不得已接受别人赠予的女人,那老爷在扬州打发的那些姬妾也就算是白做功夫了不是吗?”

林如海道:“这倒是。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可……罢了,我听你的便是了。这回,不管背后的家族和势力如何,若要进我林家的门,必得要品性过得去的才好,腌臜地方出来的女儿,不管是谁送的,一概不能要。”

这话说的是从前在扬州时候别人送的青楼艺妓和几个舞姬,顶数这几个人闹得最凶。

林如海说完这些,心中计议半晌,又说道:“两个,最多也就再娶进门两个,而且人选一定要挑定好的,之后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不要了。还有一件事,若要梦恬执掌府务,只怕她姨娘的身份压不住吧?”

小老婆也分三六九等的,从上到下依次是良妾、姨娘和通房。梦恬的父母不过是普通农民,要她做姨娘都是抬举她,而要协理府务,怎么说也要是良妾的身份才好管理。

而听林如海的口气,可见后来进门的那两个人选他心中已经有所计议,怕是必有家世高一点的可做良妾。到时候要让梦恬这个姨娘管辖良妾,倒有些尊卑不分的意思了。

可是贾敏丝毫没有紧张,反笑道:“这有何难?梦恬的家世虽然不好,但是她却有个考上秀才的哥哥。她哥哥考中的时候老爷还赏过银两,难道老爷忘了?”

秀才哥哥?呃……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虽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听说过梦恬的哥哥考中举人的消息,可是秀才这一功名让梦恬当个良妾也算勉强可以了。

夫妻两个夜里商定了,第二天一早就给梦恬开了脸,入了林家家谱,从贾敏的贴身大丫鬟一下子变成了有自己院落和使唤丫头的良妾,一个月六两银子的月例,身边陪四个丫头、四个婆子,贾敏还赏下了许多衣料和首饰,更得到了协理府务的权利。当晚,林如海就宿在了梦恬的院子里,听说还喝了合衾酒。梦恬这个良妾,真真算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这里先暂时放下林府的事情不提,只说说薛虹的一桩奇遇。

那一日薛虹本来是在街上寻找合适的店铺打算开书屋,却见不远处一个药铺的活计在收晒干的药,小伙计一边晒药,一边嘴里嘀咕:“哎……再这么下去,我们这药铺子只怕就又要裁员了。上两回裁掉了比我晚来半年的活计,再要裁可不非要轮到我么?人家叶姑娘卖的药就能药到病除,而这儿的大夫开的药,价钱比人家少,好的又慢,人家是脑袋里头有水才上你这里来买药啊?光知道裁员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开几本医书,多研制一点好药出来跟人家正正当当地抢生意?成日价只知道对活计非打即骂,一个不顺眼就要裁员,算什么本事。可怜我一个药铺的伙计,本来是打算偷师的,这下子什么也学不到,还要天天在这里晒这些快要发霉的药!我的命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这位小伙计嘟嘟囔囔地把晒干的药收好送回屋子里,薛虹在门口直摸鼻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他用空间出品的灵药跟寻常大夫制作的丸药相比,很明显地胜之不武。为了不挤倒同行的生意,薛虹已经尽可能地太高成品药的价格,让其他的药铺出售的便宜药品不至于没有销路,怎么还是影响到别家药铺的生意了吗?

薛虹当时的想法的确是很好,他拿空间的药出来卖,完全是因为人们吃了空间出品的药把病治好后他会得到相应的空间功德值,这就是为了升级打怪而摆的摊啊。

可薛虹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抬高价格也没有用。因为凡拿得出钱看病的人,是不会在乎那仨瓜俩枣的,寻常药铺的价格和薛虹的药铺相比是便宜许多,可看不起病的人依然买不起,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第二百二十五章 伴妖花

薛虹正在人家店铺前走神,那小伙计又嘟嘟囔囔地抱出了一个大箩筐准备晒药,但是这一回薛虹却并没有去听他的碎碎念,而是在看到箩筐里一个黑红色的小花朵后失声惊呼:“伴妖花!”

那小伙计被薛虹的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天哪,哪里来的人这么冒失,叫唤什么?害我差点把药撒了一地。”

薛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朵小花,虽然它看起来小小的,暗黑的颜色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但是薛虹就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和淳儿曾经给自己看过的图谱上面所画的半妖花一模一样。

小伙计见薛虹仍旧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大着胆子走近他,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位少爷,您这是在看什么,怎么这么目不转睛的?”

薛虹这才回过神来,突然笑道:“伙计,我想问你们这个药铺是谁负责的?东家在哪,可否让我见上一见?”

小伙计虽然严重怀疑薛虹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疾病,但是见他衣着光鲜,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哥儿,便点头:“我们这家药铺是祖传的,我们东家就在柜台里,少爷请跟我来。”

薛虹跟着小伙计进了药铺,只见柜台里一个老者坐在那里长吁短叹,表情看起来十分愁苦。

小伙计走上前去:“掌柜的,有位少爷找你。”

那老者立刻来了精神,忙起身道:“哎哟,这位客官,您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持续多久了?来我先给你号个脉。”

老头显然是以为薛虹是身体不舒服先来看诊的,这家药铺虽然是以卖药为主,但是也会给人看诊,治疗一些小病小痛,一般来的客人都是小毛病,症候大的也不会上这来看。

薛虹心说这老头也太不会聊天了,他明明没毛病,老头似乎盼着他有什么毛病似的。

“那个……掌柜的误会了,我不是看诊的,我是来买药的。”

“哦哦哦,买药也成,买药也成,且把你的药方子拿来吧。”

老头心说虽然买药赚的钱少,但是怎说上门都是客,他今儿到现在还没开胡呢,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客人,可不能就这样白白送走了。

薛虹摆了摆手:“我可没有什么药方子,只是要你这个伙计刚才搬出去晾晒的那些药材。”

那些?那可都是放了许久的陈药,拿出去晾晒也是为了防止发霉受潮,药材本身已经不是很好了,好端端的要买那些做什么?

薛虹拿出了二十两现银放在了柜台上,故作深沉道:“掌柜的不知道,原是因为我们家有一个兄弟极聪颖的,教他的先生都说他将来前途无量,所以全家人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可谁承想这个孩子只怕的太聪明了些,对什么都有很大的好奇,今天喜欢赋比兴,明天喜欢骈文诗词,就是不好好做文章考功名,我父母都要急死了。如今他又迷上了什么歧黄之术,光在家里研究医术还不够,还要自己熬药给家里的下人们治病。我家人无法,只好叫我出来寻找寻找有没有已经过了药效的药材,拿回去给他,凭他熬药去,左右疗效不好,他也就不迷行医了,早晚认真做学问是正经。所以我刚才看见您店里的伙计晒的那些药,才……”

这药铺的生意已然一天不如一天了,掌柜的看见这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不动心是假的,但是那些药材……

“这位少爷,您也看见了,刚才伙计拿出去晾晒的药材的确是不怎么好的,如果再卖不出去,我都打算扔掉了。说真的,就算现在摆在我的药铺里面卖,我也会跟来买药材的人说清楚了,这样的药材不仅疗效减半,而且就算吃了这药出现了什么后果,我这药铺也是概不负责的。”

薛虹点头道:“自然自然,不管这药材能不能治病,或者吃下去有什么不良反应,我都不会来找您的麻烦。这药材买回去后,我甚至都不会告诉我家兄弟这药材是在哪里买的,您看如何?”

那老掌柜捋了捋胡子,这才点头:“嗯,既如此,你给的这些银子就是把我店铺里所有陈药都拿走也可以,你若是要,我这便叫伙计打包,你等一下。”

薛虹本来想说不用了的,见那伙计已经兴高采烈的打包药材了,就没有说什么。包好药,伙计用手推车送到了两个路口的拐弯处,薛虹便又拿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就送到这里吧,我自会让我家下人来推走,若是你送到我家,家里的门房认识你了,日后保不齐我那兄弟要找到你们药铺生事,那就不好了。”

小伙计既不用继续送货,又有银子拿,自然是欢喜地去了。而薛虹却是亲自推着这满满一推车的药材拐进了一个死胡同,等出来的时候只有他轻手利脚的一个人,优哉游哉地往薛府去了。

回到了家,薛虹还是一头钻进了空间,把那黑红的小花小心翼翼地捧给淳儿看,紧张道:“淳儿你来看,这是不是伴妖花?”

淳儿眨巴了两下眼睛,点头道:“是的,这个的确是伴妖花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

淳儿低下了头:“许是主人生活的这个空间里的人不认得伴妖花吧,它三十年才开一次花,每逢开花的时候附近都会有罕见的凶兽,这花……得是斗败了凶兽之后才能采摘。可它却长得十分像另一种叫做红芍药的花,入药取其根,名为赤芍。看这一株的样子,想正是被人错认为了赤芍,才被截断了根系,花朵才如此恹恹的。否则,伴妖花若是被连根采摘,哪怕放置万年都不会腐坏,怎么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淳儿痛心疾首地说着这些话,还用鼻尖去蹭了蹭惨不忍睹的伴妖花,眼中满满的疼惜。

薛虹本来以为要得到这伴妖花一定得去什么深山老林斗败凶兽才可,却不想在一家店铺发现了它,可这一株花的现状却让薛虹心里凉凉,还以为得来全不费工夫,怎么会……

第二百二十六章 贾珠病重

“就没有什么办法救活它吗?”

淳儿眨巴眨巴眼睛,道:“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现在空间能下一场灵雨,估计就能救活它了。可是……这灵雨什么时候下,可不是人力可控的呀。”

灵雨?

薛虹想起空间第一次下灵雨的时候,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提前准备储备灵雨要用的容器,所以好好的一场带着浓郁灵气的灵雨就这样被他生生浪费了大半。

所以现在的空间里,隔个几步就放置了一个大水缸,除了那一堆酿酒用的,大多数都是空的,就是为了承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的灵雨。

可是眼下,可不能干等着灵雨来救活伴妖花株啊。

薛虹道:“上一次的灵雨也有落在灵泉水里的,找一个容器,把这花株泡在灵泉水里可以吗?”

“这个……”淳儿想了想,它只知道灵雨水是可以救活死去的花株的,可是这掺了灵雨水的灵泉水有没有这个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月汐笑道:“现在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我看就先这么办吧,死马当做活马医嘛,实在不行咱们就再找机会去寻呗。”

好吧,说真的,也只能这样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经到了七月间了。虽说七月流火,天气也该转凉起来,但是这一年京城的七月却是暑热连天。薛虹刚去给叶思扬的医馆补货花露水回来,竹西便一脸担忧道:“主子,快去荣国府看看吧,刚才那府里来人说珠大爷病得不轻呢。”

“什么?!”

薛虹没敢耽搁,赶紧换了衣服就往荣国府去。

贾珠病重?这有些不妙啊……

原著里并没有说贾珠是什么时候死的,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李纨就已经是“先珠大嫂子”了,一个寡妇独自抚养着一个贾兰。

可是如今贾珠不仅有贾兰这个嫡子,还有小妾萝儿生下的一个女儿贾莞,已经是儿女双全了,是不是也该到了他要死的时候了?

薛虹一路上禁不住的胡思乱想,只想早一点去看看贾珠的状况。

而当他来到贾珠的院子时却发现除了自己,平日里常聚的几个人都丫丫叉叉地站在贾珠院中,薛虹到时贾琏一把抓住他:“虹儿,你快来看看珠大哥哥,他已经病了好些时候,药也吃了许多,只不见好,还越来越重了。眼看就要到他下场考科举的时候,如果他还不能好,只怕这一科就要误了。”

贾珠已经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八月份他就要去考秋闱,博一个举人的功名,此时已经七月了,若他不能极为好转,还真是非耽误了不可。

这一科只有贾珠一人去考,薛虹和贾琏都是想着等下一场再去。一个是年纪尚幼,另一个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想要多磨一段时日,还有一个冯紫英,他考的是武举,已经在几日前过了武童生试,又有了个武秀才的功名,如今也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双料秀才,不仅如此,他还会继续考武会试,如果运气好,武举人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而就算为了备考忙得焦头烂额,冯紫英一听说贾珠病了,却也是巴巴跑来探望,如今他正在贾珠的床前细心安慰,见薛虹来了才让出位置。

贾珠见薛虹来了,抬眼看了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这可怎么说的,我这略病一病,却把你们大家都劳动了来,反叫我不安了。”

薛虹作势抓住他的手,悄悄使用的探脉技能,嘴上却说:“我们是为的兄弟的情分,旁人病了大家也是如此,哪里有不安的说法,珠大哥哥快别这样说。”

这一探脉,薛虹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贾珠的身体除了虚火过旺,睡眠不足,还有心跳稍微不规则之外并没有什么要命的毛病,怎么这个人看起来就是这么虚弱不堪的样子呢?

再看了看贾珠的情状,薛虹疑惑地想,这小子莫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考科举了,紧张的得了情绪病?

这种情绪病在薛虹原来生活的那个地方十分常见,就连小学生都有可能患病,那都是因为平日里的生活压力或者负面情绪积攒太多又不懂得如何宣泄所致的,怎么贾珠这个古人也这样?

薛虹想到了他这个人平日里的一些行为举止,倒是有几分喜怒无常、不能自控的意思。

这样的人遇到了人生中的大事时,基本上都会引发情绪病严重而导致身体出现实际的症状,什么头晕乏力、失眠多梦、焦躁不安的。仔细看看贾珠,这些症状他可不是都有吗?

不可否认的是,人体在负面情绪堆积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疾病就都会找上门来。况且,薛虹甚至怀疑贾珠对于这一次科考的恐惧导致他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的病这么快就好起来,在这样的前提下,只怕什么样的药物都没办法治好他吧?

一旁的小厮一直在描述贾珠的症状,跟薛虹说的没什么两样,说到贾珠失眠的时候,那小厮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就要哭了:“我们大爷平日里总是睡不好,有的时候晚上一看书就看到天明,一瞬不瞬的,人都要熬坏了……”

薛虹听罢说道:“珠大哥哥这哪里是什么毛病,不过是临考太过紧张罢了。正好,我最近也总是睡不好,许是中午睡觉睡得太久太沉了,晚上总是走困,所以身上常备这种安神丸,珠大哥哥不妨试试,效果很好的。”

说着,薛虹把手放进了怀里,实则是从空间里掏出了一瓶淳儿炼制的安神丸递给贾珠。其实这东西薛虹只是以试药的目的吃过一次,服下后立竿见影,不到五分钟就能使人睡着,而且睡眠质量很好,清醒地也很快速,不会觉得睡不醒,当真是一种好药,只是贾珠这种重度失眠症患者吃了会怎样,薛虹就不知道了,总比外面卖的强些就是了。

贾珠接过药瓶,打开来看了看,里面一粒粒的小药丸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又细细问了服用方法,才对薛虹说道:“我且试试吧,若是真的好用,那你就算帮了我的大忙,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李府养妾

薛虹点了点头:“珠大哥哥可要记住,每日睡前一丸就可以了,考试前的一晚可千万不能吃啊。”

到底是助眠的药物,趁着这么多人在场,服药的注意事项薛虹还是提前先说明白了的好,省得麻烦。

贾珠只说知道了,众人见他仍就精神委顿,倒也没耽搁许久,便告辞回去,好让他多休息。

送走了今日最后一波来探病的女眷,李纨累得憩在贵妃榻上,与素云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你进门也有些日子了,大爷还喜欢你吗?”

素云皱着眉头:“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大爷对我总是淡淡的,有时候人在我的房中,却也不过是看书写字,到了晚间各自睡下了。”

李纨叹道:“哎,我说你怎么到如今都未怀上个一儿半女,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不肯早说呢?”

素云苦笑:“大爷不喜欢,我又能有什么法子?难道非要使那狐媚的手段勾引大爷吗?这个……我可做不到。”

李纨手捧着珐琅描金梅花吐蕊小盖盅,只细细摩挲着,任凭杯中香茶渐渐冷却。

许久后,李纨叹道:“也许,咱们大爷便是喜欢那样的也未可知。”

素云没有说话,做人,终归是有个底线的。她从小的长在李家的,识字念书,比寒门家的小家碧玉还要高强,自然是心中有根傲骨的。

虽然身为奴才,却从来不轻贱自己,就算入了荣国府给贾珠做侍妾,她心里明白自己还是李纨的人,平日里除非贾珠去她房里,不然她还是照旧帮着李纨管理嫁妆中的大小私产。李纨也素知她是什么秉性的人,她不愿做那玩意儿,李纨也不曾逼她。

可贾珠身边没有一个可心的人,李纨终究是不放心,若是哪一天再弄出来一个云萝……

“素云哪,你回李府一趟,去见见我母亲,就说是我的话,要了流云过来。”

素云愣了一下,但是对李纨的要求并没有异议,只说了一声“是”就坐了车去了。

到了李府,李母明白了素云的来意,叹道:“既然姑爷就喜欢那样,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去把流云叫来吧。”

不一会儿,流云自己打了帘子到了李母身边,她身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纱衣,一张脸明艳动人,又因着她活泼的性子,竟更显得光彩夺目。

“给老夫人请安,不知老夫人唤流云有何吩咐?”

李母点点头:“好孩子,你起来,到我身边来坐。”

流云乖巧地坐在了李母主人榻的边沿,垂首听着李母的吩咐。

“你知道,我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如今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个女儿。这些年,你在这府里所接受的训练也是为了给我女儿做帮手,如今……正到了用你的时候,你可愿意去荣国府吗?”

流云听了这话,飘飘下拜:“老夫人言重了。当日流云出生在青楼,从小受尽了多少欺辱?当年若没有老夫人出手相助,流云只怕已经……如今别说是让我去高门大院做姨娘,哪怕是去给小姐做牛做马也是还不清这份恩情的!”

这个流云也是个命苦的人,她娘是青楼女子,当年也红极一时,甚至为一个富贵之人独养怀上孩子。本来说好了等她生下孩子那人就为她赎身,接回家去做姨娘,可流云的娘一胎生下了女儿,那人就没了音信,甚至在也没有在京城出现过。

可怜流云的娘再次跌入了火坑,又因为怀孕面上长了斑点,产后又失于调理,添了些女人病,渐渐地不卖座了。

她娘被青楼里那些人磋磨死后,青楼中的人竟拿出了一张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借据,说她娘欠了青楼一百两银子,如今做娘的死了,母债女还,逼着还未满十岁的流云挂牌子接客。

流云本来百般不愿,可再不愿有什么办法,青楼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里会容你说一声“不”字?

于是流云挨了不少的打,最后没辙,故意装作顺从,趁着看守的渐渐卸下戒心,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合该她命不该绝,竟撞上了四处为李纨找“帮手”的李老夫人的轿子。

李氏一见流云,就被她的五官惊艳了。她当时虽说只是个半大孩子,但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她日后必定是个美人坯子,于是李氏为流云出了那一百两,买她回府做丫头,也对她展开了系统式的“姨娘培训”。

之前有说过,在京城的许多大户人家都有为女儿提前培养陪嫁丫鬟,将来好给新姑爷做小的人家。

女子出嫁从夫,但不可以剥夺夫君三妻四妾的权利,若是夫君只有正妻一人,无论是因为什么,这位正妻一定会被人说成是妒妇、不贤。这对正妻来说也是一种舆论压力,所以丈夫们领回来小三、小四甚至小五、小六,身为正妻不仅不能生气,还得笑着迎进门。

迎是迎进来了,但这些外四路的小妾们,有几个不跟正妻作对的?若如此,还不如娘家亲自为女儿培养这样的人才,既能显示出女儿的大度贤惠,又知根知底,更好拿捏。

而李氏的精明在于,从很早的时候就为李纨培养这类“人才”,已备将来李纨出嫁之时可用。因为不知道未来的女婿喜欢什么类型的,李氏各式各样容貌好的女子都培养了些。

这些女子都会给李纨?也不尽然,李纨的哥哥身边也有两个是从这堆女子中挑出来的。因是家生子,平日里很少生事,对李纨之嫂也十分敬重,这更加让李氏觉得为李纨预备这样的女子是明智之举。

再阴暗的角落里都会有阳光倾落。流云虽然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坏境里,但却因为这样令她养成了坚韧的性格和愈挫愈勇的斗志,到李府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翻了新的篇章,更是表现得比谁都要欢快,就连教导她的女先生都说流云如此极为难得。

第二百二十八章 贾珠又纳妾

而因为流云从小的生长环境和明艳的长相,在调教流云的时候便与素云有所不同。素云的风格小家碧玉,而流云,就是妩媚风流又响快活泼的。

李纨跟贾珠相处的这两年,早已看出比起自己这种大家闺秀,贾珠的口味其实低俗的很,不然也不会对一个云萝那样情深义重,直到如今还那么念念不忘。

倒不是李纨贤惠到上赶着给自己的夫君送女人,而是她觉得如果不安排流云入府,贾珠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弄回来一个艳俗不堪的女人放在自己身边碍眼。

李母听见流云这样的话,心里更加放心了几分,连声道好孩子,还赏下了一小箱子金银、头面首饰和六匹布料作为嫁妆。

这里素云见老太太打点好了,便要回府去回李纨的话,李母便道:“素云你回去跟你小姐说一声,堂少爷今年来考武举,现已过了童生试,不日就要参加武会试。我们家是文官,武将中并没有什么熟人,叫宫裁替她堂弟留心一下,或是有哪个武官家的媳妇好相与的,叫她千万记着提一提堂弟。”

李母说起的这位堂少爷,便是李府的旁支,与李纨平辈,名李综,字少游。如果按亲戚情分来说,李少游与李纨她们家并不是很近的,但一笔写不出个李字,这位李少游又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家就住在京郊,往年也时常过府做客,这次来京中考武举,自然是住在了李纨的娘家。

素云点头应是,自回李纨。

李纨知道了之后心中好不欢喜,若是这个弟弟能有大出息,那也是她李家的福气,于是她想了想,便给水滟、薛宝钗和王熙凤写了书信,并下了帖子邀她们过府一叙。

当晚,她就跟贾珠说了流云的事。

“大爷今日觉得如何?用了虹兄弟的药,倒是看大爷睡得挺香的。”

贾珠点头道:“虹儿拿来的药的确好用,赶明儿你替我好好谢谢姨妈吧。”

李纨点头:“是,媳妇记下了。大爷,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

贾珠这几天睡眠明显改善,虽然心情还是难免紧张和抑郁,却是能倚在床边看看书,也能正常进食和下床活动,身体已经好了不少,所以心情也是不错。

便笑道:“你我夫妻,说什么商量不商量的话,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就是了。”

李纨道:“大爷这一病,虽终究不十分要紧,可前儿爷那个样子倒是让我担心不已,也十分不安,我只觉得是因为我们没有照顾好爷的缘故。想来,爷要备考科举,那么辛苦,精神又不免紧张,偏我身边又有兰儿和莞儿两个孩子要照顾,时时处处离不得我,素云又……又不怎么得爷的好,我想着,是不是该给爷再纳一房妾室?”

李纨说起这个,见贾珠猛一抬头,眼睛都亮了起来,一脸难掩的喜色。只是却还是问道:“不知宫裁择的是哪一位姑娘?”

李纨道:“别人家的姑娘我也不认识,仍是我娘家从前的侍女,名叫流云的。她和素云都是自小服侍我,知冷知热,特别疼人,模样生得又好。大爷可同意?”

贾珠一听说这回又是从李纨的娘家挑的人,心里就好大不痛快。只觉得好好的女子,从李家出来的偏就是那样无趣,兴致瞬间锐减,倒也没说什么不同意的话,只说:“全凭你做主吧。”

李纨没说什么,第二日一早便去回了贾母和王夫人。两位长辈有什么说的?李纨能这么贤惠,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李纨又知会了李府一声,挑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就用一乘小轿把流云送入了府。

贾珠本来没有对李纨娘家出来的女子抱有什么期望,但在看到流云的一瞬间,他竟觉得心跳都快要停了,这女子长得好看不说,还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一夜缠绵缱绻,直到日上三竿贾珠才离开流云的院子。自此后,贾珠也不时常生病了,只要有流云陪着,他便心满意足,看书也好,吃饭也罢,总是噙着一抹微笑,看起来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

可与此同时,李纨摩挲茶杯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这一日李纨又歪在贵妃榻上出神,素云叹一声,来到李纨跟前:“奶奶,明儿就是宴请和安县主、宝姑娘和凤姑娘的日子了。安排下的菜馔和戏酒也都依着奶奶的吩咐,如今奶奶可还想添置些什么?”

李纨这才回神,放下了手中的茶盅,道:“并不需要另外准备什么了。我们都是常聚的,大家也都不会在乎这些。你再巧,能巧得过宝丫头和林丫头去?要我说,这样就足够了,只把那些时令蔬果多准备些,还有那暹罗进贡的香茶,众人虽然喝着不是很合口,但那最是降暑的,也不妨多准备一些。对了,林丫头喜欢,你记得多包一点给她也送去些。”

素云一一记下了,又服侍李纨早早安歇,自己才回了院子。

李纨早早去贾母和王夫人处请了安,贾母听说和安县主要来,便把李纨和乌林珠两个人放走了,道:“你们且去好好陪客罢,我这里陪我的人好多着呢,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李纨和乌林珠便道谢出来。乌林珠是知道李纨设宴的目的的,也回家去说了此事,此时便道:“大嫂子,我前儿回家和我父亲说了,我伯父那边常来常往的武将也多,只说如果大嫂子的堂兄弟这一次若能考上武举人,不妨叫他过府一聚,怎么说咱们也是亲戚的情分,常走动也没有坏处。”

乌林珠这话,就是说李少游有可能会遇到镶蓝旗的贵人,如果他真的能考上武举人,那这对于他今后的仕途是很有帮助的。

李纨一把握住乌林珠的手:“弟妹,我……我就是随口说一嘴,你竟真的当事情办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乌林珠却笑道:“这有什么的?我们虽是隔房的妯娌,但却是实在的亲戚,我能为嫂子做的也就是这么点小事而已。”

李纨心中感动,却来不及说什么,贵客们的车架就已经到了,妯娌两个只好先去迎客。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科举记

这一次怀有双胎的王熙凤没有来,宝钗拉着李纨的手道:“大嫂子可要体谅凤姐姐,她肚子里两个孩子,如今那腹围一日大过一日,平日里有什么事情她都不出门的。我前儿刚去看过她,她让我向大嫂子转达,大嫂子说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业已告诉了殷姐夫,殷姐夫也说若令弟能考上武举人,怎么都好说。”

宝钗如此说着,水滟也道:“都是自己人,这事儿只需言语一声就行了,宫裁你又何需置宴一家一家的请我们?反倒外道了。我们爷说,这一回你那位令弟正好和他分在了同一个校场考武试,若是令弟有时间,也可到我们家去坐坐。横竖距离考期还有十天半月的,他们彼此也好认识认识。”

李纨听着众人都把她说的事情上了心,尤其水滟还邀请李少游过府,这让李纨心中十分感激,不仅这日好生招待了水滟和宝钗,第二日又差人送了许多安胎滋补的药材给王熙凤。

而李少游第二日果然去了冯紫英家与之结交。令冯紫英意外的是,李少游虽然比他还小个两三岁,但他的弓马骑射都在自己之上,做兵法策论不仅没有行文上的问题,还写得比较深刻。

了解之下才知道,李少游本身也是要走文科举出仕的,家中虽不似李纨娘家那样鼎盛,却也是诗书之家,怎么会短了子孙的教育?

只是李少游倒是天生酷爱习武,一心要为国披甲上阵,所以才改考武举。倒是与冯紫英不约而同,两个人投契得很。

怪道李纨四处帮他找关系,原来是对武举人的考试胸有成竹了。

不管是文科还是武科,反考举人都是乡试,而且都安排在八月丹桂飘香的时节,所以乡试被称为秋闱或者桂闱。

到了考试的这一日,贾府二房早早起床打发贾珠往考场上去,冯紫英和李少游也带着家仆骑马往各校场去。

文试场没有什么可叙,众位考生进入考场就各自安静答题了。只说这武科,真是热闹非凡。比试弓马、舞大刀、举石锁,只这三项,却是什么样的应考生都能见到。

李少游弓马极俊,乡试规定九中其二,他中了其六,名列弓马第一。冯紫英却是神力非凡,原只要把石锁底部的花纹举起示出便可,他却舞了又舞,二人皆炫技似的过了外场的考试。

京中的考生大部分都认得冯紫英,为其出色表现而喝彩的也不在少数。而李少游其人众考生很多都还是第一次得见,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习武者能就是能,行就是行,别人比自己好,也很少有人不承认的。你不服气,有能耐你就上去和人家比比,是吧?

又因李少游同冯紫英表现熟络,有些个有眼色的人也都在称赞李少游。

比试在一项一项地进行着,余者竟没有几个能够得冯、李二人的身手,合格者也多是勉强过关的多些。

因为这武乡试是按照童生试的时候排名先后进行的,比试越到后面,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就越多。那拉不开弓或拿不起刀的就算够丢人的了,还有一位南方来的考生,石锁举到一半脱力,砸到了脚,重伤离去,引得众人唏嘘。

好容易耐烦到黄昏时分,所有京畿一省的考生都考完试了。

冯紫英和李少游结伴而归,各自修整,只因第二日内场的文试,对于这二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谁也没有紧张,第二天便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只等着最后放榜了。

文科举那边,贾珠一连考了三日,回去的时候人都脱了相了,一头睡倒,大病起来。

贾政见子如此,丝毫没有心疼,却是守在他床边询问试题,又询问他是如何作答的。问了大半天,令贾珠已然退下的高热又复发了起来,贾政带着问来的试题拜访了李纨的娘家和京中几位大儒之家,得到的回应都是笑而不语,心中已经对贾珠的这一次表现失望了许多。

到了放榜之日,冯紫英、李综双双中举,虽然并没有名列三甲,但都是排名比较靠后的。而贾珠……派去看榜的下人,都快要把榜单给看穿了,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对此,贾珠深受打击,竟是连饭也不肯吃了。贾政对于这个结果早就有了预料,如今和这个自己抱有极大希望的长子正处于相看两生厌的时候,索性连探病都不去了,只有贾母和王夫人每日来劝他吃饭,心疼得不行不行的。

李纨守在贾珠的床前,日日衣不解带,流云在一旁照顾李纨,素云执掌着李纨手中的一些事物。好在李纨平日里也无甚要紧的事情,如今贾珠这样一病,也不曾乱了章法。

只是,贾珠这病情却一直不肯好,薛家送来的安神丸吃了快有一车了,也未见他打起精神,如此竟在病榻之上缠绵了一月有余。直到流云那里传来消息说是怀了身孕,贾珠才略微提起神了,身子才勉强旺了起来。

王夫人也曾求过多次,要叶思扬入府为贾珠把脉。叶思扬耐不过,也看过,但却只能说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贾珠的心思太重了些。并不是常走动的大夫手艺不高明,而是贾珠自己跟自己较劲,不肯看开罢了。

与贾珠相比,李少游却是显得春风得意多了。

这一次考武举,李少游可以说是一战成名,京中许多人都听闻了这个名字。又说他是李祭酒的堂侄,众人皆纳罕:他们家不是世代的诗书钟鼎之家吗?什么时候才出了一个武将?

不过纳罕归纳罕,赞扬的声音的确盖过了质疑的声音,李纨之父李守忠也觉得家里出了这样一个孩子,他也跟着脸上有关。李守忠便赠了一处离他们家不远的三进小院给李少游和他的父母,又做主予了他们家些许上等田地耕种。李少游本人也正式被纳入了京城公子们团聚的行列。

第二百三十章 李少游

冯、李二人中举后,自然是各自回家各种庆祝,李少游更是忙于搬家一事,好不容易最近才安顿下来,就有贴身小厮新海过来报说:“大爷,神武将军府又打发人来了,问你今日到底去不去?”

李少游笑道:“去去,自然要去的,昭达兄几次三番盛情邀请,我都因杂冗所扰推辞了。如今我家中之事具已安顿完毕,若还不去,可不是不恭?”

李少游随即唤来了穗儿和连翘两个丫头,为自己穿戴整齐,就骑马出门去了神武将军府。

而将军府里的众位小爷可是引颈而盼这位新科武举人多时了,今日李少游一出现,就惊艳了众人的眼球。

嗯……其实在座的众位小爷长得都的挺好看的,冯紫英英武逼人,贾琏顾盼神飞,薛虹俊逸潇洒,唐睿眉清目秀,柳湘莲的五官更是精致得天人共愤,可是李少游却又与众人有这别样的风骨。

只见他一对小刀眉浓密平和,一双朗星目炯炯有神,剑锋鼻挺拔修长,龙口殷红饱满,不语先笑,竟是令柳湘莲也赞他模样生得好。

李少游却表现地十分自然,想来也是很多人都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柳兄弟过誉了,我倒是觉得,男子嘛,长相如何并不是那么重要。”

冯紫英笑:“他呀,倒不怎么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看,你若说他箭法过人,说不定他还会更加高兴一点呢!”

如今时值深秋,又说起了李少游的箭法好,众人便相约下一次一同去郊外狩猎,顺便也让李少游尝一尝薛虹制的烤肉。

而薛虹却道:“常听闻此次武试,少游兄九中其六,果然是不同凡响,只是不知道,武功身法到底如何。我如今有心要与你切磋一番,不知道少游兄可能赐教?”

这里薛虹说完这句话,也未等李少游同意与否,他就一掌劈了过去。李少游反应极快,迅速躲过了这一掌,便出了一拳试探薛虹的深浅。

想当初就连冯紫英都因为薛虹年纪小而情敌,眼前这位李少游却攻得谨慎,守得认真,首先这种尊重对手的态度就已经取悦了薛虹,他笑道:“少游兄,今日虽是小试身手、点到为止,但也请不吝赐教,我也想试试我的功夫有没有进步。”

李少游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手底下更加认真了起来。于是两个人你来我往,最终是李少游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薛虹也没有攻出李少游的破绽,还是冯紫英出手格挡开了两人。

“快别打了,就这么试探下去天都要黑了。少游你不知道,虹儿这小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功夫不错,出手也狠。看起来他是听中意你的,才用出了这么不温不火的打法,若是这小子真的驴起来,狠狠一招子也够你受的。今日的比试且停一停吧,咱们日后找机会再比过,不然酒都要凉了。”

李少游笑着收势,几分淘气道:“可不是?这样的打法实在是没意思地紧。我虽然从不轻视我的对手,可是虹二爷好歹也比我小几岁,这比试若是没个轻重,伤着了就不好了,我们家可不是珠大奶奶家,打坏了可没有那么多银子赔呢!”

薛虹一听就怒了:“嘿!我刚才还觉着你比冯紫英这厮强远了,可说两句话就没溜起来。你要让我受伤?刚才挡我进攻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显得有多轻松啊?你要不服气咱们再来打过,看我这次能不能打伤你!”

柳湘莲翻了个白眼:“虹儿你怎么就这么好胜?人家少游兄是第一次与你见面,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比什么比?我可要喝酒了。规矩你是知道的,反正桌面上就这么多酒,喝完了就没有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薛虹心说,我才不后悔呢!我空间里有那么多灵泉酒,谁还在乎你们这个?若不是因为实战经验的累积是对空间功法最好的修炼,小爷我才不会有事没事找人家单挑,小爷可是个和平爱好者呢!

虽如此想着,薛虹却还是一脸讨好地看着柳湘莲:“好了好了,不比就是了。那个,少游兄,既然你初见我就找你比武,是我唐突了,我在此自罚三杯,以此谢罪。”

说着,薛虹就拿起桌上的酒杯,自斟自饮了三杯,向李少游致歉。而贾琏却看出了他的鬼心眼:“少游兄你可别听这个醉猫的,他这是找借口多喝两口酒呢!”

“什么,醉猫?贾琏你说谁呢?就你这不胜杯酌的德行,要不要灌它个几碗酒,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醉猫?”

薛虹这话一出,众人皆笑。就在大家举杯说笑的时候,新海和新江两个找了过来,一脸哭相地对李少游说:“爷,你快去看看吧,你素常骑的那匹白马,刚才死在了马厩里了。”

“……”

李少游没有说话,却露出了极悲伤的表情。

这匹马原还是他父亲骑过的,本来就是个代步之骑,普普通通通的马匹,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却因为它是李少游他们家唯一的一匹马,李少游又尤其喜欢骑射,这一人一马待在一起的时间竟比旁人更多些,感情也更深厚。

可是,这马的年岁已经太大了。李少游也明白,能陪自己走完乡试之路,这老马可是拼了老命再坚持,其实它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来到马厩,李少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在老马尸首旁边,摩挲着它的顶心,直到手心里温热的触感渐渐冰冷,李少游才哑着嗓子说:“真是对不住各位,我打算好生安葬我这位老朋友,今日只怕要先回去了。”

这些小子们也都算是爱马之人,尤其冯紫英,更是如此。眼见此情此景,冯紫英心中也不好受,只好说道:“无妨,你且回去吧,咱们往后的时日还长,能聚的日子还多。”

李少游点了点头,便带着老马,告辞回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举两得

余下众人皆为刚才那一幕所触动,谁也没有继续饮宴的心情,不多时也就散了。

晚间,冯紫英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水滟被扰得一样难以入眠,便问道:“夫君今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前儿备考的时候都没见你如此。”

冯紫英一叹:“哎,还不是因为那李少游嘛……”

水滟听了冯紫英的话,笑道:“夫君这是起了爱才之心了?那李少游家境的确差一些,但他如今住在李祭酒家,难道还能少了他一匹马骑?哪里至于为他担心至此?”

“我倒不是担心他没有马骑,只是不知道我们平日里的消遣是带上他,还是不带上他好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

不是说什么贫富有别,只是富家子弟之间的娱乐项目都是不计成本的,他们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在李少游看来只怕是一种负担。

水滟笑道:“夫君多虑了。贫富尊卑,高低贵贱,这种东西都是那一类俗人最为看重的。交朋友看的是真心,而不是出身高低,家境如何。当初我要是在乎这个,又怎么会同薛家一介商贾交好呢?若真自命清高起来,我岂不是少了宝钗这位好友?那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所以,夫君自不必多虑,只要你是真心与那李少游交友,他是一定能感受到的。”

“哎……只盼着他能早一日考取武进士,立下功劳在身。”

这一边,薛府接到了薛蟠的家书,并一些送回来的礼物。

女眷们得到的皆是蜀锦和蜀绣的工艺品。王夫人得了一匹湖蓝色蜀锦,并四个蜀绣宫扇,一双蜀锦的鞋子,六条蜀绣丝帕,六个蜀绣香包。宝钗得的是蜀锦做的旗装一套,两柄蜀绣宫扇,四条蜀绣丝帕,四个蜀绣香包。宝镶的是一套蜀锦衣裳,两条蜀绣丝帕,两个蜀绣香包,另有一个蜀锦做的布娃娃。连府里的刘姨娘和夏姨娘都一人得了一个蜀绣的香包。

送给薛益的是一套桂花陶瓷器摆件六个,并蜀地的美酒美食。而送的最多最杂的,当属薛虹那一份。

无他,送给别人的,都是薛蟠亲自去挑选来表心意的,而薛虹这一份,是上一次这家伙写家书,大言不惭地向薛蟠讨要的。且要的都是一些在蜀地十分不值钱的东西,薛蟠虽然深感奇怪,却很乐意替薛虹跑跑腿。

只见薛虹打开货品袋子,一阵奇异的香气便迎面而来,那里面装的是来自蜀地的辣椒、胡椒、麻椒和藤椒。且都是新鲜的植株,一株一株地重在粗陶花盆里头。

虽然一路运来,枝桠有些受损,叶子也大多枯黄,但因根部有泥土保护,再怎么不好看也好,植株也是活的。

薛虹心中抑制不住地高兴,心说,这回好了,他要发大财了。

薛益看见袋子里的东西,不解道:“虹儿,你让你哥哥大老远的给你送这些东西来是做什么的?哎哟,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鼻子?”

薛虹只是神秘一笑:“哈哈,父亲,这些可都是宝贝呢!用这些香料做出来的菜品味道与京中菜肴大不相同。不过还要等我试验一段时间,能不能成我还不能保证。”

薛王氏笑道:“老爷,你就别管他了,虹儿这孩子一天到晚的净是有出不尽的鬼主意,许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把戏,别管别管了,你来帮我看看这匹蜀锦。”

薛王氏展开了一段蜀锦的料子,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一时只觉得华彩非常,工艺精湛,色彩纷呈。

薛益赞道:“难为蟠儿特特去寻了这么好的料子来,蜀锦难得,他却一下子找来这么多……这是花了多少钱?”

一直在看薛蟠家书的宝钗却拿着信纸抬头说:“父亲,这些蜀锦的制品,哥哥可是花了和市面上其他的绣品差不多的价格买到的哦。你来看这里,哥哥说,这些都是寡妇们做的,当地人知道她们是寡妇,把她们视作不祥人,所以不肯购买她们做出来的蜀锦,平日里她们出售成品的时候总要比别人价格压得更低才可以,否则绣品铺子是不收的。”

“哦?我来看看。”

众人这才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薛蟠的家书上。原来,乔寡妇她认识二十多个可怜的寡妇,偏这些寡妇都是贞烈的性子,不愿嫁人。而为了生计,为了抚养孩子,这些寡妇便施展出了她们精湛的手工技艺,这些蜀锦和绣品,任哪一样拿出来都是珍品中的珍品,而却要因为她们的身份问题而不得不低价出售。

可她们却又不得不去做这些工艺复杂的蜀锦蜀绣。原因很简单,蜀锦蜀绣可以麦上好价钱,且不是人人都会做的。绣品铺子里的人见寡妇们愿意低价出售还肯收,若是寻常绣品,收来也不如蜀锦卖得好,且做寻常伙计的妇女多的很,他们哪里需要寡妇手里的寻常货色?

薛蟠见了愤愤不平,明明他们收走寡妇绣出来的蜀锦蜀绣,卖出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寡妇不祥这么一说了,价格一律都是那么高。这明明就是打压进价,什么寡妇不寡妇,简直就是借口。

于是薛蟠便以绣品铺子收别家年轻媳妇子做的蜀绣价格,把乔寡妇等人手里的蜀绣制品一律买走了。他既得了好东西送给家人,寡妇们又得到了公道的报酬,一举两得。

薛益看罢当即说道:“写信告诉蟠儿,让那些寡妇们尽情地做,我对这些蜀锦蜀绣十分满意。以后她们也不必卖给当地的什么绣品铺子了,只卖给我们薛家商队好了,旁人嫌弃他们不祥,我们薛家不嫌弃。只是,为了防止有些多心的人从中搞破坏,提醒那些寡妇,行事悄悄的,若有泄露是卖给我们薛家的,那以后我们便不收她的东西了。”

薛虹笑道:“父亲什么时候打起了蜀绣的主意了?”

“刚才。咱们也不要多,只那些寡妇绣出来的就够了,手里间或有这么一样两样的,或是送礼,或是出售,总归不吃亏,也算是在蟠儿的师父师娘面前尽一点心。”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专有利益

薛虹笑了,心说,无奸不商,老爹还真是个老狐狸。

一家人正因为薛蟠送来的礼物而欢欣不已,薛家商队大总管薛平突然有要事求见,薛益和薛虹见到他的时候,一向沉稳持重的薛平竟面露难色:“老爷,二爷,这福盈酒楼有大麻烦了!”

“何事?”

“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土财主,在咱们福盈酒楼的同一条街上开了一家叫做客似云来的酒楼,那里头的餐点和陈设,完全就是在模仿福盈酒楼,就连那西点和西式房间的装饰都学得有模有样,而且它的价格还比福盈酒楼低,才开业第一天,他们那边是客似云来了,可咱们的福盈酒楼可是门可罗雀啦!”

麻了个蛋!这才几天,居然连酒楼都能出现山寨版?

薛虹愣了愣神,却道:“父亲,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父子两个来到福盈酒楼的那条街时,果然看见了一个门脸辉煌的新酒楼,上面写着四个烫金大字——客似云来。

好死不死的是,这个酒楼正好正对着福盈酒楼,就好像是突然摆在这里的一样。门店里头熙熙攘攘都要挤破了头,人群里还有人喊着“这可比对面便宜多了”、“真是划算,又便宜又好”这样的句子,沈巍哪怕再是个翩翩佳公子也好,此时也被气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简直太过分了!”

薛益老远就听见沈巍气得跳脚,可不,看到这样的情景,谁能不气?

薛虹走到切近,问道:“沈老板,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哦,原来是薛老爷、薛二爷来了。这……说起来是我的疏忽,对面的药堂兑出去之后,说是来了个什么温州的富商要来此做生意,帷幔挡了一个多月,我也不知道它这里头是在模仿咱们福盈酒楼做的装潢,若是我能早一点知道……哎……都怪我太疏忽了,竟让他们钻了个空子。”

正说着,对面客似云来的二楼,一个白胖的中年男人,手上戴满了各种金镶宝石的戒指,怀里搂着两个春风楼最红的姑娘,正操着众人听不懂的方言说些什么。楼下几人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从他傲慢挑衅的态度,就已经知道不是好话,沈巍似乎听懂了一两个断句,气得想要冲上去找他理论,被薛益给拦住了。

“哎,沈兄莫急,你又何必跟这等剽窃之人浪费口舌,我看,咱们是该见见主子了。”

这几个照往常一样,乔装打扮了一番就直奔与四阿哥常聚的宅院,只见胤禛也是一身常服,和张廷玉连个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胤禛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你们可见到那间酒楼了?”

薛益父子点头称是,沈巍含愧,竟是连头也不敢抬的。

胤禛道:“既看过,可知道这间酒楼背后的人是谁?”

能搞山寨的都是聪明人,至少也是滑头的人。但是薛虹却一点不觉得那个骂人都要挑别人听不懂的话来骂的怂包是这块料,他一早猜到客似云来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可以薛家的情报网,还真就不可能查到那背后之人。因为这个人……

“是九阿哥,胤禟。”

“九阿哥?!”

如果是九阿哥胤禟的话,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那些西式甜品和蕾丝床品都被模仿得一丝不差了。

九阿哥是康熙爷那么多儿子里面最推崇洋学的人。他不仅自己自学外语,亲近那些来北京的外国传教士,还首创满文以拉丁文首写的先河。要不是他跟错了人,成为了八爷的拥趸,这个人着实是一个人才。

后世甚至有人猜测,如果让九阿哥当上了皇帝,也许大清不会变成闭关锁国的国家也不一定。当然,臆测终究是臆测,这位九阿哥注定是个倒霉蛋就对了。只不过这个倒霉蛋得等到康熙爷龙御归天之后才开始厄运,如今的他简直是令人又爱又恨。爱他的才华,恨他的碍事。

你说你又不是跟我一边的,没事那么有才干什么?

薛虹听到九阿哥是那背后之人就连连摇头,根本就没注意到胤禛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直到他父亲唤他。

“虹儿!你在想什么?”

“啊?哦,那个……那个我在想,毕竟这个什么自助餐和特色客房这一类的东西是福盈酒楼先出的,就算九阿哥奇思妙想,做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抄袭,但怎么说抄袭就是抄袭,这不是他出的点子啊。咱们朝廷是不是该出台一种法律,保护这些最先相出点子的人的利益?”

沈巍道:“可不是嘛!这种小人所为,就算赚了银子也不是靠自己的本事。他们难道不应该给出点子的人分红吗?”

胤禛思索了一阵,笑道:“这个说法倒是挺有意思,如果只靠点子就能赚钱,而不需要辛苦经营,岂不是更好?”

薛虹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不就是专利法的概念吗?

众人越说越起劲,薛虹便道:“不知道四爷您有没有机会让朝廷出台一项法律,保护第一个出点子的人,让他们把自己的点子上报给朝廷,由朝廷给点子取一项专有名词,以后别人再要使用这样的点子,就要给第一个出点子的人缴纳一定的金额,在出点子之人的同意之下才能使用人家的点子?就拿福盈酒楼做例子,开放式的用餐环境也好,各具特色的房间布局也罢,那都是以福盈酒楼的名义提出的新点子,这个就可以跟朝廷登记在册,对面的客似云来想开这样的酒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缴纳给福盈酒楼足够的银子,若非如此就算侵害了最先出点子的福盈酒楼的权益,他们就不能开店,必须关张。”

沈巍是最有商业触觉的人,他第一个听出了这项提议的好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抚掌道:“这个主意绝妙。这样一来,不仅是福盈酒楼,做别的生意的人也都不怕后来者抄袭了,反而巴不得他来抄袭,一抄袭自己就有银子收。这对商人来说是个极大的福音,也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咱们眼前的难题!”

第二百三十三章律法

张廷玉便道:“四爷,户部那边现在正好有几个空缺,咱们是不是……?”

张廷玉说得隐晦,但胤禛的眼睛还是跟着亮了一下,似乎对这个专利的概念十分感兴趣。

他点头道:“廷玉啊,回去召集通宵律法的臣子一同商议,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有关专利的问题给我系统规划出来。要立法,比先知法,刻不容缓!”

张廷玉点头应是,胤禛回头又对薛益说道:“为商者,应该是有很多秘方或者手艺捏在手里的,就请薛卿回去告诉你商界的朋友,要他们准备些秘方或点子,一旦此项律法成立以后,便叫他们第一时间去户部登记,好处是源源不断的。”

康熙早年,国库空虚地实在厉害,一年下来国库里的银子不过几百万两。康熙爷还要在此前提下面临许多困境。北有俄罗斯和准葛尔各部叛乱,内有逆臣鳌拜乱政,东南郑氏余孽作乱,西南三藩坐地为王,西北达赖班禅又实在不让人省心。

这么多糟心的事儿,全都能让康熙爷一一化解,这与康熙爷的英明神武分不开,但每一项却也实在是要花大钱的事情。

于是,康熙时期在经历了铲除鳌拜、平定三藩、收复台湾、决战雅克萨,永戍黑龙江、三征葛尔丹、六巡河防等诸多大事之后,国库不过是勉力支撑,期间还要靠一些大臣捐助才能勉强挺过来。

偏康熙爷又主张施仁政,自己都没有钱花了,还要蠲免赋税。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又要修缮宫宇,建陵寝,修避暑山庄等等,都是花钱的地方。

底下的跟着康熙爷南征北战的文臣将领倒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国库里这些年因征战换来的财富,都让康熙爷花费得差不多了。没办法,他是皇帝,是最大家族的家长,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不少。只怕他也是个不会省钱的主吧。

胤禛深知康熙爷也暗暗为国库发愁,虽本朝本代可保无虞,但是接任康熙爷龙椅的下一任君王,只怕手里不会有太多银子的。

推行此名为专利的律法,一来可以保护商人的利益,向一大帮商人表示善意,收买人心,二来自己牵头做之间事情,将来朝廷真立了这样一个衙门,自然是要交给自己来接手管理的,这中间可有不少的甜头,所以咯,何乐而不为?

胤禛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心情不免轻松了起来。但是眼前的困境解开之后,他越想这件事情就越恼。老九平日里只会同那些外国来的传教士们厮混,不是学各种外语就是搞什么大炮的模型,或者弄一些没有用的小发明,所以老九虽然也是八爷的拥趸,但是胤禛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这次的事情,却是因老九而起,虽然并不影响自己夺嫡的部署,但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财路就差点被老九断送,胤禛不气是不可能的。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日里间他一副暴躁幼稚的样子,这一次竟然让胤禛觉得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恶心。

胤禛静立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任凭身后的人讨论新律法的事情,自己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三天后。

户部的官员在朝堂上向康熙爷提出了有关专利之法的成立和运用,因为其中缴纳给朝廷的金额不在少数,又对手里有方子的商户有实际的好处,更能做出品牌效应,保护一些祖传的古方,这引起了康熙爷极大的关注。

而退朝之后,户部官员拿给康熙爷的是经过整理过的完整文案,康熙爷看过之后很快就同意并且任命四阿哥胤禛负责此事,协管户部在京城试行此法。

这一试行不要紧,头一个去向户部备案的就是福盈酒楼。福盈酒楼的菜单也好,装修也好,甚至之后要推出的娱乐项目也好,都仔仔细细地一一备案,而福盈酒楼对面的那家客似云来,开业还满月就面临着关停的困境。

那位胖胖的温州掌柜找到了沈巍,而沈巍正在忙着福盈酒楼的装修没空搭理他。后来实在是禁不住这个人的软磨硬泡,才在施工现场不远处的一个茶馆坐下来聊了聊。

“沈老板,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凭什么我开酒楼要给你银子啊?”

沈巍看了看这个白胖掌柜的腮帮子,话多说完了,两腮的肉还要颤两颤,真是油腻到可怕的程度了。

沈大掌柜一摊手:“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以为还是你们温州呢?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王法的。朝廷新出台的律法规定了你没有专利,要模仿抄袭我们酒楼就必须要给专利使用费,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可是我的酒楼才开张没多就出台了什么新律法,明明就是你们背后搞鬼,故意不让我开店!”

“这位掌柜的,您说话可要凭证据啊。我沈巍区区一介商贾,虽然长得人神共愤了些,却也没有左右朝廷立不立法的能耐。我不过是时刻关心户部的新政策,这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比较能让我占便宜的规定,难道我还不第一时间申报了去,还等无赖小人抄袭个没完哪?那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一样都是开酒楼,凭什么你能开我就不能开?算你有本事!要银子是吧?你说,你要多少?!”

沈巍看了看他,白胖子因为情绪激动,都气成红胖子了,活脱一个行走的花生米,还是生的,没剥皮的那种。

沈巍懒得与他浪费唇舌:“得了吧,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要的。想拿我福盈酒楼的专利做生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配不配?喏,瞧见了没有,我的酒楼正在翻新,连旁边的两家店铺都纳入了我的名下,再次开业的时候还会添加新的娱乐项目。桌球你知道是什么吗?那康乐棋和桌游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行啦,别跟我这儿大眼瞪小眼的了,早就说过没什么好跟你谈的,你还非要耽误我的时间。我说胖子,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还是回你的温州去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馋不馋?馋!

那胖子气得拍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哪知道圈椅和方桌之间的距离比较窄,卡住了他的肚子,圆滚滚的肚子如同一个皮球一样有弹性,导致他第一下竟然没站起来,又被重重地弹了回去。

茶馆里来喝茶的都是闲坐谈天的,沈巍和这个胖子的聊天因为声音比较大,早就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如今见胖子如此情状,引发了一场哄堂大笑。

胖子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再次起身的时候特意把椅子先拉远一点,而刚才的气势早已不见,只愤愤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算得上什么地头蛇?不过是四处行脚的游商罢了,除了这个破酒楼,你还有什么资产?哼,就你这样还敢自称商人,我告诉你,我可是在温州有二十几间商铺的人!”

沈巍仍旧儒雅地坐在那里品茶:“所以我才说要你回你的温州啊!我老沈家打从我先祖沈万三的时候就住在京城,你说我不是地头蛇,难道你这个只在温州有二十几家不知道总营业额加起来有没有我一家福盈酒楼营业额高的破店铺掌柜以为我是什么?嗯?是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外来户?”

“你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我……我是外来户又怎么样?照样在京城做生意!”

“行啊,那你做你的生意呗。我反正是不打算把这专利卖给你的,我看你的酒楼能撑几天?”

不想再跟无谓的人做无谓的舌战,沈巍起身便要离开,那白胖子却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不怕我,难道你不怕九……”

“掌柜的!”旁边的伙计赶紧拽了拽白胖子的衣袖,白胖子也自知失言,便彻底没了气势。

沈巍转身离去,心说,九阿哥啊九阿哥,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找一只猪来给你做生意看店呢?

福盈酒楼的新一轮装修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对于装修之后的新酒楼,沈巍抱有很大的期待,嘿嘿,到时候没有了客似云来这个碍眼的对头,新酒楼的生意想不好都难呢。

而薛虹这里也不闲着,他已经在他老爹的陪同下看了好几间店铺了,可惜都不满意。

“虹儿,你到底想要开个什么店?”

“嗯……我要开个川味烤肉店啊~所以不能找福盈酒楼那条街的店铺,省得到时候生意太好,四爷会跟我生气。又不能找太偏僻没有人烟的地方,之前看的几家店铺位置又不好,不是靠近铁匠铺子太吵,就是靠近书斋太静,就没有专门卖吃食的街巷吗?”

这还倒真的问住了薛益。京城虽然大,但是专门买吃食的饭馆儿倒是挺少的,一般都是像福盈酒楼那样餐饮、住宿一起做的。当然,街边上还是有卖面条、馄饨、馒头、烧饼之类的小摊档,一般都是挑着挑子,扛着几条板凳的路边摊。

薛益笑道:“你那个川味烤肉店,主要经营什么啊?”

“自然是烤肉啦!川味嘛,是要放辣椒的。虽然现在京城中刚刚开始推行吃辣,但是这种味道是很容易令人上瘾的,大哥给我带回来的那些香料来自川蜀,味道纯正,我相信一定能够征服京城人的味蕾。嗯……就算是有人接受不了太辣的,我少放点辣椒就是了。”

“放辣椒的烤肉?你之前烤的不是没有辣椒的吗?”

“我的父亲啊,你是不知道,这个烤肉是要适当的放些辣椒才够味的。滋滋香又多汁的烤肉,借着孜然的味道,再撒上火红的辣椒面才会变成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味道。我相信到时候别说是吃上烤肉了,哪怕是闻上一闻烤肉的味道,就会令人走不动路的!”

说到这里,薛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想想前世的时候,烤串儿店就是他千篇一律生活中的一点斑斓,每一次的撸串喝扎啤,都是他繁忙又平凡的生活中难得的一场调剂。

薛益是一点都不怀疑薛虹的烤肉一定会热销的,因为他自己就吃过,也是三五日不吃就会想念那一口,便笑道:“你只卖烤肉吗?菜品会不会太单一了些?”

“单一?不会的。其实要不是怕和四爷的福盈酒楼重样,我还真想开个川味火锅店。不过目前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四爷那里的烤肉,都是一整块放在铁盘上烤熟了之后在做调味的,那个也好吃,只要我再改良一下佐料就一定会热销。不过既然他那边做了整块烤肉,我这里就不能再这样了,我打算做烤肉串,牛肉、羊肉、猪肉都有,再用一些别的东西川成串,放在辣红油汤吊出来的汤底中煮沸调味,比如时蔬,豆制品之类的,统称为川味串串。然后,再出售各类饮料搭配,再来一两样配菜就差不多够了。”

薛益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只是笑道:“好小子,你这是早有预谋啊。是不是你哥哥刚到了川蜀你就已经起了这个念头?怪道你哥哥要送东西回来,你别的不要,竟要一些乱七八糟的香料,原来是要做这个用?”

薛虹抓了抓后脑勺:“爹爹,其实福盈酒楼生意那么好,我早就眼红许久了。咱们家到底是个商人,这是事出无奈才把那么好的点子给四爷使了,咱们只有干瞪眼儿的份。如今出台了专利律法,咱们店铺开张之前只要去申请一个专利,再每个月抽出一点红利给四爷当零花钱,相信四爷也不会计较那么多的,是不是?”

薛虹说是这么说,其实他薛家哪里缺开烤肉店的这么点儿银子?只不过是他自己嘴馋,又不耐烦每次都要亲自下手烤,才起了这么个念头。最近更是让那些被烤肉养刁了口味的亲朋好友缠得没办法,才想到干脆开一个店,他们什么时候想吃了直接到烤肉店里来,要吃多少管够。

不过,因为开这样一家店,薛虹的空间里竟被迫展开了畜牧业的新篇章,这一点倒是他事前没有预料到的。当然,这是后话,且说说这烤肉店如何开张的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青砖哪能这么用

而这家烤肉店还没有开张的时候,薛虹却先砸了重金盖了几座温室大棚。

薛虹如今的空间里面,种植地里种了许多的瓜果蔬菜和果树,。这些东西长存不坏,且产量充足,完全够烤肉店消耗的。

但是餐馆里卖的东西,若是应时应景的还好,可一旦到了寒冬腊月的,你这里还有新鲜的水果蔬菜贩售,那就不得不引起人们的主意了,所以时蔬水果的源头要给世人一个合理的解释,盖温室大棚一举是不得不为之的。

那怎么说是砸了重金呢?

原是薛虹他这个温室大棚盖得有点太不惜血本了。

地点还在甄士隐家定居的那个京郊庄子,薛虹以低价向村长买了一大片靠近山根的宅基地。虽然那一片地不远处就有水源,但因为实在是太靠近山了,时常有猛兽出没,村里的人就算再没有土地盖房子也不敢买那么一片地,所以价格才会很低。

薛虹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要买的时候村长出于善意曾不只一次地提醒他不要因为图便宜就擅选凶地,但是薛虹却一笑置之了。

本来这一片“农产品产业园区”薛虹就是打算对外严加保密的,将来不仅要在外围盖一道一般猛兽无法翻越的高墙,还要让常勇带着贫民区收来的那些弟子们长居此地担负安保工作。

薛虹已经给了常勇一本空间出品的武功秘籍,算是中级一类的。常勇修习了之后较之前武功有了长足地进步,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渐渐有了气候。住在这里,不怕山中猛兽不来,就怕来得少了,不够常勇和那帮年轻小伙子练手的。

买下地之后,薛虹便画了一张建筑图出来,找了最出色的工匠来为他盖房子。然而就是这张图纸,实在称得上令人咋舌了。

那一片土地是有近五十亩的面积的,这么大一块地,四周围要建近35米高的围墙,里面除了几栋能容纳三到四十人居住的房屋之外,院子里少说也要开出十口水井,还有就是每个占地面积半亩的,如同蒙古包一样的圆形砖房,砖房上面还开了形状怪异的气窗,和可供阳光照射的明窗。

因为薛虹打算种植的东西也很多,这样的“小蒙古包”大概有近三十个。

走进这些小圆房子,会发现每一个里面都有一口特大的水缸,还有平平整整的土地,土地上面会有粗实木头搭起来的架子,架子上面还会用制作上等油纸伞使用的透光黄油纸蒙上一层。因为架子够结实,所以天冷的时候把厚厚的棉被盖上去也不会倒塌。

更令人费解的是,薛虹竟然还要求修地龙。不是一间房子或者两间房子所用的地龙,而是头三十间小圆房子要同时供暖。在每个房间的供暖入口还要设置开关,确保有些小圆房子里面没有作物生长的时候可以不浪费火源。

更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些建筑,薛虹要求都要用青砖来加盖。我的亲娘嘞,这上好的青砖要十文钱一块,寻常人家拿来造房子都舍不得,薛虹竟然要拿来做什么温室来种地?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工匠愁眉苦脸道:“薛公子,你这个图我是看明白了,虽然是见所未见,不过这图上画得倒是合理,理论上我是可以按照这图纸造出实物。可若都是用青砖盖这些房屋,我只怕造价太高了啊。不说别的,但是这围墙所需要的青砖,只怕就要花费好几百两银子啦,就别说其他的了。若真要如此,整个建筑做下来,造价可就在千两黄金上下了,这……”

工匠倒不是怕薛虹没有银子,而是……这尼玛也太暴殄天物了。可着整个村庄来看,能住得起青砖大瓦房的人家不过寥寥,工匠倒是怀疑这位薛公子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薛虹笑道:“我自然知道,难道我是败家子儿不成?薛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哪里能这样祸害?”

工匠一脸不信得瞅着他,心说,难道你不是吗?

薛虹又笑:“我这一个个温室是要栽培蔬菜瓜果的,冬日里不能断了供暖,用土房稻草顶的房屋,一来做不了地龙,供暖麻烦,二来,茅草干燥,常年与火为伴,我担心不安全,所以才想用青砖。不过……刚才你也说了,那些用来盖好房子的上好的青砖才要10文钱一块,而如果我要的是那些有瑕疵的次等砖呢?”

“这……”

薛虹知道,青砖的韧性其实还算不错的,但是砖块在出窑之前能烧成什么样,就连经验最老道的烧砖师傅都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一窑的砖,总有一些不争气的,表面上有些裂纹或者缺了一点点的边角。

这样的砖是不可能卖上10文的,通常2~3文出售都没有什么人买,而各个砖窑每天都会有这种劣质品出窑,许久无人问津,放在那里只有越堆越多,久而久之,到了砖窑里的砖实在没处堆放了,就会统一砸碎一批劣质砖。

其实,这些被白白砸碎的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好看而已,其实一点都不影响使用。只不过,人们买砖盖房子,要的就是在脸上贴金,在好面子的心理影响之下,才没人去买品相不好的砖块罢了。

工匠想不到,薛虹一个富家子弟,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薛虹却道:“你是造房子的工匠,自然和京中那些烧砖的窑厂相熟,你去告诉他们,那些别人不要的,尚结实又不影响盖房的青砖我这里都要。因为使用的比较多,我便以一文钱一块购买,若是他们愿意卖,你就拖回来造房子,他们若是不愿意,就让他们还是把那些砖块砸碎了好了。京中这么多家砖窑,总会有一个愿意跟我做这笔生意的。”

话说到这里,那位工匠算是彻底服了薛虹了。白白砸碎了,既浪费力气又不赚钱,哪里有一文钱一块卖给薛虹来得划算?这三五下里的,造房子的成本就省去了十分之九,天底下只怕再也没有比薛虹更能算计的人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可得好好活着

薛虹温室的选址离京城大街并不十分远,赶着大车,最多一个时辰也就能到。而新店就选在了主街隔壁,卖粮食、服饰和首饰的街道。哦,薛家的玩具店也在这条街上。

这条街说热闹也不十分热闹,说清净倒也不十分清净,总之这已经是薛虹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一间铺子了。

在温室建造的同时,薛虹对这间店铺也展开了装修。店铺不大不小,一共三层。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城管,不管你在不在门口摆摊子,于是店铺门口就支起了一个铸铁的烧烤炉,下面是用铸铁焊死的在门口既可以制作烤肉串,又能起到一个活招牌的作用展览客人。

而走近店门一看,除了两个接待客人安排座位的接待台,两边摆着的还是烧烤炉,这烧烤就是在客人面前烤。如今虽然只摆着架子,可围满了嘴馋的食客的画面似乎已经可以想见。

接待台上面的木头标价牌上明码标价:烤猪肉串两文、烤羊肉串三文、牛肉串五文、鹿肉串六文、烤野猪串八文、禽肉川味串一文、蔬菜烤串或川味川十串一文……

还有些酒水、主食乃至炒菜的标价,无需一一列举。

二楼是用餐的大堂,其左是制作饮料酒水的水吧,其右是制作川味串串的厨房。三楼是雅间,一共有八个房间。

除此之外,薛虹还跟铁匠铺定做了一万根铁签子和许多造型各异的琉璃或玻璃的杯子,以盛薛虹特制的饮料。

而除了这些硬件设施之外,更加令薛虹重视的就是人才的培养。

要开好这样一家店铺,店里的员工需要接受系统的培训。就和福盈酒楼当时一样。负责接待的要比寻常的跑堂更加机敏;负责烤肉的要懂得如何吆喝才能吸引顾客;负责穿肉的要懂得怎么操作才能又快又好又尽量不扎到自己的手;负责调味的要懂得各种佐料的配比和辣椒粉具体的用量;负责算账的要懂得怎么让利才能让客人既花了钱又觉得心里舒坦;负责归账的要更快更准确地算清一日的利润;负责安保的还要懂得如何化解客人之间的摩擦或者恶意滋事时间的处理……

而这些看似繁琐的现代式培训拉到了古代,却进行得令薛虹意想不到地顺利。甚至于温室和店铺的装修还未完成,重金买来的活计们的业务水平就已经达到了薛虹理想中的水平,甚至还有几个超出了薛虹的预期。

关于这一点,薛虹深有感触。

因为人工的价格实在是很低,甚至有些奴仆卖身契若是签了卖倒的死契,那么这一辈子就必须终于一家主人,终身不得有二心,若是悖主叛主,最后只能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所以,身为他们的主子,薛虹无论叫他们干什么,他们都学得十分起劲,而且大部分人都是十分替主人家着想的。因为他们深知,因为一纸卖身契的缘故,自己将来的命运就系在这一家主人的身上了,只有主人家的生意好了,自己的日子才能跟着红火。

这让薛虹放心地培训买来的伙计的同时,又忍不住心中的一片悲凉。可能是因为他习惯了人人平等的雇佣制度,见到总是对自己点头哈腰,态度小心意义的活计们,他总是觉得很不习惯。

但他又能如何?跟他们谈人权、讲道理?得了吧!别说他现在就算说这些也没人听得懂,就算有人听得懂也不会认同他的话,反而会把他当妖怪弄死。好不容易白赚来一世,还是好好活着吧。

而就在薛虹的店铺装修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这一日薛虹回府,被薛益叫到了书房里:“虹儿,大喜事啊!皇上有意要封咱们四阿哥为亲王!”

亲王?艾玛,最近让开烤肉店的事情给忙晕了头,薛虹怎么会忘了这么大的事情呢?

皇上为了打压势力占了大半个朝廷的八阿哥党,把已经废掉的太子复立了。而为了让复太子不再如以前一样嚣张,顺带着继续敲打八阿哥,在复了太子位分不久,康熙爷就分别封了几个年长的儿子爵位。而四阿哥胤禛被封为雍亲王,不就是今年的事儿嘛?

薛虹想起此事,抚掌大笑:“哎呀,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就说明咱们四阿哥一路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路子正是皇上喜欢的!”

薛益也笑道:“你先别急着高兴,还有另外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呢!”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喜事一件接着一件?父亲你可别再吊我胃口了,快说吧!”

薛益道:“我已经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说皇上打算在京西畅春园之北建一所大园子,赏赐给四阿哥居住,以此奖励四阿哥仁孝呢!”

京西畅春园之北?日后享誉中外却殁于八国联军战火的……圆……圆明园!

薛虹只觉得一股气血喷涌而上,激动得他双目泛红,难道……难道他这是有机会见识到传说中的圆明园了吗?这是……这是真的吗?

不再是沧桑凄凉的残垣断壁,而是能够亲眼看着它落成,能够有幸欣赏它的瑰丽辉煌、磅礴厚重?薛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能有幸看到真正的圆明园。薛益后面的话,薛虹似听非听,他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一副表情泫然若泣。

薛益有些奇怪,这孩子哪里来的纷乱思绪,在想些什么呢?

“虹儿,虹儿!”

薛虹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失态,便揉了揉眼睛道:“哦,没,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父亲刚才说什么?”

薛益狐疑地看了看他,却道:“我是说,这一次要建那么大的园子,肯定是需要很多建材的。不枉咱们家几年前几乎倾家荡产买了吴书宣存了数年的东西,如今这一下子,几乎都能出手,利润可一下翻了好几番了呢!”

薛虹一听,双目圆睁,兴奋道:“哎呀!对啊,还有建材!我们把咱们家的那批建材给忘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预见利润

其实薛虹虽然激动可以看着圆明园落成,但……那也是康熙时代的初次修建。圆明园嘛,其实又叫圆明三院,除了最初被赏赐给雍正的圆明园,还有后来建造的畅春园、倚春园并称圆明三园。

这一座与颐和园紧相毗邻的大型皇室园林,是历经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五位皇帝前后一百五十多年,园中不知道陈列了多少宝物,整个园子也修建的辉煌瑰丽,传说就连故宫正殿都没有圆明园这座离宫文物价值高。

所以薛益主张把薛家现有的建材全部都出售给皇室,薛虹提出了一条建议:“父亲,我认为咱们手里的建材还是不要一次性全部都出售完的好。”

“哦?为何?”

“皇室现在忙着盖这么一座大园子,自然是四处寻摸建材了。首先,咱们先看看别人家进献的建材与咱们家的品质如何,也好和户部那帮老狐狸谈价格。再说,现在刚要建园子,有能力的皇商手里都能交出一部分建材来,起初的园子工程必不缺乏建材,咱们何不多积攒一些,等后面建材供应后续无力的时候,价格必定哄抬上去了,咱们再一次拿出来卖掉,岂不是美事一桩?”

薛益原来也曾这样想过,一来他觉得自己家里做老了建材的生意,手里的建材只会因皇室需求量变大而少一些,却不至于断货,横竖从外头弄来建材往宫里这么一运,就有几倍的利润,倒不用这么小心算计。

但是听薛虹这样一说才提醒了他,既然皇室要大兴土木,那从外面收来的建材从成本上就要高出一些,还不如等到价格飙高的时候再出售,平时只要善于积攒也就是了。毕竟吴书宣那边有那么大的货场,若是听见皇室要大批建材,他们家又没有和朝廷做生意的门路,还怕不与自己这最有资历的皇商合作?再有,东北林场里那些好木头好石头,也是足够赚得了。

父子二人这里定下了长期收购建材的计划,还不几日之后,皇帝的圣旨就颁布了下来。圣旨中不仅册封了四皇子胤禛为雍亲王,还册封了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礻我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

而圣旨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于京西畅春园之北建圆明园,赐予皇四子胤禛居住。”

而被封为雍亲王的四阿哥胤禛自此开始得到了康熙爷的十二万分重用,平日里也繁忙了起来。薛虹除了偶尔帮助沈巍为了开设福盈酒楼分店出谋划策之外,自己的时间全部都放在了准备开业的烤肉店上。

烤肉店装修全面结束的时候,薛虹对于新店的布置十分满意,于是他便去了京郊看了看自己的青砖大菜棚,顺便和郊区那些养大型肉牲口的村民和屠夫商量长期进货的事宜。

来到了工地,薛虹见十口水井已经按照原来约定的位置打好了,地龙也铺设地初具规模,他唤来了一直在主持大局的工匠首领。

“薛公子,您来啦!您看,这工地上出的活儿您还满意吗?”

薛虹听了连连点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成这样,说明你也是十分尽心了,我自然是十分满意。”

老实地工匠挠了挠头:“既然公子满意就好。不瞒公子说,原先我还不知道你要建这样的东西做什么,可自从上一次您跟我解释了一遍之后,我和大家伙一合计,觉得这是个十分巧妙的设计。嘿,我们这些人说好听点是造房子的工匠,其实不过就是有些手艺的庄稼人罢了,平时家中地里的活儿也都干的,自然知道天寒地冻的时候新鲜蔬菜有多金贵。我们这群人,其实就是本村或者是附近村庄上的,我们会老老实实帮公子盖房子,绝不偷懒,只求……只求公子日后能不能也教教我们种植这些蔬菜啥的?”

薛虹笑了:“你不说我也是会这么做的。我这么大一块地方,自然是要找深谙稼穑之道的好手来帮忙,只要能帮我把这菜园子侍弄好了,工钱也会给得足足的。若是你们这班匠人有兴趣,到时候大可毛遂自荐。只是,这菜能不能种成那可都得两说着呢,而且我要的人也不多,最多嘛就二十个,可不许在外头胡乱吹嘘,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宜过多的人知道。”

匠人首领脑子活泛,看出了薛虹这菜园子有利可图,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样的头脑的。只见这匠人首领憨憨地笑着:“嘿嘿,到时候天冷了,可不就是农闲了嘛。我只回村里找够人数,悄悄来给薛少爷帮忙就是了,必不会裹乱。那天寒地冻的,有些人愿意来,有些人还不愿出屋呢,小的心里有数。那个,我叫狗子,少爷若是不嫌弃,以后就唤小的贱名吧。”

对于狗子的尊敬和讨好,薛虹一点也不例外,只能说他聪明,能预见菜园子日后的利润,也不枉自己把这样一桩大的工程交给他了,虽是个庄稼人,却难得明白,薛虹心里十分受用。

只是,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图纸交给狗子:“这是我新画的图纸,你看能不能在西北角那里加盖几个烘干炉和专门烧制木炭的路子?一样也要进货口可控的。反正都是要供给地龙取暖的,我就想着,直接把制作香料的炉子和烧炭的路子搬到这里来得了,至少省得往来搬运之费。”

狗子看了看图纸,只点头道:“能的能的。若是说房子已经盖好了再改却不容易,如今……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一定按照少爷的吩咐好好改。”

薛虹满意地点了点头,只略略看了匠人们干活一阵,便听见棠九来报:“主子,附近几个村庄的村长都到齐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盛况空前

薛虹点了点头,在一间茅屋里见了附近村庄了六位村长。

众位村长其实平日里是不会聚集在一起的,盖因薛虹派去的人态度诚恳和软,又派车接送又给几两银子辛苦费的,村长们才好奇而来。

今见唤他们前来的是薛虹这样一位年少的富贵小爷,六个村长皆面面相觑起来。

薛虹进门不说二话,先对六人恭身行礼:“六位老人家,请受晚生薛虹一礼。”

虽说六位村长给薛虹当爷爷都不为过,但薛虹的穿着实在是太过富贵,六个老头竟没有一个心大到踏踏实实受下这一礼的,皆微微偏过身子,受了半礼。

村长一问道:“不知这位少爷是京中哪一家的公子?”

虽然说他们是京郊村子的村长,放到京城里头连一粒尘埃也算不上,但到底也是天下第一大县顺天府宛平县的下辖,作为村长的他们也进过京城,也能知道京中最负盛名的几大世家的。

薛虹一点没有轻慢的意思,自己报出了家门:“晚生乃是金陵薛氏,家父现领内帑行商,官居从七品通政司知事。”

他这么一说,村长里面就有几人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氏子孙。六人这才重新见礼,薛虹愣是不受。

开玩笑,都说人到七十古来稀,在古代人的寿命都不高,眼前这六个老头起码都已经五十岁“高寿”了,他一个愣头小子,哪敢受这六个老头的礼,不怕折寿?

“老人家无需多礼,请坐。”

薛虹说明了来意,有意向各个村庄收购新鲜的牛、猪、羊、禽类或者是野山兽的肉类,虽然大批量收购,但是价格却是跟市场上一样。

众位村长听了,这是好事啊。

虽然说庄稼人大多穷苦,家里养不起大型牲口的人家也多,但是凡家里有大型牲口的,一年里也会让牲口配一回下个崽儿什么的,若是长到能出栏的大小,不用四处找屠夫贩售被人家压价,直接卖给薛家也倒省事。

薛家是富贵人家,说了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还从来没听说过跟薛家做生意的人短过账的。这事儿,他们回村一说,说不定都能调动起村民养大型牲口的积极性呢。

村长二问道:“不知道薛少爷要多少呢?”

薛虹笑道:“这个我现在不能给你们准信儿,但是只多不少。连牛、羊平日里产的奶我也是要的。只是一点,凡卖给我薛家的活畜,不能有病痛。在收购之前我会找专门的兽医验看,若不符合标准的,我是不要的。”

对于薛虹没能给出一个准信儿,村长们是有些失望的。但他们也是本分的人,只说既然要卖,必不会卖那品相不好的牛,做生意要公道云云。总之,大家对于薛家要往村庄上收牲口的事情还是欢欣鼓舞的,这一提议得到了六位村长的一致好评,薛虹也就不再多话了,只告诉他们有了要出售的牲口,便卖到他的新店也就是了。

那么薛家没有自己的畜牧庄子吗?

答案自然是有的。

可薛家素来不喜欢豢养大型牲口。一来,他们若是想吃肉,寻常的肉都是买得起的,没人在在眼里,二来薛蟠本来就是个爱打猎的,连家里人的口味都让他养刁了,吃家养牲口的肉和吃野味怎可同日而语?

就是因为需求不多,所以薛家也没费那个心思去样什么大型牲口,到了薛虹要开烤肉店的时候就显得不够用了。

但是薛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能带动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养牲口致富,也算他的功德一件吧。

九月初八,正逢金秋时节。

福盈酒楼那边一天上百筐的肥螃蟹供不应求,而薛虹这边的川味烤肉店也到了正式开张的时候。

京城的人卖东西,都讲究一个吆喝,摊档越小,吆喝的声儿越好听,走街串巷,哪儿哪儿都能听见这韵味悠长的叫卖,那叫一个好听。可薛虹这家烤肉店,不用。

头开张的时候,鸣过了鞭炮,看过了舞龙舞狮,薛益又亲摘下挡住牌匾的红绸,四周正聚集了大量的看客,就有一个手掌很大的汉子,抓了一大把的肉串在门口特质的大烤炉上烤制了起来。

喷香的烤肉味道,滋滋冒油的肉块,带着孜然味和辣味的烟气一瞬间刺激着围观众人的味蕾,大家都好奇起来,这是开了一家什么店?

门口负责接待的伙计适时地站出来扬声道:“各位!今日是薛氏川味烤肉店开业的日子,我们这家店,喏,就像大家看到的,主要经营这种烤肉串,店里还有辣味的川蜀风味红油串串,还有各色饮品、炒菜,想试一试的可以进店瞧瞧,今日开张,所有餐点半价,半价啦!”

此话一出,人群里一阵骚动,卖了半天的呆,众人早就被这香喷喷的味道勾起了馋虫,一听说半价,还不来尝尝鲜?于是三层的店铺里,一下子挤满了客人。

薛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三个大大的烤肉炉子,十几个专门烤肉的伙计同时开工。

点得多的可以在店铺里找座位慢慢吃,点的少的,就把烤好的肉从签子上撸下来用一个油纸包包好带走吃。

吃到烤肉的客人赞不绝口,立即加单的不在少数,只是加单的就要稍等一会儿了;那没吃到嘴的,恨不得化作炉中的火舌,哪怕舔一下生肉尝尝味道,也比干看着眼馋要好的多。

这薛家烤肉店可以的第一天,可以说是盛况空前,这虽然在薛虹的意料之中,却也令他忙得腾不出多少时间用来喜悦。

就在薛虹想着要不要推出赠饮招揽更多的客人时,便听见高扬的传话声:“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到~”

就这一嗓子,刚才还有些骚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百姓们闻听此言,纷纷下跪,连烤串的师傅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跪了下去。薛虹对此十分埋怨,咋滴,你是皇子了不起啊?怎么出个街还要通报,你当着是进宫面圣啊?

可是腹诽归腹诽,薛虹也不敢不跪,可膝盖下沉的瞬间看到三位皇子的窘态,薛虹竟忍不住地想要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腔怨气

“草民薛虹,参见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十阿哥闻言目光转向薛虹,怒道:“你就是皇商薛家的二小子?这个店是你开的?”

见薛虹点头应是,十阿哥的怒火更胜了:“哼!什么个破店,聚集了这么多人!薛二小子,见到了你十爷,还不好生招待?”

这位十阿哥,母妃是出身高贵的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如今温僖贵妃虽然故去,十阿哥却因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得如牛,世人轻易都不敢惹。

薛虹也是汗都下来了,直点头哈腰道:“十爷息怒,今儿小店头一天开张,难免人多一点。三位阿哥肯贵足踏贱地就是对我薛家的抬举,我又怎么能不识抬举呢?三位阿哥,请楼上坐,小的这就把本店的特色烤串给您备好,请您稍等。”

“哼!这还差不多。八哥,九哥,咱们走!”

说着,十阿哥便要上楼,许是习惯了吧,他们平日里都是以八阿哥为首,做什么事情都是八阿哥走在前头,可如今……

十阿哥见八阿哥没有动,眉头皱了皱,却是走在前头先行上去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盖因如今三人之中只有十阿哥被封为了多罗敦郡王,而八阿哥和九阿哥虽然是他的兄长,爵位却只是多罗贝勒,差着一级呢。虽然说长幼有序,但是皇室尊卑分明,自打康熙爷大封诸子的诏书颁布之后,八爷和九爷在外都得对十爷恭恭敬敬的。

薛虹看在心里,凄然一叹,人家是皇室亲兄弟都得遵守封建礼法,何况他这个半点官职没有的小小草民?得了,还是夹着尾巴去给大人物们准备美食吧。

这里进得雅间的三兄弟,只管坐下,却是相对无言,连桌上的香茗都不曾碰。虽然薛虹这里的茶叶远远不及皇宫里的好,但是薛虹请来了一个极精通茶道的福建人,冲泡出来的茶香气也算上乘。不过可惜,丝毫没有引起三位阿哥的青睐。

十阿哥最先绷不住,叹道:“八哥……你!哎……我真是搞不懂皇阿玛是怎么想的。这次的册封,连七哥那个跛子都被封做了郡王,可为什么八哥你……”

“老十!”

不等十阿哥说完,八阿哥便厉声喝止了。自然,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说话终究不方便,但他确实也不想听这个话题。

根据康熙帝的诏书,大体是因为三阿哥胤祉修书有功,又是受封诸子中最年长的阿哥,母妃又是四妃之一的荣妃娘娘,册为诚亲王;四阿哥胤禛孝顺,又常年为康熙帝的大事小情奔走忙碌,生母德妃与宜妃分庭抗礼,是如今四妃中最受宠的妃子,册为雍亲王;五阿哥胤祺,宜妃所出,有德妃的儿子为亲王,康熙爷自然不会薄待了宜妃的儿子,故胤祺无功无过也被册为恒亲王。

正如老十所说,这几位封为亲王的,不是年长,就是有功,要么母妃得宠,朝野上下竟没什么可说的。那七阿哥呢?

七阿哥胤祐的生母成嫔,一个小小嫔位,一入宫就是嫔位,生了个儿子获封“成”字,这个小阿哥却是生来就是个瘸子,自此她就被康熙爷厌弃,再也不成宠幸于她,终日在后宫中过着枯槁无味的生活。谁都没有把这对母子放在眼里过,谁曾想到,这一次一个瘸子都能册封为王?

八阿哥心里那个怨哪!

若论功绩,难道就他胤祉会修书、胤禛会跑腿吗?这么多年以来,他胤禩部务皆优,满朝文武有目共睹,呕心沥血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若论母妃身份。就算他的亲娘良妃娘娘如今不再受宠,不得圣眷,但好歹是如假包换的妃位。幼时养母又是惠宜德荣四妃之首的惠妃娘娘,才认的干娘又是如今后宫中位分最高的甄贵妃。那成嫔的儿子都能封为郡王,他就算有过,不给个亲王,郡王也行啊。

胤禩深吸一口,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怨气,语重心长道:“九弟、十弟,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鸣不平。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该到了收敛锋芒的时候了。”

一直没说话的九阿哥冷哼一声:“哼,八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怕事了?我和十弟自问不是坐龙椅的料,可是你却……实话说吧,将来若有那么一天,除非是八哥你,否则换了谁我都不会服气的!”

“九弟……你!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忘了相士一事,皇阿玛气得要杀老十四了吗?咱们虽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臣子,子怎可逆父?臣怎可违君?”

九阿哥见胤禩如此说,话到嘴边他却只好咽了下去。

那一次……可以说是他们兄弟几人的梦魇了。

其实那个预言八阿哥有帝王之相的相士张明德,说白了就是一个来拍马屁的江湖骗子。八阿哥贤王之名在朝野上下盛传,溜须拍马的人岂止一个两个?谁知这件事情竟然惹得康熙爷大怒,要废了八阿哥的贝勒爵位。

九阿哥伙同十四阿哥带着毒药去见康熙爷,说是以死以证八爷清白。这个蠢劲儿已经是让人的无力吐槽了,以至于这件事情一直传扬到了几百年后还让人津津乐道。基本上为人子的,不知道蠢字怎么写都会读一读这几位的“丰功伟绩”来请教一二。

后来十四激怒康熙,差点被康熙立斩当场,闻讯赶来的五阿哥死死抱住康熙爷的大腿,这才拦下了。

为啥?因为十四爷若是被康熙砍死了,康熙要背上杀子的暴虐之名遗臭万年不说,下一个杀的可能就是老九。艾玛,老九可是她生母宜妃娘娘的心头肉啊,这不是让她一下子失去弟弟和母亲两位至亲吗?

就是打从那件事情之后,康熙爷大病了一场,虽然后来复了老八胤禩的贝勒爵位,可是老八就一直没有受到重用,每天闲得发慌,连许多很喜欢造访他府邸的朝臣,最近都不怎么出现了。要不,他也不会跟着老九来薛家的烤肉店一趟。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跑来薛虹的烤肉店,这里面可是大有乾坤的。

第二百四十章 大快朵颐

相士一事之后,八爷党受到了重创。若说这个凭空出现的张明德背后没有受人指使,胤禩是死也不会相信的。

但是这件事情越往下查,他就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对手实在是太狡猾了,每一次被他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后,线索就会断掉,所以查了快一年,胤禩除了知道这张明德的确是受人指使之外,任何能作为实锤的证据都没有。况且人死如灯灭,张明德早已呜呼哀哉,想翻案更是难上加难。

可是最近却有一条新线索显示,张明德曾经去过薛家。

于是,八阿哥才把调查的重点放在薛益的身上。可是查来查去,除了查出薛家和贾府的姻亲,以及薛益是一个精明的皇商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事情坏就坏在,前儿九阿哥的客似云来被迫关门的时候,有人看到沈巍沈老板曾与薛家父子相谈甚欢,九阿哥才想起查查薛益这个幼子。毕竟,薛虹八岁考中秀才的事情,九阿哥也是听到那么几句的。

彼时,正是薛虹准备开烤肉店的时候,什么打造烧烤炉子、铁签子啦,装修店面啦这些,只要稍稍打探就能探得。只是,薛虹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太过新奇,起先谁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后来才听闻,这些东西竟然都是用来做一种十分好吃的烤肉的。而薛虹这么忙碌,便是为了开烤肉店。

这下好了,九阿哥直接就怀疑那个沈巍和薛家的关系不简单。薛家的幼子能想出卖烤肉这样的揽金妙法,难保福盈酒楼里那些新奇的东西没有薛家的建议。

众所周知,如今新颁布的什么专利法是四阿哥弄出来的,薛家又和四阿哥宠臣张廷玉府上有亲戚关系,这么前后一联系,常年工于心计的政客们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所以,今日八、九、十三尊大佛来烤肉店可以说是别有深意,只是薛虹还一头雾水罢了。

与此同时,薛虹把准备好的吃食送了上来。

三位阿哥虽然心情不算很好,但是在这店铺里坐久了,已经被浓浓的烤肉味道深深吸引。三位都是不到三十岁的人,在现代正是生龙活虎、食欲大开的年纪。而且,政客嘛,平日里的精神压力都是很大的,虽然每个人身边都跟着好些厨师,一天送餐好几回,但是他们总是胃口不好,甚少出现像现在这样这么有食欲的时候。

薛虹带来满满一桌的烤串,并笑着说:“三位阿哥,这些就是我们店里出售的主打商品了。烤串主要是肉串,猪肉、羊肉、牛肉、鹿肉、野猪肉这些肥瘦相间的肉都适合拿来烤,而相比而言瘦肉较多的禽类肉就做成麻辣串,和其他蔬菜一起下到红油辣锅里。这有点像我们常吃的火锅,却是川蜀风味,偏辣,如果爷不习惯吃辣,我也可以另上一锅鸡汤汤底的锅子来。啊,烤肉串也是分为无辣和微辣两种,如果爷喜欢辣味,还可以多放些辣椒。”

这个年头,京城中刚刚开始普及吃辣,所以能受得了地道川蜀之辣的人,薛虹还没有看到。之所以这么麻烦准备了好多种口味的,就是怕三位大爷受不了,到时候拍桌子骂人,薛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要说满洲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平日里常狩猎,也常烤肉。但那种一下子烤一整只牲口的烤法,太费时不说,烤制得也不均匀,调味更是差劲,哪里有烧烤肉串来得诱人?

在薛虹示范怎么吃之后,三位爷就撸起了串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根本停不下来,说得恐怕就是这三位的吃相了。

什么辣的不辣的,三人是吃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一桌子美味就如风卷残云一般被消灭了,还好薛虹适时地上了第二波,才没让三位爷急眼。

不过,人家到底是阿哥,吃得虽然又快又多,却优雅地紧,这一点倒是令薛虹十分佩服。

第二波大快朵颐结束之后,三位爷也不要烤串了,只一人面前一盏糯香普洱解腻,九阿哥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一会儿烤肉店的经营,心中暗暗赞叹。

薛家……真不愧能世代坐稳皇商的位置,其商业头脑和管理经验都不是普通商家能出其右的。

“八哥……你看……”

九阿哥的意思很明显,惜才。但是八爷却摇了摇头:“只怕我们晚了一步了。”

“此话怎么讲?”

“你们都知道这薛虹是荣国府二房的亲戚,可是你知道他最亲近的是荣国府的哪一位少爷吗?”

十阿哥觉得奇怪,不答反问道:“不应该是他的两姨兄弟贾珠吗?”

八阿哥摇摇头:“不是。他不仅不亲近贾珠,反倒有些厌恶的意思,他呀,可与那贾恩侯的爱子贾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呢。”

九阿哥眯起双眼,眼中的晦暗一闪而过,嘴上也没饶了谁:“老四的人?哼!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老四!他怎么还不去死!”

可不是嘛,宫里头德妃和宜妃闹得不可开交,他好不容易弄出来赚钱的客似云来,又在四爷胤禛的强压之下被迫关停,九爷胤禟若是不恨四爷胤禛,那才叫奇怪吧?

