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开国篇 - xp1024.com
《红楼之开国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仁慈的滁州军

次日,金陵城里很是安静。

金陵守军大营、布政使衙门、知府衙门、东门,这五处砍打砍杀,并没有避人。

更不要说,巢湖水师的楼船、战舰横穿秦淮河,也落入不少人的眼睛。

薛彪得到的消息,是大军从北城入城,不知番号。

可不少士绅人家,在秦淮河附近有产业耳目的,却是都看到楼船上的战旗,还有上面的“滁”字。

滁州军来了!

滁州军的地盘与金陵一江之隔,关注滁州军的不是一户两户。

滁州军行事,很是让人看不懂。

并不像传说中的大庆军那样招摇,地方动荡。

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滁州军的扩张速度也令人惊叹。

只是因淮南道糜烂许久,关注的人不多,使得他们成长起来。

乱世出英雄,有人生出野望来,也有人生出离意。

金陵四个城门,包括那断坍塌的城墙处,都多了不少人影。

四门不开,城墙处,也有密密麻麻的兵卒驻守。

金陵城,已经闭城。

“这是什么意思?”

“全城戒严?”

“衙门里怎么说?”

“哪里还有衙门?”

“……”

等到中午,就有更详细的消息传出来。

领滁州军攻打金陵东门的是金陵守军副指挥使史今。

领滁州军攻打金陵大营的是金陵守军副指挥使苗千。

后又有千户所千户贾演、贾源兄弟二人,乘机作乱夺权,投了滁州军。

史今?

苗千?

贾演兄弟?

多少人咒骂他们引狼入室,又有多少人看到指望,匆匆前往史家、贾家。

这两家都是金陵老姓,姻亲故旧不知几多。

世人很习惯、最乐意之事,莫过于共富贵、均贫富。

鸡犬升天,就是大家心里藏着的最美好的愿景。

就是苗千这里,在金陵任职小二十年,也有几个旧友。

只是苗千游宦半生,早生离意。

之所以咬牙留在金陵,就是为了儿女之仇。

大仇已报,老人家昨晚直接就与霍五辞别。

霍五挽留数次,见老人家不改初衷,就叫人预备了一份丰厚的仪程。

今早天色将亮,苗千就带了几个长随出城。

同僚一场,史今亲自送出城去,很是不解:“大人作甚要走?滁州军上下清明,有可为之处……”

苗千回望金陵城,叹道:“若是老夫年轻二十岁,哪怕是年轻十岁,老夫也会拼一把……只是老夫已是知天命的年岁,如今只盼着早日归乡,儿孙绕膝……”

史今不在多言,送了一份仪程。

苗千骑在马上,想着自己大仇得报,固然是机缘巧合,可到底有史今的缘故,开口道:“霍五爷是咱们武人性子,干脆利索,不喜阴谋……史兄弟是金陵人氏,此是长处,也是短处,还望日后多珍重……”

史今抱拳道:“谢大人教诲!”

苗千带了从人快马而去的,史今折返回城,心情略有些沉重。

苗千提点这些,他如何不懂?

不就是担心他徇私,败了在霍五跟前的印象,坏了前程。

霍五让他与贾家兄弟整理金陵士绅名单,也是给他们自己选择的机会。

贾源恨透了生父的昏聩,族人的无情,巴不得对贾氏一族开刀。

即能出口恶气,也给族人教训,省的这些人攀附上来,成了祸患。

史今却不能如此。

“史大哥!”

刚一进城,史从就被贾源堵住。

贾演也在旁边,眼圈发黑,没有歇好。

“今天还乱着,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躲!”

贾源打着哈欠道:“起晚了,就要被人堵屋子里!”

一行人没有躲私宅里,而是直接去了望江楼。

这里是史家产业。

等到中午,外头各家找他们找疯了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一桌“九九”席,喝着茶水,看着列好的名单。

这名单上,写了各士绅人家大致产业,出仕子弟。

还有几家为富不仁,罪行昭著的。

这半年来,新任知府贪酷,鱼肉百姓,在他身边摇旗呐喊、狗仗人势的也正经有几家。

这样的人家,正该给滁州军祭旗。

这其中,贾家就在上头。

史今再次劝道:“别的还好,贾家是不是要去了?世人都讲忠孝,口舌能杀人……”

这金陵知府与贾太太的胞兄是同年,知府娘子与贾太太亦有走动。

贾家是金陵士绅,乐意示好,金陵知府自然巴不得,对于贾家子弟,也多有优容。

贾源那后娘所出的长子,就补了知府衙门的吏员。

虽说没有品级,却是在户科,油水丰厚

贾源嗤笑道:“去了他们?然后让他们打我们兄弟的幌子,继续为非作歹?”

贾演亦道:“霍五爷出兵太平前,曾在滁州处置族人……他让我等列这个单子,也有考较之意,贤弟不可太拘于人情!”

他爱琢磨人心,少不得就确定霍五用意。

实际上却是想多了。

霍五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打听到的,与他们这些本地人知晓的到底有偏差。

他便想着让几人将知晓的情况列出来,与斥候那边打听的对照,对于金陵地方士绅的情形就能知晓的差不多。

至于考察众人,想要让贾家兄弟“大义灭亲”什么的,还真是没有。

贾家父子反目之事,霍五当初是亲历的。

可是这到底是贾家私事,霍五才不会插手。

这兄弟两个想要趁机报仇,还是想要“一笑泯恩仇”,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

布政使衙门。

滁州军众人大多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昨晚带兵围杀布政使衙门、知府衙门的是邓健,可邓健只吩咐兵卒杀人,并没有叫人动手查库房。

两处库房,反而是牛清带了人清理。

十分丰厚。

说起来,还有霍宝的功劳在里头。

之前霍宝留心到知府衙门的银车,叫人劫掠了两回,吓到了知府与布政使。

一地知府,四品官员。

能疯狂盘剥至此,脑子没坏,那就是背后有人,不得不为之。

所以才会每月将孝敬银子送到布政使衙门。

就是布政使这边,也只是过个手,上头还有主子。

如此银子一丢,干系重大,两人就不敢轻易运送,后几个月的就得积攒下来。

这其中,大头是截留的赋税与卖夏储粮所得。

除了银库,霍五还叫人盘查了金陵粮仓。

夏粮已经卖干净,可秋粮已经入库。

金陵知府为了多卖秋粮,今年的粮赋加了五成,粮仓里堆的满满的。

这才是让霍五真正安心之事。

“金陵果然是咱们滁州军的福地!”

霍五得了消息,对众人道。

霍宝道:“城里就这样晾着?不用衙门出告示安民?”

霍五摇头道:“不着急,等林先生他们到了再说……得让专门明白的人干这个,省的咱们思虑的不周全,露了短处,让人小瞧了……这里是金陵……”

邓健不以为然:“不服顺的,杀了就是,金陵人多!”

霍五挑眉道:“那也不能不教而诛!咱们滁州军是救世而来,得让地方百姓知晓咱们的仁慈。”

邓健翻了个白眼,显然不赞成这种做戏。

薛彪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如今金陵都在咱们手中,不必打打杀杀,总要多些和气。”

马驹子笑道:“林先生到底上了年岁,五伯也不能处处倚仗林先生,还是当提拔些年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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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封号

众人都望向马驹子。

尤其是霍五、薛彪,看着马驹子表情略复杂。

马驹子讪笑道:“五伯、七叔看侄女作甚?难道侄女说得不对?林先生,可是将六十的人,这人有旦夕祸福……”

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霍五、霍宝、薛彪、马驹子四人在。

霍五便正色道:“五伯知晓因之前的事,你心里还存了气……五伯不劝你放下,人皆有喜恶好憎,只是不许公私不分!今日之事,你问问自己,是为了滁州军想的提议,还是不忿五伯我重用林先生?才这般说?”

马驹子满脸通红,不敢再坐,带了羞愤:“五伯……”

“若是你还跟在我身边,或是在你叔爷身边,有点儿小私心小念头没什么,我们这些长辈在上头把着,不会让你走了歪路……如今你独掌一军,却不能有这毛病!要不然到了战场之上,再生出这念头,却是害人害己!”

“五伯……侄女是一时糊涂,万不会如此!”

“都怪我们长辈的没做好,当时就不该顾忌那么多,直接打断林瑾那小子的腿,让你将心里这口气儿出了,也不至于到了现下还怨愤难消!”

霍五很是自责道。

林先生重要,却比不过马寨主父女两人亲近。

霍五心中,亦有一杆秤。

他既是发话要将马驹子当闺女待,那就只有偏着马驹子的。

只是马驹子身上已经有了亲事,要是不出意外,十月里就要成亲,这般念着旧怨,对他们小两口来说不是好事。

“五伯……”

马驹子红了眼圈。

她性格好强,遭人退婚,伤了不是情分,而是脸面。

只是她性子大大咧咧,没有露出什么,长辈们也就将此事都翻过不提。

可是这是她平生最大挫折,如何能轻易放下?

薛彪在旁,摸着下巴,眼中透了心虚。

马、林联姻之断,归根到底是蟒头寨之前的分裂所导致。

林师爷祖孙跟着杜老八另起炉灶。

这后头,他可没少出力。

霍五将话说开,就想要去了马驹子心结,否则始终是隐患。

他便一指薛彪,道:“还有你这个七叔与你八叔,论起来都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回头咱们从他们身上狠割一块肉下来,让你这这口气出足了!”

薛彪本就心虚,闻言吓的一哆嗦,连忙求饶道:“五哥,侄女,不用割肉吧?老八肥硕,割块肉没甚么,我这些日子为咱滁州军跑前跑后,可都累得皮包骨了!”

霍家父子望过去,都是无语。

就是马驹子,都破涕而笑:“不行!七叔是财主,得割疼了,侄女心里才舒坦!”

薛彪这才晓得先头是误会,忍了心疼,道:“侄女放心,你是小一辈中头一个办喜事的,等着七叔给你长脸!”

马驹子早已擦了泪,大大方方道:“那侄女可等着,不说别的,只同九叔比,差不多了先头的事就算过了!”

“啊!”

薛彪这下是真要哭了:“你九叔可是财主,七叔这点儿买卖,可比不上你九叔!”

马驹子心情大好:“我不管,反正是看七叔的了!”

一时之间,倒是将之前的尴尬气氛冲淡了。

霍宝却是看了老爹一眼。

老爹将此事揭开正好,总不能仗打完了,地盘有了,大家开始勾心斗角。

滁州军如今才是开局,征伐之路还长远着。

此事揭开,马驹子要是还放不下,就只能将她从战兵转留守。

就是林先生那边,也真的要寻替代人选,总不能继续重用,寒了马寨主的心。

不管是功劳,还是从感情上,林师爷与马寨主父女之间,霍五只会选择马寨主。

要是此事只牵扯马、林两家还是小事,还有薛彪、杜老八牵扯在里头,真要处置不好,固然不至于到了分崩离析地步,却也没有了之前的齐心。

……

昨晚霍五下了五道令,都是传召滁州军头目的。

其中,于都统就在十里外的金陵水师西关大营,按理来说上午就该到了,只是他们一早打东关大营去了,因此也是将中午才到金陵城。

金陵水师东关,已经顺利落入滁州军之手。

如今是安勇留守,防备扬州水师异动。

虽说对于滁州军是不是能打下金陵,老都统从不怀疑,可也没想到会这样顺当。

如今得了这江南坚城,滁州军才算是真正站稳脚。

“五爷是大气运之人,行事要越发恭敬才是!”

老都统私下里提点儿子道。

于大海点头道:“爹放心,儿子又不傻?五爷如今这身份,谁还敢不恭敬?”

老都统忍不住又道:“待马六爷、薛七爷等元老人物,也要多客气几分!”

于大海亦是应了。

先来后到,早在庐州时霍五爷就摆在明面说的。

不说先来后到,只论对滁州军的贡献,几位头目都是功劳显著,反而他们巢湖水师功绩有限。

“什么时候打扬州就好了!”

于大海带了期待道。

说话的功夫,父子两人到了布政使衙门。

……

霍五急召于都统进城,说的就是扬州水师之事。

前些日子滁州派李千户、宋二去亳州见小教主,算是恭贺小教主“复国”之喜,也是为霍五讨要封号。

徒三那边也派了江平过去,亦是为了封号之事。

两下里倒是正好遇到了正着。

小教主年幼,不过是左护法的傀儡。

左护法之前在亳州城动手脚,想要“联柳抗孙”,结果使得亳州白衫三足鼎立的局面分崩离析,冯和尚率部出走,柳元帅部被驱逐,孙元帅一人独大。

虽说左护法手中也有兵卒,可人数不足孙元帅的一半,自然也就萎了。

霍五、徒三的使者过去,就让左护法觉得事有可为。

收了两份厚礼后,左护法就让小教主给了封号下来。

徒三是淮南右副元帅,柳元帅是淮南大元帅,柳元帅的次子是淮南左副元帅。

这就是很恶心了。

世人以左为尊,抬起柳二来,这是怕徒三翁婿相和,故意买个坑在里头。

柳元帅在世还罢,能压着儿子不异动。

要是柳元帅有个万一,他儿子名分在徒三之上,麾下人马怕是要分裂。

霍五的封号也下来,是滁州、和州都督。

亳州这边消息不灵通,并不知霍五已经得了庐州。

其实左护法还想要故技重施,也在霍五之下,单独封两人,给滁州军下点儿蛆。

只是李千户机灵,说了几句霍五草莽出身、脾气不好、不耐烦勾心斗角之类的话,使得左护法改了这个念头。

如今他在亳州被孙元帅辖制,正需要外力的时候,得罪了柳元帅那边,就不宜再得罪霍五这边。

他却是不晓得,只封柳元帅“淮南大元帅”这一条,就已经是得罪滁州军上下了。

虚名不算什么,可扬州却不能让。

就算之前徒三已经表明无意争扬州,滁州军也不能安心,还要防着河南道白衫军绕过楚州南下。

“扬州是咱们的,就算咱们滁州军暂时不打,也不会让给旁人!”

霍五直接对于都统直言道:“扬州如今已是孤地,我想要策反扬州水师,老都统可有什么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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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百年基业今日始(补清明欠更)

于都统很是意外了。

之前他想过滁州军应该没有那么快打扬州,估摸要在金陵休整稳定后再谋扬州,却没想到霍五压根就没想打。

“我是看明白,这人呀,越是富贵越是惜命……淮南道六万守军,让盐商扣在眼跟前,养成了看家护院的私兵……只要策反扬州水师,使得扬州失了水上屏障,就可以派人去扬州城里招降了!”

霍五道。

要是滁州军没有打下金陵,想要招降扬州,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滁州军拿下了金陵,与滁州、和州两面包围扬州,扬州上下就要掂量掂量。

于都统本人,是想要打扬州的,不打水仗,他们水师怎么立功?

不立功,在滁州军里就没有分量。

只是他年岁大了,素来求稳,也知晓这些日子滁州军走的太快,是该休养生息。

就是他们水师,先后吞并安庆水师、金陵水师人马,也要消化些日子。

还有就是,霍五虽没有分权之意,可他们于、安两家独掌水军,也是忌讳。随着水师人马增多,还是该另外分出一部。

这一部的主将,得是霍五爷的亲信,还得与巢湖水师有渊源。

人选,只有一个现成的。

只是霍五爷如今没有开始整顿滁州军,水师这边也不好轻动。

“五爷,金陵水师都统庞亮与扬州水师都统步健是表兄弟……”

说到这里,老都统迟疑了一下:“那两人都是开国功勋樊国公的血脉后人,庞亮是樊国公曾孙,步健是樊国公曾外孙……”

那位樊国公曾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打樊城时出了大力,因此得以樊城的“樊”字为封号。

民间流传的故事中,第五帅是忠烈无双,这位庞国公就是谋害忠良的角色。

霍五,传闻中却是第五帅的血脉后人。

老都统想到这个,说话才是迟疑。

霍五不以为然。

别说他不是第五帅的血脉,就算是第五帅的后代,也没有牵扯七十年前恩怨的道理。

更不要说,七十年前并不是个人私怨,是灭国之战,双方将帅各为其主罢了。

这位庞都统,之前在采石矶亲自迎战巢湖水师,被安勇生擒,如今拘押在采石矶。

“叫人接到金陵,劝降,能降就降,不能降也别逼太紧,好好关着……跟扬州水师那边要赎金……”

霍五想起殉城的和州都尉与和州通判,有了决断。

这种家人都在京中的将领,顾忌太多。

就算对方真的不顾父母妻儿敢降,这种毒辣心肠,也让人不敢用。

霍五的意思,是不必勉强。

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强得了一时,强不了一世。

于都统想了想,道:“降怕是难……倒是扬州那边,那位步都统生母大归,打小在外家长大,与庞都统虽是表兄弟,可情逾骨肉,若知表兄还在人世,应该会给赎金……可这给了赎金,咱们还真放人不成?”

这次金陵水师失手被擒,是对巢湖水师估算错误的缘故。

巢湖水师之前没有楼船,都是民船改的小型战船。

长江之上,正是楼船纵横发威,金陵水师才敢倾巢而出,拦截巢湖水师。

要不是巢湖水师之前得了安庆水师的两座楼船,想要过江还真不是容易事。

要是真将善水战的庞亮放归,对滁州军不是好事。

霍五笑道:“谁说要放人?是赎命的银子,给了银子咱们好好养着他就是,不给的话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拿他来祭旗!”

于都统“呵呵”一笑。

这五爷行事,还真是不拘一格,实惠为主。

……

等到傍晚,在和州的马寨主、宋老大人,在太平府的林师爷、杜老八,也都到了。

除了还在打句容、溧水两县的水进,滁州军头目齐聚金陵府。

金陵一日到手,大家都是欢喜不已。

之前在淮南道,就算占了三州之地,滁州军也跟乱世浮萍般不安稳,经不得风雨。

据守金陵,却是不同。

百年基业今日始。

……

布政使衙门偏厅。

滁州军众头目,霍五、邓健、马寨主、薛彪、林师爷、杜老八、冯和尚几人先开一小会,马驹子、霍宝旁听。

马驹子虽独立领兵,可有马寨主在时,就没有她这个小辈说话的余地。

至于霍宝,亦是如此。

看到林师爷若有深意的表情,霍宝就晓得,自在日子没几天了,少不得又开始跟着林师爷读书。

不管是霍五,还是其他头目,对于林师爷教导霍宝之事,都不会有异议。

作为滁州军的继承人,霍宝不能只知武力。

眼下,大家议的就是滁州、和州、庐州、太平府的执政与都尉人选。

这四州府,地理位置都很重要。

滁州要防备亳州、楚州的亳州军,两家如今看似亲近,大家都晓得,只是看似罢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翻脸。

和州要防范扬州的淮南道守军。

庐州是粮仓,也要防范河南道白衫军南下。

太平府则是要防着朝廷兵马与西边的大庆军。

如今滁州执掌是李千户,副手宋二,都尉空缺。

和州执政宋老大人,和州都尉王千户。

庐州执政是原庐州同知,庐州都尉朱千户。

太平府执政空缺,太平都尉张千户。

宋老大人调到金陵,那和州执政亦出缺。

之前没有留心,这么一起算下来,各州府留守,不是邓健的人,就是马寨主的人。

众人心中,不免各有思量。

邓健么?

邓健什么也没想。

他不爱这些费心之事,听得昏昏欲睡。

虽说如今他麾下三个千户都得到重用,他也没有什么可欣喜的。

这三人之中,之张千户还能临战。

剩下两个做了执政与守将,也就发展的差不多。

不过两人资质有限,如今这样已经是霍五重用。

林师爷想的长远,觉得回头要劝谏霍五一二,固然这般安排是出于公心,用来酬功,邓健也确实功劳显著,可这般一支独大不是好事。

哪怕是将马寨主那边扶起来,平衡两部,也是更安稳些,也是对邓健的保全。

马寨主……想着自己那几个老伙计,羊千户、鹿千户两个还好,脾气柔顺,熊千户却是性子烈,主意正,时日久了说不得与闺女有摩擦,是不是回头将他留守?

可熊千户是战将,三十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不免有些犹豫。

薛彪却是心惊。

霍五看似重用邓健的手下,可实际上也是剪出了邓健羽翼,是不是故意的?

还有马寨主那边,四个把头之中最忠心的就是朱把头,霍五却是最早调开的就是朱把头。

就连霍宝那边,也是将朱把头的两个儿子抬起来。

如今让朱把头在马寨主、霍五之中选一人效忠,怕是朱把头自己也不知结果如何。

说霍五不是故意的,谁信?

薛彪望向堂上诸将,邓健、马寨主、杜老八、冯和尚……

按照霍五的尿性,下边所料不差,“重用”的该是冯和尚的手下。

至于杜老八……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与其他几人相比,杜老八部太弱了。

……

“李遥资历深,又能干,该挪挪了,让他去庐州执政!”霍五道。

李遥就是李千户,确实能干,出使亳州的差事完成的又漂亮,众人自是无有不应。

“原庐州同知高骏,可调往太平府。”

林师爷建议。

太平府的人口,与庐州差不多,政务繁杂,不宜新人接手。

霍五点头,太平府亦是粮仓,重要不亚于庐州。

马寨主这几个月留在滁州,与李千户、宋二等人接触最多,说了句公道话:“宋仲文也不错,给李遥做了几个月的副手,足以独当一面,可往和州。”

如此一来,就剩下滁州执政的人选。

滁州到底是滁州军发家之地,意义不同。

滁州军的文官实在是太少了,虽说滁州、和州、庐州之前都举行了吏员考试,可榜上人选做个小吏尚可,还没有资格与能力为一州执政的人选。

大家都望向林师爷。

林师爷沉吟道:“太平通判、巢县知县……可为候选……”

太平府通判,是新降的官员中品级最高之人。

巢县知县是巢湖水师的熟人,曾配合滁州军攻打庐州兵。

霍五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巢县知县为滁州代执政,太平通判刚降了,还要再看看人品行事!”

庐州同知有能力也颇为清廉,霍五才会给了异地为官承诺,也是求贤若渴。

却不代表,每一位降臣都能立时得到丰厚待遇。

四地文官敲定,剩下就是滁州都尉的人选。

众人看向霍五。

文官人选还好,大家提议举荐。

守将人选,却是不好插手。

霍五想了想,道:“我之前跟冯兄弟求了金生在和州主持操练新兵之事……如今也要名正言顺为好,调王伍去镇守滁州,金生挂和州都尉,负责在和州营操练三州新兵!”说罢,望向冯和尚。

金生就是金将军,王伍是王千户大名。

冯和尚自是点头。

众人也没有异议。

只有薛彪,眼中带了几分了然。

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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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酬功与番号

霍五对望江楼的美味记忆犹新,晚宴就叫人请了望江楼的大师傅来主持,就按照九九席的菜谱准备席面。

今晚给马寨主等人接风,也是滁州军上下共贺得金陵之喜。

除了打下溧水又去打句容县的水进之外,滁州军的上层都齐聚。

今日在座的滁州军头目,分了几部分。

元老级人物,马寨主、邓健、薛彪、林师爷、杜老八。

后投的将领,冯和尚,于都统父子、安勇。

滁州官绅之首,宋林。

金陵内应,贾氏兄弟,史今。

这十三人,坐了今日正席。

滁州军小一辈,霍宝、马驹子、林瑾、薛孝、牛清、虎豹兄弟、林平安,外加上侯晓明、仇威,坐了次席。

滁州军与巢湖水师在金陵的千户,又坐了三席。

另有曲长以上人物,坐了十席。

整个布政使大堂,灯火通明。

……

正席之上,贾氏兄弟与史今都带了几分拘谨。

他们越是知晓滁州军详情,越是心里没底。

之前还只听说几位将军各另一部,麾下几千人马,没想到得了庐州后,滁州军扩了一倍,这些将军麾下都是一万左右人马。

万人之将。

再看他们三个,如本史今手下人马多些,满额三千,实际上两千三百多人,可大半陷在采石矶一战中,如今更是只有八百出头。

倒是贾家兄弟,因收拢了其他三个千户所的缘故,如今手下总人马有三千多人。

何德何能?

他们居于正席?

他们心中明白,能与诸将军同席而坐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就是在座的众头目,望向三人也大都带了诧异,显然不解霍五为何抬举这三人。

就算是内应,也抬举的过了。

霍五看出三人拘谨,笑着对众人道:“我与大家介绍介绍这几位兄弟……这是贾演、贾源兄弟,这是史今兄弟……我与他们两家颇有渊源,尤其是贾二弟,与我还是患难之交!”说着,讲了三月间与贾源相伴南下之事。

反倒是史家之事,涉及长辈人命在里头,太过惨烈,霍五略过。

贾源连忙道:“五哥抬举,小弟却不敢托大……当初全靠五哥庇护,我们叔侄父子才能平安从滁州回来……”

霍五不提恩情,史今却不能不记得,亦跟在贾源后头道的:“若是没有五爷与小宝爷援手,我那双弟妹就难以保全,五爷与小宝爷是我史家恩人!”

霍五摆摆手,道:“都是顺手的事情,不必挂在嘴上,反倒是这半年来,你们帮我霍五甚多,先是帮我看顾亲族,后又送我军械……当时我只有滨江一县之地,正穷的叮当响,那两车军械,雪中送炭,却是帮了大忙了!”

众人才知,还有这个渊源的。

别人还好,薛彪之前听着“同路”、“恩情”脸色就有些僵硬,听到送军械,则是脸色儿发绿了。

真是气炸了肺!

他早知霍五与贾氏兄弟认识,要不然金姐也到不了霍家。

却是不知这其中渊源,更不知贾史等人已经暗中资助霍五。

想想前日拉拢贾氏兄弟的话,薛彪直觉得面皮滚烫。

他先是愤愤望向霍五,眼中满是埋怨。

霍五只轻飘飘的瞥了一眼。

当初涉及到杀官,有涉及造反,谁不埋在心中,谁还敞开了说?

薛彪转过头,不敢再埋怨霍五,却是将贾氏兄弟给怪上。

霍五对大家介绍完三人,又对三人一一介绍众人。

别人还好,宋林却是与贾家有渊源的。

三月里贾氏叔侄父子三人,就是往滁州给他贺寿。

宋老爷子抚摸着胡子赞道:“再没想到你们兄弟会弃文从武,甚好,甚好!”

贾氏兄弟都口称“世叔”,重新见礼。

不得不说,霍五对贾氏兄弟与史今的态度,使得在座诸人都有感触。

都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能做到的有几人?

滁州军地盘一天比一天大,霍五行事还是如此厚道。

只有马寨主眼神在贾史三人身上定了定,他最知五哥德行,最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几人肯定有可用之处。

还有冯和尚,望向三人也带了几分莫测。

其他人,倒是只觉得这几人运气好,能与微末时的霍五相交。

霍五笑着对大家道:“从八月十六出滁州,咱们这些人就没闲着,一路和州、庐州、太平打下来……如今到了金陵城,咱们先歇一歇……剩下高淳、溧阳两县,就让他们几个去练练手!”

不过两县之地,霍五要给新人机会,大家自是不会不知趣反对。

贾氏兄弟与史今已经惊住。

贾源反应最快,带了欢喜道:“谢谢五哥!”

史今也是道谢,神色却带了不安。

霍五见了,略一思索,明白缘故,笑道:“史兄弟手下的兵卒,还在采石矶,明日请水师将他们带回来就是!”

“谢五爷!”

史今这是真心感激。

这批兵卒,是他精心操练了数月,其中头目也不乏他心腹。

就算霍五不提,他也会硬着头皮为他们求情。

“西门俘虏那两千人,也分给你们,一家一千,差不多都有三、四千人马,攻打一县城应是差不多,至于你们谁打高淳、谁打溧阳,自己商量着办!”霍五笑道的。

按照儿子所说,这三人是未来的两国公一侯。

如今还是没有经过正经战事,那两个县城与他们练手正好。

……

众将领不会计较两县之地,次席的霍豹、仇威等人听到,已经是酸了。

大仗没轮到,他们这两日都惦记溧阳、高淳。

荡平这两县,才算拿下金陵府全境。

两处县城,正好适合他们童兵练兵。

只是霍五爷发了话,尘埃落定,他们再不乐意也没用

“宝叔,这暂时不打仗了,下边小的,就让他们闲着?”

霍豹小声嘀咕道。

霍宝道:“放心,闲不住!轮班修城墙!”

这是霍宝对霍五的提议。

休养生息,可兵卒不能都闲着,滁州军上下加起来快十万人。

金陵城正好要修缮城墙,与其征丁役,还不如兵卒轮番出工。

还有金陵到太平府之间的官道,也是年久失修,可以乘机修整。

霍豹诧异道:“不是有辅兵?战兵也修城墙?”

霍宝道:“轮不上几日,三五日,旬日到头,剩下还是要操练……”说到这里,想了想道:“可以调石三回来了……之前没经过新兵营操练的,都进去操练三个月……”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要是没有意外,年底之前不会有大动了。

之前兵卒成兵仓促,有些就算经了新兵操练,也是十天半月的。

仇威道:“宝爷,青蛇军那边之前的规矩与咱们童兵不同,是不是也进新兵营操练操练?”

霍宝点头道:“理应如此!”

说到这里,他想起番号的问题,对侯晓明、霍豹道:“你们也给各部想个番号,回头做你们自己的战旗!战兵右翼是青蛇军,那左翼、中军是什么?”

例如仇威的战旗,除了一个“仇”字,到时候应该还有青蛇图案。

侯晓明立时道:“黑狼!黑狼为番号!”

霍豹迟了一步,只能讪讪道:“那我叫白狼行不行?”

霍宝笑而不答。

总共战兵三部,两部以狼为番号,到时将青蛇军比成了外人,肯定不行。

霍豹自己也想到此处,只能退一步,道:“那叫白鹰?白枭?白隼?”

其他两步一个爬的,一个是跑的,那来个飞的?

“就白隼吧!”

霍宝一锤定音。

几人说的热闹,同席诸人都看着。

马驹子凑趣道:“小宝,帮姐也想个番号……”

霍宝摇头道:“姐你的番号不能同我们混了,得看着表叔、冯爷他们……”

马驹子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辈分低,却是代父掌军,凡事是要比着邓健、冯和尚他们才对。

林瑾听了,也开始寻思番号。

他如今是杜老八军中副手。

薛孝心中微酸,却也不以为然。

打地盘重要,别的也重要,要不然养父与林师爷、宋老大人也不会有资格上正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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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人心思动

金陵士绅找了贾家兄弟与史今一天,都没找到人。

等到布政使衙门设宴,这三人才出现。

滁州军不走寻常路,并没有宴请地方士绅耆老,是军中将领酒席,金陵这边参加的竟只有贾家兄弟与史今三人。

“贾家那边怎么回事?还不将两个儿子请回去,等什么?”

“父为子纲啊,老族长落不下脸吧?”

“贾家父子反目,史家可没反目,史老爷半点口风没露出来,不厚道!”

“造反的买卖,谁傻了往外露?”

各家议论纷纷,却是多有顾忌,不敢到布政使衙门门口堵人。

可是总有无需顾忌的人家。

等到酒席散了,三人从布政使衙门出来,外头已经有人挑着灯笼等着。

史今这边不用说,被史家人接走了。

他就要率兵出征,也要告知父母妻儿。

贾演、贾源兄弟这边,则是两家人来接,一家是贾家人,来的是贾家老管家;一家是甄家人,贾演的岳家,来的就是甄家家主,曹演的舅兄。

这老管家是贾太爷生前长随,对贾演、贾源兄弟两个也亲近,贾族长派了他出来,也是费了苦心。

可是贾演、贾源兄弟两个看到老管家只是平平,老管家是卸了差事不假,可接班的也不是旁人,是他的女婿。

将兄弟两人连夜驱逐出城的,就是此人。

要是老管家真的真心护主,早干什么去了?

兄弟两个能不理会贾家人,却不能不理会甄家。

三月里兄弟两个被家族除名,甄家可是出了大力,抓住甄氏被害流产这一条,咬着“黑心继母”不放,虽说没有让贾家兄弟重归贾氏族谱,却是为兄弟两个讨要回生母与妻子嫁妆。

之前甄家人“雪中送炭”,如今兄弟两个也想着“投桃报李”。

至于贾家,管他去死。

贾家兄弟两个已经决心效仿霍五,清理家族败枝。

贾家老管家眼泪都出来,却是无用,只能跺脚看着贾家兄弟离去。

……

贾族长与贾太太这两日揪心的难熬,很是怕两个孽子落井下石。

谁会想到白衫军来的这么快,官兵如此不堪一击?

他们俩的长子,可还挂着知府衙门吏员的差事,只因是本地人氏,回家安置,才逃过一劫。

如今城门紧闭,就是他们想要让儿子出去避一避也不能。

“爹,娘,儿不想死……”

贾三已经及冠之年,都是当爹的人,却是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谁不怕死呢?

想着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圆滑事故的同知,还有知府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被屠杀干净,贾三就忍不住打冷颤。

“呜呜,大哥、二哥恨死我了……他们不会让我活着……”

贾三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贾太太既是脸色发白。

她之所以容不下前头两个继子,也是因这嫡长子名头。

按照规矩,她们这族长一脉,嫡长子要分七成家产,剩下诸子分剩下三成。

当初贾太太不忿这个,才与贾三一道,趁着薛家被抄家,蛊惑贾族长将两个儿子除名。

贾演、贾源兄弟要是报复,确实会拿贾三开刀。

贾族长怒道:“两个小畜生敢?我还没死,他们敢手刃手足不成?”

“可爹不是将他们除名了?连贾家人都不是,还有甚做不得?”

十几岁的贾四说道。

他是读书郎,年岁与大侄儿贾代化相仿,叔侄两人相伴读书,感情不浅,早就看不过生母与兄长作为。

好男不吃分家饭,贪了家产,坏了名声,到底孰轻孰重?

当时还不仅仅是贪家产之事,还是断送了贾代化前程,还有长嫂腹内婴儿。

这般仇怨,还不能报了?

谁是圣人?

贾小妹见家人狼狈,不满父母的战战兢兢,道:“就算他们不报仇,难道咱们就要躲一辈子?不就是早投了几日白衫军?爹,咱们也投就是了!没门路又如何?用银子砸出个门路就是!”

贾族长闻言,不由摇头。

城中士绅想要攀上白衫军的多了,可都不得其门而入。

贾太太却是心动,看着碧玉年华的女儿。

贾小妹花容玉貌,却是命运多舛,之前定了同城大户赵家幼子,未婚夫在京城太学读书,去年回乡准备迎娶时,路上染上时疫身亡。

赵太太疼幼子如心肝,将贾小妹恨上,停灵当日,就派人到贾家,要接贾小妹过门给儿子守望门寡。

贾家如何能肯?

最后两家翻脸,亲事也不了了之。

不过贾小妹也坏了名声,一直未订新的亲事。

“老爷,小妹说的未尝不是道理……滁州军来了,肯定要钱要粮,咱家多多的给,在士绅里冒个头,他们就是为了示好地方,也不会亏待了咱们!”

贾太太立时道:“至于三儿为吏之事,又有什么?城里子弟在布政使衙门、知府衙门、知县衙门为吏的不知多少个,难道还要个个抓出来杀了?”

贾族长摸着胡子,陷入沉思,显然是听进去了……

……

最好的结盟,就是联姻。

否则给再多的银子粮食,也只是从属,只有联姻,才能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

贾家人生出这个念头,史、甄两家想的也是此事。

掏钱可以,怎么掏,是大问题。

“吴家如今情形如何?”

史族长关切道。

史吴两家这门亲事,已经成了鸡肋。

虽说对史小姐是好事,可以践行婚约,可对于史家来说,并不算好事。

吴家名声坏了,又被滁州军抄家惩戒。

这样不清白的名声,容易牵连到史家身上。

“二房尽没,只有长房吴墨兄妹两个,如今吴墨在水进将军麾下任军需官,吴小姐则有霍五爷做媒,许了霍五爷的表侄牛清……”

史族长眼神眯了眯:“如此,也是好事了!”

只是这姻亲饶了远了些。

“霍五爷之前不是有族亲在金陵?”

“有个堂兄与侄孙在,五月时接走了……倒是还有两个表侄、一个侄孙在……”

“那两个表侄如何?”

“年长的还好些,如今是贾二弟手下百户,年少的那个实拿不住手……只是年长的是鳏夫,有一子……”

史族长闻言,略有些失望,道:“也不急,再等等看!”

之前霍五说过那句话,“非友即敌”,也是通过贾家兄弟与史今传给金陵士绅听。

史今低声禀告此事,也说了自己撰写名单之事。

名单之上,就有史家一门姻亲,论起来是史今的表叔家。

这家是史族长的姑表兄家,家风贪酷,主要经营当铺,私下放了印子钱,是比“九出十三归”还厉害的“驴打滚”,这些年因追债被他们家逼得家破人亡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

只因他家豪富,对每任金陵知府都能喂得饱饱的,倒是嚣张了多年。

如此行事,与史家家风相悖,在史家老姑奶奶去世后,两家就断了往来。

史族长闻言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天道好轮回,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

甄家。

甄大舅问得也是滁州军之事。

捐银子、捐粮都行,只是能不能安排子孙前程。

还有联姻之事,贾演的妻妹、妻侄女都待字闺中,希望贾家兄弟两个牵线,与霍家子弟联姻。

霍五爷如今是金陵之主,以后能走到哪一步?

这个时候不攀附,什么时候攀附?

贾演、贾源兄弟很是为难。

“霍五爷几个侄孙都联姻诸将……连六岁的侄孙女都许了巢湖水师于都统的外孙……”

甄大舅退而求其次:“那其他将领呢?没有小辈?”

他倒是没敢直接说送女与霍五为妾之类的话,念头是有,却晓得做不得。

要是霍五真是爱女色之人,身边早就纳了无数姬妾,轮不得甄家捡这个便宜。

要是霍五不爱女色,这般自讨其辱,只会让甄家成为笑话。

贾演苦笑道:“大哥,我们兄弟是投到霍五爷手下,如今亦是受霍五爷看重,实不好越过霍五爷再交好其他将领。”

甄大舅想想,明白贾演兄弟的难处,只道:“不急,且看,只是别让旁人家抢在头里就行……”

……

布政使衙门,客房。

牛大郎、牛二郎兄弟两个神色复杂。

实没想到霍五叔这么能耐,竟然打下这么大地盘,如今又占了金陵。

“大哥……你后悔么?”

牛二郎小声问道。

跟着霍五走的虎豹兄弟与牛清,都是今非昔比,日后的前程也错不了。

反倒是他们兄弟,错过最好的时机。

牛大郎想了想,摇头道:“我不后悔……霍五叔他们走到今天,都是一个县一个县打下来的,我有儿子,不敢拼命,跟在霍五叔身边也是累赘……如今这样挺好,以后这金陵是霍五叔说了算,牛清也立起来,上头还有贾大爷、贾二爷照拂咱们,没人能欺负咱们,这就够了……”

牛二郎点头道:“那我也不后悔……我见了血就脚软,现在耍刀都不利索,跟在霍五叔身边也是混日子……可我也不想跟在贾大爷、贾二爷身边了,不当兵了中不中?之前是图吃饱饭,大哥给清兄弟说一声,帮我寻个不当兵的差事吧!”

霍宝、牛清、虎豹兄弟走在门口,听了个正着。

霍虎没有表情,剩下三人却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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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开府(上)

“小宝,老虎、豹子,清兄弟!”

见众人进来,牛大郎是真心欢喜。

这四人中,霍宝、霍豹之前还曾到金陵,与牛大郎他们打过照面,霍虎、牛清却是半年没见。

“都大了,也长高了!”

牛大郎对着霍虎点点头,视线落在牛清身上。

虽说只是一个高祖的从堂兄弟,可谁让牛家就剩下这几人,又是当初共患难的情分,他看牛清也跟亲兄弟差不多。

牛二郎也忍不住凑到牛清身边,与从堂弟比了比身高。

“离开金陵时比我矮半拳头,现下高了两指了,身子也结实,在日子过得不错啊!”牛二郎很是惊奇。

不是说滁州军这几个月一直在征战?

从堂弟这模样,可不像吃过苦的。

牛清笑道:“我一直跟在五叔身边,只有享福的,还能不胖?二哥,我力气也大了!”

霍豹对牛二郎摇摇头道:“牛二叔怎么还这么瘦?跟麻杆似的?”

牛二郎抓了霍豹的胳膊捏了捏道:“哈哈,别说我,豹子这几个月也没见壮实多少啊!”

这一寒暄,倒是将分别的生疏抹去。

牛大郎唏嘘道:“再没想到有今日!”

牛二郎附和道:“是啊,跟做梦似的,我掐了自己好几下!”

他们兄弟两个知晓霍五在淮南自立,却没想到打下这么大的地盘。

霍宝笑道:“反正苦日子算是熬过去了,牛大哥、牛二哥,先去见我爹吧……他本来要亲自过来,只是晚饭多吃了几盅酒,见不得风,才打发我们过来请牛大哥、牛二哥过去……”

牛大郎连忙道:“本就该我们过去给霍五叔请安!”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出了客房,随着霍宝去了霍五处。

……

霍五如今所安置地方,就是布政使衙门内院正房。

五间三明两暗的大屋,满屋子陈设。

霍五坐在堂上,正端了一碗醒酒汤,满脸嫌弃,无法下咽。

旁边一个童儿,十来岁年岁,是滁州时就服侍霍五起居。

看着众人进来,童儿忙给众人见礼,下去奉茶。

霍五连忙一仰脖饮尽,对众人抱怨道:“也不知谁的方子,这哪里是醒酒汤,就是一碗醋汤子,酸得人直激灵!”

他这般随意,牛大郎兄弟也就少了拘谨,给霍五见礼。

“霍五叔!”

“霍五叔!”

兄弟两个都透了真心亲近。

当初南山村之变,没有霍五、霍宝父子出手,他们谁都活不了。

就是金陵的安逸日子,他们也是沾了霍家父子的光,才得了贾家兄弟庇护。

在金陵这些日子,他们日子略好些,最爱吃的还是肉粥,却是再也没有当初那一顿的味道。

霍五端量牛家兄弟两眼,对牛大郎很满意:“做到百户了……不错,不错……”

牛大郎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实话实说道:“之前只是屯长,这几日升了百户,估摸着是看在五叔的面子……”

霍五笑道:“屯长也不错了!我问过贾源了,你平日里操练刻苦,昨日在南郊打仗也斩首一人……这个拼劲,够用了!”

牛大郎苦笑道:“那是到了跟前了,不砍杀不行!”

霍五听着他的意思,略觉得诧异:“那你想要从军营退出来?日后有什么打算?”

牛大郎摇头道:“侄子就是个种地的出身,除了一身力气,旁的也不会……侄儿还想要留在贾二爷麾下,做个守卒……”

霍五摇头道:“贾演、贾源明日整军后日出发,打高淳县去,以后他们兄弟也会是战将!”

如今金陵还有三县没有攻下,水进正打着的句容,剩下就是高淳与溧阳。

霍五让贾家兄弟与史今自己选择两县,贾家兄弟选择了距离金陵比较远的高淳县,将距离近的溧阳留给史今。

也是因史今麾下兵卒,不少还在采石矶,接回来还要时间。

牛大郎不由愣住,说不出话来。

“若是你想要做守军,我另寻个地方给你!”

霍五说着,心中考虑的是马寨主或是林师爷那边。

两人位高权重,也该开始设亲卫。

他们又不去战场,比战兵安全许多。

牛大郎连忙摆手道:“不用劳烦霍五叔……既是贾大爷、贾二爷都出动,那侄儿也就跟着去吧……当初是两位庇护侄儿兄弟,没道理霍五叔一来,侄儿就跑回来,那不是做人的道理……”

霍五也是为人父,自是晓得牛大郎之前的顾忌,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就不担心小凳子了?”

牛大郎却是笑道:“之前侄儿是不放心那小子,如今霍五叔来了,小宝与清兄弟都在,侄儿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霍五点点头,望向牛二郎,皱眉道:“你大哥都是百户,你连个什长都没挂上,真是好意思?”

牛二郎讪笑道:“侄子这毛病,霍五叔也晓得,不见血还罢,见了身上就没劲儿……就是这伍长,还是贾二爷看面子给的……以后我不当兵了,给霍五叔打杂行不行?”

牛大郎闻言,不由皱眉,带了兄弟目光带了责怪。

有牛清在,求从堂兄弟就能办到的事,作甚要到霍五叔面前提这个?

霍五却是并无责怪之意,想了想,道:“早先你爹送你在镇上当学徒,学的怎么样?会记账不会?”

牛二郎苦着脸道:“账倒是会记……就是字儿认识不周全……”

霍五轻哼道:“不会就学,你才多大,文不成武不就的,总要有个长处……”

牛二郎闻言,眼睛一亮:“霍五叔要侄儿打杂?那侄儿可是真不当兵了?”

霍五道:“明天预备份礼,让你大哥带你去贾家走一遭,好好谢谢人家这半年的看顾。”

牛二郎立时应了。

牛大郎带了几分羞惭道:“小二不懂事,会不会给霍五叔添麻烦?”

“我这边正缺人,你兄弟想过来就过来吧,再立不起来,我收拾他……”霍五很是不见外的道。

南山村就剩下这几个人,拉扯一下,以后也是霍宝的助力。

……

滁州军是九月二十日渡江攻打太平府,九月二十四进晚上金陵城。

夺了四门后,金陵四门紧闭,并未戒严,只是街道上巡丁多了几倍,使得行人退避不止。

九月二十五,四门紧闭,滁州军内部宴饮,衙门没有动静。

九月二十六,依旧是四门紧闭,衙门依旧是没有动静。

“滁州军还没出告示么?”

“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贾家兄弟开始整兵了!”

“还要打仗?这是要攻扬州?”

“才打金陵就打扬州?扬州城墙可不跟金陵似的!”

“是不是扬州水师都统反了?”

“谁晓得呢?”

“那是有了朝廷兵马的动静,才闭门不开?”

“保不齐啊,之前杭州也被占了,不是还‘光复’了?”

最后这一句,却是小声。

市井之中,各种猜测。

……

就是贾演兄弟备战之时,留心滁州军动静,也是一头雾水。

只是以他们眼下身份,还没有资格知晓滁州军的高层会议。

所以想要透过他们几个打听什么内幕的都是徒劳无功。

“之前五爷在各州不都是安民为先么?这回怎么不是?”

“谁晓得呢!或许五爷另有安排!”

贾源与兄长嘀咕了一遭,也就放下不提。

眼下是他们加入滁州军后第一战,再精心都应该,可不能出了岔子。

就算霍五看在昔日情分上,提挈他们兄弟俩,也得他们兄弟俩能立起来。

否则,就泯灭众人。

倒是霍五那一句,“非友既敌”,通过史家、甄家之口传了出去。

有人私下骂霍五“蛮横霸道”,却也有更多的明白人看出这其中深意。

霍五这话之前在滁州说过,滁州是滁州军的大本营。

如今霍五在金陵说了这番话,显然是要经营金陵为后方。

这对金陵或许是好事,或许是灭顶之灾。

如此说来,这句话就不是“蛮横霸道”,而是要深谋远虑。

这是要将金陵上下拧成一股绳。

大家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可心里乐意啊!

这世道都乱了大半年,谁心里不得琢磨琢磨。

除了还对朝廷抱着天真念头的家主,决定叫人打听打听,是不是滁州军真的会放人离开,剩下的人家都是在等待。

等待着体体面面投诚的机会。

滁州军是过江龙,大家也是地头蛇。

固然大家手中没有兵马,不会与滁州军鸡蛋碰石头,可是不是也给点儿尊重?

才符合大家士绅大族、地方耆老身份?

滁州军却是悄无声息,没有招揽安抚地方的意思。

难道是要效仿“大庆军”行事,“打土豪、分田地”?

最大的恐惧在于未知,大家是真怕了。

……

实际上,滁州军什么都没准备。

给金陵城士绅百姓的告示,林师爷与宋老大人商量,已经草拟出来。

如今,滁州军没有动,只是在等水进回来。

吃吃喝喝一顿饭能落下水进,可像讨论“开府”大事,却不能不等水进。

他年岁比众将军少了一轮,也是一部主将。

开府,是正式对外界亮出滁州军的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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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开府(下)

九月二十六日傍晚,攻打下句容县的水进率众到了金陵。

这晚接风小宴,就只有一席,分量却不轻。

霍五、邓健、林师爷、薛彪、杜老八、冯和尚、于都统,水进,还有马驹子与霍宝。

马驹子、霍宝这两个小辈不算,在座的不是一方将领,就是元老人物。

于都统心中踏实下来。

他晓得,巢湖水师在滁州军稳了。

不过他心中也开始掂量水进的分量。

只因为水进部没有归队,“开府”会议就延了两日,金陵的安民告示也延了两日。

水进的分量,比之前估算的还重些。

在酒桌之上,说的就是“开府”之事。

“狗屁的‘滁州、和州都督’!太小气了,咱们这回自己想个好名头,回头到亳州走个过场,别让小皇帝与那个左护法费心想了……”

霍五带了不满道:“难道在咱们上头封了淮南道大元帅,咱们滁州军就成了旁人手下?真是笑话!之前还觉得弥勒教右护法行事阴毒,尽是妇人手段,这个左护法也强不到哪里去!若不是李遥那小子机灵,他当时还要给咱滁州军封两个副都督呢!是不是傻子?他这封号是镶了金边的,丢下来,能让咱们内部反目?”

此事,才是霍五最厌恶之事。

滁州军,经过草创时的一次分裂,霍五虽是赢家,可也真伤心了。

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任何挑拨滁州军内部关系之举,都让他无法容忍。

林师爷沉吟道:“秦汉时,朝廷文官之首称丞相,武官之首称太尉……即便柳元帅做了大元帅,那五爷正可为太尉!”

如此就算有个淮南道大元帅又如何?

论起来,还是在太尉之下。

霍五拍掌大笑道:“这个好!之前柳元帅那边的封号让咱们堵心,咱们这回也让他们堵一把!”

虽说在座各位人拿亳州小朝廷的封号当回事,可外头的百姓不知道。

幸好之前的封号没有传开,否则传开来,大家就真的将滁州军当亳州军的从属了。

他们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势力,可不是给亳州军“狐假虎威”使的。

邓健挑眉道:“一个淮南道大元帅有什么?太尉之下,咱们多设几个大元帅!”

他性子桀骜,连柳元帅都不放在眼中,更不要说柳二、徒三之辈,不想称呼低了,在外人眼中与他们为伍。

“好!”

霍五痛快点头。

名号吗,自然越亮越好。

只是他虽也读史书,可对于历朝历代那些官职都觉得不大清楚。

霍五看了看众将,道:“那就表弟是江北大元帅、和尚是江南大元帅、水进是江西大元帅、驹子是江东大元帅……老八这里,就是江中大元帅……”

说到这里,他望向于都统:“另外水师那边单列出来,于都统也做个长江水师大元帅……”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笑了:“咱们六个大元帅在手,还怕谁来?”

众人自是无异议。

大家都晓得,这只是虚名。

等到打仗的时候,也不是说按照这个东西南北分派。

滁州军打仗,奉行的不是“以少胜多”,而是“以多胜少”、“速战速决”。

说完众将,霍五又望向马寨主:“老六就做个后勤大总管……”

马寨主点头,他之前的差事就是这个,调派粮草军需,坐镇后方。

虽没有冲锋陷阵,可是也不算清闲。

关键是钱粮是军队命脉,非亲信不可掌。

于都统忍不住看了马驹子一眼。

就算只有一个闺女又如何?

有霍五力挺,就能接替马寨主执掌一部兵马。

不过也幸好是闺女。

使得滁州军众衙内之中,无人能与霍宝相争。

滁州军未来二十年,没有分裂之忧。

霍五望向薛彪:“老七善陶朱之道,咱们滁州军如今也缺银子,老七就挂个财务大总管吧!”

薛彪闻言一愣,看了眼马寨主,迟疑道:“五哥,这是不是与六哥的差事重了?”

霍五摇头道:“没重,你负责赚钱,老六负责花钱!”

“五哥……”

薛彪听着不由着急,那算什么?

过路财神?

士农工商!

之前滁州军草创,穷,他跑南跑北的辛苦就辛苦了;如今滁州军占了五州府,粮草自给自足了,怎么还要折腾他?

他可是霍五麾下第三号人物,坐滁州军第四把椅子!

霍五正色道:“咱们虽占了金陵,却是缺铁矿,也缺马,少不得开南北商道!没有银钱支撑,咱们滁州军走不到今天!为咱们滁州军开财路,沟通南北商道,责任重大,此难事非老七莫属!”

薛彪脸上涨红,隐下心中得意,连忙道:“我不能像几位将军一样为五哥开疆辟土,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这个就很能耐了!用咱们滁州军的家底做本钱,随老七折腾……赔了咱不怕,赚了……按照比例咱们折军功……”

“哈哈!五哥放心,弟弟定尽心竭力,不会赔了咱滁州军的家底!”

薛彪真心欢喜。

他知晓霍五为人,素来说一不二。

说了折军功,那就差不了。

如今几位领兵大将功劳越来越多,要是他这边没有军功,就被落的远了。

到时候就算座位不变,也会被人小瞧。

总要显显本领,才能底气更足。

只是……

“五哥,那会不会耽搁了整顿教务之事?”

赚钱折军功是好事,可他手中的权利也不想撂下。

薛彪是看出来了,霍五眼中弥勒教就是个屁,也不耐烦面对教民。

霍五想了想道:“教务不能放松,省的‘伪教徒’带坏了百姓……你指个妥当人,负责此事就是!”

薛彪点头应了,明白霍五口中的“伪教徒”说的私下里传教的弥勒教死忠。

按照之前在滁州的“教务整顿”方法,这些人要是告诫不改,就直接以“假冒教徒”罚入苦役营执役。

要是比更严重的,就以“谋逆”罪抄家,阖家问罪。

只是罪名不是随便派的,要证据齐全。

滁州军之前订下的规矩,死刑与抄家之刑不可轻动。

只能监察队有资格提这两项罪名,还要再交霍五亲自批下,才能执行,否则就以乱命追责。

霍五当初定下这两条,是防止下边人欺上瞒下。

生死是大事,要是死刑下放,难保有冤死之人。

抄家大罪,则是防止大家穷惯了,上了高位,构陷士绅夺产。

滁州军到霍五手中,就设了监察,立了一条条军纪。

因最早规矩就定下来,滁州军的军势才齐整。

主力军队都不能随意杀人,直接与民生相关的吏员约束防备的就更严。

霍五望向林师爷,道:“既是开府,少不得请林先生给我掌幕府……”

林师爷略加思索,道:“太尉府内,可设长吏,掌章奏、顾问,诸吏之冠!”

霍五笑道:“长吏好,就是短了气势……既然大家都带了‘大’字儿,那就是大长吏!”

林师爷带了无奈,抚着胡子道:“好,听五爷的!”

文武安排完了。

大家最关注的,还是以后的战事安排。

“先头咱们动静太大,是该休养生息,以免引来朝廷侧目,蕲春就是前车之鉴……”林师爷道。

朝廷容不下叛乱,可叛乱也有轻有重。

有已经称帝的亳州小皇帝与蕲春“大庆国”在前,金陵显然不是朝廷首要收复之地。

霍五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练兵不能停,不能白养着十来万人马……还有那十几里的城墙,一日不修缮,我睡觉都不踏实……也不要征劳役了,时日拖沓,还惊动地方,祸害百姓,就兵卒们上,每部轮上旬日,就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之前只提了让宋林为金陵执政,还没议金陵总留守……”说到这里,望向杜老八:“老八,以后你做咱们总留守行不行?”

杜老八的痴肥,影响他的行动。

若是短途行军还好,长途行军很是遭罪。

他手下几个把头,除了留守江浦的那个江浦县尉略好些,其他两个也拿不出手。

不用与别人比,就是跟马寨主麾下的朱、熊、羊、鹿等人,也是比不了的。

加上这些人身为马寨主的小兄弟,当初却背叛马寨主投了杜老八,与林师爷选谋主还不同,品行略轻浮,才会被薛彪利诱鼓惑。

这般人品,霍五也不放心放出去。

要不然坏了滁州军名声,砍头也晚了。

之前滁州军出动,都是“以多打少”,没有遇到正经敌手。

若是遇到强军,邓健、冯和尚、水进部,都有一战之力,杜老八这边却是困难,马驹子那边有熊千户为辅,在两可之间。

杜老八笑道:“怎么不行?那我可是享福了!”