况且,如今八爷失势,三爷和四爷的势力一下子就水涨船高,似乎有压不住的意思了。

十爷虽然性子莽,却不是傻子,只说道:“怪道一直齁穷的老四最近出手如此阔绰,我还道是因为专利法,他收了商户的好处,四处搜罗他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没有,原来是早已经有了赚钱的路子了!啧啧,瞧这阵仗,一个福盈酒楼不够,又弄一个烤肉店,不少赚哪。”

八阿哥苦笑道:“不过都是臆测而已,虽然我们心里也知道那福盈酒楼也好,还是这个烤肉店也好,背后可能都跟老四有关,可咱们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谁叫我们手下没有这么会做生意的人才呢?”

十爷皱眉:“那怎么办?八哥现在急需用钱,这样调转风头的朝臣们才会有转圜的余地,该怎么样才能拉拢薛家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财源滚滚

八爷叹道:“拉拢?你只知道薛家是一介皇商,却知不知道他们家在江湖上有‘义商’之名,素来秉承‘达则兼济天下’的本分,白手起家近百年,为民间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这样的人家岂是轻易拉拢之辈?”

老十眨了眨眼睛:“这……倒是没听说过薛家的什么义名啊,他们家背后有支持什么势力吗?光是金陵四大家族,那都是几辈子之前的显赫了,如今虽算得上望族,却不见得多有钱吧?别说媲美江南甄家了,就连普通的江南商户都不如吧?”

八爷耸了耸肩:“别人家的家财到底有多少,这个谁又能知道呢?薛家世代都是会做人又懂得掩藏锋芒的聪明人,他们为民做事,却不张扬,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九阿哥冷笑道:“最好真的是这样。如果他们薛家是为了博名声四处洒银子又不能为我们所用……呵!”

八阿哥笑了笑:“我现在就像知道,老四到底有什么好处,竟能得到薛家的襄助?”

默,长久之默。

胤禩从来没有想到,折了皇长子斗倒了太子,他接下来要斗的竟是胤禛。在他看来,胤禛才是最假仁假义之人,只是他够聪明,骗过了他们英明神武的皇阿玛,也骗过了朝中大半的朝臣。

薛虹是没在这里,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们:三位爷不用苦恼也不用觉得胤禛有什么了不得的过人之处,我呀,就是提前知道了他最后能坐上龙椅,要不且不伺候他呢。

不管怎么样,八爷今天来了薛虹的烤肉店一趟,也算是有所收获的。至少见到了一个真正年少有为的人。但是对于张明德为什么会去薛家一事,八爷还是耿耿于怀。如今事情过得太久远,他找不到什么关键证据,又因怀疑薛家是四爷的人,八爷便顺理成章的把张明德这笔账记到了胤禛的头上。

其实真相如何?

天地良心,可真不是八阿哥以为的那样。

当日张明德这个神棍在天桥招摇撞骗的时候曾阴差阳错说了一句“贵府将有人口不利”之言,其实张明德想的是,如果这家人信了,他就找几个地痞,打伤他们家个把无关紧要的奴仆,这也算是“人口不利”了。

岂知这话说完,人家非但不信,自己还被薛家的家丁揍了一顿,当时也没人当回事。

不是正巧那时候宝钗病了么?薛王氏就想起这么个人,忙忙的叫人去请他来施符水,骗去百把两银子,宝钗也不见好转,薛王氏知道被骗,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是那时候有人见到张明德往薛家去了一趟,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八阿哥。

综上所述,就有了今天这个锅。

好吧,反正八爷是应该针对四爷,方向是没错的,具体是因为什么调转矛头,就不要那么较真了吧。

而薛虹呢,自己的小店儿今天刚刚开张,就来这么三尊大佛,正在这里战战兢兢地等候吩咐,人家三位好不容易才吃好了,临走的时候十爷还打赏了一个大大的金元宝,还夸赞了几句味道不错。乐得薛虹颠颠的,忙说只要是爷想吃了,一定给妥妥地送到府上。反正关于外卖的想法薛虹早就有了,大不了提前上议程呗。

自然,今儿烤肉店三位阿哥莅临指导的事情是一定要让四爷知道的,而四爷知道之后除了讹了薛虹一顿烤鹿肉串之外也没再说什么,再一次让薛虹从胤禛棕黑色的眼瞳中看到了深藏不露。这是后话。

烤肉店第一天开张,从早上一直忙到定更天,整个烧烤店的伙计都累趴下了。怎么的?人手不够。

不管是切肉的,喂料的,穿串的,烤串的,招呼的,算账的,都不够。薛虹是大大低估了人们对于新鲜美食的强烈推崇,这一天把店里伙计给累的,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的时候,除了账房的伙计和薛虹还在那里算账之外,其他人都累了个动不得。

账房的算盘啪啪响,算了半个时辰,才把今日一天的纯利润算了出来:“二……二……二爷。”

薛虹听得那个郁闷,心说你才二,不过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算出来的利润超出了预料吧。

“算出来了?咱们今儿赚了多少?”

“一……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两七钱银子,还有八十九文铜板。”

“呃……”

这个数字倒是薛虹没有预料到的,今天开业半价,还能赚一百三十多两,若是平日里能有多少?这么算想来,一个月就能赚个几千两,一年算上淡季和旺季,少说也得五六万两雪花银吧?

后面再推出新鲜菜品或者把外卖事业搞上去……艾玛,发财了发财了!

看来他是有必要回家去跟他老爹报个账,然后再确立一个分账的比例了。开玩笑,朝廷都出了专利法,没道理这个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出主意的烤肉店不给自己分红的对不对?

看着大家累得太狠,薛虹当即给每个人发了五十文做奖励,并决定明日从家里调配一些下人来帮手,并再招些负责穿串计件的工人。

第二日,薛家烤肉店的生意依旧红火,而荣国府张令萱的院子里,气氛却有些冷。

张令萱的身子也不是十分好,去年因为老父张英去世,她就一连病了许久,最近为了好生将养,连管家权都暂且交给了王夫人。而今日她去给贾母请安,不期然被问到为何乌林珠进门有些日子了却没见有喜。

不仅如此,贾母还建议给贾琏纳妾,说她身边有个不错的丫头叫鹦哥的,如果贾琏愿意,不日就可领回去。这一说不要紧,张令萱先不自在起来。这是贾母惯用的伎俩,从前贾琏未成家的时候就要在他身边放两个丫头,如今又来这一出,她能指个什么样的丫头来?难道还似贾珠房里死了的那个萝儿那样?得了吧,老婆子的眼光她可信不着。

从贾母处回来,她就闷闷不乐,想着把乌林珠叫到跟前,却迟迟没下这个令。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守孝之礼

要她怎么问呢?

自己也是从年轻媳妇子的时候过来的。当年,她也是成婚一年多才有了长子贾瑚,而在她没进门的时候,贾赦身边就已经莺莺燕燕了,一年多没有怀上,贾母又给了许多,等贾瑚呱呱坠地,贾赦院子里的小老婆都要组成一个排了。

贾赦很喜欢贾瑚,贾瑚小的时候,他成日守着,连小老婆的院子也很少去,孩子大了些,他便时常让孩子骑着自己的脖颈带至街上看热闹。后来是因为贾瑚跟他一个小老婆玩,失脚跌入了水池子里没了,贾赦才一怒之下轰走了满院子的小老婆。

如今他后院里只有齐姨娘、佟姨娘和何姨娘三位。其中齐姨娘是庶子贾琮的亲娘,另两位却也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倒不怎么惹事。

令萱收起渐渐飘远的思绪,那些往事除了会让自己心里一阵一阵发疼,眼眶一阵一阵发酸,竟也没什么别的味道了。

这一年天寒得早,梅花竟在冬月初就打了骨朵。又过了些时日,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摆了酒,贾母等于早饭后过来,在会方媛游玩,先茶后酒,不过皆是宁荣两府,女眷家宴小集。

席间,贾母狠狠夸赞了秦可卿一番,却又抱怨可卿和乌林珠两个都是极好的,只是肚子太令人着急。

话,虽是玩笑话,听在令萱耳里就是一跳。果然,晚间回来的时候,贾母又把张令萱叫到了跟前,说起要给贾琏纳妾的事情。

张令萱想都没想就给回绝了,理由很充分,琏儿要准备科考,有乌林珠一个伺候着就够了,省得像贾珠一样,因小妾惹气生。

令萱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却也是很不客气的,贾母当即就拉下了脸,倒不敢十分呛声,只说乏了,打发令萱回去。

张令萱一进院门,就吩咐人去把乌林珠叫来,自己自顾坐在那里,因贾母刚才的话生气。

“太太……”乌林珠来了,见张令萱脸色不好,一脸叫了几声她都没有反应,这才提高了声音。

张令萱回神,转脸再看着眼前的乌林珠,她是那么怯怯地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当初看着贾母那样。她心中一叹,道:“孩子,你不用那么怕我,我今日来是找你谈心的,又不是训斥你。再说,你有什么好叫我训斥的?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人跟前礼数周到,平日里伺候琏儿又尽心尽力,帮我管理府务更是有功无过。要知道,我对你啊,那可是很满意的。我这……也不是冲你。”

乌林珠笑道:“是太太厚爱,媳妇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令萱点了点头:“嗯,你这个态度很好。只是……我今儿是跟你说一句话,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多心。”

“太太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先说明了,那是老太太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她今儿原问我为何你到现在没传出喜讯来,还说要给琏儿纳妾,我已经回了。你们小两口又不是成婚十年八年了,这又有什么可急的?她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琏儿房里安插眼线呢!

我如今跟你说一声只是怕你将来听到一两声闲言闲语的心里头别扭。好孩子,生儿育女是你和琏儿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你们夫妻和合,别的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才好,知道吗?”

乌林珠听了令萱的话,先是一愣,根本就没有想到贾母竟然如此按捺不住,张令萱肯一口回绝,又让她心里觉得一阵暖暖的,可那之后她又一脸苦笑,只无奈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太太放心,若是为这个,我是半点都不会往心里去的。太太为我着想,已经回了纳妾的事情,我心里十分感激太太,但是有件事,我想我不得不跟太太说了。”

“怎么了?”

张令萱吓了一跳,这孩子想要说什么?难道她不能生养?不能啊,当初合婚的时候没说她是石女这话呀。还是他们夫妻两个又什么别的问题?

乌林珠看了看张令萱,把心一横,道:“太太,我进门这么久了还没有身孕,那不是因为没怀上,而是……我和二爷刻意守着,已经很久没睡在一起了。”

这回换张令萱愣了:“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琏儿不喜欢你?”

乌林珠忙摆手:“不不不,太太您多心了,二爷……二爷待我极好的。只是……这个……”

“好孩子,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你是想急死我吗?”

乌林珠长叹一声,终究还是说出了真相:“哎……二爷这是在守孝呢。他说……外公去世了,荣国府里不成方圆,没有一个人穿素净衣裳不说,年节的大事还都要身有热孝的太太上前理事,虽然太太是出嫁的女儿,不一定非要守孝,但好歹是张家的女儿,荣国府这么做,太不尽人情了。所以太太才会时常病倒不是吗?

二爷看了心里难过,就跟我约定好了,要像亲孙子那样为外公守孝二十七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平日里,二爷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只是凡出门饮宴,决不沾烟酒荤腥,一回了家就换上全套的素色衣裳,我们夫妻二人迈说合房,竟连住都不住在一个屋子里了。

二爷说,外公生前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身后后人更加应该守礼。荣国府素来是没有规矩的,但是礼部尚书的外孙不能不懂规矩。”

乌林珠一席话说完,张令萱已经泪水涟涟:“琏儿……乌林珠……你们……你们是为娘的好孩子啊……”

她张令萱虽然姓张,却是这不成体统的荣国府之长媳,掌管中馈,当家做主。这府里上上下下大事小情都要她管,她管得殚精竭虑,满身沉珂,而生养她的老父去世这么大的事,这府里竟丝毫不曾重视,她痛地宛如钝刀剜心,眼睛里似乎可以流出血泪,却是一个字也不能说。只因为,出嫁从夫,谁让她的姓氏前面还有一个贾字?

如今贾琏夫妇二人如此,至情至性,大大宽慰了她痛苦郁结的心肠,只觉得丧夫之痛也缓和许多。

还好,上天还是对自己不薄的,起码还有琏儿这个好儿子和乌林珠这个明事理的好媳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晴雯暗藏私秘事

这里张令萱丧夫神伤,所以身体总是不好,如今只看着儿子儿媳如此懂事,她心中甚慰,竟是一心一意好好将养身体起来,暂且不提。

只说王夫人见张令萱竟肯主动让出管家大权让自己理事,心中高兴地无以复加,虽说也不过是暂时的,但她却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不能手软,要好好从中捞上一笔。

碰巧前儿遇上了几回做生日,王夫人借口从前没办过,回回都花费地超出预算,弄得不得不卖掉良田以补亏空。表面上,王夫人口念弥陀,说都是自己的错才引至府上中馈亏损,贾母也训斥告诫了一番才算完事,其实王夫人是把府中最好的田地倒腾在了自己的名下,归置到自己陪嫁田庄里去了,连庄子上负责管理的人也换了个遍。

如果说她以前纵容奴仆盗窃以谋财以是不妥,今日倒卖田地,就算是胆大包天了。然,一个掉进钱眼子里的人是不知道害怕的,更遇上这么一个连律法是何物都不知道的蠢妇,不用说,她能做出什么好事?

而自从接手了管家权之后王夫人只一门心思用在了如何敛财之上,对于几个儿女,自然是有所疏忽了。

她的儿女也和她一样,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从前都是贾珠好有事没事生出一点幺蛾子来,如今他落了榜,只每日恹恹的在家待着,反倒安静了许多,这次要说的,却是凤凰蛋宝玉了。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却是从宁国府回来,便拉着袭人,非要同她说些“悄悄话”。

袭人晚间服侍宝玉安歇,要他换下脏了的裘裤,口中嗔道:“你到底梦见什么故事了,怎么连睡着了都这么不小心?亏得是我见到倒没什么,若是……岂不让人笑话?快换下来,我悄悄与你洗干净也就罢了。”

宝玉羞红了脸,一再央告袭人:“好姐姐,这件事情我是不怕告诉你的,只一件,你知道以后,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去啊,好不好?”

见袭人点头,宝玉便叫她附耳过来,把今日在宁国府睡一觉梦见游览仙境,还有警幻仙姑许配可卿给自己等事,一字不差得告诉了袭人,羞得袭人连头也不敢抬。

正在此时,晴雯怒火冲冲地要来找袭人理论,倒不是为了什么大事,乃是袭人拿了她绣篮里头紧要的一捆线去用了,不但没同她说一声,用了好些天竟也不见还的。

本来,一个屋子里当差,谁拿谁的东西用一下都是有的。晴雯这性子,只要袭人说一声,一捆线而已,送给她也无妨,偏她闷不啃声地就拿走用了,又碰巧元春屋里的抱琴那日来说绣枕头套短了那样的线,热心的晴雯想起自己还有,巴巴的把人带来了说要送她,谁知把绣篮子找了个遍竟也没看到,小丫头子就有说“那日我见袭人姐姐拿去用了”。

晴雯原还不信,拿了袭人的绣绷子一看,眼下她绣的那个颜色可不就是那线吗?晴雯是谁?那可是荣国府里数得上的爆炭,一点就炸,平日里小丫头子们最怕的就是她,偏她每一次发火都是有理有据,从来只是对事不对人,虽则被骂之人有些微词,却因她是宝玉房里的人,倒也不敢十分抱怨。

如今晴雯见此,只觉得袭人此举让她在抱琴的面前没了脸,巴巴请人家来,要送人家东西,却不想袭人竟悄悄拿走了。怎么?一样是二爷房里的丫鬟,你倒拿起二奶奶的款儿来了,是你的不是你的,你都能随便拿了是吗?

当日晴雯就要发作,只被抱琴等人劝住了,众人皆说只是一捆绣线而已,许是袭人拿去用了忘记说而已,若为绣线闹将起来,传出去好没意思等等。

虽是如此,这几日晴雯也没少刺袭人,袭人倒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生气了,只没睬她。今儿个去宁府,袭人当着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儿,侍宝玉格外殷勤起来,比素日在院子时更加小心谨慎,连茜雪和绮霰看出来了,略有抱怨。晴雯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质问她的机会?

哼,荣国府的人都说她晴雯脾气大、喜欢吵架,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这个性子,有话不说出来,憋死事大!

知道袭人在宝玉的卧房服侍他更衣睡觉,晴雯在袭人进去之后就守在了门口,气冲冲地等着,想等她一出来就把她拉到一边大吵一架。谁知道,晴雯在门口等得气都消了,竟不见袭人出来。

不对啊,方才明明见她进去的,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

晴雯带着疑惑,蹑手蹑脚地进了卧室,却听见床帐里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纱罗帐幔颤,拔步木床响,晴雯瞪大双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口,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退出卧房之后,晴雯慌不择路,只跑到了一个无人的墙角,这才放开捂住口的双手,却摸到脸上一阵冰凉,原来是被风吹过的泪,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袭人?!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宝玉才多大?你……你好恶毒的心肠啊!

晴雯不敢哭出声,但是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寒风朔朔,她衣裳单薄,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浑身滚烫,才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了房。

同她一个房间的茜雪见她回来,吓了一跳:“我的姑奶奶,你就穿着这一身出去的?倒是去哪里了?浑身都冻透了!快上我的被窝里来,里头有汤婆子,我都焐热了。哦,对了,我去找惊寒丹,你先吃下一丸,若是放着不管,腊月天里得的伤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茜雪一行说,一行把失了魂的晴雯按在床上躺着。一身的寒凉被温暖的被子包裹,晴雯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听见茜雪要去拿药,忙扎挣着起来唤道:“你别去了,我没事的,二爷想是已经睡下了,你这么慌脚猫似的看惊醒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善没善报

谁知茜雪已经去取药了。晴雯有心起来去拦着,奈何刚要起身,就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复又躺了下去。

晴雯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袭人因是有一次与宝玉云雨,事发突然,只服侍宝玉餮足之后,她就匆匆去梳洗了,换上寝衣准备睡觉。彼时茜雪来的时候,宝玉睡得沉沉的,袭人睡在外室值夜的暖阁上,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袭人本就没睡沉,听见茜雪的声音,忙披着衣服出来问道:“什么事儿?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袭人姐姐,我是来拿惊寒丹的,晴雯姐姐病了。”

袭人听了转身去找药,递给茜雪时问道:“怎么就能病了?今日在宁府不还好好的吗?严不严重?”

茜雪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回来的时候身上只穿着夹袄,我一抓她的手,人都已经冻透了,好像还哭过,失魂落魄的样子,许是家里又有什么事了也未可知。哎,算了,我也懒得问了,她是个要脸的,省得反倒来呛声,我只不想让她就此病死。”

晴雯的家里,说的不就是那个吴贵么?

当年,晴雯因为一手的好针线,得了贾母青眼。贾母因问她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晴雯因年幼进府,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一表哥专能庖宰,沦落在外,就求赖家的将他收买进来。谁知他一朝身安泰,就忘却了流落的苦处,成了级不成器的破烂酒头厨子,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多浑虫”。

这多浑虫成日家吃酒、赌钱。晴雯不知道为他还了多少笔赌债,也不知道求爷爷告奶奶帮他平了多少混账事情。

偏这多浑虫不止自己一人不省心,娶了个媳妇回来更是叫人恶心。只因这多浑虫的媳妇多姑娘为人伶俐,又兼有几分姿色,看著贵儿无能,便每日打扮得十分妖娆,两只眼儿水汪汪的,招惹得赖大家人如蝇逐臭,渐渐地做出些风流勾当来。

这一类的风流韵事往往都是瞒上不瞒下的,多姑娘的艳名已经在荣宁两府下人中传了个遍,不知多少人与她有过首尾,那些人家里也是有老婆的,又有多少人背地里骂这个dang妇?

只这多姑娘似乎就是个没有耳朵的人,听见了就当做没听见,甚至别人骂得越难听,她做起那些勾当还越起劲,整日不知道收敛,还变本加厉起来。

所以,时日一久,更多的人就把这愤怒和膈应,转嫁到了晴雯的头上。这也不能说人家不讲理,谁让这两口子是你晴雯的亲戚了?当初若不是你多事,非要把这两口子弄来府里当差,至于有这些故事吗?

所以,晴雯也是明里暗里受了不知道多少的窝心骂。

晴雯就算再泼辣也好,她也不过就是这荣国府里的一介小婢,哪里有什么能耐让那些人闭嘴?只好让人家这样骂着了。后来宝玉知道了这件事情,时常拿钱去堵一些人的嘴,这才让晴雯觉得稍微好过了一点。

一向眼高于顶的晴雯,也是有这烦心之事的,袭人她们也曾见过晴雯偷偷哭过,也劝慰了几回,但都被晴雯刺回来了,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后来每每再遇见她有什么伤心的事,即便是有十二分的同情,却也没有人敢上前了。只有宝玉,虽不曾劝,却总是默默地关心着她。

袭人听见茜雪这样说,也是一叹:“她呀,什么时候能改改那个脾气?那个人是不是她真正的表兄还不好说,先不先就把人领进了府。如今弄得这般……她自己面上又不好意思起来,连安慰都不许人安慰,这像什么?要依着我,早早撵那两口子出去是正经,何苦来为这样的伤心,白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茜雪笑道:“我只你也是为了她好,只是这话,你敢在她跟前原原本本说一遍,我就服你!”

袭人摇头:“我可不去惹那个气去,你快把药给她拿去吧。我这里值夜走不开,你一会儿再弄一碗姜汤给她驱驱寒吧。”

茜雪点头去了,袭人就又躺了回去,自没什么好说的。

这里茜雪回来,见晴雯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神却是有些发涩了,一进门就听见晴雯问道:“你可吵醒了宝玉?”

茜雪笑:“你都冻的这么样了,还惦记着宝玉呢?依我看,再没有你这样恪尽职守的丫鬟了!放心吧,宝玉早就睡着了,是袭人姐姐帮我找的药。”

晴雯听了,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一头睡倒。茜雪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她吃下一丸惊寒丹:“你瞧你,身子都滚烫了。我现在去给你熬一碗浓浓的姜汤,回来给你好生捂汗,明儿同宝玉说一声,好好歇一天罢。”

晴雯谢了茜雪几回,茜雪自去了小厨房。这里,晴雯躺在床榻上,依旧没有睡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政的生日近了,难得自家夫君生日的时候是自己管家,王夫人打算给贾政大办一场,因听说薛家酒铺子里的酒比旁人家不同,特别醇和,王夫人特要了好几大缸子窖藏起来。

这一日,薛王氏便带着宝钗来送酒来。

下人们把酒烫上了一壶,王夫人亲尝了尝,纳罕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倒也喝过许多酒,这么这个酒就能这样醇香?似乎还有淡淡的花香。哪里来的酿酒师傅,手艺竟这么好?”

薛王氏笑了笑:“哪里来的什么酿酒师傅,原是我们铺子里的几个老师傅随意弄出来的酒品,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恰巧酿酒的时候虹儿打算做干花的那些花瓣撒了些进去,竟成了一种奇香的酒,这酒名就叫做醉红。”

“醉红酒?嗯,倒是不错。怪道喝过的都说好呢。”

王夫人和薛王氏正在这里闲话,周瑞家的忽然进来,躬身一礼道:“给太太和姨太太请安。”

“什么事儿?”

“回太太的话,不知太太可曾记得刘姥姥?就是从前与咱们家联过宗的王成的亲家,从前太太也是常见的。今日她大老远的来拜见,我特来请示太太,见还是不见?”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王夫人和薛王氏对视一眼,薛王氏笑道:“这个人我可是还记得的。当年我们做姑娘的时候,他们家没少走动,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倒许多时没听见过这一家人的消息了。”

其实周瑞家的一说,两位太太就已经知道刘姥姥八成是来打秋风的,他们家的祖父从前与王老太爷在一处做官,是偶然联了宗的,虽说是亲戚,但到底不是有血缘的,渐渐也就疏远起来。

王夫人如今管着家,别说是刘姥姥还是曾经跟她王家联过宗的亲戚,就算是乞丐流浪汉来要银子,她也是会给的,不趁这个时候博贤名,还等何时?

“想来这刘姥姥已经有年纪了吧?还是她一个人来的,还是一家子都来了?可曾留饭?”

周瑞家的忙道:“刘姥姥只带着外孙板儿一块来的,没有别人。刚才也已经传过一桌客饭了。”

王夫人点头:“既如此,就赶紧叫她进来吧。左右眼下无事,若是等一下回事的人多了,我倒不得空见她了。”

周瑞家的点头出去了,不多时,带回来一个村姥姥,她身上的衣服有一两处补丁,衣裳也失了原本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是浆洗了许多回后掉色的。刘姥姥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黝黑的脸蛋,解释的身板,一看就是乡野地头锻炼出来的。只是这公府侯门规矩大,小孩子被唬住了,只一个劲儿往刘姥姥身后藏。

刘姥姥方才已经听周瑞家的说过,如今要见的不只有当年王家的二小姐,连三小姐也在这里,她心下就更有把握起来了。

若说这二小姐响快会做人,不拿大,这位三小姐当年虽然年纪尚幼,却是更加的通情达理,比二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三小姐从前就经常给她们家闺女塞一些女孩子爱的首饰什么的,是个心热的人。

如今刘姥姥抬头一看,可不是当年的二小姐和三小姐么?虽过去了这么些年,但是岁月仿佛并没有在二人脸上多做驻足的样子,两个人除了平添了几分为人妻母的稳重温和,别的倒和从前差不了许多。

到底是富贵人家,不与她们庄稼人相同。

刘姥姥看呆了,周瑞家的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方拽着板儿要跪下行礼,被王夫人叫住了:“快搀起来!不要拜了。刘姥姥坐着说话。”

彩云拉着刘姥姥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王夫人因笑道:“姥姥这几年可还好?怎么好多时也不来看我?”

刘姥姥苦笑道:“自从五年前,我那亲家一病死了,家里竟没有个顶门立户的人,逐渐家道艰难了起来。我们原也想常来,可实在走不起,便是来了,叫这里的管家爷们们看着,也不像,没得给姑太太丢人。”

说到这,王夫人抿嘴笑了笑,薛王氏却道:“这个刘姥姥可真是多心,朝廷还有两门子穷亲戚呢,谁敢笑话这府里的太太去?”

王夫人也道:“家里人都还好吗?这孩子是你是外孙吧?”

刘姥姥道:“是是,我女儿生下了个女儿名唤青儿,这是二胎生的小子,叫板儿。板儿,来,给姑太太请安。”

板儿到底是农村的孩子,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不敢探出头来说话,一旁宝钗抓了一把五香炒花生并两块糕点,走过去亲放在板儿手里,笑道:“既这么说,你也该叫我一声姑姑。这是姑姑给你的,你吃吧。”

板儿到底是个孩子,一大早就起来了,跟着自己的姥姥走了好远才到荣国府,连早饭都没吃,刚才虽然吃了一桌客饭,却也没敢吃饱,这会子见了糕点,自然欢喜不已。见宝钗对自己又温柔和气,便顺着刘姥姥的话,说了一声:“谢姑姑赏赐。”

其实宝钗原是见他可怜见的,只管那些东西给他吃,并不承望他说什么,谁知这一直没开口的孩子竟管自己叫姑姑,宝钗乐极,拍手道:“这可真好!我还一直等着凤姐姐的孩子管我叫姨娘呢,谁知今日我倒先做了姑姑。”

宝钗心里想着要那些什么给这孩子做表礼,可是今日出门并没有带什么适合赏人的东西,随身带着的又都是女儿家的饰物,一时竟挑不出合适的,只好罢了。

王夫人笑道:“姥姥大老远的来了,可是有什么说的?”

刘姥姥局促不安了半晌,却还是说了:“论理,这么多时不走动了,却是不好意思张口,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少不得就说了。只因,这孩子的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起来,我们娘儿五个在家里越想越没有盼头,这才大老远的奔这来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从前我们也曾和哥哥说起过你们家来,只不知道你们如今搬到了哪里去,竟都断了音讯了,故不知道这些事情,若是知道了,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薛王氏也道:“就是这话。倒是你们,若肯早来,亲戚们的情分帮衬你们一二,早早地复了元气,日子岂不好过?”

刘姥姥脸都红了,只说道:“二位姑太太都是仁善之人,只是我……这怪臊的,可怎么好?”

王夫人道:“没有什么可害臊的,我如今先拿五十两银子给你,回去好过年,赶明儿常来看看我,比什么都强。”

说着,王夫人便叫人去取了五十两银子并一吊钱来,刘姥姥千恩万谢地接了,又说不敢再叨扰,这就要出城去。

谁知宝钗竟不依了:“不行不行,刘姥姥你可不能现在就回去。这孩子好歹也叫我一声姑姑,我都没有给他像样的表礼就要走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薛王氏笑道:“你这孩子,刘姥姥急着回家,只怕家中还有事呢。”

“那不也不行啊,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大的孩子叫我姑姑呢。珠大哥哥的莞儿和兰儿都还不会叫,怎么也得让我尽了这个心才行。”

众人拗不过她,只好请刘姥姥再去薛府盘桓一日,并遣人往家中告诉一声,这才罢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薛府施恩村姥姥

薛王氏下午回来的时候就把刘姥姥祖孙带回来了,薛虹倒是吃了一惊,原著中这个懂得知恩图报的村姥姥,竟然就这样被宝钗给带了回来。

晚上吃毕了晚饭,宝钗便寻了合适的东西出来做表礼,薛王氏又把刘姥姥叫了来。

“都是我这个丫头闹出来的,白耽误了姥姥的事情。今儿个天晚了,姥姥先在我们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儿一早我便叫人套了车,送你们祖孙回家。沿路要买些什么,有车也方便。”

“哎哟哟,姑太太这是怎么话说的,我……我这就已经够打扰的了,明儿我自己走就行,再不敢麻烦姑太太的。”

薛虹也笑道:“好姥姥,你就听我母亲的吧。有句话叫做却之不恭,这是我母亲的好意思,您老可万万不可拂了她的意啊。”

说着,宝钗拿出了两个绒布的绣花袋子,里面各装了两个银馃子,笑道:“这是我准备的两份表礼,一份儿给板儿,一份儿给他姐姐青儿。赶明儿姥姥不忙了时,只管坐车带着青儿来我这里玩。”

薛王氏也抓了一把银瓜子给刘姥姥,另让人又拿了五十两银子:“我姐姐给的,那是她的,这里有我的一份,倒也不多,权当是个心意吧,姥姥回去且问狗儿媳妇的好。”

刘姥姥这手里沉甸甸的,心说刚在荣国府领了五十两银子一吊钱,这薛府可更大方了,光银锭子、银馃子、银瓜子就有近百两,连那个装银馃子的绒布都是值钱的。我滴个乖乖,这一趟可没白走。

薛虹见刘姥姥呆住了,便笑道:“姥姥,请问你,板儿如今多大了?可曾上学不曾?”

刘姥姥听见问她,才回过神来,答道:“不怕小少爷笑话,我们村庄的人,都是以农事为生,勉强糊口罢了,谁家的小子不是才会跑就下地里帮忙干活的?哪里有那个闲钱去念书去?这孩子如今也五岁了,别看他年纪小,可有膀子力气,平日里没少帮着家里干活呢。”

薛虹听了便笑道:“既如此,我这个做叔叔的也给侄儿一份表礼,姥姥看行不行?”

弥陀佛呀,这都给了多少了,还给?

刘姥姥忙道:“这……小少爷可折煞我了。今儿……那个……今儿已经得了两位姑太太还有小姑奶奶许多银子了,够我们家花好多年的了,实在不能再要了,再要……再要可就真要臊死人了。”

刘姥姥说的是大实话,打秋风打成她这样还分上下半场的,还真是不多见。而薛虹却是笑着摇摇头:“我自然知道今日姥姥已经得了不少的银子,我这个表礼却不是银子。我父亲有个很好的朋友,他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如今却在咱们京郊的一处庄子上办起了私塾,我这里修书一封叫你带回去,让板儿免费去读书,姥姥说好不好?”

“这……”

弥陀佛啊,刘姥姥虽是个庄稼人,却也听过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话,他们这样的人家生计艰难,可谁不想让自己家的儿孙去念书识字,长点学问?要知道村里头给人代笔写家书的大字先生,不用种地都能赚好些铜板呢。

刘姥姥自然是千恩万谢,薛虹还说道:“姥姥先别忙谢,我还有件事情要托姥姥去办呢。”

“哎哟,我的小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别说一个帮字,您看得上我们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薛虹点点头:“我这里最近在做一种叫做温室的房子,不为住人,只为种瓜种菜,我想着推广到附近的几个田庄上去,你回去问问你的女婿,他若是对这件事情有兴趣,叫他尽管来找我,我这里缺人,大大的缺人,而且是缺懂得种地又可靠的人。”

刘姥姥听了半晌,什么温室她是听不明白的,只隐约听起来像是薛虹在为狗儿找正经的事由做,这可又是一桩好事啊。

她家的女婿狗儿,虽说如今是个农夫,可人家从小可也大小算得上个少爷了,于经济上,或机变言谈上倒是把好手,偏是种田不怎么地道。若是能在薛家手底下找个什么事由干,总比种地强远了。

刘姥姥只不住点头:“哎,我知道了。明儿回了家我就叫他奔您这里来,凡有什么话,只要小少爷吩咐就是了。”

这里刘姥姥祖孙两个又陪薛王氏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人打发他们去客房休息去了。第二日天刚明,薛虹派了两个熟悉京城地形的小厮,套了大车,陪刘姥姥在街上买了许多应用之物,又把人妥当地送回了家,方才回来复命。

要问薛虹为何对一个村姥姥如此厚待,其实他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许是因为这村姥姥比许多诗礼簪缨之族都活得像个人吧。

不上两日的工夫,王狗儿来到薛府,薛虹见了他。

起先,薛虹并不十分待见这个王狗儿,只因他曾经与周瑞干过霸占人家农田的实情,的确算不上什么良善之人。但相谈一场,薛虹倒是意外发现这个王狗儿是个有主意的,且见过些市面,有一定的能力。

还有就是从前与周瑞的那件事情薛虹还未问,他也自己主动交代了,并不藏私。还对自己曾经的勾当十分后悔,又对薛贾两家如今的帮扶感佩在心。

薛虹笑笑,心说这小子要不就是当年实在没钱了才与周瑞同流合污做下错事,要不就是个唱作俱佳的演员。当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薛虹有原著作为借鉴,认为这个王狗儿并没有十恶不赦,倒也就决定用他了。

“我先带你去我那个田庄上看看温室,具体的也等看见了东西再给你解说方能说得明白。至于从前的事情……你既知道是不该为的,以后就不要再做了。我们薛家做事从来不欺压百姓,就连我,出门的时候若是仗势欺人,叫我父亲知道了回来都是要挨好一顿打的。横竖你日后跟着我做事,好了坏了都有人来告诉我,只要你不再犯,没人与你为难,你若还是前事不改,那到时候我可不愿再用你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元春出嫁

狗儿听了,忙跪下:“是,全凭二爷吩咐。”

这里薛虹自带了狗儿去庄子上,而薛王氏又忙碌了起来,她要准备给元春添妆的东西。

本来元春入四爷府的时候在明年春,岂知四爷如今已经获封为和硕雍亲王,府邸也翻修一新,正式更名为雍王府。而王府里按制新进了许多伺候的下人,元春更是应这个景儿,以侍妾的身份正式入雍王府伺候。

满人的侍妾,皆有一个称号,叫做格格。这个格格是对所有没有正式入族谱的女子的统称。良妾也叫格格、贱妾也叫格格、媵妾和通房也叫格格。而元春好歹有荣国府为背景,虽是汉人,出身也不低了,算是良妾。只可惜,这一声格格叫出来,只怕在雍王府里,别人拿她和通房丫头一样看待也是不足为奇的。

王府纳妾,从程序上来看简单多了,比起娶嫡福晋时要一项一项完成那冗长繁琐的礼仪,不知道要省事多少。但是婚礼还是要举行的。

满人只有在娶正妻的时候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纳妾一般都是在白天。进门为妾的女子新郎不必亲自去接,只需从家中带着嫁妆一路做软轿来到夫家,再由夫家的人从角门把新娘的轿子和嫁妆抬进去就算礼成了。

因是嫁给皇子,规矩礼仪皆有宫里来的嬷嬷教授,又有雍王府上服侍过胤禛的旧仆来告知胤禛的脾气喜好,省得新格格过府什么都不知道,容易犯了忌讳。

王夫人自仔仔细细地给元春打点妆奁嫁妆等物。

因元春是嫡女,又是荣国府这一辈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家,贾母十分怜惜,给了元春许多陪嫁,又拉着元春哭了几回,似乎很是舍不得。

荣宁两府凡元春之长辈,都有添妆之礼,连贾敏都送了许多小巧的金饰。倒不为戴,只为了将来进王府赏人方便。

而这里面,尤其以薛王氏的东西最为贵重。

薛王氏素来出手大方,又一向疼爱知冷知热的元春,如今见她到底落了个为人妾室的归宿,心中虽然怨她父母心太狠,却少不得忍着,只拿了许多值钱的东西来给她添妆,竟是比王夫人准备的东西还要多,还要精致。单是那些金玉珠宝就装了满满两大车,还有五万两金票、十万两银票,这么些东西,别说添妆了,就是嫁女儿也尽够了。

王夫人感恩不已,连元春都觉得受之有愧:“姨妈,这些东西也实在太多了些。我这是嫁给王爷去,又不是嫁给乞丐,哪里需要这么多银两?”

“傻孩子,姨妈给你的你就拿着。你虽是公府侯门的嫡小姐,可到底是汉女,王爷府哪里是好站的地方?这些银钱你都带走,连给你的那些装饰和摆件虽然都是小小巧巧的,却都是实心的,分量不轻。入了府之后你也只能带一个丫头,没有写钱财收买人心,那起下人谁会帮你做事?白委屈了你。”

元春听了心中好一阵心酸,竟不知说什么好。王夫人眼圈也红了:“我的儿,长大了,要嫁人了,可叫为娘的如何舍得……”

元春只得跪下,哀哀戚戚道:“女儿不孝,嫁了人之后恐难常回府,今后女儿不能随侍左右,还请母亲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叫女儿悬心。”

王夫人一把拉起元春,搂在怀里:“傻丫头,你何曾见到娘在自己的家里过得不好的,娘只心疼你啊……”

薛王氏见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且退出了里间,任宝钗扶着出来,不免还是伤心不已。宝钗见状,皱眉道:“母亲,以后可不能让我嫁给皇室子弟,这哪里是嫁人,分明是一去不回啊。”

薛王氏拍了拍宝钗的手背,道:“娘知道,以后你的婚事,必不会似你元春姐姐这般。无论如何,娘也不会让为人妾室去受那份苦。”

宝钗默默点了点头,只愣愣地看着元春的房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到了元春大喜这一日,雍王府的嬷嬷一早就来给元春梳妆,给她梳起了满洲贵妇流行的大拉翅。以两根赤金如意扁簪牢牢固定在头上,上面点缀着一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朵粉红绒纱压簪花,点翠蝶恋花纹样装饰一两点,头戴赤金孔雀开屏顶钿,耳上一对金累丝葫芦式耳坠,项上一个金嵌宝石富贵花卉纹样璎珞圈,腕上一对嵌珠珊瑚喜字手镯。

换上一身朱红缎地白狐狸皮里团花鹤纹吉服,罩着藏青缎地盘金绣四合如意式云肩,下着同色丝绸地打子盘金绣富贵平安纹侧褶裙,脚穿缎地平针绣石榴花纹马蹄鞋。

穿着停当后,喜乐奏响,贾府众婆子丫鬟在王夫人的带领下,打开元春的陪嫁箱子,开始晒嫁妆。

因为元春不是嫁作正妻,又是嫁入王府为皇子之妾,汉人婚仪中许多的嫁妆都不宜有,比如说大件的家具、陪嫁的店铺、乃至过大的摆件和过多的文玩古籍都是不合时宜的。

但是没有大家伙,并不代表元春的这份嫁妆就很简薄。总共十二个大箱子,十二个小箱子,大多都是放也放不坏的金疙瘩银疙瘩,宝石、玉器,再有就是些各色绸缎纱罗,四季的衣服鞋袜。虽然称不上十里红妆,但这也是京中贵女出嫁之仪中很少见的贵重嫁妆了。

元春在宾客们的称颂艳羡下完成了妆容,盖上了红盖头。礼乐炮声一响,她就要在喜娘的搀扶下上轿子了。

满人婚娶没有哭嫁一说,所以盖头下的元春不仅不能落下一滴眼泪,还要尽量保持愉悦的笑容。礼乐声声,一声响过一声,每一声都似重重砸在元春心上,好冲淡那满腔浓得化不开的酸楚。

好不容易来到了雍王府,元春在角门下轿,跨过了一个系着红绸的马鞍,只听见有人高声喊着:“吉时已到,迎新娘~”

元春在抱琴的搀扶下,又跨过了一道门槛,就有人过来说吉祥话:“恭喜新格格,贺喜新格格,奴婢这就领格格入正堂。”

第二百四十八章 初入雍王府

雍王府派来的教礼嬷嬷曾经说过,在成婚的当日能够来接她进门的,只怕就是将来要伺候她的嬷嬷了。元春戴着盖头,没有看到她的长相,听声音只觉得是个十分干练的妇人。

元春笑道:“有劳嬷嬷。”

此时抱琴随手拿出一个绣着喜字的玄色金丝绒袋递给这位嬷嬷,嬷嬷入手沉甸甸的,脸上笑容更胜,服侍元春也更加殷勤小心,只听她说道:“谢格格赏赐,您慢着点儿,这儿有门槛。”

不多时,元春走到了一个门槛很高的屋宇,刚才那位嬷嬷便扬声道:“新格格到~!”

那嬷嬷喊完之后又搀着元春进了厅门,只见一只略带薄茧的手伸了过来,一下揭开了她脑袋上的盖头。今日阳光很好,突然刺痛了元春的眼睛,她却不敢抬头,依旧安静地低头站着。

“请新格格奉茶。”

元春的手里多了一盏茶,她便恭恭敬敬地往上首的位置挪了几步,跪在一双黑缎喜字纹的朝靴前,将茶盏高举过顶:“臣妾贾氏,恭请夫君用茶。”

没一会儿,元春手中一空,便听见略低沉的一句男声:“嗯,你起来吧。”

元春面色微红,口中应是,站起来又福了一福。此时她手中又多了另一盏茶,元春便又跪在一旁一位盛装的满族贵妇面前:“臣妾贾氏,恭请福晋用茶。”

这位福晋乃是胤禛的发妻乌拉那拉氏,她最是个心地纯良的人,因此相由心生,如今已经二十有九了,还是一如当初年轻的模样,只是平添了几分成熟韵味。

她接过茶,笑道:“妹妹免礼。”

元春亦是恭敬地站了起来,而后又福了一福。

论理,此时她这个妾室是要听福晋训话的,岂知乌拉那拉氏却道:“贾妹妹,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元春小心地走了过去,乌拉那拉氏笑到:“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十分投缘,如今你既入了雍王府,以后我们便是姐妹,只要你尽心服侍王爷,与众姐妹和睦相处就好,切不可争宠生事,明白吗?”

“是,臣妾谨记福晋教诲。”

乌拉那拉氏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为你准备了一件贺礼,听闻你素日最喜玉器,也不知你可喜不喜欢我的礼物。”

正说着,旁边的一个侍女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碧玺白玉多珠十八子手串。白玉和珍珠的洁白圆润,配上碧玺的粉嫩,看起来便是一派朝气蓬勃的样子,元春双手接过,忙着要跪下谢恩,便被乌拉那拉氏一把扶起:“别拜了,去见见其他姐妹吧。”

饶是如此说,元春还是坚持福了身子,好生道谢,才走到左下首的一位贵妇跟前。

前儿她已经听说了,雍王府如今除了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之外,还有一位侧福晋,三位格格。

侧福晋李氏,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原本是知府之女,是跟在胤禛身边最久的女子之一。当年入府的时候也是格格,只因她一连生了三胎都是儿子,所以德妃娘娘为奖励其功擢升为侧福晋。

元春来到她面前,福身道:“臣妾给侧福晋请安。”

李氏笑道:“起来吧,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不用客气。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却是一对飞凤金钗,你看喜不喜欢?”

元春笑着接下道谢,便又到了右边上首贵妇的位置。

这儿坐的是宋格格。她与李氏是同一时间入府的,年纪也与李氏相仿,只是肚子不争气,只生下了一位庶长女便再无动静,所以如今也是位格格。

她与元春同级,站起身与元春相互福了福,拿出了一对翠镶碧玺花卉纹扁方送给她,元春一样也道了谢。

剩下的两位一个是耿格格,一个是钮祜禄格格,入府也已经五六年了,一个二十一岁,一个十八岁。这两个倒是感情很好的样子,一起来同元春见礼,耿格格送了翠玉戒箍一对,钮祜禄格格送了白玉耳环一对。

乌拉那拉氏见众人互赠礼物已毕,便笑道:“好了,今日是贾妹妹的大喜之日,还是快些送她去喜房吧,今后时日还多,有的是时间叙旧。王爷也该去会会宾客了。”

元春便被那嬷嬷搀扶去了喜房,她微微回头看了看,胤禛口中说着“很是”并揽着乌拉那拉氏的肩头一起往前厅去了。

元春在喜房里不知坐了多久,她只觉得胃部都已经饿得抽痛,方听见房门响,胤禛回来了。

他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寒气,坐在元春身旁,看了看她的娇容,又看了看桌上尚未动过的酒菜,笑道:“怎么不吃些东西?等了这么久,不饿吗?”

元春算得上是个才女了,平日里也有几分口齿,此时节竟紧张地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猛然摇了摇头,谁知动作太大,竟有些头晕。

哎~还不都是因为饿得太久。

胤禛失笑,吩咐了一声换温热的酒菜来。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佳肴复又端了上来。胤禛兀自坐下,见元春不敢坐,只站在一旁,他笑着一把拉过她安置在一旁的绣墩上:“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若要立规矩也等到明天吧。来,尝尝雍王府厨子的手艺。”

胤禛如此说着,便夹了一筷子云腿片放在元春的碗里。元春掩住伤感,抬头冲胤禛微微一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就赶紧低下头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如果不是胤禛时不时为自己布着菜,还有鼻翼间若有似无的酒气,元春会以为她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吃夜宵。

见元春吃得差不多了,胤禛笑道:“可曾吃饱了?”

元春点了点头,放下了筷子,却觉得下巴处一片温热,然后视线就被迫上移,直直对上了胤禛的脸。

胤禛笑道:“你就这么害羞,怎么连夫君的脸也不好好看看?是不是怕夫君是个麻子脸吓着你?”

第二百四十九章 石榴石

元春只觉得一颗心就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刚刚吃完热乎的饭食,手脚似乎又一下子变得冰凉起来。

而胤禛的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宠溺和笑意,云春就像是被顺了毛的兔子一般,乖顺地看着他的脸。

胤禛长得并没有元春想象中那样英俊地叫人见之不忘,却是拥有成熟男人该有的魅力,云春只觉得越看越安心,不觉红涨了脸面,再次低下头去。

胤禛也不逗她,只笑着让人进来服侍二人宽衣。元春只着一件粉色如意纹小衣,站在床榻边不知所措。

胤禛掀开被子,先钻了进去,又一把把羞煞了的小人儿捞进了被窝:“虽说这屋子里有地龙,且点了炭火,再怎么也是冬天了,你就那样站着,岂不是要冻坏了?”

元春已经无法了,只好窝在胤禛的怀里度过了嫁入雍王府的第一天。

而第二日一早,胤禛是要上朝的,元春便起了个大早先伺候胤禛穿衣洗漱,然后又匆匆赶来嫡福晋的院子请安。

她果然是第一个到的,冬日里的风冰冷刺骨,虽然元春也穿得不少,但一路走过来已经有些寒意了。好在嫡福晋也不是懒人,她虽尚未收拾妥当,丫鬟们却远远看见元春过来,把她迎到了屋子里稍候片刻。

乌拉那拉氏梳洗毕,受了元春的晨间礼,笑道:“贾妹妹你也太老实点了,昨儿才新婚,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好在我没有赖床,不然还正要让你看笑话了。”

说话间,其他人也都陆续来了,见元春已经站在这里,都不禁打趣一番,元春听出她们话中的打趣,只笑道:“原先在娘家的时候,我的起居皆跟着老太太,老人家觉少,每日醒得也早,我也常年习惯早起,这么一时半刻的倒是改不过来了。再说,原是我入府最晚,年纪最轻,给姐姐们请安问好是应当应分的。便是福晋姐姐再晚些起床,我左不过多等片刻罢了。”

见众人都到齐了,元春又道:“昨日我初初入府,就接到了众位姐姐的礼物,心中十分感恩。其实,入府前我也为各位姐姐们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今日就当做是回礼也未为不可,希望姐姐们能喜欢。”

说着,抱琴便捧上来一个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五条宝石流苏压襟,侧福晋李氏只看了一眼,便笑道:“这贾妹妹的礼物倒是与昨儿福晋送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压襟是单挂在旗袍钮扣上作装饰用的,那十八子手串除了拿在手里把玩,亦可坠在旗袍上,可不是异曲同工吗?

元春也笑道:“是呢,我原以为不拘送个什么别的,姐姐们有的,自然都是比我好的,没得拿出来打嘴。况且我又不了解各位姐姐们的喜好,竟送一个不会出大错的东西也就罢了。谁知我竟不知道自己胡乱起的主意竟重了福晋的心思了。”

乌拉那拉氏也道:“这有什么的,况我们两个想起的东西虽有一样的用途,偏偏是两个东西呢。我瞧你托盘里的压襟好生别致,倒是用什么宝石做的?”

元春拿起要送给乌拉那拉氏的那一枚压襟笑道:“这是一个嵌蓝宝赤金石榴石压襟,别的倒都是常见的材料,只是这石榴石却不常见。虽不常见,但外国人却常用它来做首饰,听说用这石榴石做出来的首饰,可以活血养颜,还有再生的功能,对女子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宝石,故此,它还有‘女子石’、‘美人石’等别号呢。”

乌拉那拉氏好奇地拿起那压襟,把细小的石榴石串成的宝石流苏对着阳光看去,只见紫红色的小石头泛着莹莹紫色水光,润滑通透,煞是好看,再加上元春方才的一番解说,她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些小石头。

“嗯,不错,真是好看,贾妹妹有心了。”

见福晋这样爱不释手地看着,其余几人也围了过来,元春拿起一个碧玉珍珠石榴石压襟给侧福晋李氏,李氏素来喜欢绿色,笑呵呵地接了过来。

宋格格常年礼佛,元春送她的是一个玉色莲花砗磲石榴石压襟,宋格格接过来的时候连声念佛,也道了一句有心了。

而元春对于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的情报了解太少,只捡那新鲜颜色的宝石做了一串粉碧玺珍珠石榴石压襟和一串红玛瑙珍珠石榴石压襟送给了这两位。

见这二人也是满心欢喜的收下了,元春这才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好在皆大欢喜了。

元春这里只顾着暗暗庆幸,却还不知道,她今日送出的这些,在宝钗的建议下,用了薛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来的石榴石做出的首饰,日后竟成了京城贵女竞相争抢的热卖单品。

倒不为别的,只因为那石榴石特殊的“养颜功效”。

及至晚膳的时候,胤禛与福晋同坐,李氏坐在下首,宋格格为胤禛布菜,耿格格为福晋布菜,钮祜禄格格则侍奉汤茶,只元春站在一旁,一样一样看着、学着。

既然饭毕,胤禛同福晋说了一会儿话,又去了元春的房里。他随口问了一句石榴石的事,元春笑说都是薛府两个弟妹推荐给自己的。

胤禛笑了笑,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盘桓,只是对元春说道:“我知道你是念过书的,在家里也是琴棋书画一样都没有落下,这些东西你可还愿意学吗?若有兴趣,我可以再给你延请名师来学习几年。”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胤禛刮了元春的鼻梁一下:“意思是你年纪太小了些,我并不打算让你这么早就怀上孩子,生孩子很凶险的,你不怕吗?平日里侍奉完福晋之后你也可以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难道不好?”

本来出嫁之前,元春也想过,她并不想这么早就怀孕生子。在家里做姑娘时见过好些年纪轻轻生孩子走鬼门关的女人,她心里是害怕的。本来还在发愁怎么开口向胤禛提这件事,却没想到胤禛比她还先一步开口。

第二百五十章 小爷要发财

元春自然知道胤禛的安排对于自己来说是莫大的恩典,她心里甜甜的,跪着谢恩:“臣妾谢王爷恩典。”

胤禛一把拉起她,笑道:“我平日里公务繁忙,不可能如这两天一样天天过来看你。不过,我听说你极通文墨,今后我会传你书房伴读,也好叫你多些时间陪着本王。”

元春的脸色更红,却只点头应是。

此后,胤禛果然忙了起来,平日里大多都是自己独宿,即便是去妻妾房里,也甚少与元春行周公之礼,只是对元春的宠爱丝毫不减,对其他人也是雨露均沾,雍王府里没有因为元春的到来而起任何波澜。

京郊庄子上,薛虹已经验收了温室的工程。那狗子果然是把好手,按照薛虹的图纸把温室建得极好,无论是温室房子还是地龙或围墙,每一处都是令薛虹十分满意的。

“狗子哥,手艺不错啊~王大哥,你看,这就是我说的温室。”

薛虹时常走动的京郊庄子叫做槐树庄,因庄头有一棵少说百年的大槐树得名。不仅他的温室建在这里,连甄士隐一家也是住在这,自然,薛家出资建造的私塾也是在这里的。

而这造房子的狗子就是本地人,姓田,大名就叫田狗。而薛虹口中的王大哥,乃是刘姥姥的女婿,板儿的爹。他小名叫做狗儿,大名唤作王群。

要不怎么说庄稼人取名字只图好养活不图好听不好听呢。因田狗和王狗儿,名字里面都有一个狗字,薛虹叫起来觉得难区分,就只叫盖房子的田狗为狗子,而叫王狗儿为王大哥。

王群见了这青砖建成的温室,只知道一个好,心里却觉得用青砖盖这么些个奇形怪状的小房子太糟蹋东西了,于是面上显得有些为难,只连连说着好。

薛虹也知道,不弄出点成样的东西叫他们眼见为实,这些庄稼人是很难理解的。于是他也不急,只是把提前从空间里面收获的几样菜种子拿了出来。

“王大哥,我这里虽是温室,却也有住的地方,今日叫你来,可不是为了看房子的。你且在这里住着,帮着狗子哥一块儿把这些蔬菜种了,一来多一个人便多一个帮手,二来,这成不成的你也做个见证,若是成了,我打算在王家庄也盖一个这样的温室,就交给王大哥管理。我也不叫你白干,一个月便给你二两银子,如何?”

不过就是种菜而已,王群虽然小的时候跟着当时有些闲钱的老子娘享了几年的福,却到底还是回乡种地了,岂会连个蔬菜都不会种的?况且眼下是冬季,就算手里头有姑太太赏下的银子,这冬寒十月的,想干点什么也难,还真就不如应了薛虹的这个差事,自己又有些事情做,不至于闲得皮疼,又有银子拿,何乐而不而呢?

王群忙道:“小少爷有吩咐,小的没有不从的。只是,这个天气种蔬菜……这……小少爷,您不是开玩笑吧?”

薛虹笑道:“寻常人自然是种不出来的,可我前儿得了一本奇书,上头不仅写了冬日里可以种活蔬菜,还有一种叫做无土栽培的秘法,植物只要泡在一种特殊配置的营养液里,不要一拈土就能养活。当然了,是不是真的,还得大家试验试验。如今我这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能成不能成全看天意。只是,这若是成了,其利润可就大了。你们想想,冬天的时候,连宫里头吃的都是秋天提前储备在菜窖里面那些没有水分的蔬菜,连卖相都不好了,如何又能做出好菜?要么就是生长在汤泉宫附近的蔬菜,一股子硫磺味,也不是很好吃,左不过对付着罢了。若是咱们这儿能在冬日里用好土好肥好水种出来好吃又新鲜的蔬菜,再往宫门口那么一送,这里外里全都是银子啊。”

说真的,薛虹对于能不能种出菜来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因为他已经偷偷在自己的房间里拿花盆养过一棵生菜。艾玛,别说什么日照浇水了,只要不让它冻死,种子变成蔬菜,根本就不需要多操心,且种植的时间也与正常作物生长的时间是一样的。

薛虹不放心,又试了试其他几种蔬菜,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样。于是,他才大刀阔斧地建起了这么一座青砖温室园。虽说前期的时候盖房子确实花了许多钱,他手里那些从骆老六家里偷来的银两都嘚瑟没了,也没够,还是向薛益伸手求支援才勉强盖起来的。

可是薛虹一点都没有后悔,因为他深深知道反季蔬菜在古代会带来怎样的经济利润。他也不打算卖给别人,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要办宴会,转过年又是皇太后七旬寿宴,哪里不需要新鲜蔬菜的?

而宫里买东西,一个鸡蛋几铜板的价格,到内务府账上就有可能是几两银子,利润可太大了。还怕赚不回盖温室的钱?

至于薛虹为什么这么急着赚钱,那就是以后要说的事情了,这里暂时还谈不到。

且说王群这日回了王家庄,把家里的事情交代了,只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来到大槐树庄薛虹的温室里住了下来。

薛虹一共吩咐他们种下了头二十种蔬菜,那些温室一个里面种一样,还没有用完呢。王群和狗子等人,每天只需要保证温室里面的温度,早晚给蔬菜浇水,偶尔帮薛虹做一些烤肉店的佐料,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坐等种子抽芽了。

这一日,薛虹把新培训的烤肉店员工交给掌柜的,还未回府,棠九便喜滋滋地跑来回话:“二爷大喜,庄子上来消息说种子发芽了!”

“哦?这么快?出芽率……每一个种子都发芽了吗?”

“那是自然,咱们二爷的法子多管用啊!庄子上田狗和王群都乐得合不拢嘴,请二爷去看呢!”

薛虹笑道:“既如此,咱们现在就上车,去庄子上看看!”

棠九得令去牵马,薛虹直乐个不停,艾玛,小爷我这是要发财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薛益升官

来到庄子上一看,温室里撒下的种子果然都一个不落地发出了嫩芽,薛虹心里那个美啊。他叮嘱了一番一定要让幼苗们生长在足够温暖的环境下,又偷偷将每个温室里装水的水缸换了满满的灵泉水,这才放心地回去。

谁知薛虹回家的路上,就看见了宫中前来颁旨的太监刚刚离去的车架。原来是薛益升官了。

因为宫中兴建圆明园,薛益交给工部的所有建材都属于上等,康熙说他献物有功,擢升他为工部主事,官居正六品。

薛虹回来晚了,只看见任命的圣旨和两套官服。看着那六品官员的鹭鸶补子和砗磲顶戴,薛益只觉得一阵心潮澎湃。

薛虹进门也只知道挑好听的话说,只见他打千行礼,口里只道:“孩儿给主事老爷请安,恭祝主事老爷平步青云。”

薛益笑得见牙不见眼,忙把幼子扶了起来,薛虹又道:“父亲如此能干,做通政司知事能几年就升了官,顶戴花翎指日可待,光耀薛家门楣的重任父亲就能完成,何苦叫儿子辛苦?”

薛益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个猴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你我都知道,这个工部主事是拿银子钱堆出来的。若不是咱们连续、超额完成了好几回内帑,这一次宫中建宫宇又进了不少建材,上头人哪里记得我们?不过,这一次似乎也有四阿哥的帮忙,可见当初那么被动的局面也不全是坏事。”

薛益一直都记着张廷玉利用千日醉的事情逼着薛家上四阿哥的船,可眼下得了四阿哥的好处,薛益却也觉得没那么恨张廷玉了,只当因祸得福。

但是薛虹心中总是对薛益的这个官职有些不满意,为什么偏偏是工部呢?他没记错的话,他那个好姨夫贾政不就是工部员外郎吗?今后父亲岂不是要跟贾政这个端方酸腐、不谙世事之人共事?

“不知父亲这个工部主事是在哪个衙门的,是否和姨夫一处?”

薛益摇了摇头:“不然。工部四司,我与你姨夫所属其二。他在掌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铸钱的虞衡清吏司,我在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的营缮清吏司,平日里别说不在一起共事,就是偶尔打个照面也不过就是打打招呼而已,论不到公事上去。”

贾政有多无能,别人不知道,薛益是知道的。这个人除了回读几本酸倒牙的书,对于世间万物皆不知晓,幸亏不与他同属一个衙门,否则他行事不周或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两个是连襟,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到时候可真要麻烦了。

不过说到这里,薛虹又担忧起了另一件事:“父亲既升了官,那咱们家皇商的名头收回去了吗?”

薛益笑道:“没有。只是为父的官职官如其名,的确是个实在的主事之衔,将来竟是不能再领着内帑牌子出门行商了。不过,为父打算上呈折子,让你哥哥顶了我的位置,继续做皇商。只是,他如今年纪尚幼,也不知道能不能领得起来。”

薛虹笑道:“父亲只管安心做你的官,把商队的事情都交给大哥吧。你自己不是也说,这几年大哥跟着你走南闯北的也算见了世面,心中有些成算了吗?再说,有平总管和白爷跟着,能出什么事儿?大哥今年十二了,说小也不算小,过个几年再成了亲,更能当家主事了。雏鹰再小,总要学飞的嘛!”

薛益寻思寻思也正是这么个理儿,反正商队将来都是要给薛蟠经营的,早给晚给不都是个给嘛?大不了少赚一点,能有什么的?

薛益笑道:“你说的有理,我即刻修书让你哥哥回来,咱们好过个团圆年。”

薛虹也十分高兴,许久没有见到薛蟠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薛蟠接到家书之后就打算往回赶,但因还有红果子的家人等,终究牵绊着,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快回来。所以有关薛蟠那边的事情,后面再慢慢说,眼下先说说比薛蟠先一步抵达薛府的,却是又一批货物。

原年下的货薛蟠已经送过一回了,这是接到家书后又打点了一些,因怕误了节,便先着人送回来了。

别的都还有限,只薛蟠这一回贴心地送来了许多料子。有各色云缎、宫缎、府纱、茧绸、素缎、棉布,更有六匹蜀锦,许是送来给薛王氏和宝钗等做衣服用的。

而此时正当年底,各个府里都在忙着打发年礼,薛益升官之事薛府也并未大摆宴席请客,一则年底各府事忙,二则薛家不想张扬。而薛王氏得了蜀锦这样好的东西,又逢家有喜事,便把这蜀锦添在年礼上,送给与薛家相厚的几家,以表同庆贺之意。

只有宝钗见薛王氏各处打发送年礼,她自己也收拾出来几样梯己的东西,要送给众姊妹。正好,这一日迎春小恙,众家姊妹也有日子没见了,便以探病之由聚到了荣国府,宝钗也把东西都细密地带好,也省得各处去送礼跑腿。

及至荣国府大房,迎春的院子里,众姐妹都到齐了,真真是一副“冬闺集艳图”了,倒把迎春不好意思起来:“我原是吃伤了东西,腹泻了两日,如今都好了,怎么劳动得大家都来了?”

探春笑道:“要不怎么说要谢二姐姐你呢?若不是借着你小恙的由头,这两个忙得什么一样,竟是连见一面也难了。”

探春说着,只一手牵着黛玉,一手牵着宝钗,只抱怨这两个许久不见了。

但是大家都知道的,黛玉是因为贾敏身体不好,已经开始学习管家事宜,所以平日里繁忙了些,宝钗嘛,更不用说,她从学认字的时候就一起学管家了,每逢年节也都是在家的时间多一些的。

往年,荣国府小辈里面学管家的除了乌林珠和李纨这两个进门的媳妇,就只有元春一个,如今她出嫁了,今年又是王夫人管家,迎春有心想学,却不好意思去问,令萱看在眼里,只默默叫她来上房,让乌林珠教她看账本,也有调教的意思了,对此,迎春心里十分感激,平日对张令萱也更加孝顺起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宝钗送礼

可是,探春好不容易等到嫡母管家的机会,谁知她自己上前去问了两回,王夫人皆以没有时间教她打发了,她如今看着别人管家,正是眼热,只是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宝钗笑道:“可不是,今儿真是要谢迎丫头的,若不是她,我不得一个一个、挨家挨户地给你们送东西去?为这点子东西,倒累倒了我,也不知谁会心疼。”

乌林珠笑道:“宝姑娘又有什么新鲜东西偏我们?还不快点拿出来开眼,别在这儿卖关子了。”

于是宝钗便叫莺儿小心慎重拿来好几个檀木的盒子,笑道:“东西倒不是十分名贵,名贵的那些回家年礼单子上找去,我母亲可比我财大气粗。我这里有的,皆是我的心意。”

因盒子上的花纹不同,是给谁的一看便知,宝钗便一个一个的给众人发了。众人接到打开看时,里面是几朵造型别致的绒花,两条宝钗亲绣的帕子,还有三样不知是什么红色宝石做的首饰。

黛玉眼光最好,却也不能看准,只疑惑道:“这是……绛纹石做的首饰?可……怎么看着不太多,却又有六七分像。”

连乌林珠和水滟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石头,两人皆摇了摇头。

宝钗笑道:“林丫头说的对,这个可不就是绛纹石嘛!”

林黛玉驳道:“宝姐姐说是绛纹石?可……这除了颜色有七八分像,这石头可比绛纹石通透好看多了,怎么能是绛纹石呢?”

宝钗拍了拍黛玉的手背:“妹妹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跟你说。还是云春姐姐出嫁前的那段日子,我母亲打开库房要寻好石头给元春姐姐打首饰做添妆,便又看见这块石头了。其实,同样一块矿石体积不小,怎么也有这半张床榻大小,只是众人都不认识这是个什么石头。

听家里的老仆人说,这石头当年就是在一堆绛纹石矿旁边被发现的,只是它比绛纹石质地通透,杂质又少,颜色也更加绚丽。说是紫水晶,可谁见过紫红色的水晶?何况又不是同一个晶种,一时谁也说不好该如何归类。所以购买时候的价钱也并不高。当时买回来的时候就是看它好看,打算做成首师摆在我们家店铺里卖的,谁知摆出来竟无人认得,也无人肯买,这石头也就闲置了好多年。

还是我二哥哥在仓库里看到的时候,一眼就认出这种石头,说也是绛纹石的一种,却是叫做石榴石,其常佩可起到活血化瘀、养颜再生的功效,最适合女子佩戴不过。

所以,我们顺手拿了出来,打成许多首饰,一些送给元春姐姐做添妆,我又拿了些吩咐人打造成项链、软镯和耳钉,还特清了法华寺的高僧开过光,保佑姐妹们平安顺遂,这才拿来一一奉送。不止你们几位连元春姐姐、凤姐姐和叶姑娘那里我也要送去的。有好东西就要大家分享嘛!”

众人听了半晌,面上皆露出感动的表情。

李纨拉着宝钗的手,叹道:“好妹妹,难得你心里想着我们,这个天去寺庙开光,一跪就跪上一两个时辰,你身子怎么受得了?”

水滟也道:“可不是,宝钗,你刚才说东西不名贵,但我觉得,有你的心意在里面,这礼就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的。”

众人皆谢过宝钗的盛情,黛玉又好奇道:“怎么你二哥哥就一眼能认出这石榴石呢?这种石头有这么好的功效,又怎么只有你们家有这么一大块蒙尘许久的原石,难道别人都不知道的?”

说起这个,宝钗也是无奈一笑道:“谁让我哥哥是个书虫?他那书架子里头保罗万象,凡是世上有的,那那里几乎都有记载,连世上没有的,也都能留下笔墨。这石头原是在一本书上有着详细的介绍的,书我也看过,难怪我哥哥能一眼认出。书上还提到,凡能挖到绛纹石原石的地方,仔细找找,如果运气好的话就能发现这种石榴石,只是透光程度和杂质多少,直接决定着石头的价值,不是每一次都能挖出极品石榴石的。”

话刚说完,黛玉便道:“竟是吹牛。不是我夸口,我们林家别的没有,书本子没有一库房也有半库房了,就是这么着,我也不敢说世上有的、没有的,就记载在了我们家的藏书里呢!”

黛玉只不信,宝钗却促狭道:“我说有就自然有,你若不信时,我只从他的书柜里找几本给你看看吧。我觉得《纳凉特辑》这一套书就很好,上面写的净是世上没有的。什么神鬼妖狐一类都不够看,僵尸复活也不够刺激,我最爱的是里面写的凶宅奇案啦、生下个会吃人的鬼娃娃啦,或者养小鬼遭反噬啦……”

宝钗越说越瘆人,林黛玉本来也不是胆大的人,此时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只是不住央告:“宝姐姐……哎呀,我的好姐姐,亲姐姐,我我……我说错了还不行嘛,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了!”

宝钗本来就是说笑,回头见黛玉已经哭了,迎春、李纨脸色铁青,水滟目中带泪,虽然有探春和乌林珠两个眼珠子滴溜溜的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但她也无意犯众怒,只是笑着说:“好了好了,我刚才都跟你们说了,这些都是世上没有的东西,又有什么可怕?你们还没听过我二哥哥亲口讲故事呢,那才叫吓人!嗯……今日我就不说了,若有感兴趣者,我便把这《纳凉特辑》拿来一两套给大家看看?”

除了探春和乌林珠,众人皆摇头不要。

没错,这个《纳凉特辑》是薛虹练字的时候根据前世对恐怖片的记忆默写出来的。练字嘛,反反复复地写同样的东西很枯燥哎,只有写一些趣味性强的东西才能勉强让乏味的练字时间变得有趣一点不是嘛!

当然,如果薛虹知道这种类型的书放在书馆里面卖,会畅销到一度断货,我想他一定会让自己练字的事件延长更多才对。只不过,《纳凉特辑》现阶段还是他们小兄妹俩无聊时候的消遣,才刚要开始拿出府来传阅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宝玉会秦钟

这一日,贾珍之妻尤氏约李纨和乌林珠去东府逛逛,乌林珠因守孝,本不欲过去,偏秦可卿使人来说有一件要紧事情烦她,她们二人素日亲厚,说不得,乌林珠只好换过赴宴的衣服往宁府去了。

唯有一个宝玉,不知从哪里听见她二人要去宁府做客,心里记挂着上一会在宁府做过的旖旎之梦,心里想再见一见秦可卿,便软磨硬泡巴巴地非要跟着,妯娌两个拗不过他,只有带着他一起去了。

三人乘坐软轿,一时进了宁府,早有尤氏和秦可卿婆媳两个引了许多姬妾媳妇接出仪门。

尤氏、秦可卿、李纨和乌林珠四个摆了牌桌要抹骨牌,贾蓉从外面进来,行了礼道:“给叔叔和婶婶们请安。”

宝玉点了点头,说了声“蓉哥儿坐下罢”,又问道:“大哥哥今日怎么不在家?”

尤氏道:“出城往庄子上去了。可你怪闷的,做在这儿作什么?不如出去逛逛?”

秦可卿笑道:“今儿巧。宝叔上回说立刻要见我那兄弟,他今儿在这儿,想是在书房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

宝玉起身要去,李纨笑道:“既这么着,咱们也见见这位秦小爷吧?虽没预备着,但到底是蓉儿媳妇的弟弟,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很应该给些表礼才是。”

秦可卿只顾低头轻笑,贾蓉笑道:“我这个小舅子虽年少,却是从小斯斯文文惯了的,礼数也是周全的,倒是可以一见。只是他生得腼腆,还要婶子们和宝叔见谅些才是。”

李纨笑道:“有这样个姐姐,难道他还能差到哪里去?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快把这秦小爷请来吧。”

贾蓉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一个小后生,较宝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腼腆含糊,慢向李纨和乌林珠请安。

这里便有李纨和乌林珠身边的人回荣国府去取表礼。二人皆是一样的,一匹尺头,两个金馃子,并一套文房四宝。

秦钟和秦可卿皆道了谢,只是乌林珠越看这小后生的模样就越喜欢,胳膊肘子碰了碰宝玉:“你看,这可把你给比下去了!”

李纨又问了他姓名何字,家务如何,学业如何。秦钟一一答应了,只说道学业的时候皱眉道:“业师去年就已经病故了,尚未论及再延师一事,只……家父曾提起这里的义学,不知……”

秦可卿笑着接口道:“我父亲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上也可以说是力不从心了。且鲸卿这孩子年纪也不算小了,若再延师必要找一位博学鸿儒方能学有所成。今日正好二位婶子来了,也帮我上上心。你们一位出身书香世家,一位又是旗族贵女,必能请到好的先生来的。若真能帮我办好这件事情了,我要大大的谢她呢!”

秦可卿此话一出,尤氏的脸上颜色数变,却什么也没说,自摸骨牌,李纨笑道:“你就该早说,我父亲有几个相熟的老先生,难得十分博学,都是不以功名为意之人,左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看耽误了秦小相公的功课事大。”

乌林珠也道:“可不是,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大嫂子去给你办吧,你只放心,到时候多多谢大嫂子就是了。”

一席话说得秦可卿也乐了起来,十分殷勤地给李纨和乌林珠两个摆果酒,又置办了一些饮食,安排宝玉和秦钟在里间的炕上聊天。

这两个互有相厚之意,却因为方才秦可卿说准了要给秦钟延师而不入家塾之事遗憾。

宝玉道:“你平日里可曾经常到这府里来吗?”

秦钟摇头:“家父管得比较严,平日里并不常来。”

宝玉听了是连连摇头:“可惜,可惜啊!为何非要延师?若是能与你一起入塾读书,相互是个伴,再者大家也可以时常讨论,功课也能有所进益,岂不是一桩美事?真是可惜了……”

秦钟心里也是深以为然,但方才的事,他们却是谁也没办法改变,倒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相对嗟叹,任再巧手的厨师做出再美味的点心,这两个此时也是如同嚼蜡。

那一边牌桌上,乌林珠已经连续赢了好几把,只把尤氏恨得笑骂道:“你这个小促狭鬼,我们的银子钱都让你给哄走了,还不教教我们怎么玩的?”

乌林珠撅起了嘴巴,嗔道:“嫂嫂真真小气!才赢了几把,能赢去你多少银子钱你就这么着了?我方才也说了,我是从未识字的时候就玩这个了,当然有很多诀窍了,你若是嫌我赢得多了,那我下去便是了,哼!”

尤氏见她这个样子,却是笑了:“不过是调侃你几句,就这么着那么着了?说我小气,你就不是个小心眼?快给我上来,掷骰子了。”

乌林珠却真的不想再玩了。抹骨牌她早就已经失去兴趣了,若是一下午都玩这个,还不如打发人回去拿跳棋来玩,还有些趣味。

她便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坐了很久了,我得到园子里逛逛再来。”

秦可卿见了,忙道:“那我就先陪婶子去逛逛吧。”

尤氏点了点头,乌林珠和秦可卿两个就携手进了后花园子。

没走几步,乌林珠就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事儿?只顾给我使眼色。难道牌桌上不能说吗?”

秦可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把乌林珠带到会芳园一处亭子里,并让芳华暗中守着,她这才一脸焦虑地开口。

“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求到婶子这里,还望婶子一定要帮我这一会啊。”

乌林珠也是一脸疑惑,方才牌桌旁说起秦钟延师的事情,乌林珠还以为前儿秦可卿使人来跟她说的有事相求就是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不是这个,还有别的事情?

见秦可卿如此,乌林珠也收敛了笑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别着急,慢慢告诉我听。”

第二百五十四章 贾蔷之祸

秦可卿不答反问:“婶子最近就没听到过我们府上的新闻吗?”

乌林珠叹道:“我们太太因为父亲仙逝身子一向不好了,我连日来侍疾在侧,竟是连屋门都不曾出,实在没有听到什么话。便是听到了,那些不经之谈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可卿一听就知道乌林珠说的是客套话,只苦涩一笑:“我只当婶子是自己人,婶子也不必客气了。那些话,听到了就听到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世人都在传说,这宁国府远远不及荣国府,只有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都传出这样的话来了,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不能知道的?打量着世人都没有眼睛、没有嘴吗?”

“你……”秦可卿说得真情切切,叫乌林珠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我今日要说的,不是别的人别的事,就是那个贾蔷。论理,这件事情我如今该找现管着家的二太太说才是。但是论人品、论才干、论威信,我还是更加信得过大太太和你。且,我冷眼瞧着,二太太管家只是暂时,将来西府里的事情还是得看大太太的章程,你说是不是?”

乌林珠但笑不语,秦可卿就知道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她又说道:“我如今并不要你们怎样帮我,只告诉你们贾蔷的事情,你回去跟大太太言语一声,日后府里若有个什么事情,能央贾蔷去办的不要客气,不为别的,竟为叫他出门不在家的时日多些,我的耳根也更清净些。”

乌林珠也叹道:“哎……这个贾蔷,我曾问过我们二爷。他原也是宁府的嫡派玄孙了,出身也算不错,只是摊上父母早亡,才自幼跟着你公公过活的不是?”

可卿点头:“若单这样也就罢了,偏我那个公公是个没人伦的混账,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今见他长得风流俊俏便起了邪念,连我那个不成器的夫君也成了个帮凶了。

本来,宁国府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倒也不怕再添一件事情。可是,你也知道,近日这府里的大事小情,我婆婆都已经交给了我处理。这家务之事我虽管着,却觉得越管越不像个样子,心里这口恶气竟没处撒去,只想着打发了这贾蔷为上,只不知道事到眼前又该如何……”

乌林珠奇道:“这些事情你们家太爷就不管管吗?何故事到如今把宁国府的名声都弄成了这样?”

秦可卿冷笑道:“不中用!一来是因为这些人瞒得好,许多事情太爷都不知道,二来,我公公已经被纵坏了,打小的时候不好生教养,如今大了,动辄犯错也跪跪祠堂挨挨板子,可等身上的伤疤好了,他又复旧如初,竟是管不成了。再说,太爷从来也就不爱管后宅的这些事情,全是我们老太太在张罗。那个老太太,不是我说,竟没有半点章程,只一味溺爱,儿孙还有什么好的?”

乌林珠道:“这么说,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那贾蔷如今还跟着你公公厮混?”

“可不是!最近太爷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时常都在三阿哥府上吃住,甚少回家一趟。这倒让我那个公公小人得志起来,成日价只知道带着贾蔷四处厮混,偏我们那个糊涂爷也是无处不跟着,能不回来也不回来歇了。”

想一想她和贾蓉成婚才没多久的时间,夫妻二人就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秦可卿只觉得眼眶犯酸。

乌林珠沉默了。说真的,她出身八旗,旗人向来比汉人尊贵,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她也没少见,可如宁国府这样乌七八糟的人家,还真真是头一回听说。

寻思再三,乌林珠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要让你们家太爷知道。如今太爷还能制得住你公公,他老人家知道了,或打或骂或要把那贾蔷如何发落都由他做主。若不然,即便是给贾蔷找了个什么差事,你公公不放人也是无用。”

秦可卿期期艾艾地叹着:“自从我接手这宁国府家务以来,我那个婆婆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管了的。下人们如何不好,我是主子,自然可以想办法辖制,不过担个氪毒之名,以此换来府中风气清廉又何乐不为?

可……奴才们好管,主子爷可不好管。我公公他……面上是不敢做得太过分了的,只是三人成虎,他打量着世人不知道他关起门来与侄子做的好事,谁曾想满京城里十停人已有九停知道了此事。我不去告诉太爷,太爷也必听到风声了,可他管了吗?

我不过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既管不了公公荒诞,又管不了太公公不理世事,唯有请婶子记着我的话,若有什么远道派人的差事,千万记着吩咐贾蔷一声也就是了。”

乌林珠明知道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却少不得应了:“我回去会同太太说的,你放心。只是眼下,你管不了太公公和你公公,至少也要笼住你夫君的心才是啊。你们才成婚多长时间,大红帐子都还没撤的就这么样了,以后可如何是好?你听我的,先笼住蓉儿的心,你再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竟是别管上一辈的事情,你们二人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秦可卿答应着,又谢了乌林珠一回,想到李纨等还在后院里玩儿呢,二人少不得止了话题,匆匆折回。

这日晚间,芳华一脸不解地问可卿:“主子,那贾蔷的事情不是你散播出去的吗?今日怎么又特特请了琏二奶奶来说了那些维护宁国府的话?难道你不想报复宁国府了吗?”

秦可卿眼神晦暗不明,只勾起唇角冷笑:“荣国府这几位姐妹可比宁国府里这些牛头马面有资格做我的家人呢,我不过是提醒他们认清宁国府的丑陋本象而已。”

芳华不解:“那……主子要怎么做?”

秦可卿没有出声,只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越来越阴寒……

第二百五十五章 侯府千金

这一日,史湘云来了。

这位小姐是贾府老太太的内侄孙女,她母亲怀她的时候,父亲和两位叔叔随康熙爷第三次南巡,视察永定河防的时候遇到了刺客,其父为了保护圣上壮烈牺牲。圣上感怀其父英烈,将其父世袭而得的保龄侯爵位给她的二叔史鼐袭爵,又赐下忠靖侯的爵位给他三叔史鼎,这才有了史家如今一门双侯的荣耀。

而湘云的母亲伤心过度导致血虚,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湘云命运多舛,没了父母之后便跟着二叔一家过活。

这个身世极可怜的姑娘,贾母自来十分怜爱。小的时候也是常来贾府,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是贾母亲自挑选的。恰巧,薛王氏带着宝钗来到荣国府送年礼,正碰上了送史湘云来的史家二夫人。

史二夫人牵着湘云的手,笑道:“前儿我们老爷得了皇上的圣旨,迁委了福建都指挥使,我们一家都要举家往南去,这一去呀,少说也得三年,老太太说舍不得湘云,我这不把她带来了?这丫头,到底还是跟老太太亲,一说要住在这儿,她可高兴了。”

湘云却笑道:“婶娘这是哪的话?我是史家的人,如何又不愿意待在家里?只是,史家大多都是男孩子,且如今哥哥们长大了,不是读书就是练习骑射,竟是连一个有空陪我玩儿的人都没有,不像这里,姐姐妹妹们众多,平日里可以解闷。”

湘云的话说得大家都乐了,贾母只说道:“正是这个理。她婶娘自安心地去福建吧,把湘云留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她有人解闷,就是我这个老太婆见天有她陪着,只怕笑容还多些呢。”

史鼐之妻笑着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贾母:“虽如此,云儿怎么也是我史家的姑娘,请老太太收下这银子,权当她的伙食费吧,等老爷调任回京,我再来接她家去。”

贾母嗔道:“她婶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荣国府还差一个小丫头子的口粮?快拿回去!”

贾母虽如此说,史鼐之妻还是把银票塞给了贾母,只道:“老太太就拿着吧,如今世道艰难,侄儿媳妇我自己也管着一个家,如何能不知道的?若不拿着就是嫌少了。”

贾母不再说什么,只是笑道:“好好,那我收下,是为了你心安也罢。老二家的,这银子且归账,平日里凡云丫头的使费或她缺银子花了,你可不许吝啬。”

贾母这话其实是开玩笑,众人耳朵里听起来却是十分讽刺的,倒分不清贾母这是故意刺她还是真开玩笑。王夫人臊得不行,又不好当真客人同贾母争辩,只好拿着银票点头应是。

大家坐在一处闲聊了一会儿,史鼐之妻临去前特握住张令萱的手说道:“我这个婶娘是从小看着云儿长大的,如何不疼她?只盼着她住在这里的时日,大太太好生疼顾着她些。这孩子从小和哥哥们一处,虽不至于错了礼数,却是心直口快,较一般女孩子顽劣些,此是有的。她若犯了什么错,或是哪里不好了,大太太可千万看着我,好生管教管教她。”

张令萱素来也是与史鼐之妻有些交情的,便道:“你且放心,一切都有我呢。”

这里贾母遂命人收拾出院落给湘云居住。

本来贾母院中有五间上房,从来都是元、迎、探三春姊妹们住的,如今元春出嫁,便只有迎春和探春两个带着嬷嬷丫头们作伴,如今湘云来了,贾母也要把她安排在此。

只是宝玉总是撒娇不许,只说道:“我素日跟着老太太,住的地方也太大些了,倒不如让云妹妹住我那里,碧纱橱后边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嘛,我们两个靠得又近又都私密,岂不好?”

贾母原拗不过宝玉,刚要答应,却忽道:“那可不成!换了别的丫头我都不说什么,可是云丫头最是个爱说爱笑的,你们两个皮猴子若是凑到一处去了,只怕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净贫嘴烂舌了。云儿还是同你姊妹们作伴去罢。”

史湘云自来是个话唠,也不觉得贾母的安排有何不妥,两位姐姐里头她颇喜欢探春的豁朗性格,于是也不理宝玉的纠缠,自带着翠缕等人安插行李去了。

宝钗与湘云算起来已经很久没见了,自然跟过去帮忙,湘云也道:“宝姐姐,如今我既住在这里,平日里你可要常来找我啊。你知道,我是最怕闷的了。前阵子我受了伤寒,病了不少时日,二叔又公务繁忙,婶娘平日里也十分忙,这里又没有人去接我,所以耽误到如今我们两个方能见面,真是……且不说这些了,我听说凤姐姐要生娃娃了?扬州还来了一个林姐姐?哎呀,我真是错过太多的事情了。”

史湘云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宝钗很久都没有听见她雀鸟似的话语了,一时倍感亲切,便笑道:“你先好生陪老太太几日吧,凤姐姐的生产之期大概就在正月里,咱们此时倒不好拜访,倒是你林姐姐是可以一见的。过几日我亲带了你去见她,你说好不好?”

湘云听了忍不住抚掌大笑,越性拉着宝钗聊天,及至掌灯时分还不放她回去。无奈,宝钗便留宿在荣国府陪着湘云一夜。

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的话题,一直叽叽呱呱,直到半夜都还不停,宝钗实在是禁不住困意,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而第二日一早,宝钗又是无奈地醒在了湘云的聒噪之下。二人一同梳妆,湘云又憨憨地抢宝钗的衣裙,若不是因为宝钗临时留宿,没有带齐别的衣物,只怕她的衣服就又穿在了湘云的身上了。

“好你个云丫头,好多时不见了,你竟还是改不了小时候的顽皮,怎么还是这样憨憨的?”

“宝姐姐你不是最疼我了吗?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你忍心责怪我?”

宝钗点了点湘云的鼻子,笑道:“罢,罢,怨不得人人疼你,最是个小嘴儿不饶人了。咱们快走吧,去给老太太请安是正经。”

第二百五十六章 湘云受辱

湘云这里答应着,与宝钗手挽着手往贾母正院走去,谁知路过回廊后的假山时听见有仆妇说话,湘云隐约听到“史大姑娘”几个字,便拉着宝钗躲在假山石后面,想要一听究竟。

谁知刚听了没几句,湘云的脸色就惨白了下来。

“怨不得太太生气,这史家二夫人也太不会做人了。如今明明是太太在管家,她送侄女儿来,只一味知道托付大太太照顾,半点没把我们太太放在眼里。”

另一个婆子沉默半晌,道:“兴许……这史二夫人不知道呢?再说咱们府上从前一直都是大太太在管着的,只有特殊情况下咱们太太才会协管一段时间,这大权,总是要交还给大太太的呀,谁让大老爷身上如今袭着一等将军的爵位呢?”

“嗯……就算是她不知便罢了,可她也太小气了些吧?亲侄女儿送来少说要住上三年,才给五百两银子,还不够咱们府上发一个月月钱的呢,这不是打发要饭子吗?还有那个史大姑娘,说好听了是个侯府的千金大小姐,说不好听了,不过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命罢了。在家也是住在叔叔婶婶家,半点由不得自己,出门了更不像,每每住在这里不知道打赏下人也就罢了,也太拿自己当个人些了,不管谁的奴才她都敢支使,若不是老太太疼她,你看这府里谁会给她那么大的脸面?”

“哎,可说的是呢,从来也没得了史大姑娘的一分赏钱,旁的亲戚家的小姐们从来也没有不赏的。咱们也不是把这点子钱看在眼睛里的人,只不过怄的是个体面。好歹咱也算是堂堂荣国府二太太身边的人,他史家也太瞧不起人些……”

两个婆子越说越气愤,只是脚步越走越远,渐渐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宝钗见湘云脸色惨白,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不觉慌了,只拿出帕子给她拭泪,又恐旁人看见,只把她拉回了自己的屋子。

进了屋,湘云方才回味过两个婆子的说的话,只觉得心中十分委屈:“宝姐姐,我……”

宝钗见湘云眼泪就要决堤,心中想着她才刚住进来一日,实在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闹将起来,遂劝道:“好妹妹,你先稳一稳,且听我说。一则,你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如何去同那起小人计较,白降了你的身份不说,倒叫他们得意,何苦来哉?

二则,你许久不来,不知道这里的事情,我且告诉你听,这府里的下人原少说也有两千人之众,大太太一年前裁一半多,你可知肉少僧多是必出乱子的。这些人虽然在这府里当着差,但是家里不免有些被裁掉的,很有些人家本来是一家子都当差,裁减人数之后一家子只有一个或者两个仍在府里,怎么可能足于简薄的月俸?自然是盯着主子们手里的赏了。

如今这样的闲话到处都是,那些下仆从前沾着这府里的光吃喝惯了,如今一裁减,着实觉得吃亏,如今无非是看哪个主子的赏钱多,就奔哪个院子使劲罢了,说这样闲话又有什么好奇怪?

连我也是受不得这样话,每常来这里串门的时候,能不使唤他们家的人我就不使唤他们家的人了,即便有事烦他们也必塞些好处。倒不是我有意助长这府里的不正之风,只是图个耳根清净罢了,好云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史湘云听了,默默点头,她原也不是爱哭的人,便渐渐止了哭声,宝钗只拿一些和软好听的话说出来劝他,心里却恨王夫人不知道管教下人,什么话都敢说,白气着身世可怜的史湘云。

末了还是史湘云说道:“我说这次来怎么觉得这里这么清净,原来是裁了许多下人的缘故。要我说,这才是对的。这荣府的人多口杂的,如同白蚁蛀虫,再大的家业也早晚祸害光了。

我家里人也不少,但伺候的人顶天不过二百之数,我知道就连姐姐家也是如此,是不是?婶娘也曾教过我管家,我自然知道这里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不同下人们计较,也不生气了。只不过……她们说得对,我终究是个寄人篱下的命……”

史湘云自来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心里不存事,有话就直说。宝钗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心里便是这样想的。

只笑道:“我的好妹妹,你是个心里明白的,且听姐姐一句话。”

“什么话?”

“你可快点儿长大吧,出了嫁以后可不就能当家做主了?”

饶是史湘云这样的性子,一提起什么“出嫁”之言,也是红涨了脸面,羞得直跺脚:“我还以为你这个做姐姐的有什么好话劝解我,原来竟说这起混话,你……哎呀,我不同你说话了!”

宝钗笑罢,却正色道:“我这哪里是什么混话,你且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其实湘云自己心里也清楚,却是无奈道:“姐姐,我同你说实话吧。史家虽然表面上烈烈轰轰,其实内里早就已经败了。

哎……这几年我大了,我叔叔婶婶也曾跟我说起过当年的旧事,虽说我父亲给史家挣了个一门双侯,可……那是因为圣上三征葛尔丹,国库空虚,适逢此时,却有人弹劾史家贪赃枉法,史家当年可是‘贾史王薛’排名第二的望族,皇上手里已然抓住了史家的小辫子,判处抄家问斩的折子都已经盖了御印,正要往下发。其实当时京中许多望族都是如现今的荣府一样度日的,只是没人弹劾罢了。皇上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为财而已。所以我父亲他,他根本就是为了救史家才……

后来,史家救驾有功,我二叔和三叔又把所有家财全数上缴,这才免于灾祸。只是这件事情在史家一门双侯的大光环下被掩盖住了,再没人提起。

所以史家现在过着十分清苦的日子,只靠二叔每年千把两的俸禄,和庄子上的出息度日,你说我还哪里有什么打赏奴才的银子?若偶然得到什么赏赐,也都是细细密密好生存着,从来也不敢乱花一文半个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 知识产权出资

湘云之母来自南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厨艺也是没话说的,听说从前她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吃她母亲亲手整治的饭菜。

虽然自小没有体会过母爱,但这样一位为君洗手做羹汤的女子,留下的墨迹中深藏着对夫君满满的爱意,也深深温暖了湘云这位小孤女的心。

每当想念娘亲的时候,湘云总会在心中幻想着父亲对母亲有多好,母亲对父亲又有多温柔。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会照着母亲留下来的一些食谱烹饪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味道和母亲做的一不一样,但对湘云来说,这是世上无法取代的慰藉。

听过宝钗的话之后,湘云回去想了很久。她除了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最感兴趣的就是研究母亲的食谱,也对烹饪颇有研究。她觉得宝钗说的女子必须体现自我价值的话是十分正确的,自己也可以做一项生意,而想到这里,首先蹦出来的念头就是制作母亲的蜜饯来贩售。

无论生活多么苦涩,只要照着母亲的食谱做出甜甜的蜜饯,含一颗在口中,就觉得满口甜蜜馨香,柔和绵密的口感就好像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相信这些曾经带给自己感动的甜美蜜饯若是做成商品出售,一定会给更多的人带来快乐。若果真如此,食谱来自母亲,也算得上是母亲在守护着她吧?

宝钗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心情十分复杂,只说会跟二哥哥商量商量,这蜜饯果子店开不开得。

薛虹知道的时候差点笑出声儿来,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宝钗却还在一旁碎碎念:“二哥哥你说云儿怎么就想起做这样的生意呢?瓜果是最不容易保存的,就连做成蜜饯,若是鲜果制作的,放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坏掉的,赚那些蝇头小利,到时候禁不禁得起损耗还不一定呢……咦,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难道你已经想到怎么帮云儿开这个蜜饯果子店了吗?”

薛虹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帮她开这个铺子?就像你说的,若是真要开这样一个店铺,麻烦的地方可不止一两处,你觉得云儿那样性子,又是个女孩子,那么多琐事她一个人能照管得过来吗?”

宝钗有些失落:“那……二哥哥你是真的不想帮云儿了吗?”

薛虹笑着点了一下宝钗的鼻尖:“我知道云丫头是你的好姐妹,且你劝她给自己添一些产业本来就是极好的事情,我是你亲哥哥,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我只是觉得,与其帮她把店铺开起来,后面还要她费尽心思去管理,倒不如换一种方式去帮她。”

薛虹的话说得宝钗笑逐颜开:“我就知道二哥哥你不是那样狠心的人,快跟我说说,怎么帮她?”

“嗯……咱们家最近很是赚了一笔银子,父亲也把烧烤店的所有收入都给了我自己支配,我原想着包几片山地,并不开垦田地,而是围起来种果树,好给烧烤店的饮品直接培育原料。如今云丫头有开蜜饯铺子的想法,咱们家又有果树,这不是正好商品对口嘛?我想着,等正月过后,先让云儿去户部把那些食谱注册为专利,然后再把制作成品的特权卖给我,我负责去把这个店铺给开起来,不要云儿操一点的心,每个月都会跟她五五分账,到年底还有红包,你说这样可好不好?”

哪里来的什么山地啊?横竖宝钗是不用去庄子上看薛虹置下的产业的,空间里水果,就算不采摘也不会坏掉,可是任果子长在枝头,时间长了不是越长越大就是会变老,无奈何,很多果子都被薛虹按时采摘下来,堆到实在堆不下的时候,他甚至有砍掉果树的心。

还好淳儿善意提醒,随随便便折损空间里的植物是要扣除功德值的,如若不然,薛虹保证空间里一棵果树都没有。

而帮着湘云开着蜜饯铺子,需要用到的水果数量和种类都很多,很大程度上帮助薛虹消耗了空间水果的存货,薛虹也可以经由收获果子和帮助湘云得到空间奖励的相应经验值和功德值,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的说法赢得了宝钗的抚掌大笑:“这样真的是太好了,既不需要云丫头费心,连本钱都省了,哪里去找这样好的生意?我这就去告诉云丫头去!”

薛虹看着宝钗欢快离去的背影,笑道:“丫头,那是你不知道,做生意的成本可不只有现金一种,知识产权也是可以出资的……”

喜气的正月即是闲时,所有人都痛快地享受了一段假期时光。而闲暇时总是很快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息的时间比较长,与之紧相连的二月,人人都过得非常充实。

先是二月初二这一日,贾珠、贾琏、薛虹、宝玉、贾琮、秦钟几人在荣国府摆下香案,奉上拜师礼,拜了隐世大儒李笃李知行为师,从此习武修文,同门相伴。

当日荣国府装饰一新的外书房也正式启用。这里虽为外书房,却本来就雅致的紧,远远看过去,就能看到曲折蜿蜒的廊檐掩着一座楼阁,古朴庄严,楼阁正堂挂着一块匾额,上面是李知行亲笔提下的“不倦楼”三个烫金大字。

而这一片外书房除了平日里上课、藏书的屋宇外,还有七八间上房。除了李知行和李少游爷孙两个的房间,也安排了薛虹和秦钟的。

而拜师的当日,李知行就耐心地问了每一位学生的功课,对每个人都制定了一套特殊的课程。而给薛虹安排的,不是阅读、背诵,也不是文章的融会贯通,而是——练字。

按照李知行的说法,薛虹的功课在他们几个人当中算是不错的了,只不过那一笔字写的,虽然能看得出来幼时应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只是不知道是疏于练习还是练得不得要领,在李知行眼里,薛虹那一笔臭字就是鬼画符,痛批了薛虹一顿。而薛虹自己却皱着眉看着他面前端方的大字,除了笔法生硬一点,没什么大问题啊?

第二百七十章 王道CP不可破

于是乎,薛虹虽然拜了名师,也住进了荣国府,但是功课上丝毫没有受到李知行的指点,反而是枯坐着练起了字来。

薛虹没有眼镜,不过就算有,这时候应该也跌得稀碎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跟着大学问家学的头一件事竟然是练字!

说真的,对于书法,薛虹真的是没有什么天分,他既看不出字帖上名家的字有什么深奥之处,也不理解下笔轻重如何控制,甚至写多了,他就更加参不透那些比划搭配的协调和玄妙之处,只觉得手腕酸的要死,屁股也跟着疼了起来。

而那一边刚刚背完一篇文章的秦钟却走了过来,见薛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又看了看他练字的雪浪纸,轻轻笑了起来。

薛虹连头都没抬,只是泄气道:“好好好,你可好好笑话我吧,我自然知道写得没有你好,可见你是有天分的,而我于这书法上,终究是没什么造诣的。”

秦钟笑了半日,只道:“霁岚哪里的话,我笑是因为……哎,你下笔的力道也太大了些,瞧瞧这纸,只是被沾满了墨水的毛笔扫过而已就已经皱了起来,你写了也有好一段时间了,每一个字都是如此,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累吗?”

什么?用力过度?呃……也许吧,谁让他空间功法升级了之后就常常控制不了手底下的力度。

薛虹这里还没郁闷完呢,忽然觉得右手传来一阵温热,然后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顺着右手一路攀了上来,我了个神兽啊!

而秦钟却不以为意,抓着薛虹已经因为极端复杂的情绪而毫无反抗之力的手,还语重心地说道:“你看啊,行笔的时候不必用那么大的力气,只需要感受笔头绒毛接触纸面的回弹程度,仔细观察墨水沁入纸张的深度,心中想着每一笔的高度和饱满度,这样……对,你看,这不就成了嘛。”

“呃……”

薛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跃然纸上的最后一个字和他自己写的那些简直是天壤之别。好吧,他承认在书房上被秦钟狠狠教育了一番,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师级别的。

“我觉得,你就算不以荣耀显达为上,还和小尼姑子偷情也没什么,实在没饭吃的时候上街卖字画也能养活自己的……”

薛虹不禁喃喃自语,秦钟虽然听到了,却是一点都没听懂:“霁岚,你说什么?”

恰巧这个时候贾宝玉从外头进来,喊了一声:“鲸卿,你刚才可见了我的那个……”

薛虹也自知失言,见宝玉进来如临大赦,一把抓住了他:“那个鲸卿啊,我觉得宝玉找你有事儿,我写了半天的字也累了,想出去逛逛,你们聊,你们聊,你们才是王道cp,我就不跟着掺和了啊!”

薛虹说完,一阵风似的遁了,只有宝玉和秦钟两个在风中凌乱。秦钟皱眉想了半天都没弄懂薛虹刚才的话,宝玉更是懵:“鲸卿啊,我是不是出现什么幻觉了,刚才霁岚他怎么了……?”

薛虹这里忙着学业,而薛蟠那里,却又要踏上南下的旅程。

薛王氏一边给儿子收拾行装,一边问道:“这才回来几天,怎么又要出门去了?什么要紧的事非要你亲自去,难道平总管就不能替你走一趟?”

薛蟠软言道:“母亲~你也知道我刚领了内帑,不敢轻易接任务的。目下不过是南北跑一跑,继续向朝廷进一些建材也就是了,都是父亲的老路子,我倒不担心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到底是我第一次当家做主,自然要亲力亲为了。再说,我还有蜀绣绣坊的事情悬着心呢,想早一日解决人员问题,绣坊就能早一日开张,岂不好?”

“好是好,只是你这样总不着家,为娘的不放心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别说薛蟠如今还小,就是将来成家立室自己当了父亲了,出个远门什么的,薛王氏都没有自信不掉泪。

薛蟠无法,只好好言开解一番,并说了此行要尽量把乔寡妇那帮身世不好却手艺非凡的妇人们劝动,一并接来京城。还和薛王氏商量了,若是带回人来在何处安置。

就这样,连议事带安抚,薛王氏的心情好容易缓和了一些,见薛蟠自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好准备明日启程,薛王氏悠悠叹了一声:“哎……这一个两个都是不着家的命。曼容,你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

曼容笑道:“太太,才这么会子工夫您都已经问了好几遍了,老爷还没回呢,若是回了,小厮们会来告诉的。”

薛王氏也是笑了起来:“罢罢,他们男人哪都有他们的事情忙,横竖自己长了腿会回来的。这会子没事,去把今儿刚做好的那个雪貂绒手捂子给宝钗和宝镶两个送去吧,看看合不合适,若不合适了再叫人改去。”

曼容领命去了,薛王氏自拨拉着手炉里的灰,半晌无语。

那么薛益又哪里去了,怎么会忙得不着家呢?

这是因为一进了二月,康熙爷就打点好行装再次巡幸五台山。这一次他带了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八阿哥胤禩、十阿哥胤礻我、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

四爷的政敌们全部都被康熙爷带在了身边,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胤禛开始全面在京城之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薛益身为四爷党的一员,在圣驾离京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别说什么按时退班回府,平日里能在家里吃一顿饭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其实要说起拉拢人心,薛益自然比不过张廷玉的三寸不烂之舌,可若是提到忠心为主,胤禛身边的那些人恐怕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薛益的。薛益知道自己如今虽然跟在四爷身边混,但是无论是资历也好,学历也罢,他都不是别人的对手,于是就钻营起了自己的本行,从商户身上为四爷找好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初遇妙玉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四爷很缺钱这件事情,又因专利法是四爷弄出来的新法规,于是京中一些利益在上的商人们,有很多都是在薛益的鼓吹下无比崇敬四爷,而这份崇敬之情也大多都是用金银这等俗物表达的。这么一来二去的,胤禛也就越来越信任薛益了。

自然,受到老板信任的员工,就越来越兼顾不到家庭。薛王氏看着薛家日益兴旺起来,心里是很高兴的。他们都老夫老妻了,倒也没有什么分不开的,从前薛益行商的时候动辄几个月、半年不回来,这都是常事了。只是,他做了京官驻守京城之后,薛王氏心里就有了一份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一样……

薛府的男人们各自有自己的营生,而心中不静的薛王氏便带着女儿和湘云去各处庙里进香,一来求府中众人平安,二来图个心安。

这一日,薛王氏去了比较偏远的一个寺庙进香回来,已过了午饭时分,路过一座庵堂,上书牟尼院,薛王氏便遣人去打点,打算在庵堂里用些斋饭,休息片刻。

待下人打点好一切,薛王氏便领着宝钗、宝镶和湘云往庵堂内走,谁知刚走进山门,薛王氏突然觉得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旁边一个女尼将她扶住了。

这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尼,看年岁,与宝钗湘云等相若,虽面上未点脂粉,却容貌姣好,一身白衣谪仙一般,气度犹在宝钗之上。

只听她念了一声佛,扶住了薛王氏:“阿弥陀佛,施主请站稳。”

众人呆了呆,却听见有人唤道:“薛善信,别来无恙啊?”

薛王氏回头看了看,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静缘师太?您怎么会在这里?哎呀,这是多少年没见了啊!”

薛王氏是个极喜欢拜佛上香的人,这位静缘师太是她从小就认识的一位女尼,嫁入薛家之后,还因薛家的一些事务拜托她照管,所以薛家与这位师太之间也算是相交不浅。只是后来听说静缘得了师父的真传,极精于演先天神术,学成之后便不常待在一座寺院里,而是遍行天下,普度众生去了。而薛王氏上一次见到这位静缘师太,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静缘师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昨日演了一卦,卦上说今日午时便有旧友来访,却不曾想是薛善信你。快请进来,斋饭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自用了斋饭,薛王氏又找静缘师太叙起了旧,方知道刚才那个女孩子是她的徒弟。

“这孩子虽生于仕宦之家,却命中孤苦,注定与佛有缘。她小的时候身子也弱,家里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后来到底跟着我带发修行,才渐渐好了。如今父母具亡故,只跟着贫尼各处漂泊。妙玉,你进来,这是师父的旧友。”

妙玉虽然已经皈依三宝,却是带发,算不得真正的尼姑,充其量也就是个女居士,见薛王氏也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小女妙玉,见过薛府人和众位小姐。”

她行的是个晚辈礼,薛王氏见了喜不自胜:“好孩子快起来。师太,你这徒弟真真的好,竟叫我不知道怎么夸好了。”

静缘师太笑道:“我们身处方外,不在乎什么夸奖。妙玉,你且下去吧。”

妙玉最不喜欢应酬客人,听见师父这样说,心中如临大赦一般,只行礼下去了。

静缘师太方开解薛王氏担忧家中运势之心:“道法自然,顺应天命。人世间的一切烦恼皆因‘放不下’这三个字而起。你若是能不已荣耀富贵为念,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担忧了。”

薛王氏苦笑道:“师太说得是。只是我若是能做到‘放下’只怕早就跟着你云游四方了,也不用管这些劳什子事情,今日操心这个,明日操心那个。我呀,可没有你这么大的福气,注定一辈子要为这几个冤家操心不完的。”

静缘师太笑了笑,只问了薛王氏家中众人的生辰八字,她捏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推演什么,面上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明朗,不一会儿便说道:“积善之家,灾厄不惧。你的儿女们都是有出息的,竟不用担心那么多。”

薛王氏本来也只是因为预感不太好,所以才担忧一场,家中到底没发生什么事情,又听见静缘师太这样说,心中自是欢喜起来,因带着女儿们出门,不太方便,所以薛王氏也不便久坐,不一会儿便带着众人回府了。

而薛王氏一行走后,静缘师太叫来了妙玉,吩咐道:“方才的那位夫人你可要记住,他夫家姓薛,乃是金陵人士,如今夫君在京城做官,家中除了这两位小姐还有两位公子,都是极好的人品。将来我若有个什么不测,你只投奔了他们家去,自有你的因果。”

妙玉奇怪地看了她师父一眼,心说从来心空无一物的师父,今日怎么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难道是要叫她攀龙附凤去吗?

心中虽疑惑,可妙玉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应是便下去了。静缘却摇了摇头:“哎……我就说留你太久了终归不好,你原不是我方中人,却养成了这样冷心冷情的性子,将来可怎么是好……”

薛王氏自得了静缘师太的批语之后,心情豁朗,再不似从前那般忧郁,偏又接到林府来的帖子,说二月十二花朝节,请她的女儿们及湘云过府赴宴。薛王氏便精神饱满地帮女儿们穿衣打扮,挑选礼物,连湘云也做了一身新衣裳穿着。

宝钗因笑道:“你整日家说想要见林姐姐却苦于没有机会,这回好了,你见不着她她反而下帖子请了你。瞧瞧,这帖子上已经写着‘妹湘云’了,她倒你比还想相见似的。”

湘云本来就因为要见林黛玉而十分欢喜,听见宝钗说黛玉的宴会每常办得十分热闹,又有冯亭等自己不认识的女孩子会去,一时欢喜得什么似的,只巴巴数着手指头,只盼着花朝节早一日到。

第二百七十二章 黛玉会湘云

二月十二日花朝节一大早,宝钗带着湘云和宝镶穿戴整齐,带着礼物坐车去往林府。

林黛玉也早早等在了仪门外面,姐妹相见,宝钗却先嗔道:“林丫头!虽然如今也是二月了,可到底春寒料峭,你怎么偏站在这风地里等着?别说来的都是常造之客,就是公主娘娘驾到,你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啊,看冻坏了可怎么好?”

黛玉笑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疼我,我这也是特意等在这里迎一迎云妹妹,到底是头一回见面,总不好怠慢了云妹妹不是?这位可是云妹妹不是?”

史湘云见了黛玉神情样貌,竟比自己想的还要出众几分,心中早已欢喜非常,见黛玉问她,她也忙行了个礼“湘云给林姐姐请安。早已听闻林姐姐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一见,今日林姐姐的千秋,我特来拜寿。”

湘云说着拿出了自己做的针线,倒是一件绣功极佳的云缎平针绣福寿三多裙门送给黛玉,黛玉接过来看时,心中十分欢喜:“辛苦云妹妹了,这么好的绣功,可真是难得。”

宝钗也笑道:“到底是林丫头多心,你就是不迎出来云丫头也不会挑你的礼。好了好了,你既已经迎到了新客,就没在这风地里站着了,我们快进屋里暖和暖和。”

黛玉深知自己的身子弱,站了这么一会儿的确已经是极限了,宝钗又这么说,她也没道理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于是姐妹几人便携手进了屋子。

不多时,余者受邀之人都到了,湘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便一一见礼。

此时,乌林珠忽然问道:“咦?怎么县主没来?”

她问的正是冯紫英之妻,和安县主水滟。冯亭便道:“我嫂嫂连日来身子都不太舒服,今日竟是不能来了,特要我亲口向林妹妹道一声抱歉。”

林黛玉忙问:“县主是什么症候?严重吗?”

冯亭笑了笑:“劳林姑娘惦记着,不是什么大症候,只是精神不济了些,故不能出门赴宴。”

黛玉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改日得空便去看看她吧。”

迎春笑道:“那就另约一个日子,咱们一起去看县主吧。只是,今儿是林丫头的生日,我们都带了寿礼来,只不知道林丫头拿什么招待我们呢?前儿你那缤纷花果茶可还有没有了?”

林黛玉遗憾地摇了摇头:“严冬刚过,自然是没有新鲜花果可以制茶了,这可真是一大憾事。”

话说到此,宝钗便与湘云使了个眼色,湘云笑道:“我虽没有喝过林姐姐的花果茶,但心中已是十分向往了,等花果结了出来,我一定要来尝尝。只是,今儿没有花果茶,不知道蜜饯可不可以替代一二?我倒是想着女孩子们皆爱吃甜的,便巴巴自己做了点带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众姐妹的脾胃。”

这里在座的,数迎春和乌林珠最喜欢吃甜食,一听见蜜饯两个字二人便已经馋了。乌林珠奇道:“这林丫头的花果茶都没有材料制了,云儿你有哪里来的鲜果制蜜饯?”

湘云但笑不语,只叫翠缕把带来的蜜饯果子拿上来。众人见了甜香软糯的蜜饯,皆是惊讶不已。

宝钗笑道:“这些果子原是我们家储存起来的。因我素来知道云儿的手艺好,便央她做了一些,因想着林丫头素来是要吃药的,便带了些来给她。”

湘云也笑道:“是了,正是这么回事。只是,我带了很多来,却也不是只给林姐姐一人的,大家都尝尝。”

众人拈起不同种类的蜜饯尝了尝,只觉得酸甜可口,回味无穷。

李纨笑道:“本以为林丫头的手艺就够巧的了,没想到云丫头也是个中高手,这蜜饯做得倒是比市售的好吃多了。”

湘云笑了笑:“既然大家喜欢,那就不要客气,我那里还有好多呢。等春夏瓜果上市了,我再做好的给大家吃。”

湘云因为自己家庭的原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来与京中的闺秀饮宴了,这一次特意带来了亲手做的美味蜜饯,实则是在向众位示好。

众人显然也很买她的账,而湘云的性格也是很讨喜的类型,众人皆怜她小小年纪没有父母,却长成如此活泼开朗的样子,实属难得,都愿意与她亲近。于是久未在京城闺秀圈里亮相的湘云算是博了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虽然今日大多都是亲戚,但冯亭十分喜欢她。以冯亭的人脉,往后的日子只要湘云想,那出门赴宴的帖子只怕会如雪片一样飘落到她的手上。

林黛玉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来表演助兴,酒席宴前,众姑娘奶奶们玩儿得十分愉快。

而这次宴会结束前,湘云就接到了冯亭的邀请,只说邀她下一次去郊外骑马。湘云是个最好动的性格,家里又有一帮堂兄弟,她是打从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上马背的。只是婶娘说她是个女孩子,不宜太过好动了,只每天拘着她在家里学读书识字、学礼仪、做针线。

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骑马了,冯亭的邀约,可谓约到了她的心缝里。

只是让湘云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到与冯亭相约之时,薛府来了三个客人,直接刷新了湘云对于骑马的认知上限,呃,大哥大姐,你们那不是骑马,简直就是欺负马啊。

这些人是谁呢?

嗯……他们三人,两男一女,男的一个名叫白狮,一个名叫白云豹,女的叫白貂,就是在花朝节的后一日赶到薛府的。薛益接了白狮递进来的帖子,喜出望外,特吩咐厨下准备上等酒席,自己则带着薛虹亲迎了出去。

薛虹奇道:“父亲,来的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的架子,还要您亲迎?”

薛益朗笑道:“白山鹰的三个孩子来了,他平日里很以三个孩子为傲,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如今单看这三人的名字,就知道并非凡品,为父自然要亲自去见见。”

第二百七十三章 白氏三兄妹

江湖人取名字自有江湖人的道道,白山鹰并不是什么读书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墨水,给孩子们取名也是带着浓厚的江湖色彩,原也是方便孩子们大了好取个诨名,江湖贺号也好听。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三个孩子里,两个男孩到如今也没混上个名号,倒是那小女儿白貂,年纪最小,却是三人中最先闯荡出来的。

她轻功最好,手中一双匕首使得出神入化,不能说杀人于无形吧,在江湖上也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了,却和她爹一样有一副侠义心肠,对恶人心狠手辣,又肯怜惜贫苦百姓。

江湖上人送外号玉面鬼,而那些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们,则叫她雪貂女。

这三人来到薛府门前,见门口站着的一大一小,身上的衣饰华贵非常,三人对视了一眼,立刻下马前来,便有管家上前问道:“可是白山鹰白爷的公子和小姐到了?”

白狮点了点头:“尊管好眼力,正是家父让我们兄妹三人前来此地的。”

管家柳致和笑着领着三位客人来到门前,说道:“老爷,二爷,这三位就是了。”

三人听见柳致和管那人叫老爷,便知道是薛益带着二公子薛虹亲迎出来了,立即上前行礼。薛益细看三人,白狮身材魁梧,最有乃父之风,白云豹身材精壮,眼睛里满满的睿智,而那白貂,一张白净的脸上笑意盈盈,竟是一点都无法将她姣好的容颜与杀人不手软的江湖人士联系在一起。且,这三人皆遗传了白山鹰的容貌特征,肤色莹白似雪,发色偏红,还有一双灰白色眼瞳,看起来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三人与薛益、薛虹见礼毕,薛益便带着他们进了府。薛益先安排了三个孩子去见何老夫人。

彼时何老夫人在王夫人上房闲话,儿媳何曾氏和孙女何小柔陪伴在侧。薛府的下人来报,说白爷的三位子女已经到了府上,何老夫人激动地溢于言表,还未见到三个外孙就已经湿了眼眶。

白家兄妹三人耐着性子,等下人们往里头一层一层通报,待进得内堂,只见一个容貌与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老妇人,双眼噙着泪花,正殷切地望着门口,也不用人介绍,三人便跪倒在她脚边,齐声唤道:“外祖母!”

这一声唤,令何老夫人的心都要碎了,她既开心又难过。想起前不久自己被家族里的亲戚们逼得几乎活不下去,现在不仅认回了走失多年的女儿,被人欺侮之仇也尽报了,如今又见到了三个外孙,这叫她怎么不高兴?只怕要她立时死了,她也是没有怨言的。

可一想到这些孩子们从小跟着他们的父母亲,小小年纪就沾染了一身的江湖气息,手底下还有人命,老太太的心中不免又难过起来,一时也不管别的,只想抱着三个孩子痛哭一场。

而白狮他们三个说真的是有些尴尬的。他们从小的生长环境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多温情的戏码,只是这个老妇人是他们的外祖母,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父母以外的血亲,也许是血浓于水,三人心中也跟着伤感起来。

好在他们还没有忘记,母亲说过外祖母的身体不是很好,不敢让她哭太久,赶紧劝住了。

三人这才正式向薛王氏行礼问好,薛王氏见了这三个也是喜欢得紧,便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可是累了?府里已经准备好了住处,要不要先去歇歇?”

白狮便道:“多谢薛夫人体谅。只是,我们兄妹三人都是习武之人,每日晨起和睡前都要练武,可否请夫人给我们一个独立的院落,这样也不至于吵到各位休息。”

薛王氏知道他们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便笑道:“早已为你们预备下了。我们这府里房间很多,平日闲置的院子也有,只看你们喜欢哪一处,我叫人收拾出来便是了。”

白狮道:“这样说就太客气了,只要僻静宽敞就好。我们会尽快给外祖母购置房舍,也会置一些奴才丫鬟跟着,实在不忍叨扰太久。”

薛王氏知道他们有自己的安排,也不拧着,只吩咐人去收拾。这里白貂陪着何老夫人,而白狮和白云豹却又入了前厅,与薛益说话。

白云豹道:“薛老爷,我们打算尽快找个宅院搬出去,这买卖房屋的事情还得靠您多费费心了。”

薛益不解:“贤侄这话倒是令我十分意外,你们才刚刚进京,怎么就这么着急搬家呢?”

一旁的白狮无奈道:“实在不能瞒着薛老爷了。我们兄妹三人其实身上都是有人命的,朝廷对我们三个发的海捕文书就没有断过。这一次进京实在是冒险之举,就算我们再怎么变装也好,这长相也太好认了些,只怕到时候祸事被揭发连累了薛老爷一家。”

薛益笑道:“你是怕到时候朝廷的人说我们薛家窝藏土匪是吧?”

薛益说得这样直白,倒是换白氏兄弟两个不好意思了起来。薛益直言道:“你们以为我皇商薛家是什么人的生意都能做的?我与你们的父亲关系这么密切,朝廷里就没人知道?那你们也太小看大清,也太小看咱们皇上了。”

“薛老爷的意思是……?”

“呵,咱们打从坐上龙椅的这么些年就没有消停过,未亲政时朝中有鳌拜乱政,亲政后除了鳌拜,又有三藩作乱,平了三藩,又有天地会等前明余孽一门心思反清复明,接着又收复台湾、确定中俄边界、三征准葛尔、六巡江南河道……这些年圣上的功绩臣民百姓有目共睹,你觉得这样的皇上能允许自己家帮着经商的奴才们与不明不白的人谈生意?别说是我们每次交回内帑都要秉明货物来历,就是皇上自己的人暗中也查得清清楚楚了,你们和你们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只怕皇上比我更清楚。若皇上真的容不下你们,你们还能活着进京?”

第二百七十四章 白山鹰犯险

“薛老爷你是说?朝廷早就知道我们的动向,不仅没有为难我们,还一路默许我们兄妹进京?”

薛益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且问你们,你们可知道白爷这次回东北去是做什么的?”

白狮点了点头:“父亲同我们说过,这一次回去要好好安排绺子里的兄弟们,他要正式成立一个商队,再不做土匪的勾当了。”

“关外的那片土地怎么说也是大清的发祥地,皇上对那儿可有感情着呢。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比谁都知道大清版图上最地广人稀的地方其实治理起来并非易事。如果白爷这样的大响马能够找到谋生的新路子,那么关外苦哈哈的老百姓们也许就能多条活路也说不定。这就是皇上放任你们白家跟着我们薛家由北到南,又由南到北来去闯荡的理由。”

白氏两兄弟听到这里已经愣住了,白云豹问道:“我父亲知道这一切吗?”

薛益点了点头:“我曾同他谈起过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办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容易。相信你们的父亲这一次回去也是十分凶险的,毕竟土匪就是土匪,你们有你们自己的身存之道,且不是所有土匪都像你们白家人这样讲道理的,不是吗?”

白狮皱了皱眉,却道:“薛老爷此言甚是,可我们兄弟倒不至于担心父亲,他可是白山鹰啊。”

薛益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见这兄弟二人因着自己的话而陷入沉思,薛益只说让他们去刚收拾出来的院落里好好休息休息,余下的事情以后再聊。

而兄弟两个到了薛王氏特意为他们兄妹收拾出的院落时,白貂还在何老夫人处没有过来。

兄弟两个对坐无言,都是一脸担忧的模样。

白云豹问道:“大哥,你说薛老爷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狮点了点头:“应该是真的。薛老爷跟父亲之间交情不浅,而且咱们的海捕文书在关外查的那么紧,没道理这一路到京城会这么顺利,沿途根本就没有遇到搜捕的官兵,可见他并没有骗我们。”

“那……父亲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实话?”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绺子里是什么情况,咱们手下的那些人,有的是实在穷得没法,有的却是十足十的狼崽子,野性大得很,父亲这一次回去说要解散了绺子,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情,他不跟我们说,只怕是担心我们的安危……”

“哎呀,大哥你说得有道理,咱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母亲独自回去涉险?不行,我们得回去,若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也是个帮手啊。”

“二弟,你先别着急。我方才也想到了,回是一定要回的,只是……薛老爷为什么会突然跟我们说起事情的真相?我见他方才好像话里有话,是不是对于这件事情还有什么言而不尽的地方?”

白云豹点点头:“嗯,对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父亲一直坚持不告诉我们,他却说了出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白狮也道:“不错,而且……我觉得就算是要回去,也是咱们两个回去,把貂儿留在薛家。一来,让貂儿去帮薛家的大少爷商队的事情,二来,回去毕竟凶险,貂儿是女孩子,还是不要让她涉险的好。”

可是对于这件事情,白云豹却道:“我也同意让貂儿留下来,不过倒不是为了让她规避风险,我倒觉得,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貂儿的对手,她留下来就等于留下了我们白家的一线希望,若是此行真的……那只要貂儿还在,那白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此话说完,兄弟两个又犯起了愁,继续默默而坐。他们不知道父亲将要面对怎么样的凶险,只知道关外那些土匪们,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他父亲若是兵临城下吞并别的绺子,这倒不用担心,起码一直追随白家的兄弟们个个都会鏖战到底,丝毫不会有异心。

可偏偏这次白山鹰回去是要金盆洗手的,这一来,会有多少人觉得白山鹰是背叛了当初的誓言,又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绺子想要趁此机会灭了白山鹰辛苦经营的队伍,这就不得而知了。

兄弟二人正自顾愁苦,却听得窗外有异响。两个都是武林高手,自然耳力过人,白狮大喝一声:“是谁在外面?”

而白云豹却比他大哥动作迅敏多了,半句废话都没多说,直接攻了出去。白云豹的这一掌,掌风凌厉,杀气腾腾,根本就是不管不顾,而窗外那人却轻易闪了过去,令这一掌没了进攻的目标,白云豹也被这攻势带得脚下步伐一乱。

而那人很明显是瞅准了这个机会,反手在他的后背就是一掌。白云豹反应敏捷,撤回左腿躬身弯腰快速一转,堪堪躲过这一击,背后已是寒凉一片。

这青天白日的,薛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会有如此高手闯空门呢?还是那薛益老儿就是在骗他们兄弟,其实官府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听说京城六扇门的捕头,武功可是天下捕快之首,能有这样的高手倒也不足为奇。

白云豹想到这里,眸光一黯,一团银色的光芒自他腰间闪过,破空之声瞬间而发,银色光团似一条长蛇一般向对手抽去。对面那人不提防,狠狠中了一招,而白云豹继续挥动手臂,那条长蛇竟如成了精一般,从一处转为两处,再到无处不在,最后竟是封住了那人所有的退路。

那人无法,只好化守为攻,只是此时的掌风竟比第一张凌厉数倍,攻击速度也快了不知多少,令白云豹丝毫没有闪躲的机会,生生受了一掌。

这一下可激起了白云豹的怒火,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猫儿嘴下的老鼠,被人给耍了。他满以为自己的武功在对手之上,却没想到对手只是没有使出全力,让他产生了错觉,偏这个人又带着面纱,根本就看不出是谁。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小试牛刀

此时,白貂从前院而来,她早已听见这里的打斗声,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犯在了自己兄长的手上,却没想到进门就看到二哥被人吊打的场景。

她可是纵横关外的女土匪玉面鬼啊,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见到别人欺负她了?

白貂一时心中怒极,抄起袖中的鸱吻双短剑就攻了过去,其势之迅猛凌厉,犹在那蒙面人之上:“哪里来的小贼,敢打我哥哥?看我今天不废了你!”

白貂是这么说的,也打算这么做,手中的两柄短剑,一柄直取面门,一柄直取胸腹。那人心中暗叫不好,待要躲开,却怎么也不能躲掉两处的攻击,终究还是被短剑划伤了手臂。

白貂虽然一招下去就讨到了便宜,但心中怒火未消,待要再发一击,那人却取下面纱,一脸嗔怪:“都说白氏兄妹侠义云天,今天怎么以二打一,还欺负我手无寸铁,不怕传出去被江湖人笑你们胜之不武吗?”

“二公子!”

“二公子!”

“二公子!”

三人嘴巴都成了“o”型,这……怎怎怎么是薛二公子?谁能想到青天白日的,这家伙竟蒙了面偷袭自己家的客人?谁又能想到,这家伙小小年纪竟有这么俊的功夫?

白狮一脸苦笑:“二公子这可是说笑了,刚才我二弟跟你过招的时候,我并没有上前,就连后来貂儿出手,我二弟也退到一旁,并没有二人合攻的状况,怎么能说是以二打一呢?”

白貂对于伤了薛虹的事情也是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嘴上还是不饶人:“就是就是。再说了,凡行走江湖的人都有兵刃,我既对你动了刀剑,你也该拿出你的武器才是,谁知道你竟没带?再说了,你自己跑来偷袭我们,还不让我们打你了不成?”

白云豹摇了摇头:“妹妹,别说了。人家二公子已经没再你收下讨到好了,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像个什么?二公子,伤得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薛虹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腕,发现手依旧活动自如,痛感也十分强烈,说明没有伤到神经组织,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是自己鲁莽了,如果不是刚才拼了命闪躲,只怕此刻自己的手臂就要被白貂刚才的那一招给卸了。

薛虹笑道:“无甚大碍。方才是我淘气,想着平日里只练功,倒没有用武之地,好容易盼来三位江湖人士,一时技痒,才忍不住试试自己的身手,倒是给大家添麻烦了。至于兵刃嘛……那个,我还没有呢,也没学过怎么使用。”

“!!!”

这下换他们三人彻底石化了,好歹行走江湖好几年了,他们兄妹三人刚才是把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当做劲敌对待也就罢了,竟然还真的欺负了人家手无寸铁!呃,完了完了,一世英名尽毁!

白云豹懊恼地挠了挠脑袋,问道:“二公子啊,你可实话跟我们说了吧,是不是有什么世外高人指点你的功夫?要不你这么小小年纪的,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说着,还用乞求的小眼神看着薛虹,那意思很明显,爷你就说了吧!只要说是有隐士高人教你武功,那咱们白氏兄妹儿今儿个也就不那么丢人了。

薛虹暗笑,却很认真地说道:“白二哥怎么知道?我那师父神出鬼没的,他只教了我一年的功夫,连他叫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就走了,到如今我都没处寻他去。哎,他也从来不让我对外人道有他这么一位师父,就连我父母都不让说。不过说到底我也是年纪小,练武功又没有什么地方用,倒也是把旁人瞒住了。若不是今日找白大哥和白二哥试武功,估计也不会露馅。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会不会责怪我……”

薛虹哪里来的师父啊?难道他要说空间里的功法就是他的师父?呵呵了就。他这么说不过就是给白氏兄妹一个台阶下而已。

岂料白貂眨巴着她的大眼睛,惊奇道:“原来你也有这么一个古古怪怪的师父啊?可你师父怎么听起来比我师父还要神秘?他连个名字都没有吗?”

“呃……是的。”

“哦~好吧。哎,不过我觉得你不用担心你师父责怪你。像他们这样的高人啊,最怕自己一身的本事没有人继承下去,得了咱们这样出色的徒弟是他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就算是责罚也不过是表面功夫,他们可舍不得真的对咱们怎样呢!”

他们?咱们?

白狮瞪了白貂一眼:“你就是吃准了你师父心软不会真的责罚你,你才会这么无法无天的。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二公子的师父和你师父一样?别在那瞎叨叨了,快来看看二公子的伤。”

薛虹本来想的其实就是试试自己的空间二级功法在真正的江湖人士面前能到什么程度,想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露出真实身份,怎么也不会受伤的。可是事情总不是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一个白貂,竟用兵刃伤了自己。

薛虹往怀里捞了一把,其实是从空间里面掏出来一瓶凝血散,笑道:“这都是皮外伤,用上一些凝血散就好了的,不打紧。我倒是挺好奇白姐姐的师父的,也是个隐士高人?”

白貂道:“隐士不隐士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江湖上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号。你竟然把瞒着父母亲的事情都告诉了我,那我也不怕告诉你了。我师父是个道姑打扮的武林高手,诨名云霄娘子,她也有自己的山门,虽然告诉过我,可我始终没去过。我知道去也没用的,她十有八九不在那里,同门的师兄弟师姐妹我又不认识,去了也是无趣的很~”

“哦……”云霄娘子?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一般。薛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能作罢,却是央求白氏三兄妹:“白大哥、白二哥、白姐姐,我今日来找你们试功夫的事情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一来,我师父不许的,二来,若是让我娘知道我受了伤,又要大惊小怪的了,我都已经长大了,可不想再让她操心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生杀予夺在皇家

兄妹三人善意地笑了笑,这么点儿小忙他们还是能帮的。

而经历过这一次的对战,薛虹对自己的功力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嗯,是比从前强了许多,只是这个兵刃是不是也要练起来了?

其实薛虹心里是对火枪偏爱一些的,只是现在能够制造出来的火枪,每发一枪都要重新装火药,这样的火枪身上带一个以防万一还可以,如果真的对敌,只怕火药还未上好,自己的小命也就先交代了,不太实用。

在白氏三兄妹的建议下,薛虹还是选择了最大众的剑和匕首两样兵器练习。剑嘛,百兵之首,但是薛虹选择练习的一套剑法同样出自空间,舞起来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看着也不优美,但招招制敌,胜在一个快字。至于匕首的练习,就要托赖白貂的悉心传授了。

白貂善舞双短剑,对匕首的研究也不在其之下,薛虹想着对敌制胜,光靠一把剑怎么能行?若是遇到不方便带剑的地方,惯用匕首也好防身不是。

而薛虹之所以能够得到白貂的指点,而是因为白狮和白云豹两个就要回关外去了,只留白貂继续待在薛府,只等薛蟠回来,帮着薛家的商队处理江湖之事。

这白氏两兄弟离开之前,薛益特把他们叫来,给了他们一道文书:“这里是朝中内大臣给的,凭这封文书,即可令吉林副都统借兵一千,若是白爷有危险,不妨一试。”

“这文书……”

还有什么人能够在关外随意调动兵马?这里面写着的东西,简直不言而喻。

薛益点了点头,确认了白狮的猜想。白狮心中感叹不已,因薛益没有明说,他竟连谢恩都难了,只好慎重地收好了这几张纸。

“此去虽然十分凶险,但是我相信白爷的能力。只不过,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记得到时候用海东青跟我联系联系,也好叫我放心。至于白姑娘,她留在我府上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你们兄弟放心。”

白狮和白云豹听了,面面相觑,只好抱拳道:“多谢薛老爷。”

当日,兄弟二人就带着来时的人马赶往关外。至于此行结局如何,之后会给大家交代。

如今只说薛虹,白貂教他练匕首,这剑法也是一起练的。于是薛虹索性也不再躲在空间里面练这两样兵器,平日里常住贾府也是把兵刃都带着,若回家时,也必请白貂指点一二。

而李知行见了却是把薛虹叫到身边细细询问:“霁岚,为师见你最近沉迷武学,可是也要像冯紫英那样去考武举吗?”

薛虹笑了:“先生多虑了,霁岚并没有此想法。”

“那你这是……?”

“先生,您觉得世家可传几代?”

“这……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比跌重,又有哪个诗书旧族敢说自己家便永保无虞了?”

薛虹笑道:“先生明理,正是此话。只我如今虽寻科举入仕路子,也是正途了,可朝廷终究是满蒙贵族的天下,汉臣岂是那么好站的?虽说从世祖时候就肯重用汉臣,可是汉臣遭排挤、诬陷而丧命的例子难道少吗?所以我想,能不能一边考科举,一边往军前效力?这样虽然精力分散了些,但若能双管齐下,自然能博一个好前程……”

薛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李知行的反应。只见李知行听了之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说真的,文武双取的想法薛虹是从年羹尧那里受到的启发。众所周知,年羹尧是和张廷玉同榜的进士,名次还在张廷玉之前,他就是投笔从戎,平底西北立下了战功。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才一定会得到重用,而薛虹现在就是要让薛家出一个深得皇帝喜欢的宠臣,这样起码能够保证薛家的往下两三辈的富贵,至于再往后如何,他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毕竟薛家是个皇商,只要与“商”字沾个边,那就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更别说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地了。

良久后,李知行点了点头:“你先光宗耀祖,为家族谋前程这个想法很好。不错,汉臣无功不立于朝,你这文武双修的路子也不失于一个好办法。想当年这荣宁二府不也是他们家源、演两位太公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吗?只是……这却有个弊端,你如何能够兼顾?若是因为军前效力一事误了你的科考却又如何?且,就算让你成了那样的文武全才,你又有什么把握保你薛家几世荣华?”

薛虹又笑了:“我有心文武双修,是因为这样靠自己的真本事为官,在朝堂上能站得牢靠一些,却无心去做什么封疆大吏。官儿做得越高,越会应了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俗语。我只要做一个对皇上有用,又不十分有权有势的大臣也就是了。也不一定非要什么高官厚禄,只要好好教养家族子孙,后继有人即可。”

李知行点点头:“若这么说倒还罢了。为师虽然没有做多久的官儿,但是这么多年也算是见惯宦海沉浮的了。你有这份心就不会给薛家惹什么大祸。

记住,不管你将来做到什么品级的官儿,这天下终究是皇上的天下,你手中的权利再大,你自己的生杀予夺倒掌握在皇上的手中。这就是为师的话了,你且记住。”

“是,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嗯。若如此,你便放手去做吧,只要能守住这份心就是不错。只是为师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将来你有丢了本心的那一天,可千万不要说你的功课是我教的,我可怕被牵连。”

薛虹愣了愣,待看到李知行眼中的那一抹晶亮的时候,心中一个激灵,只好低下头来说道:“弟子实不敢忘。”

自此,薛虹这个想法也得到了薛益和薛王氏的全力支持,而他自己就变得更加繁忙了起来。

住在荣国府里跟着李知行上课,交完功课之后又要练功习武,好歹有空间里充足的灵气和相对快于日常空间数倍的时间流速,才让薛虹完美地兼顾这两项。

第二百七十七章 赛马会

世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天资过人,其实他心里可知道,若是没有空间用来作弊,只怕李知行对他的担忧是完全有必要的。

而薛虹本身功课压身都已经这么忙了,却还要想着别人的事情。呵,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鸡婆,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倒霉,跟这么一个空间系统绑定在一起,不鸡婆就得不到经验值呢?

倒也不是别的事,皆因天气渐渐暖和了,他种在山地里的果树都已经开了花,薛虹想,也是时候帮湘云把专利的事情办一办,若等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只怕要赶不及蜜饯铺子开张的。

这件事情原本不难,户部管专利的官员本来就是四爷的人。只是,这方子倒是是湘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手中的物件,从前也没有过女流之辈来申请专利的先例,于是薛虹很是打点了些银子,也在户部开创了女子申请专利的先河。其实不过多花银子即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看着专利一事办妥之后,系统空间里的经验值果然又上涨了1000点,薛虹撇了撇嘴。心说亏了我手里有银子,否则想要得经验也难了。

转眼已是浓春,城里城外鲜花着景,时光难负。薛虹忙得跟狗一样,这一干女子也没闲着,整日家只忙着赴宴了。

世家子家家都是有花园子的,百花争春,美不胜收,这赏花宴的帖子也如同风吹花树,落英缤纷,不绝不断。而这京中贵女们的聚会,最热闹的却不是这赏花宴,而是冯亭早已跟史湘云说好的那场赛马会。

若是寻常的赏花宴,不过就是女子家宴小集,或是有去这家的,有去那家的,必不如今天这样齐全,连叶思扬、白貂,还有做完月子的王熙凤都到场了。只有和安县主水滟仍旧缺席。

不为别的,乃是因为她已有孕。其实黛玉生辰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一个月了,只是未满三月,不便张扬。奈何这群闺中密友个个以为她得了什么病,三不五时地前去探望,好不忧心,连她娘家也是一日三遍的打发人来问,少不得也就跟极亲近的人说了。

这些与水滟走得十分近的女孩子们个个都知道了,只商量着待她怀孕三个月后再准备礼物去看她,至于宴会什么的,也就不再想着去叫她了。

王熙凤早就听说了薛家制的烤肉好吃,偏从前她们聚的时候自己尚在孕期,吃不得炙食,只听她们说起来,却是馋得很,今儿旁的不要,独独就想吃一口烤肉。

“你们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旁的不要,偏要吃一吃那烤肉。宝丫头,你可要满足我。”

薛宝钗倒是为难起来:“哎呀,凤姐姐倒是提醒我了,今儿还真是什么都准备了,就是没有准备烤肉呢。今儿大多是以鲜花入馔的素食点心为多,那烤肉……”

一旁的白貂笑了笑:“宝姑娘不用发愁,这有何难?我去给你们猎一头鹿来也就是了。”

“哎……白姐姐……”

宝钗还未说完,白貂儿的身影就咻一下子看不见了,叶思扬见了也跨马追去,想来与这些贵女无聊地待在一起相比,她是更加喜欢跟白貂去狩猎的。

“哎呀,怎么连也叶姑娘也是个急性子?不过,有叶姑娘跟着,倒也罢了……”

冯亭好笑地看着宝钗道:“你这是怎么了?凤姐姐想吃烤肉,有人帮你去猎鹿还不好?”

宝钗道:“我是想告诉白姐姐,吃鹿肉的时候不能同吃野鸡肉,二者相克,对身体不好。可是你看我还没有说出口来,白姐姐就不见了。不过,有叶姑娘跟着也还好一些,她应该会提醒她的吧?”

冯亭又笑道:“你这也不通得很,就算你白姐姐打来了鹿和野鸡,你只管吃鹿,把野鸡放一边不吃也就是了。”

“既然明知道不吃,为什么还要伤那野鸡的性命?我猜宝姐姐是不想白姑娘多伤性命。”落后跟上来的黛玉说了一句,宝钗回头对她笑了笑:“还是林丫头最知我的心了。不过,她两个已经走远了,我这里悲天悯人管什么用?我们还是把百花糕拿出来充充饥好了。莺儿,可叫人回去拿烤肉的家伙没有?”

莺儿闻言笑道:“方才白姑娘已经放了一只海东青回去,我想不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来了。”

是了,宝钗怎么忘记了,比起她们自己家的下人,往往都是白貂儿手下的人办事牢靠,机动性又很强,想来她是不用操劳了。

这里史湘云又缠着冯亭教她骑术,冯亭拗不过,带着她骑了两圈,却发现史湘云本就是会骑马的,只是许久未上马,胆子有些小,骑了两圈以后就能跟自己并驾齐驱了。

待两个人回转,乌林珠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云丫头的骑术也是这么好的呢,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总是有惊喜给我们。”

李纨却道:“你还夸她呢?今儿我们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怎么说的你都忘了?这个云丫头,真真是眼睛里没有我们了。打过了年跟了她宝姐姐去住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回来,偏我们老太太一日一日的念着想着,你瞧她,骑马骑得多欢畅?她婶娘当初也别把她托付给我们,竟是托付给薛家倒是更便宜些。”

李纨似嗔似笑的话说的湘云不住忐忑,因与李纨相处时日不长,并不知道李纨这是在打趣她,只是一味羞愧,觉得负了荣国府这些亲戚的情,可若是要叫她回去,她心里还是有些抗拒。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的蜜饯铺子眼看就要开张了,出售专利也很是赚了一笔银子,现在她的手头宽裕了,就算寄人篱下也有了底气,便笑道:“我哪里是忘了老太太和嫂嫂们?今儿就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回去。倒也不是嫂嫂们说起来我才说要回去的,原是因为心里记着,下月初一是二太太的生日,初三是探春姐姐的生日,初九又是琏二哥哥的生日,我这里都已经准备好了三份贺礼,好回去给大家庆生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谁跟她是同门?

听这湘云可怜巴巴的表白一番,李纨也实在是绷不住了,乃笑道:“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瞧把你吓的,我不过是跟你逗着玩儿呢!”

乌林珠也笑:“好个大嫂子,早起老太太不过是问了一句‘云丫头最近怎么样’,你就编出这话来吓人家。好姑娘,你可别同你这没正行的大嫂子计较,等我去捶她去!”

乌林珠作势就要去捶李纨,李纨忙起身躲避,直往王熙凤身后去藏,王熙凤是个女霸王,见李纨这么伏低做小,嘴里还央求着:“姑奶奶,可救我一救吧。”

她哪里容得乌林珠欺负自己表嫂,只笑着拦下,嘴里佯怒道:“这还得了,妯娌对打了起来,反了天了不成?你有打她的,不如来打我罢,也试试我这膀子力气如何?”

众人见状,皆笑得前仰后合。

这里正笑着,莺儿跑了起来,一脸焦急地拉着宝钗道:“姑娘,姑娘,外头柳二爷的小厮说有要紧事禀告小姐,我也问了何事,他说是白姑娘和叶姑娘在林子的猎场里打起来了。”

这话一出,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皆一脸疑惑地看着宝钗主仆二人。

宝钗心中也是一惊,只问道:“你看清楚了吗?那个人真的是柳二爷的小厮?”

莺儿点头:“柳二爷是咱们家的常造之客,我怎么会认错呢?”

“那还等什么?快叫他进来。”

宝钗一看,来人果然是柳湘莲的贴身小厮,年纪不大,说话却很清楚:“小的奉我们爷的命令前来前来请薛大姑娘帮忙去找虹二爷来。本来今日我们爷是来林子里打猎的,听见打斗声就过去看看,只见叶姑娘和一个穿白衣的你打了起来,我们爷一个人,只能拦得住叶姑娘,那白衣姑娘的功夫实在厉害,他竟不敌,还请薛大姑娘想办法。”

“真的是叶姑娘和白姐姐打起来了?!这可怎么事好?我二哥哥今日去了庄子上,虽离这里不远,可谁知道他到底在哪一个庄子啊,等他来了,两位姐姐岂不是要伤了和气。”

那小厮道:“姑娘,她二人只怕已经伤了和气了!那白衣服的姑娘管叶姑娘叫什么冒牌货,叶姑娘又叫那个白衣姑娘野蛮人,两个人是越打越红眼,我们家爷也是觉得场面实在控制不下去了,这才让我来搬救兵的啊!”

“不好!”

天哪,白山鹰之女,江湖贺号玉面鬼的白貂,若是动起真格的,叶思扬哪里是她的对手?真是,这两个人怎么偏偏打起来了。

众姑娘奶奶皆惊得花容失色,冯亭道:“来不及去找二公子了,我知道我哥哥今日和琏二哥哥在十里亭会朋友,只怕离这里还近一些,我立刻派人骑快马去叫他们来!”

冯亭吩咐人去找哥哥,宝钗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薛虹养惯的鹰隼,却是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往庄子上寻薛虹,这里众姊妹也无心游玩了,只在那小厮的带领下往林子去。

众裙钗一走动,不说人山人海,也是好大一波人,猎场外围的小型走兽惊得慌不择路,好在她们打架的地点没到猎场深处,否则这些姑娘小姐们也是不敢进去的。

岂知她们赶到的时候,扭打在一起的却是四个人。

原先对打的叶思扬和白貂,如今一人对战一个男子,叶思扬对战的是柳湘莲,而白貂对战的则是……富察·傅清?

就算宝钗不会武功,一眼看过去也知道,叶思扬和白貂这两个是动了真格的,柳湘莲因为不好伤叶思扬,身上已经有几处剑伤了。那青冥戾虽然刃口破败,可怎么说也是神兵一把,就算叶思扬功夫不比柳湘莲强多少,有了这把剑在手,本就无心恋战的柳湘莲是不可能讨到好处的。

而白貂那一边战况更激烈了,两个人的功力岂是叶思扬那边可比拟的?二人交手的招式快到让人看不清楚,白貂被激起几分真怒,下手也越来越重了起来,这里富察·傅清也只觉得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白貂怒道:“你是哪来的愣头青,我又没有打你,你何苦来这里插手我和那个冒牌货的事?”

叶思扬听了立刻反驳:“你这个野蛮人说谁是冒牌货?我师父云霄娘子是多么高贵娴雅的女子,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礼数的乡野村妇做徒弟?你还在这里冒认师父,简直不知廉耻!”

“我不知廉耻?你若不信你就去问问薛虹,看我是不是云霄娘子的徒弟?反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是云霄娘子的徒弟,怎么武功那么稀松平常?我才不相信师父会收你这样笨的人做弟子,你才是冒牌货!”

两个人一边对敌,一边对骂,旁观的似乎终于知道两个人吵架的缘由,柳湘莲劝道:“叶姑娘,你既然和这位姑娘是同门,那就不要再打下去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啊!”

叶思扬脸都气红了:“谁跟她是同门?二郎,你不要拦着我!”

平日里叶思扬都是称呼柳湘莲为柳公子的。因为柳湘莲的刻意亲近,总是要叶思扬直接叫他二郎,他也直接叫叶思扬的名字,叶思扬总是不肯,如今下意识里竟唤出了这两个字,倒让柳湘莲晃了晃心神,叶思扬瞧出破绽,一下子打了柳湘莲不轻不重的一掌,甩掉了他,举剑就往白貂那边攻去。

这可苦了傅清,又要招架白貂的攻势,又要拦着叶思扬的剑,偏柳湘莲受了一掌之后虽不至于重伤,却已是影响到出招的速度,根本难敌盛怒之下的叶思扬。

一旁的众裙钗哪里见得了这样的打斗,早都已经吓得不像样,也急得不像样了。

宝钗更是直跳脚:“叶姑娘,白姐姐,你们不要再打下去了!柳公子已经受伤了,再这么下去富察公子也要受伤的。你们不管有什么恩怨,坐下来好好说行不行,若是伤及无辜,你们于心何忍?”

富察·傅清的剑却在他听见那声“富察公子”之后凝了两秒,薛家的姑娘竟然认得我?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小师妹

白貂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哼!一个两个打架的时候就知道分神,若是在关外,就你这一分神我都可以要了你的命了!着!”

白貂一声“着”傅清只觉得背上狠狠一痛。呃……这个女人下手真狠,剑柄硬生生地磕到了他背上的灵台穴。

傅清觉得他整个后背的疼痛由那一点慢慢扩散了开去,若是刚才这一击用了十足十的内力,就算他死不了,也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了。

宝钗惊呼一声:“啊!富察公子,你没事吧!”

此时,不远处薛虹见了此情此景,气得捏紧了拳头,吼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也是巧了,那信鸽飞到庄子上,薛虹第一时间就接到了,一看信的内容,气得脸都白了。

白貂这是怎么了?她虽然是绿林道上的,却从来是个豁达的人,从不肯轻易与人计较,更是懒得动手,今日怎么三两句话就跟叶思扬打了起来?

叶思扬也是个完蛋玩意儿,明知道打不过她,还在那里争什么长短?谁知道白貂手下轻了重了?若是受了伤,肯定也不是好玩的。

心里这么想着,薛虹施展轻功的速度也就更加快了起来,这一顿撩啊,他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景色,焦急地赶往猎场的林子。

谁知赶到地方的时候,竟又让他看到了富察·傅清这个人。

好小子,好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面,薛虹几乎要把这个人给忘了,这一回看见他不算,宝钗竟然还唤他“富察公子”,这就是一件叔能忍,婶儿不能忍的事情了!

他今日出门只带了匕首,见叶思扬和白貂又打在了一起,且叶思扬明显已经落于下风,薛虹带着满腔怒气,直取白貂胁下,白貂大怒:“好你个薛虹,你竟然帮这个冒牌货不帮我?”

“这不是帮谁不帮谁的问题,你待如何?杀了她?她真是云霄娘子的徒弟!叶姑娘,你也不要怀疑了,你们两个真是同门!”

白貂闻言虽然不愿,却还是停了手,傲然地看着自薛虹出现就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叶思扬。

“什么?”

叶思扬实在是不敢相信,她的师父在教导女弟子的时候,是多么注重礼仪涵养。所以她第一次进京城就能在公府侯门中来去自如,眼前的这个白貂,根本就不可能符合师父的标准,怎么会……?

“二公子,你说的不是真的吧?她……她怎么会是……”

“我又有什么理由骗你呢?你们两个虽然一个用长剑,一个用短剑,但武功路数如出一辙,这还不足以证明问题吗?”

“这……”

叶思扬见薛虹不像是骗她的样子,不,他从来就不曾骗她,于是她对自己刚才的冲动十分后悔,不禁红了脸面,不再说话。

薛虹又转头对白貂说:“白姐姐,如果说你没有发现她的武功套路我是一点都不相信的,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是你同门师姐妹还不停手?你平日里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我……哼,还不是因为这个!”

白貂负气似的丢给薛虹一个玉佩,一个闪身,人又不见了。薛虹拿过来一看,是一块质地上等的白玉,上面雕镂着花纹,还有一个篆字“廿”。

这是什么意思?

而叶思扬看到薛虹手上玉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了然,再到哈哈大笑,更加令薛虹看不明白了。

叶思扬笑道:“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原来是她!”

薛虹有些动了真火了,两个疯女人,一个跑了,一个傻笑,要是再没有人出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分分钟要发怒的。

“喂,叶思扬,你笑够了吗?”

薛虹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叶思扬,若他这么叫了,就说明是真的生气了。

叶思扬见薛虹眉宇不善,不敢再笑,好容易忍住,道:“你手上拿的是我师父给我们师门弟子的见证。上面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师傅说了,她这一生只收二十个徒弟,白姑娘那个上面写的是‘廿’字,也就是说她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呵,我估计她死活不承认跟我是同门,是不想叫我一声师姐吧?几年前师父回门派的时候有跟我们说过,她已经收满了二十个徒弟,而最令她满意的就是这个小师妹了,我们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得到师父那么高的赞誉,却没想到竟是白姑娘。”

薛虹接过叶思扬递过来的玉牌,上面写着篆字“柒”字。原来叶思扬是云霄娘子的第七位弟子。

薛虹把两块玉牌塞到了叶思扬的手里,气哼哼道:“你们师门的事情我才不想插手,既然你是师姐,这东西就由你还给她好了。只是不要再打架了,我相信云霄前辈传授武功给你们,不是要你们同门自残的。”

叶思扬无奈一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薛虹转头又呵斥了宝钗:“宝钗,你怎么能带这些姑娘们到狩猎的林子里来?你们是什么样的人,起居坐卧怎么能不谨慎?这里虽说是林子外围,可猎场就是猎场,无论什么地方但凡发来一两支就能伤人。若是你们伤了,你要这一次举办赛马会的冯姑娘怎么办?她该怎么交代?”

宝钗心里发虚,却还是不满道:“是大家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带来的?”

薛虹依旧板着脸:“你的胆子有多大,别人不知道,难道你哥哥我还不知道?再说,二郎这里找人去请你搬救兵,你就该有个主见才是,以众人的安全为上,为什么不等,非要自己过来?你来了能做什么?你会武功吗?”

“这……我……”

关心则乱,天知道薛虹刚才运起轻身之法远远看见宝钗她们站在猎场里那么暴露的地方,他的心里有多担心吗?担心有兽类出没,担心又冷箭擦过。

而此时,人群中傅清的声音传了来:“这位公子,令妹也是担心过度,还请你不要过于苛责了吧。”

第二百八十章 委屈巴巴的宝钗

薛虹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说道:“我跟我妹妹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着回头一看,艾玛,坏了,他竟忘了镶黄旗贵族富察·傅清还在这里呢!当初因为宝钗丢失发钗的事情,他还特意思查过这家伙的底细。

出身贵族却难得的是个君子,从那发钗被他捡走之后没出什么幺蛾子就可见一斑了,再者,这小子风评不错,是个稳重的。从刚才他的反应来看,也是个很有恻隐之心的人,倒不似那般眼高云顶的八旗子弟那么讨厌。

“你……”这下反倒换薛虹不知怎么说好了,刚才那样的口气显然是自己鲁莽了,应该算是冲撞了他的吧?该怎么说好呢?

没想到富察·傅清竟不以为意,反而是抱拳行礼道:“在下富察·傅清,也是来林子里打猎的,方才听见这边有打斗声便过来看看,无意冒犯打扰,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了。”

这小子倒是挺大方!

薛虹腹诽不已,却也只好抱拳回礼:“富察公子客气了。在下薛虹,舍妹今日出游发生意外,还要多谢富察公子肯帮忙解围。”

富察·傅清笑道:“哈哈,我早就听十三爷说起过你,你是四爷的得力干将,薛益薛老爷的二公子不是?那个八岁考中秀才的小天才是你吧?”

薛虹心里暗骂:你小子能比我这身板大个两三岁?真是没大没小的,要知道小爷我前世可是活到了头三十岁呢,两辈子加起来怎么也比你大了吧?嗯?不对,他怎么会提起十三爷?

薛虹这里正不明白,远处跑来一个小太监,喘吁吁地来到傅清跟前:“哎哟喂,富察公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弘昌小爷睡醒了没看见您,正在那里哭闹呢,您可快点过去看看吧!”

傅清笑道:“就来。”

这里薛虹也问道:“弘昌……莫不是十三爷的长子?”

“哦?原来你也知道他?可不是十三爷的长子嘛!我原是这小子的弓马师傅,十三爷随皇上出巡,他在家里待不住,便要我带他来狩猎。谁知到了猎场这小子一箭未发倒先睡着了。”

十三爷的长子弘昌今年才五六岁的样子,小孩子家经不得车马颠簸,睡一觉也是有的。

这边小太监催得紧了,傅清不敢耽搁,忙告辞而去。他走了,这些女眷们才好说话的。

王熙凤直接过来揪着薛虹的耳朵,一点都不客气道:“好你个虹小子,几日不见,功夫这么好了?还会摆起哥哥的谱来教训妹妹了?说得好听些你是哥哥,说得不好听些,你不过就比她早落地一刻,哪里就能这样欺负人?我可不依的。”

薛虹口里告饶,转头看了看宝钗,见她眼圈红红的,却是忍住了没有滴下泪来,他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只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赔礼道歉,某小爷也是有些战胜不了自己的傲娇,只讪讪道:“凤姐姐,我……我去给你们打猎物来烤肉吧。这回我亲自烤,我的手艺可比奴才们好多了。”

薛虹说着转身看看柳湘莲,他几乎是从庄子上飞过来的,除了一把匕首,什么都没带,而柳湘莲却是全套的狩猎把式,齐全地很。看来,有必要在空间里面摆一套弓箭了,以备不时之需。

“二郎,你的伤要不要紧?可以继续打猎吗?要不……东西借我使使?”

柳湘莲又看了看叶思扬。那一掌是她打的,轻重她心里有数,所以只是抱歉地看了看他,却也没说话,更多的是把目光投注在了薛虹的身上。柳湘莲也不知是不是多心,他突然发现叶思扬只有看着薛虹的时候耳朵才会变红。对,不是脸红,是耳朵红,这是什么意思?

柳湘莲用手按了按胸前中掌的位置,方才心口传来的一阵酸疼是怎么回事?这一掌明明离心脏很远,难道伤到了心脉?

罢了。

柳湘莲早已没有狩猎的心情,只是笑了笑:“我就不去了,你把东西拿去用吧。”

“好,我用完了便打发人送给你去。”

薛虹说完这句话,带着十足的尴尬,几乎是用跑的,消失在了狩猎林子深处。这些女子们知道事情已经完结,且这里的确不很安全,仍旧回到了冯家的马场。

尚未归座,冯亭便自责道:“好了好了,宝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方才大家要去的时候我应该拦着的。二公子说得对,众位既然是来赴我们家的宴,那我就有责任保证大家的安全,一切都是我的错。宝姑娘快别生气了。”

男女大防,刚才她们这些女子见了那几位男子已是不妥,更加不能同他们辩解什么。这把冯亭急的,兄妹两个争论的时候她就打算出来说话的,奈何旁边的丫鬟一直拦着,她也知道失礼,便忍到如今。

宝钗只摇摇头,并未说话。

湘云道:“好姐姐,你快别生气了。打从我住在你们家的第一天起就羡慕你们兄妹的感情,你说虹二哥哥平日里凡有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什么不想着你?今日他是有些声高,但那也不是因为关心你吗?”

黛玉也道:“是啊,你成日家跟我们夸耀你这个二哥哥如何如何好,怎么今天他担心你反倒不好了?难不成你就这么经不起一句重话?可别叫我小瞧了你。”

宝钗其实是有些伤心的,薛虹从来就没有那样跟自己说过话。可是刚才在林子里面见到薛虹脸上不忍的表情,她早就已经原谅他了。本来嘛,那是自己最亲近的二哥哥,再说他生气声高也是因为自己有错在先。倒是这几个小蹄子劝来劝去的,反倒侧面烘托出她的小心眼儿来了。

她只佯怒道:“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帮着我二哥哥说话,到底哪边的?我看我今儿回去就跟我母亲回了,就在你们几个人里面选一个给我做二嫂子,也省了你们的事,直接在家里就能跟我哥哥沆瀣一气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热火朝天

这里正说着,冯紫英等人才匆匆赶到,一听见这个,冯亭立刻炸了毛,随即派去一个刁蛮的丫头,数落了自己家哥哥半天。好嘛,我是跟宝钗一起找的哥哥,人家的哥哥离这里那么远,说来就来了,可你呢?比人家距离这里近多了,还晚了这么多,要是指望你啊,黄花菜儿都要凉了!还武举人呢!真是丢了神武将军府的脸!

众人见冯亭半嗔半怒半含酸的样子,又听她故意贬自己的哥哥夸宝钗的哥哥,就知道她是为了哄宝钗,把自家哥哥给卖了,众人又取笑了冯亭一会儿,气氛逐渐活跃了起来。

彼时,棠九不知道从哪里赶了过来,带着一干人拿着薛虹亲自动手烤的肉过来:“棠九给众位奶奶、姑娘们请安。这些是我们二爷给各位准备的,这一大盘子是鹿肉,旁边这一小盘子可是专门给我们大姑娘准备的兔肉。

二爷说了,方才都是他的不是,他因为担心大姑娘所以声高了些,望请大姑娘看在您最爱吃的兔肉份上饶了我们二爷。这兔肉特意按照大姑娘的口味,加了藤椒粉进去,大姑娘尝尝,若觉得好吃,二爷再去打来。”

众人为此又嬉笑一场,王熙凤笑道:“我就说虹儿是个极好的,他平日里是再不肯自己妹妹受半点委屈的,瞧瞧,这不是赔礼道歉来了?”

湘云也道:“成日家都说,宝爱哥哥是最肯与女儿亲近的,却没想到虹爱哥哥也是如此,其心细之处,一点都不逊色旁人。”

宝钗听了立刻反驳道:“我哥哥和宝玉可不一样,至少他身上没有那爱红的毛病,见了女孩子就走不动路了。”

林黛玉因听见了这姐两个的话,笑了个动不得:“瞧着宝丫头是真不恼了,这不又护起来了?云丫头也是,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上来,只要‘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你既这么爱这两位哥哥,怎么还不给人家做媳妇去?我看你住在宝姐姐家都不愿意回来了,这也不用选了,宝姐姐只拉了你回家做嫂子也就完了。”

宝钗笑着点了点黛玉的鼻尖:“你学惯了她明儿连你还咬起来了呢~”

湘云气鼓鼓道:“她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犯不着见一个打趣一个吧?”

探春这里笑道:“林姐姐么?她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虽然是个爱诗的,却不能看诗集。诗里面不免有那悲伤情怀,她这个眼泪可是收不住的。我想我们家二哥哥常说的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就出自林姐姐这个典故了,你们说是不是?”

好了,这下子宝钗展颜了,又换林黛玉被大家讥嘲取笑。黛玉嘴上哪里是饶人的?别人趣了她,她必要有所反击的,众人又有美食又有美景又是一群如花美眷,乐不自胜。

而这一次意外事件过后,薛虹便专心为蜜饯铺子忙碌了起来。

这个店铺比起什么烤肉店和温室蔬菜更加的一本万利。只要买下一个铺子,任命一个信得过的手下做掌柜,再雇佣一个账房,几个会做蜜饯的熟练工,几个会卖货的伙计,这也就齐活了,总共也花不了多少本钱。

店里的商品,也就是那些蜜饯,原料的水果全部来自于空间,不过就是要搭一些蜂蜜、盐、糖、甘草等物罢了。

所有这些材料里面,就数蜂蜜挺贵,所以薛虹在考虑往空间里养蜂,最大限度上降低成本,这样蜜饯铺子的实际收入就会增多。

前后忙碌了一个多月,正是一些早熟果子上市的时候,薛虹这里的蜜饯也同步推出。

蜜饯铺子开业没几天,生意就好得不行,原是因为这店铺里面卖的蜜饯口味清香,酸甜适中,尤其是那蜂蜜,竟是醇厚无比,味道很香。虽然甜食的卖价不低,但也抵挡不了京中食客对于甜味的热衷。

之后,爱赴宴的冯亭便免费做起了这间店铺的宣传大使。于是这间店铺很快就在京中的贵女圈子里被炒热了起来。由于蜜饯的味道确实比其他地方好吃,不仅店铺的收入增加了,就连冯亭的威信也提高了不少。

自此,烤肉店、温室蔬菜和蜜饯铺子就都是薛虹的个人产业了。不过,他虽然想要多赚一点钱,却也不是个贪心的,知道温室蔬菜这种营生,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就管不过来的。于是他找了一天同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等薛蟠回来之后把温室蔬菜这一项产业全部都交给商队的人来打理。一来商队里面的人多,有才华的人也多,管理起来方便,二来出产的蔬菜终究是要由商队的人往各处去送的,不如全权交了出去,倒十分便宜。

这里,薛虹的生活过得十分充实,每天似乎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忙得热火朝天的。而两条街之隔的宁国府里,秦可卿也是一反常态地起了个大早,卯时三刻就坐了车往城外去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马车一路颠簸,秦可卿并没有带许多丫鬟和仆人,只有芳华驾车,宝珠和瑞珠陪着她坐在马车里。她们就这样走了大概两个时辰,秦可卿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脸上满满的焦虑和不安。

车到了一处农庄,芳华一句“到了”,可卿方在宝珠和瑞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宝珠扭了扭腰背,抱怨道:“可算是到了,赶这么久的路,我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而瑞珠和可卿的脸色都很白,看样子情况也不比宝珠好到哪里去,只是扶着可卿的瑞珠能感觉到可卿的手在颤抖,于是也就更加小心着,不肯多说一句话。

可卿望着眼前略显破败的木门,问道:“就是这里了么?”

芳华点了点头,便敲起了门,只是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门。这里到底住着什么人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往事重现

芳华正要破门而入,却听见她们身后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有什么事儿?”

几个人回头一看,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她身上穿着洗得掉色的粗布短衫,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似乎有些野菜,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们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眼中满是深深的防备和浓浓的鄙夷。

但这个老妇仔仔细细地看了秦可卿的脸之后,却发出了一声惊呼,连手臂上的竹篮子都掉了。

“你……你是小姐的女儿!”

“我……”

老妇人这样的反应倒是叫秦可卿有些意外,她是没有想到,这位老妇人竟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

老妇人的眼泪一瞬间就蓄满了眼眶,她也不管什么野菜了,只过来细细辨认可卿的脸,看了一会儿,泪如雨下:“不错,不错,就是你,你长得跟小姐这样像,我又怎么会认错?小姐啊,我可怜的小姐,如果你活着,能看看你女儿出落得这样亭亭玉立,那该有多好?”

说着说着,老妇人不管不顾地痛哭了起来,秦可卿见状鼻子阵阵发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芳华、宝珠和瑞珠三个劝了好久,这两个方才好些,老妇人用衣袖揩了揩脸,便道:“姑娘既来了,若不嫌弃,屋里坐会儿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可不是嘛?虽然这个老妇人是自己住一个院子,和这村庄上的人家隔着挺远的,可她们就站在这路上哭也不是个事儿啊。

进到屋子里,那老妇人的眼睛就好像站在了秦可卿的脸上,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若不是她眼睛里的目光太过柔和,可卿都要被她看得起鸡皮疙瘩了。

“婆婆……”

“哎哎,姑娘若是不介意,就叫我薛嬷嬷吧。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么叫我的。”

可卿听了,眼眶一红,软软地唤了一声“薛嬷嬷”,这让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老妇人又差一点泪奔。

“哎,我的好姑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过得还好吗?你的身世……你自己都知道了?”

可卿稳了稳心神,才缓缓点头:“是,我都知道了。我是太子的私生女,我娘……是未嫁给太子就生下了我。”

秦可卿说的的确都是实情,只是这个薛嬷嬷却是不住地掉泪:“是啊,不错,你正是太子的女儿。当年你娘瞒着太子生下了你,可却还是被太子知道了……”

可卿哭道:“薛嬷嬷,他们都说你是我娘的奶娘,那当年的事情你一定比谁都清楚是不是?我娘……她到底是哪一家子的女儿,她和太子是怎么认识的,她到底又为什么不嫁给太子,她生下了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何以我成了秦家的养女?嬷嬷,我求你告诉我真相,这些事情我一定要弄明白的。”

薛嬷嬷听了也是不忍,只是不住的叹息:“冤孽……冤孽啊,这一切都是冤孽。好吧,我告诉你。你既然能找到我,那我就必须告诉你。还好你找来了,还好我这老东西还活着,眼不花、耳不聋,要不可就真要辜负我们小姐对我的嘱托了。你且等一会儿,我去拿些东西来。”

薛嬷嬷的房子拢共只有两间,她进了里间,凿开了墙壁,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雕花木箱子。

她把这个箱子放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木头桌子上,就开始了她的讲述:

“当年,我给一个大户人家当小妾,连着生了两个孩子,还没满月就都夭折了。主人家嫌我不祥,把我撵了出来,娘家人也觉得我晦气,竟是不管我,由得我在外头自生自灭。

还是你外祖母心善,那时候她刚生下你的母亲,奶水不足,见我走投无路,便让我到她那里给你母亲做奶娘。哎,你外祖母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原是个青楼女子,虽然卖艺不卖身,可是名声早已臭了。

你外祖父是个很有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爱上了她,后来替她赎身。一开始说是暂时养在外室,一旦生下一儿半女就接你外祖母回府做姨娘,只是,后来知道你外祖母去世了,这姨娘也都没当成。

我记得你外祖母死的时候,你娘才八岁,你外祖父就把她带回家了。到了他家才知道,你娘竟是你外祖父的庶长女,嘿,她可毕竟是青楼女子生的外室女,在那样的有钱人家里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我记得当时你娘的三个弟弟里,有两个对她还不错的,另外一个……他是巴不得磋磨死你娘才肯罢休啊,竟曾作出把醉酒的朋友拉到你娘闺房欲行那不轨之事的勾当来。

后来你外祖父知道了,却因为正妻护子并未深责罚,但是你娘忍受不了,就偷偷跑了出来。

太子就是在那段时间和你娘认识的。他和你娘在一起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他们互相都非常有好感,太子很喜欢你娘,甚至在外头买了一处宅子,私下与你娘办了一场婚礼。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红烛燃了一夜,灯花噼里啪啦地炸开,我还老怀欣慰地以为你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可是,谁知他竟是太子,他派人弄了八抬大轿,要接你娘回府去做侧福晋。你娘是从下立志誓死不为人妾室的,如何肯依?太子百般求娶,也只能给她一个侧福晋的位分,那还是破格给的呢,可你娘她……她一气之下离开了他们新婚的宅子,另换了个地方居住。

可他是太子啊,只要他想找,你母亲哪里藏得住?他们两个就一个躲,一个找,再后来,你娘发现她怀孕了。这一下子,太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手,说是绑也要把你娘给绑回去,所以你娘……她就大着肚子……出家了。

等太子找到你娘的时候,她已经在佛寺里生下了你。为了让太子死心,她说她已经皈依佛门,不日就要剃度受戒,让太子把你给抱走了。可是她……她失夫又失女,不上两年,就……”

第二百八十三章 薛家外室女

其实秦可卿来的时候并没有表露身份,这位嬷嬷却能单凭自己的长相就认出自己,是自己长得与母亲太像了,还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母亲的奶娘?

是后者,一定是后者,她一定是找错人了,不应该是这样的,虽然她的父亲是太子,但是……她父母之间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芳华,我……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不会的,不会的……”

见可卿一脸难过失神的表情,瑞珠有些不忍:“奶奶……你别伤心了……”

芳华冷静道:“主子,如果我们找错了人,或者她是太子刻意安排的,至少她不会说太子的不是。”

“这……”可卿心中的最后一丝期盼破灭了,她原本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了,这一下子又重新跌坐了回去,简陋的木头凳子差一点没有经受住她的力道。

薛嬷嬷心疼地抓着可卿的手:“好孩子,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太过残忍了一些,但是……你既然来了,老婆子我也就不得不告诉你了。你的母亲,她这辈子过得苦啊……”

说着,薛嬷嬷从她拿出来的木箱子里取出了一个画轴和两块玉佩:“这些,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看看吧。”

秦可卿失魂落魄地拿起两块玉佩,一个是圆形的,翠玉雕琢,正面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反面篆刻“如意”二字,周围还有一圈小字,刻着“乙亥戊卯壬巳庚午”,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另一个是个玉珏,呈半圆,上面的如意纹样也是一半的。

可卿心中一痛,又拿起画轴,展开来看。

这幅画的题跋叫做《寒梅落雪》。上面画着一片红梅白雪,一个盛装美丽的女子,正站在梅树下吹笛,神态见掩不住的伤感。

另有一首诗在上面:

梅边玉人邀吹笛,

一缕香冷入瑶席。

酒暖夜雪叹遥寄,

红萼无言耿想忆。

下面的落款和印信,一看就知道是太子的。这一下子,可卿彻底慌了,若只有薛嬷嬷的一面之词,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事情可能弄错了,可眼前的这张画告诉她,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薛嬷嬷热泪滚滚:“孩子,你落草的时候只有尼姑和你娘的一个好友陪在左右,你娘给你取的名字叫如意,她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能顺遂,做什么都能如意。”

可卿捏着玉佩,默默地滴下泪来。良久,可卿凄然问道:“薛嬷嬷,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薛嬷嬷早知她有此一问,便道:“皇商薛家。”

“什么?!”

这一下子可卿等都大吃一惊,怎么会是皇商薛家?那么……就是宝钗她们家?

“你的外祖父就是皇商薛家上一代的家主,你母亲未出阁时名叫薛梅儿,她若是还活着,如今他们家的老爷薛益还要管你母亲叫一声姐姐呢。”

“这……怎么会?!我……我嫁入宁国府以来也时常同薛家走动,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们家薛老爷有过什么庶长姐啊?”

可卿这话让薛嬷嬷大吃一惊,她如今虽然是个山野村妇,却也听到过宁国府的名声,讶然道:“怎么姑娘却嫁入了那等人家去了?太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的亲生闺女?好哇,欺负我们小姐也就罢了,连自己的亲身闺女都欺负。好好,我……我反正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如今该交给姑娘的东西也都交了,再也没什么好挂碍的了!忍了大半辈子,今日我再也不忍了!我这就去找他,我去跟他拼了!”

看得出来这位薛嬷嬷是真的动怒了,可卿心中既感动又悲凉,却也没有让她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去为她出头的道理。她给芳华使了个眼色,芳华按住了老人家,只是劝道:“嬷嬷快别如此了,你这样闯去,别说找太子殿下拼命,就是见也见不到太子殿下的。”

芳华的手法是有讲究的,她表面上是按着薛嬷嬷,其实指尖已经拂过了散瘀消火的穴位,老人家也是一时气急,坐下来冷静了一会儿也不闹了,只对可卿心疼不已。

“我的好姑娘,你怎么……哎……”

可卿惨然一笑:“这都是我没福。可能我出嫁前太子也是不知道宁国府的真章,虽则出嫁以后他也对我的生活有了安排,只可惜,嫁都已经嫁了,还能如何呢?嬷嬷且别生气了,这件事多说无益。我现在就想知道,薛家……当年难道就没找过我娘吗?”

说起这个,薛嬷嬷脸上倒是露出一丝欣慰:“找过,怎么不找?那薛益老爷当年找到你母亲的时候,还哭着求你母亲回家呢。只可惜,你母亲那时候已经不想再卷入嫡母和那个三少爷的憎恶当中去,直劝了好久才把薛益劝走。后来你母亲生活在外面,也是薛益夫妻两个和她自己江湖上的一个朋友百般照应才得以生存的呢。姑娘,你说你如今和那薛家有走动?薛家如今不似当年了,他们兄弟三个已经分了家,如果……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你不妨去薛家表明身份。别人倒不好说,只有这个薛益薛老爷是个重情义的,娘亲舅大,他是你的舅舅,必不会不管你的。”

薛嬷嬷停了停,把木箱子里的夹层打开给可卿看:“姑娘你看,这里头的金银等物都是当年薛老爷从家里偷偷拿来援助你母亲的。你母亲原还真是靠着这些过日子的,只是后来她进了庵堂,倒使不着这些了,只赏了我。我……一个孤老婆子,竟用不了许多钱,这些东西我便留下做念想了。如今你拿回去,不拘哪一样,拿给薛老爷看,他还是是能认得的。”

可卿接过来看时,那木箱的夹层下面除了一些金银锞子和铜板,竟是有几块上好的玉佩,几根做工十分精细的簪子,又有一些别的首饰等物,虽小小巧巧的,却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娘亲舅大

“嬷嬷,这……就算当年薛老爷有资助我母亲吧,可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手里竟然还留着这些东西。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可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跟着我母亲,你老人家也受苦了……”

薛嬷嬷却摆摆手:“我命贱,平日的花用没有那么多,所以也用不着多少钱,一年也就十来两银子,这还是多的呢。再说了,薛益他不小气,每次他拿给你娘的银子本来就多,所以后来你娘刻意躲着不见他,手里也是有钱的。当年我给你娘办完了后事,手里头光银子就剩下好几百两,你说我一个老婆子,花钱那样大手大脚的,能不招人惦记吗?若是遇到有心之人来抢夺,我哪里又守得住这些好东西?这虽是薛家给的,却是你母亲留给我的念想,我舍不得哟。”

“嬷嬷……”

薛嬷嬷的话都说到这里了,秦可卿不感动是假的,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抓着薛嬷嬷的手落泪。

薛嬷嬷笑道:“好孩子,你快别哭了。如今,你娘不在了,太子又……你呀,只管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别的什么也别多想。”

“不……嬷嬷……我要接你走,你受苦一辈子了,就让我给您养老吧。”

“不不不,我可不跟你走。孩子,公府侯门哪里是我这样的老婆子好进的?你不要担心我,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没什么的。”

“可是,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身边也没一个人照顾,我不放心。我娘不在了,我就是您的亲人。”

薛嬷嬷拍了拍可卿的手:“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嬷嬷心里已经很高兴了。只是你让我跟你走……这是万万不妥的。在山下的村子里,有我一个干儿子,从前他父母在世时候很是照顾我,他家地也多,怜我一个孤老婆子时常地使儿子送些东西来给我。只是……他父母去世了之后,这孩子老实,被村子里的恶霸抢占了不少土地,现在日子过得也不好。你现在是宁国府的人,若是你能替我那干儿子惩治了那群恶霸,叫他的日子复了元气,我就去跟着他生活,也算是老有所依了,你看成不成?”

可卿听了忙点头:“芳华,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嬷嬷的干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看清楚了,若是可帮,你就帮他把该得的要回来。若他肯给嬷嬷养老,我大大的谢他。”

芳华点点头应下了,这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可卿又与薛嬷嬷聊了很久,不过就是问了问她母亲从前的事情,这一问,就问到了掌灯时分。可卿临行时候,从那木头箱子里头拿了一个有薛家印记的簪子,别的东西都留给了薛嬷嬷,又与薛嬷嬷约定好了一有时间就来看她,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这一日,可卿正看着那张《寒梅落雪图》出神,芳华从外头回来了。

“交代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芳华道:“已办妥了。那薛嬷嬷的义子名唤周聪,他们家是外来户,当年颇有几分财产,置办了许多田地。只是他父母身体都不好,早早去世了。那村庄里有个大财主,最不是人,抢占了周聪十之七八的土地还不足,连他家早年盖的青砖大瓦房,前后十来间房屋尽皆占去了。

我已把此事禀告给了太子留在京中的亲信官员,官员们判了那财主一个抄家流放,不仅归还了周聪房屋土地,那财主家抄出的财产也尽分给了村民,大家都受了益。

如今薛嬷嬷已经搬到了那青砖大瓦房里同周聪住在一起了。”

“哦?那周聪愿意给嬷嬷养老?”

芳华笑道:“怎么不愿意?周聪已经没有爹娘了,有了嬷嬷陪他一起,他求还求不过来呢。嬷嬷说,她到底也老了,现在周家的日子复了元气,她要给周聪娶一个好媳妇,要让这日子红火起来呢。”

芳华说得可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连日来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不少。可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自匣子里又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芳华。

“你把这银票给嬷嬷送去,叫嬷嬷可着选,一定要选好的姑娘给周聪做媳妇。也雇上一些婆子丫鬟伺候着,她有年纪了,不可太过辛劳。”

芳华点头应是,刚要转身,可卿又叫住了她:“芳华,你回来。”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太子他知道了嬷嬷的事……怎么说?”

“……太子如今随皇上出巡在外,手下官员已把这件事情禀告了太子,如今尚未有回信。”

“……是了,如今他不在京城呢……你去吧,想来这一回,那个村庄里是没有人会找周家的麻烦了,好好安顿嬷嬷,告诉她我得了空就去看她。”

“是。”

芳华走了,这里宝珠和瑞珠看着秦可卿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十分焦急。

宝珠大着胆子问道:“奶奶,您打算什么时候去薛家认亲?”

“认亲?”可卿咀嚼着两个字,终究是苦笑一声,“我还没有想好。”

宝珠道:“奶奶啊,奴婢觉得薛嬷嬷的话说的很在理,娘亲舅大,那薛老爷可是您的舅舅啊。再说,凭他当年对您母亲的态度,您此番若是上门认亲,他是不会不认您的。”

瑞珠也道:“是啊。奶奶在这府里过得什么日子?那薛家又是什么样人家,不看别的,您只看薛家的儿女们便也知道了,薛大爷小小年纪就接管了商队那么大一摊子的事情,算是有本事了,薛二爷比他还厉害,八岁就考上了秀才,您再看看宝姑娘,不是我说,咱们家常走动的这些奶奶姑娘们,全不如宝姑娘。宝姑娘见多识广,又体贴细心,更难得的是知书达理,深明大义。

说一句不敬的话,奶奶虽有太子这个父亲,但他身份尊贵,平日里又事忙,极少能顾及到奶奶的事情。奶奶何不早早认下这门亲戚,至少有心事时也有个说话的人呀。”

第二百八十五章 贾琏生辰

可卿又何尝不知道,太子身份尊贵,虽然觉得对她这个女儿有所亏欠,可他却不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已经获封郡君、县主的大有人在。他又时常随圣上出巡,平日里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工夫搭理自己这个早年生在外头的女儿?

薛家就不一样了。正如瑞珠所说,薛家有薛益这个识时务的家主,又有薛蟠和薛虹两个争气的儿子,宝钗又同自己亲近,连姨娘生的宝镶虽小,却也是大家闺秀。

自己若真能得这样一家人做亲戚,平日里多了膀臂,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了。只是……

“唉,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我的身份毕竟……我不想给薛家带来麻烦。”

说到这里,宝珠和瑞珠也不吱声了。太子的私生女,这个身份还真是……

可是瑞珠不甘心:“奶奶,你就这样一直不认他们吗?”

可卿叹道:“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那薛老爷当年对我母亲的确十分的好了,可谁知他如今怎么样?若年深日久,他已不念着与我母亲的那点子亲情,只怕我这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吧……”

可卿已经说到这里了,宝珠和瑞珠也无话可劝。只是,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呢?

荣国府这里进了三月,就如湘云说的那样,生日宴会不断。

先是三月初一王夫人的生日,像往常一样,请了许多武勋之家来同贺,再来是三月初三探春的生日。

别看探春是个庶女,如今王夫人掌家了,一个庶女的生日也让她办得有声有色起来,不过是请了素日与探春要好的一群女孩子来,竟也热闹非凡。

然后,到了三月初九日,就是贾琏的生日了。

贾琏因自己默默为外祖父守孝的孝期还未到,只推说功课繁忙不想大肆庆祝的。张令萱见了探春的生日办得那么热闹,只冷笑着让贾琏不要推脱,她待要看看贾王氏怎么给贾琏做这个生日。

而这里贾王氏也真真是骑虎难下,她只顾着探春生日热闹,自己二房面上有光,竟然忘了贾琏的生日就在六日之后。且贾琏今年刚好十九周岁,自古生日过九不过十,他这个生日可是实实在在的整生日了。

事到眼前,贾琏身为荣国府长子嫡孙,承嗣之丁,又是整生日,怎么也要比探春一个庶女办得豪华吧?贾王氏少不得大排筵宴又广撒请柬,按照赦、政二位老爷生日时的规模,把个生日宴办得烈烈轰轰的。

可她心里哪里情愿?

自从贾王氏执掌中馈一来,那公中的钱就看得如同自己的钱一样了。二房但凡有个什么花费,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别处……除了贾母跟前的,旁的她都要推三阻四,不是少给几分,就是推迟时日。

这一回要花大把的银子给贾琏过生日,贾王氏心疼得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而这一切皆因她自己做事情不懂得瞻前顾后,本来怨不得别人,她却恨起了探春,要不是这小妮子的生日与贾琏的太靠近,她也不会面临这样的情形。

可怜小小的探春躺枪之余,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太太,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嫡母更加对她不冷不热起来,从这之后,她的生日更是再也没有好好的办过。

而贾琏生日宴的当天,其热闹仅次于贾母的生日,不仅各世家互有往来赠送,就连北静王水溶也亲自到场庆贺。

水溶是冯紫英的内兄,其妻水滟的亲哥哥,本也不是外人。且当年跟着太祖爷出征回来封王拜相的四王八公,各家都有些旧交情,北静王来贺贾琏的生辰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北静郡王府从来行事低调,自来不喜欢参与官员家中大小宴席俗务,今日的到访未免显得有些突兀。

也正是因为北静王来了,贾赦和贾政亲自迎出来,说了不知多少恭维不尽的话,北静王只是笑着寒暄,不多时便也坐在酒席宴前。

贾琏等不必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对于北静王的到来表达了欢迎和惊喜。北静王说道:“论理,当年四王八公同时获封,咱们几家皆为外姓之人,又受到皇恩眷顾,自然是要多走动走动的。只是,这几年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四王早就没有了当日的风采,倒皆养成了个喜静不喜动的脾性,真真惭愧。”

北静王说的可是实话。当年威风凛凛的四位异姓王,如今早已没有了昨日的光辉。不过是当今念旧情,还肯给这几位郡王面子,这几位郡王也是历经三朝走惯了政路的,个个识趣。朝廷有难的时候他们有钱出钱,没钱出人,没人出力,这才保住了自己家的爵位。

可北静王如今自言惭愧,贾琏等怎敢担待?他家再不济也是个郡王府,你可不能把人家郡王爷客气的话当真啊。

只见贾琏起身抱拳:“王爷严重了。于公,四王八公同殿为臣,本就应该团结一致,于私,咱们这些人家历经好几代联络有亲,同气连枝,何须说这样的外道话?”

北静王道:“你坐下。我这不也是感慨一下嘛。想当年咱们的爷爷、太爷爷,从清军入关的时候就跟着太祖太宗南征北战,如今虽天下已定,只是还未太平。我只是恨自己没有爷爷和太爷爷的本事,前儿朝廷三征葛尔丹的时候死伤了多少将士?而我虚袭着北静郡王的爵位,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上战场,连个弓箭都拉不开,这是不是更加值得惭愧了?不过好在,我们这些虚袭爵位的人一代不如一代,皇子们却都很有出息,否则我们这样的人真要以死谢罪了。”

“这……”

北静王这话倒是令贾琏接不下去,而他却举起酒杯,咂了一口接着道:“咱们圣上多子,论文,三阿哥可修书著馔;论武,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勇猛无匹;论智谋,四阿哥、八阿哥机敏过人;论才艺,十六、十七阿哥风流俊逸,你们说是不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话里有话

贾琏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皇上是天下最有福气的父亲了。”

北静王也笑:“可不是嘛。最近皇上对于十四阿哥是十二万分的赞许啊。早两年虽然皇上为了八阿哥把十四阿哥打了个动不得,但十四阿哥到底是顾念兄弟情义才顶撞了皇上,实属至情至性之人。他又是个难得的将才,胸中韬略比久经沙场的老元帅也不差什么,想来是要寄予厚望的。”

好嘛,北静王这样从来不涉政事的人,突然跑来荣国府也就罢了,还突然对十四阿哥大大夸赞,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贾琏瞅了瞅薛虹,薛虹笑道:“嗨,依我说啊,皇上这些皇子里头就没有庸才,个个都是好的。到底是龙子龙孙,跟我们这些寻常人比起来可高强远了,咱们今儿都比不上他们呢!”