他晓得自己的短处,比不得邓健、冯和尚、水进等人勇武,也不争那个强。

可是也晓得金陵做了老巢,平日总有将军留守,总不会几部人马都倾巢而出。

那样的话,这个总留守就是挂个虚名吃闲饭了。

想到此处,他耷拉着脑袋,到底有些闷闷。

还是自己不行,好像被嫌弃了。

霍五看在眼中,道:“留你可不是混日子的……我的意思,咱们跟小宝他们学学,也设个新兵营,老八你就带人来给咱滁州军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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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有德之家

杜老八自是无异议,笑呵呵答应了。

有事做就行,要不然就是废物点心,可不好跟着哥哥们混吃混喝。

……

九月二十七,布政使衙门、金陵知府衙门终于贴了告示。

第一,十月初一始修缮城墙,沿途百姓商家需配合。

第二,免除金陵府今冬丁役。

第三,十月初十,在府学举行吏员考试,童生以上报名,通数术者可预考取得资格。

告示署名的大印,是“太尉霍之印”

金陵士绅还在琢磨怎么回事,布政使衙门已经换了招牌,挂上了“太尉府”的匾额。

金陵知府衙门那边,紧闭了几日的大门也敞开,开始办公。

滁州军霍元帅开府了!

金陵有了新知府了!

只是那三条告示是什么意思?

修城墙?

这个在大家意料之中。

滁州军夺了金陵,可并没有占了整个江南。

江南西道守军被朝廷调去围剿蕲春,江南东道的守军一半被调到杭州,一半就在苏州。

就是隔江的扬州,还有六、七万的淮南道守军。

不修城墙,等到朝廷调兵平叛,滁州军就没有屏障。

可作甚免了丁役?

不是当借了役银来勒索地方?

到时候,百姓家没有银子顶丁役,就出工;士绅商贾人家就出银子顶丁役。

不是应该那样?

不抽丁?

那前头修缮城墙是假的?

要借此清理沿墙的商户百姓?

还有那吏员考试?

童生竟然都有资格报名!

江南文兴之地,家家都有读书人,有童生功名的人不只有几多。

缺吏员,不是正该示好金陵士绅么?

拿银子买也行啊,为何滁州军行事又变了风格?

这几天城门关着,可城里并没有戒严。

各家各户都在私下里打听着,就是想摸清楚滁州军的行事风格。

结果听到的,都是滁州军待士绅优容。

偶尔几家不服顺的,那是自己作死,就不用怪滁州军“杀鸡骇猴”。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少人家抱了与贾家一样的念头,想要“破财免灾”的,能够借此“更进一步”,当然是更好了。

可这霍太尉什么意思?

没有打着修缮城墙为借口要钱,那这孝敬怎么给?

太尉府这边门第高,没有引荐,无人敢冒昧登门。

知府衙门这边,新知府的身份一传出去,就迎来不少客人。

……

宋林本就有姻亲在金陵,昔日也曾在金陵求学,与他能牵扯上的人家就多了。

只是致仕前是三品小九卿,如今是金陵父母官,宋林自带威仪。

就算有人借着旧情想要探问,也都客客气气。

“宋兄,霍太尉何时见地方耆老?”

这是昔日同窗或士林好友,与宋林年岁相仿,都是年过花甲,在“地方耆老”之列。

“宋伯父,那吏员试是不是门槛太低?金陵的秀才数千,举人都有数百,哪里轮得着童生出头?”

这是姻亲子弟,读书为业,想要趁机一展青云之志。

“宋大人,我等对霍太尉仰慕久已,不知可否劳烦宋大人为我等引荐?”

这是挂官或致仕的金陵籍职官,看着宋林境遇心动的。

无论如何,大家想的都是攀附。

宋林心中,很是微妙。

不知为滁州军高兴,还是该为朝廷悲哀。

读书人心中,谁不记得“忠君爱国”四字?

只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对朝廷的失望。

对家族儿孙的顾及。

还有对林师爷的担忧,他才利索的投了白衫军。

要是无牵无挂,他更愿意隐居不出。

这世上谁人无牵挂,自家如此,有什么资格轻视他人?

宋林想到自家,对于来打探的各路人马,心态都平和下来:“见士绅耆老是要见的,只是会安排在吏员试后!”

众人闻言,却是一愣。

不让大家见见滁州军头领,大家怎么晓得滁州军可不可投,可不可靠?

不确定觉得滁州军可投靠了,怎么乐意安排子弟出仕?

一士绅犹豫道:“昨天听了一些话,也不知是不是以讹传讹?”

“哦?什么话?”宋林道。

“就是……那个什么……‘非友即敌’之类的……”

“此话不假,确是太尉亲言!”

“……”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遭人胁迫的滋味儿,自是不好受。

宋林环视众人,轻声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记得这一条的人家,应该也就能平平安了!”

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与滁州军对话?

不就是骨子里的轻鄙!

之前金陵知府祸害金陵半年,也不见哪家敢反对。

不管背后骂的再狠,面上还是曲从。

那还只是一地知府。

众人讪讪。

宋林端茶送客……

吴家啊,就是前车之鉴,只盼着这些人家真的有自知之明。

*

金陵士绅不安,可滁州军这边却进入平稳阶段。

李遥被传召回来。

在正式往庐州赴任之前,他还要再去一趟亳州,将霍五这“太尉”身份过个明面。

滁州军头目,开始休假了。

从八月十六出滁州算起,大家一口气忙了一个半月,奔波路程五百里,委实辛苦,也该缓口气。

就是陆陆续续到达金陵的滁州军,也开始轮休。

……

太尉府,内院。

霍五亦举行了家宴,为霍大伯、霍六婶等人接风洗尘。

霍大伯极是高兴了。

堂弟得了金陵这大城,总算有了稳定的地盘。

还有就是石头的前程。

霍五与于都统商量后,安排石头跟在于都统身边,跟老都统学习水师之事。

霍六婶也欢喜。

这个世道,大家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的,就是好事。

之前分散几处,想想就叫人心慌。

如今正好。

同来的还有霍二太爷与霍林祖孙。

虽说之前处置霍满一家之事让霍二太爷心惊,可他也晓得,如今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因之前失误,霍林止步滨江,这也让霍二太爷警醒。

他看出霍五用人的规矩,听话尽心。

所谓亲族关系,只能“锦上添花”,并不是霍氏族人的倚仗。

他就算是叔祖父,也不敢再端着架子。

霍家……

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老爷子有些不敢想……

之前迁到金陵的那一支族人,霍五也叫人请了过来。

这位当家是水字辈,叫霍洪,举人功名,与霍五年岁相仿,从霍五这里论起来,是高祖的血脉,论起来是五服内的族叔。

从霍宝这边算起,这一支则是出了五服。

霍洪两子一女。

长子霍松,与霍林年岁差不多,娶亲多年,夫妻两人去岁时疫时身亡,留一子霍瑞、一女霍珍。

次子霍柏十九,尚未娶妻,正在金陵书院读书。

长女霍椿,与霍宝同庚,待字闺中。

同霍满那一家相比,这家人极有分寸了。

之前霍洪知晓霍五占了滨江后,曾派次子回去认亲走动,两家关系也算走动起来。

这回霍五到了金陵,他们家主动些凑上来也没什么。

可是他们一家却安分守己,并没有主动上门。

有关系近的人家,想起他们也是滨江霍家,上门来探问消息的,他们也都搪塞过去。

霍五早叫人盯着,心下甚是满意。

这家人不仅现任当家霍洪是个明白人,其子霍柏人品可让人敬重。

他十九岁,身上又有秀才功名,早该订下亲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定亲的,就是滨江一士绅人家,是老一辈的姻亲。

两家都是耕读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

要不是他守兄长一年孝,已经迎娶。

不想待霍柏兄长病故,对方关注起霍家家产分配之事。

朝廷律法,家产是诸子均分。

可因为祖产、祖宅、祭田都不在分家之列,所以实际上多是以七三分的多。

嫡长子七成,其他嫡子分剩下三成;若是有庶子,按照嫡子的半份分;外室子血脉不明,不分。

霍家既是滨江老姓,霍洪还是举人,家底不薄。

按照那亲家的想法,霍家长子病逝,只剩下一个儿子,那是不是家产就不用分了?

毕竟这霍家老的老,小的小,顶梁柱就是霍柏。

两个没有成丁的侄子、侄女,归在叔父名下抚养长大就是。

他们怕日后扯皮,就想要在闺女进门前敲定此事。

他们很是理直气壮了,觉得是为姑爷做主。

等意思出来,霍洪还没有表态,霍柏就恼了。

就是对那未婚妻的人品,也质疑上了。

如此贪婪父母教养的女儿,会是什么心性?

人没进门就惦记家产,真娶进来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

父亲日渐老迈,两个侄儿、侄女孩年幼,被欺负了怎么办?

与其闹到最后出妻,还不若不娶了。

霍柏倒是痛快,立时请了当初的媒人去退亲。

理由都是现成的,守兄孝,不敢耽误对方芳华。

那人家肯定不乐意,知晓霍家为先前的事情恼了,就说自己等得。

霍柏就说“长兄如父”,要守三年,将对方的嘴给堵上。

对方的闺女已经十六岁,总不敢真的拖到二十来岁去。

最后两家撕破脸,退了亲事。

只是对方也不甘心,族中子弟也多,不乏地痞无赖之流。

霍家这里,生出不少事端。

霍洪为了保全儿孙,正好老友来信,邀请他往金陵书院任教,他就举家迁到金陵。

霍五是性情中人,自是爱重霍柏的人品。

长辈这样的品格,剩下霍椿、霍瑞、霍珍姑侄几个看不出什么,可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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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柏兄弟去参加吏员考吧!”

霍五直接交代道。

之前霍洪在金陵书院教书,霍柏在那里读书,想的肯定是科举进身,光耀门楣。

如今……霍家人都造反了,就不用再提科举之事……

如今文官出缺的多,就算是知县还有几个没定。

只是有霍林前车之鉴在,霍五不想要揠苗助长。

秀才是秀才,就算学问有了,可为人处世上还稚嫩,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

对比霍林与李遥两个,就能看出来,会读书不一定代表会做官。

霍柏点头道:“小弟也正有此意!”

就算霍五不提,他也是要报名的。

否则落到外头,太尉府的命令,他们霍家人都不听,好像他们自家人打擂台似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家,他们与霍五的关系,不是想撇开就能撇不得开的。

他们父子也没有想着撇开,才会在霍五还只占了滨江一县时就选择认亲,而不是故作不知或疏远。

霍大伯看在眼中,笑着点头。

这一家的人品,他亦是敬佩。

他知晓滁州军中,不缺武将,文官却是稀缺。

之前霍五曾想要扶霍林起来,可霍林行事顾忌太多,缺少果断,带了几分文人的小算计,并不和霍五的心思。

只是这几个月他与霍六婶、妞妞几个住在滨江,受了霍二太爷爷孙不少照拂,少不得开口道:“小宝,听说之前你在庐州、和州等地选士绅子弟为亲卫,你看看你这几个族兄弟……”

霍二太爷这一支到底是服亲,不好就此疏远。

霍林性子不行,就培养他的子侄看看,能拉起一个以后也能支撑起门户。

一句话,不仅引得霍二太爷爷孙望向霍宝,霍洪父子也望向霍宝。

霍洪长子所留长孙霍瑞十岁,比霍林长子霍瑾小两岁,比霍林的侄儿霍瑜同庚。

今日霍瑞也随祖父与叔父过来请安。

霍宝看了眼霍瑞一眼,是个斯文少年。

就是今日没过来的霍瑾、霍瑜两个,霍宝之前也打过照面。

他想了想,道:“亲卫那边就算了,人数太多,过于繁杂……倒是童兵那边,过些日子要开个小班,教授下头头目文武功课,老虎、豹子也会在,倒是正可以让几位族弟过来……”

实在是童兵这边的头目都是少年,很多出身有限,顶多是认几个字,有的人连字也不认识,总不能真的做个白字将军。

霍宝就想着趁着眼下正闲暇,拢在一起读书好了。

起码要认全了字,能读兵书律法。

老虎不是童兵,可也是这个短板,霍宝也就想到他。

霍大伯笑着道:“这个好,有老虎、豹子在,也省的你这几个族兄弟他们怕生!”

霍洪、霍柏都起身道:“谢谢小宝!”

他们并不以长辈身份就托大,就是在霍宝面前,亦是客客气气,带了恭敬。

霍瑞也跟着起身,带了几分羞赧小声道:“谢谢族兄!”

霍宝忙摆手道:“不算什么,叔祖父、柏二叔、瑞小弟不必客气!”

霍二太爷神色发僵。

霍林亦有些怔然。

有霍洪父子的态度对比,爷孙俩个哪里不晓得之前的错处?

之前祖孙俩个与霍五父子相认,对于被连累的不得不造反也认了,可心中也存了怨愤。

他们对霍五他们接纳了,亲近了,就是尽到了情分。

他们心中,是世道无情,被动的接受这造反的族人。

霍二太爷认下霍五,给霍五一个根基,是恩情;霍林选择投了白衫军,给霍五为助力,是道义。

霍五回馈给祖孙两个的,却是冷淡无情。

正因为这个,霍二太爷才会想着通过联姻事干预霍五之事,霍林才会对霍满一支骚扰霍六婶之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头想想,除了霍五父子第一次回祖地,霍家父子从没有主动亲近他们。

认下霍五父子是霍二太爷的决定,投了滁州军是霍林的决定。

霍五的性子,不会勉强他们,也不会在意他们。

他们祖孙自认为对霍五的“恩义”,只是“自以为”而已。

霍五就算不姓霍,是张五、李五、王五、赵五,该是滁州军之主也是。

霍姓实不是什么助力。

霍五已经望向霍林与霍二太爷,带了犹豫。

按理来说,他们是老爷子的胞弟亲侄,多抬举些没什么。

只是霍二太爷是个爱拿主意的,说了两回,也带着倚老卖老的劲儿,留在金陵还是放在滨江,各有利弊。

至于霍林……

“回头寻个能替代你的人,将手上的差事的交了……你去金陵知府衙门,先跟宋大人学一阵子……”霍五想了想道。

实在扶不起来,就做个辅官,面子情过去就是。

霍家这些人,石头与虎豹兄弟都是从军,总不能一个文官都没有。

霍林脸色羞愧,道:“五哥……我想要参加吏员试,行吗?”

滁州军的吏员试不单单是考试过了就行,还有专门的“岗前培训”。

霍林知晓自己短处,想要重头开始。

霍五有些意外,仔细看了霍林一眼。

霍林之前已经是知县任上,在知府衙门学习一年半载,还是霍五从堂弟身份,就有机会去那个州府为辅官。

要是参加吏员试,多是从六科文书做起。

霍林脸色羞红,可目光却坚定。

霍五点点头,道:“怎么不行,也好!根基打好了,不是坏事,以后也事倍功半!”

霍二太爷愕然,望向孙子的目光带了不赞同。

这个时候如何能退?

眼看霍五要抬举霍柏,他这一退,说不得以后就要落在族弟后头。

至于霍洪,霍二太爷反而不担心。

霍洪辈分太高,是霍五的族叔,反而不好参合进滁州军中,那一房能出头的只有霍柏。

霍林回望过去,道:“叔父与大哥他们都在金陵,咱们家也搬来吧?反正只隔了江,回去祭扫也便宜。”

霍二太爷心中叹气,点头道:“搬!”

多少人巴结霍五巴结不上,他还有什么不满?

滁州军发展至今,他们滨江霍家没有任何功劳,功劳还比不得虎豹兄弟。

因这个霍姓,他们家固然会被连累,却是获益之人。

以霍五的性子,再矫情下去,肯再搭理他们这一支才怪。

……

偏院里,霍六婶处。

霍椿、霍珍姑侄两个被小婢带进来,见霍六婶。

无人引荐,可屋子里只有霍六婶一个长辈,还有三个孩子,姑侄俩也不会认错,都福了下去。

“六嫂子安!”

“六伯娘安!”

霍六婶见着姑侄两个很是喜欢了。

妞妞、金姐儿是两个小姑娘,这姑侄俩个却是少女模样。

尤其是姑姑霍椿,十三岁,豆蔻年华,身量高挑,看着敦厚可亲。

侄女霍珍十来岁,亦是娇憨可爱。

只有和和美美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性情的孩子。

霍六婶一手拉了一个,道:“安,安,快起来,椿妹妹、珍侄女……都是好孩子!”

虽说论起来霍椿是族小姑子,可年岁在这里,霍六婶心里也是当晚辈待的。

妞妞、金姐儿在旁,带了好奇,望向两个女孩。

沐英站在两个小丫头身后,带了几分不自在。

都是女客,还是霍氏族人认亲,自己好像不该在屋里。

想到这里,他望向薛金。

薛金正眼巴巴的看着客人,目不转睛,丝毫没有外姓人的觉悟。

霍六婶放下霍椿姑侄,搂了薛金,笑着对霍椿介绍道:“这是金姐,她爹薛七爷是你五族兄的把兄弟……”

霍椿连忙起身:“金姐儿。”

金陵城里,消息灵通的人家,谁不晓得霍五爷的几个把兄弟?

不管出身是山匪还是商贾,反正是陪着霍五爷打地盘的功臣。

她很有自知之明,就算多了一重族亲身份,她们在太尉府的分量也比不上这些功臣之后。

薛金望向霍六婶,小脸上带了迷糊。

这是听霍六婶的介绍糊涂了,不知道如何称呼。

“该叫姑姑!”

“姑姑!”

小孩子都爱和大孩子玩儿,何况霍椿看着又温柔可亲,薛金叫的很痛快。

霍椿应了一声,递了装了表礼的荷包过去。

薛金见霍六婶点头,才欢欢喜喜接了。

霍六婶又指了指妞妞:“这是你二族伯那一房的曾孙女妞妞,论起来是你孙女……”

霍椿点点头,望向妞妞。

妞妞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六奶奶……这……也是妞妞的奶奶么?可……看着就跟宝叔差不多大啊?”

霍六婶笑道:“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你虎哥、豹哥还比你宝叔大呢,该叫叔叔也得喊叔叔……岁数是岁数,辈分是辈分……”

“姑奶奶!”

妞妞听明白了,也脆生生的叫人。

霍椿摸了摸妞妞的发髻,也递了荷包。

霍六婶招招手,将沐英唤到跟前,指了他道:“这是小英,是嫂子的干孙儿……”

沐英闻言不由一愣,望向霍六婶说不出话。

霍六婶看着他满脸慈爱。

相处快一个月,她看出沐英是懂事本分的好孩子。

既是霍五父子让她自己决定嗣孙人选,她就不想再选别人。

两人一个无夫无子,一个无父无母,以后做一对祖孙,相依为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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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会亲饮

改姓是大事,也得沐英自己乐意才行,先算作干亲就好。

沐英眼下还是个孩子,不知承嗣之事,等到十几岁,能自己做主了,再让他自己决定是不是入籍改姓。

霍六婶性子极厚道了,即便是对个孩子,也为他想的周全。

霍椿掩下眼中意外,亦是摸出个荷包,递了过去。

她们今日来认亲,自是在家就做了准备。

只是沐英到霍家时间不长,霍六婶又是寡妇门户,闭门不出,因此知晓霍家多了个孩子的人不多。

幸好她们姑侄为了意外,多预备了表礼,否则就真要失礼了。

沐英看霍六婶点头,才接了,小声道:“谢谢……姑奶奶……”

三小又给霍珍见礼。

霍珍与胞兄霍瑞是龙凤双生,十岁,这里还带了几分孩气儿,认下“妹妹”、“侄儿”、“侄女”。

听着几人称呼,她眼中也带了几分得意,回头对姑姑道:“姑姑,以后侄女也是姑姑了……”

话音未落,就有小婢进来传话。

“六娘子,小宝爷带客来了!”

霍六婶闻言,连忙起身,道:“快请!”

是霍宝带了霍柏、霍瑞叔侄来见霍六婶。

石头、虎豹兄弟跟着,他们是来给族姑祖母、族姑请安的。

“六嫂!”

“六伯娘!”

霍柏、霍瑞叔侄两人躬身见礼。

霍六婶忙道:“好,好,快起来!”说着,亲自扶了霍瑞起来。

至于年岁不大的霍柏,却是族小叔子,就让霍宝扶了。

霍六婶对金陵这房族人印象颇佳。

这是周全的人家。

之前霍柏去江浦认亲,也没有落下霍六婶这个守寡的族嫂。

知晓那边只有一个寡嫂,一个守孝孤女,送的礼反倒比霍大伯、霍五处的重三分,都是素布银首饰,极是实用的东西。

这般怜贫惜弱,就是德行了。

“再没想到咱们家还有这些人……先头咱们从南山村出来,小宝他们这一辈就剩下他一个,小一辈也就老虎、豹子他们……这些好了,还有这些族人在,以后也能彼此帮扶……”

霍六婶红着眼圈说着:“听说洪大叔也来了,我该去见礼的!”

她是众人的长辈,却是霍洪的侄媳妇。

霍宝道:“爹与叔祖他们在说话,回头等晚饭就见了!”

霍六婶点点头,才不说再去拜见的话。

等到三小给霍柏、霍瑞叔侄认了亲,见了礼,就轮到霍宝与石头、虎豹兄弟这边。

看着霍椿姑侄,霍宝很是一言难尽。

这是族姑……

待看到石头、霍虎、霍豹,霍宝心里就平衡了,大大方方见礼:“姑姑!”

霍椿有几分其父霍洪的品格,行事恭谨,十分客气道:“宝侄儿!”

石头对着矮了自己一头的小姑娘喊“姑奶奶”时,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

还是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的霍虎,看着自在一些。

霍豹跟在大家身后,眼中透了几分无奈,这多个姑奶奶,还多了一个族姑,一个族叔、一个族祖父,还有族曾祖。

真是要哭了。

多一个族亲,就多一个长辈,连个平辈的都没有。

……

等到家宴,就用屏风挡了,设了两席。

霍六婶带了三个小的,给霍洪见了礼,才男女分坐。

霍家家宴完毕,次日又是会亲宴。

宴请的主客于、安两家,其他滁州军头目为陪客。

论起来于、安两家是霍家新姻亲,马家、邓家也是姻亲。

于太太带了儿媳妇、闺女、孙女过来。

虽说论起亲来,霍六婶是石头、妞妞隔了房的长辈,关系不算近,可谁让霍家只剩她一个女眷,还抚养妞妞,于太太很是客气。

霍六婶亦是晓得来客身份重要,收拾一新。

只是她还在孝中,穿的素淡。

就算养了半年,可到底是农妇出身,比不得官绅人家女眷保养的精致。

明明比于太太小十来岁,看着反而像是年长几岁。

于太太心中也纳罕。

之前听闻今日要见的内眷是霍五守寡的从堂弟媳妇,她们心中还怪异来着。

因为霍五发迹,想要送女的不是一家两家,却是一个都没送出去。

可这天下有几个鳏夫能忍住没女人的?

是因为这个小婶子?

毕竟谁都晓得霍家出身乡下,乡下不在乎规矩。

守寡的小媳妇改嫁丈夫族亲,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没有人当面问霍五,可私下里这般猜测的不是一个两个。

于、安两家隐隐听到风声,才会如对大宾。

待见了霍六婶,略一端详,于太太就晓得外头多是以讹传讹。

霍六婶这相貌,大脚板,大方脸,脸上没涂粉,头上没胭脂,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就对简朴的有了年份的龙凤银手镯,一看就是有传承的。

说话行事,是个极本分规矩的妇人。

不像是传言中那等无名无分跟了大伯哥的风流寡妇。

她去了疑惑,心中敬重几分。

霍六婶见了于小姐与安长生,于太太等人也见了石头与妞妞。

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只有欢喜的。

热热闹闹,又是一日。

等到客人离去,霍六婶就叫人请霍宝过去。

“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婶子我就是乡下妇人,招待咱霍家族亲,有了短处也没人笑话,代你们父子招待外头女客,却是给咱霍家露怯……”

何况她是守寡的小婶子,年岁又比霍五小不了几岁,不好主持霍家内宅,否则传说去不好听。

之前于太太那番打量,到底让霍六婶上了心。

她倒是盼着之前在滨江时的日子,几家分开住。

却也明白她这边老的老,小的小,霍五父子不会放心让他们住在外头。

霍宝闻言,想起秀秀来。

邓老爷已经去滁州接秀秀。

霍宝之前要随之前往,被邓老爷子婉拒。

邓老爷子想的明白,霍宝如今身份,实不宜轻动。

否则有个闪失,谁也担不得。

霍宝心中明白,就算秀秀到了,十来岁小姑娘管着太尉府内务账册还好些,代表霍家父子招待女眷就太可笑些。

世人眼中,成亲是一道分水岭。

成亲之前,深闺女儿,越是不得人见越是贵重,抛头露面品行为人诟病。

成亲之后,就是小媳妇,不用避人了。

……

霍宝从霍六婶这里出来,就去找了老爹。

霍六婶身份不合适,霍大伯后纳那房妾,却是算不得是正经女眷。

内管事可以交给秀秀。

招待女眷……实在不行,还有马驹子……

霍宝不是圣人,做不出什么劝父续娶的话,可那高丽婢呢?

四十多岁的人,一直鳏夫下去,别憋出毛病来?

……

父子两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霍宝见了老爹就直接问道:“爹不是说让九叔帮找高丽婢么?是不是该催一催?”

霍五摆摆手道:“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霍宝皱眉道:“作甚不提了?爹又顾及什么了?”

霍五正色道:“这些日子,爹也在读史书,看得越多,越晓得自己不能肆意……小宝当晓得‘上行下效’……如今滁州军中光棍最多,要是爹开了前例,下头都跟着效仿,你想过后果如何?”

后果如何?

一堆新罗妾氏?

一堆……流了一半新罗血脉的孩子……

要是霍五没有妾生子,还没有什么。

要是霍五有了流了新罗血统的庶子,哪怕是庶出,也会成为这些杂血孩子的核心。

霍宝无奈道:“爹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霍五摇头道:“爹寻思了,到了眼下这个局面,爹不怕别人害你,就怕哪一日爹老糊涂,自己伤了你……”

“爹……不能因噎废食……儿子没有那么弱,谁都能来伤我……反正爹得想想了,不必因儿子委屈自己……”

霍五不想再与儿子讨论这个,岔开话道:“你瞧着霍椿、霍珍姑侄如何?”

“霍椿相貌性情都尚可,就是辈分太高……霍珍因是龙凤双生的缘故,身子略单薄……”

霍宝带了几分遗憾道。

之前他想要在霍氏女中为侯晓明选一门亲事,霍椿年岁相当,可这个辈分……他总不能将自己的心腹变成自己的姑父吧?

乱了长幼尊卑,不是相处之道。

至于霍珍,年岁又与侯晓明差的远了,身体看着也不好。

侯晓明是战将,又是孤零零一个,本该早些娶妻生子,多几个亲人,不宜晚婚。

“我想要将霍椿说给水进,小宝说行不行?”

“啊?水大哥那边,之前不是惦记那个同乡女子么?”

“叫人打听,早就嫁人了!”

“……”

倒也不算意外,历史上那位就是晚婚晚育的,好像与那位皇侄是连襟。

侯晓明成为姑父霍宝无法接受,水进这里倒是没有什么。

毕竟这“水大哥”的辈分还是他生拉下来的,否则水进从徒三那里论,本就长了他一辈。

只是爹怎么改了主意?

之前他可是让水进叫六寨主他们为“叔父”的,当时压着水进辈分,怎么又抬起来?

不待儿子相问,霍五解释起来:“这个月,爹看下来,这日后啊,咱们爷俩倚仗的还是这几位战将……以后打仗,总不会跟之前一样,都是小县城、小州府,可以分兵攻之……总要合兵,分出主从来,水进辈分低了,日后行事束手束脚……”

霍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不说邓健、冯和尚他们,就是贾演、贾源兄弟、史今,都是与霍五平辈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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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鼓声响了

霍五跟儿子说水进的婚事这个,并不是无聊扯闲篇,而是让儿子中间传话。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水进长辈已故,可霍五能为牛清做主,却不能为水进做主。

那样的就失了尊重。

要是他与水进直接说这个,倒像是以势压人,要是水进心中不乐意容易伤交情。

让霍宝问问,行就拿起台面上说,不乐意就等等再说。

联姻之事,本就是锦上添花之事。

有,好。

没有,也不碍什么。

霍宝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道:“之前在滁州还有送女之事,金陵惦记联姻晋身的肯定也不是一家两家。别人不好说,表叔与冯爷应该会有士绅人家看上!”