冯紫英也道:“是啊。与早年相比,如今天下已经算是太平的了,但事情也没哟绝对的,若是真有战事,我们这些武举出身的人,哪一个不是自愿披甲上阵的?王爷不必多虑。”

北静王闻言,定定看了冯紫英一会儿,冯紫英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视,只一会儿,北静王便岔开了话题:“不错,是我多虑了。最近滟儿怎么样?害喜还严重吗?”

冯紫英脸红了红,却答道:“已经好了很多了,大夫说胎像稳固。”

“嗯,那就好。”

席间剩下的聊天内容就寻常了许多,至席散,贾琏留下了薛虹和冯紫英,三个臭皮匠关在贾琏的书房里开会。

贾琏问道:“你们说北静王爷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十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薛虹不语,冯紫英却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保皇党,平日里很少参与政事,更是不掺和众位皇子的事情,今日他突然造访,还突然提起十四爷,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薛虹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你是说,他是在替皇上传达圣意?”

冯紫英点了点头:“以我对水溶的了解,如果不是皇上默许了的,就是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背后妄议朝政,妄议皇子。除非,这是皇上首肯的,甚至是皇上授意要他故意去各家夸奖十四阿哥,以此试探虚实。”

贾琏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你那个内兄明明知道你在替四阿哥做事,我外祖家也是在替四阿哥做事的,而四爷如今并没有露出马脚,表面上看还是太子党的人,他现在带着皇上的授意来说这样的话,难道是说皇上又想废掉太子,另立他人?而这个他人,是十四阿哥?”

!!!

这倒提醒了薛虹。前世看历史书的时候,他就注意过雍正皇帝的登基是存在争议的人,有很多野史上面都说康熙帝当年的诏书上写的不是“四”而是“十四”。还要历史佐证,证明在康熙帝驾崩之后,雍正皇帝第一时间派人去截下了十四爷与康熙爷多年来写的家书,为的就是趁十四爷在边关还未回来之前,提早把康熙爷有可能立十四爷为储的一应证据销毁掉。

难道那都不是野史的臆测,而是……真实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贾琏的话就很有可能了。

冯紫英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水溶哪里到底是不是奉皇上之名而来,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二来,他来,是把我们视作太子党还是四爷党,这个到目前为止还未可知。我想,我们接下里既要弄清楚水溶话里有话的真正动机,还要提早通知四阿哥,要他造作准备。”

这一夜,这三个臭皮匠在贾琏的书房里面密谈至深夜,薛虹和冯紫英也就宿在了贾琏院子里的客房,谁都没有回去。而今夜荣国府内没有回府的不只这两人,还有贾敏和林黛玉。

贾敏和黛玉就宿在贾母上房,黛玉小孩子家,白天同姊妹们一起玩儿的久了,又陪着贾母说了一回话便犯起困来,琳子自带她去耳房安置了,只有贾敏还守在贾母身侧。

贾母屏退了下人,住着贾敏的手,嗔道:“你怎么心这么大?你把房里人升做姨娘,平日里在你身子不便的时候伺候伺候姑爷也就罢了,怎么还让她怀孕了?还有另外两个姨娘,他说娶你就让娶了?怎么也不拦着点儿?你要知道,林姑爷如今简在帝心,你已经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就是没有妾室又如何,只顾好家里的事情,你管他外面的人怎么说呢?”

贾母是个极厌恶妾室的人,年轻的时候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这些小狐狸精了。如今贾敏随林如海如今,眼见林如海遣散了所有的姬妾,这让贾母十分满意,却不想女儿是个傻的,转脸就又给夫君身边安插了人。

而贾敏对于这件事情早已有自己的想法,且此事也都是事前同林如海商量了之后才决定的。因她素知自己的母亲的脾性,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说道:“我打从生了堂玉之后,身子早已大不如前,很该认真调理几年的。我这里要调理身体,自然不能与老爷同房,若是他身边长时间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恐不生事。

与其等他开口,不如我先给他安排了岂不好?母亲的担忧女儿是知道的,只是这个梦恬到底是我的心腹,林家又子嗣单薄,她怀孕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至于新娶进门的姨娘,却都是京中官员家出身的。

杨姨娘性情温和,却是个体弱多病的,入府这么许多时候还未承过一次宠,那位闫姨娘,性格孤高冷傲,老爷轻易也不往她那里去。母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官儿越做的高就越有人给他塞女人,难道我一味的往外赶不成?只要不生事端,就留下也无妨的。”

贾母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只是你罢了,有这个好性子!你只说身子不好,怎么养到如今还不见起色,到底是怎么了?可有请大夫认真看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夜未眠

贾敏道:“已经看过了,虽然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调理,到底也是我这些年不懂得保养身子所致,一味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坐胎药,伤了根基。如今我也是想开了些,我们林家到底人少,没有那么多事情可以烦心,我不好生保重,损的是我自己的身子。别说什么权势地位,若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母亲?”

贾母叹道:“可不正是这话?纵有天大的富贵,到时候没命去享,那也不中用。罢罢,再没什么比你平安康泰更重要的了。前儿你生完堂玉的那段时间,我瞧着你的脸色竟有下世的光景,你能多大岁数的人,看起来着实不祥,为娘这心里焦得了不得。可如今看来,你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且好好将养,好好栽培黛玉和堂玉,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贾敏笑道:“是,那女儿就多承母亲吉言了。”

只是话说到这里,贾母突然表情一肃,贾敏忙问:“母亲怎么了?”

“哎……还不是因为你那不贤的二嫂。今儿琏儿这个生日宴,你也看到了,作何感想?”

贾敏与张令萱一直都是好友,贾琏如此烈烈轰轰的生日宴是怎么来的,她也是知道的。

贾敏冷笑一声:“她自来是如此愚蠢的。母亲为何还让她管着家?”

贾敏一脸的疲惫:“我早就已经不问管家之事多年了,前儿你大嫂因为父亲没了,伤心过度,着实病了好些时日,乌林珠那孩子孝顺,侍奉在侧,又说自己火候不到,难以接管这么一大家子的事情,这不是无奈何才给了你二嫂子吗?我也同你大嫂说起来过,可听她那个意思,咱们家的账面不是那么好管的,她竟不想再接手了。可这一直让你二嫂子管着家,家里又要生出多少事来?像琏儿生日这样的事情是外头看得出来,那些看不出来的呢?她们都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耳朵聋了,记性也没了,可我这心却一点都不瞎,这府里什么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贾敏笑道:“既这么着,那母亲还有什么好愁的?还让大嫂子接管中馈不就得了?”

“哪那么容易?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去了你大嫂子的屋子,软言软语的请她,她也不为所动。只说,若要她继续管家可以,她要好好清算账目,还要换掉所有旧仆,你说说,这像什么话?换旧仆?前几年也不是没换过,不说下人们觉得咱们荣国府绝情太过,就是那些服侍过我们三四辈子的家生子脸上也过不去。不仅如此,她当初还趁势发卖了不少家旧仆,如今府上就剩下那么点儿老人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看啊,她这就是娶上了儿媳妇,自以为腰杆子硬了,也敢跟我瞪眼睛了!”

贾敏听了心中纳罕,张令萱不是这等轻狂的人,她怎么敢这样跟贾母说话呢?但见母亲气得那样,倒也不像是假的,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贾敏不过是宽慰母亲几句,等服侍老太太睡下了,她自己却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梳洗毕连早饭都没吃,她就来到了大嫂张令萱的房里,打算问个究竟。

令萱见是贾敏来了,忙招呼她进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玉儿醒了吗?”

贾敏道:“还没有呢,我这也是睡不着,便过来瞧瞧大嫂子。”

令萱仔细端详她的脸,果然见她眼下一片乌青,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贾敏遂将昨日贾母告诉她的话大致说了一遍,令萱这才知道她的来意,无奈道:“敏儿,在你眼中我是那样轻狂的人吗?”

贾敏苦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做我大嫂之前,可是同我做了十几年姐妹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我安心是来兴师问罪的,只吵吵嚷嚷地让所有人跟着一起来听你解释,又何苦昨夜愁得一夜未眠?”

令萱听了深深一叹:“还好你是个明白的人,我……哎,也不瞒着你了,只把我的那些话都告诉给你听,这些事情我原是不愿尚未明朗之前叫老太太费心的,只是如今看来,一味瞒着,倒是我的不是了。春兰,去把我的那些账本子拿来。”

大丫鬟春兰自答应着去取了令萱的账本子,令萱只把账本子摊到了贾敏面前:“这一本是我自己陪嫁里头的田地和铺子的账本,另一本,是我觉得蹊跷,誊录的咱们荣国府公中账目。别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只瞧瞧府里的账本,这收益根本就有问题。何以田地和店铺都是上好的,收益却还不到我自己私产中同类产业的一半?”

贾敏顺着张令萱手指的地方看去,她自己也是个当家管账的主母,自然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这……怎么会少这么多?”

令萱叹道:“前些年还不至于这么少的,这些年却成了这样。我每每问他们管事的,他们编出来的理由可谓是层出不穷。原我还真是一点疑心都没有的,偏这些田地里头,就有跟我陪嫁的土地极为靠近的,一处丰收,一处歉收,他们报的却是蝗灾,你说这像话吗?横竖你我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到了田地和商铺的跟前盯着也是无用的,只得让他们哄骗罢了。

我原本觉得差得不多,也不理会,只是想不到这么些年过来,这起子下人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些,越发的欺上瞒下,竟到了控制不了的地步。

这一切原是我太过心软,一味顾着旧仆们三四辈子的老脸了,白填了许多嫁妆进去也算是对我的惩罚,我也认了。

只是再叫我接手管家的这摊子事儿,我竟是再也不能了。白生气,不讨好不说,自己的身子骨都搭进去了。所以我才宁愿冲撞老太太也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你也是当家主母,可能体谅我的心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超出预期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怪道张令萱非要让贾母彻查账本,还要清理一干旧仆,可她之前不是已经打发过一回吗?难道没用?

张令萱冷哼一声:“原我也以为有了那一遭,底下的人很该收敛了,谁知竟然不是。你知道,荣国府的奴才生奴才,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我打发了一波人出去,就又另一波人进来,活计是那么点儿活计,人也是再换也不过是一样的德行。他们还得感激我把常年占着活儿的人送走了一批,好有他们今日的用武之地呢!所以换上来一波人又怎样?还不是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哪一个是好缠的?”

贾敏听到此处,也是一叹:“可不是,我看着也越来越不像,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二人沉默对坐了一会儿,令萱忽然道:“敏儿,我且有一事求你,你可要万万担待了。”

“什么事儿?”

“你拿着这个账本子,求林姑老爷帮我查查这些田庄和店铺的实际收入。你先别忙推辞,听我一言。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你也知道,我本不指望他,况,他如果是个顶事的,府里也不至于成这样。再有,我虽然可以托我哥哥办这件事情,可……你知道的,张家到底只是我的娘家,且我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哥哥们官职甚微,恐查询不便。只有林姑老爷,他的官职又高,又是个清廉贤能的人,且老太太又十分喜欢信任他,若真查出什么来,也只有你跟老太太说,她才能听得进去,是不是,敏儿?”

贾敏知道张令萱的顾虑,也认同她的说话,只是她又说道:“母亲虽然疼顾我,可我如今到底是林家的人,这娘家的事情恐怕不便插手……”

张令萱急了,拉着贾敏的手:“敏儿,若是连你也不答应,那这件事情就没人能查了。你的确是出了阁的姑娘,可你姓贾,骨子里也流着国公爷的血,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荣国府就这样一天一天败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贾敏这个人最是个重情重义的,张令萱的话蛇打七寸,贾敏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拿起账本,一脸凝重:“我自回去同老爷商量商量。”

这里贾敏走后,屏风后的乌林珠走了出来,一脸担忧地问道:“太太,这事儿交给姑太太,可行吗?”

张令萱笑了:“可别瞧不上你姑太太,若是论机敏聪慧、深明大义,她的两个哥哥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

乌林珠笑道:“太太说的是,是媳妇狭隘了。太太这就收拾一下过老太太那边吧,可别误了时辰。”

张令萱点了点头,带着乌林珠往贾母的房里请安服侍,而贾敏是在在黛玉醒了之后就坐车回家了,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张令萱那账本上的东西。

林如海晚间回家,贾敏特意派人去请,向他说明了大嫂的意思,林如海道:“这件事情不用查就知道一定有猫腻,你哥嫂也真是心宽,怎么到了这步田地才想起来查?若要我去查也容易,只是不知道查出来之后如何处置?若还是一味的放纵下去,我去费那个事儿干什么?”

贾敏笑了笑:“老爷容秉,这件事情我已想出了解决的办法,您看这样如何?”

说着,贾敏附在林如海二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连林如海也笑了:“既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只是难为你,怎么想出来这些的?”

贾敏摇了摇头:“这又有什么难为我的,那是我亲哥哥,我难道还不了解他?”

亲哥哥?贾敏这里说的是贾赦还是贾政?不过这里说不到这件事情,只有看后文分解了。

薛蟠回来了。

薛家上下无不欢喜非常,不过,看着薛蟠带回来的人,薛王氏倒是犯起了难,我的天,这么多人,可是安顿到哪里好呢?

原来,薛蟠这次去川蜀之地,为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招募那熟悉蜀锦蜀绣的手艺人。乔寡妇那一群妇人自不必说,那是薛蟠第一批招募的对象。她们这群人皆是孤儿寡母,又都是常在乔寡妇的安排下接绣活的,又知道薛家商队的善名,这件事情一说就有人心动了。

后来薛蟠为了打消她们的顾虑,说只要她们肯去京城定居,不仅会给丰厚的薪水,按照刺绣成品的数量质量,还会有相应的奖金。而且,薛家会提供房舍给她们免费居住,连家属亲眷都可以带去,家里愿意出来做活的,也由薛家负责安排活计。

如此一来,这头一批就招收了头三十号人。

其实有了这三十号人,薛蟠本来已经打算回来了。他并不想招募绣娘的事情被太多的人知道,若是让当地的有心之人拿乔寡妇她们的身份做文章,不仅人带不走,反而会多生事端。

后来,乔寡妇告诉薛蟠,其实不只他们本地,往远一点的山村里,也有些妇人会这门手艺,家境却比她们这些寡妇都不如的。

薛蟠将信将疑地去了她说的那个山村。果然见山村里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这里的女子常年做体力活,身体素质好得没话说,更难得的是,有这么六七个人,因为家中有人在富贵人家做活,买得起绣布和绣线,所以也学了蜀绣的手艺。

她们绣出来的东西虽不十分精致,却也算是入门的水平。

薛蟠了解过了之后心里明镜儿似的,估计是这个乔寡妇发了善心,想要救济救济这些朴实的穷苦人。他只做不知,把同样的待遇说了一遍,结果这六七家子人皆喜不自胜,都愿意跟薛蟠走。

所以,这带回来的人数就已经远远超出了预计,薛王氏原先为绣娘准备的住处,明显不够。

这些人并没有进薛家大宅,只是被薛蟠暂时安顿在槐树庄里的温室里头,大多都是搭起建议的窝棚暂且住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概念绣品铺子

由于新生力量十分庞大,鼓舞了薛蟠的气势,他决定抓紧一切时间,加速蜀绣绣坊的诞生。

首先,京城城内的地方寸土寸金,薛蟠要选择一个位置很好的铺子作为绣坊成品售卖的店面。这个对于薛家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薛蟠看中了一个三层的店铺,面积大得几乎可以开大酒楼了。呃……话说这里原来还真是一间比较大的酒楼来着。因为薛蟠急着要,这一家酒楼又被福盈酒楼打压得没有求生之路,苦苦要价,别人都嫌贵了,薛蟠却觉得是自家兄弟的点子太正,毁了人家酒楼的前程,所以连谈价都不曾,十分壕气的出了对方的要价,以至于原主人一度以为薛蟠的脑子有什么问题。

可明明只是开一个绣坊而已,为何非要山下三层这么大的地方?

那是因为这间店铺将颠覆世人对于绣品铺子的认识,开设此店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囊括。

囊括不同种类的绣品布料,因为除了蜀绣蜀锦,京绣、湘绣等也都十分走俏。至于布料,若蜀锦难得,那织金缎、妆缎、补缎、闪缎、宫绸、潞绸、杭细、高丽布这一类进上的料子也一样价值不菲,乃至寻常可见的云缎、素缎、茧绸、杨缎、彭缎、各类纱缎都该应有尽有才是。

出售的成品不该只有绣片子,也该有成衣、鞋袜、帽子、各种配饰、首饰,乃至夏天用的团扇、折扇,冬天用的手炉、脚炉,都该应有尽有。

如果是别人家单开这样的店铺应该要准备很久,而薛家不同。他们家在京中的店铺不能说是多如牛毛,但是应付上述这些商品的供应,还是绰绰有余的。

除此之外,薛虹还给了他很多不错的建议。

这里既然要出售成衣,那就最好走高级一点的路线,可以在服饰的设计上多费一些心思,连同配饰和首饰等物,做成不同系列、不同主题的套装。所谓套装嘛,那当然就是必须买成套的。不过此店铺会出不同等级的vip牌牌,买得越多,vip等级就越高,折扣也就越来越大。

而对于套装的发布,店铺会出台各种宣传营销的手法,在此基础上,再时不时请一些青楼女子来做一做真人模特表演之类的。自然,这个表演无关风月,只是寻常良家妇女不方便抛头露面才出此下策。

再有,三楼的空间,做了许多包间。因为这种店铺,一般都是大富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光顾得比较多。这样身份的女子不仅不适合抛头露面,还需要接受更加全面周到的服务。

那么薛虹就想到了包间一站式一对一的高级商场服务标准。让那些阔太太们享受最顶级的购物享受,一次性就花出大把的银子。反正京城里别的缺,官儿太太可是一抓一大把。京城官场错综复杂,各种宴会层出不穷,哪一家的夫人小姐不需要好好装扮自己以此博得众人眼球,以拉拢需要拉拢的对象?

当然,这些不过是初步的设想,若真想要达到理想的标准,这条路还很难走。首先,好的设计师在哪?

这样的店铺要开得好,开得火,推陈出新的设计必不可少。可是,薛虹虽然会画画,但他最多也就会画家具图纸这一类几何的图,什么服装设计,那是需要既懂得绘画,有对时装有一定了解的人才能胜任的工作。而且,为了迎合店铺的经营需要,设计稿必须出多出新出彩,这不仅要求此设计师有才能,还要很勤奋,脑子里的新想法要如泉涌一般不竭不绝,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才?

再有,就算新商品这一块跟得上,那销售人才呢?

按照薛虹的设想,因为服务的大多都是女性,所以销售员本身就要求是女的。楼上包间要设十二间,那么最少就需要十二个专业的销售人才才够分配。

何谓专业?首先要对自己所卖的商品有具体的、全方位的了解,不仅能解答客户有关商品的一切问题,还要精准地描述自己商品优于其他同类产品的特性,争取做到百分百成交。同时还要具备连带销售的能力,最好是让顾客在体验过优质的服务之后充分地信任销售员本身,这样就能促成多次成交,稳定客源就是这样形成的。

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想要得到这样的人才却比登月摘星还要难。这个时代的女性,哪儿有如此肯抛头露面又见识独到的?古语为什么会有头发长见识短这么一说?盖因从来女子都不受重视,泛泛女孩儿中间,又有多少如宝钗黛玉之流,从小受到家族精心培养的?她们大多目不识丁,上不得台面,所以这女性销售员的问题如果不得到解决,那么三楼这些vip室只怕也是暂时没有用武之地的。

至于绣坊,薛蟠看过了许多地方,他觉得不适宜把绣坊安排在太靠近京城的地方,于是就地取材,直接在槐树村买了地。

按照薛虹说的,这一大片地上可以仿效青砖温室的用料,起一栋宿舍楼。因为绣坊都是女性,又多为寡妇,所以建一栋宿舍,方便她们平日里工作时候坐卧休息。

也隔出了几进的院子,前头有家丁、护院看守,中间有小子们往来报信,最后头才是绣坊和宿舍,女工们日常聚集的地方。自然,这里也同大户人家的府里一样,一日也有专管规矩的婆子,上夜、查夜、随起防备,规矩礼数都不带半点错处,女工们住在后头也安心些。

宿舍楼周围虽也设置围墙,但是无论设计上还是装饰上都会比温室精致很多。毕竟是住人的地方,又是无数美仑美奂的诞生地,自然不可马虎。

而这绣坊附近的地也不白空着,紧挨着盖了不少民房,用来安置绣娘的亲眷。这些房子都是四合院的格局,只有一进,只是左边的院子房屋多些,适合住人口多的人家,右边的院子房屋少些,人口不多的或住一院,或两家住一院都是有的。

第二百九十章 赦老爷的命啊

这里薛蟠事情虽多,却是一件一件安排地有条不紊。他跟薛益学的不仅仅是经商之道,商场之诡道,连怎么合理安排时间,怎么最高效安排事务都已经是学到家的本事了。

自从薛蟠回来之后,白貂只是跟他打了个照面,薛蟠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工夫跟她客套,她倒好,仗着自己功夫好,明着不敢什么样,暗地里跟着薛蟠,倒是把他这些天来忙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摸了个透。

跟了薛蟠几天之后,白貂心中暗服。心说,世家公子倒是见得多了,原以为薛家的两个也是那样呗宠坏了的废物,如今看来倒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也罢,到底是父亲肯结交的人家,自然与别个不同。薛蟠这样子的,自己这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面鬼纡尊降贵辅佐他一二,却也不算有损名声。

如此打定主意了,白貂便和薛蟠同心同力,帮着他一起忙绣坊的事情去了。

另一边,林如海派人彻查了荣国府名下大部分的田庄和店铺收益,这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是吓一跳。林如海拿着手下人送上来的账册,气得无力吐槽,只好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奴才仆从?简直就是养了一窝子的贼!”

手下人也是从来没查过这么肮脏的案子,刁奴媚上欺下就跟吃饭一样司空平常,简直令人胆寒。

“老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做?恕小的直言,这到底是荣国府的家事,咱们若真插手,只怕不好吧?”

林如海点头:“嗯,你的意思我知道,我并没有闲暇到为荣国府越俎代庖的地步。你,去把查到的这些东西散布给经常在贾赦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去。那些人虽圆滑世故,又贪财势力,但大抵也都是因为缺钱,若让这起人知道了这件事,必要争先恐后通知贾赦,好争个头功,多捞点油水。你不妨把确凿的证据夹带其中,记住,若贾赦认真起来,把证据以高价卖给他。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是不足以令贾赦这样的人信服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手下是跟着林如海办老了差事的,如何能听不出林如海的意思?

“是,小的这就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办。”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遑论这件坏事本来就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所以贾赦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情。

他揪起第一个向他传话之人的脖领子:“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一五一十地说,不许有疏漏!”

对于某些人,拾人牙慧向来就是很开心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又有许多事实作为佐证,再掺和进去一些为了荣国府着想的场面话,那传话之人口若悬河,直说得口干舌燥。

贾赦心中思忖,这人说得并不像空穴来风,其中人名、时间、地点皆交代的清清楚楚。他虽是个混人,却不是傻子,哪里容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听罢,他就带上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往家里的田庄、店铺里头去了,不为别的,只为来一个突击检查。

贾赦这个玩意儿是看不懂什么账本子的,他也不是个讲理的人,只揪住几个管事的问,他们的工钱几何,家中住宅、起居耗费又有几何,这样两相比较,有没有中饱私囊就一下子能看出来了。

起先这些管事的哪里肯招?只个个否认,贾赦早已料到,便派了人押着管事等人,各家查处。他贾赦虽无官职,身上却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荣国府又捏着这起人的身契文书,这些人素日如何刁横也好,如今也只好任凭贾赦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他们一个一个押到家里。

奴才们家中人并不知道外头的变故,听说当家的回来了,有的使唤自己雇来的丫鬟婆子端上饭菜,有的是一群服饰华贵的儿女们出来迎接,更有甚者,一推门便有一动弹脸上掉下二斤粉的小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外头进来的男人怀里靠。

有一家的小妾还好死不死跌进了贾赦的怀里,见不是自家老爷,不过也就是迟疑了几分,竟也不惊慌,只在贾赦怀里打起滚来,两只手还不老实起来。

贾赦恶心地直皱眉头,抬腿一脚就把人踹翻在地了。

别的就不细述,只说贾赦心血来潮查抄了几个管事之家,搜出来的财物竟然够荣国府半个库房的!

这可把贾赦气得鼻子都歪了!奶奶个嘴儿的!老爷我才是荣国府承袭爵位的那个人,就算将来分家,老爷也至少要占六成,让你们这帮刁奴给我弄走了一半儿,老爷我将来分的岂不是你们给我剩下的?

这还得了?!

要知道,对于老爷我来说,那些财物可不是不同的财物,那是老爷我的命!

“来人哪!快把这些刁奴给我捆起来!等搜集到了证据,一起送官!”

这“送官”二字可不是轻易说出口的,只要贾赦手里掌握实质证据,不仅要抄家没产,一个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这些人素来知道贾赦狠厉的,岂有不怕的?于是纷纷跪地求饶起来。

“大老爷开恩啊,大老爷,我们都知道错了!这些……这些钱财都归还了,只求大老爷别把我们移送官府啊!”

“是啊,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啊。奴才们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您就饶了奴才们吧,奴才们以后再也不敢啦……”

地下跪了一层磕头如捣蒜的下人,贾赦一点都不为所动,反倒瞪着他们一言不发。

这些奴才此时才觉得害怕,平日里见贾赦,只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讨好老婆、漫天花银子不心疼的混账人,如今再看,哪里是人?分明就是无间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罗刹,专门来锁他们的命的!

这些人里有了解贾赦的,知道他这样是不会原谅他们的了,便大起胆子嚷道:“赦老爷,您可不能这样,怎么说我们都是世代服侍贵府的家生子,难道您忘了荣国府的规矩了吗?难道您不怕老太太与你秋后算账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到嘴的肥肉

“混账东西,还敢拿老太太来压我?”

贾赦抬腿又是一脚,这一脚比刚才更狠,直接把那人踹翻在地。

不过这个人却是提醒了他,眼下查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务之急不仅是要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还要提防着别让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情。

原来自己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府里头的规矩哪一条不是像模像样的?自从父亲走后,这个老太太就纵得底下人越来越不像样了,只顾着什么旧日的情分,一味优待旧仆,才导致今天这副样子。情义是重要,但没必要慷慨到葬送家业,由得奴仆蚕食一空。

奈何,那位老太太虽说是他赦老爷的亲生母亲,却因为自己从小抱给祖母教养,与亲母早就离了心的,他说什么,贾母听都不听,只一味偏宠二房。

难道他贾赦是从一出生的时候就是个纨绔混蛋吗?当然不是!

他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才华虽然远远不及弟弟贾政,但是作为长子嫡孙,家里也很是给他请了好先生,文武兼修。只是他的祖父母、父亲,都不是长寿的,所以他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时日也是极短暂的,甚至随着父亲的溘然长逝,他在这府里的地位竟一落千丈了起来。

还好,他有幸娶到了令萱为妻。

这个女人是自己真心爱着的,已经算很难得的了,他岳丈张英表面上嫌弃他纨绔,其实也是很向着他的。如果没有张家,只怕当年贾政结婚的时候,荣禧堂就要被贾母送给二儿子当新房了,他这个正统的长子嫡孙还不知道要被赶到什么地方住。

哎,这么多年来,贾赦心中也是知道的,他那个母亲算是指望不上了。他也早就预见了将来母亲病老归西,她的那些梯己,一定都是留给老二的了。所以,眼下公中的财产,贾赦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个很好理解,得不到该得的亲情,那就算计些钱财留给后世子孙呗。

于是,贾赦不知从什么时候,一味混账起来,只知道漫天花银子,公中一笔一笔的钱,都让他蛮横着要去。实际上,花的是少数,大多都被贾赦偷偷私藏起来了,令萱也是知道的。

所谓夫妻同心,令萱看清了荣国府的情状,也同贾赦一起拿起了权,天知道贾赦夫妻两个是花了多少心血才保全了这主事之权?在外好说,贾政一个书呆子,万事不管,贾赦理所当然地接管府外事务,有什么油水也就悄悄捞着了。

可这在内……令萱同贾王氏几番争斗,却斗不出油水。原先贾赦还纳闷,也以为是府里开销太大,账面上剩不下什么钱来,直到今天,这真相才浮出水面,不仅是贾赦,整个荣国府的主子们都被欺得好惨!

只见贾赦冷哼一声,随即命身边亲信把所有刁奴连家眷全都关在一个院子里,严加看守,一个也不许出去。又从这些人家里搜刮出牲口和大鞍车,把眼下能搜得到的值钱物件全部都拖去了贾赦自己的私庄里,以便将来变卖成钱财,好纳入贾赦自己的腰包。

另一边,之前派去调查的人也已经回来了,此时正附在贾赦耳边说了些什么。贾赦眼光暗了暗,说道:“不急,你把这件事情差人告诉你政老爷去,证据如此关键,人家要价高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女人如今掌握着中馈,买证据又是为了咱们府里公中的银子,这笔钱不从中馈里出,难道还要老爷我倒贴不成?”

那人嘿嘿一笑,心里觉得贾赦的说法有理有据,便喜滋滋应声去要钱了。而这里负责装车的人也弄出了足足十二大车的东西。

别说,这些个刁奴在荣国府时间长了,很是有几分眼光,家里面的东西都挺值钱,贾赦秉着雁过拔毛的行事作风,一股脑地全让拿走了。

只不过,手下亲信有几分担心:“老爷,您如今搬走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账目对不上,只怕……同咱们府里不好交代吧?到底如今中馈是二太太把持的,您看是不是少拿些走?”

贾赦眉毛一立,怒道:“我把你个没能为的胆小鬼!有便宜不占的,那是王八蛋!到了你老爷嘴里的肥肉,如何还有往外吐的道理?!还什么账目对不上?我且问你,哪里来的账目?到时候只推说让他们这些狗贼给花用了就是,横竖这些刁奴自己私自置办的田地和宅子到时候也要尽数没入公中的,不会叫那府里白忙一趟不就得了。”

那手下一想,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嘿,别说,虽然他们家老爷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个穿着富贵的草包,可一遇到有关钱的事情,十个聪明人也赶不上他一个能算计。

等贾政那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贾赦已经处理好了那些财物。贾政在家里把这事儿说与贾王氏听,贾王氏的第一反应也是气愤,气那些刁奴竟然胆子那么大,欺瞒了他们这些做主子的这么些年,又有些心疼一下子要拿出好几千两买什么证据。

然而气愤归气愤,心疼归心疼,贾王氏想通了前后因果关系之后又是一阵欣喜。心想,若是把这些贪墨的刁奴都收拾干净了,荣国府的产业还在,将来的收益也要多出好几分,她自己手里又掌握着中馈,岂不是还有很大的油水可捞?到时候这几千两银子,哪里还在话下?

这么想着,余者她也都不计较了,只高高兴兴地拿出银子来给贾政,自让他出府解决这些事情。

贾政到时,看到哥哥已经关押了相关犯人,对着一群刁奴也是一通大骂,等撒够了火,转身又说道:“是什么人掌握了这群奴才贪墨的证据?不说赶紧献上来,怎么还要这么多银子?这不是敲诈吗?”

贾赦一听这话,气了个倒仰。若是平时,他可不耐烦跟自己这个酸腐到家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弟弟说半句废话,早已拂袖而去了。可今日这事儿,他倒是少不得解释几句。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等镇国将军

“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这件事情对于咱们荣国府来说何其重要?可又有一句俗语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家就算知道了这事儿,巴巴跑来告诉你是他的好意思,不张口要的我们也要给钱的,如今既张口要了,给他们也是分所应当的,难不成这么重要的证据不值几千的银子?你家里就穷到这个地步,连这点子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贾赦的话,看起来是教导弟弟,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就是说得再细致再明了,这个瘟种也不懂,所以口气差得简直像在训儿子。

贾赦说完,贾政的脸果然变成了猪肝色,讪讪道:“我并不懂这些事情,如果大哥你说可行,那给钱就是了。”

贾政如此说着,就把银票拿了出来递给贾赦,贾赦却不接,只冷笑道:“怎么?你把银票丢给我就算完事儿了?虽说这银子不是很多,但到底也是几千两之数,你就这样交给我,就不怕我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得了得了,你先别急着说话,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反正不能让众人有这个疑惑。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荣国府堂堂二老爷,又是朝廷命官,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当甩手掌柜。”

贾政一寻思,大哥这话说得没毛病,这件事怎么也是自己家的大事了,他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于是贾政问道:“既如此,那如今咱们怎么做?”

贾赦嫌弃地看了看他:“自然是先去把证据弄来,然后写一份诉状,请顺天府衙公断了。”

赦、政兄弟二人先是带着银子去见了所谓“掌握关键证据”的人。那人原就是林如海安排的,说出的话滴水不漏,竟让二人信了个十成十,老老实实地拿出银子买回了证据——私账账目。

证据买到手以后,天色已经擦黑,二人回府,把家中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呈上证据,把事情给说了。

贾母立时气了个倒仰,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张令萱和贾王氏、乌林珠、李纨上前好一阵揉搓,好不容易醒了,却也是气得不轻,只握着她那根龙头拐杖,连拄了几下:“混账,都是一干混账!枉我素日对他们那么好,他们这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睛里。往日你们都跟我说,家里的旧仆不好了,我只不信,我从来都没有疑心过这些跟了咱们家好几辈子的奴才,可如今这样……真真是活打了嘴了!老大媳妇!”

张令萱听见贾母叫她,忙上前一步:“儿媳在。”

贾母握住张令萱的手:“原是我错了,你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咱们家好的话,是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中用了,实在误到如今啊……”

张令萱心里颤了颤,反手握住贾母的手,一脸苦笑:“老太太说这些做什么?那起儿贼,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咱们不过是受他蒙蔽罢了。如今,且论一论,该怎么办吧?”

贾母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也不算白活这么些年。她拭了拭被气出来的眼泪,问道:“你们兄弟是什么主意?”

贾赦故意不说话,只等贾政回贾母的话。心说,她不是疼你么?家里什么好的都给你,什么值钱的都留给你的珠儿,你的宝玉。她对你们二房好到这番田地,家里真正到了用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贾政他也倒是想吭声,可他上哪去知道这些去?一来,贾赦虽告诉他要移交法办,可具体先找谁,他上哪知道去?他又没打过官司;二来,这贾赦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就是在等自己出丑似的,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他看了就讨厌,本就拙嘴笨腮的,如今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最最讽刺的是,贾政明知道哥哥贾赦挖了坑给他跳,他不仅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还眼睁睁看着他挖坑,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想来,贾赦就算开口问他再要一个铁锨,他也能愣不愣眼地给递过去吧?

“这……我……”

见贾政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贾赦故意清了清嗓子,开口便道:“如今咱们手头上已经有了关键性证据,我又先一步关押了几个主犯。我想,眼下虽然天晚了,我还是先去一趟顺天衙门,见见县官,把这些东西交一交。可能的话,叫顺天衙门连夜就把一干犯人都抓回来审问吧。毕竟这样的案子宜早不宜迟,我们虽然抓住了主犯,但保不齐他们尚有其他外姓亲友等人,若是时间拖久了,被人悄悄转移了财产咱们就追不回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一听这话,贾王氏第一个站出来,赞同道:“老太太,大老爷说得对,咱们这一回可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贾赦冷笑了一声,心说,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一听说财产会有损失马上就跳出来说话了?只是,你若是知道你在乎的那些财产早已被老爷我搬走了大半,会作何感想呢?

这里,张令萱也说道:“是啊。老爷你既有了主意,那就快去办吧。试问咱们荣国府没有对不起这些旧仆的地方,前有老太太的恩情,后又有咱们一家上下的尊敬,是他们自己把事情做绝了,自然要丁是丁、卯是卯,全部交由官府法办。”

贾赦闻言笑道:“夫人放心。我承认我是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也不似二老爷这般在朝廷有个体面的官职,但好歹我是荣国府的当家之人,一等镇国将军贾赦的爵位不是白袭的。老太太,您说呢?”

自己疼了一辈子的幼子,在家里遇到事情的时候屁用都顶不上,反倒是自己一直以为早已经被婆婆养废了的长子站出来揽下了这件事情……这让贾母又说什么好?这不是大写加粗的尴尬吗?

贾母看着脸色憋得通红的贾政,给了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色,又对贾赦说道:“既如此,你去吧,明儿等事情办妥了再来回我,我是真老了,不中用了,方才气恼了一回,如今只觉得身子乏力,头也眩,去罢去罢,都去罢,让我好好歇歇……”

第二百九十三章 贾母威仪

贾赦这里喜颠颠地出去了,贾王氏一脸阴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同贾政甩了脸子:“方才老爷怎的一句话也没有?明明老爷才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做了官儿的,这件事情不是应该让老爷说了算的吗?”

贾政本来今天一天就让贾赦压得难受,都快要喘不上起来了,谁知又听见贾王氏这样数落他,邪火真是不打一处来:“怎么?你老爷我知道长幼有序,那是尊重大哥的意思,用得着你来置喙?你是不是忘了以夫为天的道理了?若如此,你也不要叫我老爷,我也没你这样无法无天的夫人!”

贾政说完,拂袖走了,径直去了赵姨娘的房里。

赵姨娘住得原就比较近,贾政嗓门一高,赵姨娘就偷偷听起了墙角,见贾政一脸怒气的出来,她曲意逢迎地欺上身去:“哎哟哟,好大的声响,老爷这是怎么啦?有话好好说嘛~也是巧了,妾身晨起的时候觉得有些上火,炖了一锅银耳莲子羹,正温着,老爷要不要尝尝,败败火也好?”

贾政听了这话,一把胡噜开赵姨娘,气哼哼地往她院子里走去,赵姨娘心中得意,知道今晚又留住了贾政,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赵姨娘想,在这个家里,贾政是个端方的人品,只有贾王氏、张姨娘和周姨娘三个女人。这贾王氏时常地与贾政蹬鼻子上脸,贾政早就已经烦她了,常去她房里也不过就是为着她正妻的体面,为着给她娘家留面子,其实二人早就离了心了。周姨娘也是个青石榴落枝头,一辈子结不出籽的,又是那么个软糯的性子,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如今她已经为贾政生下了一儿一女,自己又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生育的机会,呵呵,到时候这荣国府二房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可就要难说咯。

而贾赦,手里捏着关键性的证据,又在张家人的帮助之下,见了顺天府尹,把他们家里的事情一说,那一帮刁奴就连夜被抓进了大牢里面。

监守自盗是重罪,其中几个贪墨最多的,都够好几个斩立决的了。但是贾赦为了显示荣国府仁德,向官府的人求了情,倒是没有伤人命,最重的判了流放之刑。

而那之后的调查,贾赦全权交给了顺天府。那里头能捞到的油水都已经让自己捞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收尾的工作不过就是繁琐一场而已,贾赦才懒得伺候。

约莫过了三五日,顺天府已经把外面那些奴才们的财产点查清楚了,也做了一套田地和店铺正常的账本子来。

贾赦拿着银票和账本子回府给众人看。这么多年,奴才们起码贪墨了荣国府数十万两的银子,而贾赦这回追回的,不过才三、四万两。

贾母的龙头拐杖又敲起来了:“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张令萱也是面色不善:“怪道我们这些做主子奶奶的呕心沥血也看不见银子,都让这些黑了心的东西给昧了去了!我说世道怎能艰难到这步田地,咱们家祖辈留下来的产业就这么不经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贾王氏更是气得急头白脸的:“真真是刁奴!刁奴!老太太,这样的人您可不能再留了,咱们要彻底拔出这些毒瘤才行。”

外头查处的那些奴才们大多都是爷们儿,而他们家的女人们大部分可都在这深宅大院里当着差呢。

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工夫,府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婆子们,凡自己家人牵扯进了荣国府奴仆贪墨案里的,都已经被贾王氏控制起来了。也不叫她们做活,只把这些人都软禁了起来,外头一点风声也不叫知道。

可是毕竟都在荣国府里当差多年了,谁还没有个好相与的旧友?有关贾赦深夜带人抄家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一时人人自危,这些女人们日夜哀嚎,以为自家的男人都要难逃一劫了,也不管不顾起来,有的哀求,有的怒骂,真真是把个荣国府弄得鸡犬不宁。贾王氏就等着顺天府伊最后的判决一出来,就要想办法处理掉这些女人,烦都要被她们烦死了。

贾王氏说完这话,众人谁也没有吭声,只等着贾母的示下。

只是过去了几天而已,贾母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十岁,她沉吟半晌,叹道:“既然男人们个个获罪,家里人也要陪着。赦儿,你去告诉顺天府,那些犯人的家眷也大多在我们府上,我们是不再用了的。有罪的,一并拖出去,无罪的也做官价发卖了。身价银子也不用给我们了,只求卖到他省去,远远的,别再叫我们看着心烦。至于府上缺的人,也暂时不用补上来,咱们这些主子身边尽够使的也就是了。”

贾母虽然说是这么说,可是她后面一句话却才是荣国府下人彻底大换血的关键,只见她说道:“赦儿媳妇,我的意思你该知道,除了那些家里有男人涉案的女人们不要之外,这府里哪一个不好的,你比谁都清楚,总列一个名单出来,若顺天府有疏漏,你就送过去,就让他们顺带手,一并卖了吧。”

张令萱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贾母又吩咐道:“琏儿和宝玉在哪里?”

贾琏闻言站了出来,垂首道:“老祖宗,琏儿在呢。”

宝玉此时也不敢撒娇了,也道:“宝玉也在。”

贾母上下打量了贾琏一番,眼神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你和冯紫英素来是交情极深的,此时你去冯紫英家里借一些烧火的婆子来,我知道,他们家世代习武,连烧火的婆子手里都是有些粗浅武艺的。咱们家要有这么大的动作,保不齐会有人闹事,找一些身上会功夫的人来也好防止出乱子。宝玉,你去请了北静王爷来,他是个孤高的性子,平日里咱们家也就你能跟他说上话。你去告诉他,荣国府有负皇恩,瞎了眼睛养了这么一帮蛀虫,请他来做个见证,打今儿起,荣国府必不养刁奴!”

第二百九十四章 痛定思痛

平日里,众人见到的贾母就是一个安于享乐的龙钟老太,她每天除了去赴那没完没了的宴席,就是带着宝玉和孙女儿们玩笑,不然就是在儿媳和孙媳的陪伴下抹骨牌取乐。正是因此,让人一度忘记了她是这府里曾经只手遮天的超品国公夫人。

如今看见如此威仪刚强的老太太,贾琏和宝玉都有些难以适应,却都少不得点头听话,自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事情。

贾琏是骑着快马去的,同冯紫英简单一说,冯紫英就叫后头找了十二个“烧火婆子”出来跟这贾琏回府。

这里贾琏一回府,张令萱就开始各处抓人了。哪里需要什么名单啊,她只要知道,家里这些家生子们,哪一个家里面有男人被抓了,她就把那一家的女人也都就地关起来。

对于张令萱来说,不过就是简单的认人、抓人,而对于这些奴仆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荣国府里霎时一片哀嚎不止。

自然,的确是如贾母所说,就是有人在里头裹乱。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我们跟他们拼了”,这些女人们就开始拉扯、嚎叫起来,手边能抄起什么来也不管了,打砸的打砸,叫骂的叫骂,还有些离得远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顾着四处逃窜,荣国府乱成了一锅粥!

可巧,这个时候宝玉带着北静王来了,北静王过来的时候也曾想到荣国府不安宁,带了自己的亲兵,顺天府的人也是前后脚到的。

这一下子,叮咣五四一顿乱,荣国府上下几百号人,皆被抓了起来,统一关在了梨香院。

北静王气得横眉冷对:“真是反了!哪里去找这样一帮刁奴!”

顺天府尹汗也跟着下来了,他又不好斥责荣国府,也不好反驳北静王,只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北静王那个气啊:“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抓人?”

“是是是是是……小的这就抓人。来人哪,把涉案人等的亲眷一并拖出去!”

官府的人可比冯紫英借来的那十二个婆子威慑力大许多,也不管什么男女,只要是涉案人员,都拖了出去。那些面如死灰肯配合的,倒是没有受多大的罪,就怕遇上那种死到临头还拎不清的,死活不跟人家走,人官兵管你从前有多大体面呢?如今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犯人,于是不耐烦地当下就踹打一番,薅着头发就给弄出去了。

单弄出去这些人,荣国府的下人就只剩下不足一百了。

张令萱隔着屏风看了看,又有小厮在中间传话,点了几家人家的名字,也然官兵给带走了,至此,荣国府上下毒素清除八成,顺天府和北静王的人尽数退了出去。

方才那样大的动静,连贾母的房里都进来官兵拉人了,她房里的玻璃和玛瑙都被拉了出去,赖嬷嬷一家上下,老老小小,也一个都没保住。

贾母的心里正在滴血,赖嬷嬷当年可是她的陪嫁丫鬟啊,当年为了揽权,贾母把她嫁给了赖大,也给了她许多嫁妆。他们赖家是有房子和地的,这个贾母素来知道,可她原以为那的赖家自己有本事挣来的,都是上头主子明面上赏的。可她却万万没想到,赖嬷嬷打从嫁了人之后心就黑了,竟然私自挪用了荣国府的钱财,买房子置地的钱都出自贾府。

贾母痛心地倒不是那点子银钱,而是赖嬷嬷对自己的心。她们两个名为主仆,可是活到了这个年纪,其情状也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了。若是赖嬷嬷张口向她要,几千几万的银子她都能慷慨置之,何苦贪墨?这不是背后放冷箭,让人心寒吗?

官兵撤了出去,北静王亲自进来探望贾母。

“老封君,您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受得住?”

贾母眼中带泪,从自己的座位上颤颤巍巍站起来,想要给北静王行礼,让北静王一把扶住:“老封君,可使不得。小王虽有个虚爵在身,可您到底是长辈,又刚经历过变故,还是好生保重身子要紧。”

贾母道:“谢北静王体恤。老身……老身只觉得愧得慌。当初祖宗是怎么样打下的这一番基业?圣上又是怎么样疼顾我们贾家?可我们贾家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贾府上下对不住皇家的信任,我……老身……真是死了也难见列祖列宗啊!”

贾母说得声泪俱下,北静王也十分不忍,劝道:“老封君莫要悲伤。好在如今发现得算早,你们,今后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管理府务,再不可出类似的事情,叫老人家伤心!”

北静王说的“你们”,自然是荣国府的儿孙辈,众人都在场呢,听见这话,忙跪下道“谨遵教诲”。

北静王又安慰了贾母几句,便带着自己的亲兵离开了,而这顺天府尹的监牢,却是人满为患了。

该走的都走了,只有贾家的主子们坐在一处,众人沉默了半晌,贾母问道:“老大媳妇,该送走的人都送走了?”

张令萱点了点头:“回老太太的话,差不多了。余者,虽不能说手头上十分干净,但念其本性不坏,又是各处得用的人,将来悉心教导便可。水至清则无鱼,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了。”

张令萱自然知道分寸,荣国府这一回是狠了心办刁奴,她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与那些毒瘤家生子有亲属关系或十分亲近下人。留下的,大多是这些年外头买来的,和那些家生子不沾一文半个。

贾母点了点头,看了看她身后,鸳鸯和琥珀还在,她握住鸳鸯和琥珀的手,默了一会儿,说道:“老二媳妇,如今你管着家,各处留下来的人,一人发二十两银子。这银子既是奖励他们有幸留下来,二是要提醒他们今日之事不可再犯。去统计一下,各处紧要的地方缺多少人,报个数儿上来给我。”

贾王氏点了点头:“是。”

贾母又道:“老大家的。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可再甩手拖病,万事不管。这段时间你要和老二媳妇两个拿出一个章程,重新立下这府里的规矩,众人商议定了,以后就按照新规御下,再不可出任何差池,不然贾府就要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倍收益

张令萱站了起来,郑重地应下了这件事。

其实所谓的新规矩,只是在原有的规矩上立下了许多新规定。荣国府虽然从根儿开始烂了,但是这颗大树的枝叶却从来都是繁盛的,从前下人们的规矩也都十分整肃,问题出在外头和主子们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表面上,下人们该怎么当差就怎么当差,只有在这银钱的去向上,有了更加严格的规定。

比如哪一房因什么事情要申领多少银子,都要有理有据,不可虚报,虚报便不给。

日常吃穿用度按照一日多少的定量,出新鲜瓜菜、肉类和冬日用的炭火之外,一次性给足一个月的,即使月底短了也不补充。

下人们除了应得的月例银子,每年的四季衣裳一人两件,除了上头赏的,也再不多加。

府中的任何东西,损坏了要拿坏了的东西去管事处报账才可定损,若拿不出残片,皆属丢失,由专管这一项器具的人平摊损耗。

这些具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都是张令萱提的,也得到了贾母的赞赏和首肯。正巧,这一日正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宁国府贾敬之妻彭氏也在场。

彭氏听完之后,赞道:“到底你们府上大太太是肚子里有墨水的,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赶明儿也写一份这样的东西给我,叫我也回去好好约束下人去?我如今虽然不管家了,只是东府那边早已让珍儿媳妇给管乱了。她脸软,没能为,前儿你们这府里闹得那么厉害,若放在我们府里,只怕比这还厉害呢?可我又能说什么呢?一则,老爷跟着三阿哥出门当差还未回来,家里的事情我也不好自己就做主了,二则,珍儿媳妇也是做婆婆的人了,虽然是个继室,可毕竟也没有管家权了,我还能说她什么?如今蓉儿媳妇的手腕也强,我想着她是很能震慑震慑那起儿不餍足的下人的,素日也就没怎么操心。竟没成想,我今儿才知道了,还是大太太头脑精明,我这样胸无点墨的女人,十个也赶不上你一个。”

令萱道:“珍大嫂子其实已经很能干了。”

这里贾王氏心里几乎恨死了贾彭氏。她这个堂嫂就是这样讨人厌,说话总是瞻前不顾后的,什么叫“胸无点墨的女人,,十个也赶不上你一个”?她这意思很明显的就是在说自己比不上张令萱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肚子里有点黑墨水罢了,她才不服气呢!

只不过,贾王氏这里虽气不过,心里还是很担忧的。看如今的样子,贾母还是信任张令萱更多一点,照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她手中的管家权就要被张令萱重新夺去了?

这可不行啊!荣国府的进账好不容易多了起来,正是捞油水的大好机会,若在这个时候失了势,那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这里贾王氏有心事,只低着头不说话,贾母对彭氏道:“你也别一味说嘴了,依我看,你心里既然知道那府里的下人手里不干净,何不当机立断,查个清楚?难道你们家是不用过日子的?”

贾彭氏笑道:“婶子说得是,可不是应该这样?我已写了家书给老爷,想来他不日就可归家,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贾母听了这话,心中无可无不可,又想一想,宁国府虽然是亲戚,但是他们家有他们家的处事方式,自己一个婶娘,的确是不好插手,便丢开手去不再提。

这里正说着,贾赦打发小厮进来回话。

那小厮捧来厚厚的账本:“回老太太和各位太太的话,这里是我们大爷找家里最老成的账房先生做出的一套账本,里面记录了咱们家店铺和田庄的实际收支情况。

往年因下人贪墨,这些收益,好的能交上来四五成,坏的只交上来一二成,对于咱们这样大的家族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如今肃清了贪墨之后,这些收益去掉所有从属之人的月例,每个月还能交上来九成五,较之前多出许多银子。

老爷说,一来为了算账方便,二来为了避免藏私,这样的账本,外头处事的爷们手里有一本,现交一本给府里当家的太太管家,好对账的。”

因这里只有张令萱是识字的,所以由她接过账本来看。这一看不要紧,张令萱可谓是越开越生气,最后一巴掌拍合账本,气道:“简直刁奴!老太太,二太太,你们知道吗?按照这个账本上算的,咱们今年秋天的收成,起码的往年的三倍!三倍啊!这些刁奴可真是会贪!”

哎哟我的天,三倍?

这样的数字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众人皱起了眉头,各怀心事。

贾母因问道:“这一下子抓走了不少的人,外头的产业可不似咱们府里,短几个人就短几个人了,那些事情都是离不得人的,你们赦老爷如今都找到合适的替补上去了?”

那小厮答道:“回老太太的话,原我们老爷也为这件事情十分犯愁。幸而林姑老爷、我们老爷的几位内兄还有二太太的妹夫薛大老爷都出了面,有的荐人,有的直接从自己仆从中选好的,有的去买来本分守己的人送来,一时竟都填补上了。至于府里却的人,众位老爷们说了,今年正好又是宫中往外放人的时候,只要老太太说要,他们便想办法去选适合的姑姑、嬷嬷来府上当差。”

贾母叹道:“敏儿相公出手相助也就算了,难得大太太的娘家、二太太的妹妹家也肯这样为我们着想,我老婆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等咱们家太平了,定要备份厚礼,好好谢他们一谢。”

张令萱道:“老太太客气了,原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

贾王氏也笑道:“是啊老太太,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很是不用客气。”

贾母正自笑多福,那小厮却又道:“回老太太的话,如今还有一件事情,请老太太和两位太太的示下。”

“哦?又有什么事儿?”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也得鼓起来

“回老太太,我们老爷说了,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今后家里的爷们儿要对外头的产业格外关心起来,平日里须经常巡查才是,不可什么事情都委派给手下管事之人。从前就是因为长久放任,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老爷说,他素日无事,并不用做官,倒是享乐了多年,很该为府上做些事情了。再有,琮三爷不是读书的料子,虽从了李先生却很难在科举上有气候。李先生现已将琮三爷的课程由文转武,平日里闲暇的时间也多,正好做老爷的帮手,只是请问二太太,二房是不是也派人跟着一块处理府外事务为好?不为别的,只为开诚布公,两房如今没有分家,就算管理,也得人人管之才是道理。”

贾母听到了这里,点头道:“这可是应了那句‘亲兄弟明算账’的俗语了,赦儿虽混,今日这话倒不错。”

贾王氏心里自然也是知道公平的,可是她去犯起了难:“这……我们老爷有官职在身,日日都要进宫,总不能让他休沐的时候才同大老爷一处巡查吧?别说不得闲暇,就是我们老爷自己也是不善庶务的。珠儿和宝玉,功课紧得很,宝玉说,连生病都没时间,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先生安排得满满的了,更是没有可能,环儿又还是个小孩子……这可叫我为难起来了。”

贾王氏说得也是,二房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情,众人也都犯起了难。

那小厮又说道:“我们老爷早已想到会是这样,现已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贾王氏忙问:“什么办法?”

“府外的事务,无奈何只有我们老爷带着琮三爷多奔忙一些了,所以府内的中馈,便由二太太多多辛苦,全权处理。这样,大房和二房,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也算是公平合理了。”

听到这些,贾王氏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就要笑出声来!那中馈账本在自己手上还没焐热,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想交出去!

张令萱听了这话,只是略微愣了一愣,却是很快找回了原有的表情,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

贾母却沉吟道:“这……”

其实从府中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来看,贾母从前根本就看不上的大儿子贾赦,竟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魄力和手段,这是让她非常难以置信的。但是吃惊贵吃惊,老太太的心里还是更加疼爱贾政。

她从前觉得府里头的景况不好,不管是谁管理这一份中馈,都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所以宁愿让张令萱受累不讨好,一来令萱有才干,二来,将来若真有分家的那一天,令萱手里掌着账本子,分得的家产也多,那么自己把梯己都给贾政一房,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今府中的情势变了,二房的确是拿不出合适的人来。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贾政一房能捞到实际的好处,看来也就非得让没什么本事的二媳妇接管中馈了。

可是……她这个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见到贾母面露犹豫,贾王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张令萱见她的模样,暗暗好笑,嘴上却说道:“老太太,就这么办吧,媳妇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加公平合理的处理办法了。我知道你担忧些什么,是怕二太太经手时间短,有些事情不好做主吧?这有什么的?横竖还有老太太呢,她不会的,自来问老太太不就是了?要我说,咱们这些人乃至下头晚一辈儿的媳妇姑娘加一块儿,全不如老太太呢。前儿要不是有老太太主持大局,突然有人拿出咱们府上奴才贪墨的实捶,我们这起儿没见过世面的,吓都要吓死了,哪能像老太太那样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呢?”

张令萱这一番话,引得众人皆赞了一回老太太,逗得贾母喜笑颜开,嗔道:“你个猴儿,只把那累人的活儿派给别人,你却做什么去?只知道偷懒!”

张令萱站起来,走到贾母身边道:“哎哟哟,好祖宗,您可赏我些空罢。前些年管着那样的账,您可知我费了多少心思么?如今好容易不让我管了,我怎么着也得松乏松乏。再说,这可是我们老爷的示下,奴家哪敢不从?难道老太太要让我违抗夫命不成?”

张令萱是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贾母的衣服袖子,贾母乐不可支,道:“好了好了,这么些日子,我的觉早就没了,如今还觉得身子酸乏得很,哪里还经得起你这般揉搓?你不管就不管,横竖有你男人和儿子在外边替你跑腿儿,你呀,就好好在家歇着吧。”

张令萱闻言笑道:“赶明儿啊,我就天天陪着老太太,倒时候老太太可别嫌我烦啊!”

这话逗得贾母又笑了,连贾王氏也笑得十分真挚,算是很少见的一室欢欣了。只有贾彭氏,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啊。

看看人家荣国府,那叫一个人丁兴旺。家里虽然有事,可是各尽其职,很快就复了元气,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们一样。可是宁国府呢?她也没少生养孩子,可养大了的,只有贾珍这么一个讨债鬼。

贾珍也是,只得了贾蓉一个,也不是什么好缠的,把他爹身上的那些毛病全部都学了去,一点人样都没有。

“哎……”

众人皆笑,只有贾彭氏叹气,贾母看了出来,笑道:“敬儿媳妇,你也别眼馋了。你如今能多大的年纪?回去再同敬儿多生几个,赶明儿家里也这么热闹,岂不好?”

贾敬的媳妇虽说不十分大,可怎么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虽说这个年纪的女人也有生养的,可今日冷不丁被贾母这样一说,脸上哪里还搁得住,早已红了个透:“婶娘这当着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跟你们玩儿了,我要家去了!”

说着,她便夺门而去,众人只管笑,也不拦着。贾母又转回头对张令萱说道:“老大家的,你这回可没有什么杂事压身了,你这儿也得给我鼓起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赦老爷心计

贾母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令萱的肚皮,令萱不设防,被拍了个正着,却也是羞涩满脸,嗔道:“老太太刚气走了一个侄儿媳妇,如今是连儿媳妇也不放过了?”

众人因这一次荣国府的大肃清而感到心情舒畅,兴之所至,聊到晚饭后方散。

晚间贾赦回来,一进门就抱住了令萱,好一阵嬉闹。令萱嗔道:“你都是做了公公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没个正行?”

贾赦捋了捋胡须,放开了她,只是笑:“我有你这样好的妻子,既疼人,又跟我一条心,还那么善解人意,自然是怎么也爱不够了。我呀,比老二那小子运气好多了,起码比他有女人福。”

张令萱知道他说的是今日她肯放弃管家一事,只是笑道:“你可别忙着给我戴高帽子,我这也是赌一把,知道你从来都是把我们娘儿们放在心上的,不让我管家,必然有你的道理。我如今还等这你好好同我解释呢,你若是解释得通便罢,若是解释不通……哼,那就去你那几房姬妾那里过日子吧,我这里可不伺候了!”

令萱一说起这个,贾赦的脸上就不好看了:“别人家的太太都想尽方法留住自己的老爷,哪有你这样没事就把我往外推的?可见你这是心里没有我了。你总让我去那些女人跟前,难道你不知,后院三个女人,琮儿的母亲齐姨娘,常年多病,那个佟姨娘是老太太给的,我顶不喜欢,还有一个何姨娘的宁府送的,庸脂俗粉,看到了就心烦,你可让我哪里去呢?”

贾赦这么大的人了,却委屈地像个孩子,令萱心里早已不忍,却打趣道:“生气啦?这值什么的?赶明儿我挑好的,开了脸给你放在屋子里就是了~”

贾赦被怄得不行,神色中有一些难掩的失望,却是气得笑了:“你呀你,这一张嘴,真是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我且告诉告诉你,为何不让你管家吧。”

说到了正事儿,俩人都不再闹了。

贾赦道:“我原就算到了二房没有人能跟着我一处巡查外头的产业,我便想,既然那些刁奴这么些年来能从中获取那么多利润,老爷我如何不能?就是前儿你看到的那个账本,已是我虚报了的。府中的进项比头些年多了那么多,谁也不会想到,老爷我先贪在了头里。”

“怎么?你已是墨了一份银子了?”

“可不是?若论吊鬼儿,还是在府外头行事方便,静静悄悄的,不使人知道也就墨下了。嘿,这里头贪墨的法子我还是从抓走的那些奴才们身上学来的,倒难为他们想出那么多法子,最后都让老爷我使了。实话告诉你,就我交上去的那个账本上的收益,只是实际收入的六成,老爷我手里已然捏了四成,也并没有记账,只是从薛家票号换成了银票,踏踏实实揣在了身上,账本是这之后写的,无根无据,无声无息,咱们又拿了银子,又不用勾心斗角,岂不好?”

“四成?老爷您也太大胆了吧?这样行么?真的不会出什么差错?”

贾赦神秘一笑:“自然不会。跟着我的这些人,大半是张家的人,只有一小部分是从前的旧人,他们没因这一次的抄家被抓走,心里已经是感恩不尽了,且老爷还有甜头给他们吃,他们能不奉承老爷?不可能有人傻得自断财路,夫人你说是不是?”

“虽如此说,我还是担心……”

令萱天生性格纯善,知道贾赦这样做是为了他们一家老小,只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贾赦见状,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老爷我拿的是自己家的钱!你当我愿意这样做吗?道理也是早就同你讲过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难道你真的想到了分家的时候,我们大房里子、面子都不剩才甘心?再说了,别说他们如今不知道,他们就算知道了来找老爷要账,大不了就闹一个鸡飞蛋打,老爷反正不会拿出一份钱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贾赦又犯起了混不吝,令萱一阵无奈,却也无可奈何了。他是深深让贾母伤透了心的长子,且他的猜想也是对的,贾母本来就没打算把身后的梯己留给贾赦一房一文半个,只不过现在不是事到临头的时候,都只是猜测,谁也没想到贾母会那么绝情就是了。

令萱软言相慰道:“老爷您别急啊,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嘛~你既这样说,我都听你的也就是了。”

贾赦这才面色稍缓:“可不是得听我的?难道老爷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意,你心里还没有个数?如今我且告诉你,管家之事再莫管了,真真是又繁琐又捞不着好处,何苦来?前儿你病得那么重,可不就是因着管家才累病了的?我可不愿意你再那样辛苦下去。如今你放心,万事有我,你呀,只给我好好养养身子,我还要给琏儿再添几个弟妹呢!”

令萱羞得双颊通红:“你个老不休,眼瞅着都能抱上孙子了,还这么没正行。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贾赦不以为然:“笑话?琏儿笑话我?敢!他难道不希望自己的老子对亲娘忠心?我想他会理解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哎呀,我怎么就制不住你?”

“夫人哪里制不住我了?我这就让你好好降服,不过夫人得先让我……”

罗帐轻摆,银霜映窗,诉不尽恩爱情长,道不完娓娓衷肠。

贾赦这里是一室春色,而贾政这里却仍旧如坠冰窖。

今儿原是十五,贾政循例来了王夫人房里,而王夫人对于将来管家一事踌躇满志,公中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银钱饱饱的时候了。她自以为得了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差事,却不想那是大房夫妻两个摒弃了的极出力又不讨好的活儿。

因她只顾着公中钱多,却忘了,如今管家可不像从前,不拘哪里就能做个假、弄个鬼,银子钱说顺走就顺走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尘埃落定

按照张令萱定下的规矩,别说她想法子墨去,就是挪用,也是难上加难的,只不过贾王氏不识字的人,此时尚未理解张令萱那些新规矩的设立标准,还五里雾中不明所以呢。

听着贾王氏喋喋不休地谈论管家之事,不理庶务的贾政只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这个女人,怎么越来越势力,一点趣儿都没有。男人好不容易来她的房间了,不说好生殷勤小心的伺候,只在这里不停地说话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他是来看聒噪的鹦鹉的?

贾政心中早已不耐,见贾王氏仍长篇大论的样子,自己褪去了外袍,往床上躺着去了。

贾王氏还是没有意识到贾政的不耐,不过见他已经躺下了,她也少不得跟着安置。只是,躺在床上她还在想着自己心中的“宏图伟业”,忍不住跟贾政说:“老爷,眼下各人房里的人都不齐全,咱们今后是不是应该要些……”

“你烦不烦?知道老爷我已经疲乏了,就不要再喋喋不休了行不行?”

贾王氏原是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无尽的憧憬,贾政的怒斥就像是一盆凉水浇在了她的头上,她原本还想说,趁着宫中放出嬷嬷,给探春请教养嬷嬷,这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贾政厌恶地看也不想看她一眼,奈何今日是十五,他若连初一十五的日子都弃她而去,只怕王子腾那里不好交代。虽说王子腾升了边任,可王家在京中又不是没有人,他也犯不着没事找事,少不得忍了。

贾政侧身背对着王夫人,胡乱忍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出去了。彩云见贾政离开了,以为太太也醒了,便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服侍贾王氏梳洗,却不想猛一抬头,见到贾王氏的脸色吓了一跳,险些砸了水盆:“啊,太太,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也肿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荣国府里的事情到此算是平静了下来,且说一说宁国府。

贾敬跟着三阿哥出门在外,并不在家,当他收到家书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荣府的下人怎么会这么胆儿大,做出这样悖主的事情?

后他又想到,既然荣府下人能作这个妖,保不齐他们宁府也是如此。想到家里只有自己一人能够理事,便先请示了三阿哥,自己坐快船、骑快马,一日不肯停歇地赶往京城。

只可惜,即使这样日夜兼程地赶回京城,宁府那帮王八蛋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沆瀣一气,冤枉老实人,做假账,竟让贾敬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荣府能够这样大片肃清府中毒瘤,那是有林家早先查出的铁证,并隐而不宣,突然发难,这才打得刁奴们措手不及,而宁府那边,不仅没有人彻查,找不出证据,更是有了荣府之事,众人皆为惊弓之鸟,早已做好了打算,贾敬此时回来,根本一点用处都起不到,那些事情,早就被刁奴们整理好了,很有一番尘埃落定的感觉。贾敬回来生了一回气,却也只能象征性地发卖了几家奴仆了事。

贾敬深知道这里面有鬼,便把秦可卿叫来问话:“蓉儿媳妇,你老实告诉我,我回来之前,这些个奴才们是不是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秦可卿苦笑:“太爷英明。”

四个字,已经足够概括一切了。贾敬深深沉默,久久无言。最后他认真看了可卿一阵,叹道:“这样的安排,终究是委屈了你。你是个好孩子,至少,比我的儿孙强远了。宁国府不是久站之地,你放心,你若要走,我必不会拦你。”

秦可卿听了这话,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贾敬已经知道了什么不成?

她怎么给忘了,眼前这个贾敬,少年进士,最是个聪颖之人,怎么自己千算万算,竟算漏了她?

贾敬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可卿只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透了,只得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只是想过得简单舒适一点。你们拿我做棋子儿的时候,可曾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就算女儿家注定我命由天,可是你们……未免太过残忍。你……也太把自己养的好儿子、好孙子当个人了!有嫁到你家的,我宁愿去嫁一个贩夫走卒,齑盐布帛,恬淡一生。何苦来要这样害我?”

贾敬听了这话,别说反驳了,就是正眼看她都不敢。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是太子之女,太子对她十分挂心。于是贾敬又是深深一叹,说不出话来。

秦可卿见已经撕破了脸,便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竟一转身拂袖而去,贾敬房里那么多奴才,竟是谁也不敢拦她。

而跑回自己院子的秦可卿,见芳华早已等在那儿了,方才她在贾敬房里没规矩,家中传闲话者已是不少。

可卿一见到芳华就问道:“贾敬是怎么知道的?”

芳华无奈:“本来这府上是不知道的,只是奶奶去探薛嬷嬷的次数太多了些……这才……我已经劝过奶奶了,可是奶奶不听呀。”

刚才跑回来的路上,秦可卿心中也猜到,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可,她素日待在这个宁国府里,只觉得憋得透不过起来,总是想去见一见薛嬷嬷。去看看周聪他们家的青砖大瓦房,看着薛嬷嬷侍弄小菜园,仿佛只有那样,她苦闷的日子才能得到喘息。

可卿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睁开:“既然他贾敬都知道了,那咱们也不用避讳了。太子不是要回来了吗?芳华,帮我安排,我要去见我父亲!”

“是!”芳华脸上露出笑容,心说太子殿下等这一天都不知道等了多少时日了,你可终于想通了。

这一日,薛蟠在外头忙得头昏脑涨,正是积攒了无数压力的时候,贾琏却邀他一聚。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前日荣国府之事,薛家帮了不少的忙,这一宴一来感谢,二来也为让薛蟠松乏会子。

薛蟠知道后也很开心,一时来到了荣国府,见常在一起念书的贾珠、贾琏、薛虹、秦钟、宝玉、李少游都在,连唐睿和冯紫英也来了,心中十分欢喜。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忠顺王爷

“薛大哥!你自打你回来,洗尘宴之后又是好久不见了,你可想死我了!”

唐睿一见到薛蟠,就觉得比旁人亲,竟越过了贾琏先迎了上来,薛虹打趣道:“那怎么不见你去我家?要我说,你干脆就住到我们家里去,省得你对我大哥如此牵肠挂肚的。”

唐睿听了这话,缩了缩脖子,一脸哀怨道:“虹二哥,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我后脊梁吹过一阵冷风似的?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有龙阳之好吧?不不不不,我可不是这样的。再说了,我就算是喜欢男人,也应该喜欢二郎那样的,薛大哥哥却……”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柳湘莲就打外边进来了:“说我什么?”

这时间点卡的,早把席间余者笑了个动不得,连薛蟠也上上下下看了看柳湘莲,忙道:“是是是,我是不如二郎有姿色,睿儿看不上我,那是应该的。”

这话一说,众人又是一阵笑,柳湘莲也从话音中猜到刚才他们在聊些什么。素日他听见这样打趣的话总是但笑不语,而近日,却紧紧皱着眉头,一脸愁苦道:“我倒是希望我的长相平常些,也少惹些麻烦。”

众人听见他话里有话,忙问是怎么了,柳湘莲深深叹了一声:“哎!这事儿说来话长……”

原来,柳湘莲自从一心想要从武举出仕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会住在冯紫英的家里。冯紫英与北静王关系十分好,时常过北府去饮宴,十有八九也是会带着柳湘莲的。

而柳湘莲,从小杂学旁收,最爱穿上戏服串戏演戏。他本来生得容颜娇媚,似女儿态,又总是技痒登台,反串旦角儿惟妙惟肖,风流非常。三番四回之后,他的“艳名”已在王孙公子之间传开了,而他自己却毫不知情。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最近一段时间他就惹上了麻烦。北静王府常造之客忠顺王爷,偶然看到过柳湘莲串的一出《西厢记》,打那以后就深深爱上了他,总要找人来寻他。

你道这位忠顺王爷是谁?

呵,说起来,他可是爱新觉罗家故意宠出来的头号纨绔。

世人都知道,先帝爷宠爱董鄂妃已经到了“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程度,当年董鄂妃也曾生下一子,这孩子一落地,顺治爷本就要立为太子的,后来因怕他小人儿家,守不住那么大的恩典,只封了荣亲王之爵。

可是顺治爷越宠爱这个小小婴孩儿,就越适得其反,不出数月,荣亲王就夭折在襁褓之中,顺治爷和董鄂妃悲恸不已。

后来,顺治爷为了宽董鄂妃之心,从宗室子孙中挑选了一个男婴,假充为荣亲王的儿子,又封了个“忠顺”的封号,乃是多罗忠顺郡王。

因为这个忠顺王的存在,总是会让孝庄老奶奶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子和她眼中的“狐狸精”董鄂妃,忠顺王本身又是个纨绔乖戾的性格,孝庄老奶奶曾不只一次地让康熙爷废了他。可是,咱们康熙爷十分仁孝,因为这个忠顺王是自己皇阿玛册封的,他说什么也不肯违抗父命,甚至对忠顺王爷十分宽仁,几乎到了“有求必应,有罪必恕”的程度。所以,这位忠顺王恐怕是这大清朝活着的王爷贝勒里,最不好惹的一位了。

不用说,被这样一位主儿瞧上了,柳湘莲的日子该何其纷扰。

众人皆十分担忧,问他如何应对,柳湘莲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有什么办法?忠顺王传我入府,我就得去,我若是不去,只怕麻烦更大。只是我不冷不热,忠顺王的兴趣也渐渐淡了。近日多亏紫英新找的一个戏子入了忠顺王的眼,我才得以脱身。我想,等过一段时日,他就应该能把我丢开了。如今,我倒真的要同那些大姑娘似的深居简出了。这还的多谢紫英兄。”

柳湘莲说着,站起来真诚地想冯紫英抱拳行礼,冯紫英忙扶起他:“你可别这样,这值得什么?我能替你解的烦忧,自替你解了,不过是比着你的样子,买一个戏子给忠顺王。琪官儿那孩子,是受过教的,知情识趣,自然要比你容易入了忠顺王的眼。不过,眼下有琪官,你这里的愁只是暂时解了。如今你最要紧的还是要考取功名,早日离了京城出去博一些军功回来,坐上个一官半职。等那个时候,忠顺王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敢对皇上任命的武将下手了。这样问题才能彻底解决。”

柳湘莲苦笑,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而薛虹这里却听得明明白白,琪官?不就是蒋玉菡吗?当薛虹知道这个世界里面有忠顺王爷这一号人物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有蒋玉菡的出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原著中,蒋玉菡一出场就是忠顺王爷的人,还是他“断离不了”的人。原来,这蒋玉菡是替柳湘莲定包分宠的?

蒋玉菡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辛辛苦苦学习戏曲,本来就是生活所迫,而他自己也愿意在中王孙公子中间行走,冯紫英用他来解救柳湘莲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薛虹这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膈应就是了。

他并不关心这些以男旦取乐的纨绔王爷,他关心的是忠顺王和贾府之间的关系。毕竟,原著中带着官兵不留情面查抄荣宁二府的正是这尊大佛。其实荣宁二府抄家的活儿,跟他忠顺王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他之所以来蹚这趟浑水,还不是因为贾宝玉和蒋玉菡两个“私相授受”确立了特殊关系,激怒了这位纨绔王爷。

以至于他主动请缨,抄个家抄得那叫一个铁腕,连平儿要那些细软,都被官兵掀翻在地。可见忠顺王爷恨死了夺其所爱的贾宝玉,这个蒋玉菡在忠顺王爷那里可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紫英兄说得可是那个蒋玉菡?”薛虹故意这样问道。

冯紫英对于薛虹知道蒋玉菡这个名字感到十分意外,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琪官儿的名字的?”

第三百章 失魂落魄

薛虹反问道:“这可奇了。怎么只能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个叫蒋玉菡的孩子,唱旦角是一等一的,似乎也叫做琪官,是也不是?”

“哦?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名头了?你说得倒不错,琪官的确是叫蒋玉菡。怎么?你也想见他一见?”

“紫英兄说笑了,我没事见他一个戏子做什么?只是我不见他,不代表别人不想见他。我听说琪官儿也是个多情的人,我只怕除了那些王孙公子,有些不长眼的世家子弟见到了琪官儿,被勾去了魂,与那琪官互通首尾。那么到时候忠顺王爷有多爱琪官儿,就会有多恨琪官儿,不仅琪官与那不长眼的小子没得好下场,到时候只怕荐琪官给忠顺王爷的紫英兄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吧?”

“这……”

薛虹说的这些事情,冯紫英确实没有考虑过。他一心只想着,尽快找一个颜色好、会唱戏,又知情识趣的人分散忠顺王爷的注意力,把柳湘莲就出来,后面的事情哪里还来得及合计?

倒是那琪官,是自己短时间内能够找到的最符合条件的一个孩子。且他听说了是要到忠顺王爷府上承宠,不仅没有丝毫不愿或者抵触,反而是很高兴的样子,其趋炎附势,心比天高的样子,他不是没有看见。

只是他觉得蒋玉菡家境贫寒,如此,也是人之常情,便没有细细去想后面的事情。

可听见薛虹这样一说,倒是让冯紫英汗毛倒竖。自己到底还是年轻,想得太少啊。

柳湘莲先急了:“那怎么办?若是那个什么蒋玉菡的会给紫英兄惹麻烦,那我宁愿自己去了!可万万不能因为我连累了紫英兄,那个忠顺王爷,可不是什么人好惹的角色!”

薛虹拧眉思考了一阵,道:“这琪官儿到底能不能得忠顺王的青眼还未可知,就算他得宠,咱们也可防患于未然。一来,可以安排眼线,在琪官儿身边伺候着,他平日里与谁相厚,咱们心里得清楚,二来,必要的时候提醒一下忠顺王。戏子本就无义,琪官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他得好好看管,省得到时候琪官真的在外头惹了什么人,大家惹气不干净,紫英兄你说呢?”

冯紫英想了想:“如今看来,也就是这样了。咱们自己也要清楚,这琪官是忠顺王爷的人,身边若是有哪个人不长眼,可要先与忠顺王的人拿住,否则到了忠顺王跟前,可不是玩的!”

众人心中皆有了数,便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只是表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薛蟠是最见不得这样的情状的,好好的出来喝酒,却让这件事情破坏了心情,真是不值得。

“我说,我也好久都没见你们了,难道咱们就要这样哭丧着脸各自家去不成?来来来,跟我划拳,再这么下去,连酒都要苦了!”

众人此时心情复杂,尤其是冯紫英、柳湘莲和薛虹,谁也没有什么心情去行什么文雅的酒令了,也就遂了薛蟠的意思,划拳喝酒,好不痛快。

薛蟠是个“主使”,自然一桌子喝了个遍。虽然因他的努力吵热了气氛,可是因为喝得太快,他很快就觉得醉意袭来,便道:“我先去出个小恭,等我回来,一定要把你们一个个喝趴下!”

狠话倒是放出来了,可出恭之后的薛蟠却觉得脑袋沉沉的,他并没有急着回席,只在廊外站着,吹一吹冷风,醒醒酒。

正在此时,薛蟠听见身后有姑娘的声音,他喝了酒脑袋木木的,反应也迟钝了起来,待要回避,已是来不及了。忽一转身,只把身后的两个姑娘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那个身穿藕荷色裙褂,身上钗环叮当的姑娘甚至一个不设防,脚下不稳,扭到了脚,痛呼一声坐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她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看穿戴应该是一个一等丫鬟,见自己主子摔倒了,忙上来查看伤势。

那姑娘明明已经疼得脸色发白,却道:“不妨事,并不十分疼。”

那姑娘伸手一摸,只觉得自家姑娘的脚腕都肿了,心里生气,又知道不好大声吵嚷叫人看见,只嘀咕道:“不知哪里来的混人,竟不知道避嫌的,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荣国府大房的后院吗?后院皆女眷,岂是你这外男说进就进的?”

薛蟠被这一喝,方才发现,自己为了醒酒,一直沿着游廊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房的后院来。眼下这个情况,显然是已经唐突了佳人,薛蟠的酒都醒了。

“这……我……那个……对不住。我原是同琏二哥哥饮宴的,只是一时吃得醉了,出来透透气,真不是有意乱闯,还望姑娘原谅。”

这姑娘原就是个温柔沉默的性子,冷不丁在后院里遇着了一个外男,她原本已惊得跌坐在地上,却听见薛蟠的解释后便皱眉说道:“算了,司棋,想必这位公子爷不是故意的,咱们悄悄地,快回去吧。”

司棋本来还想申斥一番,听见自己家姑娘都这样说了,她也知道不便多言的,只狠狠瞪了瞪薛蟠:“算你走运,遇上我们姑娘这样好性情的,不然,告诉了老太太,有你一顿好板子吃!哎~姑娘,你脚扭了,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厉害的丫鬟扶着一瘸一拐的小姐早就已经走得远了,远得连裙角的布料都看不见了,薛蟠却还是站在原地。

一阵冷风吹过,薛蟠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来,这里原是后院,他不可久待,这才摸索着回了席上。

冯紫英见他来了,笑道:“哦?这不是放了狠话的酒将军吗?说要把我们都喝趴下的人,这是哪里逛去了?怎么这早晚才回来?”

而薛蟠却对冯紫英的话充耳不闻,只坐在那里不言语,连眼睛都不眨,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众人见他眼睛直了,还以为他是喝醉了,也不理会,自己乐自己的去了。只有薛蟠,久久坐着,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那一抹温柔的倩影。

第三百零一章 复仇之女

延禧宫。

甄贵妃坐在正殿主座上,欣赏着她长长护甲上精致的雕镂纹样,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看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甄贵妃的心腹宫女从外头进来,一脸的喜色。甄贵妃弯了弯嘴角,道:“我有些乏了,慕晴,扶我进去睡一会儿。”

延禧宫中的宫女太监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留掌事嬷嬷慕晴陪着甄贵妃去卧室休息。

甄贵妃问道:“怎么样了?”

慕晴一边为甄贵妃褪下贵重的头饰,一边答道:“烟雨楼的洛凝姑娘魅力无匹,又肯散尽千金助他谋个官缺,那个沈天生自然拜倒在洛凝姑娘的石榴裙下了。这几日,沈天生拿着洛凝给的银子,在朝臣中上下活动呢。我们的人有意指引沈天生只给太子党的官员行贿,奴婢想,太子党自来贪婪,这一回一定能上钩。”

甄贵妃勾了勾唇角:“很好,去告诉洛凝,银子本宫有的是,让她只管拿给沈天生。鄂善不是什么廉洁之人,沈天生拿出那么多银子,鄂善一定会上钩,到时候本宫再找人举发沈天生贿罪,定能将鄂善一家打入无间地狱。”

慕晴点头:“我已经把娘娘的意思都告诉洛凝了,洛凝聪明得很,早已领会娘娘之意。她心中可恨毒了鄂善一家呢,当年若不是鄂善之子jian污了她们姐妹俩,她们原本可以嫁得很好,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很不至于一个沦落风尘,一个想不开触柱而亡,洛凝可只有那么一个妹妹呢。”

甄贵妃冷哼一声:“哼,男人有的时候就是太小看女儿了。鄂善的儿子当时看不起洛凝姐妹俩汉军旗包衣的卑微身份,以为就算对她们施暴,她们两个孤女也没有能力反抗,必料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被洛凝设计的一天。而那鄂善,更是可恶!当初本宫怎么苦口婆心劝他,他就是不肯放弃太子转而辅佐八阿哥。好啊,你既然不给本宫面子,那本宫就不会给你好果子吃。鄂善,走着瞧吧!”

甄贵妃眼中露出狠厉,慕晴却笑道:“娘娘运筹帷幄,一定会马到成功。只是,奴婢担心娘娘牺牲这么多来辅佐八阿哥,会不会得不偿失?娘娘因为受到八阿哥牵连,本来皇上都已经写好了立娘娘为皇贵妃的旨意,愣是反悔不颁旨了,娘娘您还因为八阿哥开罪皇上,连协理六宫的权利都给收走了,现如今的后宫,全部都是那佟佳贵妃做主。她做主也就罢了,偏天生是个小气的主儿,这儿倡导节俭,那儿倡导节俭的,咱们这延禧宫的日子就快要过成乞丐了。”

甄家是江南巨富,甄家出来的女儿从小就锦衣玉食,就连她身边的丫头也是吃不得苦的,比寻常勋贵人家的小姐还要尊贵几分呢。佟佳贵妃倡导节俭以来,后宫的开销大大减少,第一个受不了的,自然就是这个奢靡成风的延禧宫。

甄贵妃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自从过了四十之后,她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就能够想到“美人迟暮”、“韶华不再”这样的词语。

“慕晴,你看本宫,还如年轻时候那样漂亮吗?”

慕晴忙道:“娘娘您依然容颜靓丽,快别这样问了。”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这两年,我脸上的褶子越来越多了呢?慕晴,你别骗我了,每个女人都会老的。就连当年美艳无双的温僖贵妃,到老了不也长了一脸的褶子吗?她不就是受不了自己脸上的褶子,胡乱服用什么永葆青春的丹药,活活把自己药死了吗?”

“娘娘……”

慕晴还以为甄贵妃也是在不满自己的容貌,却见她照了一会儿镜子,释然一笑:“既如此,本宫又何必去担心人老色衰?你知道,如今这宫里啊,除了佟佳贵妃,就是本宫的位分最高了,可你觉得,本宫比得上佟佳贵妃吗?

她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佟佳氏出了多少皇后?她姐姐不正是咱们皇上的第三任妻子,孝懿仁皇后吗?皇上为了她那个姐姐,再也不立皇后,还因她的逝世哀痛到大病一场,一连写了四首挽诗,更是把她姐姐居住过的承乾宫赐给了佟佳贵妃独居,你说,本宫有什么本事能斗得过佟佳贵妃?

她出身高贵,是皇上的表妹,一进宫就是贵妃,又有死去的姐姐在皇上的心中占有那么重要的位置。本宫呢?

本宫一个江南富商家的女儿,靠着家中的财富和这一副好看的皮囊,从小小贵人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一直爬到年过四十,容颜都已经老去,若是不想别的办法,还拿什么跟别的妃子拼?可叹皇上那么多儿子,却没有一个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那娘娘何以看中了八阿哥?前儿他已经开罪了皇上,若是没有来日,那这一笔豪赌,娘娘可就赔了呀~”

甄贵妃笑道:“本宫谋算的,本就是一件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若真如你说的,那本宫也就只好认了。其实,不是本宫选择了八阿哥,而是满朝文武选择了八阿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被废的那段时间,朝堂上拥理八阿哥为储的呼声有多高!如今虽然太子复了位,可并不代表八阿哥就彻底没了机会。他的人脉还在,他的才能还在,只要扳倒了太子,一切就还有希望。”

慕晴仍旧担心:“是,娘娘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奴婢怕……娘娘今日这么悉心为八阿哥谋算,若是他将来真的荣登大宝,忘了娘娘今日的好处可怎么办?他毕竟还有个生母良妃娘娘,惠妃娘娘也是从小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感情也是挺深的呢。如今娘娘的身份倒是可以压在这两位娘娘之上,可若是八阿哥登基,有心抬举她们两位,那……”

甄贵妃闻言狠狠拍了一下妆台:“那我便绝了她两个,又有何不可?!”

第三百零二章 殃及池鱼

慕晴忙查看了甄贵妃的长指甲,发现无事,才道:“娘娘可别鲁莽,若是叫八阿哥知道了,仔细到时候你们母子离了心,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甄贵妃也抬起指甲看了看,冷冷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不久后,皇帝回銮,朝中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大波有关太子失德的口诛笔伐,御史的笔都要磨秃噜毛了,四个字,罄竹难书。

康熙爷那个气啊,直接把太子叫到了养心殿,把御史的奏章甩到了他的脸上:“胤礽!你看你的手下干的好事!今天你要不给朕一个交待,就别想走出养心殿!”

太子捡起了御史的奏章,一目十行地看完,他只觉得心中破了个洞,一阵一阵发冷,似有腥风吹过,但是低头一看,胸口处竟完好无损,真是大大的讽刺。

“皇阿玛,儿臣,无话可说……”

那一天,太子胤礽在康熙爷的养心殿里待了整整八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父子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太子爷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月亮出了好久的神,最后似乎想通了什么,竟笑着离开了。

三日后。

康熙爷下令以贿罪锁拿都统鄂善、上述耿额、齐世武、副都统悟礼等人,沈天生判了个斩立决,太子党严重受创。

这虽然只是短短数十个字,但在京城中已然又掀起了另一番风浪,太子党的人终日惶惶不安,最近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是:皇上能废太子一次,那就有第二次。

当然,不只是太子党的人这样想,其他党派的人也这样想。

三爷、四爷、八爷、十四爷都要忙疯了。尤其是四爷和八爷,说是想尽了办法填补太子党官员倒台空下的职位也不为过。

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康熙爷对于太子的失望和愤怒,竟然牵扯到了三阿哥胤祉的头上。

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就是因为皇上认为太子胤礽有不臣之心,有些事情上太迫切地表达出了希望他这个做父亲的早点死,他自己好早日登基的意思。

事实真是如此吗?

呵,讲真,胤礽都不知道这些个事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涉事的人他都不怎么熟悉,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叫他是太子,谁叫他是众矢之的呢?

三阿哥倒霉就倒霉在平日里和太子胤礽的关系太好了些,康熙爷这一次就是迁怒。也正好,别人泼向太子的脏水里头,有证有据、头头是道,与太子那么亲近的三阿哥,又怎么会不受到波及。

不过三阿哥自从举发了八阿哥厌胜之术以来,对于皇位所表现出来的迫切是既成的事实,使他的一切辩驳都显得那么无力。

谁让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士林领袖,谁让他在文官之中颇具威望,谁让他这几年由着贾敬等心腹在朝堂上拉拢朝臣,巩固势力?

三阿哥算得上是“半路出家”的储位竞争者,他没有别的皇子那样部署了多年的缜密计划,只是有一帮舞文弄墨的支持者罢了,手中无权,哪里掀得起什么风浪?

那些正对太子的人实在太过狠毒,不仅弄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太子,连三阿哥这个表面上只懂得修书的文士也遭到牵连,康熙爷怒斥胤祉,一味包庇太子作恶,身为兄弟,丝毫不曾规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子变坏了也不管不问,其心可诛。

苍天啊,岂不闻“养不教,父之过”,就算太子有什么错处,该承担这个罪责的是康熙爷这个父亲,而不是胤祉这个弟弟吧?这是因为康熙爷是皇帝,就算错了也不能说是他的错,这才迁怒胤祉?

是,也不全是。

胤祉这两年的积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蠢啊,什么都露在面上,别人还不知道?还不接着打击太子的时候连同你一起除掉?

“三阿哥,你没事吧?”

胤祉已经被软禁在了其母的长春宫里,贾敬原就是内廷侍卫,可却是上头有意把他的值班时间调开了,等胤祉被软禁了之后,他才有机会进宫。见到三阿哥的时候,他已经在长春宫里待了好几天了。

胤祉听见贾敬的声音,不过是抬头看了看他,便又认真地练起了字,口中道:“练字乃是练心,你别聒噪,且让我写完这一篇《兰亭序》再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思写这什么劳什子《兰亭序》?你知道荣妃娘娘有多着急吗?外头都说皇上这回生了大气,要治你的罪,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快想想办法啊!”

胤祉直到把一整篇《兰亭序》写完,才放下笔来,吹一吹墨迹,笑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皇阿玛问罪的时候,我说什么他都不信。怪只怪我,明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却要肖想自己无法驾驭的位置。想来,我一个只在文墨间有兴趣的人,就算坐上了那把龙椅又能如何呢?不过是累人害己,徒惹悲伤罢了。”

“可是……我却觉得你有能力坐好那个位置,否则当初我也不会豁出生家性命来陪你玩这样一场游戏了。”

“可我终究还是输了不是吗?贾敬啊,你知道这《兰亭序》中,我最喜欢那句话吗?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人非圣贤,岂能不在乎生死?我是康熙皇帝的儿子,岂能眼中丝毫看不见权势?我若有错,只怕就错在我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了吧?”

贾敬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心中只是后悔。他低估了夺嫡之争的残酷,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见贾敬一脸担忧,胤祉安慰道:“放心吧,虎毒不食子,皇阿玛又不会杀了我,哪里就到那步田地了?大不了,我去了一身的爵位,也不要八旗的势力了,只安安心心侍奉额娘,替皇阿玛修书度过余生也就是了。”

贾敬无奈地看了看他,我的阿哥啊,哪里就那么容易了?你会败,还不是因为你这过分天真的性格?这可是储位之争啊,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第三百零三章 最有才华的儿子

见胤祉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贾敬心里急得不行,可却没有别的办法。劝他?得了,凡是有些本事的人都有恃才傲物的毛病,三阿哥什么都好,就是个不听劝。

贾敬从长春宫请安出来,依着荣妃娘娘说的,走动了朝中的几家老臣,老臣们皆说皇上这一回怒气汹汹,想是要动真格的,只怕谁劝也没有用。

果然不假,没有几天的工夫,皇上下令抓了不少和三阿哥亲近的儒生,责问他们,三阿哥有没有反心。儒生们自然说是没有了,可底下那些拷打的人,对这个结果如何满意?少不得屈打成招,报上去的结果就是三阿哥和太子沆瀣一气,也盼着皇上早点死呢。这还得了?!