两人都是三十来岁,正值壮年。

一个大龄未娶,还是童男子。

一个出了妻孝多年的鳏夫,前头留的还是个闺女,不碍什么。

霍五连忙摇头道:“不管他们俩个娶不娶,咱们父子都别插手……冯和尚这里还罢,与咱们很不相干,你表叔那里……就算真的添了继室子、庶子,也越不过秀秀去……”

其实霍、邓联姻,最好的局面是邓健无子。

后继无人,功劳再大,霍五也不会忌惮。

他也会更重视霍宝这个女婿。

只是霍五心中再偏着儿子,也不是那等真正心狠手辣之人,待自己人还是很厚道。

邓健三十来岁,没有男丁,对于他续娶之事,霍家父子实不宜阻拦。

霍宝看着老爹,很是无语。

难道自己是那小心眼的?

庶弟他都不怕,还怕庶出小舅子?

“爹……如今进入休战期,之前提的军校制度、参谋制度,也该立起来了!”霍宝正色道。

老爹这里,到底是将林师爷的话听进去了。

水进是老爹嫡系,又是滁州军元老,他的资格到旁人面前都顶用,就是与冯和尚对上也不怕,却是比不得邓健。

之前有马寨主与邓健差不多,可随着一个征伐,一个留守,距离也出来了。

抬起水进,平衡的是邓健。

那等到水进也战功显赫,接下来就抬举冯和尚?

谁也不是傻子,天长地久,就是上下防备,彼此猜疑的局面。

想想朱太祖皇帝杀功臣,不就是下头功臣军功太重,太子年幼威仪不足,怕下克上么?

大家都是造反出身,自然不会相信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话。

霍五闻言,立时来了兴致:“军校这个好,爹挂山长,你到时过去挂个副山长……第一批就从各部千户里与几州县尉、都尉里遴选……”

霍宝道:“人数别太多……四十人到五十人之间,每隔个一两年可以再开一期……”

人数多了,就不显得金贵,也不容易培养“师生情”。

军校不用试验,直接施行就行。

因为当初在黑莽山练兵,就有些军校雏形。

霍五当初作为总教头,操练三寨人马一个多月,获益甚丰。

马寨主、杜老八、唐光三部手下,对于霍五的尊崇最深,霍五使唤起来也最顺手。

还有参谋生,童兵里试验过的。

三百参谋生,最好的还是一百兵卒里遴选出的。

士绅子弟不知人间疾苦,对滁州军也缺乏归属感与认同感,相差太多。

之前霍宝在庐州说要退一部分参谋生,李远那边就听令,从考核、思想、对滁州军的亲近值等综合评分,划出了八十人。

之前因战事期间,不愿横生枝节,才拖延到进金陵。

前两日,李远已经公布结果,清退八十人。

这八十人缺口,将从滨江县、曲阳县两县,各选四十人补上。

霍五点头道:“回头大家开会,好好说说此事……也不能只咱们爷俩操心,其他人也都跟着帮把手……”

要不然吃相就难看了。

毕竟他们父子的出发点,是提高底层将领水平,提高滁州军战力,加深上下凝聚力,并不是排挤功勋。

霍宝点点头。

他脑子里有些乱,东一锤子、西一锤子的。

有些是hp军校的章程,有些是听说的dx章程,将两个合并在一处,就是滁州军的军校了。

……

霍五那句“非友即敌”的话放出去三日,城门口守军记录下举家搬迁的人家,只有四户。

一户读书人,家主是个考了四十年举人不第的老秀才。

是个酸儒,口口声声“忠孝仁义”,不与贼逆为伍,还写了一篇讨霍逆文,要往布政使衙门去。

他几个儿子知晓此事,吓得要死。

这有一言半语传出去,阖家都要受牵连。

不能弑父,就算将老爷子软禁起来,也有一时看不到的时候,没有法子,几个儿子一商量,就变卖产业,带了昏睡的老秀才离了金陵府。

两户弥勒教骨干,一个是金陵教首、一个是护法。

两人出身寻常,一个是小商贩,一个养妓船的。

这些年借着弥勒教的招牌,两人没少敛财。

按理来说,滁州军得了金陵,他们只有欢喜的。

可谁让滁州军行事,忒独。

当年在滁州清查教徒之事,可闹得鸡飞狗跳,使得不少弥勒教骨干躲到金陵来。

那哪里是清查?

恨不得查到吃奶的时候,能做到一府教首与骨干的人,谁手上清清白白的?哪里禁得住那样查?

与其“公审”一回,名声狼藉,被发配扫大街,还不若趁着滁州军没想起收拾他们赶紧走人。

还有一户,则是家主在京城做官,论起来与宋家还有些私交。

他家中留守的长子与老管家商量后,又私下里请教了宋林一回,私下里送了田契、房契,就举家南下,往杭州去了。

除了这四户举家搬迁,剩下零星走的就是客居的商贾。

有几个闽地海商,怕过后再起战端,困在金陵,回老家去了。

还有两个蜀地商贾,也惦记着回乡避乱。

按照过去的章程,可以包船走水路,一路沿江逆流而上。

如今却是水路断了,中间隔着一个“大庆国”。

这两个蜀商与薛彪有旧,就预备了重礼,上了薛家。

薛家在金陵城有私宅,眼下却是没有住在私宅,而是太尉府后的宅子里。

滁州军头目,基本都住在这边。

都是原本布政使衙门属官的住处,大的三进、四进,小的两进。

薛彪的身份在这里,自是分了一处四进宅子。

他看了礼单,就叫人请了客人进来。

就算他们不来,薛彪歇过这几日,也要开始见城里商贾。

他这个财务大总管当着,总要弄个开堂彩来,才不会被人小瞧。

之前不管霍五怎么在人前抬举他,他自己心中有数,言过其实。

就是滁州军诸将军,也多是知晓内情。

金陵买粮,是霍宝张罗的,是他给牵的关系不假,却是中间赚了银子。

杭州军械,霍宝打发侯晓明、李远那两个猴崽子跑出来的,他是白捡的功劳。

至于盐……

九爷两个盐场一送,压根无需旁人操心。

如今他想的就是铁、马两项。

这两个蜀商行走天下,说不得能有用处。

不想,两个蜀商过来,寒暄完毕,说明来意,竟然是询问滁州军什么开拔打蕲春。

薛彪不由失笑:“打仗不是儿戏,大军如何能轻动?况且好好的,打蕲春做甚么?”

年长的蜀商五十多岁,像似消息很灵通,小声道:“不是说蕲春是叛逆?太尉大人上头的亳州朝廷才是大庆国正统?”

薛彪摇头道:“就算叛逆,也不用这个时候剿……”

朝廷还在呢,白衫军自相残杀?

猪油蒙了心么?

那蜀商婉转相劝道:“那蕲春皇帝五月举事,三月之间就席卷十几个州府,这战绩比滁州军还……若是轻忽,恐怕成滁州军心腹大患……”

薛彪神色凝重,像是听进去了。

那蜀商状似无意道:“听说江南动道守军调去围剿蕲春,如今两家对峙,滁州军过去,蕲春就再无生路……”

薛彪皱眉,若有所思模样。

那蜀商从袖子又拿出一个礼单,推到薛彪面前,道:“薛七爷,小的们也没有别的念想,就想要趁着战火暂歇,回蜀中避祸……等到滁州军往蕲春去,可否允我们搭个便船……”

薛彪目光落在礼单上,面上多了笑意:“不过举手之劳,有什么不允的……”说着端茶送客。

两个蜀商得了准信,亦是心满意足离去。

薛彪坐着没动,看着两人背影离去。

……

“啪!”

薛彪放下茶杯,脸色耷拉下来。

他娘的,当谁是傻子?

一个商贾,就为了水路回家,蛊惑一伙势力去打另一伙势力?

还知晓千里之外的军情?

当他薛彪不知商贾事?

不知是哪一方势力的间人,在金陵作乱,可恨的是将他当傻子糊弄。

“五百两黄金,好大的手笔!”

薛彪出身低的缘故,最恨被人瞧不起。

如今这间人,不往旁人身边凑,直往他身边来,又是这样破绽百出的手段,不是小瞧人是什么?

是欺他见识短,还是觉得他贪财,会将五百两金子放在眼中?

是不忍孰不可忍!

薛彪抓了礼单进太尉府寻霍五去了。

奶奶的,既看重你七爷爷,就叫你见识见识你七爷爷的慈悲。

……

霍五听了薛彪讲述,不由咋舌:“这人是二愣子吧?就这么上门劝咱们出兵,这他娘是当咱们是大傻子?”

薛彪见霍五这般反应,自己反而镇定了道:“一看就是二把刀,不像是朝廷的人……”

滁州军真要出兵蕲春,谁晓得到底是“趁火打劫”打蕲春,还是反过来联合蕲春军打朝廷人马?

霍五点头道:“应该是哪方势力的耳目……回头叫人抓了讯问就是……”

薛彪眼神烁烁:“会不会……是亳州的人……”

霍五道:“管他是哪的人,都不容他在金陵作乱……”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传来“咚、咚、咚”的鼓声。

霍五、薛彪对视一眼,脸上都多了莫名。

鼓声?

鼓?

太尉府门口,是有一面鼓,是布政使衙门的旧物。

这边只换了匾额,其他的东西没动,那鼓自然也就在太尉府门口。

有人击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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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选妃(上)

太尉府门口。

地上是一个担架,躺了一老者,五十来岁,须发花白。

儒雅的面容上泛着青色,下半身纹丝未动,只身子挣扎着,望向鼓架旁。

敲鼓的竟然是个妇人。

四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神情肃穆,紧紧的抿着嘴唇,单薄的身体里似有无穷的力量。

“咚、咚、咚”的鼓声,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驻足观看,比比划划。

“这是击鼓申冤?”

“怎么闹到太尉府来?”

“是不是白衫军扰民?”

“……”

门口的守卒见状不对,想要去制止,被霍宝拦住。

霍宝之前约了水进去望江楼。

去吃九九席,满足口腹之欲,顺便探问一二。

暗恋的闺女嫁人了,也不知水进现下缓过来没有。

两人才在太尉府门口相见,就目睹了这一幕。

实在是这一行人,略奇怪,引得人侧目。

之前来到太尉府的是四个人,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两个抬担架的壮力。

那两人穿着带了补丁的短打,与另外两人很不搭。

那两人望向太尉府时也带了惊慌,脚下迟疑,被妇人催促了几次,才将担架抬到近前。

那两人放下担架,从妇人手中接了一串钱走的,就飞了似的去了,应该是临时雇佣。

这妇人衣裳半新不旧,却是潞绸。

潞绸在历史上,曾与杭缎、蜀锦齐名。

此时,潞绸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大,可因为产量稀少,价格却不菲。

霍宝身上,穿着就是潞绸面的夹衣。

这样的衣裳,不是普通百姓家穿的。

再看担架上那男人,看着病弱苍老,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狼狈,有着良好的卫生习惯。

这样体面人家,没有家仆婢女,用人要临时雇佣……

不外乎遭遇变故,家道中落。

这其中冤屈,应该就在老者手中的状子上。

霍宝走上前去。

“咚!咚!咚!”

那妇人还继续敲着,见了霍宝也没有放下的意思,额头上已经汗津津的。

霍宝直接伸手,按住鼓槌。

妇人想要拉扯,拉不动,才带了惊疑。

“作甚不去知府衙门?”

霍宝皱眉问道。

将宋老大人从和州调来金陵,就是为了维稳。

今日这夫妇两人不管是刑事案子,还是民事案子,按照规矩要先到县级。

县治不明,越级到知府衙门,却没有到太尉府告状的道理。

是真的告状?

还是别有心思的人的试探?

滁州军刚到金陵,霍宝不得不多想。

那妇人看看霍宝身上穿着,又望了望太尉府,满脸悲愤道:“那贼人是知府衙门座上宾?我们夫妇两人如何敢去?”

霍宝没有言语,仔细看了这妇人几眼。

神色憔悴,身上瘦成皮包骨,眼里青黑一片,眼底都是血丝,有些日子没睡好的样子。

不似作伪。

再望向那老者,双腿动不得,右手也包裹着,似有伤情。

脸上青黑,也不像是数日之功。

滁州军进城五日,这不像是临时设局。

这是一桩意外事件。

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谁也不知这意外的影响是什么。

他没有说话,直接回头叫守卒:“来人,送他们往知府衙门!”

门口的几个守卒连忙走过来。

妇人闻言,不由着急,要去拦着。

霍宝道:“大娘稍安勿躁,宋大人不是徇私之人!”

“那是他家姻亲?他如何不护着?”

妇人声音凄厉道:“霍太尉呢?我们要见霍太尉……白衫军不是救世的么?那就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霍宝依旧是不为所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要是今日太尉府真的受理了这个案子,那明日大事小情的诉讼就都要找到太尉府。

就算这夫妇所状告之人真是宋家姻亲,宋老大人也不会徇私。

人老成精,

那个老狐狸怎么会为八竿子远的姻亲,断送宋家几代人前程?

水进有些不忍,想要劝霍宝,见他神情嘴边的话又咽下。

“谁要见我?”

霍五出来,见那妇人冲着宝贝儿子大喊大叫、神态癫狂,很是不快。

那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太尉门口,没有人敢假冒太尉。

“噗通”一声,妇人跪道,哭道:“请太尉救救小女、救救小女……”

她身后那老者亦是挣扎着抬起身,将手中状子递上来。

霍宝上前接了,匆匆扫了几眼,递给老爹。

霍五看了几眼,看不出神色。

这般大的动静,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不仅是对击鼓之人的好奇,主要是对“霍太尉”的好奇。

水进站在霍五身前,望向四周,小声提醒道:“五爷,还是先去知府衙门!”

霍五点点头,一行人去了知府衙门。

……

知府衙门这里。

宋林看着手中账册。

衙门的告示贴出来两日,金陵城里的士绅就都入了套。

不用征派,只安排其中一、两家“主动”捐资修缮城墙,其他人家就都一窝蜂的过来,生怕落下自家,被滁州军穿小鞋。

又因不是强派,没有数目要求,旁人家的捐赠也不公开,大家生怕捐少了,都是狠割了肉。

两日之内,就有四十五家“捐资”,筹银子四十二万八千两。

等到听到人来通报,知晓霍五来了,宋林忙放下账册,亲自迎出来。

霍五倒是没有迁怒宋林的意思,直接将状子递给他。

宋林接过,扫了几眼,心中有数,道:“五爷,这……”

“审吧,莫让百姓说咱们徇私!”

霍五表态。

宋林自是无异议。

那夫妻两个见状,终是松了一口气。

……

告的是胡家。

接替薛彪为金陵首富的胡家。

胡家明面上的生意是古董行,实际上是放印子钱。

所谓与宋家的姻亲,还真有那么回事。

这胡老爷的外甥女,就是宋老爷的次媳。

这原告老夫妻,也是姓胡,是胡老爷堂亲,还是近支。

当家胡秀才与胡老爷是叔伯兄弟。

家中有数十顷良田,上头谢世太爷,是归乡的吏官。

这胡秀才没有考下去,却是书法上有造诣,是个才子,家中日子过得尚可。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子嗣艰难,早年置了好几个妾,也没有一儿半女,还是夫妻两人三十上了才老天开眼,得了一个嫡出独生女。

求了十多年,就算是女儿,也是心肝肉。

难得的是这女儿长得极好,夫妻两个视若珍宝,却也是明白人,并不敢让外人瞧见。

可再养在深闺,亲戚走动也是要见的。

一来二去,这女孩的貌美之名,就传到胡老爷耳中。

胡老爷就找了理由登门,以见侄女的名义,亲自见了。

眼见这闺女确实美貌,就生了念头,拉着胡秀才要给侄女说媒。

胡秀才是要招婿的,立时婉拒。

胡老爷却是不死心,又说了两回,最后被连番拒绝恼了,甩袖而去。

胡秀才夫妇虽知晓胡老爷行事狠辣,却也没有太防备。

到底是一爷公孙,嫡亲堂兄弟。

结果没两日胡秀才出去赴宴,回来途中就莫名卷入路人纠纷被打伤。

管家匆匆忙忙回来禀告胡娘子,让她去医馆看人。

等到胡娘子,管家去而复返,又回来,口称“老爷伤重”,叫了轿子,抬了胡姑娘去看父母。

等到胡秀才夫妻两个回家,就再也不见闺女。

夫妻两个骇的魂飞魄散,开始还没想到胡老爷身上。

还是胡秀才身边小厮露出异色来,夫妻两个一追问,才知晓前一日见胡老爷家的人与管家有往来。

今日赴宴是管家陪送,叫走了胡娘子的也是管家。

再去管家家一看,已经人去楼空。

“我们到了那畜生家要人,他不仅不承认拐带之事,还反咬一口,污……小女与人私奔,还让我们夫妻俩掩下此事,莫要拖累族人清名,……小女才十三岁,还是孩子,我们老爷与那畜生理论,那畜生就叫人专门往我们老爷伤处打,还打折了我们老爷的右手……大夫说,大夫说,这腿是好不的,就是手臂上伤,也要再看看……”

妇人哽咽着。

“他何时要给你们女儿做媒?可说男方是哪一家?”

宋林扫了霍五父子一眼,问道。

要是涉案的两姓旁人,还有见色起意的可能。

可这是血脉较近的堂亲,还有这个胡老爷名声是不好,却没有好色的名声传出来。

这拐带的最大原因,应该就只剩下一个……

绝色女子,奇货可居。

不管什么时候,裙带关系,都是顶用的。

“我记得清楚,是九月初十,重阳节次日,家中的茱萸还挂着!”

胡秀才陷入回忆:“他没有说哪一家,可那话里话外都是富贵……还提了当今的贵妃娘娘,也是以美色宠冠六宫,说小女的品貌,要是有机会入宫,肯定也是贵人……皇帝老爷在天边呢,哪里是小民百姓能攀上的?倒是当时的知府老爷,半年下来家里没少办喜事,我只当他是生了拿我们闺女献美知府大人的心思,自是拒绝了……如今想想,他还提了一句,胡家转换门楣说不得都在小女身上……”

胡家已经是士绅人家,不是寻常百姓。

什么样能转换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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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选妃(下)

不是献美,是选妃?

如今天下,可不是只有一个皇帝。

还有在两百里之外的亳州小皇帝,还有千里之外的蕲春皇帝。

没有称帝但割据一方,占了数个州府的,有霍五,还有台州袁国真。

至于河南道诸元帅,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

薛彪望向霍五,眼神烁烁:“五哥?”

这把兄弟俩才说完间者之事,这就有人露出了尾巴。

金陵首富,这分量不轻。

霍五点点头道:“金陵粮仓这半年流出去的陈粮,除了咱们这边,就是这位胡勤吃下的最多……只是不知为何方势力牵线……”

不管是何方势力,都是霍五清理的对象。

贾家兄弟与史今几人交的士绅名单上,这胡家赫然在恶行昭著那一列。

胡家,就是史家父子之前担心的那一门表亲。

滁州军安排的人还没动,这夫妻俩人就舍命来告,也是胡家的气数到了。

立时拘拿胡勤!

只是对于胡氏女的下落,大家并不看好。

胡老爷九月初十来胡秀才家,九月十三设局拐带,至今已经过去半月。

当时滁州军还没有进城,胡老爷要是安排人送人,也差不多送到目的地。

……

金陵上下都在留心太尉府动静。

不管是击鼓告状,还是随后的知府衙门拘拿胡老爷,大家随后就得了消息。

“又是这一招!撺掇宗亲‘首告’,同滁州处置吴家时一样,胡家这下子完了!”

“叫我说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姓胡的不冲堂亲下手,能将老实人逼成这样?叫人打断他堂弟的腿,连写字的右手都打折了,黑心肝的东西!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他堂弟可是书法大家!”

“胡家小娘子到底送哪里去了?”

“谁晓得呢,保不齐真的在哪里当妃子呢?”

“啧啧,还妃子?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数!”

“还是老胡押错宝了!留在金陵,说不得才是真能借了光!”

“……”

各种猜测,五花八门。

胡老爷的两个儿子,慌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门路。

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他们寻了一圈,多是吃了闭门羹。

眼见胡家是滁州军选的杀鸡骇猴的“鸡”,谁敢援手?

大家议论纷纷之余,也是松了一口气。

按照滁州军在滁州的前例,收拾一家就差不多。

剩下的,大家都老实点儿,没有眼瞎去找死,应该就能过了眼前这关。

胡家兄弟没有法子,只能去了已经断了往来的史家。

史老爷倒是没有将表侄们拒之门外。

这些日子,老爷子闷不吭声,却是琢磨不少。

霍太尉行事,重旧情,好义气。

看他身边诸元勋,大多是亲朋故旧。

上行下效。

史家也不能做那绝情刻薄人家。

可见客是见客,对于求援之事,他也是束手无策:“老大不在家,我就是想要帮你们父亲说情,也没有门路……如今这最要紧的,还是将那闺女找出来……别理会旁的,既不涉及人命官司,先将眼前的官司了结要紧……”

胡家兄弟讪讪不能言。

史老爷不由皱眉:“人送走了?”

胡家兄弟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史老爷劝道:“你爹这是做了糊涂事啊!别的不怕,就怕牵连到你们身上!”

金陵到京城中间隔了淮南道、河南道,早已道路不通。

那送的就不是京城,而是其他造反的势力。

胡家兄弟眼泪要出来了。

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惊惶不安。

滁州吴家,当初可是父子尽没。

他们知晓亲爹行事不妥,也相劝了数次,却都是徒劳无功,最后闹得分宅别居。

要不是这次官司,胡家老宅没有能做主之人,他们兄弟俩还回不了家。

只是他们两个也不是那等没有廉耻的人,说不出自己清白无垢的话。

他们后头的放任,就是过错了。

如今往来奔走,是为了孝顺,也是为了保全妻儿。

老大道:“表叔,今兄弟眼下在哪儿?实在不行我们过去一趟,看看今兄弟有没有法子?”

儿子正在外征伐,是加入滁州军第一战,史老爷怎么会允许胡家这糟心事牵扯到儿子身上?

他摇头道:“只说是军务,我哪里敢问……再说,眼下出城都是登记,岂是那么好出的?照我看,你们兄弟俩也别折腾,直接往知府衙门去,将知晓的都说了,亦是戴罪立功……早日找回那闺女,就是胡秀才他们夫妻也感激你们……”

胡老爷哪里能逃出生天?

之前恶行累累,这回也是善恶有报。

这些年死的胡老爷手中的无辜不是一个两个,滁州军拿胡老爷开刀,也算是为民做主。

要说这胡家也是奇葩。

胡老爷也是士绅子弟,只是文不成、武不就,就走了歪道,明面上开着古董铺子,实在上豢养打手,放了印子钱,赚的都是带人血的银子,几十年下来,赚的金山银山。

这样的人物,八字也硬,连克三妻。

每一任妻子都是死于产关,无一例外。

三个儿子,都是异母。

可他这长子、次子,竟然都是读书种子。

长子是举人,在金陵书院教书。

次子是秀才,在金陵书院读书。

只有个小儿,与其父一脉相传,是个无赖。

亲戚一场,胡家长子、次子又无恶行,史老爷也不愿胡家儿孙尽没,指了一条明路。

胡大、胡二听进去了。

实在是,眼下无路可走。

兄弟两人回了胡宅一趟,翻箱倒柜,随后就去了知府衙门。

兄弟俩说了先头从管家口中逼问出来的堂妹的下落。

胡氏女已经半月前就水路送往蕲春,送人的是他们异母弟胡三。

胡秀才夫妇,告了这一场,得了这个让人绝望的答案。

胡秀才重伤半月,又一直惦记找人之事,已经是强弩之末。

听了胡大、胡二说了女儿下落,胡秀才就昏厥过去。

无需人逼问,就拿了另外一证物。

盖了“大庆国”玉玺的任命书。

胡老爷这个古董贩子、高利贷商人被蕲春朝廷任命为“江南提督”。

他们兄弟俩想的明白,滁州军与蕲春军都是白衫军,不看憎面看佛面。

另外就是,他们家虽接了蕲春“大庆国”的认命,却是在滁州军进金陵之前,算不得背叛。

如今摆在明面上说,总比日后查出来强。

要说这胡老爷也是个人物了。

熬了三遍刑讯,都没有招供。

不过有这两儿子多突破口,不需胡老爷开口,拘押了相应管事、心腹,找到了往来蕲春的账册。

胡老爷,就是蕲春小朝廷在金陵最大的内应。

今年三月,寿天万曾亲自来金陵,与胡老爷相见,约定“共富贵”。

胡老爷赚了一辈子钱,开始做天下最大的买卖。

从四月至六月,胡老爷共往蕲春运粮数万石。

按理来说,胡老爷所做之事,就是薛彪之前所做之事。

大家都是白衫军,滁州军还真没有发作胡老爷的道理。

只是有胡家夫妇出头,随后金陵知府衙门外,鼓声不断。

半日之内,就有九户人家递了状子,状告胡勤“杀人”、“谋产”等罪名,其中有两家也是半月前丢了女儿,也是蛛丝马迹查到胡家头上,也曾往县衙递状子,没有证据最好被判了诬告。

随着一个个原告冒头,胡家恶行也渐渐传开。

“印子钱,九出十三归不说,还是断头债!二百两银子的欠款,追了五千俩银子还不知足,追的人家家破人亡!”

“之前看上人家的园子,压低了价格去买,人家祖产不肯卖,回头院子里就多了乞儿尸体,一场人命官司打下来,不卖也得卖了!”

“缺了大德了,生儿子没**!”

“压根就没生出儿子来……是个天阉……三个儿子都是借种……”

“啧啧,怪不得死了三房老婆,这蹊跷啊!”

“……”

金陵百姓多了谈资。

宋林看着密密麻麻的卷宗,却是头皮发麻。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胡勤能盘踞金陵府多年,勾连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

有些人家有些小打小闹的能高抬手放过,有些丧尽天良的人家,却是放不得。

这场动荡,比士绅百姓想象的大。

……

金陵城外,临江的一处胡家别院,就是粮草流转之地。

这里盖了几座粮仓,有之前金陵官仓里流出的夏粮六仓,还有两库房的军械,两库房的生铁。

不是之前贾氏兄弟与史今忙霍五弄得那些半新不旧的军械,而是簇新的。

还有那生铁,铁锭的制式也看着眼熟。

别人看不出什么,带兵去查抄的霍宝、水进却一下子看出来。

这些新军械种类与制式都眼熟的很,军刀、枪头、箭头这三样。

……

太尉府。

霍宝将枪头、箭头带回来给大家看。

这是杭州军械器流出来的军械,与滁州军之前得的那些一样。

就是那铁锭,也是常州铁矿出来的铁锭。

这个也不算意外。

蕲春军能够攻打杭州,还拿下杭州,里面肯定安排了内应。

意外的是,这是军械与生铁的数量,这是满满四库房,不是四车。

再想想账册上运走的那些粮食,数万石。

这么大的运输能力,不是民船能做到的。

金陵有金陵水师。

可真要是金陵水师,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人。

还有庞亮身份,真要与蕲春军那边有联系,就不会对安庆水师围堵巢湖水师之事全然不知,不会在采石矶全无防备。

船不是金陵水师的。

金陵西边是巢湖水师,对面是扬州水师,答案呼之欲出。

大家面面相觑,对寿天万不得不服。

从他正月里从河南道回乡,到他蕲春起事中间才几个月,他就布局庐州、亲赴金陵,如今又与扬州扯着关系。

还真是下一局大旗。

要不是滁州军横空出世,蕲春军一路顺江而下,整个江南江北收入囊中。

如此一来,之前打听到的扬州水师都统的事情,就经不得推敲。

要是扬州水师都统真的顾忌京城侯府的外家,怎么会掺和这要命的勾当?

霍五皱眉,对于都统道:“可以叫人往扬州水师送信了!……用我的名义,请他来金陵一谈……我倒要看看,看看他与庞亮这表兄弟情逾骨肉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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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心头好

秦淮河畔,望江楼。

霍宝、水进坐在二楼临窗包间,望向窗外的秦淮河。

河面上,几艘挂了红灯笼的妓船,传来幽幽的琴瑟之声。

霍宝看着,不由佩服起这些人来。

别说是金陵势力变幻,就是大宁真的立时亡国,对她们的影响也不大。

被胡家官司的事情一耽搁,两人从午饭变成了晚饭。

水进看着霍宝往河面上看得仔细,像是盯着妓船,若有所思,打量起霍宝来。

霍宝看着单薄些,但身量几乎与一半成年男人差不多。

“小宝长大了?”水进带了试探问道。

霍宝转过身来,带了莫名:“本来就不是孩子了!”