好在皇上听了这个结果,虽然也打砸了不少的东西,可他忙着生太子的气,暂时还没对三阿哥做出什么处罚。

贾敬趁着这个机会,四处走动,把能请得动的老臣、宗室都搬了出来替三阿哥求情,但是收效甚微,皇上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还隐隐有些越劝越来气的意思。

这可把贾敬急得团团转。

这一天,他又到长春宫见三阿哥,这回荣妃娘娘也同他一起劝胤祉:“皇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才行。你皇阿玛把你拘在额娘的宫里软禁,连你的福晋和儿女都不让见,这就说明他已经生了大气了。额娘跟了你皇阿玛一辈子,自然知道他是最重情的,你去求求他,去告诉他你错了,求他消消气吧。”

荣妃娘娘确实是这后宫中最早跟着康熙爷的嫔妃之一,甚至,她还是最早为康熙爷诞育子嗣的那个人。康熙爷重情,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荣妃娘娘的求见也被皇上挡了回来。

胤祉看着自己额娘鬓边的几缕银白,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额娘,没事的,您就别担心了。皇阿玛可是大清开国以来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了,他分得清呈上去的证据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就算现在他还没看清,但是我相信他会明白过来的。额娘也说,皇阿玛是最重情的人,且‘知子莫若父’,他会相信我的。”

“好一个‘知子莫若父’,你倒是给朕说说,朕都应该知道你什么事儿?”

“皇上!”

胤祉的话音未落,康熙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着实吓了屋子里三人一跳。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臣贾敬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爷看也没看胤祉和贾敬,只是走过来亲自扶起荣妃,软言道:“你年轻的时候膝盖受过风,如今也老是闹腿疼,不是说过行半礼就行,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这话像冬日暖阳一般温了荣妃的心,她笑着站了起来:“谢皇上体恤。以后,只有皇上在的时候,臣妾便只行半礼,若是姐妹们都在,该有的体统都得有,礼不可废,臣妾可不敢倚老卖老。”

如今后宫之中,除了佟佳贵妃、甄贵妃,惠宜德荣四妃里头,荣妃排行最末。在这六个妃位以上的妃嫔里,康熙爷也许不是最喜欢荣妃,却是最敬重荣妃。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身上那豁达的品性。

素日看荣妃,她最是个温柔娴雅,随分从时的人,可骨子里又透着精明和刚强,她从来不为日益衰老的容颜而嗟叹,也从来不因后宫的争斗而愁苦,她的日子总是过得那样知足、恬淡。

她是所有妃子里面,第一个为康熙爷诞育子嗣的人,却从来不见她求些什么,总是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康熙爷,这一陪,就是一辈子。

康熙爷携着荣妃的手,在长春宫正殿主位坐下,这才问三阿哥:“胤祉,你说说看,朕应该知道你什么?”

“皇阿玛……”

“你这个孩子,从小才华横溢,却也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太自负。你明知道那些人心怀不轨,呈上来的东西大多有诬陷你的意思,为什么不见你来找朕解释半句?什么‘知子莫若父’,你是拿这话来劝你额娘,还是负着气,怪朕不相信你?”

“……皇阿玛圣明,可见儿臣没有说错,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儿臣的,永远都是皇阿玛。”

康熙爷叹了一声:“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一幅心性。所以,你觉得那张龙椅适合你?”

胤祉闻言跪下:“儿臣自知不配。”

康熙深深叹息,走过去拉起了儿子:“胤祉啊,你是朕最有才华的儿子,朕不希望你跟大阿哥、太子、八阿哥那样逼着朕。朕的确重情,却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不要让朕对你的喜爱变成痛恨,到时候,朕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额娘了,她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胤祉心中一凛,才发现自己与皇阿玛何其相似。皇阿玛至孝,他又何尝不是,额娘永远是他的软肋。

胤祉苦笑一声,郑重答道:“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康熙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贾敬,话里有话道:“也许有的时候,有些事并不是你的本意,只是你身边的人唆使也未可知呢?”

贾敬闻言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明察,微臣不敢呐。”

“哦?你不敢?听说这段时间,你替三阿哥上下走动,忙得很啊。难道这也是有人诬陷不成?”

“皇阿玛……”

胤祉待要解释什么,贾敬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抢着说道:“皇上方才也说三阿哥是您最有才华的儿子,所以臣觉得不可浪费三阿哥的这一份才学,所以才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皇上您也知道的,三阿哥同您一样重情,微臣又是三阿哥从小到大的玩伴,自然比别人更能劝服三阿哥一些。可是这些都是微臣一个人做的,跟三阿哥无关,皇上明察啊!”

贾敬说完,叩头如捣蒜,康熙爷却迟迟没有说话,好像看不见这屋子里有人不住磕头一般。

第三百零四章 贾敬的取舍

贾敬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发晕,眼前一阵一阵发花,康熙爷还是没有发话,无奈何,他也就只好继续磕下去,直到他的额头磕破出血,康熙爷才怒喝一声:“够了!大胆刁奴,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若不是看着你家祖宗对咱们大清朝有功的份儿上,朕早就已经办了你!就是有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臣子在阿哥们身边挑唆,朕的儿子们才会变成今天这样!给朕滚出去,以后不要再让朕看见你来找三阿哥!”

贾敬起身应是,飞速退出皇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巍峨恢弘的紫禁城,心中凄然。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自己和三阿哥都太天真了,心思澄明的人是不适合政治的呀。这个道理,贾敬不是不明白,只是心中还是有一份不甘罢了。三阿哥不甘于一辈子修书、著书,他自己也不甘于一辈子做个袭父爵的小官,所以才有了夺嫡的念头。可终究,逃不过一败。

可是,三阿哥败得起,可他贾府,如何败得起呢?

贾敬定了定心思,出了宫门,骑上快马就飞奔回了荣宁街,却不进宁府,却是径直进了荣国府。

荣国府里老太太正带着几位姑娘们猜谜解闷,忽听见小丫头来报:“东府敬老爷来了,要见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说是有要事相商。”

贾母一愣,贾敬怎么忽剌八地跑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快去请你敬老爷进来,鸳鸯,去叫大老爷和二老爷速来我这里,怕是出大事了。”

众女眷见贾母如此,早已收敛了笑意,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便都安安静静行了礼退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横竖,除非到了老太太这样的位置和辈分,无论多么大的事情,也不是她们女流之辈该打听的。

不一会儿,贾赦、贾政二人皆到此,见贾母一脸肃穆,说敬儿有事商量,两个人面面相觑,心说这是怎么了?敬大哥哥平日里都不来荣府的啊。

不多时,贾敬也到了,脸上表情凝重,只与贾母和两位堂兄弟见了礼之后,就把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并道:“我觉得,皇上虽然生三阿哥的气,却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今日如此,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羊,平息了三阿哥的事情。我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便是那个替罪羊了。所以,先来婶娘这里交代一下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要征得婶娘的同意。”

贾赦和贾政二人听见贾敬刚才说的话,三魂早已吓去了两魂半,如今只惨白着脸坐在那里听着,竟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问不出来。

到底还是贾母年纪大了,经过见过,稳稳心神问道:“什么事情?”

贾敬道:“我……我想要分宗,把荣宁二府彻底分开。婶娘是知道的,我那个宁府实在是不成个样子。珍儿已是被娇惯坏了,不成个人,不承望蓉儿也是个不争气的,宁国府早晚都要败在这爷两个手里。如今一分宗,就算皇上真拿了我去做替罪羊,那么也就只有宁国府跟着遭殃,这里府上不沾一文半个,倒是能保全咱们贾家的后嗣和气数。事到如今了,我也不说虚话,这几年我冷眼看着,赦儿家的琏儿、政儿家的珠儿和宝玉都是可塑之才,咱们贾家的将来可就拴在这几个孩子的身上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惹下了祸,说什么也不能牵累到几个好孩子身上,若真那样,我贾敬的罪过也太大了些,真真是死后也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贾母听到这里,才明白贾敬的打算。

他这样做,是在丢卒保车,丢掉宁国府这个烂到根子里的小卒子,来保荣国府人丁兴旺,子孙贤孝的宝马香车。

这件事虽然是贾敬惹出来的不假,可如今他这样果决地保全荣国府,又让贾母心疼不已。她虽然是荣国府的老太太,可是宁国府那里,从贾敬到贾蓉,哪一个不是她看着出生的,说不心痛那是骗人的。

于是贾母埋怨道:“敬儿啊敬儿,你算是咱们贾家极聪明的人了。怎么你这样聪明的人,偏偏要去做那么糊涂的事情呢?从龙之功真那么好立吗?你这是拿你自己和整个贾家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如今可好了,你说要保全荣国府,可你自己呢?你的儿子、孙儿呢?你都不要了吗?”

贾敬咬了咬牙,摇头道:“不要了。不是我不要,是我不能要。婶娘,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如今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现在分宗,我还有把握能保得住荣国府,若是现在不分,只怕咱们两府一个都保不了。婶娘,分宗吧。”

贾敬说到这个份儿上,荣国府里任谁也不会拦着分宗的,难道他们不想有条活路吗?

贾母也是捶胸顿足,骂够了贾敬,才道:“你是贾氏宗祠的族长,分宗不分宗的,你说了算。你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不要了,我就是哭瞎了眼睛也奈何不了你。多谢你还拿我这个婶娘当个人,把要分宗的想法告诉了我,你便是不告诉,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你这样做,也是为了荣国府。我心里虽埋怨你闯祸,却大感激你肯保全荣国府,只是东府那些孩子们……”

说到这里,贾母忍不住掉下泪来,贾敬也是一脸悲戚,说道:“婶娘,二位弟弟,还有一件事,贾敬要请你们务必答应。”

贾赦道:“敬大哥还有何事吩咐?兄弟在所不辞。”

贾敬叹道:“不是别事,只是这一次分宗的真正缘由,我不会告诉我宁府的人,只是说族中人数越来越多,理应分宗等话,还请众位不要告诉他们。早晚会有事发的那一天,等到了那一天他们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无话可说。可眼下,他们若知道了……别人不说,珍儿是肯定闹着不愿分宗的。他自己要死,也会拖上别人,所以嘱咐你们别说。”

第三百零五章 分宗必行

贾敬的话说得那么诚恳,倒叫荣国府这三位无话可说了。贾母只是点了点头,赦、政二人均情绪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敬也不愿久留,便道:“如今,情势所迫,我想也不用选什么黄道吉日了,明日我便开了宗祠,分宗吧。我还要去请各位族老,就先告辞了。”

“敬儿……哎,去吧。”

该说什么呢?贾敬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自己找了个弥补的方法,虽然这个方法是要牺牲宁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贾敬走后,贾母久久沉默,又与贾赦和贾政说道:“这件事情,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明儿分宗,只点头同意,不要说什么没用的话。既然敬儿要我们瞒着这件事情的真相,那咱们就不说。尤其是政儿,你可千万不要跟你娘子去说,她是个实心眼的糊涂人,若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珍儿那边倘或知道了,不是顽的。分宗是好事,是保全咱们荣国府的好事,你们自己心中要有个章程,知道吗?”

贾赦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贾政却忍不住抱怨几声:“这个敬大哥哥也是的,为什么非要妄想什么从龙之功?咱们贾家如今还不够富贵吗?做什么要这样力争上游?如今可好,自己的前程尽毁,白白搭进了一个宁国府,一个弄不好,连咱们府上也跟着遭殃。要我说,好好的做他的御前侍卫不好吗?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吧,贾赦心里也是很埋怨贾敬的,他的意思大概跟贾政的意思一样。只不过,贾赦是个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人,他觉得,这些话若是自己说倒可以,贾政说了,那就是天大的不对了。

况且,贾敬虽然做事情少脑子,但是初衷也是为了贾府好,人家也已经尽力要保全你荣国府了,你贾政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就有那么点不地道的意思了。

“哼,就如你似的,只知道做着托赖祖荫才得的官儿,做了多少年了也不见升个一品半品的,这就好了?天天也跟个人似的去上班,却也不知道都做些什么,家里头奴才都要把这个家给架空了,你这个会做官的聪明人怎么没早发现?这会子有嘴说别人了,也不害臊!”

贾赦要么不张口,要么一怼一个准。素日里,就算是贾赦的歪理,笨嘴拙腮的贾政也驳不过他,更何况如今他说得又是深有道理的话。

贾政憋了半天,也只不过说道:“如今是说敬大哥哥的事,大哥何苦来掰扯我?”

贾赦一叹,说道:“我的意思是,富贵险中求。咱们荣宁两府赫赫扬扬近百载,如果再如从前一样一味贪享祖荫,只怕离家破人亡那一日也不远了。只不过,你这样的榆木脑袋,我同你说这么些又有什么用?得了,我还是去逗逗我那新得的鹦鹉,教他念几首诗来逗人开心吧。”

说着,贾赦只站起来向贾母拱了拱手,就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摇地回了自己的荣禧堂。

这里贾母狠得牙痒痒,只道:“政儿你莫理他,这么大的人了,只知道满嘴胡沁,一天天没个正行。你且去吧,明日分宗,你也早做准备。”

有了母亲的安慰,贾政很快神情自若了起来,因想着明日分宗,要向工部告假一天,贾政只理了理思绪,换了衣服进宫去了。

另一边贾敬仓促地决定分宗,而分宗又是一件大事,贾府的族老们都十分吃惊,贾敬无奈何,却又不敢说明分宗的意思,也没有那个时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无奈何只好以身份相压。

众族老虽然不明白贾敬为什么这么着急分宗,但是分宗的确对于贾氏宗族这样人数越来越多的家族具有积极意义的。别的不说,就是财产的明确分割,也减少了亲戚之间的矛盾,更有利于子孙后代的繁衍生息。所以,分宗之事也是一定程度上势在必行的事情。

更何况贾敬他是族长,分宗一事,只要贾敬坚持,这些人的意见其实并不十分重要。

所以,第二日,贾敬就亲自开了宁府宗祠祠堂,主持了分宗事宜。

整个奠仪一切从简,并无特别的事情可记。

分宗,其实不是说荣宁二府从此就是两个祖宗了。而是,他们需要在各自的府上都拥有一个宗祠,每逢祭奠,祭祀的祖宗先辈自然是一样的,只是宁国府供奉宁国公贾演,荣国府供奉荣国公贾源,各自供奉直系父辈,阖族中共属两府的产业,也是要分开的。

而这所谓产业,不过也就是祭田而已。

祭田是专门用来祭祀用的,就算是抄家,也不会没收祭田。所以,贾敬不仅拿到了分宗时候分得的祭田地契,还另外买了许多祭田放在那里。

宁国府这里就忙着购置祭田,荣国府忙着盖宗祠,两府都是忙的时候。因为康熙爷限制贾敬入宫,所以三阿哥那里暂时还不知道贾敬已经有牺牲自己的打算。

康熙爷听到了贾敬回家就分宗的消息之后,只是笑道:“贾敬这个人,无能归无能,倒不自私,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这倒罢了。荣国府……”

其实说起荣国府,康熙爷心中也是十分不喜的。难道这些年只有宁国府上下做的不是人事儿吗?那荣国府也没见好到哪里去,做下的恶事也不少,光是那些刁奴欺压百姓的旧事,若是真个抖落出来以此治罪,还真是够荣国府喝一壶的。

只是,鉴于荣国府那几个青年才俊的确大有前途,康熙爷也不想真的动了荣国府的根基。

康熙爷沉吟了一阵子,道:“梁九功,你去荣国府问问,欠朕的银子什么时候还?还有,他们家如今已经没有荣国公了,怎么还悬挂着‘敕造荣国府’的匾额?难道他们家有僭越之心吗?”

梁九功跟着康熙爷几十年了,自然懂得揣摩圣意。这些话表面上是怒,却是为了保,他会意一笑,打了个千儿:“是,奴才这就去荣国府瞅瞅。”

第三百零六章 梁九功造访荣国府

荣国府内。

“大老爷,大老爷,梁大总管来了,老太太让您亲自去迎接呢!”

正在自己院子里同张令萱一起品鉴古董的贾赦听见了此话懵得不行,梁大总管?谁啊?

过来传信的家丁跑得喘吁吁,令萱忙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来了?”

“是……是内廷太监大总管,梁九功。他已经到了咱们家门口了。门房的人先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说要大老爷即刻换了衣服,亲自去迎接呢!”

一听到“梁九功”三个字,贾赦夫妻二人都反应过来了,令萱忙吩咐人去给贾赦拿衣服,这边又对那家丁说道:“知道了,你去回老太太,就说大爷即刻就去。”

这里家丁转身又跑走了,贾赦却仍旧一头雾水:“梁九功?好么央的,他跑来咱们家做什么?”

张令萱手脚不听,口中说道:“这个咱们哪里知道?咱们家跟这个梁九功,可是半点交情也没有,从前他也是从来都没来过的呀。我觉得,多半是皇上派他来的。这梁九功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忽剌八的来了,不是替圣上传话,就是给圣上做眼睛。我这里也是奇了,咱们家一直都没出什么大事,怎么能引起皇上的注目,派了这梁九功来?”

张令萱这话,倒是提醒了贾赦,他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因为宁府的事儿吧?这才刚刚分宗,荣国府的宗祠还没建好,皇上难道有意处置宁府?

贾赦心中忐忑极了,分毫也不敢耽搁,换好了衣服赶紧去迎梁九功。而那梁九功看见贾赦的时候却是一身私服,只带着自己的一个小徒弟,看这样子倒是像来串门儿的。

“哟,这位可是贾将军?真是久仰大名。”

贾赦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公公里边请。”

贾赦亲自引着梁九功来到了荣国府正堂花厅,奉上上等香茶和精致的糕点待客。梁九功也是寒暄几句,用了几口茶才开始正题:“贾将军这敕造荣国府,住得可舒坦?”

贾赦眼皮一跳,哎哟喂~梁公公这是话里有话啊。

贾赦只得道:“不过托赖祖荫,受之有愧。”

梁九功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我可是听说,当初建造这个府邸的时候,贾家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是咱们太宗皇帝‘借’了几十万两白银给贾府,才能建这个宅子的吧?”

别说,这事儿只怕荣国府里只有贾母和贾赦两个人知道了,连贾政都是不知道的。

当年,第一代荣国公贾源跟着太宗皇帝皇太极打下天下,成了开国功臣。可是那个时候大清虽然战胜,也收缴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是天下不稳,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太宗皇帝有心要封赏这些大臣,却是没有那么多余力,只是把京中收缴来的前明官员的宅邸分给手下的功臣居住。

后来,朝堂稳固,太宗皇太极确实是给贾源他们这一波四王八公一家赏赐了几十万两白银以重修府邸,敕造荣国府的牌匾也是那个时候太宗皇帝亲书赐下的。

可是,这笔钱不是赏赐吗?什么时候便成贾府欠着朝廷的钱了?还是这个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内情个鬼啊!你拿了皇上家的钱,自然是皇上说是赏的就是赏的,皇上说是借的就是借的,你还能有脾气吗?再说了,那个时候并没有下什么圣旨,不过是太监把银子从宫里抬过来的,无凭无据的,当然是皇上说啥是啥了。

贾赦一脑袋黑线啊,但是他又不敢反驳,只是推说:“公公容秉,这件事情只怕我母亲知道得更加详细一点,若公公得闲,可愿去我母亲院中坐坐?”

梁九功点头道:“既然来了,很该去同老太太见礼的,带路吧。”

得~贾赦知道他不是这个梁九功的对手,他的弦外之音自己是听不出来的,还是让贾母亲自面对他吧。

来到了贾母的院子,老人家也早早等在了门口,见到梁九功,笑道:“是什么风把梁大总管给吹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来这荣国府吧?来来来,快坐快坐,老婆子这里倒没有什么好茶给公公,公公将就吧,若是实在吃不惯,那就是老婆子的不是了,公公且拿这个去换些好茶来吃。”

贾母递给鸳鸯一个眼色,鸳鸯忙拿出一个绣功极讲究的墨灰色钱袋子来,双手递给梁九功,梁九功的徒弟打开钱袋子看了看,金灿灿的一袋锞子,心道贾母出手倒大方,比他这个儿子上道得多。

梁九功也乐意给贾母这个面子,收下了这袋金子,也同贾母寒暄了几句。

忽然,只见他面露难色道:“老太太可否屏退左右,我今儿来确实是有要事要告诉老太太和大老爷的。”

贾母闻言哪敢不从,立刻屏退了左右,屋子里只剩四人。

梁九功才道:“皇上这一次让我来问问您老人家,欠着皇上的银子什么时候还?哦,就是当初太宗皇帝赏下来造这个宅子的钱。自然,当初说是赏的,可皇上今日却说是借的,老太太,您可知这里头是因为什么?”

“这……”

贾母倒没白活这些年,不过是思忖一番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心中暗叫不好。

估计皇上是要对宁国府有所动作了,所以才要梁九功来,给荣国府一个台阶下,让皇上发落贾家的时候好有个由头对荣国府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说到底,荣国府这么多年来,光是手底下的那群刁奴就不知道做了多少恶,若是有心要惩治荣国府,人证物证,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如今,皇上居然冷不丁要梁九功前来要银子,很明显是给荣国府一个机会,说是欠银也好,贡银也好,总之荣国府拿出来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上交朝廷,怎么说也是功劳一件,皇上也不好在人家立功之后还热辣辣地挑人的不是,若真这样,也算是伤了旧臣的心了。

第三百零七章 所谓欠款

贾母心中有了数,嘴上却道:“我还记得当初太宗皇帝给的建房子前大概是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多年下来,连利息也不少了。公公您看,荣国府多年来遭到这些刁奴的侵蚀,家财实在并不剩多少,这连本带利,五十万两之数可够?”

梁九功的笑意变深,心说皇上却是也没有说要荣国府还多少钱,如今这个贾母说出了五十万两,那他回去也好和皇上有个交代,便道:“这个还得回去问问皇上。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情。”

“哦?还有何事?公公但说无妨。”

梁九功心里想着,冲着刚才那一袋金子的份儿上,他就好心点明了老太太。

“这荣国府虽是当年太宗皇帝赏的,可如今府里大老爷袭的是一等镇国将军的爵位,这门头的牌匾是不是要换换了?不仅如此,我这一路走来,府中的很多地方也是不合规矩的啊……”

这话说得贾母一个激灵。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皇上对荣国府产生不满,若真如此,那么贾敬牺牲宁国府保全荣国府的做法也就枉费了一番苦心了。

贾母道:“多谢梁公公提点,这……竟是我们忽视了,真是罪该万死,只是,又有哪些地方不合规矩需要修正呢?”

梁九功道:“这个嘛,我觉得贵府可以去请教一下礼部的官员。”

贾母闻言忙道:“这可是个好方法,真是多谢公公,若不是公公提点,只怕我吗荣国府饶触怒了龙颜也不自知呢。”

梁九功笑了笑:“老太太是这荣国府第一等的明白人,若是您能看清这一点,那么荣国府就还有救。我回宫去会好好和皇上说的,荣国府也是有苦衷啊。不过,你们心里也要清楚,若是皇上真的生了气,来得可就是传旨抄家的公公而不是我了。”

梁九功说完便带着徒弟走了,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必要在荣国府多做盘桓。只是他这话,无异于怒海惊涛,在荣国府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贾王氏一听说要还朝廷五十万两白银,就显得无比肉痛起来:“这……老太太,儿媳进门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欠款啊。再说,咱们现在公中的账面上,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您看这……”

贾母神色微凝,问道:“如今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一问道这个,贾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子。因为前不久刚刚出了惩治恶奴的事件,荣国府内的财产刚刚经过一次大清查,在这个节骨眼上,贾王氏就算是有心虚报也是不可能的,只好如实答道:“满破三十二万两银子有余。”

贾母沉吟着点了点头,心中盘算了一阵,道:“且留下两万两银子做日常使费,公中拿出三十万两来,余下的二十万两……我那里还有一万两金票,去兑了,就是十万两银子,再剩的十万两,只把库里头那些旧了不用的东西找一找,只怕也有值钱的,拿出去当几件。哦,对了,我记得你们太爷曾经留下过一大箱子的古籍,虽说书本什么不比金银玉器值钱,可那些都是珍贵的孤本,就拿给林姑爷看看值不值银子,若是值得,卖了也是使得的。”

贾母可不在乎什么古籍不古籍的,如今只要能换钱,管它是什么东西呢?张令萱听了十分肉疼,刚要出言阻止,想到贾母是把这批古籍安排给了林如海验看,他心里倒稍稍放心几分。大不了同敏儿打个招呼,横竖不要糟践了先人传下来的智慧就好。

因为贾母说了要还这笔欠款,贾赦和贾政也深知道此次还款其实就是康熙爷惩治荣国府的手段。与其被圣上厌弃而获罪,还不如花点银子买平安。所以,众人都没有异议,只有贾王氏,听了之后气得不行。

“什么欠款?哪里来的欠款?怎么中馈刚刚有些银子,到我这儿就轮上还欠款了呢?我看这就是那老虔婆故意治得我!她觉得我管家不如那张氏,便想了个法子,把家里的钱都给弄走了,我这里还做梦呢!”

“哎哟哟,我的太太哟,这话可不敢乱说。”

贾王氏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们骂人,声音高了些,吓得周瑞家的忙上前去拦住她,生怕她的声音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那不是平白惹事儿吗?

看到这里有人会问,怎么连老太太最信任的赖嬷嬷一家都被发卖了,而作恶多端的周瑞家的却无事呢?

这里头有个缘故。赖嬷嬷虽曾是贾母的陪嫁丫头,但她嫁给了荣国府的管家,算是荣国府的家奴。作为家奴,自然在遣散行列里面。而周瑞却是贾王氏的陪房,论理,属于贾王氏的私人财产,自然不算在遣散行列里面。所以,前儿荣国府为奴才闹得那么样,周瑞一家竟没有受到牵连。

贾王氏也是气头上。不能怪她爱财,原是她在这荣国府里,得不到婆婆的赏识和夫君的疼爱,唯有一味敛财,以求儿孙成才,否则将来的事情,她都不敢想。周瑞家的过来劝她,她方想起来维护自己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

只是坐在那里端着茶盅,还是抑制不了胸中的怒气。

周瑞家的少不得劝道:“太太,您且听老太太的吧,也不要太生气了。一则,不管那欠款是不是有的,如今就算太太不想拿出那笔钱也得拿了;二则,就算拿出了这笔钱出来,中馈不还是在太太手中掌握着吗?从前府里的进账那么点儿,也没耽误一大家子的使费,哪一项都未曾短过。如今府中的进账多了那么多,日子却过得和从前一样,太太细琢磨,可不是日久天长,好处在后头?若实在不能了,府中那些器物,太太这回竟多多的卖一些出去,反正老太太也不会知道具体卖了几何,太太您说呢?”

贾王氏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她可等不了什么日后了,如今手里没有银子,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还不如多多倒卖一些古董器具,手里的银子越多越踏实不是?

第三百零八章 至亲帮扶

旋然计定,贾王氏按照贾母的吩咐,从公中账上兑了三十万两的银票,加上贾母拿出来的一万两金票,一共弄了四万两的金票在手上。

之后,她便把库中值钱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搬,倒也没搬倒别处,一股脑儿的都搬去了薛家的当铺。

而薛府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了贾府分宗,以及突然需要还给圣上五十万两白银欠款的事情。

薛王氏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姐姐,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贾王氏叹道:“可不是?东府大老爷突然说要分宗,我们都云里雾里的。这不,刚分完宗没几天,宫里来了梁九功,说什么皇上要荣国府还欠款,于是老太太便叫我收拾家里所有的家财出来还债。我都加进来快二十年了,可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欠款啊!再说了,就算是皇上的意思不能违抗,可这家里还要过日子吧?家大业大,哪一项不是要花银子的?况那梁九功还说了,荣国府现在应该改名叫一等将军府,还有很多地方都于理不合,需要整改,否则就有僭越之嫌。我们府里刚刚分宗,祠堂还没有建完,还有这上上下下整改的装潢,哪一项又是不需要钱的?如今这样一来,公中能动用的银子只有两万两,哪里够的?所以,我这不是把家里略值钱一些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嘛。这真是……哎……”

说真的,要靠当东西来维持一家子的生计,这对于荣国府这样的人家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

薛王氏从来都很爱惜自己的姐姐,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行为准则上已经出现了偏差,但这一次,她觉得必须要帮帮姐姐,倒不单单是因为姐妹之情,而是薛王氏心里知道,荣国府真的是摊上事儿了。

“姐姐,你先别着急,今儿你拿过来的这二十几件东西,我会让人好好的估价,一定会比市面上的价格高的。曼容,你亲自去把大柜请来,叫他看了这些东西,报个价格给我。”

这里薛王氏一边陪着贾王氏闲谈,一边等着估价的结果。因是薛王氏吩咐下来的事情,又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曼容亲自来请,大柜哪敢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给出了价格,一共二十四万两纹银!

倒不是因为东西多,是因为其中有一件元代的小青花圆瓶。看起来不起眼,小小巧巧的一个,但就这一个,就值十万两纹银了!

薛王氏也不多话,叫人取了二十四万两纹银给贾王氏,并这些当票也都一并交给了贾王氏。

“姐姐,这些银子你先拿去使。东西呢,我都替你保存着,无论多长时间,我必不会叫人卖出去,倘或哪一天要找了,只拿着当票过来要就是了。”

贾王氏笑道:“我一向知道你响快的,所以只来了薛家的当铺。说实话,我是怕外头的人笑话我们荣国府竟然落到这样的地步……哎……谁能想到,我这里刚接手中馈,还以为能留下些银子给我的珠儿和宝玉,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薛王氏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她这是愁自己的私囊不饱?

薛王氏叹了叹,又命人拿出了一万两银票给贾王氏:“这个姐姐你收了。没有过到明账上,算是我给两个侄儿存的媳妇本儿,万不可叫旁人知道了,姐姐细细收着也就是了。”

贾王氏看到银票的时候两只眼睛早就已经亮了起来,却还要假装推辞一二:“这……这可怎好意思的?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荣国府还能亏待了嫡出的少爷不成?”

薛王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鄙夷,口里却道:“姐姐哪里的话?这不过是我们姐妹之间的秘密罢了,我这个银子,连老爷都不知道,你只管收着,是我这个做姨妈的一点心意。只是,我手里也就只这么点儿了,全都给你,日后你手里有钱,凡事也硬起腰板来,不要畏首畏尾的也就罢了。”

贾王氏的确不成样子,但在荣国府里不招待见也是事实,薛王氏身为妹妹,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没办法,也许这就是亲姐妹吧,又爱又恨,说不清道不明。

“如此,那姐姐就谢谢你了。”

薛王氏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咱们是亲姐妹呢。对了,姐姐方才说荣国府要大装潢?我们薛家商队别的东西没有,那建材可是数不清的。姐姐需要用什么,只管来我们这里拿,全部都是进货价,比你在外头买的可不便宜许多?”

贾王氏听了,更加眉开眼笑起来,从薛府当铺离开的时候,她那原本因为还朝廷欠银而十分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简直是从阴霾变成了晴天。

而最令她高兴的,不是薛王氏送的那一万两银子,也不是薛王氏答应便宜卖建材给她,反而是因为那个元代的瓶子。

因为当初拿那个瓶子的时候,发现账目上记着的不是元代花瓶,而是明代花瓶,一字之差,价值谬之千里,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改了一张当票,只写着:明代花瓶,当银二百两。

好家伙,会算账的人这一下子都知道了,加上薛王氏给的那一万两银子,贾王氏一共得了十万九千八百两纹银!!!

是哪个瞎了眼的,把个元代的花瓶子写成了明代的?贾王氏成功地钻了这个空子,而令贾王氏高兴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一件。

被抬去林府的那好几箱书籍,竟然被视若珍宝。

书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放在贾府,白白堆在那里吃灰、发霉、虫蛀,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个好东西,若是到了林如海这里,却每一本都是稀世珍宝。

因为市面上真正的古籍价格都不低,但因为识货的人很少,往往是有价无市,价格一味虚高,也没见有人去买。

可荣国府的这几箱子书,却都是好东西,林如海又知道了荣国府面临的窘境,把这些书一股脑儿都收下了,特命贾敏拿了十万两银票到荣国府上。

第三百零九章 薛虹的自相矛盾

这样一来,荣国府除了还掉欠款,府里还剩下十几万两的银子,又有薛家帮忙改装宅院,余下的钱竟够眼下使用的。

贾母很是感谢了林府和薛府,因荣国府眼下事忙,她虽未备酒席答谢,也是派了鸳鸯亲自登门致谢,这里不提。

而自从林如海得了这一批古籍之后,就爱不释手,这一日把薛虹叫了来一块研究。

倒不是薛虹小小年纪有什么值得林如海高看一眼的,而是薛虹曾经说过一件事情,令林如海至今都耿耿于怀。

薛虹呢,听见林如海得了好书,他也没多想,便以为既是去林府看书,这就去了。谁曾想林如海拿出来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古籍,而且每一本都是绝版。

“林姑父……这荣国府也太暴殄天物了些吧?”

林如海捋着胡须笑道:“可不是?若不是荣国府遭逢此难,只怕我也没有这个福气得这么多的好书。这些东西放在荣国府可真是……啧啧……”

薛虹也不忌讳,一本一本得看下去。虽只是粗略翻那么几下子,却也能看得出其书的价格。

说真的,这些书籍中蕴涵着大智慧,实在是千古难得的好书,只怕连皇宫里也是没有的。

林如海见血汗一副痴迷的样子,笑道:“倒别忙着看书,我且问你,前儿你说要开书斋,为何没了下文?”

薛虹抬头看了看林如海,又看了看这好几箱子的书,立刻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他是不忍这些好书蒙尘,想要传阅开来造福百姓。

薛虹如何又不知道林如海的想法可以造福苍生的?只是,他曾权衡了数日,只觉得这件事情不适合薛家牵头,可若是让四阿哥做这件事情,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虹苦笑道:“林姑父,那个书斋,我们薛家是不打算开了的。”

林如海奇怪道:“怎么?难道薛家还缺开书斋的这几两银子不成?”

“自然不是银子的问题。林姑父,这个书斋实在是开不得。晚辈认为,这些古籍咱们得了之后,本应献给朝廷,若是让朝廷知道了你手中有这些好书不上交,反而用它们来做这些造福百姓的营生,难道就不怕皇上疑你有笼络人心之嫌?当朝的文字狱还少?要我说,别好心办了坏事,惹祸上身啊。”

林如海也是一名政客,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厉害。略想一想就知道,还真不能由一个民间组织传阅开来。孤本孤本,就是别人都没有看过的。万一这些书里面哪些字眼被有心之人挑出毛病,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那可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罪状,任何没有背景的人都是不能跟朝廷抗衡的。

林如海长叹一声:“可惜,可惜啊!”

薛虹翻了翻这些书,如今书籍的主人到底是林如海,他只要捡其中深有益的拿来看看也就是了,别的,就凭林如海处置吧。

四阿哥那边,如今局势一片稳定,只要按照他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只怕一切都会按照薛虹所知道的历史进行下去。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天,他需要收买人心了,薛虹会适时地告诉他开书斋这么一件事情,可是眼下,薛虹还真的没有狗拿耗子的意思。只要这批古籍放在林如海这里不惹什么祸也就得了。

林如海深爱书籍,虽然对于不能传阅这些书感到十分惋惜,但也不过须臾,这些古籍对于他的吸引力还是十分大的。久了,他便与薛虹两个一起徜徉书海,不知时光已逝。

直到外头小厮进来报:“老爷,大姑娘和薛家大姑娘一块儿过来了。”

林如海这才一拍脑门:“哎呀,都这个时候了?我竟忘了。薛贤侄,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可使得?我得了这些个古籍,小女黛玉一心想要一睹为快,我已是答应了她的,如今这……”

薛虹听了勾起了唇角,他自然知道黛玉爱书这一点是随了她父亲的,十足十一个书痴,又十分喜爱诗词。这古籍里不乏前人旧诗,想必黛玉此时已然心动不已了。

薛虹道:“晚生也已经叨扰多时了,是时候告辞。这个……麻烦林姑父让人出去通传一声,叫我先出去了再让林姑娘进来,省得冲撞了。”

林如海十分欣赏薛虹这个时刻记得避嫌的好处,能感觉得到薛虹这是真心关心黛玉的声誉,而不是只在长辈跟前摆一个样子初来。

而薛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一点?还不是看原著的时候,黛玉那个泪尽而亡的场景太扎心,令他到如今都不忍忆起?纵然宝玉另娶他人是令黛玉身死神灭的最直接原因,然闺誉已损乃是令黛玉不得不死的原因。

封建时代的女子,声誉何其重要?不仅是黛玉,任哪一个姑娘也不可被质疑声誉,那和逼迫女子去死简直没有分别。

这就是薛虹一方面对于封建教条嗤之以鼻,一方面又十分恪守那些繁文缛节的直接原因。他在意的不是什么君子之名,而是,他觉得这样能够保护这些命运苦楚的女孩子们。

林如海笑着让薛虹捡几本喜欢的书去看,薛虹知道林如海对于借阅一事一向大方,也不客气,挑了十来本。外头小厮去传完话了,薛虹便告辞离去。

谁知他走到了半路,却被一个姑娘给拦了下来,从背后喊了一声:“站住!哪里去?”

薛虹一听这一声娇喝,便一脸无奈地收起了空间功法赋予的强大内力,这丫头可没有武功在身,若是被内里震了,只怕拍向他肩头的小手不伤也要肿了。

薛虹回头无奈道:“宝丫头,在人家林府也这么顽皮?”

宝钗笑道:“我才不是呢~在别人面前我是最知礼懂事的人,只是你是我哥哥,还不让我释放一下天性吗?”

薛虹摇了摇头:“好好好,你都对还不行吗?你怎么过来了,不用陪着林姑娘吗?”

“我呀,就是来催你快点走的。林丫头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书了,偏你一直待在林姑父的书房里不走,人家想去也去不成,这会子你都出来了,还不走快一点?真没见过你这样赖皮的!”

第三百一十章 忠恪将军

好家伙,薛虹简直被气笑了,不过一见宝钗那副十分不甘心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无奈地用食指点了点宝钗丰盈的额头,笑嗔道:“我看不是人家林姑娘等着急了,原是你这个坏丫头一刻也等不得了是不是?你要去看什么?诗词歌赋还是话本游记?我闲时写给你的那些还不够看?”

宝钗撇了撇嘴:“你写的那些,虽然读起来有意思,可是看完一遍就丢开手了,是没味的。到底比不上古籍,经得起推敲,耐得住回味,你这个大俗人可是不懂的。”

薛虹气笑了:“我给你个榧子吃!那些‘没味的’话本子还不是你吵着要我写的?可怜我的课业那么重,每天还要点灯熬油地编故事给你看,你只消遣你哥哥吧,也不关心我有没有因为写话本子熬坏了身体。哎,你这个妹妹啊……”

兄妹两个站在游廊上讲话,游廊后就是厢房,此时,厢房里传出一身少女的轻笑。这笑声显然是刻意掩住的,宝钗听到这个声音,面上也挂不住了:“那……我让你写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推辞吗?还说什么一定会写一些我没听过的故事。自己明明很高兴的,这时候反倒来说我。你只要说课业忙,忙不开,我自然也不会逼你的嘛……”

宝钗的声音越说越小,薛虹眼中的宠溺却越来越深,他忍不住刮了一下宝钗的鼻子:“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不管多累,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会去做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宝钗吐了吐舌头,忽然看见他手里的书,问道:“咦?这是从林姑父书房里拿出来的古籍吗?都是什么书?我看看……”

宝钗接过薛虹手里的书翻看,结果看了几下就兴趣大减:“哎,又是什么经史子集,策论政略,一点意思都没有。”

薛虹也是叹了叹:“是啊,我何尝不愿意每天风花雪月地过日子,就像我写的那些话本子一样。可是……薛家的未来只在我和大哥的身上,我还想着好生奉养爹娘,等你将来出嫁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有能力成为你的依靠……这些,都是我的负担和责任。为了家人,我不得不去做这样一个大俗人。那又怎么样?只要我最重要的家人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少几分灵窍多几分俗气也倒值得了。”

宝钗笑:“那我就负责活得风花雪月一点,连你的那一份一起,好不好?”

薛虹失笑:“傻丫头,快别闲聊了,方才还一脸迫不及待要去看书的样子,怎么这会子又不急了?”

宝钗似乎这才想起来,忙把薛虹往外赶:“哎呀,你快走你快走,你再不走,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就不打扰你做大俗人了啊。”

薛虹被宝钗推着,走过了游廊,心中也舒畅了几分。方才那话,他是说给宝钗听,也是说给自己的听的。是啊,累一些又怎样?无论再什么时空什么位置,他从来都是活得很有责任感,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幸福平安,就是这么点儿朴实的愿望而已,没想到在几百年前的世界里,要实现起来也一样不那么容易。

然而他的话却被第三个人听到了,还顺便让她听痴了。宝钗拉开厢房的门,为了避嫌躲在里面的黛玉早就已经走神,痴痴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知道宝钗催她去看书,她才回过神来,却是红涨了脸面,弄得宝钗好一阵不解。

这里姐妹两个去林如海的书房挑选了什么样的书籍来看,不需多提,只说一说受到各家帮扶而奋力挺过眼下难关的荣国府。

荣国府一凑齐了五十万两银子之数,就命贾赦送进了朝。

因为五十万两银实在是太多,贾赦是换成了金子的。五十万两银折成了五万两金子,二十两一个的元宝,每一百个装一箱,足足送了二十五箱到宫里。那拉着金子的马车都被压弯了车辕,往内务府的路明明不远,却因为车沉,用了素日两倍的时间。

而这里一说是来还欠款,内务府的人还一脸的懵,派人去问过康熙爷身边的大红人梁九功才知道,乃是荣国府为支持水利事业而“进贡”的银两,命内务府全数收下。

这倒把押送金子的贾赦弄了个万分诧异。

艾玛,不是说还欠款吗?这怎么又变成了“进贡”?皇上啊,君无戏言,您这是哪儿跟哪儿?

不过,人家梁九功派小徒弟偷偷跟贾赦说了,皇上就是看你荣国府不爽,之前就是去耍耍你们,这银子本来就是征收上来修浚河道用的。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不,没有没有,哪里敢有意见?

不管怎么样,皇上愿意收下这笔钱,还收得很高兴,随即大笔一挥,赐了贾赦一个封号——忠恪。

所以荣国府的大门牌匾,如今可以从“敕造荣国府”改成“忠恪将军府”了。而这块忠恪将军府的牌匾,还是康熙爷亲笔所提。

贾赦讪讪摸了摸鼻子,心说五十万两雪花银换来这样一块牌匾和荣国府,哦不,忠恪将军府的一时安宁,也算值了。

剩下的日子里,只见荣国府忙得团团转,每日里根据礼部官员的指点,把府中各处有僭越之嫌的痕迹一一清除干净,连新的奴仆也不敢买多,各主子跟前的旧人,能用的就留用,实在缺人手的地方才买进去几个。连这一批刚放出来的宫女儿也只请了一个回来给探春做教养嬷嬷使用。

而这一年宫中放出来的宫女儿,大多数都被薛家给请了去。

如今薛家不差钱,那些宫女儿们全部都请来也供奉得起。只是按照薛虹的想法,薛家的那个新式绣坊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销售人员,以至于店铺虽然开张,却一直没有达到薛虹想要的效果,这一次宫中外放宫女,倒是提醒了薛家兄弟,这帮宫女正是绣坊紧缺的对口型人才。

第三百一十一章 薛家的偏财运

为什么说她们是对口型人才呢?

首先咱们得说,能够好么央地从宫里出来的女子,都不是一般人,真的全部都领回家去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因为她们不仅规矩好,会做活,还很懂得生存之道,一般都不会惹什么是非出来。

这些放出来的宫女有的是年满二十五岁放出宫的,有些是在主子跟前伺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三十多,也许是四十多,这种可以请回家里做女孩子们的教养嬷嬷。

因为深宫中的规矩最多,宫规也是大家闺秀们最推崇的礼仪范本,年纪大的宫女出宫大多无家人奉养,找一个大户人家栖身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而那些二十五岁的宫女们,大致也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资质平庸,出宫前只是在宫里各处做杂役的宫女。

另一类就是真正服侍过宫里的主子的,属于正儿八经吃过见过的主儿。她们见过后宫女子最艳丽的服饰、最华贵的珠宝、最精致的妆容、最富有巧思的发型和最别出心裁的配饰。

而在这样的宫女里面找出一些巧舌如簧的,虽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薛家运气好,这一届放出宫的宫女人数本来就多,还真让薛虹挑选出了近二十个合适的人选。

她们曾经服侍过宫中许多女主子,但大多数位分不算高,不过这也够了。只要她们懂得怎么去讨有钱女子的欢心,懂得推销自己要卖出的东西就可以了。

而人手问题解决了之后,让薛虹头疼的就是各种设计图了。

但是这件事,也得到了圆满地解决,而且其过程是极富戏剧化的。

一切都要从薛虹在薛府中发现的一张耳环图纸说起。

话说这一日,薛虹从贾府回家换衣裳,进了空间日常修习功法后,正要去薛王氏的正房请安,忽见到地上一张宣纸,便捡起来看。

那却是一张花笺,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闺房里用的东西,上面画了一个珍珠缠银丝的耳坠子。别看材料都是素色,可偏偏因为设计地巧妙,如漫天繁星一般,低调中带着奢华。

薛虹弯起嘴角笑了,心知这一定是宝钗的杰作,便拿着这花笺去宝钗的房里问她。

宝钗见了花笺道:“我说怎么哪里都找不见?原来是丢了。幸而被二哥哥你捡去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急呢。”

原来,不仅这个图是宝钗画的,就连这花笺也是宝钗闲时自己做的。这么私密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遗留在外了。

薛虹道:“我原以为你做这些首饰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这耳坠子设计的极巧妙,可愿给我讲讲设计理念?哦,就是画它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宝钗因笑着给薛虹讲了一个故事:

“哥哥还记得我房里原来梳头手艺最好的那个芊儿吗?她如今以及放出去嫁了人,前儿来看我,才说起了离府之后这些日子的事情。

原来,她的老子娘在她的婚姻事上心高了些,把她配给了颇有家产的一家商贾做第三房的媳妇。本来芊儿有咱们家大丫鬟的出身,又有丰厚的嫁妆,倒也勉强配得过那一家的三小子,只是婚后婆媳、妯娌之间未免太难相与了些。

她的婆婆和上头的两位嫂子,那都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的主儿。见芊儿小门小户,平日里穿戴的都是些便宜的货色,言语上就先不客气起来,明里暗里没少瞧不起芊儿。

我这个丫头,什么都是好的,只是要强得很。本来她只一心不把她们说的话放在心上,奈何三房儿子没有分家,整日住在一起,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忍一天两天的还自好说,时日长了,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发怒的。

芊儿素来知道我会自己做首饰,便来问我有没有用料低廉,做出来却十分华丽的首饰。

我心里自然心疼她,听了她说的,很是冥思苦想了一些时日,这才画出了这样一对耳坠子出来。银丝本来就比金丝便宜许多,这些细小的珍珠也不值几个钱,但是只要巧妙地搭配起来,以银丝缠绕小珍珠,散散挂在耳上,既朴素又精巧别致,耳挂上再镶上一颗细碎的蓝宝石,隐隐透着华丽,配色也显眼,虽不如金质地的耳坠子名贵,却也够得上‘华丽’二字了。”

薛虹笑道:“不仅如此,这个坠子还是别处买不到的,蕴含着旧主子对自己新生活的鼓励和支持,我想芊儿收到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不过,我觉得你还可以用同样的手法设计出一套完整的首饰,这样也好搭配。”

宝钗笑着拿出了另外几张花笺给薛虹看,便是和这个坠子一样用银丝和珍珠缠绕而成的戒指和项链,款式也是十分特别。薛虹心中一动,原来他这个宝贝妹妹,就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可以胜任新式绣坊的设计师苗子!

为什么说是苗子呢?只因宝钗一直以来擅长的都是珠宝首饰的设计,这个虽然说能用得上的,但是薛虹需要的是全方位立体的设计大师。自然,宝钗有设计珠宝的经验,和贤淑到位的绘画水平,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时尚大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有他这个穿来的,满脑子都是现代时尚单品的哥哥打个辅助,还愁什么前途?

只不过薛虹这里是有些小看了宝钗的,他以为宝钗就只会设计珠宝首饰呢,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宝钗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都是自己设计的,然后再由薛家名下的一家成衣铺子制作。

当宝钗拿出衣服的设计图给薛虹看的时候,薛虹才反应过来,怪道宝钗的衣服总比别的姑娘们的看起来特别,原来是“私人订制”的。

这一下,薛虹更加欢喜。前儿还让薛蟠满世界去找适合的设计师人才,那家伙把薛蟠为难的,不是这个条件不符合,就是那个功底不到位,没想到,千金难求的设计人才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简直就是薛家的偏财运,薛家不发财都不可能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林家得女

而宝钗从小接受的教育相对来说比较开放,薛益也许她去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比如换上男装去看看店铺里实际运营的情况,又或者跟着父兄一起郊外骑马等等。

所以宝钗在听到薛虹想要她给薛家的绣坊出设计的时候,十分欢欣地就答应了。

之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里,薛虹和宝钗兄妹两个几乎天天腻在一起画设计图。薛虹钦佩于宝钗娴熟的绘画技巧和超凡的理解能力,宝钗惊叹于薛虹脑中层出不穷的创意和灵感,两个都很有想法的人凑在一起一个月的时间,其结果就是,画出了足够绣坊运营整整一年的设计。

再之后的一个月,就是把设计图变成实物的过程了。

这个却是难不倒薛家的,他们家这些年养了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再加上薛蟠从川蜀带回来的手法精湛的绣娘,基本上已经到了,只要有图纸就能原模原样复制出来的程度。

与此同时,薛虹又对那些宫女们进行了系统的培训。因为手里有了商品,自然就对销售的细节有了目的性的教导,不仅如此,薛虹还设计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模拟场合,以此锻炼宫女儿们的临场应变能力。

基本上等成品做出来的时候,这些宫女儿的职业技能也十分到位了。至此,她们也彻底摆脱了“外放宫女”的身份,成功转型成了薛家绣坊的女侍应。

到这里,薛家绣坊的开业前期准备工作大部分就完成了,剩下的就只有等装潢完成,薛蟠再去挑选适合展示新商品的红牌姑娘,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这绣坊还没有取名字呢。

薛虹掂量了半天,笑道:“我觉得,不如叫‘致美坊’?取精致美人的意思,如何?”

宝钗反复念了几遍:“致美坊……致美坊……精致的美人……女人没有不爱美的,而只有精致入微才能美得极致。哎呀,二哥哥,这个名字取得可真好!”

薛蟠见薛虹和宝钗都喜欢这个名字,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们的,就叫致美坊吧!只是,虹儿,这个店铺咱们是不是要找四阿哥……”

一提到这个,薛虹的神色就忍不住黯了下来。

如今九龙夺嫡已经到了胶着的阶段,京中凡是新开什么铺子,背后总有一个皇子最靠山,那铺子自然也是那位皇子的势力。

由于替胤禛办了许多的事情,薛家是四阿哥的人这件事情,也已经越来越瞒不住了。如今薛家要开这样一家明摆着能赚大钱的铺子,按理说是应该知会四阿哥一声,甚至要那些抽成给他,以示忠诚。

有了前头的福盈酒楼,如今自己家要再开什么铺子,这一道程序是一定要走的,薛虹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如今他的心里又比谁都不想拿出钱来倒贴给四阿哥。

奶奶个嘴儿的,福盈酒楼也就罢了,那是怕四阿哥觊觎薛家的银子,无可奈何出了这么一招。如今眼看这天下都快要是他的了,凭什么自己家绞尽脑汁地开一个店铺出来,还要给他抽成?合着他们累死累活的赚钱,四阿哥就躺着收钱?

薛虹心里那个不服气啊!

可是,他自然是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的。只有对胤禛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忠诚,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地不让他起疑,才是薛家保全自己的黄金法则。

薛虹想到这里叹了叹:“咱们且慢慢准备着吧。依我看,这店铺最早也要明年开春才能开张,在那之前……咱们便找个机会见一见四爷,好好谈谈这件事情……”

薛蟠听了也是一脸苦相,他怎么说也算是有些经商的经验和头脑了,见薛虹思索了半天的结果还是这样,他也就任命了。连那么聪明的虹儿都想不出别的办法,那就说明和四阿哥分账这件事情是跑不了的了,那他还有什么好操心的?以他的智商,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好办法呀。

此时,下人来唤说是薛王氏叫他们几个换好了衣服跟她一同去林府,等兄妹四人穿戴整齐到了薛王氏院的时候,才知道是因为林府的姨娘梦恬生产了,林如海又得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恬姨娘主动要求孩子记到贾敏的名下,只当是贾敏的女儿养着。今日便是这个小女孩的洗三之喜,薛王氏十分开心,打算带着儿女们一起去凑凑热闹。

到了林府,发现林家的亲朋已经来了许多,薛蟠和薛虹两个自去找相熟的兄弟们不提,薛王氏却是带着宝钗和宝镶两个来看了看婴儿。

贾敏是主母,孩子又是从一出世就记入了她的名下,她少不得送往迎来招待客人,但是从她微红的面颊和笑意深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今日她是真的很开心的。

薛王氏送上来的表礼一如既往地厚重几分,贾敏谢过,便抱着孩子来个薛王氏并两个姑娘看。宝镶小小的,看着婴儿比自己更小,似乎是激起了自己的责任感,只说如今她是姐姐,一下子笑了起来。而薛王氏和宝钗却是看着这孩子不住地赞叹。

薛王氏先道:“我的天,林太太您可真是好福气。瞧这姑娘长的,不是我故意赞她,她这模样,只怕要比太太和姑娘的模样都要好看几分。”

宝钗也道:“是啊,林姑妈。我倒是也看到过好几个襁褓中的婴儿,却是没有一个这么好看的。旁的婴儿出生的时候,都是红红的皮肤,肿肿的小脸,皱皱的样子怎么也得再长几个月才能看出五官长相。可是,您看这位小妹妹,她一点都不肿,也不皱,皮肤还那么雪白粉嫩,眼睛也大大的,眉毛更浓郁,哎呀,我真是越看越喜欢了!”

一旁一直守着妹妹的林黛玉也说道:“是啊,我看着妹妹就要比堂玉刚出生的时候好看得多了。是因为她是女孩儿吗?哎呀,真是好看,不愧是我的妹妹~”

第三百一十三章 肺腑之言

无论是宾客还是林家自己家的人,对恨不得一双眼睛都长在小小的婴儿身上,而小女婴也不哭闹,醒着就躺在襁褓中任大家逗趣儿,倦了就打个哈欠,自顾睡起来,安安静静的很是讨喜。

宝钗问道:“林姑妈,这位妹妹可取了名字没有?”

贾敏笑道:“取了,大名叫做林霏,乳名楚玉。”

黛玉点了点头:“楚楚动人,温香如玉,是不是配极了我这妹妹?”

贾敏又笑了:“是是是,就怕别人不知道这个乳名是你取的似的。”

于是,小小的楚玉因为天生颜值在线,变成了众人放在眼珠子里都不疼的存在。这一日,等宾客全部散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贾敏亲自抱着楚玉,把她送回了梦恬的房间。

梦恬疑惑,却还是接过了楚玉,抱在怀内逗逗。贾敏道:“楚玉还小,先留在你身边养着,等她大了些,我便个她请个教养嬷嬷,到时候再好生调教也不迟,做什么非要这么大一点就从你身边抱走,叫你们母女分离?”

梦恬抱着楚玉向贾敏笑了笑:“恬儿什么都听太太的,二姑娘是太太的女儿,太太怎么安排都好。”

贾敏见梦恬的笑容一如初见时,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愧疚吗?好像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牺牲了梦恬做妾室,如果她嫁给一个平凡些的人做正妻……哎,想那些有什么用呢?

“梦恬,你……怪我吗?”

梦恬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贾府了,一直都跟在贾敏的身边,后来又跟着贾敏嫁入了林府,贾敏说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哪里瞒得过梦恬去?

梦恬笑了笑:“太太,您坐下,恬儿今儿想跟您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贾敏挨着她坐下,笑道:“想要说什么?”

梦恬道:“太太,梦恬小时候,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才把我卖给了贾府做奴婢。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父亲得了重病,没钱医治,我年纪又小,不敢同府里的主子们开口要钱,还是太太拿出了自己的梯己来给我。虽然后来我父亲母亲还是相继过世了,兄弟姐妹也都散了,但是我永远记得,这个世界上,太太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打从我跟着您,您给我取了好听的名字,不让我做脏活累活,还教我读书写字,咱们虽名是主仆,亲却如姐妹。这些,都是我亲爹娘都给不起的好处。

其实太太让我做姨娘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并不是因为我能做老爷的女人,而是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长长远远地服侍太太了。所以太太,无论您怎样安排,我心里都没有什么怨言,我只求能永远在您左右服侍着您。您身子弱,那就好生调养,我从小身子骨硬朗,也还年轻,太太喜欢孩子,那我就多生几个,全部都给太太做孩子,可好?”

梦恬虽然读书识字了,但却的的确确是个有些偏执的人,打从认准了贾敏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满心满眼只有贾敏了。就算如今她们的身份变得微妙,也改变不了她心中对于贾敏的尊敬和爱戴。

贾敏听了梦恬的话先是一愣,之后就笑得灿然,这个傻丫头,说的话也傻里傻气的,怎么叫人不感动?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呢,闫姨娘来了。

她是个性子清冷的人,但却是和杨姨娘从小一起长大的,杨姨娘自来身子骨弱,府中许多事情都不露面。

闫姨娘一进屋子见到贾敏,忙不迭行礼:“给太太请安。”

贾敏笑着叫起:“这早晚儿的,你怎么过来了。”

闫姨娘道:“今儿是二姑娘洗三的好日子,我们身份有限,不能到前厅庆贺,故此,杨姐姐和我特意选的礼物也只好耐到这会子才来送来了。”

闫姨娘拿出两个精巧的礼盒,里头放着一对童镯和一个项圈子,都是素金的,没什么特别,既符合二位姨娘的身份,又十分拿得出手。

梦恬忙收下了,又说了一车的客套话。

闫姨娘本不惯应酬,只略带关心地嘱咐梦恬好好休养身子就回去了。

回到了她和杨姨娘同住的院子,见杨姨娘刚在小丫头的服侍下用过汤药,已经歪在榻上了,她进去亲手帮她垫高了枕头,也不说话,只一脸担忧地看着杨姨娘。

杨姨娘和软地笑笑,拉着她的手问道:“东西都送过去了?她可收下了?小孩子可爱吗?”

闫姨娘如实答道:“她收下了,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因太太在那里,我只略看了看楚玉就回来了,那孩子长得很好,十分的可爱。”

杨姨娘闻言眼中露出羡慕之色:“多好啊,若不是我这个身子时常病着,也想去看看这些孩子们。也不知道,我这样破败的身子,今生还能不能怀上孩子……”

闫姨娘淡淡道:“老爷对我们不错。”

杨姨娘笑道:“是啊,当初我们选择进这林府的时候,不就图这家的老爷是个读书人,又十分疼爱妻子吗?我们两个,都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女儿,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福气了。老爷对我们又好,太太又是那样的性子,还图些什么呢?是不是?”

“可……你的身子还是没好?”

杨姨娘摇了摇头:“都这么多年了,好不好的,我也不在意了。你要是也能得了老爷欢心,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至于我……没有因为身上的病成个老姑娘嫁不出去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我已经很知足了。”

闫姨娘话少,却很明白。她们两个,一个来自户部官员之家,一个来自吏部官员之家。父亲们虽然官职并不很高,却都是各部里头举足轻重的位置,她们作为这样家庭里出生的女儿,是注定要被当做联姻工具的。

在林如海挑选贤惠妾室的时候,她们也同时在挑选夫家,一听说林家有下聘的意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就答应了,后来竟姻缘巧合地一同嫁入了林府。

第三百一十四章 年妃入府

打从进了林府,她们便知道贾敏的身子不好,府里的事务都是梦恬帮着管理。但是贾敏虽然不怎么管事,只安心调理身体,却不代表对她们两个姨娘不闻不问。

从入府至今,她们两个的衣食住行,巨细无遗,都被贾敏特别吩咐,安排得妥妥贴贴。尤其是杨姨娘身子弱,时常肯病,她们甚至让专给贾敏和林黛玉瞧病的叶姑娘亲自给杨姨娘把脉,吃了叶姑娘的药之后,杨姨娘虽不是立刻就好,身子也比从前在家的时候爽利了许多,于是二人心中对于当初嫁入林府的选择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有闫姨娘,心中对于梦恬先自己一步为林如海诞下了孩儿有些醋意。

平日里,梦恬其实是很忙的,但也许的林如海爱屋及乌,去梦恬房里的日子总是更加多一些,所以她才能在三个姨娘中最先诞下孩子。

不过,在梦恬怀孕的这段时间里,林如海也是常来闫姨娘这里的,只是她的肚子一直也没个动静,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焦急,甚至灰心。

只听她幽幽叹道:“怀孩子只怕是也要看缘分的吧?若是缘分不到,再急也没有用。若是缘分已到,只怕不想要也都有了呢。”

可巧的是,闫姨娘不过就是在同杨姨娘闲聊说的话,却在荣宁两府得到了印证。

荣国府里,张令萱和乌林珠婆媳两个,同时查出有孕,让贾赦和贾琏两个高兴地手舞足蹈。

他们一房,是今年初出了令萱之父张英的孝期的,乌林珠两口子年轻,有了孩子也倒罢了,倒是谁也没想到张令萱能在这个时候怀上孩子。

其实这么多年来,在贾琏之后,张令萱也有过两回身孕,但都是孩子未足月就流产了。能不流产吗?

荣国府里头的下人比蛀虫还要可怕,面上还要维护那烈烈轰轰的表象,这得多费神伤身啊?

这一回,张令萱已经三十多岁了,再次有孕,贾赦宝贝得什么一样,不肯让她多操一份心,多行一步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张令萱也十分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深知道这孩子来之不易,也深深体会到了不管家带给自己的实际好处。她如今每天只同贾赦厮守在一起,或是看书弹琴,或是闲谈共话,两个人之间好得竟比贾琏和乌林珠两个还要甜蜜。

乌林珠这里度过一段十分辛苦的孕吐期,贾琏也是时常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天一天大起来的肚子,心中别提有多满足了。

而另一边宁国府里头要说的孕事却是有些特别。既不是最年轻的秦可卿,也不是贾珍之继室尤氏,却是贾敬之妻,年已四十有六,竟然老蚌含珠,怀上了孩子!

当查出有孕时候,贾敬之妻那个羞涩啊,她简直觉得难以面对自己的儿媳和孙媳,每日只借口说身子不适,待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但宁国府众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喜事,均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只有贾敬,心中半丝欢喜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愧意。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宁国府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端看康熙爷什么时候倒出空来,剁下第一刀,接着还有第二刀、第三刀,乃至千刀万剐,他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投胎到了这样的人家里来。

贾敬终日悲从中来,人也日渐消瘦,旁人问起,他是有口难言,只道身体不适,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而这一年怀上孩子的,远远不止这几位,连雍亲王府邸里头也连连传来好消息。

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相继传出有孕之喜,四阿哥胤禛对两位均有丰厚的赏赐,连康熙爷知道了也是十分欢喜。

这些年胤禛真的是为他做了许多事情,而且仁孝非常,是其他的儿子不能比的。如今他的府上,两位格格有孕,康熙爷也是大笔一挥,赏下了许多金银珠宝,更是赐了一位汉军旗里数一数二的美人给他做侧妃,此人正是年羹尧之妹年氏。

这位年大美人长得杏眼桃腮,美目流盼,肌肤胜雪,气若幽兰,更是有一段轻灵的韵味,实在是魅力十足,是那种只要是个男人,见了她都会喜欢的类型。

咱们雍亲王也是男人,自然是十分喜爱这一位美艳动人的侧妃的。她一入府,除了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雍亲王还会去福晋的房里宿一夜,其他时候,这个年侧妃可是专房之宠,雍王府里再也没有比她更得意的女人了。

这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刚入府不足两年的元春,似乎就已经面临彻底失宠的危机了。可是就连耿格格私下里都替她着急,元春却好似个佛爷似的,淡淡地看着雍亲王独宠年侧妃,淡淡地过自己的日子,她的生活好似丝毫没有被打扰一样。

难道她真的不急?开什么玩笑!

元春是自打入府的第一天起就深深得爱上了这位才华横溢又刚毅果决的雍亲王的。而雍亲王也十分享受每日与她在书房里共度的那段时光,红袖添香,温情小意。

元春身上有一份安静和温柔,令胤禛觉得在她的身边就会没来由地安心,连处理起那些恼人的政务也变得轻松许多。

而元春之所以能如此稳如泰山,是因为这位年侧妃入府的前一天晚上,胤禛宿在她的房间,亲口告诉她:“明日我娶进来的这位侧妃,容貌是一等一的,脾气秉性也好,因为她的哥哥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我不得不对她十分疼宠,以显示亲近年家之意,你要多担待。”

元春好笑道:“王爷您是什么样的身份?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难不成您每娶一个回来就要对我说这样一番话不成?是王爷太小瞧了元春对您的依恋还是觉得元春理解不了王爷心中的难处?您尽管去吧,该怎么宠爱就怎么宠爱,那是王爷的责任,也是王爷的福气。不管王爷爱别人有多深,我也不会怕。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存了独占王爷之心,也自信对王爷的这份爱不会输给任何人。王爷疼宠别人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思念着王爷,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王爷累了,我就去陪王爷说话解闷,磨墨蘸笔。只要王爷允我时不时地能看见你就成?好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 痴心女子

永和宫。

自从元春入雍亲王府以来,德妃娘娘隔三差五就会召她进宫陪伴,不是一道赏花闲聊,就是要她抄经论道,这一份殊荣是连续为雍亲王诞下好几胎的李氏都没得到的,可见德妃对于元春是真的喜欢。

这一日,元春又去永和宫陪伴德妃,德妃命她抄写一部《金刚经》,她正坐在那里伏案而书,窗棂的微风送来一阵兰花的香气,也轻轻挑起了元春鬓边的几缕发丝,而一心书写的人儿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打扰,仍旧专注地自己的动作。只是,忽然身后有人环抱住她,一个黑黑的墨点子毁了整张作品。

元春待要惊呼,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让她放松了身体,嗔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写的《金刚经》,眼看就要完成了,这下岂不是又要重写?”

“哦?你见到本王非但一点都不高兴,反而还责怪本王毁了你的墨宝?那好吧,本王还是去陪伴年侧妃好了,至少她看见本王是开心的。”

“王爷!”

元春闻言一把抓住了胤禛的衣摆,谁想绸缎制的华服太过顺滑,元春一个没抓住,便脱了手。她就这样看着,空空的手,轻轻摆动的布料,一时心中酸涩难忍,眼中泪水便怎么也收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

胤禛本来也就是逗一逗元春,见她开口唤了一声,转过身去的胤禛停下脚步,已是露出了笑容。只是半晌没有听到下文,胤禛有些疑惑,转过身却看到了元春一脸的泪痕。

“你这是怎么了?”

心口揪住,胤禛上前去细细摩挲着她的脸,轻轻抚去泪痕,喟叹变成轻柔的吻,落在她蝶翼般颤抖的睫毛上:“傻丫头,本王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落泪了?”

元春自诩是个智慧聪颖的女子,从来不会患得患失,可是怎么办呢?在感情的世界里面没有谁是特殊的,只有真情真意和情难自持。

她觉得有些丢脸,小拳头砸了一下胤禛的胸膛,可是再怎么羞赧,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最后还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将一脸的羞涩深深埋进了他的怀里。

元春闷闷地道:“王爷,我想你了。”

胤禛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如此绕指之柔?不禁捧起她的脸,落下一串火热的吻,在她羞红脸的时候却赶紧放开了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喝得涓滴不剩,再看她的时候眼神中露出嗔怪。小妖精,真勾人!

元春初经情事,见他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羞得头也不敢抬。

这里胤禛却道:“年侧妃入府已经有段时间了,我想,今晚我会去你的房里。一会儿我告诉额娘,会早一点放你回府。你抄经,记得动作麻利点。”

说完这些话,胤禛匆匆离去了,只有元春站在原地,脸上发了烧似的滚烫,却不敢违拗胤禛的意思,走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纸,细细用镇纸压好,重又书写了一遍《金刚经》。

自那日起,胤禛每天都会去看看元春,有的时候是一起吃一顿饭,有的时候就宿在她那里。虽然他也有见别的女人,但只有元春这里,是宠眷最浓的地方。

年侧妃处。

“沐夏,你去看看王爷今晚宿在哪里?”

沐夏得令去了,过一会儿回来道:“回侧福晋,王爷今天回来的早。他先去探望了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叮嘱她们好生安胎,然后就一直待在贾格格的院子里,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呢,看时辰,今晚应该是宿在那里了。”

年侧妃眉头紧皱,冷哼了一声,道:“罢了!他既然不来,那我也就不等了!沐夏,伺候本福晋更衣,我要就寝了!”

年侧妃这样说着,一双眼睛却还是巴巴看着门口,十天了,他已经十天没有进自己的院子了。

自从嫁给他,这还是她头一次尝到翘首盼君心的感觉。贾格格?她算个什么东西?他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没用的官儿,哪里及得上哥哥对于王爷的重要性?

不对,如果要这样比的话,那她自己呢?难道她自己就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未出阁的时候,来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自己家的门槛了,她原本可以去做达官显贵的正牌妻子,却愿意嫁到这王府里给他做一个区区侧福晋,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那一年祭天归途对他的匆匆一瞥,只一眼,便认定了他,一辈子的幸福也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自己只有一颗心,全然地给了他,可是他,又有几颗心呢?

荣国府。

贾母这里见府中上下虽然忙碌,但是却处处显露生机,张令萱和乌林珠有相继查出有孕,眼看着明年就能又见到呱呱坠地的小娃娃了,她这心里十分地开心,许久不治宴的贾母忽然在府中大排筵宴,各家亲眷俱到场同贺,连张家几位不太爱出门的太太们也来了。

众人皆打趣令萱,竟与儿媳妇一同怀孕,令萱心中且喜又能诞下孩儿,一点也不见羞涩,反而道:“这个你们可不能说嘴的,原也不是我的福气和运数,原是老太太的福气呢!前儿老太太不是打趣了我和敬大嫂子?非要说我们两个的肚子都得鼓起来,瞧瞧,这不是一语成谶是什么?”

这里大家都笑开了,令萱的二嫂姚宛如笑道:“可不是?全都要托赖老祖宗的洪福。我们姑太太这里也倒罢了,原也没多大岁数,怀孕也是有的,可那东府的太太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吧?可见若是没有老太太的福气瑞泽,哪里有这等喜事降临?一门三喜,可是不多见了吧!”

众人皆笑着言是,贾敏调笑道:“大嫂子,你这一胎若是女儿,就给我的堂玉做媳妇你看好不好?像大哥和大嫂这样的俊品人物,若是得个女儿,一定是长得国色天香的,我可要先定下,省得将来有人跟我抢儿媳妇!”

第三百一十六章 林堂玉命悬一线

张令萱嗔道:“这个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胡闹~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哪里有人跟你抢去?要我说,这一胎若是女儿,也不给你,省得跟着你这样的婆婆,一时穿了男装出去跟人吵嘴!”

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谁都知道贾敏当姑娘的时候经常穿着男装出去,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家听了也都乐了起来。

若是早几年倒也罢了,如今这里坐着的还有侄儿媳妇,贾敏不禁红了老脸,道:“大嫂子真是,你跟我有多大的仇怨,犯得着在侄儿媳妇跟前这样揭我的老底吗?”

张令萱还未说什么,这里贾母却不依不饶了起来:“你这个皮猴子,当年自己敢做下的事,怎么到眼下不敢承认了?既然怕在侄儿媳妇跟前丢脸,怎么早年我到处找你、打你、诫你下次的时候不见你服一点的软?一提到这里我都羞愧,只觉得对不起姑爷,给了他一个没调教好的泼猴!”

这一回贾敏是彻底臊得不成样子,直滚到贾母怀中央告着让她不要再说了,这屋子了的人见了皆是欢声笑语不断。

只不过,这样的一场欢笑,竟被林府的一个丫鬟彻底打破了。

林府的小丫鬟如意脸色煞白,跑过来直接跪下:“太太,堂玉小爷突发惊厥,已经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了!”

贾敏一听这话,笑容僵在了脸上,颤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贾母一把搂住贾敏,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不怒而威道:“你个丫头,有什么话好好说,看吓着你们家太太。”

如意叩头如捣蒜,回道:“禀老太太、太太,方才堂玉小爷跟着奶娘在花园子里玩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惊厥了,奶娘也吓坏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叫奴婢来找太太的!”

贾敏这回听明白了,也回过神来了,一把甩开贾母,只要去找儿子,脸上惊慌恐惧的样子叫人见了颇为不忍。

薛王氏却一把上前按住贾敏:“姑太太且慢,当心脚下。”

贾敏这才看见自己的腿刚才被炕桌磕着了,她竟是一点也不知道疼似的,只用膝盖顶着炕桌走了好几步。

薛王氏摇摇头,大声道:“虹儿!虹儿在哪?你们快去找虹二爷,他轻功好,叫他快去花园子给堂玉小爷点穴,控制他的惊厥,再找人速速去把叶姑娘给请来,要快!快!”

府里好好的举办宴会,突然就喧闹了起来,还有人大喊薛虹的名字,薛虹只粗略听了几句,就纵起轻身之法飞去了后花园。

根本就不需要他如何找,林堂玉就在花园子的一片开阔地上抽搐,奶娘和丫鬟围成一圈,薛虹根本就看不见小小的堂玉的身子。

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堂玉身边,喝道:“都给我让开!”

这些人都是认识薛虹的,赶紧给他让出了位置,薛虹一眼看见不住吐着白沫的林堂玉,赶紧把众人拨开,让他的周围有新鲜空气可供呼吸,又把他的身子侧放,把自己的手塞到他口中,抵住舌头和上颚,一瞬间,口腔中的分泌物就流了出来。

堂玉却有些呛咳,薛虹暗道不好,分泌物已经返流到了气管,他的右手按住堂玉后心,轻轻拍打。看似简单不过的拍打,却是蕴含精纯内力的,每一下都既柔和又力道适中地震动气管,不一会儿,堂玉一声猛嗽,气管里的秽物都排了出来。

见堂玉稍微安定了下来,薛虹又立刻点了他人中、内关、劳宫、涌泉等穴位,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抽搐平缓,贾敏等人也赶到了。

薛虹见堂玉已经安稳,便松了口气,待抽出伸入堂玉口中的手时,上面已经印下了好几个深深的血印。

“堂玉!”

贾敏悲戚地扑倒在堂玉身边,他虽然已经不抽搐了,但是脸色已然煞白,牙关也紧咬,已经陷入了昏迷,若不是还有呼吸,只怕大家都会以为贾敏抱着的是堂玉的尸体。

薛虹忍着手上的疼,从空间里拿出天王保心丹来递给贾敏:“林姑姑,这里是定搐化风丸,叶姑娘之前给我的,你给堂玉服下,试试看他会不会苏醒。他都烧得这么严重了,怎么还带他出门呢?难道之前没有发现吗?”

薛虹说了这话,贾敏恍然:“堂玉这几天是有些不舒服,常发热,可是,昨天已经好了的,今天早晨起来也无事,怎么会……?”

薛虹无奈摇头:“小孩子发热反复是常有的,快给他服药吧,不然不会好的。”

薛虹的随身空间里面有很多的药物,而他们平日里需要的丹药也就是寻常的几种而已,淳儿无聊的时候就会把各种药材往药炉里面放,自己研制寻常药品,好让薛虹拿到药品里兜售。

可巧了,这个定搐化风丸才刚炼制出来不足十日,连叶思扬的药铺子里也只有几瓶,今日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这里贾敏满心自责的给堂玉喂药,那里叶思扬和白貂儿便一起赶了过来。

白貂儿怎么会在?

还不是因为薛蟠最近没有出远门的打算,她就日日闲在京城,除了陪伴自己的外祖母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去找叶思扬这个师姐不痛快。不是找她比武就是找她研究药理。

好在她发现叶思扬虽然武功不及她,但是在用药和医术上却远远在自己之上。想起当年师父也曾苦口婆心地教自己医理,是她嫌需要背诵的东西太多,懒怠去学,所以才对医术知之甚少。

不过好在叶思扬有比自己强的地方,否则她对这个师姐可真是不怎么服气的。

今日听说林家的小少爷在贾府突发惊厥,叶思扬忙着赶来,白貂儿也跟了过来,不为别的,她嫌叶思扬的轻功太慢了。

谁知等这二人赶到的时候,薛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叶思扬只不过是把了把脉,说了些注意事项,便叫人把林堂玉抬到了屋子里小心观察。

林黛玉吓白了一张脸,在旁边一直没敢说话,如今听见叶姑娘都说弟弟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她的心才稍稍放下,只是抬眼扫了一下薛虹的手,便惊呼出声:“虹二哥哥,你的手!”

第三百二十章 可卿获封

淳儿只是点了点头,就开始施法了。没有金光闪闪的特效,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声,甚至薛虹只是觉得他眨了一下眼睛,淳儿的法术就完成了。

把淳儿送回空间,薛虹就尴尬了。他才刚把棠九打发去门口守着,这么快就出去,不太好吧?

薛虹少不得就在库房里头待着,过了两炷香的工夫,他听见门口叶思扬的声音:“九儿,你家二爷在里面吗?”

薛虹暗道不好,赶紧起身,在叶思扬打开库房门的时候,薛虹装作正要出去的样子:“咦?你回来啦?我这一次带来的药比较多,已经帮你摆得差不多了,如果你觉得摆的位置不习惯,也可以找伙计重新摆过。我……府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叶思扬见薛虹匆忙离去,只道他真的琐事缠身,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进库房,傻了。

我的天,这堆得满满当当的,叫“比较多”?简直泛滥好吗?还有,这摆放得也太细致了些。不仅根据药效的不同分成了几个大类,而且还是根据药名首字的比划多少以此类比排列,比她自己原来摆得要精细了不知道多少倍。

叶思扬越看越觉得惊奇,薛虹一个男子,怎么就能这么细心?

看着看着,叶思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摩挲着药瓶,竟然脸红起来,口气叹道:“真是……让我说些什么好?”

而薛虹呢。他之所以落荒而逃,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叶思扬解释是谁摆放地那么整齐的药品。他不能说出空间,更不能说出淳儿,就只好随便她怎么想了。

不过,叶思扬也只能把这一切想到自己的身上去吧?他已经因为空间系统这个外挂,让叶思扬在很多不必要的时候,给了自己完全不相称的“崇拜”,他有心不想让这个误会加深下去,却又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尤其是在看到叶思扬看这自己的眼神中凝结出了越来越深的情谊,薛虹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是越发的对叶思扬唯恐避之不及而已。

呼,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薛虹甩了甩头,总算把叶思扬那双好看的秋水剪瞳甩出了自己的脑袋,闪身进了空间:“系统,准备升级吧。”

“好的,宿主。现扣除50000点经验值,空间准备升级,即将与宿主断开连接……”

几乎是在系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薛虹就被弹出了空间,再想进去就发现已经进不去了。

空间升级对于薛虹来说,没有了作弊神器铭镜,去上李夫子的课可就完全要凭真本事了。还有那空间的灵泉水,也一样取不出来。好在现在天气还未完全寒冷,薛家温室也暂时不需要灵泉水滋养,否则,还真是麻烦了。

不过,与空间断开联系的这段时间里,薛虹也正好正视一下自己的能力。他自从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于依赖空间系统的帮助之后,就有意识地锻炼自己自身的能力,却发现他的生活仍旧受到空间的很大影响。

比如说,他平日里联系功法、拳脚,都是在空间里面进行的。这样不仅能提高武功进益,还能极大程度地缩短时间。

可是少了空间之后,薛虹发现他一天的日程如果还是按照之前那样的安排,那么为了习武,他就要牺牲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了。再加上新学的课文都要背诵,薛虹简直累到崩溃。

无奈何,他也只好减少每日晨练的时间,以至于白貂儿在与他过招的时候都明显感觉得到他招式的迟钝。当然,习武之人也会遇到瓶颈,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功夫怎么练都处于原地踏步的阶段,这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而薛虹这里突然过上了过分充实的生活,还没有缓过神来,又出了一件大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若不是薛虹心理承受能力强,这样连累带惊吓的,非弄出病来不成。

这一切都是因为康熙爷下了一道诏书,封宁国府贾蓉之妻秦可卿为郡主!

那诏书上面是这样写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国公府第四代子孙贾蓉之妻秦氏,原系当朝太子民间遗珠。朕不忍见骨肉分离,特封秦氏为和硕淑怡郡主,赐名如意,归入镶黄旗,入《宗室玉蝶》,赏黄带子。另赐郡主府。其夫贾蓉,为郡主额驸。养父秦业,封为一等男爵,爵位世袭罔替。钦此。

好家伙!又是一道足以炸开京城的诏书。

太子的民间遗珠?那就是私生女咯?那她的生母是谁?怎么早不找晚不找,这位郡主都成亲才来找?按年级来算,如果这女子正是太子的女儿的话?那她岂不是比太子的长女还要大几岁?难道是太子当年成亲之前的一段姻缘所致?太子如今劣迹斑斑,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认回民间的私生女?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这女子长什么样?

……

一时间,有关于这位新格格的疑问铺天盖地而来,而当事者秦可卿也是一头雾水。皇上的圣旨下了,她在宁国府摆香案接旨,却跪在那里愣愣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那位传旨的太监也不敢着恼,只是提醒道:“如意格格,快领旨谢恩哪~”

这一声“如意格格”异常陌生,但是可卿知道,这就是在唤自己。

于是,她回过神来,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接下那道圣旨。明明没有多重的东西,托在手上却好似重如千斤。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可卿,哦不,今后就该称呼她为如意格格了。

待如意格格谢完恩之后,传旨太监亲自上前扶起了她:“格格快快请起。这些是符合格格身份的华服,是内务府现制的,特给格格换身。尺寸若不合适,就叫奴才们去改过。哦,还有这些个宫女儿和太监,全部都是太子爷和皇上精挑细选出来伺候格格的。这位金嬷嬷是来教格格规矩的,皇上说了,半个月之后就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要带格格去祭天酬神,格格您可得好生学学规矩才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贾蓉丑态

如意格格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金嬷嬷福下身子道:“启禀格格,奴婢金桂,是曾经服侍过太皇太后的宫女,如今奉了皇上旨意,特来教授格格规矩,今后也会管理格格郡主府内大小事宜。这四个小宫女儿叫做清儿、沫儿、润儿、泽儿,四个小太监叫做小袁子、小池子、小谭子、小卓子,今后都是贴身伺候您的,将来您的郡主府正式落成了,伺候的人也由宫中挑选,一定会令格格舒心的。”

此时,芳华在如意格格耳边说了一句:“格格,这位金桂姑姑人如其名,是宫中嬷嬷里十分金贵的。她曾经伺候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去世后,皇上就把她调到身边伺候,如今派给了您,足见皇上对您的重视了。”

如意一听见这话,忙亲自去扶金嬷嬷:“嬷嬷快请起。我如今虽也是皇室贵胄,但到底养在民间许多年,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今后,还要多承望嬷嬷提点,还请嬷嬷多多关照。”

金嬷嬷口称不敢,笑着站了起来。

如意又和颜悦色地对着这八个宫女和太监说道:“你们也快快起来吧。今后跟着我,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必不会亏待你们,但只承望你们凡事多为我这个主子想一想也就是了。”

八个小奴才听了,个个磕头谢恩。那传旨太监见这位刚刚获封的如意格格举止大方,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皇家威仪,心中暗服,便道:“如此甚好,奴才也可回去复命了。格格若是衣裳不合适,只叫小袁子拿回内务府改就是了。”

如意听了,笑着道谢,并没有叫那传旨太监空手而去,打赏了沉甸甸的荷包给他。

如意把一群人带回了自己的院子,贾蓉自不必说,因着如意的获封他也跟着有了身份,连贾珍夫妻都要给如意见礼,而贾蓉只需要站在一旁即可。贾敬夫妻原也是要行礼的,只是如意口称不敢,始终未领。

在一通繁文缛节后,除了贾蓉,宁国府余者皆回了自己的院子。如意虽然如今身份不同,但她真的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她忽的就从一个命妇变成了大清的和硕淑怡郡主?

她一心想要问问金嬷嬷或者芳华,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贾蓉却赖在她的房里不走了。

贾蓉不过是个国子监生,自己也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么着了,得过且过,混过一天是一天,可谁承想,娶了个老婆回来,自己还能沾光被封为郡主额驸。

要知道,这个郡主额驸是可以跟着郡主住到郡主府里的,一年到头什么也不用干,朝廷就会给郡主额驸一百两银子、一百斛禄米。自然了,这么点银两和御田粳米在宁国府这样的人家看来不过是微乎其微的数目,但是最重要的是身份上的一朝升天,让贾蓉觉得当初娶了这个女子为妻可真是自己的幸运。

从前他总嫌弃她长得一脸的狐媚相,专事勾引男人的派头,如今可好,他是怎么看都觉得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于是,心中一股邪火上来,也不管什么宫中的嬷嬷和奴才尚在场,贾蓉就往如意身边凑过去,一边把身子往她身上靠,一边揽住她的肩膀,嘴里还说着些甜言蜜语:“我的格格,我的郡主,我的心肝乖乖肉,你可真是为夫的福星,为夫何德何能竟能娶到你做媳妇?你放心,今后为夫一定会跟你一条心,对你十成十的好……”

说着说着,贾蓉一把抓住如意格格的柔荑,轻轻吻了一口,又把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来回摩挲着,而他自己却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

如意只觉得打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一阵一阵的恶心,令她难受地差点甩了贾蓉一个耳光。碍于金嬷嬷等人在场,如意强压下心中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抽出手来冷冷道:“你没听见方才传旨的时候说了半个月后就要去酬神祭天吗?我……本郡主还有很多规矩要学,没有时间伺候额驸,还是请额驸换个院落休息吧。”

如意冷冷的逐客令丝毫没有令贾蓉脸上的笑容减少,反而让他笑容更胜几分:“哎哟哎哟,这可是为夫的不是。郡主放心,这段时间为夫定然不来打扰郡主,等郡主忙完大事了咱们再……嘿嘿……为夫走了,郡主好生休息。你们几个,虽说是宫里来的,可若是让本额驸知道你们伺候群主不周,仔细你们的皮!”

小宫女和小太监们听了这话,面上毫无表情,只是跪下来磕了个头:“奴才们不敢。”

贾蓉发完威,见这些宫女太监也挺给面儿,得意万分地走了,这里如意却一张脸都气红了,胸口不住起伏着,道:“你们跪他干什么?都起来,没的受这样的委屈。今后在我身边,尽可不要搭理这个混人!”

八个人面面相觑,再怎么混也好,那位可是正牌的郡主额驸,不搭理?开什么玩笑,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无奈,最后八人齐齐把目光转向了金嬷嬷。

金嬷嬷摇了摇头:“格格这是气话,你们可万万不能当真。若真是不让你们搭理他,方才格格也不必隐忍了。”

瑞珠和宝珠跟着如意的时间最长,生怕她一时的情绪不稳在这些宫里出来的奴才面前丢了丑,瑞珠便道:“就是就是,哪里就到那一步了?我们格格不过是前儿同额驸拌了几句嘴,心情不佳罢了。俗话说得好,没有牙齿不磕嘴唇的时候,何况格格和额驸也是寻常的夫妻。”

宝珠也道:“是啊是啊。八位今日一路舟车劳顿,还是随我去看看下处吧。只是,大家来得突然,如今又有些晚了,不得已只能先将就大家一晚上,明儿我亲自出府采购一切应用之物,给大家安排上等仆役房,可好?”

八个宫中奴才听见格格贴身的丫鬟如此懂得审时度势,也都笑着随二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如意、芳华和金嬷嬷。

第三百二十二章 祭天酬神

人之性格不同,对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是不同。有些人能很快的适应周遭环境的变化,并以最快的速度融入环境,调整生活状态,基本上变化不能对这类人构成威胁,或者说这类人其实就是喜欢变化本身的人。

而有些人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害怕变化带来的变数,拒绝面对未知的恐惧,最怕身不由己地处在变化之中,这会给他们带来深深的焦虑和不安之感。

而如意格格恰好就是后者。

莫名其妙地顶着一个郡主的名头,她好像置身于一片迷雾森林中,急需找到一个出口,找到一个令自己安心的答案。

“嬷嬷,您是宫里的老人了,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被封为郡主了?是太子殿下他……”

金嬷嬷笑了笑:“格格稍安勿躁,这件事情说起来复杂,其实也是很简单的。您本就是太子殿下的民间遗珠,从前太子殿下不曾认您,只是时机未到,如今……太子有太子自己的考量,特地向皇上求了这个恩典,这是他作为父亲对您的补偿,您只要安心接受就是了。”

安心接受?不存在的!

如意虽然是深宅妇人不懂得什么朝政,但她好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如今太子虽然废而后立,可他的位置依然不稳固,甚至还有颓败的光景,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求个郡主的恩典?这是什么意思?最后的补偿?

“嬷嬷,我想要见太子殿下一面,可使得吗?”

金嬷嬷笑了:“格格是太子殿下的女儿,如何见不得太子?只是,在那之前,格格需要完成祭天酬神的仪式,正式入宗室玉牒,入住郡主府,这样您的身份确立了,在程序上才可见太子。毕竟太子住在东宫,宫里规矩大,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如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嬷嬷提点,我知道了。您也先去休息吧,明日我会好好跟嬷嬷学规矩,希望祭天大典可以顺利进行。”

金嬷嬷听了如意格格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瑞珠和宝珠回转,自带她去厢房休息不提。

这里如意心急如焚,问道:“芳华,我想要见一见太子,你有什么办法吗?”

芳华闻言皱了皱眉头:“最近太子殿下甚少出宫,连我也很难见到太子。如今咱们府上又来了这几尊宫里来的大佛,格格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见太子,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如意闻言心中一凛:“难道,这些人是皇上派来监视我的?”

芳华不确定地摇了摇头:“监视不监视的,暂时不知道。只是这个金嬷嬷,是皇上身边的人,也就是皇上的眼线,也许皇上他老人家需要知道格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需要知道格格的一些其他事情,所以特意派了这么一个随侍身边的老人过来?总之,金嬷嬷不简单,格格平日在她跟前一定要谨言慎行。”

“这……”

见不了太子,无法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又要面对宫斗段位十级的老嬷嬷,如意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那么……我眼下除了好好学规矩,尽快完成认祖归宗的仪式,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芳华无奈点头:“格格还是忍耐一段时日吧,等仪式结束了,格格想什么时候去见太子都是可以的。”

如意无奈摇头:“看来只好如此了。不过芳华,你这一声‘格格’怎么叫得这么顺口?好像一点都不需要适应似的?”

此时,瑞珠和宝珠送完金嬷嬷回来,推开门听见如意这句话,二人皆笑:“那还不是因为您本来就是格格?”