“不是,是那个!”

“哪个?”

“就是每天早起……”

“早起哪个?”

“……”

水进性子再爽直,眼下也带了几分扭捏。

霍宝心中笑的不行,往水进身下瞄了一眼。

水进见状好笑,捶了霍宝一下:“好啊!心里都明白,还跟我装不懂!”

霍宝翻了个白眼道:“精满则溢,书上有写!我身量足了,年岁在这里,倒是水大哥,还是童男子,憋得狠了,怕是不好受!”

水进摆摆手道:“这有什么!久了就习惯了!”

霍宝忍不住望了眼水进右手。

不用说,这是一位“五妹妹党”。

这回无语的是水进了,皱眉看着霍宝道:“你这看得都是啥书?不会是看了不该看的?回头要寻林先生好好问问了!”

霍宝连忙摆手:“水大哥还是饶了我!就是之前的闲书上看了一眼。”

都是上辈子的基本知识,是个男人都晓得。

水进正色道:“你现下还小,对男女之色好奇是正常的,可不能惦记秦淮河上的妓子……等你再大两岁,让五爷帮你安排两个人就是……”

明显是误会了。

实在是霍宝对望江楼这顿饭略执着,中午不成,晚上又来,使得水进生疑。

太尉府中的饭菜,哪里就差了?

如今掌管后厨的还是滁州就跟着大军出来的郭师傅,可也有几个本地厨子,查清楚关系没有妨碍继续用的。

霍宝无法,只好实话实说,道:“水大哥别操心我了,还是操心操心自己,你都二十一了,是不是也该说亲了?老虎才十七,下个月就要与马驹子成亲了。”

水进闻言,带了黯然。

“这是还惦记那位呢?”

水进苦笑道:“阴错阳差,她是六月里成亲的!”

霍宝迟疑道:“那是情伤难愈,想要等两年再说亲?”

水进轻哼道:“什么情伤不情伤的,不过是个念想,错过就错过了。前头乱糟糟的,这不是才安生下来。”

“那水大哥想相亲了?”

“嗯,不过得先问问五爷的意思。”

霍宝倒是没有故作糊涂的询问,为什么水进的亲事要问自家老爹。

水进是内秀之人。

晓得他如今身份,牵扯太多,成亲不是一人之事。

他想要在霍五划定的人选中择妻。

有这个想法就好。

霍宝正掂量说辞,水进已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带了几分意外:“五爷要给我说亲?”

霍宝点头又摇头:“有这个意思,却也不是说直接给水大哥做主,到底还要看你的意思……是水大哥你娶亲,总要合你心意才好……水大哥不是平生志愿前娶美妻么?就不怕我爹那边的人选,是个丑的或是姿色寻常的?”

就水进的审美,喜欢白白胖胖的,那霍椿还真有些不合格。

水进一愣,小声道:“是那位洪太爷家的姑娘?”

咦?

霍宝很是意外,望向水进:“前天你碰见了?”

霍洪一家是前天来太尉府的。

水进摇头,面上很是一言难尽:“听豹子提了一嘴……说有一族姑,与瑞少爷是龙凤双生……”说到这里,顿了顿,带了纠结,道:“这年岁是不是差太大了?”

霍宝不由失笑:“豹子没说,他还有个姑奶奶待字闺中?”

“没说!”

水进老实摇头:“就是提起霍家几个小少爷,说了一嘴。”

霍宝点点头。

总算霍豹还知晓分寸。

长辈,还是闺秀,本就不是他说嘴的。

水进瞪大眼睛:“豹子的姑奶奶?那不是你的姑姑,……与五爷同辈了?”

霍宝点点头:“十三岁,相貌娇俏,性格敦厚。”

水进坐不住了,带了几分激动起身:“五爷真要说给我?”

霍宝吃了一口茶道:“就那么一寻思,也未必就是你!”

“可这不是差了辈分?”

水进带了几分不安。

他与霍宝兄弟相称,真要娶了霍宝族姑姑就成了姑父。

“是啊!所以估摸不行,应该还会看看旁人……”

霍宝随口道。

“哪里还有旁人?”

水进急了:“总不能说给八爷、冯爷吧?年岁差太多,父女也做得了!”

霍宝好奇地看着水进:“人还没见着呢,水大哥你激动什么?”

水进挑眉道:“能不激动么?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娶了霍家女,大家就都是亲戚了!”

他再是心大,也想过自己在滁州军中的身份。

霍五待他如子侄,可是他不姓霍。

他与霍宝情同手足,可两人没有结拜,不像霍五、马寨主他们是把兄弟。

霍洪这一家,旁人不晓得,水进因与牛清、豹子他们亲近,却是听过几句的,是本分的耕读人家,当家人是个明白人,少当家行事是仁义厚道。

霍宝轻哼道:“不是为了能长个辈分欢喜的?”

水进瞥了霍宝一眼:“罪魁祸首是哪个?本来好好的,我与邓爷他们是一个辈分,愣是让你拉下来一辈……闹得我在几个把头面前,也只能算是小辈……”

这也是滁州军之前留下的弊端,都是熟人,对于老人,除了上下,还得论辈分,有时候不得不顾及人情。

这也是为什么霍五另外请了老和尚来担任监察,而不是让众头目监察的缘故。

霍宝带了嫌弃:“水大哥也别欢喜太早,我爹就寻思了一下,许是洪太爷瞧不上你呢!你这胡子拉碴的,看着可不比八叔、冯爷他们年轻多少……”

水进摸摸胡子,带了迟疑道:“真显老?”

霍宝点头:“看着跟表叔、冯爷差不离。”

水进带了舍不得:“哎,都半寸了!”

……

太尉府。

霍五留了诸头目吃饭,大家商量的马驹子与霍虎的婚期。

至于扬州水师都统或许暗中投蕲春之事,大家并没有当成大事。

就算投了又如何?

蕲春在千里之外,想要通过滁州军的地盘来取扬州那是痴人说梦。

更不要说,如今朝廷出动几道守军,围剿蕲春。

蕲春小朝廷,能不能坚持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扬州,只能是滁州军的。

“请林先生在十月里选个合适日子,不仅仅是驹子喜事,还是咱们滁州军第一次宴客!”霍五道。

林先生点头道:“蕲春、亳州、台州,都送帖子过去,不管是敌是友,眼下都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霍宝望向冯和尚,道:“令兄那里,用不用送帖子过去?”

冯和尚点点头:“若是五爷打发人去扬州,就送送一张吧!”

这也是对扬州诸豪商试探。

马驹子开始还带了不自在,后来明白了这不仅仅是自己的婚事,还是滁州军第一次对外亮相。

之前盖了太尉府印章的告示,是滁州军在金陵百姓面前的亮相。

十月的婚庆,就是对金陵外诸势力的亮相。

她被提及终身大事,没有羞涩,多了迟疑道:“五伯不是说休养生息?会不会太招摇?”

霍五摇头道:“是要休养生息,可也得亮一亮爪牙,不能让人当了软柿子!”

亳州军在北面,蕲春军在西边,台州军在东南,这三处势力与滁州军近的只有一百多里,远的也在千里之内。

大家总要将地盘划划,省的没等到朝廷乱了,各路白衫军自己就打起来,那就闹笑话了。

别人尚可,只邓健皱眉道:“如此一来,咱们也不好朝他们下手!”

霍五道:“都是暂时的,只江南这块地盘,就够咱们消化些日子了!”

这里说的地盘,说得不只是金陵府,还有金陵府至台州中间这些朝廷治下;往西面也是,金陵到蕲春之间,还有好几个朝廷治下的州府。

邓健神情这才舒展开来,道:“扬州就在跟前,还是早日拿下心安!”

霍五点头道:“拖不了多久,就看扬州上下是吃软还是吃硬……等到驹子婚事后,要是那边还没拿下主意,咱们就替他们拿!”

说到底,霍五并不想与扬州硬碰硬。

否则两败俱伤,对于才立足金陵的滁州军也没有好处。

林师爷望向在座众人,除了薛彪,不是鳏夫、就是光棍。

他笑道:“宋大人那边,好多人家探问了,几位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没想过婚姻之事?”

他年岁在这里,比诸人年长了几十岁,说起这个倒是也不算突兀。

当初一个滁州,都有那么多人家给滁州军送女,更不要说这金陵之地。

滁州军诸将领的婚姻之事,与滁州军休戚相关,本就不是个人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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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阴阳合和

众人都望向霍五。

不用说,金陵士绅首先盯着的就是霍五这新的金陵之主。

能与霍五攀亲,不管是继室填房,还是妾室,应该都有人抢着。

霍五摆摆手道:“莫要看我,我有小宝,再说小宝娘还没烧周年,小宝身上带了孝,哪里好提这个……”

至于什么高丽婢,什么顾虑之类,霍五能对儿子说,却不好对外人说。

因为大家也会觉得他杞人忧天。

另外就是霍五膝下只有一子,子嗣太单薄,与滁州军来说,不是好事。

霍宝有个万一,滁州军后继无人。

多几个子嗣,也是多个后备。

类似的话,林先生与马寨主都婉转与霍五说过,都让霍五搪塞过去。

其实要是说起来,男子一年妻妻孝,孝满后娶填房的大有人在。

只是霍五提了儿子身上的孝,这就是要再拖两年后,再说此事。

也有这样爱重儿女的人家,妻孝守三年的。

大家倒是不好再劝了,否则倒像是与霍宝为难。

大家又望向邓健。

他可是守了好些年,又没有儿子。

邓健皱眉道:“太麻烦,我自己心中有数!”

马寨主也笑道:“我也不耐烦这个,续娶就算了,倒是商贾人家的女孩儿……要是颜色好的,我会再收两个……”说到这里,带了几分遗憾:“也不知那胡家闺女到底是何模样,竟使得胡勤生出‘奇货可居’之心……”

马寨主貌丑,却是个颜控,极爱美人。

就是对男子,相貌好些,也能宽和几分。

他之前在滁州纳的妾室,身份低贱,是商户家的舞妓,却是长得好,极得他的欢心。

只是男人喜新厌旧是常态,到了金陵府,听着十里秦淮的风月故事,马寨主难免又生了念头。

薛彪很是郁闷了。

他是有正妻的,是个填房,是他儿子生母,妾室扶正。

他原配发妻是薛金之母,是个秀才家的闺女,前几年病故。

后因长子来的艰难,薛彪为了给抬儿子身份,就将其生母扶正。

论起出身来,那填房是买来的丫头,娘家都不可考。

要是大家不知他家事,他还能正经八百续娶一个,可都知晓此事,他就不好如此了。

杜老八被薛彪念叨了许久,终于也生出几分念头,看着霍五道:“五哥,你帮老八做主定一个婆娘吧!”

霍五很是高兴了,他与马寨主虽是鳏夫,可有儿有女的,杜老八却是孤零零一个,年轻还好,等老了难免冷清。

“终于想成家了,早该如此!五哥帮你找个,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娘子?相貌好的,性子好的,还是什么?说给五哥,五哥叫人仔细找着,肯定让你合心合意!”

杜老八摸了摸肚子,舔了舔嘴唇道:“要灶上手艺好的!还得能同老八吃到一块去,要不然一顿饭,我吃着,她瞅着,这也不香哎!”

霍五点头道:“好!那就找个灶上好,爱口腹之欲的!”

不怕杜老八提要求,就怕他没要求,娶的不合心意,那霍五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落忍。

大家又望向冯和尚。

他到底不是真和尚,略不过娶亲生子这一茬。

冯和尚手中拿着佛珠,道:“若是我兄长下月过来,我会与兄长商量此事!”

众人听了,也就放下此事。

林师爷就这么一问,提点大家,让大家心中有数罢了。

……

等到晚上回来,霍宝去寻老爹回话,就听说了马寨主要纳妾之事。

霍宝心下一动,看了老爹两眼,道:“爹……金陵城这几日可是走了不少行商,六叔点名要商家女为妾,真的只是为了怕士绅家的女子麻烦?还是为了给商贾一条门路?”

霍五道:“两者都有吧,你六叔素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士绅的门路是金陵府的吏员考。

商贾的门路,也不能堵死。

否则商路不通,金陵城就萧条了。

马寨主如今是滁州军后勤大总管,惦记此事也是正常。

霍宝说了水进的意思。

霍五点头道:“他既是乐意,回头就寻个理由带他往那边走一趟,先让那边长辈看看……总要两厢情愿才好……”

霍宝应了,他心中也是这个意思。

霍洪、霍柏父子,是后相认的族亲,与霍大伯他们又不一样。

大家彼此客客气气,还没有亲近到可以霍五直接为他们家做主的地步。

……

林师爷翻了半晚上黄历,在十月里圈了两日。

一个是十月二十,一个是十月二十六。

这两日都是十月下旬宜嫁娶的日子,往四方派帖子也留了往返余地。

十月上旬也有好日子,却是太仓促。

毕竟金陵到蕲春、金陵到台州路途都不算近。

霍五便与马寨主商量着,敲定了十月二十六日,时间也宽裕些,就开始派出各路使者。

……

九月三十,邓老爷与秀秀到金陵。

霍宝跟着邓健前往码头接人。

去的不再是城郊那个小码头,而是金陵城外的官渡。

送邓老爷过江去接人的,也不是寻常民船,而是水师的楼船。

小姑娘从楼船上下来,就看到码头上站着的人影。

看到高高大大的父亲,她欢快的招招手;待看到父亲身边的少年,却是动作一停,带了几分腼腆。

邓老爷在旁,看到孙女模样,不由失笑。

“爷爷!”

小姑娘鼓着包子脸,不高兴了。

邓老爷轻咳一声,道:“小宝跟着林先生读书呢,回头也给你寻两个老师……闺阁里的东西,也该学起来了!”

在邓老爷心中,孙女自然是千好万好,没有什么匹配不上霍宝的。

可是他也明白,世人眼中,孙女身上有着一大大的短处。

世有“五不娶”的说法。

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世有恶疾不娶,弃于天也。

世有刑人不娶,弃于人也。

乱家女不娶,类不正也。

逆家女不娶,废人伦也。

他可舍不得孙女以后被人挑剔说嘴,才想着好好请人教养。

小姑娘带了几分不情愿,却也没有拒绝,点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祖孙两人下了楼船。

邓健上前,亲自扶了邓老爷。

霍宝脚步顿了顿,也跟在后头,扶了小姑娘下来。

“表哥!”

小姑娘仰着头,笑容清甜。

小姑娘不再是双髻,脸上的婴儿肥也消退不少,有些小少女的模样。

霍宝心中一软,道:“本该我去接你的,路上还好么?”

小姑娘笑道:“有爷爷在呢,怎么不好?倒是表哥,看着又清减了!”

霍宝也很是无奈,如今他只有身高,没有体重,看着两腮无肉,看着十分单薄,衣服都晃里晃荡:“前些日子在外折腾,没吃好的缘故,养些日子就好了!”

就算有肉干、肉脯这些做贴补,也不是正经饭食,可不是就瘦了。

直到进了金陵,霍五才叫人盯着,一日三餐给霍宝进补。

霍宝觉得自己是要继续长个子了。

半夜小腿抽筋了几次,就叫厨房每日里熬骨头汤备着。

小姑娘伸出手来,递给霍宝一个荷包:“前几日制的松子糖,这个是专门留给表哥的!”

霍宝一囧,接了荷包:“谢谢表妹!”

小姑娘掩口而笑:“晓得表哥不爱吃甜的,这是加了盐的松子糖!”

霍宝“哈哈”两声,实在想不出咸味的松子糖是什么滋味,却是很领情的拿了两枚,放入口中。

小骗子!

所谓加了盐,其实是里头松子带的一点点儿咸香,倒是中和了糖的甜腻。

霍宝看着小姑娘道:“金陵糖果点心多了,回头带你去转转,都尝一尝。”

小姑娘听了,吞咽了下口水,带了迟疑道:“还能出来么?”

“怎么不能?”

“不是说江南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不是江北闺秀么?不用守江南规矩!”

“那入乡随俗呢?”

“爱随的规矩咱们就随,不爱随的规矩随它去!”

霍宝带了几分纵容。

小姑娘伶俐不失乖巧,要是真给拘成木头人,他可舍不得。

小姑娘听了,不由眉开眼笑。

邓老爷与邓健在前,听着身后小儿女说话。

邓老爷神色轻松许多。

邓健眉眼之间,却是带了不耐烦。

油腔滑调的臭小子!

……

晚上就是霍、邓两家的家宴了。

设了两桌,霍六婶、秀秀带了三个小的一桌。

霍五、霍宝、霍大伯、虎豹兄弟、牛清、邓健、邓老爷一桌。

妞妞凑到秀秀跟前,已经说起新认识的族姑奶奶与族姑。

“那么小的姑奶奶,我都惊呆了!可六奶奶说得对,这辈分不分年岁……嘻嘻,到时候表姑也要叫姑姑哩!”

薛金道:“那有什么?我也叫姑姑呢!”

秀秀笑着听着,对于辈分之事,倒是不以为意。

她在几个小的面前长了一辈,可在邓家辈分也低。

爷爷那边的堂亲,没有出阁的姑姑好几个,有个年岁小的姑姑还在襁褓中。

只是随着邓秀才被斩首,他们家与曲阳邓氏也彻底断了往来。

她只道:“野先生也到了金陵么?”

之前她在滨江县住过几日,对于野先生那个女夫子印象颇深。

言谈举止,极为优雅。

妞妞与金姐跟着耳濡目染,学些气度,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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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抱恨黄泉

妞妞摇头道:“没来,不过大爷爷说了,过些日子她随她兄弟也来金陵,到时还来教咱们!”

秀秀点头,小大人般的道:“是位良师。”

霍六婶跟着赞道:“先头不是只教认字么?后头野先生说了,明年开始要教她们俩个琴棋书画……”说到这里,顿了顿,将后头邀请的话咽了下去。

有侄女给姑姑作伴的,没有姑姑给侄女作伴的。

就算野先生不错,身为未来婆家的长辈,也不宜她开口邀请秀秀,否则倒像是挑剔秀秀规矩不好,才叫秀秀学习似的。

秀秀笑道:“真的么?那到时候侄女来蹭课!前两年爷爷也给我请过琴夫子,就是那个时候淘气,坐不住,学了几日就丢开,眼下倒是想要好好学学!”

霍六婶道:“那感情好,这几个小的才是真淘气,六婶老了,看不住她们,有你这当姑姑的看着,看她们还敢不敢不听话?”

秀秀忙道:“六伯娘才不老……六伯娘看着,比侄女上回看着气色还好。这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给六伯娘道喜了,多了个孝顺懂事的好孙儿!”

霍六婶笑得合不拢嘴,道:“都是小宝想着我,将这么好的孩子送我身边来!”

沐英笑着听着,妞妞皱了皱鼻子道:“那我是不是要改口叫哥哥了?”

薛金笑道:“先头你不也叫哥哥?”

“那不一样!先头是别人家的哥哥,以后是我家的哥哥!”

妞妞带了几分得意道:“跟石头哥、虎哥、豹哥一样的哥哥!”

薛金掰着手指头道:“我也好几个哥哥,除了孝哥,还有义哥、忠哥,好像还有好些,我记不得名字了!”

妞妞羡慕道:“那可真多!我家之前就三个哥哥,加上小英哥四个,再没有了,剩下就是叔叔了!”

薛金有些迷糊:“之前好像还有几个姐姐来着,就是见的少,如今也不在我家……”

薛彪也是有宅子的,在太尉府后街,薛金回去过,只是平日里还是在太尉府这边。

秀秀听得迷糊,霍六婶却是记得三月里薛家被抄家之事,不由心下一颤。

那个薛七爷还真狠心,得了音讯,妻儿都安排出去,却是将一堆养儿养女留在家里。

小小子往衙门里走一遭不怕,这小闺女往大牢里走一遭哪里还有好?

如今却是提也不提,不知道当初被拘押的那些闺女都流落到哪里。

回头得给五叔提过醒,这样的人,相处还是留几个心眼,别回头被坑了。

这边晚饭才开始,就有人来太尉府传捷报。

昨天半夜,贾演、贾源兄弟取高淳县。

兄弟俩九月二十六出金陵,二十八到达高淳,二十九夺城,斩杀高淳县兵三百五十六人,俘虏高淳县兵一千三百余人。

在这之前,溧阳史今的捷报也到了。

史今九月二十七出金陵,二十八到达溧阳,二十九日夺城,斩杀溧阳县兵一百三十九人,俘虏溧阳县兵七百余人。

至此,滁州军全取金陵府全境。

……

扬州水师衙门。

水师都统步健看着手中的信,半晌没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勒索?

送信的是于都统的人,信中几行字,提了三件事。

一是金陵水师都统被俘。

二是古董商人胡勤定罪。

三是“霍太尉”嫁女,邀请步健过江一会。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可步健晓得这就是威胁。

“去打听打听,滁州军的帖子送了几份?”

步健吩咐人下去。

等到查清楚滁州军在扬州城里大派请帖,派了足有十几份请帖,步健忍不住脸色阴沉。

扬州城里这些土财主,最怕死了。

滁州军给了他们一个出路,动心的不会是一家两家。

……

楚州,州府。

在前一日,徒三部拿下州府山阳,全取楚州。

“终于得了根基,可以缓口气!”

徒三对陈翼道。

等休整上十天半月,新兵也征的差不多,就可以考虑北上之事。

趁着冬日里弄闲,夺回亳州,也不会耽误明年春耕。

陈翼沉吟道:“陵水那边?”

柳元帅与徒三翁婿两人九月中旬从滁州回来,算是重归于好。

之前说好了在打州府前合兵,可随着亳州那边“封号”下来,柳元帅就“病”了,不能成行,还找了借口把柳彪部召了回去,合兵之事不了了之。

如此横生枝节,使得徒三又拖延了几日,才拿下楚州州府。

只是楚州原本就兵力有限,人心思动。

亳州军一县一县打下来,有条不紊,拿下州府是早晚之事。

如今北上打亳州却是不一样,孙元帅手中几万人马是实打实的,不是徒三一部就能对付得了。

徒三皱眉,心中亦是烦闷:“不知岳父到底怎么想的?”

江平在旁道:“还能怎么想的?受了柳二蛊惑,忌惮三爷呗!”

徒三:……

陈翼瞄了江平一眼。

看破不说破。

从亳州出使回来,江平就带了浮躁,说话行事比先头随意许多。

那次出使,除了给柳元帅、徒三等人讨了大元帅、副元帅封号,他也给自己求了个淮南道从事的官职,算是几位元帅下的第一人物。

却是不想想,亳州小朝廷的封号,只是封号,顶什么用?

要是这封号就是规矩地位,那徒三还排在柳二后头。

几人心思各异,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就见有人带了惊慌,禀道:“三爷,滨江来人……报丧了……”

徒三“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骇白:“是……元帅……”

那人点头道:“是大元帅,说是今早……走的……”

徒三顾不得传召人来禀告,大踏步出去,寻找报丧人问详情。

陈翼、江平紧随其后。

江平看着陈翼一眼,神色不善。

陈翼神色不变,脚下却顿了顿。

江平这才轻哼一声,走在陈翼前头,带了几分得意。

柳元帅既死,剩下两个草包儿子,终于能合兵了。

陈翼却是心中隐忧,楚州才平定……此时亳州军内乱,恐生变故。

来报丧的是韩家子弟,小韩氏的堂侄。

十七、八岁,神色憔悴,坐在那里身子都有些打晃,显然是累的狠了。

竟是没有随从,单骑来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之前渐好了?”

徒三见了人,连忙相问。

那人站了起来,道:“昨晚金陵来人,送了喜帖……是滁州霍五爷的帖子,下月二十六嫁女,邀请大元帅参加喜宴……大元帅就询问来使,才知滁州军二十号过江,先取太平府,又攻下金陵城……”

“大元帅当时就变了脸色,等到使者下去,就呕了一口血,昏厥过去……今早叫了手下诸幕僚将军,还有表姐与其他几个儿女过去,说了一句亳州军合兵,交给姐夫统领,就走了……”

“表姐怕二少爷拦着不报丧,趁乱先打发我出来报信……”

徒三脑子里“嗡嗡”直响。

滁州军过江了?

没有打近在眼前的扬州,而是拿下了太平府、金陵府?

滁州军的势力,从江北扩到江南。

金陵府,人口数是扬州府的两倍,数十万人口的大城,说打就打下来了?

徒三心下都跟着颤了颤,竟是有些理解柳元帅的悲愤。

亳州军在滁州军之前成军,最早的局面天差地别,可滁州军却后来居上。

亳州军走一小步,滁州军就已经迈了三步。

两军分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柳元帅心中,始终抱着“叶落归根”的念头,之前说的是活着回不去死了回去,也只是嘴上说说,未尝不是盼着滁州军兵败,使得亳州军能夺回滁州。

却是一语成谶。

江平站在徒三身后,亦是变了脸色。

又是滁州军!

又是霍五!

霍五只有一个儿子,哪里有什么闺女?

所谓“嫁女”,说的肯定是马驹子。

这是故意耀武扬威,显摆他们得了金陵!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滁州军都不是亳州军能抗衡的!

陈翼却是望向那来报信的少年。

他称柳氏为“表姐”,却没有称呼柳元帅为姑父,也没有称柳二为表兄。

韩柳两家,关系已经破裂疏离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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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心痒痒,怎么办

金陵城,东门大街。

水进骑在马上有些紧张,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宝蓝色潞绸长衫,簇新幞头,再伸手摸摸嘴上,之前留着的短须也剃了。

“看着少兴了么?”

水进望向霍宝询问。

霍宝很是无奈:“跟实际年岁差不多,也就二十出头模样!”

水进撇撇嘴,有些不满意:“就不能像十六、七岁?”

对方是十三岁,豆蔻年华的少女,嫌弃自己老怎么办?

霍宝没有说话,上下端量了水进半晌。

水进扯了扯身上衣裳:“是不是衣裳颜色老气了,应该换那套月白的?”

霍宝摇头道:“水大哥瘦上四、五十斤,脸上再涂半斤粉,就能冒充十六、七了!”

水进的身量外貌,就是三个字,高、黑、壮。

水进一下子泄了气,显然是打击不轻。

霍宝倒有些不好意思,劝道:“先头已经跟叔祖与族叔说了水大哥的情形,他们知晓水大哥的年岁……”

知晓水进情况,还答应见见,就不会挑剔年岁,是要看看人品行事。

水进的五官不难看,否则就算娶了天仙老婆,也生不出如花似玉的几个女儿来。

就是自打七月剿匪开始,他就没有闲着,多是在外奔波,晒的黑了些。

水进死了心,不打算以“美色”取胜。

“小宝你说说,我这人品是不是没的说?”水进又不闲着。

霍宝点点头:“人品不差,豪爽大气,就是大方的过了,有一个花两个,好像聘礼都没攒下!”

水进讪笑道:“这带兵哪里能小气?大家伙吃吃喝喝的,情分就上来……再说之前不是没想着这一茬么,以后成家,就有了内当家,不会大手大脚……”

按照滁州军的规矩,带兵将领能得总缴获的两成,只有富的,没有穷的。

唐光病逝,留下的遗产就甚是可观。

可水进这里,却是跟散财童子似的,每次缴获都花个精光。

霍宝看着水进马上道:“反正水大哥得心中有数,这次从我这里挪钱预备四色礼,日后可别从我这里挪银子养家……”

水进连忙摇头:“那不会那不会!也不是都花光了,就是银子铜钱什么没了,不是还剩下古董摆件什么的。”

“那个能换钱?”

“……不能……”

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反正水进这个花钱习惯挺没成算的。

他如今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以后怎么办?

“也不是不叫水大哥优容部下,就是没有这样半点不留的……日后水大哥再有缴获,记得留一半给家中,算作养家之资,剩下再随你心意……”

两人不是外人,霍宝就直言劝道。

水进点头道:“我晓得了……之前,不是那啥么……我不大方点儿,也不好拢着人,以后不会再如此!”