瑞珠道:“格格您不知道,我和宝珠盼着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久。这一下就好了,格格总算认祖归宗,一切都进入正轨了。”

如意听了一阵恍然若失:“正轨吗……”

第二日清晨,如意起了个大早,她借口需要专心学习宫廷礼仪,把宁国府管家之权又甩给了贾珍之妻尤氏。从前,牢牢捏住这个管家权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多个保障。如今太子已经给了她一个郡主的身份作为依靠,不日就正式加入满清皇室之列,还有自己的郡主府邸居住,哪里还对这宁国府的管家权看得上眼?还不如早早丢开手,也省好些麻烦。

之后,就是正式的学习礼仪的过程。

如意本来就是个聪颖的女子,心中又十分害怕那么隆重的场合,自己若有一个不小心丢了皇家的脸,于是学得十分认真,除了吃饭、睡觉和出恭,基本上都在用心地学习。

及至祭天酬神的正日子,如意起了个大早,由金嬷嬷亲自修饰她的发型妆容,穿上和硕郡主的礼服,踩上高高的花盆底,挂好身上象征身份的朝珠和黄带子,一个雍容华贵的满清郡主赫然傲立。

浓重的妆容体现在刻意加深的眼影和一对入鬓的长眉,口脂更是鲜红欲滴,衬得如意本就如雪的肌肤更加白皙。她这一身的骄傲,把往日的柔婉深深掩藏在了华服之下,檀口轻启,却已是威仪万丈。

只听她说:“本郡主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祭天酬神之前,如意和贾蓉是要先游街的。

如意坐在皇家的宗女凤辇之内,目不斜视地在礼乐声中往天坛行进,而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贾蓉也穿着华服,跟个人似的在同百姓们挥手致意。这两口子,一个冷艳如霜,一个笑意融融,一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太子认贾蓉为干儿子的大好日子呢。

整个祭天的过程冗长而繁杂,好在一切都顺风顺水地完成了,如意又坐回了凤辇,这一次是要进宫正式拜见皇帝、太后、各宫嫔妃和太子。

太和殿内,康熙爷和太子胤礽早已等在那里,如意进去之后,跪地行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如意起身,康熙爷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果然像极了太子。你这一声‘皇上’叫得怪生分的,今后就管朕叫皇玛法吧。去,见过你阿玛。”

第三百二十三章 父女之情

如意一颗心突突直跳,口中甜甜说道:“谢皇玛法。”

然后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太子面前,跪下行礼道:“如意给阿玛请安,阿玛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好,你快起来吧。到本宫跟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太子声音略带哽咽,如意听了只觉得心中发酸,她抬头细细打量太子的长相,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原来,骨肉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容置疑的事情,她竟长得这么像太子殿下。

“……阿玛。”

如意以为这一声“阿玛”叫出口会非常艰难,但在看到太子的一瞬,这几乎就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好像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要求自己这样称呼眼前这位双眼蓄泪的男人。

“好,好孩子,这么多年,让你孤身在外吃苦了。如今都好了,回家了,回家了啊。皇阿玛,如意今日认祖归宗,儿臣觉得盛大的宴会什么的就免了吧,这孩子到底是民间而来,儿臣不想弄出太大的阵仗,反使她不安。不如,就让儿臣带她回东宫吧?儿臣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

太子说得情真意切,康熙爷面色动容,终究是应允了:“也罢,到底是你的女儿,又拖到如今方能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去吧。”

太子给如意递了个眼色,如意会意,上前给康熙爷行礼:“孙女儿先行告退,改日再来与皇玛法请安。”

康熙爷摆了摆手,太子爷就带着如意离开了太和殿往东宫去了。而康熙爷一直盯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凝神驻足,知道再也看不见太子的一丝影子,才叹道:“九功啊,你说朕对太子的处罚是不是重了?”

梁九功只觉得后背出了一层细细的白毛汗。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这个日日跟在皇上身边的人还不知道吗?经过这么多年,皇上和太子之间的君臣、父子矛盾已经上升到了无法调停的地步。别说太子做下了许多不合规矩的事情,哪怕他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这些年对待皇上的态度,皇上杀他一百回都不冤枉。要不是皇上心中念着旧情,总是想念自己年纪轻轻就撒手而去的结发妻子孝诚仁皇后,太子只怕早就被斩首示众了。

眼下,见皇上出手惩治太子一党的时候,逐渐显露出狠辣之色,梁九功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是把对孝诚仁皇后的那点情谊都给磨光了呀,太子倒台不过就是时间的事情。

而太子自己心里又如何不知道?别看人总说知子莫若父,像他和康熙爷这样身份又这样亲密多年的父子,本来就是相互了解的。太子早已经看出了自己这一生的颓势已显,心知道这已是无法转圜的了,这才把认回如意格格的事情提上了议程,他知道如果皇上真到了着恼至极的那一日,如意这孩子就什么也捞不着了,那么他死后只怕也没脸见她的生母薛梅儿了。

康熙爷见梁九功没有搭茬,重重一叹:“打从那一日,太子来养心殿求朕,要认回这个女儿起,朕就知道他的心思。他话里话外只有这一个女儿,对于朝中沈天生贿赂案只字不提,既不辩解,也不求情。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今儿,又演了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给朕看,是要告诉朕他心里还念亲情,叫朕不要对他赶尽杀绝了吧?”

梁九功的头更加低了下来:“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揣度太子爷的意思。只是今儿见太子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样子,可不像是演戏啊。”

康熙爷叹道:“人只有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才有闲工夫去想这辈子自己最珍视的人和物件。从前的太子一心只想着怎么揽权,哪有那个闲工夫想这些?如今嘛……呵,怎么说如意这孩子是那个女人生的,他心疼爱护之意倒是不会作假,只不过在朕看来,倒是虚伪得很。”

梁九功不敢说话了。

可不是么?太子哪怕有千百万般的不好,皇上是他亲爹,怎么说那都行,他一个奴才只要听着就好,对于这样的话既不能赞同也不能反驳,不老老实实杵在那里假扮木头桩子还能如何?

东宫。

太子一路上与如意同坐一辇,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似乎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就能把这么多年缺失的父女亲情攥个一星半点的回来似的。

如意的心只是酸得不行。她原以为见了太子只有一腔的埋怨。怨恨他不曾好好照拂自己的亲生母亲,怨恨他让自己孤身在外尝尽了绝世独立之苦,怨恨他识人不淑,把自己嫁给了一个混人……可真的见到了太子,她却除了一腔的酸楚,再也生不出别的情绪。

眼前这位身穿黄袍却满目怆然的人,实在是令如意恨不起来。

车辇到了东宫门口,太子妃石氏早已带着东宫众人迎在宫门口。

如意在宫女们的搀扶下下了车,给太子妃等人见了礼,太子妃笑着上去拉着她的手:“好孩子,这里便是你的娘家,不要拘谨,跟我进去饮宴吧。”

太子妃瓜尔佳氏出身名门,是康熙爷当年比着孝诚仁皇后给胤礽选的正妻,那可是足以母仪天下的女子。自从嫁给胤礽以来,这么多年都与夫君共同进退。如今见胤礽如此看重这个女儿,瓜尔佳氏非但没有追问如意的来历,还把迎接她的宴会安排得隆重而不失亲切,如意列席,心中对瓜尔佳氏满是敬服。

进得厅堂,如意正式拜见了太子和太子妃。要说皇家人出手才是大方,太子给了如意一个位于小汤山的小型温泉别院的房、地契当做礼物,而太子妃则更是土豪气息爆棚,直接赏赐给她整整一大箱子金银珠宝,弄得如意心底直呼不可思议。

一同列席的还有太子的几位侧妃,她们虽不及太子妃的手笔,倒也都是送的很齐整的全套首饰,哪一件都是精品。

再来,就是与太子的其他子女见礼了。

今日列席的只有太子的两个儿子弘晳和弘晋,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年十五岁,是太子妃所出,名含晰,一个是侧妃唐氏所出,年方四岁,名叫含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平凡之愿

如意与众兄弟姐妹见了礼,弘晳笑道:“如意,我比你虚长一岁,是你的哥哥,余者于你都是弟妹。如今你已认祖归宗,今后有什么事情就跟哥哥说,哥哥不会让人家欺负你的。”

弘晳这么说倒不是随便耍帅说说豪言壮语,原是尚未见到这位妹妹时就已经听说了那位没见过面的妹夫是什么德行。宁国府他虽为去过,也算是耳朵里都灌满了,一家上下,除了一个贾敬还算个人,剩下的那些,乃至宁国府嫡系旁宗之人加起来,算算上百个贾姓子孙,没有一个不混蛋的。

这也是为何所有礼仪行毕之后,太子只带了如意一人来东宫而不带贾蓉的原因。贾蓉这是遭到了人家娘家人大写加粗的嫌弃了。而他本人尚不自知,还以为外头册封的郡主头一次回娘家,有许多梯己话要娘家人关起门来细细说,兴许下一次就带他了呢?

如意听见弘晳这样说,心中不感动是假的,她忙又向他服了服身子,道:“多谢哥哥,从今往后我也算有了依靠了。”

这一句的确是肺腑之言,听在东宫众人耳中又如何不心酸?一旁的嫡女含晰跟是一把抓住如意的手:“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是当姐姐的,如意姐姐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希望能有一个姐姐疼我?如今好不容易实现了这个愿望,我却定了婚期,只怕也不能与姐姐长处……哎,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姐姐如今有了我们,平日里可要常来东宫,咱们姊妹也好亲香亲香不是?”

太子妃也道:“可不是?东宫的孩子们虽多,但我还是觉得女孩子贴心,等含晰这丫头出嫁了之后,倒是没有个说悄悄话儿的女儿陪着。你如今嫁了人,又在京城安家立室,若是今后不常来看我,我可是要怪的!”

于是,如意就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安然度过了她在东宫的第一场宴会。领宴毕,太子把如意带到了自己的书房,如意以为太子是给她机会,让她问出满满一肚子的疑问,谁知太子竟又给了她一则诏书。

“这是你和贾蓉的和离书,是皇阿玛亲笔。上面不仅写明了你和贾蓉和离后可自行婚配,也写明了将来无论谁登基,都不可以罢黜你郡主的身份,你的后半生,有保障了。”

如意接过来看时,那的确是写好了的诏书,上面的内容也正如太子所说,盖好了皇帝玉玺印,却没有具体的时间。换句话说,什么时候与贾蓉和离,这件事情完全是由如意自己说了算的。

这对她来说是多么有利的一张诏书,可是她说什么也不敢轻易接过。

“阿玛!什么叫做‘无论将来谁登基’?阿玛是太子,难道那登基之人不是理所当然非阿玛莫属吗?如意不需要这样一张诏书,只要阿玛好好的,将来阿玛登基后,如意什么时候想与贾蓉和离,只进宫求阿玛一张圣旨就好了,如意的后半生又何愁无靠?”

获封当日这种不祥的预感就一直萦绕在如意的心头,如今太子拿出这样一张诏书,又说了这样一些话,那些零散的推测就已经串联起来了,太子这是……在做最后的安排。

如意执意不接,太子也只是看着她苦笑,半晌道:“傻孩子,若真那么简单可不就好了?这是阿玛能给你的最好的安排了,你快收下吧。只怕不久之后,阿玛就算想护着你也不一定能护得周全了,你得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

如意越听越绝望:“不!为什么这样?!我过了十七年无父无母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亲生父亲,你又说没有办法保护我?给我这些东西做什么?我要的是你这个父亲,我要你赔我本应该一家团圆的喜乐日子!若是这样,我宁愿不做这个郡主,我也宁愿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就当秦家的养女也挺好的!”

如意其实就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小女孩了。她心中渴望的就只有天伦之情,那个本该人人都有,再寻常不过,不需要花钱句能得到的东西,偏偏在她有了皇室宗女这样尊贵的身份之后还是无法企及。

她以为她要的真的很容易实现,可是为什么最简单的偏偏就这么难?

太子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只是无奈道:“缘何生在帝王家?旁人都以为这姓爱新觉罗的可是这天下顶富贵、顶尊崇的一群人了,谁又知道这样一群人个个都是求而不得,自戴枷锁,一身的无可奈何,最后才发现费尽心机、不顾一切都想要得到的东西,还不如一句简单的问候和温柔的陪伴?

如意……这个名字当初是你额娘打从心底的一个期盼,她希望自己能如愿以偿地做我的正室妻子,我希望自己能够如愿以偿的兼得江山和美人。可是我们两个都错了,她错在执着,我错在沉醉不醒。

其实正室不正室又怎么样呢?我心中有她,她心中有我,带着属于我们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不是比留我一个人孤寂半生要好?江山美人不能兼得又有什么关系?早早卸下这个太子的重担,去和你额娘厮守在一起,岂不是比现在斗得血肉模糊,众叛亲离才被人踢下那可笑的太子之位好太多了?

如意啊,你的阿玛和额娘都是傻子,这一生都在错误中悔恨,可是你,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你快收好这张诏书,我希望,咱们一家三口里头,至少你能活得开怀一些,你懂吗?”

“我……”

嗫嚅了半天,如意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的父亲和母亲错了,错过了一生,且一生都要在这个错误里悔恨,那么她呢?她自己的这辈子,又该怎么选择?

短短的时间里,如意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情绪复杂地快要爆炸了,可她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接过那张诏书。

其实,在听到父亲说的那一句“我们一家三口”时,她就觉得,自己所向往的天伦,在那一刻已经够了,甚至满溢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谁要成亲?

如意道:“阿玛……我听你的。我,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如意拿出来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从薛嬷嬷那里拿到的《寒梅落雪图》。她想,自己的父亲贵为太子,只怕无论怎样贵重的见面礼对他来说都算不上珍贵,只有这一副他当年亲手为母亲描绘的丹青或许能够聊慰他心中的苦闷。

果然,在如意打开画轴之后,太子定定看着,流出了两行清泪:“红萼无言耿想忆……梅儿……”

有些悲伤不便被打扰,剩下来的所有时间里,如意都在一旁默默陪着太子流泪。这种难过是会传染的,以至于他们两个都很难平复自己的心情。

许久许久之后,太子红肿着眼睛,惨笑道:“时隔多年还能再看到这幅画,于我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心中这份这不舍,只怕要陪着我度一生了……”

如意不答言,只是又拿出了那刻有自己生辰八字的龙凤呈祥暖玉圆佩和那半圆的如意玉珏递给太子:“这两件东西,也是薛嬷嬷给我的。”

太子看到这两个物件,嘴角也是艰难一弯:“薛嬷嬷吗?真是难为她,这么多年还留着这些东西。”

说着,太子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物什,如意接过来看时,正是与自己所持的那半块玉珏配对的另一半。

太子道:“这两块玉珏,是你额娘当年与我的定情信物。这么多年,我都是靠它来聊慰相思之情的。如今……我又拿到了这副画,这玉佩就留给你吧,权当留个念想。至于那块圆佩……那是你出声的时候你舅舅特意选的上等羊脂玉,找能工巧匠连夜雕琢出来送给你的,自然也不用给我。”

“我舅舅?”

“是啊,你舅舅正是如今的工部主事,薛益。说起来,他们家人你都见过,可见你们之间缘分不浅呢。”

“这个……我也曾听薛嬷嬷说起过。可是……我……”

“你不用觉得尴尬也不用觉得抱歉。其实当年若不是你母亲太过倔强,宁愿自己一个人受苦也不告诉薛益她的处境,你的童年应该会得到你大舅舅薛益很好的照顾。他疼爱你更甚疼爱你母亲这个姐姐。再说了,上一辈乃至上上一辈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如果让薛益知道你就是梅儿的女儿,他和他的夫人只有高兴的,绝不会亏待你的。”

“那……这么多年来,阿玛和薛家……?”

“你是想问,薛家这些年有没有参与过我的事情?呵,你可知道当年你母亲突然不见了,薛益闯入东宫差点亲手杀了我?他不背地里下绊子弄死我已经是他心慈手软了,又怎么会帮我呢?我……眼下朝中的局势对我很是不利,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在这太子之位上坐多久了。薛家如今很不错的,你那两个表弟薛蟠和薛虹都是好样的,找个机会认下这门亲戚吧。但冲薛益至今还为你母亲保留一个院子作为居所,你就不该负了他那一片心意。”

“我……知道了。”

太子见如意虽然面露忧愁,却还是顺从地答应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想,宁国府不久之后就要大难临头了,刚才给你的诏书,你就在宁国府获罪的时候用吧。然后住到你自己的郡主府去,有看上的人就嫁了,若是没有看上的人,就依靠着薛家过日子,子侄中有合适的你也过继几个来养在膝下,养儿防老嘛……”

太子的殷殷叮嘱带着温暖,却让如意心里揪得紧紧的,那如同交代后事一样的叮咛,令如意见到生父的那份喜悦也跟着打折了。

或许太子是看出如意的难过,便道:“你看,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是出宫去看看你的郡主府吧。就在皇城里,是我亲自选的地方,里头的装修也都是我的意思,快去看看喜不喜欢。明儿你若是有空了,就再来,阿玛等你。”

这里如意出了宫,直奔了皇城的郡主府,抬头看了看金字的匾额,上书“淑怡郡主府”五个大字,如意只觉得恍如隔世。进得府门,一路上参观什么丝毫没有引起她的兴趣,她不过是见了见宫里事先安排下的伺候的下人,接手了郡主府各房的钥匙,然后就吩咐把她自己的嫁妆、细软,还有今儿从宫里得到的那些赏赐都搬到这府里来,也不用选什么黄道吉日了,就册封当日入住,挺好的。

而咱们如意格格之所以这样魂不守舍的,全都在于一心想着薛家的事情。

而相对的,薛家如今也有人心中不静。此人是谁?呵,只怕说出来谁都不信,乃是薛府山下最不可能有心事的人——薛蟠。

薛蟠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自从上一次去荣国府赴贾琏的邀约回来之后,他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脑子里总是有一抹明丽的倩影,就好像是抹了浆糊粘在自己的脑子里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甩脑袋,仍旧对那个笑容无可奈何。到如今,薛蟠才终于理解什么叫做挥之不去。

对于这种古怪的情绪,薛蟠表示接受不来。无奈何,他只有用疯狂的工作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为他发现,太过于专注于一件事情而又深受其扰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让自己尽量专注于其他事情去。

而这一日,忙绣坊的事情一整天的薛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草草用过晚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刚要唤人给他打水沐浴,却不经意间听见小厮听涛的声音:“……听说那位姑娘生得好齐整模样,又是那家子唯一的女孩子,老爷和太太一听见这事儿立刻就同意了,当即就把婚期给定下了。我寻思着,咱们这府里只怕很快就要有一场喜事了,你说是不是?”

跟听涛一块往屋子里走的闻海刚要搭腔,却没想到本来已经倒在床上的薛蟠霎时跳将起来,一把就拽过听涛的脖领子:“你刚才说什么喜事?谁要成亲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甄氏招婿

听涛和闻海这俩都傻了。心说,好家伙,咱们爷从跟着老爷学做生意以来不是早就改了打人这个毛病了吗?今儿这是怎么了?有日子没动手了,手痒?不能啊~

闻海赶紧上前拦着:“爷您这是怎么了?这段日子跟着您四处跑致美坊的事儿,不是都很顺利吗?您这是又跟哪儿受了气了?”

薛蟠见状松开了手:“不是。你听他刚才说的,什么太太就满意了?什么就要办喜事了?难道是老爷和太太已经把小爷我的亲事定下了吗?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能这么仓促啊,小爷我今年才十五啊,有什么可着急的?再说了,给我说媳妇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就要办喜事呢?定的是谁家姑娘?”

就薛蟠这通话,连埋怨带问,可算让听涛和闻海两个整明白了。

听涛先委屈了:“大爷您什么时候听见小的说太太这是给您说亲事了?”

薛蟠这儿还有理:“这不是废话嘛?咱们府里我的年纪最大……等等,不是吧?难道是我父亲又要纳妾?”

听涛和闻海听了之后忍不住怪叫出声:“我们多咱说老爷要纳妾了?!”

闻海黑着脸,拉着薛蟠坐下:“大爷,您冷静一点,听我说。咱们府上确实是要有喜事了,但既不是您,也不是老爷,更加不是府里其他小主子们。而是您的好兄弟,黑子大哥。”

“什么?黑子?!”

好了,这回轮到薛蟠怪叫了。

闻海继续说道:“您这段时间忙着绣坊的事情,黑子大哥不是就去负责福盈酒楼那些烧烤用的肉品了吗?这一来二去的,他就同那位姓甄的乡绅一家熟路了起来。就是那个在庄子上开私塾的甄家。他们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么?咱们黑子大哥不只怎么入了那甄老爷的眼,说他们家没有传嗣之丁,要黑子大哥入赘,一并改姓甄去。原先黑子大哥心里还别扭着,后来一想,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无所谓入赘不入赘了。这会子老爷他太太正在陪甄家的老爷和太太呢,大爷若是不信时,尽可以去问的。”

此时薛蟠还哪里顾得上什么疲乏,骨碌一下坐起来,整了整衣领就往正厅去了。甄家的老爷和夫人都是常见的,他便是鲁莽些也没什么了。

还未进门,果然听见屋内相谈甚欢,甄老爷子更是爽朗大笑。

薛蟠亲自打了帘子进去,却不想黑子也在那里,一见到薛蟠,黝黑的脸庞竟然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薛蟠朗笑道:“原来你也会害羞啊?甄老爷、甄夫人,蟠儿给二位道喜了。都说英雄不问出处,黑子这人啊,蟠儿可以打包票,一准儿没错的。”

薛蟠的话一说完,甄士隐夫妻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好好好,这更加好了。又多一个人给我们打包票,说明我们的眼光没有问题。”

薛益也笑道:“哪里用得到你了?我已经跟你母亲说好了,认黑子做义子。我们打从心里头喜欢黑子这个孩子,不愿委屈了他,这样一来,各人的体面也都有了。”

听见这样的决定,薛蟠正是喜得无可无不可。他和黑子在商船上相识,从此他便通过黑子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慢慢地纠正了自己日益偏差的三观。后来两个人又一同拜在白山鹰门下,成了真正的师兄弟,每天同息同止,日益亲厚。

这一回他们两个的关系更加亲近了,岂不让人高兴?

“黑子……这可太好了!”

对于黑子的终身,其实最为开心的就是他的师父老黑了。咱们曾经说过,老黑他的旧年从惹了祸的漕船上逃下来的尖丁,是个老江湖,薛家的商船曾不只一次地在老黑的英明领导下度过危厄。最近几年,黑子跟着薛蟠往来行走,老黑的年纪也大了,渐渐要离开商船回到岸上来养老,听见黑子有幸定下这么好的终身,老黑竟高兴地喜极而泣。

薛家认黑子为义子的那一天,给了老黑一间农间民宅的房契,正是在甄家不远处,一个青砖盖的四合院,等黑子成了家,也好方便照顾老黑,也全了黑子要给师父养老送终的孝心。

而甄家这边因是要黑子入赘以延后嗣,所以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甄锦乐,字墨羽。因甄士隐一家是同宗族断了姻缘阖家单出来的,也不用行麻烦的奠仪敬告祖宗,只需要到京城的衙门去改一下黑子的户籍也就是了。

这里薛府摆酒,向外宣布认了黑子这个义子,薛家和甄家也陆续忙了起来,只因黑子与甄英莲定下了百年之约,只待明年春天就完婚。

从此后,薛府上下奉黑子为甄大爷,而薛蟠等与之相熟的都叫他羽墨,就连薛蟠曾一度要带黑子去,而黑子十分在意自己出身执意不肯去的贵公子之间的聚会,也渐渐能够看到黑子的身影,当然,这是后话。

这里重点要说的是薛蟠。他在为黑子准备婚嫁事宜的时候,只觉得心中羡慕不已。成亲啊,他自己也好想要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子陪伴,如果……如果能是她……嘿嘿。

“大哥,你怎么站在这里傻笑?”

薛蟠觉得自己的肩膀冷不丁被人一拍,吓得他差点把手里捧着的装着精致鼻烟壶的盒子摔到地上。

薛虹也吓了一跳,忙伸手稳住薛蟠手里摇摇欲坠的盒子:“哎呀,大哥你干嘛?”

薛蟠见盒子稳稳落在薛虹手里,惊吓过后只有羞愤:“我在这里想事情,你突然拍我的肩膀做什么?得亏是大白天,要是夜里,你可就把我的灯拍灭了。”

过去有个说法,说是大小伙子走夜路,头顶三把火,肩头两盏明灯,意思说男子汉走夜路不用怕黑怕鬼,但是最忌讳后头突然有人拍肩头,那就等于说把明灯给拍灭了。

薛虹见他古怪,疑惑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薛蟠十分羞赧,却把心一横道:“若是你,我……我也不瞒着了,最近这段日子我这心里头不静,总是想着那么一个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薛蟠心意

薛蟠屋。

“什……什么?!”薛虹听完薛蟠的话,惊得差点摔了茶盏,“你……你在那府里,没做什么有损人家闺誉的事情吧?”

薛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偶然撞见,她……她匆匆走了,连话也没说几句,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吗?”

薛虹轻咳了几声,心说你现在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清楚,曾经你在别人笔下,可比这样不是人多了,怨不得我多想。

“咳咳,那个……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跟父母亲言明了?也好让他们权衡权衡,早日提亲,也好了了你的心事啊。”

说起这个,薛蟠显得一脸惆怅:“我……能行吗?人家的姑娘长得花容月貌的,可是你看我。别的不说,我这张脸啊,哪怕有你那一半好看,我也不会这样了,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人家姑娘似的……”

薛蟠害羞的样子本就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他竟然会觉得自己有所不足。也许,这是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有的一种自惭形秽吧?反正薛虹在此之前是从来都没有听见过薛蟠如此自卑的言语的。

曾几何时,薛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明明站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却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卑微到骨子里,甚至有些埋怨父母,为什么不把自己生得帅一点。

薛蟠的长相么……其实还算周正,属于那种长得没什么毛病也没什么特点的类型,若不是穿着这一身的华服,丢到人堆里头是肯定找不出来的就是了。

而薛虹记得宝钗曾经说过,迎春的长相不仅不在她之下,甚至因那一身柔婉的气质显得更加娇媚,确实是一位大美女,也难怪薛蟠会这样了。

如果说,现在这个情况放在薛虹曾经生活的现代,可能他也会赞同薛蟠的这一份自卑。毕竟长得太好的看到女人,一般的男人根本就hold不住,不过,现在是在清初年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很复杂的事情,相对来说变得简单许多。

薛虹笑道:“再怎么样你也应该跟父亲和母亲坦诚地说出来。大哥你今年已经十五了,琏二哥哥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定亲了。迎春是个我一样的年纪,虽未到及笄之年,但是这种事儿宜早不宜晚,你若是还在这里踌躇,兴许父亲和母亲给你定下别人家的姑娘也未可知,你还不早早去说去?”

薛蟠听了一个激灵:“不是……这才刚给黑子,不,甄大哥定了亲事,父亲和母亲能这么着急想到我吗?这可不行啊,这个太草率了,不行不行……”

薛蟠口中连连道不行,薛虹那个急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拉着他就往薛益的书房去:“心里知道着急,也知道这样不行,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若不好意思说,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薛蟠也就随着薛虹的拉扯,亦步亦趋地来到了父亲的书房。其实他心里本来就是有言明之意的,只是一直没有鼓起勇气罢了。

而薛益正在这里同商队总管薛平谈事情,见兄弟两个来了,笑道:“你们二人这早晚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曾?”

薛蟠好不容易打算说了,可是见薛平坐在那里,他又不好意思起来。薛虹气得直翻白眼儿,无奈何也只有他帮着薛蟠把事情从头到尾、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而薛益听了薛虹的话,满脸是掩不住的笑意。从门第上来讲,贾迎春乃是一等镇国将军贾赦的庶女。论理,以薛益如今的官职,求娶镇国将军家的女儿算是高攀了,但是迎春是个庶女,在身份上比不得嫡女尊贵,若是求娶,也算勉强配得多。

从人物上来说,迎春虽只是个庶女,但是由于亲母早逝,幼时接到贾母身边教养,很是金尊玉贵的,嫡母张令萱又十分把她当一回事,前几年专门请了宫中的嬷嬷给她做教养嬷嬷,一切起居教育皆按照嫡女的标准来的。经过这么几年,迎春怎么样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了。

嘿,还别说,这臭小子眼光还算不错。薛益心中对于这个未来儿媳妇的人选也算是满意。只是,此时还需要同薛王氏好好商议着办。你们家觉得甚好的,万一人家觉得你们配不上呢?

于是,薛益只是笑着问薛蟠:“蟠儿,你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的吗?”

薛蟠闻言忙道:“儿子不敢欺瞒父亲,的确是真的!可没有什么比这还真的了!”

“哦?是吗?”

薛益说完此话,眼中的促狭再也掩不住,同薛平、薛虹三个一起笑了起来。

薛蟠不好意思起来:“人家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们就知道取笑我。”

薛益笑罢,道:“这哪里是取笑你?我们这是替你高兴。我先与你母亲说一声去,迎丫头年纪还小,也不知人家的父母愿不愿意,怎么着也让你母亲先去探探人家的口风,成与不成的还未可知,只交给你母亲去办吧。”

这里刚说完,薛蟠已觉得脸上发烧,躲回了自己的院子,薛虹这里去了宝钗的屋子,薛益也自去找了薛王氏。

宝钗听了薛虹的话之后,也是十分吃惊:“什么?你说迎春姐姐?大哥哥怎么会……这……哎呀,太令人意外了!”

薛虹也是笑道:“可不是?你觉得他们俩适合吗?”

从来到这里之后,薛虹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迎春的时候提到那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别名“二木头”,可是迎春的性子如何,他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所以,只好问问宝钗。

宝钗想了想:“嗯……迎春姐姐性子和软,温柔沉默,平日里总不见她说什么话。但是她礼数周全,孝顺恭敬,这些都是没得说的。还有一事,哥哥还记得上一回荣国府里清查下人吗?查到迎春姐姐屋子里的时候,竟查出她的奶娘因为嗜赌,偷偷拿了迎春姐姐的首饰出去典当,你知道迎春姐姐知道了之后怎么样了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柔中带刚

在原着中,有关迎春的笔墨并不是很多,但是迎春身上也曾发生过那么几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比如“不问累金凤”那件事情。

那原是荣国府中查出有人斗牌赌博,贾母生了气,要把这些人全部都打发出去再也不用,这其中就有迎春的奶娘在内。当即,宝钗和黛玉等人因见迎春面上不好看,便求贾母放过迎春到奶娘,贾母不允,说了一些赌博误事等话,便打发众姊妹回房休息去了。

迎春身边的丫鬟绣橘遂说了迎春房中那件贵重的攒珠累金凤头饰丢了,十有八九是那奶娘偷的。正巧此时那奶娘的儿媳妇来到迎春的房里央迎春去求老太太,把她婆婆放出来,听见绣橘说要把奶娘偷累金凤的事情告诉凤姐,就耍起了无赖来,当即承认了累金凤确实是她婆婆偷的,但是可以赎回来,条件是要迎春一定去求情,放了她婆婆才可以。

而迎春立刻拒绝说:“好嫂子,你趁早打了这个妄想,要等我去说情儿,等到明年也不中用的。方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说情,老太太还不依,何况是我一个人,我自己愧还愧不来,反去讨臊去。”

而聪明的绣橘,一针见血地指出:“赎金凤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别绞在一起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嫂子且取了金凤来再说。”聪明伶俐的丫鬟,更反衬出小姐的懦弱和糊涂。乳母的儿媳见迎春已无通融,而绣橘又揭了她要挟迎春的底,恼羞成怒,大放厥词,居然说迎春占了她们的便宜,花了她们的银子而且还把邢夫人牵扯进来。绣橘大怒,要与乳母之媳“算算账”。这时的迎春,又立刻制止说:“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要牵三扯四乱嚷。我也不要那金凤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

薛虹早年间阅读原主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依迎春这样软弱无能,一味只想着息事宁人的性子,也活该她被父亲以五千两银子“卖”给孙绍祖之后被磋磨死。

她父亲混蛋,把她嫁给山中狼自然是她父亲不对,但她那样的性格,连针扎一下都不知道哎唷一声的,人家不欺负她欺负谁?

听见宝钗又提起这件事情,薛虹心中十分好奇。这个世界里面的很多事情早就应跟自己前身所阅读过的原着不一样了,不知道迎春在拥有张令萱这样一个爱惜她的嫡母的现在,遇到同样的事情会不会有不同的作为?

“哦?那既然发现了,迎春又是怎么做的呢?”

宝钗也来了兴致,挑了挑眉毛说道:“迎春原是个很低调的人,平日里的首饰多是银制,金子、宝石这类贵重的首饰,她平日里是不戴的,只是收在盒子里放好。谁知,赦老爷在外头查处田庄上贪墨下人的时候里头就有她奶娘的儿子,赦老爷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迎春妹妹。

迎春心中自然生气,可巧绣橘那个丫头首饰迎春首饰的时候发现短了不少东西,最值钱的就要数那攒珠累金凤头钗,而迎春又记得上次戴过便是那奶娘替自己收的,于是当下就疑心是奶娘偷了她的首饰。

可巧,奶娘知道了府外儿子的事情暴露了,便来找迎春妹妹求情。这一下可算是撞着了,迎春妹妹把个婆子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不仅没有半点要给她家儿子求情的意思,还勒令那婆子把这段时日偷盗的首饰一股脑儿全都赎回来还给她,若都还上了,她儿子是罪过是她儿子的,不与她相干,那迎春还会看在自己小时候吃过她奶的份上饶恕她的罪过,一样奉养她到老。若还不上……赦老爷当时正在惩处下人,只把她交到赦老爷手里也就得了。

这事儿,是后来林丫头告诉我的,哥哥你知道我多惋惜当日没有在现场看见迎春发落那婆子?她平日里一般不说什么话,即使是说,也是细声细气的,却没想到生起气来竟然这么有魄力,当时林丫头跟我说的时候,我还真是一点都不相信呢~”

薛虹听了也是张大了嘴巴,天哪,这还是那个“二木头”吗?

“那……后来呢?”

“后来?那婆子偷了首饰去典当,换来了钱早就已经输光了,家里头儿子被赦老爷逮住了,家财尽没,哪里来的银两去赎当?只是一味地求迎春原谅她罢了。”

“那迎春原谅她了没有?”

“哪里就那么容易原谅她了?迎春气得哭了一场,说‘你是我的乳母,打从我懂事以来,说是拿你当亲母也不为过了,你家里的两个奶哥哥要找事由,哪一次又不是我出面去求的我们太太?可是如今,你们一家子怎么可以这样背地里捅刀子?你们这样,不仅枉费了我素日疼顾你们的心,也把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都给断送了。你且起来吧,别跪我,我今日是横竖也不会管你们的。若是这样重的罪行也能饶,开了这头一遭,往后我这院子里就更难立规矩了。’

听听,这可是我问了绣橘,绣橘亲口说的,迎春的原话呢。”

“这……还真看不出来,平日里那样温婉的人,也能有这样的魄力。”

宝钗点头:“可不是嘛?我和林丫头也是想了许久都想不通,连探丫头这回都服了迎丫头呢。我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去了她的屋子,见她仍旧为了奶娘的事情伤心不已,林丫头就问她,既然伤心,何不起初就赦免了,也不用现在自己这么难过了。你才迎丫头她怎么说?”

“怎么说的?”

“她说‘我平日里虽然安静了些,却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岂是能轻易饶恕的?我虽处处不想给人惹麻烦,但也知道忍让不是法子,若不发落一番,也就辜负了太太这么多年对我的教导,白做了她的女儿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年之约

听到这里,薛虹也不禁感叹:“好一个迎姑娘,性格柔婉却懂得原则。这个,是大太太的功劳,若没有她的悉心教导,只怕迎姑娘的性子只会一味地软下去呢。”

宝钗哪里知道薛虹这话是有根有据说出来的?她只是跟着感叹:“可不是吗?我们常说迎春命苦,自出生起就没了亲娘,亏得遇上大太太这样的嫡母,真心把她当女儿看。从前元春姐姐未出嫁的时候,凡她有的,迎春都有,那可是嫡女的标准,足见大太太是真心爱护迎春的了。”

薛虹点头:“所以迎姑娘也时时记得大太太的教诲,性格也强了,也懂得原则了不是?”

宝钗笑了笑:“迎丫头是好,可咱们如今倒不是聚在一起夸赞迎春的时候吧?迎春姑娘模样好,人品好,性格又好,这样好的女儿,若是大太太弃嫌咱们家,不愿意把她许给咱们大哥哥,那可如何是好?”

“呃……对啊,这的确挺值得担心的。”

这里薛王氏听说了这件事情心中也是十分高兴,迎春那个孩子她也十分喜欢,只是到底也要去问问人家父母的意思。

第二日,薛王氏就坐着车带宝钗一块到荣国府串门子。

荣国府上下还是忙忙碌碌的,府中的装修还没结束。薛王氏先去了王夫人房,把他们家有意要给薛蟠和迎春说亲的意思说了。对此,王夫人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说道:“迎丫头今年才十三岁,是不是有些早了?”

薛王氏道:“这种事从来都是宜早不宜迟的,我这两年冷眼看着,迎丫头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但是长相好也就罢了,旁的竟也不差。我今日来不过是探探大太太的口风,若是她同意,那最好,若她不同意也无妨,只不过是白问问而已。”

贾王氏点了点头,便道:“既如此你就去问问吧。”

薛王氏便带着宝钗来到了张令萱的院子。张令萱最近正孕吐得厉害,薛王氏特意给她带来了薛虹那个果脯铺子里专门卖给孕妇吃的酸角糕,酸甜适宜,十分爽口。

令萱捏了两块放进口中,果然觉得恶心的感觉减轻了不少,便笑道:“姨太太还能想着我,真是多谢了。这东西我吃着很好,可是你们家的铺子里的?在哪里,告诉了我,赶明儿我打发人去买去。”

薛王氏嗔道:“值几个钱的东西?大太太若是喜欢,就是一日叫人送一斤来又有什么不可的?只是有一样嘱咐你的,酸的东西是挺适口,可吃多了肠胃受不了,不可贪嘴的。”

张令萱听了笑道:“好,那我就承姨太太之情了。”

薛王氏这里口里说着不客气,终于进入了正题:“其实……我今儿来,是想向大太太讨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的。不知道大太太可舍得割爱么?”

张令萱闻言一愣:“哦?姨太太家里那样富贵,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求不来的?也罢,你且告诉我是个什么物件,我再看看我舍不舍得吧。”

同张令萱这样半真半假的玩笑态度不同,薛王氏正色道:“我今日要求的可是大太太家独一无二的宝贝呢。不是旁的,而是你家的大姑娘迎春。”

“哦?迎春?”

一提“迎春”二字,令萱就知道是为了婚事而来,既然她说一个“求”字……

“迎春还未及笄呢,是不是年纪小了一些?”

同样的问题,张令萱问出来和王夫人问出来那可是两种不同的意思,薛王氏笑道:“不满大太太,婚姻大事从来都是要靠父母筹谋,且宁可早些,若是晚了,落在别人家后头,岂不是显得诚意不够?我们是看着迎丫头长大的,她是个最和顺温婉不过的性子,礼数和规矩都是极好的,难得又能镇得住下人,又长得那样花容月貌的,你说,这样好的姑娘我上哪里去寻去?我不上赶着来领回家做我的儿媳妇,还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薛王氏可不敢说什么薛蟠碰见过迎春的话,本来就是怕人家舍不得给这个姑娘呢,若是连这样不知轻重的话都说出来,那也就不要讨这个媳妇了。

张令萱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迎春可是大方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女孩子,之所以那样悉心教导她,自然是为了让她今后有个好前程。薛益区区一个五品官,家里又是皇商,那薛蟠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只怕今后必定行商,迎春跟着他……

薛王氏怎么会看不出张令萱的不满,她笑道:“虽然都是我生的,可蟠儿远不如虹儿优秀,这一点,我这个当娘的也要承认。只不过,蟠儿虽然于读书上没有什么天赋,但他好歹也是管理着整个薛家商队的产业,年纪轻轻就成了商队的领头人。而且他们两兄弟也商量好了,将来长大若是面临分家,蟠儿管着商队那一摊的事情,虹儿呢,就从科举出仕,各有各的营生,各有各的荣耀。您看……”

张令萱是知道薛蟠已经接下了薛家商队的这个担子。可是在她看来,就算薛蟠是薛家商队名义上的首领,却还是要靠着薛益和他们家商队里面多年来的旧部辅佐才能成事,若是谁也不插手帮他了,他也未必能干出什么成绩来。

于是令萱只是说道:“我如今也不是说蟠儿不好,只姨太太知道的,我们家虽没有做官儿的人,但好歹也是世袭的勋贵之家,且迎春虽是庶女,又是我们一房唯一的女孩子,我对她的婚事自然十分上心。你也是做母亲的,且体谅体谅我的心。我觉得迎春还小,竟是不着急定下来的。不过,蟠儿那孩子我也是深知道的,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倒没有什么坏心。这样吧,咱们以两年为限,蟠儿若是能独立地把薛家的商队经营好,到那个时候迎春也及笄了,咱们两家就结了秦晋之好,姨太太看可使得吗?”

第三百三十章 丈母娘的刁难

薛王氏心里知道,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就说定了的。如今听见张令萱的话,她自然听得出来这不仅是考验薛蟠的意思,甚至还有些瞧不上他。

这也无可厚非,说明她是真心疼爱迎春的。况且薛王氏对自己的儿子是深了解的,自己当初狠下心来把薛蟠送走学经商,他这一路走来受的那些苦,和他到如今的成长,别人看不出来,难道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还看不出来吗?别说两年,就是眼下把致美坊开起来,薛家商铺的账本子上就会有很大的一笔进项。只怕,是她张令萱小瞧了蟠儿呢。

也是薛王氏面不改色,笑道:“自然是该这样的。那既如此,咱们就定准了,两年之后见分晓。只是不知道,怎么样的经营在大太太眼中算是好的?”

张令萱见薛王氏一点都不惊慌的样子,自己心中也有些疑惑,本来是想将她一军,谁料她这么淡定?是自己的儿子真的有本事呢?还是说她向来是个演技好的?

罢,既如此,就别怪自己狠一点了。

张令萱笑道:“如今薛家已称得上是大富大贵了,若要说晶莹得好……我听说府上前朝的时候就是皇商,也曾得过那‘第一皇商’的牌匾,现如今怎么也得比前朝的时候强远了吧?虽咱们大清还未颁发过什么牌匾以奖励皇商,可不管怎么着,也得让蟠儿的能力得到朝廷的认可,一个圣上亲下的嘉奖该是少不得的。”

说道这里,薛王氏眉头跳了一跳?嘉奖?这不是薛益领内帑去交了建材任务之后刚刚嘉奖完的吗?这据今日才有几年的时间?皇上就算十分喜爱薛家,也不可能连着下好几回的嘉奖吧?

薛王氏这算看出来了,张令萱对于薛蟠求娶迎春一事,心中是极为不满的,这是想着法儿来难为他们薛家呢!

可是薛王氏也是个有傲气的,况且迎春这个丫头是真的挺好,难得的是蟠儿也是真心喜欢……罢罢,薛王氏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就答应了张令萱的提议:“那既如此,这两年的时间里,只叫蟠儿努力便是!”

于是,张令萱和薛王氏就薛蟠求娶迎春的事情得出了一个双方都勉强满意的结果,两年之约,只希望各人都能得到想要的结局吧。

送走了薛王氏,张令萱就把她今日的来意同贾赦说了。贾赦听了之后,只是道:“我就觉得蟠儿挺好的,你又何必难为蟠儿那孩子?朝廷对于皇商的嘉奖岂是那么容易的?别的不说,你只看看薛家这些年过的日子,富得流油啊,有时候连我看着都忍不住眼馋~嫁到这样殷实的家中去,又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讲究什么门第?那些朝堂上的酸腐清贵,名声好听,可老爷我顶看不上的就是这样的人家。一味沽名钓誉,做那等穷官儿还要学宗室、勋贵家的排场,一味为了好看,漫天使银子。可他们那点子俸禄哪里够花?少不得就要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要我说,倒不如薛家,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也少承些业障。”

贾赦是自从张令萱生了那场大病之后,才开始害怕起轮回业报。他总觉得张令萱那场虽不知名却十分凶险的病症皆因自己往日作孽太深所致,打那之后,他便在荣禧堂选了一间院落,专门供奉起了菩萨。

自己也三五不时地斋戒几日,以示礼佛的诚心。无他,不过是希望自己曾经做过的孽能消减消减,也求求菩萨,若是真有报应,就报在他自己的身上,切莫再伤了令萱。他可是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那种眼看着所爱之人命悬一线,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情形了。

那是种刻骨的无奈,很疼。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贾赦也明白了因果报应的真理。所以,他看问题的角度也变了。眼下比起朝中清贵的好名声,他宁愿迎春去选实实在在富贵无匹的薛家。

张令萱斜睨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薛家富贵,嫁到他们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我总觉得薛家的富贵在于他们家老爷薛益,而蟠儿一个孩子,能成什么大气候?若是迎春嫁过去,靠的是他薛蟠,可不是他老子薛益。再说了,咱们迎春,金尊玉贵养大的,他们家说要就要去了?不得难为难为?也省得叫人看轻了咱们家去。”

贾赦看了看她:“依我说,你呀,就是看不上人家薛家是个皇商。若是来求娶的是虹儿,你可还会如此难为人家?”

令萱被看穿了心思,略显不悦:“怎么?我一手养大的女儿,我舍不得她嫁给一个商人,难道有错了?”

贾赦摆摆手:“没错没错,谁说你错了?这么些年,你对迎丫头什么样儿,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你从来就是喜欢女儿的,只是自己没生到,把个刚落地就没了娘的迎春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比琏儿还疼个几分。若不是老太太先说要抱去养了,只怕这会儿子琏儿就是大了娶了妻,也要抱怨你这个做娘的偏疼女儿呢。只是,你再疼她也好,总不能叫她去贪图什么好名声?咱们两个都在一块儿过了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可想不开的?我这个一等镇国将军的爵位岂不比什么读书人的名头还要好听?可是你嫁给了我,白叫你操心那么多年,说是管家,其实只管着个劳心费神的空架子,又有什么用?反倒教我觉得心中对不住你。所以,倒不要计较那么多才好,只要迎丫头过得好,那就是咱们做父母的真心为她的前程着想了。”

张令萱这才醒悟:“原就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我心里从来没把迎春当做庶出的丫头,疼她疼得紧,所以方才在姨太太跟前倒显得放诞了些。”

贾赦倒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这有什么的?你只说了两年为期,又没说到时候不给。只是两年之后,无论蟠儿给了个什么结果,咱们也别挑拣了。好好把迎春发嫁了就是。”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五宠齐聚

虽然理智告诉令萱,其实薛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她心里就是觉得挺不舒服的,也不后悔方才同薛王氏说的那些话。

有一类父母,他们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无比优秀,面对婚姻大事的时候,任谁的孩子都配不上自己的孩子。

张令萱也不完全符合这类父母的标签,至少在贾琏结婚的时候,她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也许迎春是女孩子,她总会担心她婚后的生活幸福与否?

而这里薛王氏回府,把张令萱的话转达给了薛蟠,薛蟠甚至都没有坐下来听宝钗和薛虹的建议,就匆匆离开去忙绣坊的事情了。

也许对于一个奋斗中的年轻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爱情更加使人动力十足了。

薛虹方要同他谈一谈绣坊后续的发展问题,也想问一问员工的培训情况甚至新上架的商品有没有准备好,谁知还未说话,薛蟠人就已经先跑走了,倒是令薛虹一阵失笑。

“叮,恭喜宿主,空间升级完成。”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传来,薛虹脸上的惊喜差点掩饰不住,这么快?还不到三个月呀!

“母亲,我也先回房做功课了。”

众人都知道薛虹有一个毛病,就是在房间里头用功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连吃饭都是直接端进房的。听见他这样说,薛王氏便道:“快去吧,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竹西去厨房拿去。”

自然,薛虹一回房就闪身进了空间。

“我去!”

一进去,薛虹就明显感觉到不对头了。

原本他进空间的点,就在空间主建筑的门口,这一次他进去,发现距离空间主建筑起码还有五百米的距离!哎哟喂,这是逼着自己用轻功啊。

几个纵跃之后,薛虹明白了。不是传送点距离建筑物远了,而是整个空间都变大了两倍以上。

来到了建筑门前,果然发现了欢蹦的淳儿和慵懒的月汐。

“主人,主人,快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灵果树。”

淳儿一见到薛虹就高兴地跑了过来,拽着他的衣角往明显也大了许多的主建筑后院去,那里有一棵手腕粗细的树苗,看起来和普通的树苗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从淳儿惊喜的眼神中看出,这棵树长大了以后应该非同小可。

相比于这什么灵果树,薛虹更加有兴趣的是主建筑。不,现在应该说是主建筑群了。

原来的抄手游廊,临水而居,已经变成了楼阁轩馆,高耸入云。

薛虹拾阶而上,走到了最顶层的阁楼。举目望去,窗棂外是缥缈的云雾,很有一种为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感觉。只不过空间里没有黑夜,星辰也是看不见的也就是了。

也许是因为这里比较高,灵气也十分浓郁,薛虹迫不及待地在此打坐了一个周天,其效果果然显着,比之前修习功法的速度快了两倍不止。

所谓登高望远,站在这个阁楼上,薛虹的视角变得极为广阔,整个空间的布局一览无余。

远处轻烟笼翠黛的群山,层峦叠嶂,那就是所谓氤氲森林,其中不知道生长着多少奇花异草。如果说薛虹头一次去探险采药的氤氲森林算是一座大山,那么四级空间解锁的这一片,就能称得上是原始森林了。

挨着山根,有一条宽阔磅礴的瀑布飞流直下,薛虹所站的地方距离瀑布甚远,依然能听得见澎湃的水声。这是所谓的灵泉瀑布。

而瀑布下的灵泉,已如江河胡海般一望无垠,尽头似乎与那看不见的屏障相接,似乎屏障后头还有泉水。

而那一片种植地也扩大了五倍,远远望去,一片黑黝黝的土壤,好不喜人。

薛虹又站在上面看了半天,才在西北角的地方发现了从前垒的鸡圈还有盖的羊圈。艾玛,这是被排挤的节奏?

待薛虹从阁楼上下来,月汐迎了上来:“我说,干净把剩下几个灵宠都放出来吧,否则这么大的空间,你一个人是管理不过来的。”

薛虹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我现在就跟个庄园主似的,却没有帮手……哎?放灵宠出来可以帮我管理空间?”

淳儿点了点头:“是的,主人。灵龟玄弘大人属水,可以帮主人管理灵泉里的水族,还能御水浇灌哦,可是主人的好帮手呢。灵狼冥夜大人属土,它能帮主人规划空间土地。至于灵鼠鑫鑫大人,之前说过,它是个小财神哦~排泄物都是值钱的金沙呢~”

其实薛虹深知道淳儿如今力荐几位灵宠是想要他尽快把它们放出来。待在灵宠蛋里那个小小黑黑的空间里,对于这些灵宠来说是一种桎梏,很可怜的。

薛虹看着生下来的经验值,解锁三个灵宠蛋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只点了点头,便打开了系统商城界面,一口气点了三个灵宠蛋出来。

“咔哒……咔哒……咔哒……”

灵宠蛋一落地就裂了开来,但当里头的灵宠露出头来,薛虹却一点都没觉得开心。什么玩意儿?仓鼠……巴西龟……还有个二哈崽子?这就是所谓牛x闪闪的三位灵宠大人?

“呃……淳儿,我怎么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与薛虹的一脸黑线不同,月汐和淳儿显得十分看心,它们俩围着这几只小崽子嘘寒问暖了起来,完全无视了薛虹这个主人。

那只小仓鼠鑫鑫舔了舔身上湿哒哒的毛发,懒懒道:“我饿了,好想吃东西哦,这里有好吃的吗?”

一边说着,鑫鑫一边提这小巧的鼻子闻着,种植地里头的稻米引起了鑫鑫的注意:“喂,铲屎的,去把那稻米弄来给我吃,记住,我要脱了壳的哦~”

“什……什么?你居然叫我铲屎的?”

薛虹倒不是因为这个略显不敬的称呼感到不快,而是奇怪,这个来自于遥远未来的称呼,怎么会从鑫鑫的口中蹦出来,难道它也是穿越来的不成?

第三百三十二章 铲屎官立威

“哎哟喂,你鬼嚎什么?本大人我可是情报宠哎,你知道什么叫做情报宠么?切~说了你只怕也不明白,我刚才是从你的脑子里读取到的这个词儿。在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不是把宠物的饲主叫做铲屎的吗?”

“呃……”没错,是这么叫的。只是我不知道原来你还会读取别人脑子里的信息?

见薛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鑫鑫显得有些担忧,拿小爪子推了推一旁的月汐:“喂,这主人是不是有些傻?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月汐翻了个白眼:“他?他就从来没聪明过,整个一纯粹到不掺杂一点杂质的傻子。”

“哦?这样啊?好吧……”

“喂喂,好歹我是你们的主人,请不要用这么遗憾且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谢谢!”

一旁的二哈崽子……哦不,灵狼冥夜倒是比鑫鑫直接多了,它没有那么多废话,而是直接扑上来对薛虹展开了进攻。

“尼玛,什么情况?!”

猝不及防下薛虹堪堪躲开了冥夜凌厉的一爪,突如其来的进攻逼出了薛虹胸臆间一丝真火。他虽然可以宠着这些小玩意儿们,但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肆意挑战他作为主人的权威。

几个抬手,和着真气的拳掌招呼在了冥夜的身上,也不知是因为刚刚出壳尚显弱小,还是薛虹的身手真的在它之上,灵狼几下就被薛虹制服了。

趴在地上的灵狼不满地哼哼:“月汐你个混蛋,你不是说他是个傻子吗?你见过身手这么好的傻子?这空间才刚四级,他这空间功法已经修习到了二级圆满了,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哪里傻了?”

余者众人皆傻眼,谁都没有出声。

薛虹满意地拍了拍手:“感谢你对我的肯定,怎么样?还想不想打了?我可以奉陪到底。”

冥夜的脑袋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主人,冥夜再也不敢了。”

说着,冥夜的两条前腿跪伏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样子,薛虹走上前去,它就地一个翻身,露出了肚皮。

薛虹莞儿,顺势在它的肚皮上摸了两下:“鑫鑫要吃稻谷,你要吃什么?”

冥夜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却不忘回答薛虹的话:“我刚才看到了圈养的鸡和羊,这些我就能吃。不知道可不可以?不过,比起圈养的,我倒是喜欢自己狩猎。主人的这个四级空间是刚刚升级的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氤氲森林里头有活物?”

被薛虹刚才敏捷的身手惊呆了的月汐此时反应了过来,说道:“那些鸡是养来给我吃的,羊嘛,本来是用来取羊奶入药。后来因为羊群逐渐扩大了,咱们主人也会把这些羊宰了烧烤,你都可以吃的。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在氤氲森林里头投放一些活物的。冥夜已经憋了许久,身手需要恢复,捕猎是最好的方法了。”

最后几句话月汐显然是说给薛虹听的,薛虹听了连连点头。他也没有忘了那巴掌大一点的小乌龟。

薛虹用手托起这只乌龟,小心翼翼道:“你……是玄弘?”

为什么小心翼翼?哎……那只能怪这个小乌龟的体型太小了,薛虹又有曾经摔死同寝室兄弟巴西龟的心理阴影,所以对这只小乌龟的态度明显温柔了许多。

这小乌龟眨巴眨巴绿豆眼,开口说道:“是,主人,我是玄弘。玄弘也觉得很饿,这灵泉里可有鱼虾可食?”

这可是难道薛虹了,灵泉里可是什么都没有放的呀。果然,一下子样这么多的宠物,身为铲屎官的职责也变得繁重了起来。

薛虹想了想,说道:“这空间里的东西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匮乏了许多。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弄吃的。”

说着,薛虹出了空间,跟薛益和薛王氏打了一声招呼就往庄子上去了。

他这回去的可不是王家庄,也不是槐树庄,而是从前薛蟠常来打猎的庄子。

一到这儿,他便从空间里拿出收获的几袋子稻谷,找了一户农家借了木制脱壳机脱了壳,放到空间里给鑫鑫做口粮。

然后又跑到了溪流旁,借来渔网,撒了好几网子下去,也不拘打捞上来些什么收获,不论大小、品类,一股脑儿地都丢进了空间灵泉里去了。玄弘现在还小,只怕那些小鱼小虾足够它吃了,等它长大了,丢进灵泉里的河鲜也应该都长大了,生生不息,不愁玄弘没有吃的。

最后,薛虹便背着自己的弓弩、绳索、捕兽夹,往打猎的深林里去了。

由于自家主子的功夫实在是太令人敬服,薛虹也说了,只是去打些小动物练练手,所以竹西和棠九也没有跟着,只是在庄子里相熟的庄头那里休息,等薛虹回来。

身旁没人管束着,薛虹索性把冥夜从空间里放出来,做他打猎的助手。把淳儿也放了出来,只叫它在林子里寻它喜欢的草药。

因薛虹一心想着多给冥夜捉一些活物,并没有十分实用弓箭,大多都是设置陷阱抓了些小动物。什么兔子、獾子、野鸡、獐子,倒是抓了不少。

等薛虹和冥夜玩得累了,天色也已经慢慢擦黑,薛虹这才把冥夜和淳儿放回去,自己回到庄子寻竹西和棠九,准备回去。

谁知薛虹这里刚刚回到家,书童朗月和曜星早守在大门外,一见了薛虹连声哎呦:“哎呦呦,我的好二爷啊,您这么大半天是去哪儿了?快去老爷书房看看吧,这回可是出大事儿了!”

薛虹吓得不轻,上去一把抓住朗月和曜星两个:“你们二人从小跟着我,很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到底什么样大事,能把你两个脸都吓白了?还不好好给我说清楚!”

朗月和曜星从来都是在府中伺候的,就是薛虹有什么事情都是带着竹西和棠九,他两个虽然也跟着薛虹,到底没怎么出过门,说是见过世面,也不过两个小童,今日这样的事情,没把他们吓晕就算好的了。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第三百三十三章 查抄宁府

只见朗月悲戚道:“二爷,宁国府……刚刚被抄家了!”

抄家?!

薛虹心说,剧情终于往自己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自从宁府贾敬分宗之后,就有太多读原著时候没有提到的事情发生了,宁国府怎么这么快就面临抄家的局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薛虹不敢耽搁,径直前往薛益的书房,薛益见他来了,直接来一句:“你可同富察·傅清有交情?”

薛虹愣了一下,反问道:“倒是有几面之缘,父亲眼下问这个做什么?”

“哎……今儿你母亲在荣国府做客,忽听得十三爷带着御前侍卫去查抄宁国府。说是贾敬犯了欺君之罪。十三爷是个稳妥的人,宁国府并没有被荼毒,只是把宁国府的所有财务查抄一空,连贾敬、贾珍、贾蓉都被下了狱,余者女眷,出了淑怡郡主现居郡主府,都被锁在了一个院子里,有十三爷的人看着。

我记得你上回同我说过,与那富察·傅清见过,我想,你去一下富察府,能见到富察·傅清最好,也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忽然就抄家,到底是怕不怕?会不会连累到荣国府,还会不会再牵连亲戚等。”

薛虹听了想要反驳父亲,这不是乱弹琴吗?先不先人家富察家是上三旗的贵族,他薛虹是哪个层面上的人,就算他去了,人家门上的人也未必肯通传的。再说他与那富察·傅清不过是偶然见过几面,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又怎么好去说话呢?

想来薛益也是急糊涂了,若想去打听十三爷身边的人,还不如直接去见见四爷。十三爷素来与四爷亲近,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宁国府抄家这么大的事情,十三爷知道内情,难道四爷就不知道?

薛虹这反驳之言还未出口,便听见外头小厮来报:“张廷玉大人府上打发人来传话了。”

薛益闻言忙道:“快请进来。”

来人乃是张廷玉的门生,名叫刘茗轩的。进门行礼毕,刘茗轩道:“我们家大人知道贵府上下一定会因为宁国府抄家之事烦心,于是特遣我来告诉薛大人一声,很是不必担心。”

刘茗轩便把朝廷上皇上是怎么生三阿哥气的,又是怎么拿贾敬当做替罪羊给三阿哥顶罪的,贾敬为了保全贾氏子孙才行分宗之事,荣国府又是怎么在皇上的有意宽赦下经梁九功提醒,整改府内上下诸多违制之事等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待了个明明白白。

言尽于此,众人这才知道为什么宁府贾敬突然分宗,为什么荣国府好么央的整体装修,又是为什么明明荣国府是说还欠银,到了内务府就变成了贡银。

原来皆因宁国府贾敬忠孝两难全,荣国府花钱买平安?

众人皆沉默,那刘茗轩接着道:“我们家大人的意思,让我来告诉薛大人和少爷们,宁国府之事,连荣国府都不便插手,贵府更加不要出面了。这事儿,因着里头的这些内情,也不用三司会审了,只不出几日就有个定论。到时候若大人真个顾忌亲戚的情分,再出手援助也不迟。”

正是这话,连荣国府都不便插手的,他们薛家能做什么?也只能等皇上给宁国府最后定罪之后再说了。

薛益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你们家大人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否则,只怕我们家也跟着乱了起来了。来呀,请这位刘小爷去吃茶,略歇一歇,好生送他回去。”

刘茗轩自告辞离去,不需多提。

这里薛益带着薛蟠和薛虹,直接去了薛王氏的院子,省得她担心,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和宝钗。

听完薛益的话,薛王氏一颗心才渐渐放下:“哎……真想不到事情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敬大嫂子怎么样了?她有了年纪,还大着肚子……真是令人担心。”

薛虹道:“母亲不要担忧了,方才那个刘茗轩说到,事情一出,淑怡郡主就派了太医去照顾了。她是郡主的身份,又是才嫁过去几年的,并没有获罪。十三爷也是仁义之人,对于内宅的妇人并没有过多的苛责。”

薛王氏点了点头:“哎,那就好,那就好。”

当晚,一家子上下都不曾好生吃晚饭的,第二日,薛蟠、薛虹、宝钗和宝镶就跟着薛王氏去了荣国府,照常先去了王夫人的院子。

薛王氏见到王夫人那一刻,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只见她双眼深深的眍进去,乌青的眼眶,蜡黄的脸色,无一不再昭示着她一夜未睡的事实。

薛王氏心中几分心疼,唤道:“姐姐,你这是……”

王夫人一见到薛王氏和四个孩子,眼中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我的天,妹妹,你这个时候怎么还带着孩子们过来看我?哎呀,你可不知道,昨儿出事的时候,我们府上到处求人打听,可那些素日与我们好的人家,唯恐惹祸上身,皆对我们府上打发出去的人避之不及,也知道大太太的娘家派人说了些宽慰的话。可见我这个妹妹是真心疼我。”

王夫人一行说一行哭着,显然是被宁国府抄家一事吓坏了,从王夫人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可见,昨夜的那场抄家,虽然十三爷已经算是很仁慈的主儿了,但到底也是腥风血雨一片,宁国府被翻了个底儿掉不说,一众主子奴才吓得屁滚尿流,男丁被抓住下狱,女眷被锁在一个院子里,其余家仆尽皆锁拿,真是好大的阵仗!

薛王氏这里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只是出门的时候薛益嘱咐了不要轻易泄露,她也只好软言相慰,说一些“一切都会过去的”这种无关痛痒的废话。

好在,女人这种生物一般都是在哭诉过之后就能释放自己的情绪,王夫人也不例外,好一通哭闹之后情绪也就纾解多了,薛王氏便由她陪着,去给贾母请安。

来到了贾母上房,只见老太太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叫人见了孰为不忍。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斩立决

贾母见了薛王氏和几个孩子,也是十分感动,泪汪汪地说着:“姨太太,快到我身边来坐。”

薛王氏依言坐了过去,劝道:“老太太也别伤心了。俗话说得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因果循环罢了。咱们这府上不是没有被牵连吗?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贾母只是不敢相信:“这受不受牵连的,还未可知呢……”

众人又劝了一回,薛王氏陪到用过晚饭才回府。宁国府这一抄家,连带着几家人家都不曾好睡。

而这件事本来就是定准了的,的确如张家人料定的那样,很快就有了下文。三日后,康熙爷对于宁国府的处罚就有了定论。

贾敬因撺掇皇子篡权,原本是要流放的,但念其祖上功绩,最终定了个罢黜官职、爵位的罪。贾蓉因是郡主额驸,所以交给淑怡郡主发落。整个宁国府,因为爵位已经被免,全府上下的人被赶出宁国府,只靠着贾敬早早置办下的那些祭田维生。

至于贾珍……判的是个斩立决。

这算是最令人意外却又最合情合理的定罪了。

原因很简单,贾珍素来行事荒唐,更是有些欺男霸女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可以说是劣迹斑斑。整个宁国府臭名昭著,也是拜贾珍所赐。于是才定下了这斩立决。

清朝年间,这个死刑也分为两种。一种叫秋后问斩,另一种就是这斩立决了。秋后问斩还会收监几个月,在这期间,也许上下走动走动,就可免了这死刑。可是斩立决却不一样。那是对那些罪行昭著的犯人专门设立的刑法。也就是什么时候下的判决,当天的午时三刻就要行刑。一句话,杀你没商量。由此便刻意想见,这得犯多大罪过,连个求情上诉的机会都不给?

这一日,临近正午,艳阳高照,顺天府衙门的监牢里,只有贾珍一个人枯坐在墙角。他是早已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的,如今说什么也是迟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奈何,这唯一的愿望也是一种奢求了。

狱卒们打开重锁铁链,只听见铁链“哗楞楞”作响:“贾珍,给你道喜了。”

这一声“道喜”,贾珍便明白了,斩立决,到时候上路了。

他只低着头不做声,这时候便有狱卒押着他往外走。大牢门口,摘掉了铁索镣铐,把贾珍交给了顺天府的行刑的差人,由差人押到监斩官面前。监斩官的案上有写着犯人名字的纸条,只听见监斩官问话:“堂下跪着的可是死刑犯贾珍?”

贾珍跪在堂下,死死地闭着嘴。这斩犯人从前也见得多了,准知道这一声若是答应了,这条小命也就交待在这儿了。可是他不答应,自有一旁的差人替他答应:“回老爷,犯人正是贾珍!”

“好!”

老爷说了一声“好”,手里的狼毫笔蘸着朱砂,在那写着贾珍姓名的纸条上往外这么一勾,就算是验明正身了。一笔勾完,这支蘸着朱砂的笔就往外扔,只见旁边的差人都躲,生怕这笔落在身上,那可是十分晦气的。可是等这笔落在了地上之后,差人们准上去抢。

为什么?

因为民间传说,勾死刑犯名字的这支朱砂笔,只要落第,拿回家去给念书的孩子开蒙,将来准能考个状元。传说终归是传说,大家上去抢那无非是打算图个好彩头罢了。

这里抢罢了朱砂笔,就有人上来把贾珍的衣服都撕了,五花大绑,把刚才勾了名字的纸贴在一个木板上,顺着绑他的绳子就插在他身后,再之后贾珍就被押上了囚车。

人到了这个时候,精神上已经是十分涣散了,贾珍的脑袋耷拉着,只看着骨碌骨碌往前转的囚车轮出神。鼻边是好几日没洗澡是酸馊味,还有拉囚车那马身上的马棚味,脑子里就跟过电影儿似的,把他这辈子所经历过的事情全部都过了一遍。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那可说不好,只能用五味杂陈四个字形容吧。

走了没多远儿,只听见押囚车的差人大喝一声:“抬头!”

贾珍木然地抬了抬脑袋,因为身背后有个木板,他也不能十分仰头,只得欠着身子努力往上看。原来是路过了宣武门,看的是什么?就是宣武门这城门上头的大石头,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后悔迟”。

这时候,出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渐渐多了起来。也有人听到风声,说今儿是要斩宁国府的贾珍。老百姓都要疯了,日子也不过了,什么烂菜叶子、菜帮子、臭鸡蛋、臭鸭蛋,乃至路边上捡的小石头子、碎砖头块,反正能用来砸人的,全不都抡起来,一会儿就围满了囚车。

围过来之后干嘛?那还有别的吗?就是一通砸呗。

只见贾珍身上每挨一下,人群中就有一片欢呼,然后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谩骂,真是骂什么的都有,还有称颂当今皇上英明神武的,世人都觉得像贾珍这样的纨绔子弟,害人害己,早就该死!

人群中的百姓虽然这会子只顾着解恨了,却不拦着囚车的正常行进。他们都知道午时三刻之前得把死刑犯拉到城西菜市口,不能误了时辰。

将近午时,贾珍被押到了,跪在了菜市口的刑场。

此时,早早等在刑场的贾家众人,看到贾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个个都禁不住哭了起来。可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监斩官看了看日晷,从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签往下扔:“时辰已到,开刀问斩!”

刽子手拿出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猪肉往贾珍的嘴上蹭了蹭,又反手拿起酒壶,灌了他大半壶酒,这是朝廷斩死囚的规矩,叫做“沾酒片肉”。听说这个酒里头也是带有麻醉效果的药粉的,起到减轻痛苦的作用。再接着,刽子手祭起鬼头大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贾珍人头滚落,人群中贾珍之母撕心裂肺哀嚎一声:“珍儿!”

第三百三十五章 慈母败儿

贾珍这就一命呜呼丧黄泉了,这里怎么给他收尸且不提,只说说他的母亲,在刑场上看见自己养了这么大的儿子先自己一步去了,还是手起刀落被杀了头,死也没落个好死,死后更是没落个好名声,再怎么坚强的人也要被这一幕彻底打倒了。

而宁府的这些人如今住在哪里呢?自然是荣国府。

虽然说淑怡郡主派了人去照看贾敬等人,但是宁国府的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淑怡郡主本人都没有露过面,贾蓉也曾提议去找她,而贾敬却一口否决了,宁愿暂住荣国府也不愿去郡主府上叨扰贵人。

病榻之上,贾敬之妻紧咬牙关,额前冷汗涔涔,口中不时呓语,叫的都是“珍儿”。

叶思扬号了一回脉,连连摇头:“不妙啊。老夫人年纪大了,怀娠本就不易,这回又受了大惊吓,胎像已然不稳,若是没有好转的话,老夫人和腹中的胎儿只怕都有危险。眼下,我只能保一个了……”

话说到这里,躺在床上的贾敬之妻吐出了胸臆中一股浊气,悠悠转醒。只见她笑得慈和:“叶姑娘,你只管保住我腹中的孩子就是了。我们家如今变成这个模样,珍儿又……我是珍儿的母亲,却做不好教导规劝之责,他有今日一劫,十之八九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累他如此。所以,保孩子吧。”

刚刚醒来的人,气息尚不稳定,说了这些话似乎已经耗费了许多体力,贾敬之妻正疲惫地微喘着。

贾敬一步上前,不赞同道:“夫人,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样,叫为夫如何忍心?”

病榻上的人见此,虚弱一笑:“老爷,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我已害得珍儿惨死,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贾家列祖列宗。腹中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算是我给老爷在这个世上多留下一个根苗吧,这样,也可稍慰我的愧疚之心啊。”

夫妻两个生活了大半辈子,贾敬又怎么看不出来妻子如今心如死灰的样子,只是含泪握着她的手,不再言语。

叶思扬把贾敬之妻的病状告诉薛虹,想与他讨论,薛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虽然有空间里头疗效很好的丹药,但是药就是药,不是仙丹。再加上病人自己本身一心求死,只怕这世上最好的药也是没有任何效用的。

宁府的事情暂时算是告一段落,薛虹的心情无比沉重,他理解贾敬想要保全荣国府的想法,却又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力量,能让贾敬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的家庭而去保全另一脉看似大有前途的族亲。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如果将来荣国府的子孙也不肖起来,那么他今日的牺牲就是一场笑话?

回了府,薛虹一直若有所思,乃至进了空间之后还没有回过神来。

“主人!”

冥夜的警惕性从来都是十分过人的,它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薛虹的气息,欢快地向他跑了来。

薛虹见到冥夜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别看这个家伙第一次见薛虹的场景不是非常愉快,但是它在确认了薛虹的能力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认了主,对薛虹表现出了独一不二的忠诚。

薛虹摸着冥夜的顶心,它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明明是一匹狼,却像一只大狗一样惹人喜欢。

“是冥夜啊,你最近怎么样?捕猎的本事提高了没有?”

因为宁府的事情,薛虹已经好久都没有进空间了,这一问才发现手掌下的狼头似乎大了一圈,打眼一看,冥夜的身躯也大了许多。

冥夜骄傲地仰着头颅:“那是自然了,森林里的动物繁衍地虽快,但是正好作为我捕杀的对象,很是锻炼身手呢。主人你看我都已经快要到脱离幼兽期了,我想,外头的时间再一个月,我就可以进阶了呢!”

“这……这么快?”

“可不是嘛~四级空间里头的灵力丰沛,本来升级就是很快的。有关这一点,还真要好好谢谢主人了。冥夜我是个急性子,若是像月汐那样从空间一级的时候就被放出来,只怕我早就被漫长的成长过程给逼疯了呢~”

薛虹笑着点了点头,在冥夜的陪伴下看了看他整理出来的种植地,只见果树、农作物、药材都分门别类整理得整整齐齐,连采收上来的东西也都整齐地放进了仓库。见此,薛虹忍不住又夸了冥夜几句。

薛虹又来到了灵泉边,等了许久才见到玄弘,只是这一次,薛虹差点没认出来。玄弘从可以托在手掌上把玩的小乌龟,长成了半米的长的大宝贝。听说这个家伙已经可以进阶了,倒是令薛虹意外了一把。

冥夜解释道:“可能是玄弘大哥每天都待在灵泉里,灵力比岸上更浓厚些,所以他才可以进阶的吧。主人,你看……”

薛虹打开了系统商城界面,看到刚刚历经升级和解锁三只灵宠后的空间经验值只剩下5016点,正好刚够给玄弘进阶使的。而他现在赚取经验值的速度比从前也是快了很多,丝毫也不担心玄弘进阶后没有经验值用,他不过是象征性地问了问玄弘:“你准备好了吗?”

玄弘点了点它的乌龟脑袋:“准备好了。”

“好。淳儿,淳儿你在哪?”

薛虹喊了两声,并没有见到淳儿的身影,自己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尼玛,空间大了,虽然说在这里通讯基本靠吼,但是这样的干吼,只怕灵宠距离自己远一点就根本听不见了。

“淳儿!”

好,这一声吼灌注了真气,薛虹能够明显感觉到灵泉永恒无波的水面震颤了些许,氤氲森林外部的小动物们也焦急地跑回了自己的巢穴。

不一会儿的工夫,被吓到的淳儿跑了过来,小眼神从所未有地无辜:“主人,您找我?”

从淳儿跑过来的方向可以判断,它应该是跑去森林里头找药材了,薛虹笑了笑,安抚地摸了摸淳儿的后背:“别怕,我只是怕你听不见,声音大了些。你去把进阶丹拿来吧,玄弘到了要进阶的时候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河鲜盛宴

淳儿听了高兴地蹦了两蹦:“真不愧是玄弘大人,这么快就要进阶了。主人等一等,我这就去拿药。”

不一会儿工夫,淳儿就把进阶丹拿来了,薛虹把丹药递给玄弘,谁知玄弘并未接,只是说道:“主人,请先等一等。”

说着,玄弘重新潜入了灵泉河流里,薛虹正不明所以,玄弘却又浮了出来,慢慢爬上了岸。而薛虹在看见玄弘背上的东西时,不禁惊呆了。

只见玄弘背上驮着许多河鲜。河虾、河蟹、各种叫得上来或者叫不上来的冷水鱼累,一个比一个大,鱼腹内满满都是鱼子。

玄弘小心地把这些东西送到岸上,这些水中的活物,在玄弘背上的时候老老实实,一沾到地面就活蹦乱跳,好在距离灵泉已有一段距离,再怎么蹦跶也蹦不回水里就是了。

玄弘看着淳儿嘱咐了一句:“这个是给主人享用的,如果你们想吃,尽可去灵泉里打捞,已经繁衍得很多了。”

说完,玄弘就吃下了进阶丹,又潜回了灵泉深处。

薛虹看着这一地活蹦乱跳的河鲜,愣住了,第一反应是——这么些好吃的东西,如果放到他曾生活过的时代,得值多少钱?

薛虹这儿正出神,灵鼠鑫鑫和灵狐月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灵鼠一见到地上的河鲜便道:“哇~有好吃的!”

说着,小爪子就去抓正在耸动着身子的大河虾,薛虹见了担心道:“你不是个仓鼠吗?能吃河虾?不会拉肚子吗?”

鑫鑫怒了,炸起了金色的毛发:“灵鼠,灵鼠!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人家是灵鼠不是什么仓鼠啦!我当然可以吃灵泉里养大的河虾了!这东西灵气满满,吃下去怎么会拉肚子呢?”

“呃……”

薛虹无语,淳儿却说道:“主人放心吧,淳儿向主人保证,灵泉里长大的东西,我们灵宠都是可以吃的。凡是带有灵气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很滋补的事物,不会拉肚子的哦~”

“哦……那就好。”

月汐直接懒得跟薛虹啰嗦,拿起一只河蟹就在旁边磕了起来,薛虹看了又是一阵无力:“喂,这些东西可是玄弘捞上来孝敬主人我的,你们要吃不会自己去捉吗?再说,你们就打算这样生吃?”

鑫鑫和月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这样生吃还怎么吃?

薛虹摇了摇头,随即取了上一次在村庄里捕捞鱼虾用的渔网,在灵泉里撒下了一网。

好家伙,就这一网,差点没累死薛虹,收获太多了,还是冥夜帮着薛虹一起拉,才好不容易把满满一网的渔获给拉了上来。

薛虹有跑去厨房,找来了烹饪工具,调料么,就用空间里现有的,只再拿些盐来就够了。又让冥夜搬来几块大石头,把锅架在上面。他又麻利地处理了这些河鲜,在月汐完美的御火能力之下,很快地就烹调好了十道菜。

酸菜鱼、美味鱼羹、鲜香烤鱼、鲜奶鲫鱼汤、香辣蟹、醉蟹、清蒸蟹、白灼大虾、虾仁炒蛋、蒜蓉虾肉。除此之外,还有用空间稻谷做的一锅香喷喷的米饭。

看着摆了一桌子的美食,五灵宠都呆了。

“那个……”其实薛虹也知道,这样子的菜式更多的是适合人类食用,而对于这些宠物来说,吃起来有些费劲。没办法,谁让他一看到这些新鲜美味的食材就忍不住想要大展厨艺了?要不是螃蟹和大虾不当季,薛虹还真想弄一些出去给家人尝一尝呢。

美食当前,灵鼠一下子跳到了桌上,举起大瓷勺,在碗里盛了些鱼羹吃,月汐也豁出来变幻成了人形,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只有淳儿和冥夜比较吃亏,但是好在,它们有一个好主人。

因为薛虹事先想到了冥夜的食量比较大,在处理醉蟹的时候特意多做了一些,薛虹端来装着醉蟹的大碗给冥夜,还不忘在碗里也放一些别的菜肴。醉蟹其实是用整个螃蟹,砸碎了放入上好的酒液和各种调味料制成的。冥夜好酒,这一道菜等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至于淳儿,它的口味很清淡,薛虹只把那鱼羹、虾仁炒蛋、清蒸蟹拿了些给它,还不忘把一整条烤鱼的鱼肉挑出刺儿来,放在淳儿的碗里。

等忙完了这个,薛虹再看向餐桌。亲娘哎,鑫鑫哪里是什么灵鼠啊,简直是只灵猪啊。五灵宠里面数它的个头最小,可是论吃东西,只怕谁也吃不过它。

薛虹没时间感叹了,赶紧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再晚可就只有喝西北风的命儿了。

一时间,众人寂然用膳,只见饭菜如风卷残云似长江流水,不一会儿的工夫,一顿饭十个菜就都被解决了。

“嗝~哎哟喂,撑死我了……”鑫鑫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心情很好地看着薛虹,“没想到我还真是个有福气的,能遇到这么会做饭的主人。得~就冲这个,赶明儿你随便使唤我,我保证不带磕巴一声的。”

哎哟喂,没想到收服这个鬼灵精,只要一顿饭就可以了?你说你不是吃货都没人信了。

而薛虹收拾完残羹,又在鑫鑫的带领下去看了它这几天的“存货”。嗯,就是他排泄出来的金粉。

这家伙刚给薛虹指了指一个草稞子里金灿灿的收获,就又撅起了小屁股,呃……对,现场拉了一泡给薛虹看。弄得薛虹在它完事儿之后直接拎起它的小身子研究,这东西简直就是不科学,虽然金粉细密,可怎么说也是金属,不会伤到它吗?

“哎呀,哎呀,羞死本大爷了,你看哪里呢?就算你是主人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非礼人家啊~快放我下来!”

鑫鑫在他手里炸毛,害得薛虹差一点就没拿住它,确定了鑫鑫身体一切正常的时候,才把它放下来。可是面对一堆金灿灿的粉末,薛虹心中仍是有些障碍。如果不知道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也就罢了,可刚才明明看见了,这就有点……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不做大猪蹄子

薛虹郁闷地收起这些金粉,却发现仍有些散落在草丛里,只好找来小刷子,连泥带土地一并扫进了布袋子。然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青玉的香炉,大小正好可以用来给灵鼠嗯嗯。其实薛虹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让灵鼠在这里嗯嗯,方便收金粉而已,谁知灵鼠看见这个成色极好的青玉做的香炉,很是高兴,直接吹了薛虹一顿彩虹屁。

在薛虹听到“我主人那可是千百万年来最多金、最英俊潇洒、最风流倜傥的武林高手”之后,眉头狂跳,实在被这个没立场的小势利眼给打败了,于是一把丢开它,头也不回地拎着装金粉的袋子走开了。

这个袋子不可避免地散发着一股子腥臊味,薛虹拎着它到灵泉边洗了洗,便出了空间,直接去了致美坊工匠处。

他把那布袋子往桌子上一放:“你们看看这些金粉可以打首饰吗?”

其中一个工匠把金粉拿去清洗,然后用火烧成了一个金色小球,那金球的表面油亮油亮的,半分杂质都没有。

“二爷,这可是极纯的金粉啊,以目前的提纯手段,能提炼出这样纯的金子,简直是高手中的高手。这样的金子,打出来的首饰也是最上乘的,这可是哪里来的?小的是否有幸能见一见这位提纯金子的大师?”

薛虹心说,那可是一只小仓鼠的粪便,我上哪儿给你去变什么提纯金子的大师去?

他只摆了摆手:“罢罢,这样的人岂是说见就见的。你既说这金子纯,那就放在那里,等攒够了数再去打成套的首饰,之后还能得这样的金粉呢,可别糟践东西。”

那工匠听薛虹这么说,虽然心中遗憾,却也不可再说些什么了,只是细细把金球装到一个小叶紫檀的盒子里存好。

薛虹心中腹诽不已,脸上却挂满了笑容。小样儿的,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儿用处,拉出来的粪便都是宝贝呢!既然如此,我就饶了你的不敬之罪吧。

薛虹出了致美坊,一边走着,心里一边盘算。

嗯……这空间出产的河鲜味道真是鲜美。如果能够给福盈酒楼供货,那又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还有自己的烧烤店铺里头也可以上这些河鲜作为新菜式。

不仅如此,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去打捞那些可以孕出珍珠的河蚌养着。有空间的灵气滋养,水族繁衍生息的速度又那么快,那岂不是有取之不竭的珍珠可用?全部用来制作致美坊的首饰……

对了,玄弘曾经说过,灵泉里也能供养海洋水族。若是真的那样的话,看来薛虹有必要去一趟近海的城镇,捕捞一些海里的东西。若是能有深海珍珠蚌,那可就更好了。

薛虹越想越觉得开心,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是要发财的节奏,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薛虹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一个激灵,转头一看却是叶思扬。再一抬头,艾玛,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药铺。

见叶思扬手里拿着药篓子,显然是出来收刚刚晒好的药,薛虹眉头微皱:“这样的活儿你怎么自己做?”

说着,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药篓帮她拿进了屋,叶思扬的脸色微红:“大家都在忙着,我这会儿有空便收了。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这么简单的活儿自己可以做的。”

薛虹道:“不是不让你做,只是你平日里又要看诊,又要因为我的关系各家各户的跑,你若还不抽空歇着,我心里就要不安了。”

叶思扬笑道:“好么央的,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我这又不是白做,当初说好了你帮我,我才帮你的。再说,这些药大多都是你的,我不过是粉墨登场替你演一场你自己不能演的戏罢了,若再不做些活,怎么报答你收留我的这份恩情?”

薛虹失笑:“还说我客气,你现在这话又是什么?得了,横竖谁也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反倒生分。别说是你,就是勇子和那些贫民窟招来的人,只要是为我办事的,我自然都要关心。谁让我是个爱惜羽翼之人呢?”

略显绝情的话刀锋似的划过嘴角,不知叶思扬听进去会是什么感受,反正薛虹是觉得胸臆间一阵刺痛,让他感到十分不适,甚至皱起了眉头。

“羽翼吗……”

薛虹不去看叶思扬的眼睛,心里却打定主意不想再让她对自己有所误会。他知道,这段时间叶思扬每次见到自己,情绪都会有微妙的变化,若是再放任不管,只怕这误会只会越来越深。他也承认,只要见到叶思扬的那一双秋水剪瞳,他就能感觉到一阵悸动。但,悸动和心动是有分别的,这看似玄妙的两种感情,在薛虹的情感世界里有着十分清晰的界限。

所以,有些话,是该说清楚了。

这么想着,薛虹也不躲闪叶思扬的注视了,勇敢地迎向她的目光,认真笃定地说道:“对,羽翼!也许一开始,我们两个之间的合作是因为互惠互利而始,但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是我薛虹认识的不可多得的朋友。你不扭捏,又心存善意,这都是我十分欣赏的部分,所以你在我心里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你是值得尊敬的朋友。”

“值得尊敬的朋友?你说……朋友?”

秋水剪瞳震颤不已,似乎有什么东西凝结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薛虹笑了,虽然释然,却一点都不轻松:“是啊,我一直都当你是朋友。有些事,我无法解释,但我不想骗你。若是对你没有想法还放任你对我的情愫,这种做法,在某个时空里会被叫做大猪蹄子。呃……总之,希望你能理解,这就是我的想法。”

“你……”这个“你”字说出口半天,叶思扬都没有任何下文要说。薛虹专门选了个所有人都在忙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拒绝自己,该是他的体贴了吧?可……有些事只怕已经晚了。

薛虹等了半天,没有听见叶思扬的答句,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叶姑娘!”

第三百三十八章 自认潇洒

叶思扬晃了晃神,看向门边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二郎,你来啦。”

柳湘莲笑着进门,带着几分炫耀似的向叶思扬展示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棵一尺来长的山参,根须还带着泥土,应该是刚刚挖回来不久。

“你说我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今日去打猎,居然让我发现了这一株山参,我小心翼翼地挖来了,你看看,连根须都是完整的。”

叶思扬强笑着接过柳湘莲手中的山参检查了一边,笑道:“果然是好东西,也难为你这么肯费心思把它如此完整地挖出来。按照市价,这样的一株人参怎么也要值个……”

叶思扬还未说出价格,柳湘莲便说道:“你善于做药,这个就送给你入药吧,也算是我的一场功德。对了,前儿你说配给我姑姑的补药可好了?我今儿要去探望她,想着一并带过去是最好的了。”

“哦,已经好了,我去给你拿。”

说着,叶思扬进了后堂拿药,就在这个当口,柳湘莲反手紧紧一把抓住了薛虹的胳膊:“虹二哥,你刚才同叶姑娘说的话,可是当真?”

薛虹愣了一下:“什么话?”

“就是……就是你只把她当做朋友的话!”

薛虹闻言仔细看了看柳湘莲的脸色,只见他急得青筋都暴起来了,心中便了然几分,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婚事自然是要由父母做主的。我家嘛,情况更加复杂一些,若是我将来要走科举入仕的路子,只怕未来的岳父也是出身官场的。再者,这么多年,你与我相交也是不浅,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

柳湘莲见薛虹一脸认真的模样,似乎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待他反应过来,不觉怪叫:“你是说你这一辈子只会有未来妻子一人的话?我还以为那是你的玩笑,怎么你是当真的不成?你……你那样的家世,家里又怎么可能只让你有一个女人?”

薛虹反嗤笑道:“为何不可?俗话说牛不喝水强按头,我自己不愿意,给我安排再多的女人在我看来也都是摆设,我可以一生都只把她们当做丫鬟,毫不逾矩。我都说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这心只有一颗,何苦分成那么多份?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呃……”

柳湘莲是彻底听不懂也看不懂,直接呆在当场,不知该做何反应了。薛虹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一笑:“你放心,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你应该还有机会……”

薛虹自以为潇洒地扬长而去,谁知这里柳湘莲面露苦笑:“可是我怎么觉得,我已经……走到头了呢?”

薛虹的话,成功引发了两个痴心之人犯了相思病,而他却毫不自知,自去过自己的小日子。第二日就陪着母亲一同往荣国府来了,他是继续来找李知行上课,而薛王氏是带着宝钗和宝镶俩姐妹来串门。

荣国府,哦不,现在已经不能叫这一所大宅院为荣国府了,它已经正式更名,换下了先帝御笔亲提的牌匾,为了那牌匾,专门在府中建了一个祠堂供奉着。如今这荣国府,只能叫做贾府。

贾府经过了一系列长时间的整改,如今已经过了礼部官员的验收,算是得到了朝廷的满意,皇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了。虽然宁府之事已经有了定论,这一边有没有被牵连上也还是个未知数,但是至少眼下已经算是暂消了圣上的雷霆之怒了。

这一次薛虹等陪着薛王氏往贾府串门就能够发现,贾府内的陈设、装饰已经低调了很多,各处用人也比之前少了,也都各自谨慎恭敬,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处处都规规矩矩,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这种感觉好极了。从前来这府里,只觉得哪哪儿都是乌烟瘴气的,也就主子们跟前伺候的能有个样子,如今嘛,府里肃清了许多,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是十分新鲜的,实在是令人感叹,早就该如此了。

这里薛王氏带着三个孩子来给贾母请安,自从上一次薛王氏在风雨飘摇之际仍肯照常带孩子们来串门,贾母心里就对这个姨太太敬服了几分。要知道,没有什么是比惹怒了皇上更加可怕的了,在那个当口,贾母甚至打发人到林府去,不让贾敏过府探望,薛王氏却能丝毫不畏牵连,很是令贾母感动,今日她也是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姨太太来啦,正好,今儿元春回府了,大家正好见一见。”

这里正说着,身着粉色宫装的元春便挽着王夫人的手进来了,薛王氏等人见了元春便起身行礼:“臣妇给格格请安,多日不见,格格可还安好?”

元春上前一把扶起了薛王氏:“姨妈快别如此!这是在家里,哪里来的那么多虚礼,快起来吧。”

薛王氏就势站了起来,却是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到底是雍亲王的人了,自然身份金贵些,这都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礼不可废。”

元春告饶道:“好姨妈,我好容易得了恩赏回来一趟,连王府的嬷嬷都不跟着我了,您就省省工夫,叫我好好松乏会子不成吗?”

说到这里,王夫人爱怜地抚着元春的鬓发:“我的儿,你是个知进退的好孩子,王府里规矩再大,为娘也是不担心你的,只是……到底还是太辛苦了些。”

这话说得,不止元春,连在场一些女孩子们的眼睛都红了起来。自元春进了雍王府,连贾母的生日都不曾开恩回来过,只是捱到了今日才好不容易能见到面。方才为这个,宝玉已经滚进了许久未见的长姐怀里哭了一场,发泄了出了压抑许久的姐弟之情,方劝好了些,如今看他眼眶又红了起来,元春不忍,忙道:“快别这么着,我今儿来,是有喜事要说的。”

贾母闻言,问道:“有什么是比你能回家一趟还要好的事儿?你且说来给我们听听,也好叫我们喜欢喜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元春回府

贾母一行说着,一行只看着元春平坦的小腹。心里想着:应该是元丫头有了喜了,要不怎么平日里总不见她回来,却这个时候回来了呢?

因为元春现是雍亲王之妾,所以贾母没有明说,但是她的目光也太赤果果了,让人忍不住遐想。

因见宝玉和薛虹都再此,元春更是立马红了脸庞:“哎呀,老祖宗,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是咱们家的大喜事!”

贾母的目光略显失望,见元春仍旧是十分欣喜的模样,不由好奇:“不是这个,那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元春笑道:“前儿因为咱们府上按制整改,又交上了一笔贡银上去,皇上龙心甚慰,王爷又在皇上面前美言许多,听说现给了珠儿和琏儿恩骑尉的爵位呢,圣旨马上就要下了。我是得了这个好消息,高兴地了不得,特求了王爷和福晋让我先一步回府报喜呢,也好叫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喜欢喜欢。”

恩骑尉是满清爵位中最低的一等,也是最特殊的一等。这一等的爵位不是靠个人功勋赚来的,通常都是世袭的爵位,每袭一次,着降一级。到最后降无可降了,就是恩骑尉。要么就是如贾珠和贾琏今日这样,完全是由朝廷赏赐的小恩小惠,以示嘉奖。

众人听了皆面面相觑,尤其是贾家的人,个个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宁国府刚被抄家,他们家就得了这样的恩典,可能吗?可是……元春从不说谎,如今身为皇子妾妃,又是专门为此回的府,更加不会拿这种事情做筏子取笑,别的不说,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啊。

这么说是真的了?

贾母犹自不信:“那……东府的事情,跟咱们家没有关系了?”

元春笑道:“自然是雨过天晴了。我一得到这个消息就想着回来告诉一声,一准儿知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还在为东府的事情犯愁呢。如今是真的没什么事儿了,也叫敬老爷等人放心吧。没了一个珍大哥哥,咱们家又那样听皇上的话,王爷又肯在圣上面前为咱们家做保山,又有什么罪恕不过的呢?”

“元丫头,这都是你给咱们家带来的福气啊!”