霍宝开始没反应过来“那啥”是什么,随即明白过来,水进说的是六月里滁州变故。

在那之前水进虽跟在霍五身边,却是徒三的人。

滁州军诸头目驱逐徒三,水进这个徒三部旧人当时处境尴尬。

身份尴尬,年轻,独立带兵,下头难免有人不服。

至于眼下,不管他娶不娶霍家女,他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已经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收拢部下。

后头的散财,更多的是前头散习惯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霍宅。

水进翻身下马,将四色礼提了。

跟着的亲兵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十来岁的少年,好奇的看了水进一眼,对着霍宝躬身,如对大宾:“见过族兄!”

规规矩矩的小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霍宝的小族弟霍瑞。

“叔父不在?”霍宝问道。

要是霍柏在,不会只打发年幼的侄儿出来迎客。

“二叔临时被同窗叫出去了,说吃饭前回来!”

霍瑞乖乖回道。

霍宅两进小院,庭院里载着一丛翠竹,看着十分清幽。

霍洪穿着半新不旧的儒服,已经在廊下等着。

看着霍宝,霍洪点头为礼,望向水进时,神色还算和蔼。

霍宝上前两步,道:“见过族叔祖……这位就是我爹麾下水进水将军……”

水进跟着抱拳道:“小子水进,见过太爷!”

这样的院子,这样的人物,叫人不由自主就放下了音量。

霍洪神色一僵,显然不习惯这辈分,摸着胡子讪笑两声:“水将军客气,不知有字了没有?”

水进带了几分腼腆道:“小子家贫,乡下浪荡着长大,及冠也没有字。还是五月里,五爷请林先生给取了字,叫‘伯扬’。”

霍洪摸着胡子的手顿了顿。

霍宝在旁,心中暗叫糟糕。

出身农耕人家不怕,只要老实勤勉就好,可这浪荡着长大叫什么话?

村里的浪荡儿,那都是偷鸡摸狗的小混混。

霍洪是从滨江县城外搬到金陵的,熟知乡下事。

果不其然,接下来霍洪探问的都是水进之前事。

毕竟乡下人家,只要过得去的,也没有拖到这个年岁才说亲的。

水进倒是坦荡:“爹娘走得早,十来岁就被兄嫂分了出来……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对付着长大了,十二、三做了地主家的长工……胡混到今年春天,才入了白衫军……”

之所以与徒三感情最深,是因为在七年前徒三没有出家当和尚前,水进做了徒三半年的小跟班。

虽然那时混吃混喝,有的时候是半块杂粮饼子,有的时候是两只烧麻雀,可水进都记在心上。

霍洪的嘴角都耷拉下来。

水进垂下脸,倒是少了几分拘谨。

霍宝心中不由后悔,对霍洪也有些埋怨,想想又没有道理。

这门亲事,是霍五起意,又不是霍洪家主动的。

既是给了霍洪家挑选的余地,就没有到底勉强人家好恶。

人家好好养大的老来女,想要寻一门合适亲事也是情理之中。

霍宝想明白了,就神色如常,与霍洪闲话家常来:“听说知府衙门那边报名的人已经过千人,族叔准备的如何?”

“他们书院同窗不少都忙着这个,刚才拉了你族叔过去,就是因为有一个在和州考过的士子到了,他们凑过去询问经验了!”霍洪道。

霍宝心中有数。

想必在霍柏心中,也不大满意霍五这边给提供的妹夫候选人。

否则只是询问经验,哪里就非要在眼下过去不可。

强扭的瓜不甜,霍宝倒是歇了这个心思。

估摸到了午初,霍柏才回来,见了水进,打量两眼,亦是不冷不热。

酒席摆上来,却是无人说话,十分冷清。

霍宝看着,觉得没意思起来。

若是真不乐意,作甚还同意相看?

同意相看了,就算心中不满意,面上也当过得去,过后寻个理由回绝就是。

水进是什么身份?

滁州军的掌军将领!

就算霍洪父子是霍五族人,也没有资格给水进这个滁州军功臣脸色!

霍宝的神色也淡了下来。

他心中的远近亲疏,自然不是因这个霍字。

在他心中,水进亲如同胞,霍家与陌生人差不多。

霍洪父子清高也好,无欲无求也好,霍宝都不愿意惯这脾气。

他站起身来,道:“太尉府事情多,族叔也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水进露出惊诧之色,却是跟着起身。

霍洪父子涨红了脸,跟着起身,却是说不出话。

霍宝直接就往外走。

“小宝留步!”

门口,少女的神情温柔平和。

是霍椿来了。

身上穿着月白衫子,身下是蓝色百褶裙,头上插着珠钗,手中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是一碟白白嫩嫩的桂花糕。

这样一个娇嫩美貌的少女,与黑壮的水进确实不大匹配。

霍洪父子作为父兄,不满挑剔也情有可原。

霍宝倒是将心火去了,讪讪道:“姑母来了……太尉府事多,我与水将军就不留了……”

霍椿抬起头,望向霍宝身后的水进,轻轻福了福:“小女见过水将军!”

水进直了眼,目光落在少女白嫩嫩的脸上,只觉得少女的睫毛忽闪忽闪,像小羽毛在自己心上拨愣,心里直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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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灵秀之人

“小宝……”

水进小声叫着,可怜巴巴的望向霍宝,要是身后有尾巴,都要摇起来。

霍宝很是无语。

方才主动提起“浪荡儿”那一茬的是哪个?

这才刚了半个时辰,就后悔了?

要刚就刚到底啊!

倒是连累这自己也跟着“啪啪”打脸。

他瞪了水进一眼,却是明白霍椿出现的用意。

不管霍洪、霍柏如何挑剔嫌弃,霍椿是乐意这门亲事的,否则闺阁少女也不会主动来见外客。

闺阁女孩,能如此决断,也是不容易。

再看水进,明显是见色起意。

霍宝能说什么?

他只能给自己寻了台阶,从少女手中接了食盘,道:“今年还没吃过桂花糕,眼下倒是要尝尝姑母的手艺!”

一行人又回到堂上。

水进满脸涨红,垂着眼皮,几分羞涩模样,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偷瞄给大家重新奉茶的少女。

霍洪、霍柏看在眼中,脸都黑了。

霍宝吃了桂花糕,看在眼中,略一沉吟,对霍椿道:“姑母,方才在院子里闻到桂花香,这是家中的桂花?”

霍椿点点头:“是,后院有一棵十几龄的桂花树,眼下正是盛期!”

“那可真好,我最爱吃桂花年糕……水大哥,你随姑姑过去,帮我去摘些……”霍宝随口道。

水进一愣,随即立时起身,眼巴巴望向霍椿。

霍椿霞飞双颊,微微颔首应了,带了水进出去。

霍洪皱眉望向霍宝,面上已经带了怒气。

霍宝放下茶盏,正色道:“族叔祖不用着急,这门亲事,不乐意就罢了!”

霍洪不由一怔。

霍柏在旁道:“我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霍宝直言道:“水大哥出身农门,年岁在这里,如今又是领兵武将……若你们想要给姑母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士子为女婿,他确实入不得你们的眼!无需勉强,我爹想要联姻……却也没有乱点鸳鸯谱的意思……”

霍洪的面色稍微转好,却依旧板着脸。

“水大哥是滁州军元勋,与我情同兄弟,我爹视为子侄,无需妻之族妹拉拢!”霍宝轻声道:“且水大哥军功显赫,洁身自好,到了如今这地位,还不纳婢妾,亲事并不难找……至于今天这一遭,一家女、百家求,叔祖、族叔只当是寻常相看就是……”

霍洪轻咳两声,脸色讪讪。

霍宝说了该说的,心中舒坦了。

霍洪先头对水进的不假颜色,哪里是给水进看得,也是给霍宝看的,明显是对霍五插手儿女亲事不满。

之前他要是之前直接拒绝,那谁还会勉强他不成?

难道他们还指望谁低三下四来求娶?

霍柏心中叹气道:“我们知晓这门亲事,族兄是为了提挈我们,才想着我们,只是这天下做父兄的,到了这一日,心里都不痛快,倒是让宝侄儿受了池鱼之殃……”

霍宝看了这年轻的族叔一眼,极会说话了,一句话将前事抹了。

不说别的,只老爹那个护短脾气,要是晓得今天自己跟着水进在这边受气,那霍洪父子再好的人品也等滚蛋。

霍五提这门亲事,即便不是全因这个缘故,可是也确实有看好霍洪父子人品,提挈霍洪这一房的意思。

只霍宝还是强调道:“反正无需勉强,随你们心意选择就是,你们是姑母至亲,无论如何,总是为了姑母好的!”

至于水进似乎看上霍椿,霍宝看在眼中,却不觉得这是婚姻的绝对因素。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更多的是“见色起意”。

这次见了霍椿如此,下次有了别的美貌女子,说不得也是如此。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水进回来,这次身边没有霍椿,跟着的是之前消失不见的霍瑞。

霍宝瞧了一眼,明白方才霍椿为什么来的及时了,这是个“小耳报神”。

水进手中提了一个竹篮子,里面是的满满一篮子鲜桂花,声音也带了蜜:“童兵的研修班初一就开了,瑞哥今儿怎么没去,以后跟老虎、豹子多来太尉府耍……”

霍瑞走着小方步,小大人似的道:“嗯,我会常去给族伯请安!”

“好,好,五爷最欢喜晚辈了……太尉府的滁州御厨郭家的旁支,会一手宫廷菜,还会做京里的点心,有道红糖三角,是我最爱吃的,回头你去吃……”

霍宝看着,只觉得辣眼睛。

水进还在那里絮叨:“多读书好,读书识礼,这些日子我也随着林先生读书,还跟着五爷学兵法……我们带兵领将,兵书总要通,可不好做个白字将军,那不是让人笑话?”

霍瑞点头道:“大善,正是这个道理!”

霍宝翻了个白眼。

这哪里是说给霍瑞听,这明显是说给霍洪父子听的。

一是表明是霍家父子的亲近,在太尉府能说上话。

二是有向学之心,不能说文武双全,也是知晓兵书。

现在这样了,刚才那个耍混蛋说自己是“浪荡儿”的人呢?

不过瞧着水进这卖力孔雀开屏,霍宝就不跟着拖后腿。

反正话已经摆出来,霍洪乐意嫁女就嫁,不乐意就算,不用摆出一副不情不愿模样。

只是霍宝是长记性了,下次再也不掺和这操蛋的事。

之前霍宝说要走的话,如同风吹散,两人留下午饭了。

霍宝能怎么办啊?

总不能为了面子,真的不给水进机会。

不知霍洪是想明白,还是如何,态度倒是回转不少。

霍柏这里,也主动给水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来。

水进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假喝多了,提起霍五,眼泪都出来:“论起来,我最早是跟着徒三爷,后来跟着五爷去滨江练兵……等到后来五爷与徒三爷分家,五爷就用八千人马换了我留下……我水进,一田舍儿,何德何能,能顶八千人马?当初滁州军上下,加起来才两万多人……换了我自己,我都舍不得那八千人,五爷就舍得了……我水进没别的能耐,不能像马六爷那样为五爷总理后勤,也不能像薛七爷那样生财,就只有这一身力气,像邓爷、冯爷那样冲锋陷阵!”

霍洪听着,不由动容。

他是举人,也是通晓史书。

霍五眼下,有了金陵为根基,三面临的是白衫军势力,一时半会儿不会与朝廷直接对上,这就给滁州军留了发展的余地。

水进是战将,且是霍五亲自提拔的心腹爱将。

他之前对儿子那番提挈自己的说辞还不以为然,眼下却是觉得真是如此了。

别说是他们这一房,就是与霍五血脉更亲近的二太爷那一房,也比不上水进的重要。

他们真要与水进结亲,不是为霍五分忧,而是攀上滁州军大将。

霍洪苦笑不已。

他并不想要如此,可儿女显然有不同打算。

霍宝之前说了太多废话,也跟霍洪父子表明了太尉府的立场,就不在多言。

饭桌之上,他就盯着那道桂花年糕使劲,吃了大半盘子。

桂花香甜,年糕软糯,分量十足。

这位小姑母,还真是灵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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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选

从霍洪家出来,水进的脸还红扑扑的,被亲兵扶了上马,手上却紧紧提着桂花篮子不撒开。

如此犯愚模样,哪里还有青年将军的威武?

霍洪带了儿孙送到门口,霍宝躬身别过,也上了马。

目送一行人离去,霍洪才带了儿孙转身进门。

待关上大门,他怒视儿孙。

霍瑞面带不安,眼神闪烁,不敢正视祖父。

他几岁开蒙,是儒门子弟,自是晓得自己今日之举有不当之处,心虚的很。

霍柏却是直视老父亲,理直气壮模样。

霍洪不由气极。

不忍心责怪孙子,还舍不得儿子么?

他没有留力气,狠狠踹了儿子一脚。

霍柏避也不避,生受了,被踹的直吸气。

霍瑞脸色一白,连忙拦在叔叔跟前,道:“爷爷别怪二叔,是孙儿的错,孙儿不该去告诉姑姑前头之事……”

霍洪见吓到孙子,神色略缓,摆摆手道:“是你二叔混账,不干你的事!”

霍柏恳切道:“难道爹眼中,儿子是献妹求荣的小人?若是太平年景,我自是乐意给妹妹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夫妻琴瑟相和……如今却是乱世,还不是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下来……真要遇到什么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哪里能庇护妻儿……”

霍洪一瞪眼:“狡辩!有了太尉族兄,还用得着你担心这个?”

霍柏诧异道:“不是爹打小教导儿子,遇事不能指望别人,要自己立起来么?太尉是儿族兄不假,可咱们也不能凡事指望太尉府啊!不只是妹妹,就是过两年侄女那里,儿子也想给她这个立起来的将军,而不是乱世不当用的儒生。”

霍瑞眼睛闪亮,点头不已,显然也认可二叔这番理论。

霍洪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

直到离霍家远了,霍宝才瞪了水进一眼,道:“该醒酒了吧?”

水进将桂花篮子提到身前,当成大宝贝似的搂着,半朵也掉不下去,笑道:“回头我请你望江楼,咱吃最好的席面,比九九席还好的!”

霍宝轻哼一声:“后头怎么怂了,怎么不一直爷们?”

他之前关心则乱,后来也是琢磨过来。

穷文富武,要说水进农门出身不假,可这身枪法是什么时候学的?

就算学武艺不要钱,可也要力气。

真要沦落到东家一口、西家一口混饭吃,能学好枪法,还能长成这大高个儿?

水进那些浪荡儿的话,也是察觉霍洪的挑剔与轻鄙,故意为之。

水进听了,亦是后悔:“那不是先头洪太爷瞧不起人,一时没忍住嘴欠么?”

霍宝不再损他,虽说这场相亲后头气氛转环过来,还是将话说在头里,:“反正这是相看,相中相不中都可能,要是霍家不乐意就算了。”

水进眼睛眨了眨,点头道:“那是自然……闺女再好,也没有强娶的道理……”

霍宝不由侧目,这都想到“强娶”了?

水进“嘿嘿”笑着,目光落在桂花篮子上,神情很是荡漾。

霍宝抬头看看天,这是秋冬交替时节,不是春天吧?

等到了太尉府,水进脑子终于清明,亲自扶了霍宝下马,小声祈求道:“小宝,都是哥哥不是,一时嘴欠横生枝节,五爷问起,就不用学那么仔细了吧?”

霍宝抬起下巴:“水大哥这是求我?空口白牙?”

这门亲事对水进来说是美事,可对霍宝来说是么?

水进的辈分上去,大哥就成了姑父。

水进忙道,讨好道:“咱们兄弟俩谁跟谁啊,各论各的,以后也各论各的……”

霍宝轻哼一声。

水进与徒三兄弟相称,却只是朋友之交,与霍宝各论各的可以。

真要是娶了霍椿,还与霍宝各论各的,那就是笑话。

霍宝很坏了,眼见水进宝贝那篮子桂花,就趁他不注意,一把夺过来:“难得这时候还有桂花……这是我的……”

水进一时没防备,丢了篮子,心疼道:“轻点拎,腾出桂花来,篮子记得给我!”

霍宝诧异了,提了篮子仔细看了几眼。

六、七寸见方,细竹编的,正面还嵌了卍字纹,颇为精巧。

“姑姑编的?”

“嗯!”

水进与有荣焉道:“旁人哪有这般巧手!”

霍宝看着水进道:“族叔祖家耕读传家,如今又在金陵书院教书,满眼都是儒生,说不得更乐意在学生里选女婿!”

水进挑眉道:“这天下当爹娘的,哪里有拗过儿女的?”

他显然也体会霍椿出现的用意,还有霍柏态度的软化。

瞧着他这满脸春色,身子都要飘起来了。

霍宝懒得搭理他。

两人刚进太尉府,就见牛清迎面过来:“水大哥、小宝,快去务本堂,五爷正找呢!”

务本堂,就是太尉府二进中堂,悬挂的匾额上面写着务本堂三字,是太尉府中议事厅。

霍宝与水进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

“扬州方向有动静?”水进想到这个。

“蕲春那边有消息?”霍宝则是想到那边。

“都不是,是陵水消息……柳元帅昨日没了,五叔与大家商量奔丧之事……”

霍宝、水进面容一肃,都加紧了脚步。

……

务本堂里。

只有霍五、邓健、马寨主、林师爷几个在。

薛彪出去赴宴,杜老八在金陵大营,冯和尚一早去了鸡笼山古寺参禅。

霍五唏嘘道:“哎,真是万万没想到!”

柳元帅年过半百,不算年轻,可上次看着清瘦归清瘦,还没有离世之兆。

如今不过半月功夫,说没就没。

不过既然自己的小舅子命数非常,那这柳元帅还真是长寿不了,否则亳州军这样分裂下去,实力有限,实在难以发展起来。

霍五心情很是复杂,倒是不知该为徒三欢喜,还是心中开始忌惮小舅子。

邓健却是跃跃欲试:“是不是该收陵水了?”

放假才三日,他就闲的发霉了。

马寨主摇头道:“这个时候,反倒不好提此事!”

柳元帅病故,亳州军当家的就是徒三。

就算陵水是滁州境内,可论起先来后到还是亳州军先占的。

滁州军与柳元帅好交涉此事尚可,与徒三却不好交涉,直接讨要亦是不合情理。

出兵抢夺的话,为一县,断了徒三那边情分,又不值得。

林师爷摸着胡子道:“先头江平去亳州,在小教主那里为亳州军讨要封号……柳二为左副元帅,徒三爷为右副元帅……柳元帅离世,柳二有名,徒三爷有实力,亳州军内部怕是还乱……”

霍五立时道:“那咱们可不能坐视,总不能让三儿吃了亏!”

要是为了滁州军未来发展,自然是亳州军新元帅是柳二这个草包更好。

可是河南道白衫是一盘散沙,已经被朝廷陆续剿灭不少。

亳州军要是不堪一击,那直接面对朝廷的就是滁州军。

为了这个北面屏障稳定些,也只能是徒三掌军。

林师爷也点头道:“是啊,五爷与徒三爷守望相助,是不好这个时候束手旁观!”

奔丧是要奔的,“助威”是要助的。

现下大家商量的,就是谁带队去吊祭,带多少人马过去。

马寨主看向三人,道:“我走一趟吧!”

霍五身份在这里,不宜轻动。

邓健与徒三交情不深。

马寨主是滁州军三号人物,与徒三关系友善,出面奔丧,分量也不算轻。

霍五摇头道:“还是我亲自走一遭,上次唐光后事,柳元帅、三儿都亲至,如今我也不好躲在后头!”

林师爷道:“金陵才定,还需五爷坐镇……小宝出面,足以代表五爷,还是让六爷带小宝走一遭……徒三爷无子,想必也乐意多见见嫡亲外甥……”

徒三领了亳州军,继承人也快提了。这个时候,霍宝该露露脸。

霍五默然。

霍宝、水进进来,正听了后两句。

霍宝立时道:“先生说的对,爹还是在金陵待着,陵水那边儿子去就是了!”

水进亦道:“五爷,我护送六爷与小宝过去!”

众人没有异议,往陵水奔丧的人选就拟定霍宝、马寨主、水进三人。

“陵水有柳元帅嫡系人马一万,陵水军四千……楚州那边有徒三爷嫡系八千,新征楚州兵八千……咱们带多少人马过去?”水进身上亦战意盎然。

霍五好笑道:“你合算这些作甚,还想要怼上亳州军?咱们是去助拳的,亮亮相,吆喝几声就行!真要扯个两、三万人马过去,就喧宾夺主了!”

水进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总要妥当周全些好!”

霍五闻言,却是不由迟疑。

柳二那小子阴着,霍宝、马寨主、水进这三人谁都闪失不得。

马寨主见状,忙劝道:“还不到这个地步!咱们可以在徒三爷奔丧后进城,三千人马就够用,再多容易叫人误会!”

半月前柳元帅、徒三翁婿到滁州奔丧,每人带一千亲兵。

他们都有胆量到滁州,滁州军怎么就没有胆量往陵水一去?

霍五却是不放心,直接道:“再加三千,不是去助威么?人少了,也不像!”

六千精兵,就算真有个意外,也能护着几人退出来。

霍宝知晓老爹的顾虑,却是觉得多虑。

就算亳州军是龙潭虎穴,眼下也太平。

亳州军内部是两虎相争的局面,滁州军却已经坐稳金陵,两方势力拉拢滁州军还来不及,哪里会这个时候算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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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鸿雁

十月初二,霍宝、马寨主、水进就带了六千人马,过江往陵水去吊祭。

童兵上下,霍宝只带了亲兵营营长朱刚一个,剩下都留在金陵上课。

文化课、武艺课、兵法课,课程排的满满的,是霍宝与侯晓明、霍豹、仇威三人商量后制定的。

当时侯晓明、仇威等人还不知他们也是“学生”,课程表安排的密密麻麻,规矩也订的死死的。

等到班级筹备的差不多了,霍宝通知三人也在名单之上,他们三个都傻眼了。

只有霍宝偷笑,这就是给几个少年上了一课。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凡事要想的周全,要留有余地。

这次霍宝出门,侯晓明得了消息,过来三趟,想要护卫霍宝出门,都被霍宝毫不犹豫的拒绝。

就是霍豹那边,也差不多哭求了,也被霍宝留住。

倒是仇威,知晓自己不足之处,安心上课。

童兵兵卒也开始轮训,霍宝出行就带了一千亲兵。

剩下五千人,马寨主带了两千,水进三千。

金陵官渡,早有两座楼船待命。

安勇迎上来,这次是他带人送众人过江。

于都统回巢湖去了,巢湖水师搬迁,也是大事,需要料理的事情不少。

金陵江面防御,为了防备扬州,留了善水战的安勇留守。

与霍宝等人打了招呼,安勇就往霍宝身后望去。

霍宝道:“长生不在,留在金陵,跟豹子他们上课去了!”

安勇不赞成道:“他是小宝爷伴当,正该这个时候随侍在小宝爷身边!”

霍宝笑道:“安指挥多虑了,咱们是去陵水,又不是龙潭虎穴!长生年岁小,正是该读书的时候,我如今也随着林先生读书呢!”

安勇这才不说了。

儿子是他的儿子不假,可到了霍宝麾下,分了主从,自然要听霍宝安排。

从金陵到陵水县一百二十里,可中间三十里的山路,两日到达的就辛苦些,路上就按照三日路程规划。

柳元帅九月三十病逝,今日“接三”小殓,大家肯定是赶不上,十月初六”头七”,时间倒是富裕。

不过斥候已经派出几路。

下午到了曲阳县,霍宝等人就在曲阳打站。

曲阳知县、县尉,先一步得了消息,带人将霍宝一行迎进城。

……

金陵,东门大街,霍宅。

后院,晚桂树下,霍椿带了侄女拉着帐子接着,婆子拿了竹竿打桂花。

金色桂花飘飘洒洒落在帐子上,院子里满是香甜。

霍珍抿着嘴,冲着姑姑笑。

霍椿瞥了她一眼,道:“有甚么好笑的?”

霍珍却是笑容凝住,撅了嘴巴,不高兴了。

霍椿很是无奈:“怎么又恼了?”

霍珍轻哼道:“我舍不得姑姑……姑姑作甚不招赘,就不用离开咱家了!”

霍椿红着脸嗔道:“浑说什么?”

婆子打着桂花,将姑侄俩的对话听个全,笑道:“姐儿不用舍不得,姑娘才说亲,出门子还得两年呢……”

霍珍皱眉道:“可不是说那个水将军不小了?要是他着急迎娶怎么办?”

“快闭了嘴吧!”

霍椿哪里还听得下去,满脸通红,是真要恼了。

霍珍做个鬼脸,这才住了声。

那婆子见姑娘臊了,也不敢逗趣,只道:“这桂花真好,又甜又香,能做几罐子好蜜……”

主仆几人,没有看到不远处霍洪来了又走。

霍洪心中很是烦躁。

水进那小子好色轻薄……不算好的……

可儿孙看好水进,闺女那边……也是……

他倒是有些后悔,昨日态度不好。

瞧着霍宝模样,已经心存不满。

要是回去与霍五说了,这门亲事如何还真不好说。

他叹了一口气。

“咚咚咚”前院传来敲门声。

霍洪心下一动,过去开门。

霍柏不在,在茶楼与同窗研究滁州军试卷。

霍瑞也不在,开始跟着霍虎、霍豹上课。

霍洪家只有三个仆人,两个婆子负责灶上与浆洗打扫,还有个童儿在前院侍候茶水,这几日病了,怕传染给主人,在耳房里猫着不出来。

大门一开,就见门外站着十来人,前头的赫然是霍五、牛清,后头跟着十来个亲兵。

霍洪连忙开门让人进来。

霍五笑道:“今日侄儿做了不速之客!”

霍洪不赞同道:“怎么就带这几个人出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也太冒失!”

霍五无奈道:“来走亲戚都不能自在了!”

霍洪望向牛清:“以后你五叔再任性,你就拦着些!”

牛清老实应道:“嗯,听太爷的!”

霍洪:……

一时半会儿,还是不太习惯这辈分。

霍五已经进了院子,目光在院子里一扫,落在那丛翠竹上,道:“叔父这院子确实雅,怪不得水进那小子回去好一顿夸!”

霍洪咳了两声,带了几分矜持道:“不算什么,不过闲时喜欢侍弄花草罢了……”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水将军……昨日回去说什么?”

“能说什么?一顿狠夸呗!叔父这样的门第家风,椿妹子的人品相貌,只有挑那小子的,还轮得着那小子挑剔?”霍五爽朗道。

霍洪心中更是纠结,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加郁闷。

霍五道:“我打发他公干去了,他就央了我过来问问,叔父相中了他没有……这臭小子,耍心眼呢,这是生怕叔父这里有不乐意的地方!咱们不惯他这脾气,相中就是相中,没相中就没相中……论起相处长短来,我与他时日长些,可椿妹子也是的我嫡亲族妹……咱们霍家五服之内就这几个人,个顶个的金贵着……”说到最后,带了唏嘘。

想想确实如此。

南山村五房加起来,剩下霍大伯一家三口、霍六婶、妞妞、虎豹兄弟,霍五父子,总共九人。

滨江县这边的族亲,五服内只有霍二太爷一家三口,霍洪一家四口。

五代人,总共就十六人。

可谓是血脉凋零。

其中,女孩更少,霍椿、霍珍、妞妞,一辈儿只有一个。

霍洪听了,想起前几年没了的妻子,还有去年死于时疫的长子、长媳,亦是心酸。

两进小院,前院动静,自然瞒不住后院。

霍椿带了侄女过来,给霍五见礼奉茶。

童儿卧床,总不能让老父亲自动手。

霍五看着霍椿道:“椿妹子手艺好,昨日小宝可是没少夸,说桂花糕绵软,桂花年糕也好吃,哈哈,量也足,这真是自家人,晓得心疼他,他在旁人家可吃不饱……”

霍椿含笑道:“能吃是福,宝侄儿长身体的年岁,还有祖宗传下的力气,可经不得饿!”

霍五点头道:“就是如此,我可不放心他在外头吃饭,就怕他吃不饱!”

霍洪闻言,嘴角抽了抽,想起霍宝的饭量。

幸好闺女心细,吩咐厨房多预备了许多,要不然昨日就失礼了。

霍五又望向霍珍道:“侄女平素里在家做什么?秀秀丫头前日到了,与侄女倒是差不多年岁,回头多去太尉府那边,也算多个小伙伴儿!”

霍珍带了好奇道:“五伯说的,是与宝哥定亲的那位邓表姐吗?”