提起贾珍,贾母的鼻子又酸了,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可又能说些什么呢?一切不过咎由自取四个字罢了。于是只握着元春的手,谢她肯为娘家周全之心。不用说,雍亲王肯去说情,还不是元春的功劳。

可这毕竟是贾母的想法,知道其中内情的薛王氏和张令萱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一丝冷笑,便继续低头不语,降低存在感。

而王夫人此时正好说道:“老祖宗这话说的,元丫头虽出了阁,难道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不成?我方才听她说,为了东府抄家的事,她已连续好几日夜里合不上眼了,心里竟焦得了不得。”

元春摇了摇头,平静地听完王夫人的话,笑道:“总归没有白操心一场,事情终于有了个圆满的结局不是吗?”

贾母心中的大石落地,方有心细细看了看元春的面容,见她脸色的确不好看,便是一叹,又道:“宝玉,虹儿,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一件喜事,偏两个承恩的人自己不知道,你们两个快去,给他们报个喜。”

薛虹一下就听出了贾母的弦外之音,只怕接下来是要问元春一些闺房之事,恐宝玉在一旁,元春只报喜不报忧,这才借由子打发宝玉离开。可是乍见了元春,宝玉怎肯离去,薛虹百般拉扯,他死活不肯离开半步,最后还是元春哄得他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只见元春说道:“好弟弟,姐姐分身乏术,你去帮姐姐告诉告诉,好让姐姐多和老太太和太太们说说话,等你回来,姐姐还有收着的好东西给你呢。”

薛虹拉着宝玉走后,贾母便问道:“元丫头,雍亲王对你好吗?府中众人可还好相与?”

元春深深叹了一声:“原先入府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只是那年侧妃入府以来……”

王夫人忍不住问道:“年侧妃?就是那年羹尧的妹妹?她怎么了吗?”

元春略显疲惫地抚了抚额:“她……哎,抱琴,还是你来说吧……”

抱琴见好不容易有了倒苦水的机会,便把这段时日自家姑娘受的委屈,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出来:

“回禀老太太、太太,原本我们姑娘入府的时候,府中的福晋、侧福晋和各位格格们都和姑娘相处得十分融洽。姑娘虽得宠,却不霸宠,在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相继有孕后,姑娘的恩宠就更多了些,福晋和几位侧福晋也总是夸奖我们姑娘懂分寸、识进退,连德妃娘娘都多有召见,日子还算是顺风顺水。

可是……自从那位年侧妃入了府,我们姑娘的日子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明里,她表现得温婉大度,好像从来都不争宠似的,可是只要是王爷和福晋看不见的时候,她就总是想尽办法刁难我们姑娘。

不是要我们姑娘帮她做针线,就是抄书写扇面,要不就是逼姑娘抚琴作画,给她取乐。那一日,她要我们姑娘爬高上梯地给她挂灯笼,正好被福晋和王爷看见了,她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是我们姑娘怕别人把她金贵的灯笼给挂坏了,自己主动要求上去挂的,呸!真是说谎都不带眨眼的。

后来她还想伸手去分我们姑娘的份例,凡是王爷或者福晋赏下来什么,她都有事没事地跑去姑娘那里坐坐,猛夸那东西好,还明示暗示姑娘分她一些,姑娘是不好跟她红脸的,这跟明抢又有什么分别?

就连这个年侧妃身边的丫鬟也不是什么好缠的,颠倒黑白的本事比她主子还要厉害。我算是看出来了,她们年家出来的女子,都是两面三刀的人物,穿上戏服就是戏子,都不用化妆的!”

第三百四十章 两相比较

抱琴虽然说得义愤填膺,但是这些都是宅斗中最基本的东西,贾母和王夫人听了并不如何吃惊愤怒,只是问道:“那雍亲王相信你吗?”

说到这个元春的脸色飞红:“王爷倒是和我一条心的。他说,如今是用人之际,年羹尧的确是有些本事,王爷眼下不得不倚仗他,所以对她的妹妹自然是要好的。他……他还说,让我放心……”

听到这里,贾母和王夫人才略略放下心来,但是贾母还是说道:“后宅争宠,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孩子更贴心的了。就算眼下王爷是与你一心的,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你还是要尽早为王爷诞下一儿半女的才行啊。”

王夫人也道:“是啊,男人的心是最不能依靠的。既然年侧妃如此,那你不如多把心思放在德妃娘娘身上。听说雍亲王和德妃娘娘之前的关系不是十分亲密,你正好做了这个纽带,细细观察他们母子的情状,好在中间起到一个桥梁的作用。大清是以仁孝治天下的,无论雍亲王与德妃之间有什么隐情,表面上他都需要表现出孝顺的样子。既然他本人不想做,那么你就去做。平日里要懂得揣摩他的心思,知道吗?”

其实王夫人不过是把自己出嫁的时候,母亲告诉自己的话换汤不换药地告诉给了女儿,要说到夫妻相处之道,只怕最没有发言权的就是她自己了。

贾母叹了叹,要元春附耳过来,悄悄嘱咐了她一些话,这里刚说完,宝玉便回来了。

“大姐姐,你要我去告诉的话我都已经告诉给珠大哥哥和琏二哥哥了,他们两个很高兴,说等圣旨下来了,要亲自去雍亲王府致谢呢。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我,这会子可以给我看看了吧?”

宝玉这里兴冲冲地要同姐姐亲近,偏这会儿雍王府的嬷嬷进来回道:“格格,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元春面上掩不住的落寞,口里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却又吩咐抱琴:“去把东西拿来吧。”

宝玉从抱琴手里接过的时候发现,那是一方极好的墨玉材质的砚台。上面雕镂着五子登科的纹样,隐隐透光,十分精美。

元春笑道:“这个是前儿王爷赏给我的,真真是个好东西。宝玉,你要知道,在姐姐的眼里,府里的这些兄弟里,数你最聪慧,我也最疼你。你可知道砚台只有这一方,我宁愿顶着偏心偏疼的骂名也要把这砚台给你,是何用意?”

宝玉嘿嘿一笑:“姐姐和我是一奶同胞,自然最爱重我了。”

元春笑了笑:“是,也不是全是。我把这砚台给你,是要你日日用他写字的时候都能想起姐姐对你的殷殷期望。阖府上下,你最聪明,却最顽劣,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改了小孩子的淘气,好好的在功课上给我多用些心~!”

元春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戳了戳宝玉的眉心。从前,她自来不在宝玉的面前说这些话,知道他不爱听,她也从来不讨嫌。只是现在,身份不同,心境也不同,她自然还是要过着讨好别人的生活,只是这对象从娘家人换做了婆家人,对于宝玉,也不能在说一些温温吞吞的劝诫之言了。

有东府的例子摆在眼前,宝玉很是需要有人好好管辖管辖,若还是一味这么偏宠着,将来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而宝玉听着姐姐的话,只觉得姐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怎么也这么可厌起来?心中原本的亲近之意倒去了七八分,因不想姐姐伤心,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见元春说完了话就要走,他也没有开口留她一句。

众夫人见元春要走,自然是百般不舍,元春因为雍王府的下人在场,强笑道:“老太太和太太们不必伤心,我回王府去一定好好侍奉王爷和福晋,多多进宫陪伴德妃娘娘,一定会过好自己的日子。再说,王府里一切都好,大家对我也好,倒是不必挂怀。我今日虽去,可总有再见面的时候,咱们各自珍重便是。”

说完这些,元春才依依不舍地回了雍王府,而这里,贾府众人一半担忧,一半欢喜。

忧的是元春的皇家生活举步维艰,喜的是贾府终于从这一回的惊涛骇浪中平安保住,暂时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而这个消息传到了后头梨香院,暂住的贾敬等人耳中。

贾敬听了,满意地笑了笑,不在话下。而那贾蓉却是发了一阵疯。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宁国府就被查抄封禁,我父亲就要被判斩首,而他们……他们却高枕无忧,封王拜相?!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要说功勋,要说尊贵,明明是我宁国府比他们尊贵,怎得落到今日这番田地?!”

贾蓉最近是真的要疯了。

父亲死了,尤氏是继母,只顾着自己安生,丝毫不管他的死活。贾敬又素来严肃,别说到他跟前诉苦,就是说一句话都不能的。贾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宁国府已经没了,如今是因为祖母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才寄住于此,万不可似从前那般荒唐,要时刻夹起尾巴做人。

贾蓉又能如何?还不是自己把自己关在房屋里,只靠喝酒来麻痹自己。什么痛苦、无奈、悲哀、伤感,他都和着酒一起咽下了肚去了。

去找他娘子?

呵,打从顺天府府衙的监牢里出来的时候,他最先去的就是淑怡郡主府,谁知,他不但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还被人嫌弃,直接给打出来了。那门房的人还说他是有罪之人,只叫他回去闭门思过,等什么时候淑怡郡主恕了他的罪行,自会有人去接他。

接?接他个大头鬼!

贾蓉进了一趟大牢,就好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似的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的妻子如今可不是秦业的女儿秦可卿了,而是当朝太子的民间遗珠,圣旨册封的和硕淑怡郡主,哪里又是他这样的人高攀得上的?墙倒众人推,连素日给他提鞋都不要的人都敢嘲笑他了,淑怡郡主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会把自己看在眼里?

第三百四十一章 贾蔷献计

抄家一事如同一场劫难,劫前劫后自己生活上的各种落差,宛如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贾蓉的心上。何以排解?不过是一味地酗酒,反正也出不了门,更加没有钱供他花天酒地,凡喝多了就爱打小老婆,闹得那叫一个乌烟瘴气。

这一回,贾蓉又闹将开来。

梨香院能有多大?这里的声响自然惊动了贾敬。贾敬虽被罢黜,但御前侍卫不是白当的,身上很有几分功夫。他过来见到不肖子孙贾蓉这个浑浑噩噩的样子,二话不说,抬脚就把个贾蓉踹翻在地。

见贾蓉只知道在地上“哎哟”,像一条没有骨头的将死之够,贾敬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抄起一旁的绣墩就往贾蓉身上砸去:“好你个混账东西!家里遭逢大难,你不说打点精神,好好经营那一片祭田,让家里的日子复了元气,整日就知道吃酒,吃醉了就打小老婆。你这个混账!没有骨头的东西!还不如像你父亲一样死了,倒干净!”

贾蓉先是被踹了一顿,又被实木的绣墩狠狠砸在了身上,酒已醒了大半,见贾敬似乎要打死自己,倒是敢怒不敢言地缩在墙角。

可他越是这个样子,贾敬就越是生气,待要再打,尤氏却已拦在头里。

“老爷!老爷快别打了!我们爷已经不在了,我统共就剩蓉儿这么一个指望,你若打死了蓉儿,将来要我这个寡妇靠谁去?老爷当真要绝了蓉儿,就先打死我,也省得我先眼睁睁送走了丈夫,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尤氏只死死护住贾蓉,哭得呼天抢地。

贾敬见状,怒道:“珍儿就是这样让他娘一味护着给弄坏了,如今你还要弄坏蓉儿吗?罢,罢,我也不管了!”

贾敬好歹的公公,又不能下手去打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儿媳,可不是就这样走了吗?

贾蓉见贾敬走了,却是一把推开尤氏,道:“你不用同我演戏。我父亲没了,你出了孝便可自行改嫁,又不是我亲生母亲,如今跳出来护着我做什么?没得让我恶心。我告诉你,我手里可没有银子,若有时,也不会给你一文半个!哼!”

“你……蓉儿,你好狠的心啊!”

贾蓉见尤氏悲戚,心底丝毫不见动容,只拂袖走了。

一时,贾蔷来了,正见到跌跌撞撞要出门的贾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蓉儿,哪儿去?”

贾蓉回头一看,竟是贾蔷,皮笑肉不笑道:“哟,竟是蔷儿。你不去奉承宝二叔,跑来我这里做什么?松开,别拦着我喝酒!”

原来自贾珍死后,一直跟着贾珍过活的贾蔷没了活路,求到了宝玉跟前。宝玉见他可怜,收留了下来。只是带在身边,当做长随使用,一应出门事务都交给了他,从此贾蔷也算是有个奔头,有吃有穿,又有钱拿,跟着宝玉,也算体面。

可是他心中惦记这贾珍于自己恩情,从前又是与贾蓉极好的,听说贾蓉萎靡不振,于是便来探他一探,却不曾想,贾蓉连他也恨上了。

贾蔷恨铁不成钢,骂道:“糊涂东西!你们家已然这副样子了,你就是醉死能有什么用?一家子的指望全都在你身上,你瞧瞧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贾蓉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少跟我在这里讲大道理。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心中多苦闷?如今我已经家破人亡了,有个媳妇儿还是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连个门都不让我进?指望?指望我能做什么?我手里是能变出银子来,还是能再变给爵位世袭?呵,你自己过着美满的日子,那你就自己管自己吧。索性认了宝玉做干爹,赶明儿再让他做主给你娶个十房八房的小妾,你的好日子再后头,还来……还来管我做什么?我要喝酒,让我喝酒!”

贾蓉去摸酒壶,却被贾蔷一把夺了过去:“你这样说,是要断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吗?我来探你,自然是为你谋了个机会,你清醒清醒,别好赖不分!”

贾蓉对这些话可是半句也听不进去的,只要抓酒壶,贾蔷无法,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贾蓉,你给我好好听着!”

贾蓉不怒反笑,对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来说,还能有什么话可以救赎自己?罢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听听他说些什么吧。

贾蔷见他肯安静坐着,叹了口气道:“如今宁府已经没了,你的监生身份也是没了,自然不能再去考科举。若依着敬老爷,只守着你家里那几亩祭田过日子,虽不至于饿死,但那日子也只能过得越来越不像,反倒不如像个法子,拼上一拼的好。

我这几日守在宝玉身边,冷眼看着,求谁都是无用的,只有一个薛家,倒还有些可求之处。他们家是做皇商起家的,手里有许多的店铺。如今虽然薛老爷做着官儿,可那商队却是由薛蟠管理的,你不如去求求薛蟠,也让你太太去求求薛夫人,让他们薛家给你几间店铺管管,就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他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知道你不会做生意,可是谁也不是一下生就会算账的不是。你又不是个蠢人,只要肯学,难道还能难倒你不成?等你学会了看账本,经营铺子,再存上一笔钱,也开一家店铺,这样慢慢的,虽不能说家世复原,但是过上殷实的日子也不是没有指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贾蔷这个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其实他想到让贾蓉投靠薛家,还是宝玉的一句话提醒了。

宝玉说,什么世家公侯,倒也是说倒就倒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薛大哥哥家,从来都是自己做生意,财大气粗,纵使倒了也有再站起来的本事。

贾蔷心说,对啊。怎么把薛家给忘了?

薛家做了这么久的皇商,家底子丰厚,且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了,财力自然是不用说,最难得的是这一家子都是仁善之辈,若是贾蓉低三下四地去投奔了薛家,薛家只要把一根汗毛,就比贾蓉的要还粗了,还愁什么的呢?这样既救了贾蓉,也全了自己想要报贾珍收留养育之恩的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玄弘进阶

贾蓉眯了眯眼睛,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蔷问道:“怎么样?我的提议不错吧?”

贾蓉的思绪被打断,见贾蔷还等着自己的回答,瞬间觉得内心一阵烦躁,便摆手道:“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莫不是你自己给别人当便宜儿子当习惯了,也给我支这样的损招?你可得了吧,快走快走,莫耽误小爷喝酒~”

贾蓉这里大着嗓门把贾蔷轰走了,贾蔷一边往外走,一边骂他不识抬举。可是贾蓉回来后却没有再拿起酒壶,而是继续沉默了起来,倒是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最后听见他哂笑一声:“呵,让我去奉承薛大傻子?做梦去吧!”

“阿嚏——阿嚏——”

薛虹一回府就看见薛蟠不住地打喷嚏,他上去搭了一下薛蟠的腕脉,咦?奇怪了,没感冒啊,怎么会不停打喷嚏呢?

薛蟠摆了摆手:“我没事,没事的。我……阿嚏——我就是觉得有人在骂我。咦,你回来了?姨妈家的事儿完了?”

薛虹笑着把贾珠和贾琏两个得了恩骑尉的事情告诉了薛蟠,薛蟠道:“那敢情好!这对于姨妈家来说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盯着烤肉铺子的货源呢,如今天气越发热了,肉类要现宰现做,可是不能放的。”

“哎,大哥,你等等。我有事儿跟你说。”

薛蟠狐疑道:“什么事儿?”

“那个……我这儿有河鲜来源,我想把河鲜推到烤肉铺子去,烤河鲜也是很好吃的嘛~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这个河鲜的来源需要保密。倒不是我不跟大哥说实话,原是这个河鲜出自深山,那主人不愿意向外透露那条河的位置,我好不容易说服他把河鲜卖给我,他说我如果说出去,将来就不给我供货了,你看这……”

薛蟠挑了挑眉:“这是个什么人?怎么这么古怪?他手里的河鲜很肥美吗?”

薛虹猛点头:“自然肥美,不然我也不会宁愿费这么大周章也要在他手里购买了。而且,深山里头比较寒冷,河鲜的捕捞时间也要比咱们寻常河流里的长,可以供给咱们家铺子的时间也长,其利润也就更加丰厚了。要不,我哪天先少买一点,拿回家去整治一餐尝尝?”

薛蟠想了想:“这样的人,只怕会坐地起价吧?他的售价如何?”

薛虹心说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原还以为说服父亲比较困难,说服你却不是什么难事,如今看来,你倒是越来越像父亲了。

薛虹虽然腹诽,但是对于薛蟠的成长还是十分高兴的,便笑道:“价格我都谈好了,就是市价。本来我还想压低一些,可是……大哥见了东西就知道了,咱们绝对不亏的。”

薛蟠朗笑道:“也罢。那个铺子本来就是你出的点子,你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大哥信你就是。你就去买一些来,咱们先尝尝吧。”

“好!”

这里薛虹好不容易哄骗住了薛蟠,立刻闪身进了空间。谁知薛虹又吓了一跳。

“哎,我去!”玄弘看样子是进阶成功了,从它变大到足以载着薛虹的体型可以看出,它是成功地进入了少年阶段了。

“那个……玄弘啊,你能不能告诉我,等你成年了,具体会变得多大?”

“……这个我也不确定。不过,如果我成年了,就可以变幻自己的形态,不再是这样蠢笨的身子了。”

“你还能变换形态呢?”

“是啊。我会变成透明的铠甲,主人贴身穿着,可以防御。再有,若是主人替我解锁了水晶洞府,我住在洞府里还能变成人身呢。”

“水晶洞府……”

啊,确实是有这么个东西的。那是灵龟专属的法宝。

“水晶洞府是放在哪里的?灵泉里吗?”

玄弘点了点头:“自然。那水晶洞府在岸上看不过就是如主人手掌般大小,可若是放在灵泉里,那就大有乾坤了。主人你完全不用担心灵泉里放不下,别说是五级空间了,就是现在的灵泉,最深处也快五十米了,里头大着呢。”

“五……五十米?我的天哪!从前我还在灵泉里头洗澡呢,这下好了,我的水性不好,再进去分分钟淹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玄弘又笑了:“没关系的主人。我现在已经进阶成功了,可以对灵泉做系统的规划。这么广阔的水域,完全可以按照您的想法重新规划,哪怕是建造一个专属于您的浴场也是可以的。”

“哇~!”

薛虹一副脑残粉接机爱豆的表情看着玄弘,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那……你上一次说灵泉里不仅可以养殖淡水生物,还能养殖海水生物,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主人未免也太小看灵泉水了,区区海洋生物算什么?只要我在水中施展法术拉起一道屏障,淡水和海水的生物就会被区分开来,不会影响生态环境的。还有,主人说想要养殖珍珠蚌,我也会帮主人设计出养殖场,一定会让主人收获满满的。”

“我……我的天……这也行?那还等什么?开始吧!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玄弘点了点头:“好的,还请主人站远一点。”

薛虹闻言后退了丈余,玄弘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些什么,只见本来平静无波的灵泉水面满满有了动静,先是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再然后水面上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随着澎湃翻涌的水声,水面上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看似要卷向岸边的时候,又突然沉入水中,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整个过程说时迟那时快,薛虹几乎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切就又归于平静了。

而此时的灵泉明显有了变化。原本镜面似的水面,像是被人用刀切了开来,一分为二。而横截面明明没有任何屏障,水却神奇地不会流淌下来,更加不会融合。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夜游南苑

更形象一点说,原来的灵泉水像一个巨大无朋的露天透明泳池,现在泳池被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个体,每一块泳池里的水自我流动,互不侵扰。

“主人,左边这一办里头有之前投放进来的淡水水族,右边那一半是空的,预备给主人将来养殖海水水族使用。我在两边的深水处都另外设置了养蚌区,还有咱们主楼的后方,迎来了灵泉瀑布,更修了一个大水池,水很浅,给主人沐浴用。”

薛虹托了托明显往下掉的下巴,傻眼了。就这么会儿的工夫,玄弘竟然完成了灵泉水底部改造?太牛了吧?

不过还好薛虹没有忘记他来空间的目的:“那个……玄弘,你能不能去挑一些大点儿的,肥美点儿的河鲜给我,我有用处。”

“好的,主人。”

玄弘潜回了水底,不一会儿又浮了出来,这一次,它带上来的鱼虾似乎比上一次的更大了些。薛虹来不及感叹,赶紧把东西拿到了薛府的厨房,吩咐府上的厨子做几道好吃的菜来。而薛虹自己则在准备香喷喷的烤鱼、烤贝类、还有烤大虾,他要告诉所有人,炭火这个东西是具有很大的魅力的。

果然,晚间用完膳的时候,薛府众人又享受了一番饕餮盛宴,薛蟠更是对这些食材赞不绝口:“虹儿,你说这样好的河鲜,竟然只卖市价?你知道,市面上卖的那些,没有这个鲜嫩好吃也就算了,个头也小多了。如果能长期做这一笔生意,咱们可真的是赚翻了呢!”

薛虹打着哈哈:“那当然了。只不过,这个湖泊是我练功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他的主人脾气太过古怪,说是如果我泄露出去湖泊的位置,他就再也不肯出售河鲜给我了。嘿,那人的功夫也挺高的,反正我不是他的对手。”

薛益倒是对薛虹的说法不疑有他:“这样的怪人咱们日常生活中虽然不常见,但是武林中却比比皆是。既然,那位前辈的湖泊里产出这样肥美的河鲜,价格又不贵,那么虹儿你就答应了他吧。今后只你一个人去同他接洽,相必是哪个江湖上的隐世高手在那里避世修炼,不想惹麻烦。只要生意能继续做,咱们配合配合也倒无妨。”

薛虹乐了:“是,孩儿都听父亲的。”

于是,从那之后,薛虹的烤肉铺子里也不单纯烤肉串儿了,应时应季的时候会推出特色烤河鲜。

因为这个铺子的烤河鲜,原材料都很鲜美,个头也大,价格自然也不低,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食客们的热情,每日供给的河鲜都是售罄为止,烤肉铺子的营业额可谓蒸蒸日上。

薛虹这里正在体验“数钱数到手抽筋”,不知不觉已经深秋。

因为继玄弘之后,完成进阶的是冥夜,于是薛虹就趁着秋高气爽,偷偷骑着冥夜进了深山,不为别的,只是氤氲森林里投放的小动物已经完全不够看了,冥夜用它们可锻炼不了身手。

为什么?

看看冥夜的个头就知道了。原来刚从宠物蛋里出来的时候,冥夜不过就是个哈士奇崽子那么大,现如今,浑身灰白,双眸碧绿,体型也似一头猛虎,所以薛虹才会选择在深山中骑在冥夜的身上。

它的速度、耐力和攻击力都是一流的,非常适合在山林中奔袭。

由于这一次要抓捕的是体型较大的动物,所以薛虹这一次的目标再也不是普通的山林,而是特意被投放了许多猛兽的皇室围场。

薛虹上辈子是生活在北京的,虽然是个北漂出身,但是也常听老北京人念叨,北京郊区有个地方,是元、明、清三个朝代皇上打猎的地方,叫做南苑。

他生活在现代的时候,南苑这地方改成了机场了。但是据说过去满清的皇上贵族们净是在这里打猎。

他白天的时候都已经打听好了方位,这天夜里趁着月明星稀,薛虹就穿上了夜行衣,施展轻身之法,奔赴南苑。

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是薛虹头一次去南苑,得摸清了地形,省得走错吗?

平日里他们小爷几个或者是带着姑娘们去打猎的地方就是类似上一回薛虹给冥夜抓小动物的田庄猎场,没有皇上家的允许,谁平日里敢上南苑去啊?

再说,也就是薛虹这样有随身空间的人敢跑到南苑去“盗猎”了,寻常的人就算是武功再好,再想打珍奇野兽去换银子,也很少有人真敢去南苑的。

一来,南苑周围有重病把守,二来,那里头投放的可不是一般的猛兽。有些是南苑里头本来就有的,还有些番邦进贡的,全部都丢到这一片林子里。

虽然八旗勇士们经常陪着皇上来狩猎,但是听说里头还是有猛虎、蟒蛇这类凶狠猛兽的,就俩驻扎在南苑的军士们也是用火器来保护自身安全的。

所以说真的,薛虹是不太想涉嫌往南苑去的。但是为了锻炼冥夜的战斗力,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找到大型野兽,也就只能选择南苑这种地方。今日,薛虹这也算得上名副其实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薛虹轻功了得,一路上又行动地十分警惕,但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就躲进空间,避过风头再出来。不过还好,除了出城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精明的守将,一路上倒没有节外生枝。

南苑周边的守军爷是白天巡逻,晚上休息。谁又能想到有人像薛虹这样大胆,大半夜的还敢往南苑深处行进?就算是有这样的人,只怕也是嫌命长的家伙吧?

于是,薛虹就这样大喇喇地走进了南苑,而且是趁着夜色越来越往深处行进,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直到……一股浓烈的腥膻气味合着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薛虹闪躲不及,索性避入空间,这才堪堪躲过了那头巨兽的致命一击。

一进空间,薛虹就觉得两条腿都软了,丝毫没有形象可言地跌坐在了地上,冥夜上前一步:“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虎穴

“冥……冥夜!哎哟,吓死我了。你出的这馊主意,让我当饵,倒是真引来了一头猛虎,可倒把我吓坏了!”

冥夜的眼睛亮了又亮:“主人,你是说真的?真的有老虎?”

“可不是真的吗?都快要吓死我了。那什么,鑫鑫,你出去看看去!”

灵鼠鑫鑫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噙着泪水,可怜巴巴道:“主人,我是个情报宠不错,但是您也得分情况啊。外面那可是个大脑斧,我……我出去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连“大脑斧”都知道,薛虹心说这个鑫鑫绝壁是穿来的。不过想一想,也对,它这个小老鼠在大老虎面前还真是不够看的。

“那……你在空间里面能感应到这个老虎目前的方位吗?”

鑫鑫摇摇头:“主人,这也太难为我了。”

薛虹看了看旁边的冥夜,见它已经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叹道:“既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刚了。想来,那老虎看到凭空出现的冥夜也会吓一跳也说不定。冥夜,走。”

薛虹骑在了冥夜的身上,说了一声“走”,连人带狼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薛虹刚才躲进空间的位置。

空间外头老虎正在原地蒙圈呢。刚才我咬的那人呢?哪儿去了?闻气味应该就在这附近啊。

只见老虎在这儿原地打转,冥夜一出来就嚎叫了一声,这叫先声制人,哦不……制兽。

冥夜出现的位置,正好在老虎的屁股后头,老虎惊得嗷嗷一声,想再回头却是来不及了。

有个词叫做鹰视狼顾,用以形容人目光锐利,为人狠戾。可为什么叫狼顾,不叫虎顾呢?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思维,这个老虎不是应该比狼厉害的吗?

问题就出在这狼的脖子和老虎的脖子它不是一个构造,狼回头看东西的时候,脖子能够一百八十度地旋转,而老虎不能,它要回头,非得身子跟着脑袋一块儿转。

眼下这当口,等这只老虎把脑袋转过来可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吗?

薛虹一出空间就从冥夜的背上跳了下来。而冥夜在那一声嚎叫之后,利索地直接咬上了老虎的屁股。

给这老虎疼地惨叫一声。就这一声吼,比刚才冥夜的叫声更加响亮,龙吟虎啸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能听得出来老虎这是实在疼得太狠了。

老虎这一疼,后爪就狠命踹冥夜,起先几下冥夜还能加持住,后来实在是踹得狠了,冥夜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要被这该死大老虎给踹肿了,于是毫不客气地咬下了它后退的一大块肉,跳到它面前与之面对面交锋。

薛虹见老虎已经吃了亏,而冥夜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便自己找了个树,倚在一边看热闹去了。

看这只老虎的体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虎王,但是还得说这南苑里的动物比较多,这老虎大概伙食比较好,长得身强力壮地不说,攻击力也是可圈可点。

而冥夜虽说是只狼,但是毕竟进阶了,体型上丝毫未显颓势,今日与这老虎打斗,可谓是棋逢对手,每过一招,冥夜眼中的兴奋就越盛,它只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而这只老虎在自己全力出招之下还能招架这么久,这也让冥夜产生了几分肃然起敬的意思。

可是冥夜毕竟是灵兽,这只老虎再怎么厉害,也是寻常的动物而已。这两只猛兽打了约莫一个时辰,老虎已经渐渐落了下风,而它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往草丛中一个隐蔽的所在靠拢。

眼看着老虎渐渐不敌,薛虹出声道:“冥夜,别玩儿地太过,差不多就得了,该给它疗伤,收进空间里去了。”

薛虹一边说着,一边往这一狼一虎靠近,谁知那老虎看见薛虹靠近,本来已经脱力就快要躺在地上了,突然跳将起来,对着薛虹的面门就来了一爪子。好在冥夜反应够快,挡了下来,还不客气地给了它一爪,不然薛虹方才只怕就要废了。

薛虹斜眼瞪了瞪冥夜,冥夜缩了缩脖子,又给了老虎一爪,好了,这一下老虎彻底安静了,因为它被火大的冥夜按着,根本起不来了。

薛虹走上前去,想先给老虎身上大一些的伤口止血上药,毕竟它是冥夜今后的陪练,必须要对它好一点才行。谁知道,薛虹一靠近,被制住的老虎却发出了阵阵不甘的低吼。

薛虹顺着老虎的眼神看去,好像是在看他身后的草丛。草丛里有什么吗?

薛虹狐疑着扒拉开乱草,三只小团子映入眼帘,倒是吓了薛虹一跳,这是……三只小虎崽?

难怪在这只老虎不要命地反扑,原来是因为薛虹误闯了人家的领地,打扰了它们母子的小日子。想来这只老虎也是倒霉催的,在南苑这样的动物天堂里诞下了后嗣,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愁吃不愁喝,却没想到从天而降了薛虹这个煞星,完全把它安宁和乐的生活给搞砸了。

最悲催的是它还不能反驳生气,谁让它打不过冥夜那个怪胎呢。

看着老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绝望,薛虹暗自好笑,也不管老虎能不能听懂,便道:“你放心吧,我是不会伤害它们的。”

这三只虎崽只怕是刚出生还没多久,眼睛都没睁开。薛虹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三只是两只雄性,一只雌性。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两只雄性虎崽的其中一只,气息奄奄,看上去就好像要死了一样。而且看它的体型,明显比自己的兄弟姐妹要小了很多,其他两只可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而这一只却一直爬伏着,一点生气也没有,一看就知道在母亲的肚子里就已经被抢夺了生长所需的营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动物世界里的弱肉强食无处不在。就好像这只可怜的小虎崽,似乎已经被它的妈妈放弃,否则怎么解释另外两只被发现的时候待在温暖的,用母亲的毛和干爽杂草垒成的巢穴里,而它却躺在一旁的泥土上。

第三百四十五章 玩儿命的铲屎官

薛虹检查了小家伙的口鼻,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些从母胎中带出来的秽物,他叹了口气,口对口地给小虎崽做了简单的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又给它喂了一些灵泉水。

小家伙只怕是太虚弱,一口奶都没有吃过,灵泉水只怕是唯一划过他娇嫩喉咙的液体。本能地,小家伙努力地吞咽着。

薛虹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回头看了看那只被冥夜制住的老虎,从它晶亮的眸子里,薛虹似乎读出了一丝感激。

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疯,薛虹笑道:“冥夜,我先把小虎崽弄进空间去,你们两个,等一下。”

冥夜点了点头,在空间外面它是不肯轻易说话的,否则会吓坏这些动物们。

而薛虹在安顿好了虎崽之后,就把冥夜和大老虎弄了进来。

前面有说过,空间里是没有黑夜的,突然的亮光让大老虎受到了惊吓,虽然还是保持着受制于冥夜的姿势,它却发出了焦躁的低吼,还闭了闭眼睛。

而同时受到惊吓的不只有这只老虎,还有薛虹。

不,薛虹的情绪应该用惊喜来形容。

这居然是一只吊睛白额虎,真是好运气,这样凶猛的虎中极品已是很少见了,薛虹还一次得到了四个!

“好虎!”

这么说着,薛虹对待这四只虎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加有耐心了些。他先是用灵泉水给大虎清洗了伤口,上好了药,见它眼中丝毫没有了警惕,薛虹才让冥夜送开了钳制。

冥夜这里见老虎不再对薛虹有敌意,便去氤氲森林叼来一头鹿丢在了大虎的面前。这鹿有着空间灵力的滋养,对于灵兽们来说都是大补之物,何况寻常的一只老虎。

此虎见了这肉,哈喇子就掉了下来,哺乳期母亲的天性让它顾不得别的,只要把自己的肚子填饱,这样才有力气去奶孩子。

就这一通吃啊,直到把一头健硕的雄鹿吃了个精光,这只母虎才停下。

待填饱了肚子,它直接无视了所有人,径直卧在了自己三个孩子身边。

薛虹大着胆子,过去把三只小虎崽放在了大老虎的怀里,给它们一虎找了个位置吃奶。三只小老虎表现地很好,都能够美美的用餐,虽然那只最瘦小的虎宝宝动作略显吃力,但这也算是个很好的开始。

见大虎没有抗拒,薛虹才放心地退开,距离这四只虎有一段距离之后,才把一直在远处瑟瑟发抖的淳儿、鑫鑫还有月汐叫了过来。

“你们不用怕,这只老虎虽然看起来厉害了一点,但到底也是冥夜的手下败将,有冥夜在,它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再说了,主人我刚刚还救了它的孩子呢,它感激我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你们呢?你们身为灵宠,有点出息好不好?”

淳儿的大眼睛中盛满了不安:“可是……”

虽然是灵宠,但属于动物的天性还是在的,刚才那只虎吃的可是鹿,体型比淳儿还要大一圈呢,让淳儿不害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倒是月汐显得淡定了许多:“没关系的淳儿,我相信冥夜会好好教它,哪些是事物,哪些是朋友。如果它实在说不听,大不了我用媚术指挥它就是了。”

鑫鑫从刚才起就抖如筛糠,薛虹见它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把抓起来放在手心安抚:“好啦,它是冥夜的陪练。等它的孩子缓过劲儿来,我会让冥夜带它竟森林的,不会打扰你们的正常生活,好不好?”

鑫鑫这才开口:“这……这可是你说的啊,得按你说的来啊,要不,要不我可不依。”

为了以示安慰,薛虹一直留到了冥夜把刚加入的老虎一家四口带进氤氲森林深处,而等薛虹出了空间,天色已经微亮。

“该死!”

这个时候如果他再使用轻功那他就是个白痴,但若不在天亮前赶回府,他昨夜私自出府的事情就会被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

焦躁之下,薛虹又回了空间,询问月汐:“你有什么幻术可以移形换影的吗?就是……让我直接回到家里。”

月汐愣了一下:“怎么了?外头天亮了?”

“可不是嘛?该死的天亮。”

月汐笑道:“我虽然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幻术,但是,你可以问问玄弘。”

“呃……玄弘?”

“主人,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我的能力。”

“玄……玄弘,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你,能帮我?”

月汐道:“玄弘现在已经是少年期了,它可以幻化出一件透明的水晶甲,你穿上之后就可以隐身,是吧,玄弘?”

玄弘点了点头:“没错。只是我现在的能力有限,只怕水晶甲维持的时间不会很久。”

薛虹想,只要隐身了,他就能施展轻功,只要能让他平安进城,那剩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

“……我想,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什么?一炷香,玩儿呢?”

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说差不多三十分钟?三十分钟从南苑回府……二十多里地,半小时,尼玛,这是逼着他超越出租车的速度啊!

薛虹咬了咬牙:“好,一炷香就一炷香!但是,得等我出了这片林子再说。”

话音刚落,薛虹就离开了空间,也顾不得害怕了,纵起轻功就往猎场边缘行进,走到猎场便,正巧遇上了巡逻的军士。

“谁?谁在那里?”

“我去!”薛虹怪叫一声,再次回了空间,再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就多了一件水晶隐身甲。

别说,这玩意儿还真好用,薛虹从这些军士面前走过,眼睁睁看着军事们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不见人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他却没空嘲笑,只是纵身腾跃,玩儿命似的往家跑。

等他赶回了府,掠进自己院子,隐身衣的效用正好到了时限,竹西和棠九也正好扣门,二人进门一见薛虹,皆是一愣。

竹西道:“二爷,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这满身大汗的,晨练去了?”

薛虹上气不接下气:“别……别废话,伺候小爷沐浴,小爷……小爷今儿要好好休息一日,天王老子都别来打扰我!”

第三百四十六章 如意认亲

话说,时光易逝,岁月难追,展眼又到了年下。各处又在忙着办年礼、治酒席、庆生日,如往年一样热闹非凡。

但是这样的热闹场景,倒是令一个人心中十分萧条,那便是淑怡郡主,如意。

想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在宁国府里忙前忙后,而今年,别说宁国府一朝倒了,众人作鸟兽散,就连荣国府也不叫荣国府了,只能叫贾府。

而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经常出入宫廷,才发现本来自己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所以这个年,如意根本没兴致好好去过,再加上最近康熙爷对于太子越来越不满,这让如意心中不安极了,她除了每日进宫见太子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了嬷嬷和瑞珠、宝珠负责。

这一日,如意从公中回来,又忍不住嗟叹一回。

瑞珠本不敢打扰的,但……有些问题似乎不能再回避了。

“格格,眼看就要年下了,宁府的旧人……旁人你不管也就罢了,只是那贾蓉……如今那道圣旨格格不是还没有用吗?他到底也格格的额驸,没道理过年了也不来与格格团圆啊。”

如意疲惫一笑:“其实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却迟迟不肯用那道圣旨了是吗?”

瑞珠低下了头去:“没什么瞒得住格格的。”

如意叹了一声:“本来,我也觉得与贾蓉和离了就是一件好事呢,可是……你还记得我那个妹妹吗?”

“格格你说的是前儿嫁了蒙古小王爷的含晰郡主?”

如意点了点头:“她才十五岁,还是太子妃嫡出的女儿呢,也是一样逃脱不了远嫁和亲的命运。我听说,宗室女里头,只要年纪和身份合适了,就算是加过人再和离的,也有可能被选和亲,这件事实在是令我胆寒。我怕,即使甩掉了贾蓉,等着我的也可能是一场荒唐的和亲,如果那样,还不如保持现状呢。”

如意的话令瑞珠想起了,这句和亲不和亲的言论原是德妃说的。怪道当天德妃说起曾经有个宗室女因为容貌好看,和离了之后依然被选和亲这样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们家格格看呢,原来是意有所指,在于点醒格格?可是德妃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难道康熙爷下了什么连太子都不知道的决定吗?

如意苦笑:“瑞珠啊,你准备准备吧,别人就算了,到了年三十儿那天,叫人去把贾蓉接来吧。我会跟他说,如果他能舍弃那些妾室,以后就在这郡主府里给他安排一个住处。如果不能……哎……那我也就只好认命了……”

这话说得瑞珠心里一阵刺痛:“格格……”

如意倒是没有如何悲伤,只是说道:“好了,瑞珠,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让你去做。你拿着这个,去薛家见见薛夫人吧。”

瑞珠双手接过如意嘀咕来的龙凤呈祥暖玉圆佩,面上掩饰不住地开心:“格格,您……您终于想通了?”

如意释然一笑:“人就只能活这一辈子,我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多体会体会有家的感觉。你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薛府。

因为是年下,薛府也是一片忙忙碌碌,这里薛王氏身边的曼容匆匆跑来见薛王氏:“太太,太太。”

“你这丫头,有什么话慢慢说,慌什么的?”

“太太,这是如意郡主打发身边的丫头亲自送来的东西,说一定要让太太看看,我怕别人不知道轻重,亲接过来了,太太看看吧。”

而薛王氏这里接过玉佩的时候差点没拿稳。这个东西当初薛益找工匠打出来之后特意给自己看过,还说姐姐的孩子长得粉妆玉琢,十分好看,名字取得也很好听。

如意如意……原来此如意就是彼如意?当年老爷找姐姐找了一圈没有下落,不是猜想那孩子已经随着姐姐一起殒命了吗?

为此,他们家里甚至把姐姐和孩子的丧事都办了,今儿怎么又会出这样的事情?

“曼……曼容,来的那人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她!”

曼容见薛王氏余事不管,只要去见如意郡主的丫鬟,赶紧道:“人在花厅喝茶呢,太太,您慢着点儿……”

薛王氏不管不顾,脚底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待见到瑞珠,不等瑞珠行礼就一把拉起了她:“你说你是如意郡主的丫鬟,那这个玉佩,也是如意郡主的?真是她的吗?她……真的是……”

瑞珠见薛王氏忙忙赶来,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双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脸上的疼惜、哀伤是如何也掩盖不住,更做不得假的,心中便知道这薛王氏是认出了玉佩,也知道玉佩的主人是他们家的什么人。

瑞珠只是叹道:“是,这玉佩真的是我们格格的。只是,格格也是这几年才拿到,之前一直都是夫人的奶娘薛嬷嬷帮忙保管的。格格先与薛嬷嬷见了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太子爷后来也认了格格……”

还未等瑞珠说完,薛王氏就抢白道:“那她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来认亲?她可知道,当年她舅舅为了找她,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人都快要魔怔了。后来找了许久,找不到她,她舅舅哭得那样,连她母亲和她的丧事都办了。她既然活着,怎么忍心不来认,怎么忍心?!”

瑞珠也是没想到,原来当年贾府还有这一段往事,听了此言,心中也是不免感动,于是便把自家格格的顾虑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说她真的是因为宁国府和自己身份的问题,怕牵累了薛家才迟迟不肯来的,心中对于自己母亲的娘家也是孺慕已久。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又要到年了,如意这才放下心来,想着要与家人团圆,方有了认亲之念。

这一番话说完,薛王氏早已泣不成声:“我的儿,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总顾及我们不敢来认。这……这若是要她舅舅知道了,不是要剜去心口一块肉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薛府相迎

待薛王氏缓过神来,忙吩咐道:“快,去叫你老爷回来,家里有大事儿,务必速回!”

这里又同瑞珠说:“好姑娘,劳烦你再等一会儿,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让我们老爷知道,他若知道外甥女儿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一定很高兴的,若是不让他见你,回头他该怪我了。”

瑞珠听了,只是点头,少不得就多等一会儿。

怎么就那么巧,今日薛益因没有旁的事,就来到了致美坊看望薛蟠,薛蟠和薛虹两兄弟都在这里,父子三人正对致美坊最后剩下的那么点儿准备工作进行探讨呢,只见府里的小厮就来传话了。

说是有要事?能有什么事儿呢?这三个面面相觑了半天,谁也猜不着一个影子。但是因为薛王氏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却不是个蝎蝎螫螫的人,她既然派人来叫,说明真的有大事发生。

这儿也不敢耽误,父子三人听着信儿就往府里赶。

等他仨人回来,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用上,薛益便问:“夫人,可有什么大事么?”

打眼一看,见到了瑞珠,薛益纳闷,哪里来的丫鬟?看面相,不是自己家使的啊。

薛蟠和薛虹也傻了,看着脸儿熟,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瑞珠见了薛益,先是上来行了个礼:“淑怡郡主身旁使用瑞珠,给舅老爷请安。”

薛益愣了,这孩子说的什么?怎么听不懂?

头半句倒是不难理解,她说她是淑怡郡主身边的丫鬟,可这样身份的丫鬟,怎么叫自己舅老爷呢?

薛王氏上期扶起瑞珠,又把薛益拉到上首按下:“老爷,您先喝口茶,不要慌张。我先告诉你,今儿这位姑娘带来的是天大的好消息,你只要稳住心神,好好听她说的话便是。”

看样子这里头有故事。不过薛王氏既然说是好事,那么这父子三人的心倒是先定了下来,没别的,只听人家说呗。

可当瑞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又把淑怡郡主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之后,薛益脸上的表情,那用文字是没法形容的,太复杂了!

只见他闷闷的,也不吭声,眼睛里的目光难解,不多一会儿,眼泪就滴下来了。

这大男人哭,尤其是像薛益这样的成年男人,一家之主,可跟薛王氏这种妇道人家不一样,他虽流泪,但是表现地却十分隐忍,刚强。那份虽流泪却狠命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样子,看上去更加让人心疼。

薛蟠和薛虹两个早就已经傻了?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咱们家上一辈儿还有这么些故事呢?不说还真是不知道。

待薛益好不容易纾解了心情,开口便道:“当年如果我能再找得仔细一点,她们母女也不会……都是我的错……事到如今还要孩子顾及着我们薛家……这位姑娘,若是依着我的心,我巴不得现在就去郡主府与她相认。只是……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了,还是劳烦姑娘回去请示一声,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再拜访不迟。”

瑞珠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请舅老爷和舅太太等好消息吧。”

回到了郡主府,瑞珠把在薛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如意,如意也落下泪来:“怎么……怎么会……既如此,明日……明日就去薛府……见舅舅吧。”

如意已经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早晨,如意早早就坐车来到了薛府。

在这之前,薛府和郡主府传话的人腿都跑细了。薛府这边说理应上门拜见郡主,郡主府这边说理应外甥女上门拜见舅舅。不知道传了多少回的话,后来逼得如意端起了郡主的架子,说是郡主下令,必须得明日亲自前来薛府,这才作罢。

薛府这边知道如意要来,上下通不曾睡。光是准备筵宴这一项,薛王氏就煞费苦心,好在有薛虹帮忙,从空间里拿出了许多珍贵的食材,整治了一桌十分豪华的宴席,这才作罢。

之后又在各人的穿戴上煞费苦心,好在有一个对色彩和珠宝十分有研究的宝钗,把薛家所有主子的穿戴问题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巨细无遗地安排了一通,才算满意。

之后薛蟠又问,见着了郡主表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怎么说话好听,怎么能不得罪了郡主……

薛家这一通忙啊,所谓关心则乱,原本井然有序的大户人家却乱起了阵脚,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要来他们家呢。

如意到薛家的时候,发现薛家的主子奴才都在门口迎接的,丫丫叉叉头三十号人,见了如意,皆下跪道:“给郡主请安,郡主吉祥。”

如意忙上前几步,一手扶着薛益,一手扶着薛王氏:“舅舅、舅母快快请起,别跪了。”

没有一丝陌生,也没有一丝尴尬,好似这一声“舅舅、舅母”是自小喊惯了的,如今只是离家久了,许久未叫过罢了。

薛益和薛王氏立时红了眼眶,如意又去扶薛蟠、薛虹、宝钗和宝镶。

“蟠儿、虹儿、宝钗、宝镶,你们也都起来吧。”

薛王氏抹了抹眼睛:“好了好了,到家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薛王氏一路拉着如意的手,把她迎到正堂。

如意执意要给薛益和薛王氏两口子下跪行礼,二人拗不过,方受了礼,一屋子又哭作一团。薛益拿出那块刻着如意生辰八字的龙凤呈祥暖玉圆佩,又塞回了如意的手里。

“当年,舅舅和舅母刚刚成亲,尚且没有孩子。你母亲生下你的时候,舅舅和就母就在产房外面,当时我们怀里抱着小小的你,那份激动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个玉佩打磨好了之后,我就第一时间拿去送给你了,你的小手才那么点儿,却能稳稳地抓住这枚这么大的玉佩,谁看了都说你是个有福的,却没想到竟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波折。当年我得到消息,说你可能和你的母亲一起去了,我和你舅母难受地整整半个月未曾好好吃一顿饭,心里难过极了。都是舅舅不好,舅舅该早些找到你的,白叫你吃了这么些年的苦,可你今日却肯来认我这个舅舅,这叫我……我这心里……来,这个玉佩还是得你好生收着,舅舅这里还有许多好东西要送你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诉苦之处

薛益心中含愧,总觉得十分对不住这位外甥女儿,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补偿才好。于是准备了许多珍奇古玩,这里头包括前儿说过的,薛家当铺里面日久年深的好宝贝,还有薛家祖辈传下来的一些真正的好东西。

虽然薛益心里也知道,这些身外之物比起这么多年如意缺失的亲情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但是薛家有的不过就是这些黄白之物罢了,也只好这样。

如意如今是郡主的身份,这段时日经常出入宫廷,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活了十几年都不曾见过的好东西,也算是开拓了眼界,长了些见识。

所以她一看到薛益拿出来的东西就能大概地判断出它们的价值,甚至有一些,可以同皇家的藏品相媲美。

虽说长者赐不可辞,但是这些东西,很明显超出了长辈赠予的礼物的价值。

如意摇了摇头道:“舅舅,这些东西都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薛益却苦笑道:“比起这么多年你吃的苦,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就连你出嫁,舅舅都没给你准备嫁妆,这些,虽然晚了些,就当你的陪嫁吧。”

有些事,真的是不提则以,一提就伤心。如意本来能够认回薛家的这些亲人是十分令她开心的,只是……

如意突然就哭了起来,这倒是令薛益和薛王氏吃了一惊,忙问她怎么了。

从前,她心里就算有千百万般的委屈都只能自己咽下,哪里又有她真正能够哭诉的地方?哪怕认了太子这个父亲,如意深知道,如果在太子面前哭诉,除了加深太子错嫁她的愧疚感,别的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所以她的心里话也不曾同太子说。如今,她认了舅舅和舅母,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体会到了曾经求而不得的亲情,这让她觉得终于可以有一个地方,有一些家人能够听她诉苦,她后悔的唯有一项,是为什么没有早些来认亲。

于是,她一行哭一行说,要薛蟠他们四个先避一避,有些话要同舅舅和舅母讲。

薛益和薛王氏自然顺着她的话照做了,只是薛虹偷偷把鑫鑫放在了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要它窃听。

待孩子们都回避了,如意才哭诉着自己出嫁几年在宁国府所收到的折辱。尤其是贾珍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放肆,府中所有人都不闻不问,贾蓉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很刺激且理所当然的事情。

薛益诧异道:“敬老爷也是不管事的?你告诉老太太和太太也不行?”

如意哭道:“他整日里忙着公务,奉承三阿哥都来不及,回府的时候越来越少,即便是回来了,也不曾问这些事情,对于贾珍和贾蓉不加管束,非要等他们惹出什么祸来才管。退一步说,若是贾敬能在贾珍和贾蓉犯错的时候管得彻底一点,真能诫他们下次倒也罢了,偏这个时候老太太和太太就要出来护着,竟是连管都管不得了。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只会叫我隐忍,所以才叫我在那样的情况下孤立无援。”

这话说完,如意又哭了。

薛益和薛王氏也才彻底知道为什么宁国府被抄家,如意宁愿站干岸,接受众人的非议,也不愿意伸手帮他们一把的。原来其中还有这些缘由,那贾珍,真是禽兽不如,死得可一点都不冤枉。薛益此时只是后悔,贾珍丧礼的时候他竟然还去上了一炷香!

薛王氏气得大骂珍蓉父子,好一会儿后,薛益问道:“既如此,你何不奏请太子,与那贾蓉和离了,也算一了百了?”

如意心中暖暖的,道:“阿玛也曾跟我说过,只要我愿意,什么时候和离都可以。只是……前儿我听说了一件事情,皇室之女并不是曾经嫁过人的就可以不必备选和亲了。我的年纪还不大,且没有孩子,我心里也只想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所以担心我若是和贾蓉和离了,朝廷中若需要有人和亲,只怕会……连阿玛的嫡女都逃不掉和亲蒙古的命运,又何况是我?如今我好不容易认下了舅舅、舅母,有多了四个出色的表弟妹,自然是不肯远嫁的,我只想守在京城里,过安稳的日子。”

薛王氏道:“所以你就想像现在这样,和贾蓉两个分开两边,只挂着一个夫妻的名义?若是皇上有心要让你和亲,只怕这样也不是办法。你们夫妻感情不好,被皇上下令和离,那又该如何?”

如意闻言叹道:“所以,我最近在想,还是让贾蓉住进我的郡主府吧。那贾珍到底也没对我做过什么,再说我如今是郡主的身份,又有娘家撑腰,还怕一个被抄了家的贾蓉欺负我不成?”

薛益和薛王氏十分心疼如意的选择,却又没有别的话可说,所以这个话题没有被继续。

薛益又问道:“你母亲,如今葬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带我去见一见?”

如意点了点头:“自然。我听过薛嬷嬷说的,舅舅与我母亲感情十分好。她虽没有葬入皇家陵园,也没有入薛家的祖坟,但是也葬在了一块风景极秀丽的风水宝地。我想,那是个适合她安息的地方,等舅舅和舅母去了就知道了。”

薛益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薛王氏便道:“也该是时候吃饭了,咱们吃了饭再聊吧。”

筵宴上,如意能感受得到薛家的诚意,所以吃得特别开心,并笑道:“舅舅家的饭食这样精致美味,赶明儿只怕为了这些吃食我就得常来了呢!”

薛王氏也笑:“这些菜有许多都是虹儿亲手整治的,你若喜欢,便让他教给你的厨子做去便是。”

如意惊讶道:“咦?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虹儿怎么小小年纪就会做菜?”

薛虹笑道:“姐姐这话偏了。在我看来,什么君子不君子的,这些小巧若是能讨得父母欢颜,让他们的身子骨康健些许,那就是我的修下的福分了。若是姐姐真的喜欢,倒也不必麻烦,只去城中我自己经营的烤肉铺子去,想吃什么尽可同大师傅说,那里的美味多着呢。”

第三百四十九章生

薛家的烤肉铺子比福盈酒楼也不差什么,在京中喜好美食的权贵口中可是拥有很高评价的。往日如意总是觉得薛家巧思不断,是很懂得赚钱的,还以为都是薛益的功劳,却没想到这样的一个食府居然是小小薛虹经营起来的。

原只听说过薛蟠年纪轻轻就能带领薛家商队已是不易,薛家二小子薛虹是在读书上很有天分的,却原来他们各有千秋,都是很能干的。

如意心中骄傲极了,看向薛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几分。瞧瞧,老天还是待我不薄的,不是吗?

这一日,薛家十分热闹,人人脸上都笑意盈盈,欢声笑语直到天黑还未散去。

而薛家认回了如意郡主的消息在京城中不胫而走,大家都感叹如意郡主的身世如一场大戏,却又替她庆幸,余生能有个好依靠。

薛府更是满处散播这个好消息,众人听见了之后无外乎惊奇和恭喜。

宝钗更是具了一席,邀请素日要好的姐妹们过府饮宴,更是请了如意郡主亲临。不仅圆全了整个故事,还让小姐妹们多了如意郡主这个出身皇室的朋友,简直是一举两得。

席间,黛玉等皆啧啧称奇,宝钗和如意也十分欢喜。

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直至过年。

这一年,数薛家过得最为开心。除夕夜的火树银花如此炫目,似乎能把一切阴霾都驱散,好像明日醒来,等待着人们的只有灿烂的朝阳和宁静美好的生活。

如同往年一样,吃不完的年酒,贺不完的生日,倒也无甚特别可叙,不过就是相厚的亲友聚在一起的一场场盛宴罢了。

而与之相比,更加热闹的一件事情要数过完了年的二月十六日这天。

事情发生在贾府。

这一日清晨,贾敬之妻突然肚子疼,羊水也破了,府里早已准备好的稳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烧热水,煎催生的药,还算井然有序。

可是谁知,这边还未准备停当,另一边贾赦之妻张令萱也开始阵痛起来,为她准备的稳婆们也开始忙碌。

这可了不得,贾府一时都乱了套了。

贾敬之妻那里是高龄产妇,孕期的时候遭逢丧子这样一个致命的打击,导致她患上了气血不足之症,连情绪也不好,时常睡不好觉,待到生产这一日,只是疼得脸色发白,身上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的。

而张令萱这里也是时隔多年才又有了这么一胎。她素日的身子骨就十分羸弱,管家钻营了那么几年,什么都没落下,倒是落下许多累出来的毛病。再加上曾经中过千日醉那种消磨人身体底子的慢毒,虽说服了解药,药性并没有残留在身体里面,但到底为那毒伤了身子。临盆的时候也是一味惨痛,久久生不下来。

不过还好的是,这两个孕妇平日里就时常聚在一处,这回发动时,贾敬之妻正好来令萱的院子里串门,如今被安置在了令萱院落的偏房,令萱在自己的主卧室,稳婆也都是张家的老人了,张家所有的孩子都是这些稳婆亲手接生的,个个经验颇丰。连叶思扬闻讯赶来之后也说这个安排十分巧,省得两处奔波。

只是,虽然一切安排都十分合理,可这两个婴儿却一点降生的意思都没有。

听着两位孕妇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叫,贾敬急得只在院子里打转,贾赦更是几次要冲进去看令萱,都被人给拦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都要天黑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两个高龄产妇,要么就不发动,一发动就一起发动,更可气的是一发动还都是难产。这种神概率的确就这样发生了,还该死的用了什么方法都不奏效。

叶思扬已经试过了给这二人吃药,更试过了金针刺穴,依然没有动静。阖府上下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大概一更天的时候,贾敬之妻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稳婆说能看见胎儿的头了,于是她又扎挣了半个时辰,使尽了浑身最后一点力气,这才把婴孩娩下。而婴儿生下来的同时,贾敬之妻便突发产后大出血,血如溪流,很快就染透了被褥,别说救了,连止血都没来得及,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殁了。气息断绝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挂着冷汗,汗湿的发丝还贴在面颊之上。

就连新出生没多久的婴孩,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是一个女孩子,眉眼长得十分俊秀,却因为憋在母胎里时间长了,身上显得有些发紫。叶思扬接过婴儿,发现她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于是她快速清除婴儿口中的秽物,二话不说,直接渡了一口精纯的真气给她。

这个法子还是薛虹告诉她的。说新生的孩子耐不住任何药性,若是缺氧,尽可用这个方法一试,如果这样做还没有用的话,那基本上就可以判定这个孩子已经没救了。

待叶思扬做完这一切,张令萱那边又有了动静,丫鬟来叫她,她便把那刚出生的女婴交给了张家的一个稳婆,又来到张令萱这里。

而相比之下,张令萱熬过了最痛苦的阶段,她自己身上也是还有力气,婴孩娩出的比较顺利,孩子一下生,也是一个女婴,没有丝毫不妥的地方。稳婆抓住小脚,把她倒提起来,只听见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十分健康。

张令萱累极了,只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便沉沉地睡去了。

而贾敬手里却抱着自己刚刚出生就气息微弱的女儿,十分愁苦地坐在那里沉思。良久,他命人去买了一大一小两口棺材,一个用来装裹自己的发妻,另一个明显就是为自己这个小女儿准备的。

人家都说一下生就没了气息的孩子晦气,不能见阳光。于是棺材铺子的人送来棺材时,贾敬亲自用一块崭新的蓝布包着一个柔软的身体,放进了小棺材里,就摆放在她母亲的旁边。

这里棺材铺也带来了一应治丧的人,装裹好了贾敬的发妻,便从偏门把一大一小两口棺材抬了出去,直往贾府的家庙铁槛寺停放。连丧事都要在铁槛寺办。

人家那儿是添人进口,他们这儿家破人亡的省得给他们添晦气不是?

第三百五十章 安排

而这天夜里,正当贾府众人为逝去的贾敬之妻和那个孩子惋惜的时候,贾敬偷偷地造访了贾赦的院子。

之所以说是偷偷的,乃是因为贾敬是避开了人们的耳目,趁着夜色潜入的。

彼时,贾赦新得的女儿已被奶娘抱到了另一个屋子里哄睡去了,贾赦则不顾众人反对,守在刚刚生完孩子的令萱床边,太阳穴枕着手,昏昏欲睡。

贾敬进来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贾赦惊醒,却想不到贾敬怎么会在这里。

“敬……”贾敬捂着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声张,自己却噗通一声跪下,作势要给贾赦磕头。

贾赦骇了一跳,忙压低了声音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快起来。”

这里贾赦兄弟两个的动静惊醒了床上的令萱,令萱清醒过来看到贾敬也是吓了一跳,没听说过堂弟媳妇坐月子,有堂哥突然冒冒失失闯进来的。

令萱没有做声,贾敬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把怀里一直搂着的一个包袱露了出来,打开最上面的一层蓝布,那赫然就是白天已经宣布死亡并且钉入棺材里的小女儿!

贾赦和令萱对视了一眼,更加不明白了。贾赦道:“敬大哥,你这是……”

闻听此言,贾敬哭了:“赦儿,我不瞒你,愚兄真真是再无颜面活着了。宁国府一朝被抄是因为我贪功冒进,珍儿被砍头是因为我教子无方,珍儿他娘去世更是因为怀着孩子送走亲子,忧愤交加,就连蓉儿我都没教好,以至于他差点不被自己的媳妇接纳。这些……这些我都认了,横竖是我的命,是我造下的孽,也是天王老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了。可是……可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其实她也是个有福的,本来气息那么微弱,是叶姑娘救活了她,我实在难看着她再跟着我去受苦了。你们看,她这么小,这么柔弱,尚在襁褓中却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她斗赢了,不是应了那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如今,我求求你们,收了这个孩子,就当是弟妹生的,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我贾敬,叩谢弟弟和弟妹了。”

说着,贾敬真的磕了三个响头,贾赦和张令萱皆大吃一惊。

虽然刚才贾敬的话说得有些凌乱,但是他的意思贾赦两口子还是听出来了的。

他这是想让贾赦和令萱认下他刚出生却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女儿。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说他们家的日子现在远不如从前了,但是就算靠着曾经置办下的祭田,家里的日子过得也不会很差,又怎么舍得把亲生女儿托付给别人?

难道……贾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想要寻短见不成?

贾赦忙道:“敬大哥哥,你把孩子托付给我们,那你呢?你是不是……”

贾敬一脸苦笑:“家里现在有珍儿媳妇主事,也并无别事,就是单管田地收租子。蓉儿住到了郡主府去,很是不用我操心了,我唯一有所挂碍的就是这个孩子了。把她给了你们,我好去赎我的罪孽。你们放心,我不是要去寻死,我是打算出家。尘世于我,实在是太过沉重,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贾敬说到这里,贾赦两口子才放下心来,心说只要不是去寻短见那就好。

想到宁国府一门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贾赦二人就心有戚戚。想来,贾敬是个男人,自然不懂得如何教养一个女儿。难道要这女孩儿跟着尤氏长大?

且不说尤氏有没有改嫁的心,就算没有,她素日最不喜欢小孩子,又怎么肯真心照顾她?指望贾蓉?那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贾蓉自己尚不招如意郡主待见,若还领着个襁褓之中的小姑姑,你知人家郡主是怎么想的?

所以,贾敬这一招偷龙转凤,把女儿托付给贾赦两口子,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且,异卵双胞胎这种奇特的现象,似乎在这里也是发生过的,同一日同一个母亲娩出的两个胎儿,也有长得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也谈不上稀奇。

这里贾赦紧缩双眉,心里疼惜这个小小的孩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做到天衣无缝,瞒天过海。要知道,这件事情若是有一丁点的纰漏,等孩子长大了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就不好了。这毕竟是个女孩子,名誉何其重要?更加不要说是身世了。毕竟谁家聘媳妇也不会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啊。

贾赦这里考虑的很多,而令萱却是抱着这个柔软的小家伙不忍放手。

听说她刚刚出生的时候连哭都是没有力气的,但是现在被抱在令萱的怀里,只是安静地沉睡,时不时地露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这么小的的婴儿,面部肌肉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看似痛苦欢乐的表情,其实说不定就是肌肉在本能的抽动,所以这些表情既呆萌又显得有些怪,但是看在母亲的眼里却如天使般纯洁可爱。

令萱的母爱泛滥了,她笑道:“老爷不必犯愁,我有一个方法,你且去把叶姑娘叫来。咱们这件事情也不用瞒着叶姑娘了,她的人品和为人我都信得过,再说,这都是为了这孩子好,叶姑娘不会不答应。非要有她在,咱们这个谎才能说得真,您说是不是?”

叶思扬?信得过吗?

平日里倒是听见各家夫人对这位叶姑娘赞不绝口,说什么医术精湛,人也知情识趣,更加是个外冷内热的善良女子。但贾赦到底没有同这位姑娘有过什么过深的接触,不敢轻易对一个人的品行妄下定论。可他不信叶思扬,也信张令萱,而且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罢,我这就去叫她来。”

贾赦是亲自去请的叶思扬,叶思扬吓了一跳,但听贾赦说了用意,她虽然惊讶,却还是答应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贾敬的安排虽然有些荒唐,但出发点都是因为对女儿的爱。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失血过多

见叶思扬答应了,贾敬也是跪下磕了个头,就把孩子放心地交给他们,自己又潜入了夜色之中。

这里叶思扬便开始安排了一场大戏。

她先让令萱给这个孩子喂了一些母乳,这孩子虽然生来虚弱,但是有叶思扬武者的精纯真气,她的基本生命体征已经稳定,这回吃了令萱的初乳,小家伙的情况更加好了一些,只是还是一副贪睡的样子,不哭不闹的,也正好配合了叶思扬的布置。

等安置好了婴儿,叶思扬便让张令萱装作痛苦地喊了几嗓子,然后她一边死死按住令萱床上的帐幔,一边就放出话去,说令萱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为了令萱的安全,她要亲自接生,让人都退出去。

这边闹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醒了,烧热水的,准备工具的,一时之间真真可以说是人仰马翻。

很快的,令萱的院子里又端出了两盆血水,叶思扬见铺垫地差不多了,便在熟睡的婴儿屁股上掐了一把。之前贾敬的女儿是这里的稳婆接生的,为了掩人耳目,必须得做些手脚才行。好在这个孩子生下来除了浑身发紫之外,竟是连一个青记都没有。

这一把掐的,不仅在孩子的屁股上留下了一大块淤青,更是引发了这孩子撕心裂肺的大哭。听这哭声凄惨的,似乎要把一落生就没了亲生母亲,父亲又把她托付给别人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似得。

不一会儿,见叶思扬又抱出了一个小小的女婴,女婴的脑袋上还略带一点血丝,叶思扬把她教给乳母,笑道:“恭喜恭喜了,大太太一包双胎,又是一个漂亮的小千金。”

这里贾府众人如何报喜、如何收拾、如何伺候新生的小小姐,暂且不提。只说说叶思扬。

她本来是因为令萱生产后还需要护理,于是便留在了贾府的,这样一闹之后,她便坐车先行回了药铺子。

不为别的,只因如今叶思扬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病人了。

而当薛虹收到叶思扬重病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一日薛虹陪着薛王氏来贾府参加两个小女孩的洗三之礼。贾赦给两个女儿取了好听的名字,大女儿叫怜春,小女儿叫惜春,众人都为新生的两个小女孩高兴,人群中却有人问道:“听说这一次大太太的小女儿多亏了叶姑娘才能平安降生,怎么今日洗三却不见她的踪影?”

说到这里,众人才反应过来,贾家的一等功臣叶思扬果然没有出现。

张令萱虚弱一笑:“叶姑娘前儿不甚感染了风寒,倒是挺严重的,她怕过了病气给刚出生的孩子,只打发人送了贺礼来。只怕,这时候正在家里养病呢。”

薛虹闻言一愣,感染风寒?叶思扬吗?

以薛虹对叶思扬的了解,她还不是那种不能自医的庸医。再说,就算真的感染风寒了,她手里有足以治好整个京城人的惊寒丹,服用几日自然就会好的,怎么会虚弱到需要养病?

薛虹这里不禁担忧了起来,从贾府出来就去了药铺。结果药铺的伙计也说叶思扬生了好大一场病,竟不能支撑,只在家里养病。这就令薛虹感到更加奇怪了。

来到了京郊的那处民宅,薛虹有些犹豫,到底进去还不是进去?上一次同叶思扬说了那些话之后就再也没有私下见过她。几次在贾府遇见,她倒是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人家根本就没拿那次的谈话当回事?

罢了,反正自己也是说实话而已,长痛不如短痛,总要让叶思扬……也让自己,摆正了心态,日后的相处才能和谐不是?

如此想着,薛虹就抬手准备扣门扉,谁知此时门竟然开了,蝶儿的母亲似乎正要出门,看见薛虹站在门口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满脸堆笑:“二爷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快进来。”

其实打从薛虹在天津的码头遇到薛勇和叶思扬以来,原本给蝶儿母女安排的住处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薛勇和叶思扬当年都是被安排住到了这个宅子。后来随着薛勇暗地里培植的势力越来越大,手底下招收的练武奇才越来越多,这个宅子就渐渐不够住了。

再后来,薛虹就特意为跟随薛勇习武的人买了一个宅院,这里还是单留给蝶儿母女和叶思扬。

而这里虽然是有叶思扬的房间,这个人平日里药铺的事情是非常忙的,基本上都是歇在药铺的楼上厢房,很少回来这里。这一次只怕真的是病得厉害了些,不然她也不会放下药铺的事情不管。

谁知刚一进院子,薛虹便看见了柳湘莲。这虽然让他吓了一跳,却丝毫不意外。

叶思扬都病成这样了,对她一往情深的柳湘莲能不来嘛?

而柳湘莲见到薛虹也是一片坦荡,丝毫没有醋意,反而上前拉住他:“二爷你来了,快去看看叶姑娘吧,她高烧不退,还不肯请大夫,吃了药下去也都吐了出来,再这样下去可就麻烦了!”

这话倒把薛虹骇了一跳,怎么会这么严重?

薛虹这里本来还想调笑柳湘莲几句,却也一下子忘到了爪哇国去,忙进了叶思扬的房间,果然见到发烧烧得面颊通红,一看就是忍得很辛苦,还只狠狠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来的叶思扬。

薛虹二话不说,上去就用手指头撬开了她的牙关,并斥道:“你这是发什么神经?这么年纪轻轻的,一口的好牙齿就打算不要了吗?”

这样训斥的同时,薛虹也对叶思扬使出了探脉的技能,而探脉得到的结果却让薛虹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这么复杂?而最严重的病因竟然是……失血过多?

薛虹也顾不得避嫌,一把拉过叶思扬的胳膊,在她两个腕脉出都看到了深深浅浅的刀伤,虽然已经用了空间的好药,伤口愈合,疤痕也在慢慢转淡,但是薛虹的脸色还是黑了下来:“叶思扬,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相信你会脆弱到因为几句话就割腕自杀!”

第三百五十二章 舍命相救

叶思扬虚弱地笑了笑,似乎对于薛虹拆穿自己的谎言并没有多大的意外,而一边的柳湘莲却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一颗心都快要痛碎了。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丝毫不肯放松,不让心脏泵血,也不让他从这疼痛的深谷逃脱。

薛虹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他怎么会只是简单地看一看就知道叶姑娘的病根儿在哪?

原本就以为他在读书上、武艺上已经够优秀的了,如今看来他的医术也不差?这家伙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他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去学了那么那么多自己死都不可能学会的东西的?

对手如此优秀,优秀到连自己都忍不住拍手叫好,难怪叶姑娘满心满眼只看得到一个薛虹,难怪……

可是这样……他还能继续保持乐观吗?他还能坚持自己的立场和薛虹一争到底吗?

薛虹并没有看到身后的柳湘莲突然煞白的脸色,也没有等到虚弱的叶思扬给自己半句回答。

这样子的沉默似乎逼出了薛虹的一丝真火。他本能地不相信叶思扬这样医者仁心的人会轻贱自己的生命,却又被眼前的事实灼伤了眼睛,似乎一切都是明摆着的,理所当然地印证了自己对于叶思扬自残的猜想。

薛虹咬了咬牙,强压回胸腔中满溢的愤怒,点了叶思扬身上的几处大穴,用来使她的神志更加清明,然后小心地把她扶起,让她盘膝而坐,再把自己苦心修炼的真气好不吝啬地传输到她的体内。

这是十分损修为的做法,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短时间内消耗过多的真气有可能是致命的。纵使薛虹练得是上乘的空间功法,真气也不能这么不要钱地往出送。

只是探及叶思扬乱得如同疯了一样的内息,薛虹怕如果再不这样做,她就有可能走火入魔,到时候想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只怕导致她的身体连药都吃不进去的根本原因也是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薛虹以为自己经脉里的真气快要枯竭的时候,叶思扬的内息才渐渐平稳。薛虹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反手丢了几瓶药给叶思扬,都是些理气调和,滋阴补血的上佳药材,而他自己却从空间里摸出凝神补气的药丸,从瓷瓶子里倒出四五粒,像嚼花生米似的嗑着。

薛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糟糕极了,但是没有得到叶思扬的解释,他是不会走的。

见叶思扬苦笑着服下自己丢给她的丹药,薛虹淡淡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如果说,叶思扬之前对于薛虹还有什么仇什么怨的话,刚才他不顾自身安全也要救自己的举动,已经把这一切都抵消了。自己如今连命都是他救的,还有什么好矫情?

叶思扬对柳湘莲说了一句:“二郎,我有些话要和薛虹单独谈谈,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其实柳湘莲知道,他早就该走的,只是没有确定叶思扬安好,他的脚步如何抬得起来?

“你……现在没事了吗?”

见叶思扬点头,柳湘莲叹道:“好,那我先走了,等你再好些,我去药铺看你。”

说完,柳湘莲没有看薛虹,也没有看叶思扬,就这样径直走了。

而叶思扬这里就自嘲着把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向薛虹和盘托出了。

原来,那日薛虹跟她说了那样冷心冷情的话,确实是把她伤到了。平日里修习武功的时候也慢慢形成了一道心魔,只是叶思扬自己选择了冷处理,刻意没去管它,终于在某一次调息之后,发现气血逆转,内息混乱。

本来这是习武之人常见的御气失误,只要好生服用一些调理内息的丹药,短则七日,长则半月也是必好的。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思扬今年犯了水逆,居然在这个当口碰见贾敬舍女之事。

明明都已经收拾停当的产房,连被褥什么都换过干净的,怎么才能让人相信张令萱大半夜的又生了一个孩子,那没点血能行吗?

于是,为了一场戏的逼真,叶思扬仗着身上带了凝血散,便割破了自己的腕脉,让鲜血染红了床褥和张令萱的衣服,这才把一场戏圆了下来,而她自己也落了个失血过多、头晕目眩的下场。

本来以为回去失血不过是小毛病,回去好生调养,必能养得好的,谁知道因失血而虚弱的身体禁不住内息的紊乱,牵动了之前的内伤,自己又真的感染上了风寒,于是三五下里夹攻,才把自己弄成了刚才那副鬼样子,反倒让薛虹倾其内力才令自己好得这么快,还真是不谢薛虹不行了。

而薛虹听完叶思扬整个解释,下巴骨又掉了下来。这都叫什么事儿?

但是转念又想,叶思扬今有一难,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更兼她本性善良,医者仁心,再说现在叶思扬也好,自己也好,虽然身上有伤有痛,但是都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好静养静养就能恢复如初了,再说些什么埋怨的话也是无用。

薛虹只是叹了叹:“哎……这倒叫人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了。兴许是你命里该着了要有这一劫吧!好了,你刚刚大病一场,如今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好好养着,切不可再动肝火,免得思郁成疾。我也不瞒你,就刚才救你的那几下,也是够我瞧的,我这就回去了,等我们都好了,有什么话再说吧。”

薛虹并没有因自己前几日说过的话而道歉,他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错,只是叶思扬她没有想明白而已,于是这里说完了,就叹着气走了。

而叶思扬这里,却拿着薛虹给的几个药瓶子发愣,一片痴情,一条命。这倒底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过了许久,叶思扬才抬起了右手挡住自己的脸,顺势就躺倒在床上。她以为全世界都没看到,顺着她右手缝隙流淌下来的那一滴眼泪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心意

薛虹回来后,直接就进了空间,径直来到了阁楼上,服用了几枚凝华丹便打坐运功恢复精神,否则以他现在这个鬼样子,晚膳的时候若是出现在薛王氏的跟前,一定会把她吓坏的。

这个凝华丹是淳儿新研制出来的药品,它的功效的引灵气入体,能够大福提高修炼功法的进度。

自从淳儿研究出来这个东西之后,薛虹每次修炼的时候都会服用一颗作为辅助。而今日却因为过度损耗真气,自己经络里骤然减少了大量真气而使得经络极度脆弱,眼下已是迫不及待地要汲取灵气的时候。所以薛虹从药瓶子里倒出来几颗药,就全部按进了嘴里。

而成倍的药力效果也是成倍的,薛虹这一次的打坐比往日的任何一次收获都要丰富,只觉得空间中浓郁的灵气像是有组织一样,前赴后继地往自己的经络中游走,再由自己有意识地控制,很快灵气就变成了精纯的真气,几近枯竭的气海也渐渐复苏。待薛虹从入定中醒来,全身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十之二三。

虽然身体没有恢复到全胜,但是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内力虚耗多度的样子了。

他起身来到灵泉边,掬起几捧灵泉水润润喉,再出空间的时候正好到了晚膳时分。

来到饭厅,一家人和乐地用餐,薛益突然说道:“虹儿,今儿退班的时候我遇到了你林姑父,他让你明日去他那儿,说是给你准备了几本好书。”

薛虹笑道:“林姑父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个动静,我还想着给他接风呢。”

薛益摇头道:“接风?倒是很不必如此。你林姑父向来是个省事儿的性子,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应酬。再说,他这一次南下是为了公事,又不是去玩儿,回到京城自然是要先觐见皇上,哪里能先告诉咱们?”

林如海是去年十月点了钦差,与张鹏翮一起置狱扬州,处置江南科场案。这件案子闹得风风雨,当年的科场考试成绩不算不说,还处置了相关的许多官员。后来张鹏翮等人都回京复命了,只有最受康熙爷信任的林如海继续待在了扬州,并趁机走访了江南一带,继续查访有关人员的事情。

薛虹道:“父亲说得是,儿子有些不分轻重了。只是不知道林姑父这一趟南下是否顺利……”

第二日,薛虹起了个大早便往林府来,他却不是空手,还带了三十只稚鸡,和两头獐子。

因为最近薛虹发现空间里的这些个活物,繁衍的速度太快了。虽然有冥夜、月汐还有那只吊睛白额虎和它的小崽子们平日里会捕杀,薛虹也会捉一些卖给福盈酒楼,或者供给给自己的烤肉铺子,但是还是架不住这些东西繁衍生息得太快。

好在空间已经升级到四级了,整个森林面积比较大,尚且足够一整个生态系统的循环繁衍。薛虹想,如果实在控制不了,那他就要想办法抓一些猛兽进来,食物链若是断了,某一种动物泛滥到控制不住,那可就麻烦了。

话扯远了。今日薛虹之所以抓了这么多雉鸡,还外搭两头鹿,那是因为他心里想着要给贾敏母子三人补身子。

这三个人体质都是很弱的,比之令萱还不如几分,所以平日里的饮食上和日常起居上都十分小心地保养着。这些空间里头出产的雉鸡,个个肥美,且满身都是灵气,最是补身子的佳品,鹿肉的好处更不用说,给他们娘儿三个滋补,最合适不过。

林如海也是好长时间没见到薛虹了,今日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觉着他似乎又长了个子,人也更加清俊,品貌似乎越来越好,竟比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精神多了。又见他带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心中十分熨帖,瞧他的确是个有良心的,暗忖自己的眼光不错,这个小子将来的前途必不可限量。

心中如是想着,薛虹已到了切近,见林如海竟然等在了大门口,薛虹忙翻身下马,上前深深一礼:“这天寒地冻的,林姑父怎么先出来了?快进去吧,倒叫我这做晚辈的不安起来了。”

林如海笑道:“瞧你脸大的,我这是刚从同僚家里回来,没看到轿子还在门口了吗?哪里就亲自出来迎接你了?看把你得意的!”

薛虹扭头果然看见林如海家常坐的轿子还在门口呢,便笑道:“是小侄误会了。不管怎么着,咱们还是进去说话,这天可真冷,站久了看冻着了。”

薛虹便跟林如海说了,带的这些东西是要给林姑姑和姊妹兄弟们补养身子的,还说有一样东西是宝钗要他带给林姑姑的,要先去拜见林姑姑,把答应了宝钗的事情了结了再说。

林如海笑道:“那你就先去看看她,我在书房等你。”

这里贾敏早已听说薛虹带了许多东西来,一见了他便笑道:“大冷的天儿的,难为你送这么多东西来?我还在这里夸你,说只有我们虹儿有这样的好本事,要不这样天寒地冻的,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雉鸡来呢?来,到姑妈身边来做。”

薛虹的这一声“姑妈”原是随着贾珠等人叫的,后来叫得习惯了,也没人让他改口。如今看其情状,不知道的还以为薛虹乃是贾敏嫡亲的侄儿,贾珠宝玉等人尚且靠后呢。

薛虹也不扭捏,挨着贾敏坐了,又吩咐棠九把带来的那十盒血燕拿了上来。

薛虹笑道:“姑妈且别忙着谢我,看看这些燕窝好不好?这个呀,可是我们家宝钗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来的,她说这燕窝已经是很早之前就许给林妹妹的了,只是年下事忙,到了眼面前竟给忘了。知道我今日过来,她便再三再四地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个给送来,若再不送来啊,只怕林妹妹以为她是打肿脸充胖子,只会说嘴呢!”

贾敏笑道:“宝丫头素来与我们黛玉是最好的,她又是个极稳妥的性子,既说了就没有白说嘴的理。赶明儿若是黛玉敢挑她的理,旁人不说,我就先替她分辨了去了。”

贾敏这里一行说,一行往那燕窝上看去,看到了那黄封条,倒是吓了一跳。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事

贾敏道:“这么多燕窝,可都是进上的吧?”

薛虹点了点头:“还是林姑姑慧眼识珠,这可不就是进上的吗?宝钗很早之前就跟林妹妹说过‘你常服用的那药方上,人参肉桂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要紧的是先以平肝养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吊子熬出粥来,要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和这话一起说的,还有送林妹妹进上的血燕一说。可不是浑忘了,这才想起来让我带过来赔罪?”

贾敏奇道:“既是进上的,怎么会这么多?据说宫里的血燕也是不多的不是吗?”

薛虹尴尬一笑:“这个……今年这血燕本来就是我们家商队负责采买的,皇上赏赐了一些,还有淑怡郡主赏的,一共就这么多,都让我给拿来了。”

贾敏听了便道:“这怎么是好?这么珍贵的东西你都给弄到这儿来了,你母亲和姐妹们用什么?用不了这么多,你快带一些回去。”

薛虹摇摇头:“这也不是我私拿的,原就是我母亲同意了的。她说这血燕对她们来说不过是日常滋补的东西,没了血燕有白燕也是一样,但是林妹妹和林姑姑服用血燕,那是为了养身子,意义不一样,这些血燕起到的效用也是更大了些。我出门的时候母亲还特意嘱咐我,这是最难得的滋阴补气的东西,一定要让林姑姑收下,我若是带回去了,我母亲该说我不会说话了。好姑姑,你就留下吧。”

血燕确实珍贵,但是林家也不至于到消受不起的程度,薛虹说得这样恳切,贾敏自己心里也记挂着黛玉的嗽疾吃这个是最好的,于是便笑道:“倒是难为了宝丫头,真心为我们黛玉着想,又难为你母亲这么慷慨,还要你亲自送来。若是收下,还真是让我心中不安起来。”

薛虹笑道:“林姑姑不用这样的,我们本来就是亲戚的情分,宝丫头又和林妹妹如此要好,我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薛虹这里从贾敏处来到了林如海的书房,林如海果然挑了些时事政要和江南学子们的文章来给薛虹,这些对于想要科举出仕的薛虹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林如海见他如获至宝的样子,笑问道:“今年的科考,你可曾报名?”

林如海是看过薛虹写的文章的,认为他的火候已经到了,很是可以下场一试,只是他的年纪还小,考或不考都可以的。

薛虹心里知道,今年是康熙五十一年,要发生一件大事,事关淑怡郡主,也许事到眼前有许多事情都能用得上他,于是李知行前次建议他报名科考的时候,他就以年纪太小做托词给推了,如今林如海有此一问,不过也是同样的回答罢了。

“林姑父说笑了,我才多大的年纪?于文章上又有多少火候?连琏二哥哥都说不考,我又何必自寻烦恼?看到时候考不过,落了榜,我又要伤心难过,还不如再熬几年,横竖我还小呢。”

林如海却不赞同他的话:“若说你的年纪还小,想再等几年也是无甚关系的,只不过你刚才的话未免太丧气。男子汉大丈夫,立足于天地之间,区区一次科考失败就值得伤心难过的了?这样也太没担当了些。再者,我见你的文章已经算是不错了,不可妄自菲薄。”

薛虹点头:“虹儿些林姑父教诲。只是,我心里想着再等等,不想太着急罢了。”

林如海听了点了点头,以他的年纪的确是不用太急的。于是便转移了话题:“我听说……那位淑怡郡主是你们家的亲戚?”

薛虹笑道:“怎么林姑父刚回来就听说了吗?正是如此呢。淑怡郡主的母亲原是我的亲姑姑,只是当你发生了许多事情,以至于现在才能一家团圆。我父亲母亲对于能认回郡主这件事情感到十分庆幸呢。他们都很疼爱郡主,郡主也肯亲近,薛府和郡主府已经是常来常往了。”

林如海只是点头,却是不做声,面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薛虹嗅出了一丝古怪的气氛,难道林如海这一次不仅仅是叫他来赐书?是有什么特别的话吩咐吗?

“林姑父,您怎么了?”

薛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不想林如海却叹了口气:“哎……说起来淑怡郡主与你们府上认下这门亲戚,到底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

林如海是天子近臣,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必不是空穴来风,只叫薛虹心底“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林姑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兹事体大,您可不能吓唬虹儿啊。”

林如海道:“你可知我这一次往江南是去做什么的?”

“不是点了钦差,与张鹏翮大人一起置狱扬州,处置江南科场案吗?”

林如海点头:“不错。可是你可知道,这一次江南科场舞弊的案子里,十人中竟有六七人都是太子的从属?”

“太……太子?”

“不错,太子刚刚因为户部沈天生贿罪一案折损了许多羽翼,又发生了江南科场舞弊案。皇上震怒,又杀了许多太子党的官员,太子一党现在的势力已经极度单薄了,若是有心之人在这个时候再在皇上跟前举发太子一些事情的话,只怕……”

“只怕太子地位不保,有可能再次被废?”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薛虹说得极其笃定,这就是他一直在担心的,发生在康熙五十一年的大事,太子胤礽第二次被废。

而这一次的废黜,便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就连后来奏请康熙帝复立胤礽的官员都得到了十分严厉的惩罚。当然,这是薛虹所知道的历史,在这里会不会发生,大概也是个未知之数。

而林如海却瞪大了双眼,他是怎么知道的?还这样一脸毫无意外的样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执迷不悟的贾珠

薛虹叹了叹,说道:“我们虽然不知道太子在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淑怡郡主经常进宫见太子,每次回来都会对太子的境况十分担忧。按照她的说法,太子现在面对皇上的怒火和猜疑,竟是连解释都没有了,他们君臣父子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太子从前还会为这些事情申辩几句,如今只是一味保持沉默,逼急了反而只会怪皇上不相信他……这样下去,能有什么好?他已经被废一次了,难道就不会有第二次吗?”

林如海倒是很意外薛虹能够这么清醒,于是问道:“哦?你既然这么说,那假设你如今是太子的谋士,又会给太子出什么样的主意呢?”

薛虹摊了摊手:“如果我是太子的谋士,我现在会想办法哄得太子高兴,多赏赐给我一些银两,我好带着我的家眷漏液逃出京城,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保命要紧。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太子自己都放弃了挣扎,再出什么样的计谋都没有用了。他的势力如今这么单薄,还能与京中其他皇子抗衡吗?谁又能保证太子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其中没有别的皇子的手笔?是非之地,多留无益,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呵……哈哈哈哈哈……”

林如海听了薛虹的话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觉得心里畅快极了,很久都没跟这么明白的人聊天了。只是可惜了,薛虹还是个孩子。不过,许多大人都没有一个孩子看问题目光犀利,这一点还是让李如海觉得十分悲哀的。

“所以,虹儿,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一声,也让他心里有个数,他既然那么疼爱淑怡郡主,就要有所准备了。”

薛虹面露凄然,听林如海这话里的阴司,他刚才抛砖引玉的一车说法,估计很快就要很不幸地变成事实了。还以为林如海会反驳他的话,谁知道没有。

薛虹回府,把林如海的话都告诉了薛益,薛益沉默半晌,苦笑道:“当初你姑姑选择了这个人的时候,我们都极力反对过。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伤了你姑姑的心,让你姑姑一生都过得十分痛苦。如今,好不容易认回了你姐姐,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姐姐的人生再被他毁一次了。”

薛益说完,留下话说要去见四阿哥,薛虹在原地愣了半天,他本来以为太子把如意嫁给了贾蓉那样的人就已经是毁她的人生了,然而在父亲眼中这个还不算最恶劣的情况吗?他又在担心什么呢?此去,他能跟四阿哥说什么?做交易还是换取一个保证?

贾府。

李知行看着面前的贾珠,感觉有些无奈,他叹道:“哎……你和贾琏的火候都还不到,却都想要今年下场考试,我好不容易劝服了一个贾琏,你怎么又跑来了?重复的话我不想再说,你若问我今年的科举适不适合参加,那我的答案跟之前一样,你还是再熬几年吧。”

贾珠的脸涨得通红,不满道:“可是……我的文章也给岳父看过了,他说今年我可以下场一试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多花些功夫,多多地练习练习往年的试题,岂不是比一味闷头苦读的学子们更加近水楼台一些?”

李知行睨了贾珠一眼:“谁告诉你多做往年的试题就能够提高中举的几率了?那些试题不过是能够给你一些参考而已,举人这一关,考究的终究是文章,我说你不到火候就是不到火候。若你一味信你岳父的,干脆让他来做你的先生吧。”

李知行这里拂袖而去,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贾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若是他是个听劝的,还有一层原因他自然会告诉他。

那就是,去岁刚刚发生过江南科考舞弊一案,今年就算是为了肃清考场,出的试题也一定会比往年的难很多,连录取的人数都会比往年锐减。又不是过了今日没明日的年纪,何苦在这当口去凑这个热闹?明白一点的人都看清了这一点,所以今年报名科考的人数也比往年少了许多。

而贾珠却以为,人数少,竞争对手就少,别说自己的岳父已经肯定了自己的能力,就算他真的如李知行所说,文章上还略微欠了那么一点火候,但是好歹自己也是考过一次的了,有了前次的经验,再加上这一年“千载难逢”的人数锐减,他中举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于是贾珠无视了李知行的反对,执迷不悟地报名了今年的科考。

之后,王夫人又开始对贾珠加倍地嘘寒问暖起来,平日里每天都要把李纨叫到身边耳提面命,要她一定要照顾好贾珠的身体,连贾珠身边的妾室素云和流云两个也经常得到王夫人的召见,要她们只管照顾这贾珠,不要让淘气的孩子们叨扰他温习功课。

其实李纨对于这样的生活模式是很抵触的,但是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好一边听这王夫人的絮叨,一边精心地照顾贾珠的衣食起居。

而贾珠也因为考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压力一天天变大,脾气也是越来越不好,别说孩子们不敢在他面前出现,就是一向得宠的流云在他面前也开始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他的无名之火燎到自己。

而李纨见此,不过是冷笑一场罢了。

比起贾珠的紧张,放弃了今年考科举的贾琏的小日子相比之下就惬意了许多了,每日照旧读书写字,得空就陪贾赦去巡视一下贾家的产业,再不然就陪着乌林珠风花雪月,过得十分滋润。而这样滋润的日子换来的是——乌林珠怀孕了。

贾琏自愿为自己的外公,大学士张英守孝了二十七个月,所以乌林珠的孕事来得稍微晚了些,但却一样不影响贾家大房的喜悦,他们每天都笑逐颜开的,和二房操心府中事务而烦躁不已的王夫人、陪着贾珠备战科考而焦虑难安的李纨等人从某种程度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房中的气氛截然不同,就连府中下人们都比较愿意去大房,而不愿意去二房招惹那些黑面神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致美坊秀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里要说的是薛家筹备了近一年的绣坊,致美坊就要开业了。

前文中已经交代过,致美坊原本只不过是一个专门经营蜀绣的绣坊而已。但是它融合了薛虹的想法和宝钗的设计,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薛家兄妹联合产业”了。

这里出售的绣品,小到绢帕、绣片子、扇面、荷包、扇套,大到成匹的绣布,乃至各式各样的成衣,另外还接受客人私人订制等,材料囊括了纱绫绸缎、布帛绢丝,绣活也不只有蜀绣一样特色,还包含了满汉各家绣艺的精髓。

所以,在材料的选取和合作上薛蟠就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就不要提重金招聘巧手绣娘的艰难了。

除此之外,这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有独特的设计,是在被的成衣铺子里买不到的样式。这些也是凝结了薛虹和宝钗两个人所有的灵感和巧思,费了很长的时间才设计出来的,再由巧手的裁缝一件一件做出来陈列。

不仅是衣服,首饰也是如此。虽然说宝钗谙于此道,但是薛虹脑子里头绝佳的点子层出不穷,两人共同配合设计出了一套又一套搭配服装诞生的系列首饰,在设计理念上就体现出了“捆绑销售”的概念。

而对于这一点,更加彻底贯彻落实的就是致美坊的终极服务——私人订制。

由宫中放出来的巧手宫女所组成的营销团队,能够很精准地把握住当下流行的趋势,也能够很准确地描述出致美坊出品的商品一切卖点和优势。再加上她们常年在宫中俯仰鼻息,极懂得什么样的话语最能够讨好有钱人,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奉承,什么时候该促成交易。这些似乎是融入宫女们血液里的基本技能,对于没有进过紫禁城的这些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掌握的技能。

然而,在开业当天,最吸引人眼球的不仅仅是这些东西,而是当天的表演安排。

致美坊的门口有一大片空地。薛虹在这个空地上摆了一张可以折叠收纳的木质t台,t台周围用足够多的小圆椅和小茶桌有致摆放成看台。

因为在致美坊开业之前,这间店铺已经在薛宝钗等京中贵女的刻意宣传之中迎来了许多关注,开业当天的表演也被吹出了彩虹屁,所以来看表演的人不在少数。

早来的客人已经被伶俐的丫头小厮们领着坐上了座位,但随着人流越来越多,很多人也不用唤丫头,自己就找了地方坐下,不一会儿所有的座位上都坐满了人。就这样,座位已然不够,后来的就只能站着围观了。

见外场忙活得差不多了,便有一个约莫二十来往年纪的女孩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舞台上。她这一身也是经过精心搭配的。

这是一身汉人的服装。高档华丽的大红荷叶滚边金摆裙,一整套赤金飞凤宝石头面,赤金嵌翡翠滴珠耳环,腰佩双鱼福熙坠,腕上白底飘花翡翠鸳鸯镯,手上是暗金刺绣飞凤手包,把红雨整个人装点得大方端庄又不失贵气,她一上台就引起了台下许多女人的惊叹。

只见女孩儿盈盈一福道:“欢迎各位来到致美坊首秀场。今日是我们致美坊开业的日子,小女子知道已经有很多人关注我们店铺里的衣服了,所以,今天的秀场,就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向大家展示最新的设计,每一件衣服都凝聚了设计者的心血,包括展示者身上的一切穿搭,我们致美坊中都有售。但是因为每个人的身材不同,看中了某一套衣服都是需要现场量身定做的,这样才能做出最适合每个人的华服,这就是我们致美坊的品质保障。接下来,请大家欣赏我们的展示!”

台下观众一片窃窃私语,不过显然,女子的话已经把他们的好奇心完全调动起来了。

此时,悦耳的曲调幽幽响起。

筝的典雅、竹笛的清脆、扬琴的明朗、琵琶的灵动、二胡的悠扬、箜篌的柔美和着花盆鼓的节奏,时而高亢时而婉转的乐曲是人们闻所未闻的。

在这之声的伴奏下,怡然走来的是身着华衣美服的娇柔女子。台下有人一眼就认出,这些,不是烟花之地的红牌姑娘嘛?难道这致美坊今日的表演会有什么十分特别的地方?

虽然有人会这么想,但是秀一开始,众人便明白了,这是那位看官想得太多了。

只见,姑娘们身穿的衣服早已跳脱出了裙裾深衣的传统设计,不仅用色大胆、绣工繁复,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些扣人心弦的设计细节。

飘逸的披纱,俏皮的包肩,活泼的挂肩,妩媚的抹胸,高贵的披袍,雍容的大袖,精美的滚边,华丽的拖地,考究的锦裙,轻盈的纱裙,古朴的襦裙……各种新颖的设计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缭乱。再加上姑娘们的步伐、旋转、伸展,每一套衣服都以最恰到好处的方式向众人展现出独一无二的魅力。

更让人难以抵抗的是每一位姑娘身上的首饰都是从前没见过的款式,纷繁多样,却每一样都搭配十分得体,让人觉得多一件则缭乱,少一件则遗憾。

这样绚烂美丽的展示方式真是前所未见的,台下的观众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忽然,人群中有个人站起身来,扬声道:“我们家姑娘看中了刚才那套蓝色的裙子,何处量身呢?”

方才上台发言的女子往台下一扫,便笑道:“原来是神武将军府的大小姐。姑娘看中了哪件衣服,只要进我们致美坊里,有专人替姑娘量身,里头还有许多未展出的设计图,姑娘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一二。若是等不了定制,也有好看的成衣,请姑娘进店挑选。”

这里的话一说完,冯亭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店铺。而围观的女子们见冯亭已经进去了,哪里舍得落后?纷纷往致美坊店铺里走去。众人这才明白,合着这什么走秀其实就是抛砖引玉,更好的东西都在店里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三叔入京

看官们纷纷涌入致美坊店铺里挑选合心意的商品。因为前期准备充足,店铺里的商品充足,尽情挑选,还有些贵客也已经被营销团队的小姐姐带上了三楼的贵宾室进行私人订制。

而因为致美坊中销售的衣服都是中高端的,价格偏贵,带着好奇心进来的一些平民百姓并没有那个购买能力。但是没关系的哦,今日致美坊开业大酬宾,只要您进店就可以获得一份价值五十文钱的优惠券,想要买衣服,可以去薛家商铺的其他平价成衣店,凭此劵可直接抵五十文现金,还有八折优惠哦。优惠券一共一百张,先到先得~

于是……致美坊开业的第一天便门庭若市,无论是什么样的消费人群都能被贴心地照顾到,人们都在称赞薛家不愧的传承多年的皇商,经商头脑还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就连这一份仁心,都值得其他商户学习。

而此时,人群中有这么几个人,看着致美坊开也的盛况张大了嘴巴。

“那个,劳驾问一下,这个致美坊是薛家的?哪个薛家?”

围观的一位大爷看着那个发问的男子,看着锦衣华服的,口音却是南方人:“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哪里还有别的薛家,自然是皇商薛家啦!”

另有一个好事者道:“哎,瞧瞧,听说那薛益薛老爷做了工部的六品官儿,原以为他们家的皇商也做到头了,没想到薛大爷接手之后还真是做的风生水起,一点也不比他老子差。别的不说,就冲这个店铺,这一天可不得赚好多钱了吗?”

一旁又有人道:“嗨,你们懂什么呀?那蟠大爷虽然有本事,但也精明不过他那个八岁就考中了秀才的弟弟。听说这个店铺里里外外的设计,还有这些好点子,可都是人家虹二爷给出的,若是没有虹二爷,光一个绣坊,能翻起什么大浪来?不是我说的,你们今儿也亲眼瞧见了,除了虹二爷,谁能想出这样刁钻的主意吸引人眼球?”

“是呢是呢……虹二爷可了不起了,听说东边街上的那个烤肉铺子了吗?人家说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品,大多都是虹二爷想出来的。”

“哎,可不止呢!咱们京城如今最红火的福盈酒楼听说也有虹二爷的点子。不是说洋人的房间和餐点,都是虹二爷主张加入的么?”

“是啊是啊……”

“虹二爷真是不简单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出息,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就是就是。你们听说了吗?太子爷刚认的女儿听说是薛家那位去世的姑奶奶生的。这么说来,这薛家还是皇亲国戚呢!”

“哎哟喂,这可是真的?他们家还真是了不得呢!”

“……”

薛家不愧是眼下京城中人最大的谈资,一有人问起,一开启话匣子,这就停不下来了。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是越说越热闹,越热闹越停不下来。而最初发问的那个人听着听着,脸上便挂上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心说,原来大哥他们一家在京城中竟这么露脸吗?

那这个问话的人是谁呢?

不是别人,正是薛益的同胞兄弟,薛家三老爷薛盈。

致美坊开业,薛蟠自然是在这里盯着的,他正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忽然人群中有人唤他:“蟠儿!”

薛蟠打眼望去,吓了一跳:“三叔?三叔您怎么来京城了?”

虽然当年跟着薛益回南的时候,薛蟠对自己家这个三叔的印象实在称不上有多好,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又是忽地出现在了京城,薛蟠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吧?

薛蟠亲迎了过去,把薛盈带到了致美坊中待茶,薛盈喝了好几口茶还没有停下,看样子是渴得不轻。

薛蟠又问了一遍:“三叔这回来京城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吗?”

这话问得没毛病,如果不是几年前薛益曾经带着薛家的孩子们回过一次南,这位三叔估计站在人堆里头薛蟠都是不认识的,反倒是喜欢游历天下的二叔来过京城几次。

薛盈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却是眼中滴下泪来:“蟠儿你不知道,你弟弟……虬儿他……他竟先我一步去了……我……我本来是打算给你父亲写一封家书告知此事,可是我们在家里待着,心中总不是滋味,于是也想着出来散散心,想来京城会会亲友,正好也把这件事儿,告诉你父亲一声……哎……虬儿,这个不孝子啊!”

薛蟠听了满脸惊讶,薛虬,就是当初那个为了一个女人当街出丑的……若单论此人品行,客观地来说还真的是死有余辜,可是,他毕竟是三叔唯一的儿子,三叔得多伤心啊?

薛蟠连连叹气,问道:“所以这次是只有三叔您一个人来京城吗?”

薛盈摇了摇头:“不,你三婶和你宝琼妹妹一起来了。她们在家里也是伤心,我便想着,带她们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那婶娘和妹妹现在何处?”

“马车刚进了城,我是看着这里热闹,没想到却是咱们家的铺头,便同你说起话来,她们还在那边等着呢。”

薛盈说着指了指路边的马车,薛蟠连称不妥:“三叔怎么不早说?婶娘和妹妹皆是女流之辈,怎也好在大街上等着?”

这里说着,薛蟠便吩咐伙计好生照看生意,他这里亲自传了几个妥当人把薛家三房送回了府,看着他们安全地进了府门,薛蟠才又回转,继续忙致美坊的事情。倒不是他不愿意招待三叔一家,原是致美坊今日实在太忙,离不得他。

对于这一点,薛三叔也表示理解:“是我们来的日子赶巧,正好碰到你最忙的时候。你且去忙吧,横竖我们都到了府上,你母亲都会安排好的。”

薛蟠这里叫来听涛进去传话,吩咐好生照顾薛家三房众人,自己却匆匆离去,而薛王氏一听说薛盈一家竟然来了京城,也是吃了一惊,忙亲自迎到二门。

“三弟,弟妹,这山长水远的,你们怎么想起来看我们来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薛虬之死

薛王氏这话其实略带讥刺,暗讽他们分家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上过门,但是薛盈却装傻充愣,像是完全听不懂薛王氏话中嘲讽一般,只是唤了一声“大嫂”便没了下文。

旁边的曲夫人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啊,大嫂啊,大嫂,我……我竟是不能活了!我的虬儿,我的虬儿没啦!”

曲夫人一进府就大放悲声,实在是吓了薛王氏一跳,恰巧此时薛益退班回府,在门房早已听见说三老爷进了京,已经入府了,可刚没走几步就听见曲夫人的哭声,薛益沉下脸来:“这是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薛王氏这里一边安慰痛苦不已的曲夫人和宝琼,又让人去叫孩子们到正厅来,薛虬竟然死了,这可是他们家的一件大事了。

原来,前不久正是薛盈之女薛宝琪的大婚之喜。那一日,江宁知府家中热闹非凡,薛虬作为小舅子自然送亲去了,当晚也喝了不少的酒。

说起来,这个江宁知府的儿子也是当地出了名的纨绔,他大喜之夜,家中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以示庆贺,谁想这位小爷见那唱刀马旦的小姑娘长得好看,竟把人家叫到了酒席宴前言语轻薄。

那戏子虽是身份卑微,却也是个烈性子的,心里觉得受不起那等下九流的调笑,却又不敢生事,怕连累整个戏班子,少不得咬牙忍着。

这薛虬虽然说是个混蛋,但也最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见这江宁知府的儿子如今已经娶了自己姐姐,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又看见了那小旦泪光盈盈的样子,心里这又气又妒,便借着酒劲儿,砸了一个酒坛子,同自己的姐夫叫起板儿来。

小舅子看不惯姐夫风流,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偏生他这姐夫不是个善茬,搭眼一瞧,哟呵,你小子竟然敢在我大喜的日子跟我炸毛?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那我就帮你一把。

这薛虬吧,估计也是让酒精烧的,你是哪个排面上的人,还敢在人家江宁知府大人家里撒野,人家可有的是钱养五大三粗的护院。

只见那被扰了兴致的小公子一声令下,薛虬就被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护院给围住了。好家伙,这一通乱拳啊。

刚开始的时候薛虬应该是还有叫喊的力气的,后来直接被秒,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的他就这样被江宁知府家的小爷生生打死了。

而人死了之后,那小爷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来一句“怎么这么不经打”,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你没看错,对,打死一条人命,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过去了!

可是区区一个江宁知府,就可以罔顾人命吗?答案是可以的,如果你在官场上有足够的朋友,又有一个身份极高的人作为靠山,比如……当朝太子,那么区区一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薛家三房说是来京城散心,其实,他们是一路告状告到京城来的。他们不求别的,只要江宁知府的儿子给薛虬偿命,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他们可不稀罕。

可是话说到这里,又让人觉得十分奇怪,怎么最近什么事情都跟太子扯上了关系?若说太子一党作威作福,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非要在户部沈天生贿赂一案之后接二连三出现这么多幺蛾子?

薛益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而薛虹同样也察觉出了这一点,不过他却在心中冷笑,还能为何?该是朝中其他皇子下的手呗。

不管康熙爷是因为什么重新复了太子胤礽的位置,只要他一天还在太子位上,那么余下的几位皇子就一天没有出头的机会。想要斗,想要夺,太子就必须下台才行,所以太子胤礽是众矢之的,不论谁出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大哥,你一定要想办法给虬儿报仇啊!”

薛三叔声泪俱下,薛益心中也很是不好受。他们薛家人丁不旺,只有自己是有两个嫡出的儿子,老二和老三家里可都只有一棵独苗,如今这样,老三也不得伤心死?

薛益叹了叹:“哎……时也命也。老三哪,你安心在京城住下,这些事情我自然好给你调停的。且把虬儿案子的状纸给我吧。”

状纸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薛益接过来看过,没什么大问题,条理分明,事情也算说得很清楚。

薛益收下了状纸,这里薛王氏又吩咐人收拾院落给三房人居住,又安排了丫鬟小厮伺候,皆不用细说。

只说薛虹跟着父亲来到书房,一同商量这状纸的事情。

“父亲,这……这可如何是好?虬儿的冤情不得不伸,可这状纸若是递了上去,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纵容属下草菅人命的罪行?太子那里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他毕竟是如意姐姐的亲生父亲,咱们家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薛益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这一封状纸就是太子的小辫子,交出去,薛虬的冤情可伸,太子就多一条罪名。不交出去,太子的境况可能要好一些,可是薛益又怎么忍心为之?毕竟薛虬是侄儿,且死得冤枉,连个说法都没有,岂不是叫人痛心?

“哎……为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其实……”

“其实什么?”

薛虹有话憋在心里许久,本来不想说,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只怕是由不得他不说了:“其实,咱们冷眼瞧着,如今朝中也就只有大将军王十四爷的势力能与咱们四阿哥抗衡。可是十四爷在谋略上却远远不及他这个亲哥哥,咱们若想给虬儿伸冤,完全可以把这状纸递给四阿哥。父亲知道,这么几年来咱们薛家也算是帮了四阿哥许多忙了,只要求四阿哥到时候替如意姐姐多多美言几句,让她不至受到牵连也就是了。”、

薛益闻言转过身来,直直瞪着薛虹,怒道:“你当为父没想到过这一次层吗?可若我这样做了,岂不是亲手拉你姐姐的生父落马?到时候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如何见你姐姐?你还要她的人生凄惨到什么地步?”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处置

“那么咱们不把这件事情抖落出来,太子爷就不会被皇上问罪了吗?他都已经那样劣迹斑斑了,老百姓对于如此国本早就已经怨声载道,依我看哪,他落马只是早晚的事儿!”

这话不是薛虹说的,却是落后一步的薛蟠说的。此时他正迈步往书房来。

薛益见他说话毫无遮拦,斥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说话还没个轻重?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头让有心之人听见,那还得了?”

薛蟠嗤笑道:“外头?外头只怕比这些话说得还要重些,难听些。甚至连街头的乞丐都是这么说的。这能怪谁?还不是太子殿下御下无能,类似虬儿这样的事情,普天下不知道出了多少,罪责全都落在了太子的头上。老百姓不骂他骂谁去?从前官兵们听见这样的话还有人出面喝止,如今,根本就是连管都不管了。父亲你说,太子的这个位子还能坐得久吗?”

“什……什么?!”

薛益的官儿虽然做的不大,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管事之衔,平日里工部的事情就够他忙的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待在通政司里做打酱油小吏那样清闲了。如果还像那时候似的,成天有的是时间上大街上遛鸟逗狗的,市井之言听得也多,他必定早就听到有关太子传言了。

而有些话听过了,就能更加明确眼前的情势,或许也不会这样犹豫不决。

只是薛益还是叹道:“若是没有认回如意,太子是死是活我根本就不在意。他虽有高高在上的身份,但怎么说也害得你们姑姑……眼下,无论如何我都要顾及你们如意姐姐的想法,毕竟那是她的生父……”

薛益的意思薛虹如何不明白?只是事情有的时候就是不能两全其美,如果什么事情都能有个令人满意的结局,那么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会有烦恼了。

薛虹也是叹道:“父亲,您相信我,太子……若真有被拉下马的一天,多薛虬这件事情不多,少这件事情也不少,完全是时也命也,就说明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做那至尊之位,时也命也,怨不得旁人。再说,如意姐姐虽说是太子爷的亲生女儿,可,薛虬也是她的表弟,难道她也忍心眼睁睁看着薛虬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薛蟠也道:“是啊,父亲。我观如意姐姐,倒是个深有主见的,很不与近日女人相同。我想,太子爷是立是废,缘何因由,只怕她心中是有谱的呢!”

薛益苦笑:“无论如何,明儿你们兄弟去一趟郡主府,把这件事情先告诉如意,看看她的态度再说。”

谁知,蟠虹两兄弟第二日去郡主府一说此事情,如意先气了个倒仰:“好个江宁知府!江南膏腴之地如此富庶,知府一职只怕不能十分干净的吧?只告诉阿玛查查他的廉洁就可定他个死罪了,又何况打死无辜人命不当回事的?蟠儿、虹儿,你们先回去,我这就进宫禀告阿玛。我虽未见过虬儿,但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怎能无辜枉死?若不给个说法,我只怕连三舅舅和三舅母的面都不能见的。别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让行凶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意素来是个温婉的女子,薛蟠和薛虹很少见到这样有魄力的她。薛虹心中暗笑,到底是封了郡主,皇室之人身上独有的皇权霸气正潜移默化地改变如意身上的某些特性。

蟠虹二人依言回府,把如意郡主的话都告诉了父亲薛益,薛益只是点了点头,半晌也没说话。

自从太子废而复立之后,类似这样太子所属官员违法乱纪的事情,言官也好,朝廷其他的官员也好,向太子检举揭发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些都弹劾到了康熙爷的跟前,康熙爷气得要求太子爷整肃自己手下官员风气,太子也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从来也没有认真处理过一次,很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所以薛益对于如意郡主的话反应不大,心说,即使是如意郡主也好,太子的态度颓唐许久,怎能一朝清醒?

谁知,这里如意刚说完要进宫去讨个说法,不出三日,东宫已经派出了人去江南调查江宁知府此人。

后来的调查更加雷厉风行,不出半月的时间,东宫派出去的人就回了京城,不仅锁拿了江宁知府本人,更是列出了他八十三项罪名,其中就有“草菅人命,纵容府中刁奴打死薛虬”一条。

江宁知府被抄家问罪。从他家中查抄的财物里头,拿出一万两银子赔给了薛家苦主。而江宁知府本人和他的宝贝儿子都是判了流刑,家中女眷全部发卖为奴。而新入门的女子薛氏原是死了的苦主之胞姐,不予论罪,只命家人领回嫁妆另行嫁娶。

江宁知府一案一出,众人皆是一阵惊讶:怎么着?太子这是终于清醒了?肯好好处理政事了?

有些人自以为看到了太子想要转变的决心,便把从前被太子搁置的案件卷宗重新又给翻了出来,煞有介事地又呈上去一遍,满以为太子会认认真真查看,做出最合适的处理,谁知递上去的折子依旧被太子无视,白白放在东宫吃灰,弄得一班对太子仍然抱有希望的老臣彻底失望。

直到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并不是什么清醒过来了,而是因为江南知府的儿子不长眼,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死太子爷的心尖尖儿,如意郡主的家人。

太子爷对于江宁知府的这一番处置也不是什么下定了一展宏图的决心,而是单纯的要给如意郡主出气而已。

看来,这位如意郡主无论在什么层面上,对于太子的意义始终是非常特别的呢。

也到底是如意郡主的面子大,薛益听了之后为难好几日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了。薛家三房见薛虬的案子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解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起码害死他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这趟京城没白来。

第三百六十章 拍卖

判决已经成立了,薛家三房的几个人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是无论是第一次出远门的薛宝琼还是薛三爷夫妻二人,竟是没有一个愿意立刻回南的,都想要在京城多盘桓几日。薛益怜他们家遭逢横祸,少不得答应了。薛三爷且喜可以多游玩一阵子,好借此早日缓解丧子之痛,却也不忘派遣家中下人去把独自一人待在金陵的长女宝琪给接到京城来。

而为了好好接待薛家三房一家三口,薛王氏这个当家主母把薛府中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给宝钗处理,自己亲自陪着他们三人游起了京城。

其实说是陪他们三人,到底也不过就是陪陪曲夫人和宝琼二人罢了。薛盈薛三爷到底是个男人,有薛益身边的商队大总管薛平和薛蟠两个轮流陪着也就是了,薛王氏只把心思放在了女眷身上。

既然是女眷,首站自然要带她们去致美坊挑选华服首饰了。

当马车停在了致美坊门口的时候,发现整个门店已经比肩继踵站满了人。

宝琼觉得新奇,问薛王氏道:“大伯母,不是说来绣坊挑衣服吗?这里怎么这么多人?看起来不像是寻常卖衣服的地方……”

薛王氏笑道:“大伯母家的绣坊可与别处不同,你先别问,等下进去你就知道了。”

宝琼与曲夫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不明所以的表情。

娘儿两个往里面走,耳朵却细细听着周围人的声音。

“哎哟喂,今儿致美坊怎么人这么多?我上一次想买衣服就是因为人太多所以没排上队,看着阵势,今天岂不是又要卖不成衣服了?”

围观的一个女子忍不住唉声叹气,旁边就有人劝她:“哎哎,你先别走啊!再等等吧,今儿这些人都是为了一件衣服的拍卖来的,等这拍卖结束了,指不定人就走了大半了。”

“拍卖?什么拍卖?”

“哟!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都不知道啊?亏得你们还这么喜欢致美坊的衣服呢!不过也难怪,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手里那点银子也就够在致美坊买一些好看的成衣出客穿穿,谁也不可能同那些贵女们似的,只要看见致美坊的好看衣服不管多贵,眼皮眨都不眨地就能买回去穿……”

人群中这个提起了拍卖会的女子突然话锋一转,羡慕起有钱家的姑娘们了,此

语很快就受到了围观众女的围攻,众人皆道:“你快说说那个拍卖的衣裳啊!”

那女子笑了笑:“可说是呢,你看我又跑题了。我听说啊,那一件拍卖的衣服是致美坊夏季新品,叫做什么碧蓝地人鱼色纱罗套装。连衣服、配饰、首饰,这一套加起来,起拍价是一千两银子,价格上不封顶,价高者得呢!”

众人听了皆大吃一惊:“什么?底价就咬一千两银子?这是什么衣服啊,也太贵了吧?”

那女子又说了:“贵?那你也得要看着是什么样的衣服啊!旁的也倒罢了,你们听说过人鱼色吗?嘿!我就知道你们孤陋寡闻了。

前两天,有有幸看到了那一套衣服,碧蓝的底色,乍看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阳光微微一晃,那碧蓝色的布料上面就会显现出一种粉紫色的珠光,好看极了!

致美坊里头的姑娘们告诉我说,这种颜色是深海鲛人中最漂亮的美人鱼身上鳞片的颜色,也叫做梦幻之色,因为做工实在精细,致美坊上下齐心,也不过就做出了四套出来。

因为价格很高,其他的三套分别让太子妃、雍亲王妃、敦郡王妃买去了,只剩这一套,致美坊自己留下,你们说这价格能不贵嘛?”

此女之言成功引起了众人一片喧哗,大家都很想进去看看这个所谓有着“梦幻之色”的套装是个什么样子的,谁也没有看到那位刚刚还在人群中夸夸其谈的女子与薛王氏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薛王氏笑道:“这会儿展厅里头应该很热闹的,咱们进去看看吧。”

曲夫人母女随着薛王氏进入了致美坊大门,却没有在大厅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进入了后院的拍卖厅。

这里比起前厅来说归整许多,除了中央的拍卖平台,四周有一个一个的小单间,里头坐着的都是对拍品有兴趣的有钱人。

薛王氏因是致美坊的东家,虽然来晚了些,却还是有十分华美的单间坐的。她把曲夫人母女引到了此间,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正中央待价而沽的套装上。

只见这碧蓝地人鱼色的纱衣被挂在了一个一人高的衣架子上。因为是夏装,其设计显得清凉俏皮了些,但是该遮住的地方都有好好的遮住,一点都不会令这些封建老古董们觉得难以接受。

最令人欣喜的是,这件衣服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果然出现了漂亮的粉紫色珠光,简直叫人看了爱不释手。

这么好看的衣服,自然也是受到了厅中各位贵女的极力追捧,出价声此起彼伏。

宝琼听着拍卖官口中的“第一次”、“第二次”的,心中疑惑,问道:“大伯母,你听台上那人说什么‘第一次’、‘第二次’,是什么意思啊?”

薛王氏耐心解释道:“站在台中央的那个人只要把价格喊到第三次,那么这件拍品就要归最后一个出价的人所有了。”

“哦……”

这里正在说着,只听见拍卖官扬声道:“五百两黄金第一次——五百两黄金第二次——五百两黄金第……”

眼看拍卖官就要喊下第三次,刚刚明白规则的薛宝琼吓得连声尖叫:“不可以,不可以啊!不要喊第三次了!”

众人皆是面露不悦,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尤其是刚刚出价五百两黄金的冯亭,她显然是很不爽宝琼这尖利的呐喊,怒气冲冲说道:“这位姑娘若是不满意我的价格,只管出更高的价格就是,何故如此喧哗,破坏拍卖会的规矩?”

第三百六十一章 奚落

“这……我……”薛宝琼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出门在外身上是没有什么钱的,更别提拿出超过五百两黄金的银钱,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母亲曲夫人,曲夫人显然是还没适应眼前的情况,一脸懵的表情。

宝琼又看了看坐在一边脸色铁青的薛王氏,眼睛骨碌一转,笑了:“我可不用出价,这个衣服本来就是我大伯母家的,只要我说一声,大伯母就会送给我的!”

“这……”

拍卖官面露难色,询问的眼神投向了薛宝琼身边的薛王氏,却也是不住腹诽,这是哪里来的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而薛王氏依旧是黑着脸,目不斜视,额头上的青筋倒是越来越明显。

拍卖官没有得到薛王氏的首肯,更加为难道:“这位小姐,我们这拍卖会是有规矩的,谁也不能乱了这规矩。无论这件东西的原主人是谁,只要拿过来竞价就必须遵守价高者得的。您虽然是我们东家的亲戚,可这拍卖场可是只认银子不认人的。别说是您了,就是几位王妃亲临我们也不可开这个口子。您要么就拿银子来,要么就请坐回去,继续观展吧。”

“什么?你不过是我大伯家店铺的员工,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算了,既知道了,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你……”

“琼儿,住口!”

曲夫人方才是没有见过所谓拍卖会,蒙了一会儿,在拍卖官说起“几位王妃”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好家伙,这个大老爷一家在京城住了这么几年而已,怎么就跟皇室之人走得这么近了?开一个绣坊而已,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来光顾也就得了,怎么连王妃都来捧场?薛家既然敢让皇室王妃都拿真金白银来买东西,这里头一定是有说道的。

自己虽然是薛家同胞,但他们家常年居住在南方,家里虽有几两银子,但一个在朝做官的人都没有,初来乍到,哪里能随便得罪了贵人?

见自己的女儿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曲夫人吓得赶紧出声阻止。他们家已经因为不知道天高地厚折了一个薛虬,如今她也就指望这两个女儿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是,母亲,我……”

“没有什么可是,你若是喜欢大伯家店铺里的衣服,只管张口要别的。你来了,大伯母还没给你见面礼呢,还怕她不给你不成?唯这一件,不行。”

“不,我不要!我就偏要这一件,大伯母快让她们给我拿过来!”

致美坊的拍卖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整个拍卖厅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笑和讥刺。

“哎哟哟,这是薛家哪门子的亲戚?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就是,原本以为小孩子不懂事,没想到大人也是那样的。”

“你算说对了,只有这样的大人才能教出这样的孩子来呢!竟还有人开口向人要见面礼的,真是不知羞!”

“哈哈哈,就是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脸皮厚的人呢!”

薛王氏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锅底灰色,斥道:“来人,送三夫人和三房二小姐回府!”

薛王氏这话几乎是用吼的,她可气得不轻呢,这个宝琼真是太丢人了,这样一来,别人还以为他们薛家的女儿都是这样的货色呢,以后还让宝钗的名声往哪搁?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走了过来:“舅妈,怎么了?何事让您生这么大的气?”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无人敢再数落方才无礼的母女。她们是薛家的亲戚,显然也是这主的亲戚了。

薛王氏笑道:“郡主今天也来了?”

如意点头:“是的,母妃夸赞今日拍卖的这件衣服颜色好,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绣工和设计都出众的女童服饰,好买来给几位妹妹穿。这两位是……?”

薛王氏听见如意这样问,可是尴尬极了,她拿不准刚才如意有没有听见这俩人说的话,可这个时候也只好老实介绍道:“这位是你的三舅母,这是三舅母的二女儿名叫宝琼的。”

曲夫人和宝琼两个早就知道来人就是淑怡郡主,如果没有她还不知道薛虬的案子会怎么样呢?

曲夫人带着宝琼刚要下跪,如意笑着一把搀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快别拜了。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三叔和三婶都进京这么久了,我却没有时间拜见。”

薛王氏怕曲夫人拎不清,反而责怪如意不尊敬长辈,忙道:“郡主没时间还不都是在为你三叔一家奔忙?”

其实薛王氏这层担心算是多余的了,曲夫人再怎么混蛋,郡主威仪还是不敢随意触犯的。

只见她忙道:“郡主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又不是只待一天两天,往后还怕没有见的时候吗?您看,今天不就见着了?说明咱们是有缘分的。”

如意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我方才隐约听见一句,宝琼是喜欢今日的拍品吗?”

薛宝琼一听见这个,马上来了精神,上前一步就挽住了如意的胳膊:“可不是嘛,郡主姐姐,我可喜欢那套衣服了。我在江南从来没见过这样绚烂的颜色,还有那些配套的首饰,个个都很精致,琼儿喜欢得不得了呢!”

如意一边听着,一边笑着说道:“原来琼儿喜欢那件衣服啊,你出了多少价格?可拼得过神武将军之女了?我听说她为了这件衣服可是出了不少的血呢!”

“我……我……”

宝琼答不出来了,她以为如意郡主在众人奚落自己的时候出声就是为了给自己当靠山呢,谁知道她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此时,冯亭笑道:“郡主,你听见的,我可是出了五百两黄金呢!快问问你这个妹妹愿意出多少?我好加价的。”

如意也盯着宝琼看了看,见她羞红了脸,慢慢低下了头,笑道:“琼儿啊,今儿是你第一次见表姐,表姐有一句话赠你,低头不一定是坏事,记住了吗?”

曲夫人听了面色一变,怎么着?你是郡主就能随便数落我的宝贝女儿了?她可是我最小的女儿,我们在家里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

第三百六十二章 顾及

未等曲夫人发难,如意看都没有看她,只是说道:“拍卖官,拍卖继续吧。我出六百两黄金。”

台上的拍卖官长出一口大气,心说好歹有淑仪郡主出面,要不然今天怎么收场还不知道呢。

六百两黄金也直接封住了曲夫人的嘴。她倒不至于没见过这么些钱,可是拿这么多钱买一件衣服和几样首饰还真的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反观这些京城贵女,她们脸上皆是悠闲自得的表情,一边自在地品茶,一边观察事情后续的发展,好像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了一样。

冯亭觉得十分奇怪,这位淑仪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因为薛宝钗的关系也经常列席贵女圈子的聚会,平日里随和得很,从来都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摆过架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跟她们这些大臣之女抢一件衣服?

疑惑归疑惑,但是郡主的面子冯亭是要给的。她又看了看那件衣服,心里想着虽然说女为悦己者容,他说过喜欢蓝色,但这件衣服不过是炫目一些的碧蓝色而已,其他方面的设计也未必适合自己,如果真的要投其所好,还不如直接拜托宝钗为自己单设计一套的好。想到这里,冯亭也只好忍痛割爱,再也没有叫价。

“六百两黄金第一次……六百两黄金第二次……六百两黄金第三次……成交!这件碧蓝地人鱼色纱制套装就是属于淑仪郡主的了,请郡主侧边付款,领取拍品。”

淑仪郡主抬了抬手就有瑞珠等去张罗银钱,而她则吩咐道:“你们领了这衣服送去给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妹妹吧。三舅母不是说要给见面礼吗?这个就算是给宝琼妹妹的见面礼了。再有,另治一桌宴席,我要同我妹妹好好说说话。”

这下不只是冯亭看不懂了,整个拍卖厅的人都看不懂了。这京城中的贵女,谁家和谁家是亲戚,谁的父亲做了什么官儿,这些都是联络有制的,郡主这一出很明显就是亲近薛宝琼的意思。怎么着?这是郡主要出力给自己这位表妹在京城立足打下基础?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很快就做出了该有的反应,大家都围着薛宝琼问长问短起来,甚至方才奚落过宝琼的人,生怕郡主记恨,还忙不迭上前道歉,这前后的落差弄得宝琼不知所措,但她很快以主人翁的姿态调整好了情绪,认为这些人就算是再怎么富贵也富贵不过自己这个郡主表姐,所以她们奉承自己都是应该的。

而同样有这种心情的还有曲夫人,她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干女子,眼中是掩饰不尽的蔑视。她又对如意谄媚笑道:“要不怎么说还是郡主娘娘懂得礼数呢,一见了我们宝琼就给了见面礼。只是……这六百两黄金只买了这么多东西,还真是有些不划算?”

如意笑了笑:“哦?听三舅母的意思是嫌少了?”

薛王氏早就已经怒不可遏了,若不是看在周围人多,她早就发起火来:“他三婶儿,你若是嫌少,何不开了我的府库自行去给宝琼挑选所谓‘见面礼’?”

曲氏忙道:“哎哟哟,她大伯母,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得了?我这不是跟你闹着玩儿呢吗?”

如意笑道:“三舅母。我如今肯这样称呼你一句,自然是不像抚了咱们亲戚的情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便告诉你吧,京城是天子脚下,即使打趣儿也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如果你们打南边来的一时还不适应,我可以请京中的老嬷嬷去告诉你们一声可好?”

当场气氛这个尴尬呀,众人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在此时宝钗与致美坊的设计师倾谈完了,笑着带来了许多镂空的金属小盒子,上面坠以各种玉石和颜色各异的流苏。

“众位姐妹,这是我们致美坊新推出的香囊,大家看看,我们今儿一人免费送一个。”

致美坊总是会在推出这些实用的小东西时惠及诸多老顾客,一来留住了客源,二来也是一种免费宣传的手段。

毕竟女孩子们平日里出门也都是各家串门,又难抛头露面的,这样在姊妹们之间传开了,就不愁致美坊的生意了。

耐到了晚间,宝钗少不得要去找薛虹吐苦水,薛虹无奈苦笑:“打从他们家一进咱们府,我就知道家里是要有麻烦了。可气的是咱们又不能把他们给撵走,真是……你有没有问过郡主的意思,她是怎么看待这家人的?”

宝钗叹道:“我已经把之前咱们回南的时候在他们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如意姐姐说了,如意姐姐也是很不满意他们家几个孩子的品行,只是心中还顾念着亲情罢了。她要我凡事多忍让包容,说这里的京城,若是能让宝琼在京中寻觅一桩好姻缘,也算是她对三房的尽一尽心了。哎……如意姐姐想得倒好,可那有那么容易啊!”

可不是么,终身大事,岂能儿戏。若是宝钗也就罢了,宝琼她们家在京城中没有丝毫的背景,她自己今日在致美坊闹的那一出也够瞧的,即使有淑仪郡主的面子,只怕好人家的孩子可不会要这样一个无礼无脑又贪得无厌的媳妇的。

薛虹也是一叹:“一句‘多忍让包容’倒是听起来十分轻巧,可是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妹妹,辛苦你了,在外头尽量不要让她们家人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出来,到时候连累的可是咱们家。”

薛虹这话可谓一语成谶,就为了这样一家子不懂事的人家,不知道到底惹出了多少事端,薛家跟着丢脸不说,薛王氏也整天因为他们家的事情生病上火,这一切好像都是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宝钗在淑仪郡主的授意下,不得已只得每到一处就带着宝琼。

这一日,贾府请来了一个很好的戏班子,非要让薛家一家都去做客。连薛益和薛王氏都带着薛盈和曲氏去了贾府,宝钗少不得就要带着宝琼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宝玉受伤

宝琼刚一到府门口,只见宝玉打马前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马匹脱离了宝玉的控制,竟绷直四蹄,嘶鸣一声,接着一个人立,宝玉就这样直直被甩了下去。

见宝玉滚落在地,他身边跟着的茗烟儿等人早已慌得围了上去,谁知宝玉不顾自己受伤流血的右腿,反而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询问已经惊呆却毫发无损的宝琼:“这位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方才我的马儿被一个敲锣的给惊了,我已经十分控制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你?”

宝琼着实吓了一跳,她不是没见过马,也略微会一些骑术,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惊马,就在方才,她几乎以为自己急要丧生在这马蹄之下了。

其实如果依着宝琼的性子,害自己差点小命不保,不管纵马惊吓到自己的人如何道歉,她都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可正当她抬起头准备大骂“肇事者”的时候,她的目光正好落在宝玉恍如天人的面庞之上。

“你……”

一时之间,宝琼忘记了言语,只是这样痴痴地看着宝玉。

宝玉却吓坏了,他以为刚才拿一下直接把宝琼的魂儿给吓掉了。呵,可不是么,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起来可不就跟没了魂儿的人是一样的么!

宝玉咳声叹气:“哎呀,这可了不得了,这位姐姐被我吓得掉了魂儿了。茗烟儿,你快去问问,这是谁家的姐姐,怎么会在我们家的大门口的?”

茗烟儿这会子哪里还听得进这话去,宝二爷今儿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摔马的,还见了血。这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后面的事儿,茗烟儿甚至不敢想。

“哎哟喂,我的爷啊,您这个时候就被再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吧?您可看看您的腿,流了这么多血,还是赶紧进去,传太医看看吧!”

这里正乱着,薛王氏带着宝钗,拨开众人:“这是怎么了?何以围着这么多的人……宝玉?哎呀,宝玉!你的腿是怎么了?茗烟儿,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宝玉给抬进去好生医治?!”

只见大门口这里忙乱了好一会儿功夫,宝玉被几个人抬着进门,却还是不忘了问宝琼:“好姐姐,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女儿,到时候我好去看你去的呀!”

宝琼见宝玉能不管腿上汩汩涌出的鲜血,执意要问自己的名字,面上一红:“我……我是薛家三房的次女。想必你就是这府上的宝二哥哥吧?你先进去疗伤吧,若要见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宝玉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茗烟等人才加快手脚,把宝玉抬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可这一下子却也惊动了贾府众位女眷,尤其是贾母,一听说宝玉坠马还见了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边大声骂着跟随的人,一边口口声声“心肝儿肉”的,由众人簇拥着来探宝玉。

彼时宝玉已经痛了个动不得,躺在床上直哎呦。方才刚刚坠落的时候并未觉得疼,还能扎挣着走路呢,这会子可是觉得疼了。

见宝玉疼成这样,贾母更加流泪不已:“我的肉,怎么疼成这样了?王太医,宝玉这可如何是好?可伤到了筋骨没有?将来可会落下病根?”

王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不妙啊!小少爷这回明显是摔断了骨头,只怕没有个百十天是不会好的。至于会不会落下病根……这伤得这么厉害,怎么也要等骨头完全长好了再判断。”

“啊?你说什么?”

贾母毕竟年纪不小了,宝玉又是她最喜欢的孙辈,如今出了这么个事儿,她哪里还撑得住?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宝玉床边的椅子上。

“哎呦呦,老天爷,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吗?宝玉还这么小,若是现在坏了腿,他可怎么骑马拉弓,贾门一族的荣耀还要靠他来延续呐!”

王夫人也是呆了半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今天早上还向自己请了安才出门的宝贝幼子竟然摔断了腿回来,还有可能落下病根。

病根是什么?不就是变成瘸子吗?本朝取仕,只要有大能耐,像施士伦那样“十不全”的人都能做官,也不在乎一个瘸子了。

可是她的宝玉却不是施士伦那样的丑鬼,相比之下反而仪表堂堂,怎么可以变成一个瘸子?这岂不是会变成宝玉一生的缺陷吗?

王夫人气得怒斥道:“茗烟儿!你们几个是怎么跟着二爷的?好好的骑马怎能让马受惊?再说,即使摔下来了,也不该再让他走路了,如今这样,你们倒是有几个脑袋赔?”

茗烟儿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吓的嘴唇发白:“求……求太太再给茗烟儿一个机会,茗烟儿再也不敢了。若是……若是太太真要发落茗烟儿,还请太太容茗烟儿伺候二爷直到他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再走?茗烟儿给太太磕头了!”

茗烟儿说完,“咣咣”磕头,每一下都砸到了坚硬的地面,宝玉早已看不下去了,变忍着疼道:“太太……谁也不怨,原是我自己骑术不精,控制不好……控制不好马匹,只希望……太太不要惩罚跟着我的人。他们天天那么辛苦,对我也都十分的好,再说我都用惯了这些人了,太太若都打发走了,我还用什么人呢?”

宝钗听到这里,本就有点害怕宝玉说出是为了救宝琼而受的伤,恰巧她打发回家拿接骨药的下人也回来了,便赶紧说道:“姨妈,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宝玉把伤养好,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说。我方才想起我们家里还有一些叶姑娘赠送的接骨药,上一次林妹妹在马场摔倒,用的就是这个东西,效果很好。咱们就先给宝玉用上,管用不管用的,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不过,这是药不是别的东西,还是请太医鉴定一下的好。”

而宝玉听说这样的药是林妹妹用过的,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这一摔十分值得,不能与林妹妹常见面,和她用同样的东西对于宝玉来说都是无比幸运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死也甘愿

不用验了,既然林妹妹也用过这种药,那就说明一定没问题。王太医,快给我用上吧。”

宝玉虽这么说,王太医还是接过来检查了一番。这空间出品的药一直都是深受太医院推崇的,只是老太医们有那些刚愎自用的,很不愿意承认叶思扬一个小姑娘能拿得出那么许多好药来。

不过这位王太医却是不一样,只见他捋着胡须,笑道:“果然是好药,就算是跟御用药品相比也不遑多让。”

贾母忙道:“既如此,那就快给我的宝玉用上吧。”

这里王太医给宝玉上药,家里的女孩子们都围在宝玉身边,见他疼成那样,一个个心疼得不行,淌眼抹泪地安慰他。

尤其是薛宝琼,如今宝玉已经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论起来又是亲戚,便又觉得亲近了几分。细细看去,宝琼虽不及宝钗的国色天香,却是娇憨可爱,有些史湘云的影子。

如今她因为连累自己受伤,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本不是她的过错她也认了个十分,更让宝玉觉得可爱。

宝玉心想,不过是摔落惊马受了一点皮外之伤就能换来这么多姐姐妹妹们真心实意担心自己的眼泪,早知道这样,就是死了也是甘愿的。

宝玉一时这样想,连心也跟着痴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众姐妹傻笑。

宝钗最不喜欢见宝玉这个样子,虽知道他没有唐突之意,但是那样无故专注的目光还是让她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探春更是伸手去摸了摸宝玉的额头:“我就说宝姐姐给的药是好的,已经用上了,是不会发热的,怎么二哥哥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

王夫人知道探春这是在外人面前为宝玉掩饰他的“痴病”,对探春和善地笑了笑,又道:“好了,如今宝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们姊妹且陪着他说说话也就是了。我乏了,先回院子去了。”

众姐妹起身送了王夫人,又陪了宝玉一会儿不提,这里王夫人和薛王氏两人一起回了王夫人院。

进院后,还没有坐稳,王夫人就问道:“这个宝琼,是你们家三房的嫡出女儿?我怎么看着连迎春和探春的一半都不如?”

王夫人一张口,薛王氏就听出来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薛家女不是十分喜欢。她自己也不喜欢呢,但是怎么办?宝琼好歹姓薛,为了夫荣,自己也不得不替她摺一下。

只听见薛王氏笑道:“姐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们家的三房不过是在江南一带有几个大型的货场罢了,说到底是商户。宝琼虽说是三房的嫡女,可又怎么能跟迎春和探春两个相比?她两个虽说是庶出,但也曾是国公府的小姐,那是聘请了专人调教出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天香国色那般教养,如何是宝琼这样的山野丫头能比得上的?”

说到这里,薛王氏明显见王夫人面露得色,于是话锋一转:“如果宝琼是平凡人家的女儿,只怕京中谁也不会理她的,可是有一桩事情不知道姐姐听没听说过?前儿我们致美坊做拍卖的时候,淑仪郡主见宝琼喜欢那人鱼色纱衣,当场就花了六百两金子拍下来送给了宝琼,看样子宝琼是个有福的,算得上挺得郡主眼缘,所以如今宝琼跟前还真是没有什么人敢怠慢的呢。”

王夫人诧异道:“淑仪郡主吗?”

“是啊。毕竟是自己的表妹,淑仪郡主对宝琼还是十分照顾的。前儿更是拨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给她做教养嬷嬷呢。”

王夫人冷笑道:“呵,原来是郡主也看不下去了,这才找个人教教规矩呢!虽说是有意外发生,但是这个宝琼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见宝玉,就这么泪眼朦胧地守在他床边,连袭人、晴雯都要靠后,实在是太不像样了点。”

薛王氏赔笑道:“她这不是吓得吗?宝玉当着她的面被惊马摔了,一个女孩子家能不害怕么?”

王夫人摆了摆手,很显然不想多提这件事情。薛宝琼身份不高,但好歹有郡主的身份罩着,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对了,你们家的致美坊是不是也该给我的元春送新衣服去了?那个什么人鱼色那么难得,没道理只有几位皇妃有,我们元春没有你说不是嘛?别人小看我们元春,说她是个没名分的格格,没道理连你这个姨妈也小瞧她吧?”

薛王氏冷笑一声:“哪能呢?都说如今的雍亲王府,除了嫡福晋和年侧妃,就数咱们的元春最得宠了。只是……那个人鱼色的衣衫本来在染色上就极为复杂,能得几件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又因为原先就被几个王妃看中了的,这嫡庶分明,总不好再给了元春,这样只怕有心人说元春对嫡福晋心存不满,有意僭越呢。”

说到这里,王夫人的脸色明显不悦,薛王氏忙道:“但是我们做的衣衫无论从用料上和颜色款式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凡事给元春的,无论是致美坊还是拍卖会都不曾出售相同的,这还不足以证明元春的特别吗?”

王夫人的脸色这才和软下来,却仍旧忍不住叹息道:“哎,可叹我们元春只不过是个侧室,如果什么时候能……”

薛王氏忙打断王夫人的话:“姐姐慎言!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算有这个心思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元春才嫁出去,你也知道那样的位置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能肖想的,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也是要熬许多年的,如今姐姐就这样心急,我只怕帮不了元春,反而会害了她呢!”

薛王氏是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的,从来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都想要排除异己。

对周、赵两位姨娘是这样,对张令萱是这样,如今又要把手伸到元春的宫斗中去,薛王氏真怕这样的母亲不是帮助元春,而是害了元春。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哭一场

王夫人也是一脸不甘心,却又不能真的怎样,只是叹道:“本来,没有那个什么年侧妃,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如今看来元丫头的日子不好过呢……妹妹,我有个主意,也不知道妥当不妥当,如今只说给你听,你帮我参谋参谋?

薛王氏闻言一个激灵:“姐姐如果还向说让宝钗也进雍亲王府的话,我劝姐姐还是莫开尊口的好。这件事情无论是我还是我家老爷,都是不会同意的。”

王夫人表情讪讪的,说道:“我怎么会再提这样的话,宝钗是你们家的掌上明珠,我又怎么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元春的好。也许,你们是对的,当初我真不该太过心高,把孩子送到那样高的门第里去。到如今只是我这个做娘的在这里白操心罢了。”

薛王氏睨了王夫人一眼,心说每一次要她出钱出力的时候都是这一套,一开始自己还因为担心宝钗跟着一起掉几滴眼泪,后来每一次听见王夫人这样的说辞,薛王氏不仅无感,还觉得十分讨厌,这嘴脸,分明就是个强盗。

但是薛王氏深知道在皇家内院生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便道:“姐姐,元春怎么说都只是一个格格的位分,凡事都要讲究低调,我想,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笼络住雍亲王的心,得到眷宠比什么都重要。”

王夫人见薛王氏这一次没有拿出一分半文的银子,心中满是失望,但是也知道薛王氏说的是有道理的。且每一次从薛王氏手里拿来的钱也有一大部分没有送到元春的手里。她心里亏欠薛王氏不只一点两点,于是也不敢露出半分的不满。

而宝玉的伤势一天天好转,宝琼来贾府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贾府似乎除了宝玉就没有人再欢迎宝琼了。

这个女孩子除了在贾母等长辈面前表现得乖巧了一些,在同辈的姊妹跟前哗众取宠,对下人们颐指气使,大家都把她当做暴发户的女儿,除了贾府下人有时候拿她当做谈资,其他人似乎都不怎么愿意提起她,只有宝玉觉得多了一个妹妹关心自己,心里觉得受用不已。

这一日,又到了宝玉该喝药的时候。

晴雯最为细心,这几日熬药都是她亲力亲为的。等药熬好了,袭人接过去亲自吹凉,却不等送到宝玉床边,又被宝琼截胡了。

“袭人姐姐,辛苦你了,还是我亲自来吧。”

袭人眸光一闪,却还是满脸笑容:“二小姐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做这样的粗活?还是让我们来吧,毕竟伺候二爷都是我们各人的本分,也是做惯了的。”

宝琼却把手一挥,端过药碗便说:“这几日不都是我亲自喂二哥哥吃药的么?到底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如果我不亲自来,怎么算是尽心呢?”

宝玉最是个懂得体贴女孩儿心思的人,见袭人只怔怔地看着被抢走的药碗出神,宝玉心中有数,便对宝琼说道:“琼妹妹,你就让袭人她们来吧,你陪我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宝琼这才把药碗还给袭人,自己坐在宝玉床边一张圈椅上笑着同宝玉说话。

“宝哥哥,你可快点好吧,不然我这心里也不知道要愧疚到什么时候了呢。”

宝琼这里正说着,晴雯正好进屋来,听见这话,站在宝琼身后翻了个白眼:“琼二姑娘,这话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这伤在身上,若要好起来可不是需要时间的么?哪里能一下子就好的?就算有再好的药,那也不是仙丹呐。”

宝琼回头斜了晴雯一眼,冷笑道:“宝哥哥,我看你屋子里的丫头们少规矩得很,主子们在说话的时候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开口插嘴的吗?原以为宝哥哥家是大家子,却想不到奴才们也是这么不懂事的!”

“你……!”

晴雯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怼她却被袭人和麝月生拦住了,袭人笑道:“好姑娘,你来了这么几日难道不知道晴雯的吗?她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却是没有一点子坏心的,不过是一句玩笑,姑娘怎么就当真了呢?”

宝琼又道:“袭人姐姐这话就偏了。你说晴雯这样暴炭似脾气的人是心直口快没有坏心,那像你这样处处殷勤小心,逢人就笑的人岂不是包藏祸心的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袭人没想到宝琼会把话头冲到自己身上,一时不设防,又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只觉得十分委屈,就要掉下泪来。

素来于袭人交好的麝月听见这话也恼了,同宝琼理论道:“你这个姑娘好不讲理。平日里我们家的姑娘们也好,宝姑娘、林姑娘或者史大姑娘也好,每回来了,同我们都是和和气气的,或者偶一玩笑,各位姑娘们都有尽让,从不红脸嘲讽。

若是遇到宝姑娘和林姑娘这样心善疼人的,只怕见我们这些做奴才丫鬟的人受了什么委屈都纡尊降贵开解我们。这样的姑娘才叫人敬服。二姑娘您好歹也是姓薛的,怎么就和宝姑娘差着这么多?与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争竞出个长短来,也不知与你有什么好处?好歹还是做主子的,真是叫我没有哪只眼睛看得上!”

袭人性子素来不会与人拌嘴,晴雯性子太急,只怕没说几句话就又要撕吧起来,到时候反更不好看,也就是麝月了。说话有条理,又是个有理不在声高的主,稳稳当当说了一车子话,倒是把宝琼臊得什么一样,拈起手点了袭人、晴雯和麝月三个一会儿,竟是无话可说,拿帕子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这宝琼哭着跑回家,把这些日子在宝玉这里陪伴他时,房里丫头们怎么给自己脸色看的,今日又受了什么样的重话,一字一句地都告诉了自己的母亲曲氏。

原来,自从马蹄下第一次遇见宝玉的那天起,这宝琼的心中就郁结了一段缠绵不尽之意。

第三百六十六章 讨好谁才是重点

在陪伴宝玉的这些时日里,她渐渐明白了这种情愫代表了什么,于是每次去了宝玉的院子,见她屋子里莺莺燕燕的,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今日麝月说她不如薛宝钗、林黛玉和史湘云,让她更加感觉到了威胁,也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些绮思只怕会变成一场空想,于是连怒带虑,便情绪失控,大哭了起来。

可此事传到了曲氏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是宝玉房里的丫鬟们合起伙来欺负自己的宝贝女儿似的。

曲氏气得跺脚大骂:“好一群小蹄子们,明明是下作的奴才,还知道嚼主子的舌根子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我今儿不让她们这几个小蹄子吃不了兜着走的!”

“母亲,你要做什么?”

“还反了天了,这群小蹄子,宝玉不管,我就告诉他母亲,难不成如今管着家的王夫人还能不管?她可是你大伯母的亲姐姐,母亲的话她还是应该听的。”

宝琼想了想,这段时间她确实是挺委屈的,都已经到了一见到袭人她们就狠得巴不得抽她们一顿的程度,于是对于母亲的决定她举双手赞成。

谁知母女两个气冲冲地跑到王夫人那里一通告状,却听见王夫人不疼不痒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我倒是觉得宝玉那孩子说得对,那服侍人的活儿本来就是袭人她们分内应当的。如今宝玉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二姑娘也不必一日几次地来瞧他了。赶明儿他就要继续跟着先生上学去了,受伤的这段时间很是落下了许多功课,务必要好好补回来的,只怕今后会很忙,见二姑娘的时候也不多的呢。”

曲氏母女虽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又不是什么傻子,王夫人的弦外之音如何听不出来?她是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宝琼来探望宝玉的次数太多了些,心中有些不高兴了。

宝琼极怕王夫人对自己的印象不好起来,忙道:“太太,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心中实在不安所以才来得多了些。既然宝哥哥如今已经准备上学去了,那我自然就不便打扰,今后只过府来与老太太和太太们请安也就是了。”

宝琼在贾府的这段时间也不是白待的,她自然知道如果要得偿所愿,最应该讨好的就是贾母和王夫人这两位了。

所以她私心里想着,好事多磨,今后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

王夫人这里听说宝琼愿意减少跑来叨扰宝玉的次数,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只有一个曲夫人,气得脸色铁青着。

待母女二人坐上回薛府的马车,曲夫人便扯住了宝琼的耳朵:“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宝玉给了你什么迷魂汤喝了?你就那么喜欢他?一见了她母亲你就差对着她摇尾巴了!你忘了咱们去干什么的了?你就这么甘愿让那些小蹄子得意了去?”

宝琼红着脸嗔道:“母亲,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思,就不能把目光放远一点吗?咱们现在讨好了老太太和二太太是关键,等我做了宝二奶奶,屋子里那群小蹄子不是还要归我调停?到时候还有多少仇怨散不了的?”

曲夫人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又想着,贾府曾经是国公府,还不知道府里有多少财富了呢!

宝玉虽然只是二房的二公子,但是因为出生的时候口中衔着一块通灵宝玉,又长得如同画儿里走下来的人似的,老太太先爱如珍宝,平日里他的吃用都是贾府同辈后生中顶尖的,贾母又舍得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给他这个乖孙子,如果能嫁给这样的人物,那么宝琼将来的富贵就可期了。

再加上宝玉又是个那样疼人的性子,宝琼将来必不会受委屈。

这样想着,曲夫人也不禁勾起了嘴角,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讨好王夫人和贾母。

这心情一好,她便得意忘形起来:“闺女,走,妈带你去京城最好的馆子吃饭去。说起来因为你哥哥的事情,妈都已经好久没有开怀一笑了。今儿高兴,连胃口也有了。”

宝琼听了也是很高兴:“妈早该如此了。这些日子见你吃不下睡不着的,我这心里也是很着急。不过说起这京城中最好的馆子,那就得数福盈酒楼了呢。”

母女二人携手来到了福盈酒楼,便有小二从里头迎了进来:“夫人、小姐请进。请问夫人是要用餐还是住店?”

前文已经交代过,福盈酒楼的地方很大,且装潢得十分高档,一进酒楼,每一个区域都划分得很规整,又十分有特色。

曲氏母女两个虽然已经尽力再控制自己不被惊讶到,但是微颤的瞳孔还是出卖了她们。

这样子的酒楼她们哪里进来过?

曲夫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用餐。”

福盈酒楼的小二都是褪了毛的猴子,一见两位女眷身上的穿着就知道她们身份不凡,兜里必定是有银子的。

小二便把白色的布巾往肩膀上一搭,转过身扬声道:“女客两位,雅间儿有请~”

台阶上便有几个长相秀丽的女孩子,一边搀一个,热情说道:“夫人,小姐,请跟我们来。”

女孩子们把曲夫人和宝琼让进了一个套间,门口挂着一个木头牌子,上书“江南雅苑”。

一进了屋子,便觉得一阵荷花香气扑鼻而来,房间里也布置得十分雅致,倒是十分符合门口木牌上江南雅苑四字的风格。

母女二人落座之后,女孩子们端上了香茗,问道:“不知道夫人和小姐的口味如何?有什么偏好?”

曲夫人道:“我们母女两个都是喜欢吃甜的,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推荐的菜吗?”

女孩子笑道:“既是喜欢食甜,不如试一试我们这里的西式糕点?都是从传教士先生们那里求来的方子,口味十分香甜呢。”

曲氏闻言撇了撇嘴,心说一说喜欢吃甜就拿糕点来敷衍我们,看起来这个酒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但是,曲氏到底不是差钱的人,她拿出了一小块碎金子放在桌上:“你们只管上菜,若是让我们满意了,还有打赏。”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奶油蛋糕

过了一会儿,就有女孩子们碰上一些菜肴上来。

没有想象中的大鱼大肉,有的不过是简单的几样吃食和一个大大的蛋糕,还有散发着异香异气的一杯黑乎乎的液体。

母女二人傻眼了:“这是什么?怎么只有这么少的菜品?”

女孩子们解释道:“这是我们酒楼为了喜欢吃甜食的女客人量身定制的甜蜜套餐。夫人和小姐可以先尝试一下。”

一些中式的菜品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按照喜欢食甜的人的口味搭配了几样口味清甜的佳肴,母女二人稍微用了一点也就丢在一旁了。因为她们对于眼前这个大大的蛋糕和温热乌黑的饮料更加有兴趣一些,没见过啊。

在女孩子们的推荐下,她们二人喝了几口柠檬汁,然后就看着女孩子们把一个用奶油裱出各种美丽花朵的鲜奶蛋糕分割成了几小份,装在精致的白瓷碟子里,端到她们面前。

又在那异香异气的液体中加入了鲜牛奶和砂糖,搅拌均匀推到了她们面前。

“二位,这是鲜奶油蛋糕和咖啡,是洋人十分喜欢的,请二位品尝。”

母女二人用银制的花勺挖了一小块沾满奶油的蛋糕,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带着好奇把银花勺送入了口中。

一入口,馥郁的花果甜香给人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带着浓浓乳酪香味的蛋糕底软绵可口,真是一口吃到了幸福。

再试一试那古怪的饮品,闻起来如此醇香,竟没想到入口后会有丝丝苦涩,这苦又被奶香和糖的甜香调和,成了多重口味交织的一种奇特味道,竟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力量。

“这……这也太好吃了吧!”

曲氏发出了莫名的感叹,而薛宝琼此刻却只是埋头苦吃,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她们原本觉得这个酒楼的人拿着那块碎金子却只给了那么点儿东西是有些讹人的意思,这一下却觉得一小块碎金子能买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简直就是她们的运气!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桌子上的食物终于被这母女两个给吃完了。女孩子们又端上来酸甜可口的山楂汁给她们解一解口中甜腻的感觉。

套间里的女孩子退出去之后,曲氏餮足地喝了一口,叹道:“我早就听说这个福盈酒楼与别处的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听人说,这个酒楼里的许多东西都是你大伯家的二小子出的点子,看来你父亲说得没错,大房有那个小子,简直就是有了一棵摇钱树啊。”

曲夫人如此说着,又想起了自家无端惨死的儿子,心中不免难过。不过转念又想,那个败家子儿就算是活着也不过就是到处惹事儿的主,自己和薛盈两个平日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给这混蛋小子擦屁股、收拾烂摊子,他根本就不是个能靠得住的孩子。别说如今早死,就算是活着,只怕他们三房的家产早晚也都要被他祸害没了。

“哎……”

如此一想,曲夫人心中的惆怅更深了几分了,她看着还在那里回味美食的宝琼,摇了摇头,却还是苦口婆心道:“琼儿啊。你哥哥去了,你姐姐又是成了亲后被领回来的,只怕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了,为娘的所有指望可都在你身上了,你可要好好的,知道吗?”

宝琼笑道:“母亲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大哥虽然不在了,但是咱们家的产业不还都是好好的么?姐姐她也十分有经商的头脑,从前父亲不是就时候要教她经商?如今更好了,她回家了,不就可以帮父亲了?”

曲夫人笑了笑:“你呀,到底还是个孩子,怎么会知道其中的艰难。咱们家如今看着还行,可是等你父亲老了以后可怎么办?你姐姐是可以放出去经商,咱们商人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可是,难道她一辈子都不嫁人了?若你姐姐出嫁了,以后还有谁来帮咱们家?所以,如果要咱们家的家业继续兴旺下去,琼儿啊,你必须得有个好姻缘才是啊。”

说到这里宝琼脸又红了:“母亲真是的,这件事情咱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的姻缘能不能成还要靠父亲和母亲的筹谋,还有我自己的表现。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凡怎么样,咱们谋一谋是不会错的。而且……宝玉……宝玉他很好……”

看着宝琼慢慢低下去的头,曲夫人心中一片悲凉。是啊,宝玉是很好,只不过他们侯门公府的,能不能看上他们的家世?若是看不上,日后宝琼这孩子若是因为跟宝玉太过亲近而影响了闺誉嫁不出去,难道还要给宝玉做小不成?若宝琼的终身不过是给人做小,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眼光放在一个区区贾府的身上。

低下头去的宝琼只顾自己害羞,丝毫不知道她母亲心中的盘算,若是她知道哪怕一星半点,以她的脾气,只怕会当场就和母亲撕破脸皮吧?

在京中玩儿了一段时间,曲夫人觉得是时候了,便让宝琼去了宝钗的房中。

而宝钗在听完宝琼的话后,一口香茗直接喷了出来:“什么?你说你要我带你去参加京城贵女的宴会?”

宝琼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一脸的可怜:“是啊,姐姐,你就成全了我吧。我……我也想在京城露一露脸,我……我也不瞒姐姐,我母亲说我们家已经没有了男丁,姐姐的婚事又……所以家里的指望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我身上的担子太重,若是不寻摸一份好姻缘,只怕今后家中更加艰难了。”

宝钗听了心中不以为意,摇头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家在江南有一大片的货场,那可是咱们薛家发源的产业,无论如何也谈不到‘艰难’二字。若是说你们家所有的指望全部都在你的婚事上,那就更加说不通了。虽然你们家没有了男丁,但是叔叔婶婶年纪尚轻,大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你看贾府的大太太,跟你母亲年纪差的也不多,不是照样生了一对双胞女儿?且,靠联姻得来的兴盛到底也是荣及一时,还是养育调教自己家的男孩子更加实际,你说我的话是也不是?”

第三百六十八章 宝钗为难

宝琼反驳道:“姐姐这话不错,可是……我父亲母亲自从我哥哥死后,过于悲伤,两个人都相继生了大病,这是蒙郡主恩典,完了我哥哥的案子之后他们的心情才刚刚好了一些,如今你让他们哪里又再要一个孩子的心思?再说就算他们眼下已经有了个儿子,可是孩子还小,养到什么时候能成才?所以我方才说我们家的所有期望都在我的身上,绝对不是空谈。姐姐,我就求你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我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说着,宝琼真的就噗通一声给宝钗下了跪,宝钗叫起了几次,她都执意跪着,根本就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这是曲氏原先就教好的,她们素来知道宝钗也是个心善的,相比宝琼的这一出苦肉计是一定能够让宝钗心软的。

宝钗见她执意不起,心中确实有些不忍,但倒是没有到怜悯她的程度。直觉告诉自己,如果这一次她答应了宝琼,只怕会后患无穷。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宝琼本身的气质和修养实在是不适宜列席贵女们的聚会,那时候可不同于几家亲眷之间的走动,她有个什么不妥的地方大家都会迁就她。只怕她又闹出类似致美坊的事情,到时候大家耻笑的不只是她薛宝琼一人,而是整个薛家,凡姓薛的人都要被她带累。宝钗心中十分无奈,想着,宝琼这个丫头哪怕有二叔家琴儿一般的气度,她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不过,宝钗最后还是妥协了:“你且起来,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宝琼见她愿意松口,才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

宝钗这里找了薛王氏和薛虹商量,他们给自己的建议都是不要答应,可是宝钗为难极了,她总觉得如果生生拒绝了,恐不太好。于是她终于找到了黛玉跟前。

来到林府的时候,黛玉正埋头在一堆账本子里,见了宝钗便道:“宝姐姐许久没有来我这里了,可也是因为家务繁忙?”

宝钗看着黛玉账本上留下的娟秀字体,笑道:“我虽忙,终究不及你。我只管着我们家里的内务,能有多少事情?横竖不过那么几样罢了。外头的事情再大,也有我父亲和哥哥们调停,我一个女流,不过是做些汲汲营营的小事。不像你,因林姑妈身子不好,你一学会了管家,家里家外的账都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每天忙的这样。自己也不是个健旺的身子,幸而有个聪明的头脑,能够过目不忘,管人的手段也懂得恩威并施,一大家子的事情没有你想不到的,竟是能这样井井有条,我看着也不得不服气呢。”

黛玉听了嗔道:“宝姐姐今儿这是怎么了,嘴里抹了蜜么?怎么这样夸我?”

宝钗道:“你何尝见我夸什么人了?是你真的好我才这么说?怎么?夸奖你还不受用了不成?”

黛玉笑道:“哪里的话?我听你刚才说的,虽是夸我,可真是说道我的心缝儿里去了。要不我怎么封你为知己?咱们两个都是学着管家之后才知道家道艰难的。我是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所以能揽的事情都揽了过来,你是因为家里本就经商,懂得自然比我要多。这几年,凡我不知不明的,哪一件事不是问的姐姐?我也猜到姐姐来找我可不是为了把我夸一顿,到底是什么事情?你看你从进门,这眉头就没舒展过。”

宝钗心说,这个丫头的心思可真是太灵窍了些。却觉得这样的体贴实在是让人心暖,不觉一笑,把心中的犯难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黛玉沉吟半晌,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如果是直接推了,倒是不好了。毕竟如今你们家的三房就住在府上,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何是好?她们本就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拿着这件事情不放,没个白天黑夜的,净往话里话外兑佐料,你可受得了受不了?”

宝钗点头道:“就是这个理。我倒不是怕她们说我什么,只是我凭什么平白无故要听她们的排场?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心里就担心这个,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下这件事。”

黛玉想了想,又笑了:“我倒觉得,应了她也无妨。宝姐姐怎么忘了,就连咱们平日里也不是很常出门的,所谓的京城贵女见面,大多也就是见见亭儿等人罢了,就算到时候你那个妹妹不省心,我们这些人都是长久与姐姐交心的,难道还不看着姐姐的面上原谅则个?再说了,凭你那个妹妹糊涂到哪里去,有我们替她圆着,就算她得了失心疯要打人,亭儿一个手刀还不把她放倒?何苦为这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烦恼?”

宝钗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了?只是那琼儿犯起糊涂来不管不顾,场面大多都是控制不住的,我实在担心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姐姐莫要太过担心。”

黛玉安慰了宝钗,当即又给冯亭、水滟、王熙凤、迎春、探春、李纨、乌林珠史湘云等人写了书信,把宝钗的担忧和宝琼的无知、无理取闹细细写了上去,嘱咐大家在今后的聚会上如果遇到薛宝琼要记得想办法帮宝钗圆全。

见黛玉写了半日,这些书信也都一一发了出去之后,宝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回府去把今日这件事情跟薛王氏等人说明了,大家虽然担心,又觉得宝钗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也就默许了这件事。

而宝钗告诉宝琼说,今后的宴席可以考虑带她,但是前提是她要把相关礼仪都给学习好,省得到了正式的场合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失了礼数。

这里宝琼自然是欢喜不甚,每日里都十分认真的跟着淑怡郡主给自己找来的训礼嬷嬷学习礼仪,只盼着自己能够早一日列席京城贵女的宴会之上。

然而,薛宝琼在贵女圈子里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还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第三百六十九章 贾蓉心思

不过,那是后面的事情,如今暂且说不到这里。眼下,还有比宝琼出丑更加令人揪心的事情。

郡主府。

芳华一脸凝重的把一个唐三彩陶马放在了如意的面前:“郡主,这是额驸偷出去的第三样御赐之物了。”

如意的眉头紧皱,嘴唇抿得紧紧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生气。

她知道贾蓉一下子从国公府的长子嫡孙变成一个只靠祭田租子维生的地主,落差一下子变得太大了,所以他平日里在郡主府里的花销如意都是不怎么限制的,基本上是他张口要了,她就会给的。

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贾蓉似乎连开口都懒得开口了,直接伸手拿了郡主府里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出去变卖。如意起初不知道,只是后来发现府里的御赐之物少了,这才提高了警惕,本来以为是府中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却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贾蓉。

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要让官府的人去缉拿贾蓉不成?

如意沉吟了一会儿,道:“芳华,你去看看,贾蓉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其实,贾蓉的衣食住行都不用愁,就连平日里如意给他的银两也足够他去斗狗遛鸟,做一切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能做的所有消遣。那他为什么还要偷古玩去换钱?这里面的原因就必须值得深究一下了。

那么贾蓉又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呢?

其实,从贾珍被砍头之后,尤氏之继母尤老娘就带着她的两个妹子来看她,实则是劝她改嫁。

尤氏却道:“娘,你的话不错,我们家老爷就算是活着的时候也没给过我几天好日子过。可我……本就是他的继室,虽不甚受到重视,却也很是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算起来他对我也是不错了。不仅是我,就说咱们家吧。从我进了贾家的门,老爷明里暗里的给了我们家多少银子钱?若不是他,咱们家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吗?两个妹子能平安顺遂地长大吗?俗话说‘一动不如一静’,别说老爷如今尸骨未寒,就算是为他守一辈子,我也是不会改嫁的。人总要有点良心才是啊!”

这个尤老娘,一辈子改嫁了不知道多少次,到了尤氏父亲这里,也不知是几婚了,连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也没有一个是和尤氏有血缘的。尤氏一听见她来了,就知道她是来劝自己改嫁的。可就算自己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与尤老娘这样品行的人混为一谈。她私心里想着,贾蓉虽然平日里可恶了一些,但是并没有沾染上坑家败业的恶习,公公出家前置办的那么多田地,光是一年的租子钱也是尽够自己和贾蓉娘儿两个生活的。

且如今贾蓉眼睛里看不上这些租子,家里一干的事情都是自己在负责,等于说自己手里掌握住了财政大权。虽然和当年宁国府的财产不能相提并论,但这还是尤氏第一次感受到当家做主的甜头,心里比在宁国府当太太的时候更加熨帖几分,哪里肯改嫁去?

可这尤老娘是个什么人?她怎么肯依尤氏这番话。

只见她啐了尤氏一口:“呸!你爹当年死的时候,你伏在他床前说的什么?是你说一定会奉养我,要给我养老送终,还要给你的两个妹子找一门好亲事。头先你凭着有几分姿色嫁给了贾珍做继室,倒也不错,能倒腾些银子钱回来。如今宁国府早没了,连贾珍都死了,你却只守着这些田地租子够干什么的?我一年到头的烟膏子钱都不够,就更别提你两个妹妹的嫁妆了!你啊你,别以为我瞎了眼睛就看不清人了,我告诉你,在我这儿,你是人是鬼我可是清楚得很呢!别以为你嫁了人了就能撇开我们母女,我告诉你,没门!”

尤氏在这里平白受这尤老娘的骂,正一肚子委屈,谁知贾蓉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满面春风,从怀里掏出了好几锭银子,从来不肯称呼尤老娘一句的他竟说道:“外祖母这是怎么了?年纪大了,可别生这么大的气,这点银子且去买些烟膏子,消消火吧。我这里有些事情,想找我母亲商量,不知外祖母可否回避一下?”

尤老娘这人,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再加上贾蓉还肯开口叫她一声“外祖母”,她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还有什么不肯的?只连连夸了贾蓉几句,就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尤氏心里也被贾蓉刚才那句“母亲”暖了一下,可这一腔的委屈却更加浓了起来:“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想我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偏年幼没了母亲,未出阁时又没了父亲,得了个继母又是这样货色,如今连你父亲也撒手去了,我活着,真是越发没趣儿了!”

说着说着,尤氏哭得更凶了,贾蓉却只在一旁看着,垂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心里满以为尤氏在贾珍死后是一定会改嫁的。女人嘛,在他的眼睛里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供他一时取乐,腻了就弃如敝履,他从来也不相信什么夫妻恩义。毕竟轻薄之人总是无情,自己无情,又怎么能奢望女人对自己有情义?

这一点,还是宁国府败了的时候,秦可卿……不,如意郡主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时候,贾蓉万念俱灰后方顿悟到的。并且从此后奉如金科玉律,觉得自己不可能对任何女人有情,所以也就不奢望这些女人对自己有什么恩义可谈。

可是尤氏刚才和尤老娘说的话,贾蓉在门外都听见了。她以为这尤氏是真的肯为自己的父亲守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羡慕自己死去的父亲,原来他那样混账一生的人,临了了,居然还有个女人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他的。所以刚才尤老娘啐尤氏的时候,贾蓉才觉得一阵生气,心中对尤氏也产生了几分真实的敬意,那一声“外祖母”是为了给尤氏撑腰杆,而那一声“母亲”却是贾蓉真心叫出口的。

第三百七十章 悲情尤二姐

今日贾蓉见尤氏痛苦,也是头一次生出几分心疼,便道:“您别哭了,横竖她是要银子,大不了我跟郡主要些也就罢了。您瞧那老婆子的身子骨,我看着横竖也熬不过多少年去,且混着,那一日她伸腿去了也就是了。”

如果说方才那一声“母亲”是尤氏以为贾蓉看不惯尤老娘欺负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么眼下贾蓉的软言相慰却是令尤氏瞪大了双眼,他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关心过自己呀,难道在他父亲去世的今日,贾蓉竟承认了自己这个继母不成?

“蓉儿,你……”

贾蓉也是一脸的不自在,窘道:“您有什么好为难的。横竖有我呢,儿子是你的靠山不是吗?以后那老婆子如果再欺负你,你只管让她来找我就是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这些,贾蓉就摔了帘子出去了,看样子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而坐在屋子里的尤氏却破涕为笑,心中忍不住暖得不成样子。

可事情如果到这里,只能勉强算是温馨,因为贾蓉就算是在郡主府求财的手段不太光彩,但到底也是为了奉养自己的继母,又怎么会令人揪心呢?

这事儿如果要说明白,那就不得不提一提尤老娘的亲生女儿之一,尤二姐了。

尤二姐从小就和皇粮庄头张家的儿子张华定下了娃娃亲的,但是后来张家败落,穷得叮当响,尤老娘就十分不乐意,想尽办法要给自己的女儿退婚,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可巧,那时候她带着二姐和三姐两个女儿过宁国府探望刚刚成婚的尤氏,贾珍这个混蛋,一下子就看上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妻妹。而这两个人,一个温柔和顺,另一个性烈如火,可谓是一个似暖春泉水,一个似夏日艳阳,贾珍竟百般讨好。

尤老娘看出贾珍的心思,又想着宁国府势大,难道还摆平不了一桩八百年前定下的什么娃娃亲不成?于是在尤老娘的明示暗示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份上,尤二姐也贾珍也就有了些故事。

偏这些事情尤氏被瞒得死死的,她还以为贾珍平日里总是给自己娘家送银钱是因为怜惜自己这个继室,爱屋及乌的所为,却不知道自己早就绿云盖顶,姐夫和小姨子早就在一起了。

尤二姐虽然心有戚戚,但是从了贾珍也是不得以的选择。因为在她母亲的鼓吹之下,她自己也不想嫁到那么穷苦的人家去受那贫寒之苦。只盼着姐夫得了自己的好,有一日能做主给自己退了婚事,然后再纳自己为妾也就好了。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姐夫又看上了三妹,尤二姐便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本来,从了他贾珍就是一步险棋,一切都承望着贾珍能把自己收房,自己也就算终身有靠了,谁知道贾珍最是个喜新厌旧的,比起自己的温情小意,似乎三妹的暴脾气才是贾珍喜欢的类型,因见贾珍在三妹身上花的心思可比自己多得多,尤二姐怎么能不心灰意冷起来?

如今她的名声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贾珍又没有纳自己为妾的意思,张华他若不是家里穷得娶不上媳妇,只怕他自己早就退了这亲事,哪里还用得上尤老娘去费神?

可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被贾珍抛弃的尤二姐除了终日以泪洗面,还能如何。

后来,贾珍死了,尤二姐更加没有指望了。如今虽随着自己的老娘住到了姐姐这里来,可她只觉得对不起姐姐,日日在屋子里闷死,也不肯出门,更不肯多说一句话,本就内向的性子,越发变得沉默起来。

这一日,贾蓉也是从尤氏的房中出来,一路上若有所思,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尤二姐的房门前。他站在门口,隐隐听见里头有啜泣之声,又隐约听见尤二姐是在哭贾珍。

可不是嘛?贾珍若是活着,尤二姐还有可能成为他的妾室,如今他死了,尤二姐又如何不恨,不怨?自然是一行哭一行咒骂贾珍这个短命鬼了。

而站在门口的贾蓉没听真切,却以为尤二姐是在想念贾珍。

没说的,贾蓉是早就知道尤二姐和自己父亲那些瞒神弄鬼的事情的,如今听见这个,心中不觉一叹,罢了,他们尤家竟然是一门忠贞之女,如今可叫我服得五体投地。

想到这里,贾蓉只推开尤二姐的房门,打算进去安慰一番。

可这一进门,贾蓉便见到尤二姐云鬓微乱,脸上泪痕点点,本就娇嫩的脸庞经过眼泪的洗礼更加楚楚可怜,水洗过的美眸此刻正望向他的眼睛,目光中带着疑问和惊奇。

“蓉儿,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蓉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钉在了当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尤二姐,连眨眼都不愿意,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魂儿也跟着没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姨……好端端的,你哭什么?难道还舍不得我父亲?他是命不好,可你也不用这么伤心。你这样好的女人,很该有好男人怜惜你的。”

尤二姐怎么说也跟在贾珍身边有一段时日了,男人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她还是看得懂的。

贾蓉此情此景,让尤二姐似乎看到了贾珍的影子。当初贾珍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一副不能自拔的样子。可如今的尤二姐心境变了,竟没有那样羞涩的感觉,只是在心中暗骂:我呸,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是心里不管怎么骂,她面上还是露出了一副娇柔不尽的样子。贾蓉……他可比贾珍年轻多了,且是郡主额驸,手里又有银钱。自己如今已经这样了,倒是很可以往开了想,若是能跟着贾蓉,就算混不到什么名分,但起码要换一世都享用不尽的银子钱,这样也算是有个不成归宿的归宿了吧。再说,人人都说如意郡主不怎么待见贾蓉,他们二人若有和离的一日,自己不就能跟贾蓉有结果了?那到时候贾蓉手里的那些田庄地产,也尽够她过一辈子的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外宅

况且,如今的尤二姐可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女了,风月情浓,过尽千帆,只怕勾搭一个贾蓉还是不在话下的。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尤二姐便调整好了心态,却故意站起身来把贾蓉往外推:“蓉儿你这是做什么?你到底还叫我一声二姨,看让人笑话了去。”

贾蓉却不以为意,一把抓住了尤二姐伸向自己的柔荑:“这是什么话?你那个姐姐既不是亲的,也未能生我,叫你一声二姨也是不得以,若不是你娘嫁给了太太的先父,我们两个就是一对普通男女而已啊。你和我父亲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问你,我贾蓉如今已经落魄,你……可愿意跟我?”

尤二姐本来就是欲拒还迎的意思,如今听见贾蓉这样说,一双眼又恳切地看着自己,还有不依的吗?于是便轻轻点了点头。

贾蓉立刻喜欢得无可无不可,便道:“这里虽离城远着,但到底也算是你姐姐当家做主的地方,咱们两个多有不便。我也不想要你去馒头庵那种腌臜地方与我相会。你且等着我,我去给你们母女三人买一个清净的院落住着。既离了这里,你们便宜,我去找你也不用顾忌,你道可好?”

尤二姐又有什么立场不同意?眼下住的这所房子乃是宁国府败落之后,贾敬在祭田庄子边上安排的一处朴素的宅子,一共也就小小三进,别说花园子了,就是房屋也小得很,只是勉强够住罢了。

这一次跟着自己的母亲来投奔尤氏,尤二姐早看出来尤氏不似从前那般好拿捏了,三五不时地就会跟自己的母亲吵上两句,连吃穿上的银钱也小气地很,实际上她们母女三人虽在这里住着,心中却是极不自在的。

如今贾蓉如此说,把个尤二姐高兴的什么一样。这个温柔和顺的女人很自然的把自己对贾蓉的某些贪图化成了绕指柔,只见她走到贾蓉跟前,眼波流转,满面含羞地看着他,继而轻轻偎进了他的怀里,柔弱无骨的身子撞了贾蓉满怀,她甜甜笑道:“既如此,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你可要早些接我出去呀。”

若是依着贾蓉的心思,巴不得眼下就……只是,实在是不方便地很,他只好咬着牙离开了尤二姐的屋子,转身亲自骑上高头大马,城里城外探访住宅去了。

说来也巧,由于昔日的宁国府败落,荣国府又大量遣散旧奴,原本的宁荣街后一带却是空出了许多的房屋出来。贾蓉对这一带是十分有感情的,况且离贾府又近,如果把尤二姐安排在这里,平日里他自己也好借口去贾府,顺脚就能拐过去会二姐,岂不是有了掩护?于是,贾蓉并没有费多几日的工夫,便已于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买定一所房子,共二十余间房屋,又采买了一些婆子丫鬟,专接了尤老娘母女三人过来生活。这里尤老娘听见尤二姐说了贾蓉的事情自然欢喜不胜,母女三人合伙骗尤氏说返乡居住,其实转身就住进了小花枝巷。

自然,这里头的一应花销,用的都是贾蓉从郡主府里要来的银钱。

一开始的时候,贾蓉开口跟如意郡主要的钱尽够养活这母女三个的,可这三个都是千年花蛇成了精的,傍上了贾蓉哪有不吸干他的血的道理?只是一天比一天要的银钱多,一天比一天奢靡挥霍。

贾蓉呢,因为许久不招如意郡主的待见,身边的姬妾又因为他家势颓散了不少,正不得意。忽得了尤二姐这个漂亮、温柔又知情知趣的女人,自然是一天也离不开的,于是后来再也编不出要钱的理由时,他就动起了邪念,竟动手偷了郡主府的东西。

贾蓉本以为郡主府金碧辉煌,少一两样东西必无人发现,但是他的眼光未免也太好了,看中的东西不是皇妃们赠送的就是御赐之物。别的倒还好说,只是这私自贩卖御赐之物,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只可惜贾蓉是不懂这些的。他只知道专拣那些看起来值钱的东西,赶紧拿出去换成银子,好哄得美人儿开心罢了。

而贾蓉做的这些事情就算再怎么隐秘也好,也架不住芳华这样擅于追踪线索的武林高手日夜探查,终于还是原形毕露了。

当如意郡主听完芳华的禀报时,冷笑一场,并没有对贾蓉的行为作任何评判,似乎觉得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之所以继续维系自己和贾蓉的夫妻关系,不过是如意不想跟“和亲”这两个字沾惹上罢了。对于贾蓉这个人,她早就已经没有期盼和执着了。反而貌合神离的时间越久就越让如意觉得贾蓉像是美味佳肴上面的一只巨大苍蝇,让她看了就十分反胃。

但是他盗取御赐之物,必须要有个说法。

几乎没有迟疑,如意郡主便吩咐道:“去通知阿玛的亲兵,拿着这几样御赐之物去尤氏那里问罪,问问她是怎么管教儿子的?既然是家事,就让他们自己好好处理去吧。我这里,再不许贾蓉登门!”

如意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是扎进了手指里的木刺,若是不挑出来,被扎的地方就会一直疼痛,严重了还会红肿发炎,不值当的,长痛不如短痛。

太子爷手下的人也许别的方面不是十分在行,可若是论起仗势欺人,那可是个顶个的好手。

这日一早天刚亮,就有一队府兵拿着如意郡主府的那三样御赐之物杀进了尤氏和贾蓉居住的房子里。经历过一次抄家的尤氏见官兵来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又听说贾蓉私自盗取如意郡主府的御赐之物,一个弄不好就要株连九族,尤氏浑身的血都凉了。

天哪,她是得罪了哪一路的神佛,怎么去了一个累及全家的贾珍,这回又轮到了不成器的贾蓉?她要被这一句“株连九族”吓晕过去几次才算完?

“各位官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第窗三百七十二章 东窗事发

“不知道?凡是犯了事儿的人都说自己不知道,都喊冤呢,可最后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画押?你这个妇人不要诡辩,且老实招来,这样的御赐之物,你们家还有多少?如果不老实说,我们可就要搜了!”

一听见“搜”字,不单尤氏,连一直垂手站在旁边的贾蓉都吓得一个激灵。犹记得宁国府被抄家的时候,那么大的一个府邸,愣是被抄得鸡飞狗跳,姑娘们都被五大三粗的士兵拖着走,看着那叫一个凄惨。

这会子有说要搜,这两个已经吓得禁不住颤抖起来。

尤氏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转身反手就抽了贾蓉一个耳光:“你这个孽障,你到底偷这些东西干什么去了?难道家里的银钱和郡主给你银钱还不够你使的吗?你这是做什么?”

贾蓉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他甚至来不及愤怒,无边的恐惧就已将他吞噬,上一次抄家,他没了父亲,祖父又心灰意冷出了家,如果这一回再抄家……他不敢往下想。

“没有了,再没有了。东西,东西都是我拿的,我……我去赌钱了,欠了赌债,只有这些,再没有别的了。我……我往后也不赌了……”

尤氏一听,沾染上了赌博这还得了?她前些时日还庆幸贾蓉没有什么坑家败业的恶习,如今就活打嘴,她恨得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想把他打死,但是碍于自己只是个继母,刚才那一巴掌已经算是第一次动手了,又有这许多官兵在场,她再怎么样也不好发作。

却想不到那带队的府兵冷哼一声:“赌博?哼,蓉公子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瞎子不成?我可告诉你,老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还是不要玩火自焚的好!”

这个府兵黑着脸说出这些话来,贾蓉心道不好,他与尤二姐的事情连尤氏都不知道,这些个军士怎么会知道?他自认把她们母女三人藏得也够深的了,连自己素日最肯亲近的贾蔷和那一般少爷们都不知道的,这又是什么时候走漏的风声?

尤氏自然是听不懂的,只好那眼神询问贾蓉,贾蓉却是个事到眼前不敢认的主儿,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

一旁的军士冷哼一声:“好你个没骨头的东西,敢做不敢认吗?这位太太,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着你,今日来此的都是太子爷的心腹,却不是真的来搜御赐之物的官兵。皆因令公子身为淑怡郡主额驸,却干出暗养外室的事情,令郡主十分伤心。他又为了讨好外室女,偷盗郡主府财物,前几次郡主虽然发现,却没有揭穿,乃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只是想不到令郎的胆子这么大,连御赐之物都敢擅自挪用。郡主接连几次派手下花重金从外头的市集上买回御赐之物,才不至于令郎和贵府蒙难。我们今日来也是奉命转达郡主的意思。

淑怡郡主仁厚,决定不追究贾蓉私自盗取御赐之物并贩卖一事。皆因他虽有错,却是郡主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祸,念在夫妻一场,不予追究。但是郡主也说了,她和贾蓉的这最后一点夫妻情分也该一笔勾销了,今后贾蓉不可再踏足郡主府。

哦,对了,郡主还要我等提醒这位太太一句,劝太太早日看清贾蓉的真面目。他在外养的外室,不是别人,正是您的妹子。

言尽于此,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御赐之物我们自会归还给郡主,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军士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丝毫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尤氏和一脸惨白的贾蓉。

贾蓉心说,完了,他的好日子才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到头了。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太短暂了。

尤氏呆了半晌方问:“蓉儿,你告诉我,刚才那个军士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外室,是我的妹子?”

贾蓉也不搭话,只是含愧往外走去,丝毫没把尤氏放在眼里。可是呗,但凡他心中多少有尤氏这个继母一些地位,他也不会对继母的妹妹下手了。

尤氏这回不再犯傻,转身吩咐了自己身边的心腹丫鬟一路跟着贾蓉,那丫鬟回来禀报道:“太太,不好了,蓉大爷的那外室便是太太的二妹。我分明在那宅子门前看见是您那二妹妹给他开的门。我又在门口听了听,似乎,还有老太太和三姑娘的声音。”

“你说什么?”尤氏闻言气得跳脚,“我说这群吸人血的蚂蟥怎么突然想着要搬回老家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jian人竟然勾搭上了蓉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们这样算什么?!”

“太太息怒,我已经记下那所宅子的地址,咱们要不要……”

尤氏想了想,淑怡郡主现在对贾蓉已经完全不顾情分了,分明已经说了不许他在踏足郡主府,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了吧?而他贾蓉若是没有了郡主额驸的身份,只不过就是个白丁。

原先贾敬留给贾蓉的房契和地契,贾蓉因为不会打理,全部都交给了尤氏。尤氏现在手握房地契,简直感觉拥有了全世界,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当下气得不行,只觉得尤老娘和那两个便宜妹妹根本就没拿自己当人看,但凡有一个人顾忌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体面,也不会让贾蓉和尤二混到一个被窝里去,这不是摆明了恶心人嘛!

好啊,既然她们几个自己不要脸,那么尤氏也不介意把事情再闹得大一点,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一个新寡的女人,手里有房子土地,还怕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妇和两个坏了名声的丫头不成?

想到这里,尤氏突然觉得底气十足,心说她也算憋屈了半辈子了,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窝囊下去。

心中打定了主意,尤氏双手叉腰,扬声道:

“留下几个人看房子,剩下的,只要是能走动的,都跟着太太我一起去,今日我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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