“是,论起来邓家祖上与咱们霍家有亲,就是隔的远了。”

霍五道。

霍珍点头道:“那侄女见了是叫表姐,还是叫嫂子呀?”

“先叫表姐,过几年再叫嫂子!”

霍五大笑道。

霍珍笑嘻嘻道:“那真好,侄女有了侄女、妹妹,如今还有了姐姐了!”

霍椿寻了借口,拉着侄女下去,点了点她脑门轻声道:“叽里呱啦,粘牙不粘牙?也不怕吵到人!”

霍珍不满道:“是亲族伯,又不是旁人……祖父真是的,恭恭敬敬的,如对尊上,半点不热络,不是亲戚吗?亲戚就当亲戚相处,咱家又不图五伯什么,作甚就亲近不得?”

霍椿缄默。

侄女年少无知,倒是真的无欲则刚。

可自家真的什么也不图么?

这个世道,求个庇护,也是企图。

……

前院客厅,被小姑娘一闹腾,气氛自在了许多。

霍五望向霍洪,自己这族叔性子略刻板些,却是会教导孩子。

儿女不错,孙辈也都入得眼,倒是比霍二太爷那一支强许多。

他受了水进请托,过来“问话”,却也早跟儿子打听了,知晓这边也差不多才过来,否则到好像是以势压人,就没意思了。

霍洪倒是没有拿捏什么,只道:“小二觉得水将军不错……椿丫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椿丫头才十三,总要及笄后再订婚期……”

霍五点头:“那是自然,咱们家闺女金贵,要不是水进那小子确实不小了,怎么也要留椿妹子到十八……”

霍洪摇头:“那到不用,正常年岁出阁就好,省的被人说嘴!”

他心中晓得,自己得了这一门亲事,又不一样。

如今外头还不知自家与太尉府的关系,可随着两家走动,外头晓得的日子也不远。

鸡犬升天也好,沾光借光也好,自家都要被人高看了。

霍洪倒是认命了,道:“如今椿儿亲事定了,她哥哥那边还没信儿,长幼有序,总要先娶了儿媳妇进门……若有合适人选,老五也帮你兄弟选一门亲事吧……”

霍五很是意外,却没有拒绝,痛快道:“柏兄弟那般人品,是得寻一门合适亲事,才不枉他为了一双侄儿侄女耽搁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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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顶风作案

曲阳,老街。

霍宝与水进两个从知县衙门出来,在街上溜达,身后也没有带护卫亲随。

两人的武力,在这个小县城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没等到酱肉铺前,就闻到扑鼻而来的荤香。

霍宝鼻子动了动,想起大饼夹肉,又馋了。

虽说之前在知县衙门的接风宴吃的极好,可那精致的席面,他这个饭量还真是垫了个底儿。

水进见状,不由好笑:“怎么还惦记这口?”

两人都在曲阳待过,霍宝曾带水进光顾过这家酱肉铺。

霍宝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再也忘不了当初那一顿大饼夹肉……吃了那一顿,我才晓得吃饱了的滋味儿那般美妙!”

这说的是三月里从南山村南下那次。

路上遇到贾家人,贾演进城买了好多酱肉大饼。

水进不由诧异:“五爷那般疼你,还能让你饿肚子?”

“我那时候刚长了力气,饭量每天都长,我爹也不晓得我到底该吃多少,就是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着……”

说话的功夫,酱肉铺到了。

“五斤酱肉,两只酱鸭,两条熏鱼!”

霍宝在荷包里摸了两颗银豆子,点了几样。

“酱肉一斤六十文,五斤三百文;酱鸭五十文一只,两只一百文,熏鱼一条三十文,两条六十文,总共三百六十文!”

铺子体格肥硕的老板娘一边用干荷叶装肉,一边利索算着。

霍宝却是听得皱眉:“怎么涨价了?上个月还不是这个价?我记得酱肉当时才四十文!”

虽说眼下这个价格,同三月里比起来,已经只有原来三成。

可三月是大灾过后,青黄不接时候,吃食最是匮乏,不可比。

相反在九月时,滁州境内安定,农民也基本恢复生产生活,物价回落,趋于稳定。

那老板娘叹气道:“不加没法子啊,这不是衙门加税了么?”

“加税,什么税?曲阳县的商税不是十税一?”

霍宝心下一颤,却是神色不变,似乎随口问道。

朝廷规定的商税是“三十税一”,可实际地方执行中,地方官盘剥地方,不敢动士绅阶层,多对商贾下手,实际缴纳的税款,翻了十倍二十倍不止。

滁州军治下,就这一问题,专门讨论过。

旁人不知商贾利润,霍宝与薛彪却是熟知。

霍宝建议将商税定为“十税一”按照买卖利润成本,在给与一定的免税额度。

酱肉铺子这种小食铺,就要合算下房租与人口,流水中扣除两成、三成,剩下的流水“十税一”。

这样一来,税很是薄了。

至于妓院酒坊那些高利润的商业,这“十税一”就是实打实的流水中的一成。

老板娘道:“咱们滁州军打金陵了……这打仗哪有不要钱的,商税就加了一倍……”

水进站在霍宝身边,也听出不对来,不由变了脸色。

霍宝接了荷叶包,递了银豆子过去,道:“什么时候长的价?”

“九月十九……我记得清楚,我老娘过生日,原来想要孝敬老娘三百文,这一听加税我就孝敬了两百,留下一百钱,我老娘还嗔怪我小气……外嫁的闺女,肉提着,寿桃备着,二百文也不算少了是不是?还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老板娘一边絮叨,一边找了一把铜钱过来。

霍宝心中憋闷,却也没有影响食欲,拿着那一把铜钱,直接在隔壁铺子买了四张大饼。

同上月相比,果然大饼也长价了。

吃食提着,总不能在大街上吃,霍宝就挑了家看着干净的酒楼进去。

门口迎客的伙计看着霍宝手中大包小包的很是纠结,不知该招呼客人进去,还是劝阻客人不要带外食。

霍宝道:“来个雅间,上一桌席面……”

“哎!两位客官快请!”

伙计立时脸上笑成了花,招呼霍宝、水进进了饭馆,直接上了二楼雅间,又喊茶博士奉茶。

“白牡丹一壶!”

霍宝随口点了茶水,就打发茶博士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曲阳县令盘剥地方?”

水进不解道。

霍宝亦是迷糊。

要是庐州、和州或太平府某个县用人不当,趁着盘剥地方什么的,还情有可原,天高皇帝远。

曲阳离金陵只有几十里,又是滁州军根基所在。

这个曲阳知县吃了豹子胆,敢如此阴奉阳违?

这其中,定有内情。

曲阳是邓健的老家,早在邓健投徒三时就留下曲阳自立。

等到霍五得了滁州军,也没有干预过曲阳之事。

可不干涉曲阳人事是一回事,曲阳不听滁州军政令是另外一回事。

事缓则圆。

霍宝倒是不着急,擦了手先卷了个大饼夹肉。

吃了一个,他就意兴阑珊。

大饼干巴巴的,酱肉也带了些许腥气。

时过境迁,或许还是当初的滋味儿,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满足感。

随后酒楼四到底的席面上来,小菜倒是精致,热菜也可口。

两人将席面吃了,酱肉、熏鱼剩下了,也没浪费,提着回知县衙门。

……

知县衙门里。

马寨主歪着身子,坐在榻上,正听着小曲。

知县坐在下首陪着,嘴里说着什么逗趣的话,气氛正好。

堂上两个眉眼娇俏的妓子,一个抚琴,一个怀抱琵琶,拨着琴弦,嘴里吟唱。

马寨主打着拍子,听得入神。

见霍宝、水进进来,马寨主的身子正了正。

在小辈面前,他可不好放诞。

要不然霍宝有样学样,那他可要哭了。

那知县站了起来,殷勤道:“小宝爷回来了,水将军回来了!”

论起来,他也不是旁人,是之前留守曲阳的王千户的连襟,童生出身,早先就跟在王千户手下打下手。

王千户被调到和州时,举贤不避亲,推荐了这一位连襟接任曲阳留守。

霍宝看着那知县,却是没应答。

马寨主看看霍宝,又看了眼水进,察觉出两人神色有异,摆摆手打发那两个妓子下去:“这是怎么了?”

霍宝直接道:“六叔,曲阳县衙加了一倍商税!”

“呵!”

马寨主惊讶的不行,打量那曲阳县令,半响说不出话来。

三十来岁年纪,这接人待物也周全,就是胆子忒肥。

那曲阳县令却是没有被揭穿的慌张,坦然道:“是加了商税……今年曲阳免了夏税、秋税也减了一半,不加商税,这衙门里没钱!商贾利厚,没有杂项,只加了一倍税,也比往年的少!”

“衙门里要钱作甚?按照规矩,衙门里上下人等的薪水早就拨下来!”霍宝不解道。

“那……那不是……那不是……”

这回曲阳县令眼神闪烁,不敢直言。

霍宝对马寨主道:“六叔,派人上报老监察那边,让专业的人来查!”

那曲阳县令大惊,连忙哀求道:“小宝爷高抬贵手……下官这不是想着为滁州军尽绵薄之力……”

霍宝正色道:“你打着滁州军的名号加商税,为罪一;所收银钱去向不名,为罪二,岂是我想要高抬贵手就能高抬贵手的?”

这曲阳县令这才实话实说道:“下官是想要孝敬邓爷……邓爷过几年要嫁女……”

霍宝气笑了。

倒是敢扯大旗,连霍邓联姻也成了他盘剥地方的借口。

马寨主冷哼道:“糊弄鬼呢?邓爷没钱,邓老爷还没钱,五爷制定的商税,你敢直接翻倍,邓老爷就是商贾,你毫无顾忌,专挑商贾开刀,这就是你对邓爷的孝敬?”

曲阳县令苦着脸道:“六爷,小宝爷,真不是属下扯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县衙上下商量后定的,我一个人也不好拦着!”说到这里,顿了顿:“这又有马少将军的婚事传下来,大家还商量着哪里再收一笔……”

马寨主这回也气笑了。

好么,驹子婚事也成了他们敛财加税的借口。

霍宝、马寨主两人,心中惊骇。

若是一人初登高位,把持不住,犯了贪念,没什么意外,一个衙门上下勾连一气敛银子,就太夸张了。

滁州军打仗是敛财的借口。

邓霍联姻是敛财的借口。

连马驹子嫁女都成了借口。

可银子呢?

金陵城都打完了,也没见曲阳有什么献银。

百姓无知,不会理会是不是知县衙门自作主张,他们会将这些事归咎与滁州军头上。

“查!让老和尚严查!”

马寨主亦是带了火气。

滁州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容易么?

这还没怎么了,下边人就乱了?

眼下看到的只是曲阳一地,看不到的那十几个县呢?

百姓过得什么日子?

那曲阳县令见两人神情,带了不解道:“不就是加了商税?这并不是稀罕事啊,之前县衙不就常加么?又没有盘剥士绅农户,作甚不行?”

马寨主嗤笑道:“那是朝廷的县衙,你是朝廷的县令么?端谁的饭碗,守谁的规矩,这点你都不记得,还当个屁的官!”

霍宝则是懒得与这人掰扯了。

商贾低贱,是这些读书人的认知,不是一句两句能扭转的。

他心中生出隐忧来。

之前举行的吏员考试,任命还需谨慎。

这些书呆子,处理政务“纸上谈兵”,就成了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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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又见南山村

曲阳县距离金陵近,马寨主当日就派人回金陵禀告此事。

等到次日一早,大家准备离开前,老和尚带了几个监察,已经赶到曲阳县。

老和尚爱民如子,最是厌恶贪污腐败,浑身带了怒气,显然是要严查。

术业有专攻,清查曲阳县衙上下官吏不法,就是老和尚的事。

霍宝一行离了曲阳县,往陵水去。

没到中午,就遇到陵水那边回来的斥候。

昨日中午徒三带八千人马,赶回陵水县奔丧。

陵水县却是城门紧闭,内外戒严,并不放人进城。

还是柳氏得了消息,搬出了韩夫人亲自出面,才开了城门,迎了徒三进城。

霍宝、水进都见过韩夫人。

“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马寨主道。

水进则是不以为然:“早干嘛去了,要是真明白,能养出三个混账儿子来?面甜心苦,故作贤良!”

霍宝点头,深以为然。

柳元帅那三个儿子,长子只闻其名没见着就死了,剩下两个,确实也立不起来,才会有徒三的脱颖而出。

马寨主道:“管她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就算是装明白,有一个这样的遗孀做缓冲,也比混不吝的强!徒三爷既到了,咱们也该打发人先行一步告知了,省的误会!”

霍宝、水进自是无异议。

马寨主就打发人先行一步,往陵水县寻徒三奔丧事宜。

滁州军继续赶路,等到日暮时分,就到了南山村外。

这也是之前定好的路线,也方便霍宝拜祭亡母。

……

远远地看着炊烟袅袅,霍宝不由愣住。

上次来还死气沉沉的小村庄,有了生气。

不知是之前逃荒的村民归来,还是被新的流民占了。

今年下半年,随着滁州军地盘拓展,曲阳县下头也越来越安定。

七月里邓健、马驹子等人扫荡地方,清缴路霸土匪,县衙那边也对地方灾后重建、恢复生产生活很是尽心尽力,赊种子、赊牲口,各种福利。

说起来,曲阳县能在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后,这么快就缓过劲儿来,都是上一任曲阳留守王千户的政绩。

这个王千户,就是王伍,邓健手下三个千户之人,霍豹的未来岳父。

因行事周全能干,之前被霍五钦点调去和州留守,前些日子又调回滁州,任滁州总镇。

按照滁州军的规矩,举荐责任制。

王总镇之前的功劳,这回被他这个连襟也抹得差不多。

就是不知曲阳事他涉不涉其中,要是涉在其中,这总镇的位置也要不稳。

数千人马来到小村外,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小村庄。

少一时,一个四十来岁、眉眼之间带了几分活络的汉子在几个村人的簇拥下过来。

看到霍宝,那汉子疑惑不敢认。

霍宝却是认出来,这汉子是南山村之前的村民,是牛家人,论起辈分来是牛大郎等人的族叔。

他是南山村的货郎,走南闯北见识多些,去岁时疫开始,就带了家人避出去。

“算盘叔……”

霍宝说了昔日称呼。

那汉子听了乡音,才敢认人:“哎呀,真是小宝!”

霍宝点头道:“算盘叔是什么时候回乡的?这村子先头不是没人了?”

那汉子唏嘘道:“六月底回来的,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外头不好待……村里是没人了,我回来时也是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他好奇地望了望霍宝身后:“小宝这是投军了?……你爹娘……什么时候走的……”

霍宝身上穿着素服,脚上靴子也是素面,是有孝在身的装扮。

实在是去年那场时疫来势汹汹,死的人太多,这汉子才会误会。

“我娘去年十月里走的,我爹好好的,如今在金陵……”

那汉子点头道:“金陵好,金陵好,霍五哥是个能耐人,就算在外头肯定也错不了!”

听着口气,俨然不知滁州军元帅就是霍五。

想想也是,外头提起霍五,要么是霍元帅,要么是霍五爷。

提的他的籍贯,都是曲阳人氏或是滨江霍氏,哪里有几个会提到一个小山村的?

霍宝望向村子方向,炊烟不稠密,可也不算少了。

那汉子顺着霍宝方向望过去,道:“咱们村之前逃荒的那些人家,除了我家,还有几户也回来了,剩下十几户都是流民,七月里县衙安排下来的……占了村里的空屋子……不过小宝放心,你家的院子还空着……倒是你大伯家的院子,被一家兄弟多的人家给占了……”

霍五家日子在村中还算殷实,院子也是霍五当初成亲前新建的,虽说也十几年,可比其他人家动则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利索多了。

怎么没有人打这个院子的主意?

只是被吓尿了。

好好的院子里,都是坟包。

不用说,这些坟包,有些是霍五、霍宝父子三月底从金陵回来路过南山村时,简单修整的,一个小的是妞妞父母,一个大的是其他南山村亡人。

至于那些焚烧过的匪兵尸骸,他们自是没有理会。

可等到霍顺当时归来,不知详情,以为骸骨都是亲人,就也给安葬了。

因此霍五家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就全是坟头。

流民被衙门分派过来,仗着人多势众,本地户没几家,敢占空屋,却是不敢挖坟。

按照律法,掘坟轻者流、重者绞。

霍宝想起往事,亦是恍若隔世。

那个时候并没有前世记忆,他只是个很爱动脑筋的小孩子,遇事爱装大人,并不似寻常孩童那样活泼吵闹。

在爹娘眼中,这就是儿子极乖巧。

霍五年过而立才成亲,与徒氏夫妻十几年就得了这一根独苗,可真是当成大宝贝养的。

别人家是“严父慈母”,霍宝家是“慈父慈母”。

旁人家的父母是拎着鸡毛掸子追孩子,想要要淘气的孩子老实点儿。

霍五家是夫妻两个,却是哄着儿子出去耍,生怕他在家里闷坏了。

不过这夫妻两个,一个豪爽大气,一个贤惠温柔,为人没有什么瑕疵,要不然这样惯孩子,早养出个小霸王出来。

想起徒氏慈爱,霍宝眼圈发潮。

两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就是那些年。

人生烦恼识字始,对于霍宝来说不是这个界限,却也差不多。

要是让他选择,他宁愿不恢复上辈子记忆,也不经历去年时疫,还一家人圆圆满满在一处过活。

那汉子带了小心看着马寨主与水进。

霍宝从记忆中出来,见状就对马寨主、水进道:“六叔,水大哥,这是我算盘叔,是清大哥的族叔……”说罢,又对那汉子道:“算盘叔,这是滁州军……马将军、水将军!”

那汉子忙躬身见礼。

马寨主和气道:“不用客气!”

水进亦道:“不是外人,我们与牛清都熟。”

那汉子激动道:“小宝,这将军说的都是真的?清小子还活着?”

霍宝见他反应眼熟,当初霍顺刚知大家平安时亦是如此。

“活着,一直同我们在一处,不仅清大哥在,牛家还有大郎哥、二郎哥、小凳子几个,也都好好的,眼下都在金陵……”

四十来岁的汉子,眼圈一下子红了,哽咽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咱们霍、牛两家本是这南山村大姓,先头却只剩下我们一家,这一想就叫人揪疼,心里落不下地……”

霍宝没有急着进村看宅子,反而跟马寨主打招呼,要往后山去。

霍家福地就在那里。

马寨主道:“同去,我也当去拜祭!”

水进这里,更是要同去。

马寨主就传令下去,在村口就地安营。

他们三人,带了十几个亲兵往后山去了。

因早定好的途径南山村,所以祭礼都是在曲阳预备齐全。

霍家五房福地都在此处,传承至今四代人,坟头也不少。

除了霍太爷的坟头在最高处,剩下五房,每房都有各自一块地盘。

五房这里,只有三个坟头,霍宝祖父祖母的,一殇了的伯父的,还有一个就是霍宝之母徒氏之墓。

霍宝祭母,马寨主、水进跟着陪祭一回。

那汉子全程陪着,指着着不远处大大小小的新坟道:“再没想到,这场时疫会勾了这么些个人去……”

霍宝祭完生母,又给祖父、伯父献了祭。

还剩下几份祭礼,一份是给霍顺妻女,在大房找到了母女两人的坟茔地。

这母女二人之前被霍顺埋在曲阳自家院子里,六月才葬回祖坟。

剩下两份祭礼,霍宝叫人提着,进了村子,直接去了村口自己宅子。

……

院子里,荒草萋萋。

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坟头。

有一座略高些的,是霍宝他们后挖的,旁边挨着的小坟头,就是妞妞父母的。

霍宝直接在这两座坟头面前祭拜了。

说能想到当初那一顿杀猪饭,就成了最后的晚餐。

因果没法说清楚。

要是霍家当初没杀猪,大家住的分散,听到外头动静不对躲起来,说不得还能多活两个。

可没有那一顿饭,大家躲过溃兵屠杀,也未必能抗住接下来的饥荒。

说不清楚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只是,总会过去的。

如眼前的村庄,开始恢复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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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四千兵马为嫁妆

陵水县,县衙。

虽说柳元帅一行九月里南下,可韩将军因卒中不好轻动的关系,并没有让出县衙,两家都居于此处。

偏院中,韩将军躺在榻上,嘴角流着口水,看着弟弟与儿子,神色狰狞:“要么柳二……死……要么我等……死……”

韩小弟迟疑道:“大姐那里……”

韩夫人吃斋念佛,可并不是佛爷性子。

韩将军道:“还有……柳三……”

就是是废物,留着繁衍血脉,也对得起柳家了。

韩将军的次子不甘心道:“爹,可柳二死了,这亳州军就徒三说了算了……”

“不是徒三……就是柳二……”韩将军道。

自打柳元帅在亳州烧香起事,作为柳元帅的外家与姻亲,就是亳州军中二号人物。

徒三这里,原本就是后来的,却是远了一层。

可韩家眼下手上只有四千人,亳州军人马主要在徒三与柳家麾下,韩家兵卒不占优,想要掌握亳州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韩二郎不愿意将亳州军便宜徒三,可是更恨柳二。

韩将军心下思量,有了决断,对儿子道:“请……徒三过来说话……”

韩二郎点点头,不情不愿去请人。

韩将军见儿子出去,才对韩小弟道:“柳二不死……我到了下头……没脸见大郎……”

韩小弟想起坠马而亡的侄儿,亦是心痛,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柳二心毒,不念情分,能杀死发妻,谋害胞兄,对表弟下手……

这样六亲不认的毒蛇性子,留着他确实让人不安。

……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徒三来了,同行的还有柳氏。

徒三进城一日,就接连糟了两次意外。

先是闹事惊马,后又遇坠物。

要不是徒三反应机敏,加上周遭侍从护卫多,说不得就要步韩大郎后尘。

虽说都是有惊无险,却也让人悬心。

柳氏如惊弓之鸟,守孝之余,又要陪伴嫡母,劝慰生母,还要惦记丈夫,弄得十分憔悴。

听闻舅舅相召,柳氏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这两月她就在陵水,亲历表弟之逝,眼见柳、韩两家关系疏离,怕舅舅迁怒丈夫。

屋子里只剩下韩将军一人,韩小弟已经被打发下去。

待见到韩将军的模样,柳氏的眼泪立时止不住:“舅舅……还请多保重……”

两人是真正的舅甥,韩将军是韩夫人的堂弟,却是小韩氏的同胞兄长,柳氏嫡亲舅舅。

柳氏幼时,亦多得舅舅疼爱。

就是徒三,见了韩将军,亦是心惊。

韩将军四十来岁,原本正值壮年,此刻却是须发花白,看着如同七旬翁。

高高大大的汉子,躺在榻上,流着口水,身上瘦成了皮包骨,瞪着眼睛如同骷髅头。

这曾是柳元帅麾下第一将,竟成这个模样?

市井之中,最近有了说辞,说是韩将军当初攻陵水时杀孽太重,得了报应。

不用说这些话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只是,这因果报应……

真的是天报?

还是人报?

徒三心中第一次生出疑惑。

韩将军望向徒三。

徒三身高伟壮,眉眼之间满是坚毅。

若是儿子没死,过两年也会是这般模样。

“舅舅!”

徒三想起韩大郎之死,亦是唏嘘。

三月底他在亳州被柳大、柳二排挤,带了二十四乡勇南下,途径陵水时,还受过韩大郎的招待,是个极豪爽大方的少年。

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得了好人缘,让人交口称赞。

韩将军的眼圈跟着红了。

他对柳氏道:“外甥女先回灵堂……舅舅……同外甥女婿说两句话……”

柳氏察觉到舅舅对他们夫妻没有恶意,还是不放心,却不忍忤逆长辈吩咐,起身县离去。

徒三目送妻子离去,望向韩将军就带了思量。

有什么话是柳氏也听不得的?

按照远近亲疏,也是柳氏更亲近才是?

韩将军开门见山道:“外甥女婿……我也快到日子……”

语出不祥,徒三忙劝慰:“何以至此?舅舅好好调理身体,总会渐好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

韩将军艰难道。

卒中卧床两个多月,活成废人,比死还难熬。

若不是凭借着一腔恨意支撑,韩将军早就熬不住。

“四千兵马……为小女嫁妆……以妻女相托……”

韩将军望向徒三,目光中带了祈求。

徒三不由怔住。

韩将军咬牙道:“我不放心……柳家人……”

徒三只觉得心乱如麻,劝道:“舅舅……或许只是误会……”

对于韩大郎坠马,徒三心中存疑。

虽说外头大多数认定了柳二,可徒三总觉得未必如此。

柳二是毒,不是愚蠢。

韩家就算之前在陵水呼风唤雨,可随着韩将军卒中,没了主心骨,势力都衰减。

韩大郎人缘再好,年岁在这里,挂了县尉也实不算什么。

柳元帅当初带人下来,不管是名份上,还是兵马人数上,都无需忌惮成了韩家人私兵的陵水兵。

与其怀疑柳二,更有可能是韩家嫡支与旁支之倾轧。

或者是柳元帅麾下,其他姻亲故旧,想要取代韩家地位,趁机发作。

韩将军已经恨死了柳二,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

“外甥女婿只说……应……不应……”

韩将军直视徒三。

“舅舅……娘子那里……”

徒三坐立不安。

“外甥女……”

韩将军想要说什么,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应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毁容不出的小韩夫人。

她穿着一身孝衣,面上没有像之前那样蒙着黑纱,半边脸是半尺长的伤疤,看着狰狞恐怖。

“阿姨……”

徒三站起身来,神色讪讪。

“小妹……”

韩将军亦带了不自在。

他称呼柳元帅为“姐夫”,是从堂姐韩夫人那里论的。

要是从胞妹小韩夫人这里说,是柳元帅的舅兄。

小韩夫人看着胞兄,神色莫名。

韩将军低下头,神色复杂。

小韩夫人望向徒三,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伤疤,道:“你舅舅不信韩家人……阿姨也不信……我们母女,能信三爷么?”

徒三重重点头:“大娘是我结发之妻,阿姨是小婿长辈,但凡有我徒三一日,定护着大娘周全,定孝顺阿姨如母!”

小韩夫人点点头:“我信三爷!”说罢,望向韩将军。

韩将军抬起头,神色依旧带了复杂,却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小妹……你侄女十三……二娘也十三了……”

柳元帅这一去,柳家也没了主心骨,韩夫人会如何做?

按照世间规矩,庶贱嫡贵。

有庶女给嫡出姊妹为媵的,没有嫡妹给庶姐为媵的道理,可如今是乱世,没有规矩可讲。

小韩夫人心下一颤,怨愤稍减,略一思量,对徒三点了点头:“莫要让你舅舅为难,就这样吧……大娘那边,我去与她说……”

徒三只觉得荒谬至极,望向小韩夫人带了疑惑。

韩将军的立场他能明白,却是不懂小韩夫人的立场。

这天下还有丈母娘乐意女婿纳妾的?

即便纳的是亲侄女那也是妾。

小韩夫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看着韩将军,道:“大姐不是吃素的……大哥莫要让人动了……柳二那里,交与我……”

韩将军不由着急:“你好好的……莫要……参合这些……”

小韩夫人拉住韩将军的手,看着这皮包骨模样,亦是哽咽:“素来是大哥护着我……大郎亦是我嫡亲侄儿……”说罢,转身离去。

韩将军想要伸手拉人,却是无力。

徒三心中有了不好的念头,不知该追小韩夫人,还是该询问韩将军。

韩将军已经望向徒三,正色道:“若有对不住……大娘,我做鬼……也不会……饶你……”

这般威胁,不让人觉得厌憎,反而是可叹可怜。

徒三心中叹了口气,郑重道:“佛祖在上,为我心证,若负柳氏,天地不容!”

韩将军这才放心,从床边摸出一块铁牌来,颤颤悠悠递上前。

是兵符,上面是半拉的韩字。

徒三顿了顿,上前双手接了:“舅舅……放心……”

韩将军已是耗尽全身力气,人都蔫了,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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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忠言与馈赠(求保底月票)

小韩夫人房里。

柳氏坐在榻上,满心不安。

亲爹死了三日,她从悲痛欲绝到眼下竟是连悲伤都顾不上,只有三天,可谓不孝至极。

实是眼下的局面,令人胆战心惊。

柳二的不善,已经到了人尽可知的地步。

先有不让徒三进城,后又有惊马、坠物之事,使得柳氏也生恨。

女儿家立世,未嫁从父、出嫁随夫,没有从兄的。

在同父异母兄长与丈夫之间,柳氏自是毫不犹豫选择丈夫,只是……

还有嫡母兼养母韩夫人……

柳氏亦是为难了。

偏生舅家还跟着裹乱。

柳氏知书达理,晓得什么是“合纵连横”。

韩家因韩大郎之死与柳家有了嫌隙,既对他们夫妻没有敌意,那寻丈夫还能有什么?

亳州军人马如今分了两派,柳二、徒三、与韩家。

要是柳、韩联盟还是密不可分,那徒三想要完全掌握亳州军,也不是容易事,毕竟不管是资格还是辈分,他都不占优势。

可如今柳、韩关系破裂,徒、韩联手的话,那柳二就没有抵挡之力。

柳氏放心之余,也生出几分悲意。

亳州军,以后不姓柳了……

想想自打出了亳州,父亲的郁郁寡欢,与丈夫在楚州叱咤风云,她莫名想起“人尽可夫”的典故。

要是父亲好好的……

或许那她就不用这样痛苦纠结。

小韩夫人进来,就见女儿垂泪模样。

“阿姨……”

柳氏听到动静,连忙擦了泪起身。

小韩夫人拉着女儿重新坐下,慈爱的看着女儿。

一辈子就这个女儿,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

只是女儿命运多蹇,没有继承她的好容貌,还遗传了她不易受孕的体质。

佛祖垂怜,使得她得了这点骨血,却不知能不能对她的女儿也宽容些。

“你舅舅要将四千人马托给姑爷……”

柳氏面上先是担忧,随即怔然:“那……可是表妹……”

小韩夫人点点头:“是,你舅舅将妻女托付,那四千人马是你表妹嫁妆……姑爷没点头……”

柳氏闻言,眼中一亮,多了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三爷……犹豫了……”

“是……所以阿姨劝他应了……总要给他个台阶,徒三心软重情……此时,咱们退一步不吃亏。”

说到这里,小韩夫人顿了顿:“二娘那里……也十三了……”

以徒三的为人行事,不好拒绝韩将军的托付,应下此事,那对妻子肯定存了愧疚。

等到韩夫人再想说什么,徒三就不回应,否则有一有二就太打妻子的脸。

柳氏脸色雪白,身子摇摇欲坠。

“要坚强!”

小韩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你姓柳……之前亳州军是你的底气,日后……亳州军也是你的底气……”

柳氏含着眼泪,小声道:“阿姨……儿不能生儿育女……能有底气么……”

“能!不管徒三纳了几个,只有一个夫人……你在夫人身边长大,日后行事就学着她,将庶子抱到身边,做个慈爱公正的好嫡母……”小韩夫人搂着女儿,亦是轻声道。

“可……儿想要自己的孩儿……”

“莫强求!人生苦闷,多是因太强求,一切都有佛祖安排,我儿莫强求……”

柳氏再也忍不住,扑在小韩夫人,嚎啕大哭。

院子里,徒三听到妻子的声音,止住脚步。

他再没有纠结,只剩下浓浓的愧疚。

结发夫妻,即便相处的日子不多,到底不同。

柳氏温顺贤良,对他实心实意,这两日不合眼的盯着他,就是怕他被人害了去。

这样的妻子,他如何不敬重?

到底是让她伤心了。

……

南山村,牛家。

霍宝带着马寨主、水进,成了牛家座上宾。

牛算盘的婆娘杀了一只鸡,切了半条腊肉,置办了一桌好菜。

“帮叔代话给你大郎哥他们几个,就说亲人的坟地有人祭扫,让他们放心,在外头好好的……等到日子太平了,就回来……”

牛算盘提起族侄们,依旧是带了激动。

霍宝点头应了,道:“算盘叔得闲,也往金陵转转!”

牛算盘摆摆手,道:“不走了,不想走了……叔年轻的时候做货郎,靠着这双腿往返金陵与滁州,走遍滁州四县上百的村子的讨生活……如今,分了地,咱就安安生生的守着南山村过日子……”

曲阳县之前因天灾人祸,人口减少,土地荒废。

王千户在曲阳的时候,就叫人重新勘测田地,将无主的农田重新分配。

牛算盘一家,成丁两口、幼丁一口、女户两口,共分的土地四十亩,一半农田,一半林地,这是牛家早先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勤勉耕种,自给自足不说,赞上两年钱,娶媳嫁女也够了。

“这么分……耕地够吗?”

霍宝问道。

滁州多山,南山村也是三面环山。

牛算盘笑道:“咱是南山村坐地户,才有这待遇……新安置的流民,不分男女老幼,人均二亩口粮地……另外的,得自己开荒,幼丁、女口可以垦荒三亩,成丁垦荒八亩,都是三年不上税……”

霍宝听了点头,没有问霍大伯与自家名下的土地怎么处置的。

就算王千户仔细,可办事的是下头吏员,不会知晓老爹大名,多半是当成无主的土地,收归衙门重新分配。

牛算盘也想到此处,沉吟着:“你们父子既是还在,要不要去衙门登记……你们家那二十亩良田可惜,还有你们霍家长房名下那五十亩地,也都是好田……”

霍宝摆摆手,道:“不用费事了,反正我们也不会来,地讨回来也荒着……”

霍宝此刻,心情略微妙。

霍五不是庄稼把式,家里那二十亩地也是佃给族人耕种。

之前听大庆军从蕲春“东征”,一路上打土豪、分田地挺爽的,可如今听到自家名下的地也被分了,滋味儿莫名酸爽。

牛算盘隐隐松了口气。

霍家五房加起来土地一百多亩,之前都按照无主土地重新分配下去。

若是霍宝真要代表霍家收回这些土地,那村子里就要乱了。

用了晚饭,牛算盘还要留客,霍宝婉拒了。

这一顿饭,他们倒是吃好了,却闹得牛家人战战兢兢。

再留宿就太打扰了。

……

牛算盘亲自送霍宝到村口营地。

霍宝道:“明早我们直接就走了,先与算盘叔道个别!”

牛算盘道:“走吧,早点回金陵,别在外头待久了……”

……

等到牛算盘回家,他婆娘才拿着一个帕子过来:“是小宝前头塞给妮儿的……”

妮儿是他们幼女,才五岁。

帕子里,是两个金饼子。

“这……能收吗?”

牛娘子带了不安道。

牛算盘想了想,点点头:“收吧,一会儿多做点儿饼子,明早给小宝送去做干粮!”

牛娘子欢快地应了一声,紧紧地抓了金饼,下去烙饼去了。

……

一夜无话。

次日五更天,南山村外大营这里就有了动静。

霍宝简单洗漱,就见牛算盘提着竹篮过来,里头除了十几张大饼,还有拳头大一坛子酸笋。

“家里也没啥吃的,让你婶子烙了饼,就着新腌的笋子,路上吃……”

牛算盘比昨日更热络了。

他瞧出来,霍宝应该是真的出息了。

虽不知霍家父子如今到底是什么地位,可瞧着两位将军对他的亲近态度,就低不了。

还有霍宝出手也豪气。

不是说要沾什么光,只是保持联络,保不齐也是一条大腿。

小民智慧,莫过于此。

霍宝笑纳了好意,道:“还真馋这一口,下次过来再亲自去谢婶子……”

人马已经整装完毕,霍宝没有耽搁,与牛算盘作别,就随大军开拔。

直到大军走远,之前分布在各处偷偷打探的村民才陆续出来。

“村正,真是霍家人回来了?”

“那地咋办?我家是分了霍家的地,可之前都荒了,重新开了一遍,收回去可不中!”

“收啥收?我不认什么霍家不霍家,我家的地是官府分的,想收没门!”

“……”

看热闹的人,更多的人是关注土地。

新村民没有见过霍家人,却是也听几户当地人提过,南山村的大姓。

就是他们现下住着的院子,也有霍家的空院。

有恒产者有恒心。

得了土地的农民,让他再将土地吐出来,那无异于挖他的心肝。

可霍家人随着兵马出动,要是真的想收回土地,岂是小民百姓叫嚣几声就能阻拦的?

大家是试探,更多是不安。

牛算盘摆摆手,道:“且安生着吧,霍家人搬到金陵了,没人收地……”

可谁又能安心呢?

金陵到南山村只有百十来里地,眼下许是没空,才不提此事,等来年大家种了地再有空收地,那岂不是坑人?

大家跟在牛算盘身后,七嘴八舌问起霍家人的行事人品来。

牛算盘被问得不耐烦道:“没有霍家人,就没有这南山村……要是霍家人真贪财,当年带人来开荒的霍太爷就不会将土地分下去,这南山村内外就全都是霍家的地了……”

霍太爷是何人?

南山村的由来?

这又是长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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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愿者上钩

霍宝一行一大早出发,穿山越岭,下午到了陵水县。

陵水县的动静却有些不对头。

城门紧闭。

怪不得斥候后来没有消息送出来,这是关在城里了?

霍宝与马寨主面面相觑,很是诧异。

昨日就打发人来寻徒三说滁州军来吊祭之事。

算算时间,应该见了徒三,怎么不接远客进去不说,还关了城门?

还是说陵水县还在柳二手中?

陵水县城墙上。

守军已经看到城下乌压压的兵马,着急忙慌地寻守将禀告。

“千户,有兵马过来了?好像朝廷的兵马,好多人!”

其实,滁州军出行,是带了战旗的。

上面一个斗大的“滁”字,可是兵卒认字的少,才会误会成朝廷兵马,这般惊惶。

守城小将探头来看,看着下头军势很是眼熟。

再看前头骑马那几人,影影绰绰认出来,他挥着胳膊大声招呼着:“水大哥?可是水大哥?”

水进抬头看去,城墙上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他的小跟班“三儿”,大名叫郑季。

郑季已经急匆匆下了城墙,开了城门出来。

“水大哥……马六爷,小宝爷……”郑季连忙招呼人:“你们怎么来了?”

眼见郑季面上的惊喜意外不是做伪,水进道:“昨日就叫人来禀告三爷……估摸着关城门的缘故……”

水进感觉不大好。

可真要进不了城,在城外看到大军也该回来送消息。

马寨主看了眼郑季出来后又关上的城门,道:“徒三爷呢?”

郑季恭敬道:“刚叫人去请了!”

滁州军是友非敌,可陵水县如今情况不同。

放不放人进城,怎么放人,都要徒三拍板。

郑季出城相迎,是念着与水进的交情,是对马寨主、霍宝的恭敬;吩咐下头人关闭城门,则是守将之责,以防万一。

滁州军与亳州军到底是两军,不是一体。

霍宝看着郑季,却是晓得自己这位三舅赢了。

他昨日进城,今日就掌握陵水县的城防。

如今城门紧闭,守军上下防备,防的是何人?

就算他心中对滁州军有防备,也不会摆在面上。

那剩下的没有旁人。

柳二应该是带了人马出奔了!

过了约有一刻钟。

“吱呀”一声,陵水县城门缓缓而开。

骑马而来,气喘吁吁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身素服的徒三。

“马六哥,进子……小宝……”

徒三勒了马缰,翻身下马,望向众人,很是感动。

滁州军与柳元帅没有什么交情。

前些日子唐光丧礼的不快就在眼跟前,要不是因为他,哪里会出动大家奔波百里来吊祭?

马寨主拱手道:“徒三爷,还请节哀!”

徒三拱手回礼:“马六哥能来,小弟感激不尽!”

“三爷!”

水进亦拱手做礼。

“进子!”

徒三拍了下水进的肩膀,仿佛嫌隙未生。

“舅舅!”

最后躬身的是霍宝。

“哎!”

徒三点点头,看着外甥心情颇为微妙。

岳父,是听了滁州军占了金陵呕血,次日身亡……

城门口寒暄过后,徒三就吩咐郑季带滁州兵去县兵大营安置,他带霍宝等人去了陵水县衙。

柳元帅灵堂,就设在县衙正堂。

陵水县偏僻,灾荒过后,又被溃兵糟蹋一遍,很是不成样子。

韩将军有领兵之能,却与安民之才。

同已经恢复生机的曲阳县相比,陵水县城里就冷清许多。

路上行人不多,道路两侧铺子,许多都关门大吉。

……

等到了灵堂里,倒是也僧道俱全,做着法事,却是都十来个模样。

跟寻常人家相比,这般丧事也是周全,可有半月前唐光丧事对比,就显得寒酸。

灵堂上,孝子位上,是个熟人。

是柳元帅的亲侄柳彪。

马寨主、水进、霍宝等人依次上香,柳彪则在孝子位跪礼叩谢。

等祭拜完,到了偏厅落座,徒三才叹气说了缘故:“二舅兄昨日带了七千人马出城未归……岳母气病了,小舅子在侍疾……”

马寨主皱眉道:“怎么这个时候闹,没有这般做人儿女的道理!”

徒三苦笑道:“谁说不是……”

水进不由悬心:“那柳二会往哪去?”

要是去滁州还不怕,州府守军富裕,要是去了曲阳、滨江两县,那七千人马还真叫人担心。

就算不攻城,这些人马祸害地方,也让滁州百姓不安。

霍宝道:“八成是往亳州去了!”

柳二行事阴狠,很少正面与人为敌。

这种性格的人骨子里胆小没担当,怎么敢大张旗鼓在“敌境”内行事。

徒三点头道:“我叫人盯着,是往亳州方向去了……关了城门,是怕他去而复返……”

霍宝与水进两人因定远之战认识柳彪,也知晓他手下人马。

柳二没有带走的那些亳州兵,应该就是他的手下。

瞧着他对徒三口称“姐夫”,面无异色,这是站了徒三这边?

韩夫人即“病”着,几位远客就没有惊动的道理。

只是柳氏这个舅娘那里,霍宝这个外甥需要请安。

等去客房简单梳洗后,霍宝就跟着徒三去见柳氏。

……

柳氏一身缟素,面色憔悴。

见了霍宝,她很是激动,泪光闪现。

霍宝被盯着头皮发麻,躬身行礼:“见过舅娘,还请舅娘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柳氏亲自扶了霍宝起来,哽咽道:“好孩子……谢谢你来看咱们……”

霍宝:“……”

上次相见,亲近归亲近,却没有到这个地步。

现下这眼神黏在霍宝身上,却是舍不得移开眼。

爱屋及乌,也过了。

还要那慈爱眼神……

两人辈分有尊卑,可实际上只差了六、七岁,算不得两代人。

徒三看妻子憔悴,露出心疼来:“你也好好保重自己……莫要让岳父走的不安生……”

柳氏看着丈夫的关切神情,眼泪一下子出来,忙低头擦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

阿姨让她坚强,她却是一看到丈夫心中就酸酸涩涩,眼泪就出来了。

霍宝在旁,老实当背景。

自己这舅娘夹在中间怕是也为难。

柳二再不好,也是她的兄长。

亳州军眼下局面,应该不是她想看见的。

只是以徒三的能力,人已经回到陵水,竟是任由亳州军分裂?

这一点,让人疑惑。

……

客房。

马寨主与水进也在说柳二“出奔”之事。

“柳二名分为尊,还先来的陵水,有地利,怎么莫名就‘出奔’了?”

水进疑惑道。

马寨主若有所思,道:“柳二比徒三爷先来的陵水不假,可陵水还有韩家……”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徒三已经与韩家结盟,再加上柳彪部,柳二人数上已经不占优势。

“蠢!”

马寨主摇头道。

要是柳二留在陵水,柳元帅亲子这个身份就是护身符,还能保个平安;离了陵水,谁晓得怎么死?

水进点头道:“可不是吗?有柳元帅,有亳州军,他才是柳二爷,没有亳州军,谁认他是哪个?”

“倒是个阴的,还晓得留个柳三在!”

马寨主道:“要是真将这个兄弟带走了,才是成全徒三爷!”

水进道:“柳三估计是吓到了,才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安生!”

……

县衙,侧院。

韩夫人扶着小儿子的手,进了正房。

韩将军躺在榻上,看着堂姐走进,久久无言。

“你们到底要做甚么?”

韩夫人满眼都是血丝,望向堂弟,眼中冰寒。

韩将军抽了抽嘴角,口水又流出来。

“大姐……说……什么……”

“我说……你们要对小二做什么?”

韩夫人咬牙切齿。

“那畜生……死了?老天……开眼……”

“你?那是你亲外甥?你怎么能咒他?”

韩夫人满脸悲愤。

“哈……我儿,亦是……那畜生亲表兄……”

“小二说了,不是他!”

韩夫人为儿子辩解,却也是少了几分底气。

谁让柳二劣迹斑斑,就是她这个当娘的,也惊诧儿子的心狠。

“我……不知……”

韩夫人拉幼子胳膊,厉色道:“我不管你知不知此事,我身边只有剩这一子……谁要伤他,我就灭谁满门……韩家,亦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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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叶落归根

韩将军看着堂姐,花白头发,包着抹额,五十来岁的人,接连丧子丧夫,看着像是六旬老妪。

吃斋念佛半辈子的人,做着凶狠表情,只觉得可笑可怜。

亳州军已经姓徒,不再姓柳,也不姓韩,韩夫人自己都要仰人鼻息,能灭谁满门?

靠谁?

靠徒三那个姑爷?

还是靠柳彪那个侄儿?

这话是给他听的,也不是给他听的。

韩将军闭上眼,心中带了悲凉。

想起去年亳州举事,至今不过一年的功夫。

亳州军迅速扩大,占了两县之地,还与其他四位元帅分了亳州。

柳、韩两家的风光,似乎还在眼前,却都是如梦似幻,不真切了。

……

灵堂之上。

徒三与柳彪说起柳元帅营葬之事。

“岳父大人,一直念念不忘回滁州……上回送殡,曾指了唐将军福地对面的坡地说话,不想确实一语成谶……”

徒三唏嘘道。

谁能想到,柳元帅当初一句玩笑话,半月就过身。

倒像是预兆,使得柳元帅自己选了福地。

柳彪也很为难。

柳元帅是滁州人氏不假,可在父母那一辈就迁居亳州,父母兄弟的墓地在亳州城外。

要是送回亳州祖地,那先要夺回亳州,否则有个孙元帅在,还不知会如何。

要是葬在滁州,倒是方便许多。

伯父生前确实是也说过,想要叶落归根的话。

“要不然,问问伯娘那边?让伯娘拿主意”

柳彪想了想道。

他与堂兄弟感情不深,却是常受韩夫人这位伯娘的照顾,对其颇为尊重。

徒三自是没有异议。

他只是姑爷,柳元帅的身后事,自然应该是柳家人自己做主。

柳彪不想拿主意,那韩夫人做主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就直接去内院,打算求见韩夫人。

两人刚进院子,就见柳三从韩夫人房里出来。

见了徒三,柳三却是一哆嗦,招呼也不打,立时转身进了屋子。

徒三见怪不怪。

不知谁在柳三跟前念叨,将他吓住,再没有之前的自打鲁莽,反而如同惊弓之鸟。

如此,倒是让徒三省了许多事,却也让人无奈。

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徒三怎么欺负他。

柳三并不作伪,是真的怕了,见了屋子就带了哭腔:“娘……徒三来了……还有柳彪……”后边半句,却是咬牙切齿。

他不敢恨徒三,就迁怒柳彪,觉得这个堂兄吃里扒外。

要不是这个堂兄勾结徒三,也不会逼走自己二哥。

如今陵水翻了天,他这个柳元帅亲子就跟前朝太子似的,成了徒三“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得忍辱负重,苟全性命。

韩夫人握着佛珠的手一顿,对儿子摆摆手,让他进暖阁。

她也怕了。

怕韩家人落井下石,害了幼子。

对于徒三的人品行事,她倒是看在眼中,并不觉得他会容不下鲁莽无知的幼子。

可是徒三不生这个心思,徒三的那些手下呢?

柳家有子孙在,这滁州军就有柳家的印记,不能完完全全属于徒三。

昨日柳氏不眨眼的盯着丈夫,恨不得将丈夫拴在裤腰上,生怕被人害了去。

韩夫人听闻,还心中嗤笑。

今日就轮到自己,不敢让幼子离了眼前,各种滋味儿,实是酸爽。

这会儿功夫,已经有婢子通禀。

“夫人,姑爷来了,侄少爷来了……”

韩夫人点头:“请他们进来!”

婢子应声下去,随后挑了帘子,引徒三、柳彪进来。

“岳母!”

“伯娘!”

两人躬身见礼。

韩夫人的视线落在柳彪手中的孝棒上,哽咽道:“幸好……有你,才能让你大伯身后事没有丢了体面……”

柳彪却是往内室扫了一眼,道:“侄儿不过是代三弟行事……三弟孝顺,服侍伯娘,却也不好不露面……”

韩夫人神色一僵,望向徒三。

徒三亦点头道:“岳父有子,就没有一直彪兄弟出面的道理……别的时候还可,起灵那日,总要小舅子出来……”

要不然的话,滁州军旧人眼中,他就有嫌疑。

别说是柳三,就是柳二不走,他都会留着,还会容不下一个不知事的柳三?

柳二拉走七千人马,可亳州军还有好几千人在陵水。

韩夫人缓缓点头:“那是自然,老身也会送老爷这最后一程。”

“岳母,前些日子去滁州,岳父曾有叶落归根之意……是不是圆了岳父心愿,在滁山为岳父选福地?”

徒三道。

“滁山……”

韩夫人点点头,道:“姑爷有心了,就随了老爷的心意吧……老爷是念叨了几回……”

她在内宅,却也不是耳目闭塞,顿了顿道:“滁州来人奔丧了?”

“嗯,下午到的,因岳母在养病,没有让他们过来……”徒三道。

“霍宝也来了?”

韩夫人心情十分复杂。

上回见霍宝,她还生出让柳氏收为养子的念头,实际上是想要留为质子,牵制滁州军。

谁会想到,滁州军竟是势不可挡,拿下淮南道三州府不说,还过江得了金陵。

就是丈夫生前念念不忘淮南策,也不敢做如此想。

看走眼了,霍五一个屠夫,竟是真正的乱世枭雄。

霍宝好好的滁州军少主当着,哪里会喜欢做什么养子?

丈夫之死,对外说是旧疾复发猝死,可是亲近的人都晓得,是听了滁州军得金陵的消息,嫉妒欲狂,气死的。

丈夫亦是显赫一时的人杰,竟是这样死法,可悲可笑。

时也命也。

韩夫人认命了。

她不想在挣扎,只想要护住幼子幼女还有孙女,至于出奔的次子,没有孝悌的东西,随他去吧:“是个好孩子,难得他过来,让柳氏好好看顾,莫要亏待了……”

徒三点头应了,又问了两句韩夫人起居饮食,才与柳彪下去。

曲阳县到滁山,七、八十里。

即定下那边选址,徒三就没有耽搁,就要安排人往滁山去。

柳彪本要亲自带人前往,被徒三劝阻。

发丧是大日子,要是到时候柳三不妥当,还需柳彪这个亲侄后备。

柳彪无奈,只能请了一位族叔出面,将选址点穴之事托付。

徒三则是在陈翼与江平之间犹豫了一下。

想起了今日过来的霍宝、水进等人,他还是叫了江平过来。

“如此大事,本当我亲自前往……可陵水情况复杂,我不好轻动,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三爷放心,我定办得妥妥当当,圆圆满满。”

江平痛快应道。

这样代表徒三的差事,难道他不去,还让陈翼去么?

至于滁州军奔丧的几位,昔日恩怨,江平眼下已经顾不上了。

他只晓得,徒三越来越重用陈翼叔侄。

要是他再不露脸,就要被陈翼取而代之。

如今厚葬成风,死了之后停灵日子多久的都有。

三天、七天常见,停三七、五七、乃至七七发丧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亳州军还要北上,不可能耽搁一个半月为柳元帅治丧。

就按照七日之例发丧。

今日是九月初四,发丧日在初七。

时间不多了。

江平与那柳家族亲,就带了风水先生与五百兵卒,连夜出发,过去滁州点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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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为难的请托

日暮,陵水县衙。

偏厅里准备了素席,徒三为马寨主等人接风洗尘。

陪客的除了柳彪,还有滨江人氏陈翼,以及韩将军的弟弟韩喜山与次子韩城。

不用徒三特意介绍,霍宝等人就明白这些座上客都是如今亳州军中说得上话的人物。

徒三、陈翼不用说,是主宾,一伙的。

柳彪,代表的是柳氏族人的利益。

韩喜山与韩城则是代表韩家人利益。

亳州军势力三分,可因整个楚州都是徒三打下的,柳、韩两家困守陵水县,势头已弱。

柳二出奔,带走了七千人马,剩下的人马更是无法与徒三势力抗衡。

马寨主看着眼中,倒不知该可惜没看成亳州军内讧热闹,还是该佩服徒三运气好。

柳二之前占了名分大义,怎么说出奔就出奔,这其中要是没有蹊跷才怪。

只是这样没有破绽的手段,是徒三使的?

这个陈翼的计策?

霍宝则是与注意力在韩家身上。

之前在曲阳县祸害霍家女的就是韩家人。

霍顺潜入陵水,复仇杀死的人也是韩家人。

霍五许诺为霍顺报仇,坑的卒中的也是韩家人。

还有霍满那一房之前的折腾,后头也有韩家人使劲。

韩家人没有他们显示出来的这么无害。

霍、韩两家恩怨,韩家人都没有自己知道的全乎的,更不要说徒三那里。

只不是徒三会怎么用韩家人。

至于柳彪,性子爽直,为人行事倒不类柳盛父子。

这是红楼世界的八公之一,名副其实的战将。

韩家叔侄也在看霍宝。

他们心中即便不大服徒三,可却不能不服滁州军与霍五爷。

这个世道,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滁州军已经是他们拍马不能及。

他们也明白韩将军与徒三结盟的苦心。

徒三不仅兵强马壮,坐拥楚州一州之地,背后还有滁州军为靠山。

韩家人几千兵卒,一县之地,压根就没有与徒三争强的余地。

徒三看着陪客的几个人,心中苦笑。

半月前在滁州座次上,滁州军人才济济还在眼前。

亳州军这里,半年过去,却还是这三瓜两枣。

差距之大,让人装不得糊涂。

还有这陵水县市面的萧条,陈翼也提醒过他。

不能只打地盘,该选人文治了。

可效仿滁州军,举行吏员试。

效仿……滁州军啊……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没滋没味。

倒是正应了景儿,到底是治丧期,要是欢欢喜喜的,倒是让人着恼。

当夜,霍宝就随着马寨主、水进都在县衙的客院安置。

朱刚带了二十亲卫,随之留宿在这里。

还有水进选的三十勇士,也冲做亲卫,留在这里。

……

一夜无话。

……

次日一早,霍宝等人熟悉完毕,一起用着早饭。

白菜馅的素包子,红糖馒头,还有四盘小菜,没有荤腥,可胜在清爽。

正吃着,就有一婢女过来传话,韩夫人要见霍宝,请霍宝过去。

霍宝是晚辈,本就该昨日去给韩夫人请安,即是相召,没有不去的道理,起身就要跟着婢子过去。

水进却是拉着霍宝一下,对那婢子道:“你先回去,回禀韩夫人,宝少爷正用饭,稍后就过去!”

婢子应声出去。

霍宝疑惑地看着水进:“水大哥,怎么了?”

马寨主也带了郑重:“可是有什么不对?”

几千随行的滁州军都在陵水大营驻扎,县衙这里只有霍宝的二十亲兵与水进麾下三十勇士。

真要是这边有不对,后果如何都不说好。

水进压低了音量道:“今早校场,我见了郑季,知晓一个消息……这几日影影绰绰有个说法,柳元帅并不是急病死的,是八月三十那日收了滁州军的请帖,知晓滁州军占了金陵后呕血昏厥……醒来后交代后事就死了……”

马寨主“腾”的站起来。

霍宝也面色凝重。

要真是如此,那他们还真是庆幸不已。

要是柳二还在,打着“为父报仇”的幌子,在他们进城后发动,还真叫人后怕。

“哼!徒三不厚道!”

马寨主拍着桌子道。

想想昨日这院子里就五十护卫,要是柳家真有人伺机发动,会是什么情形?

徒三就算不直言提点,也该安排人手护卫这边,以防万一。

可实际上,昨晚除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五十人,这客院附近并没有其他人手。

昨日马寨主还觉得那般安排是徒三避嫌,很是妥当;今日看来,就是个大疏漏。

水进先头留下霍宝,是不放心让霍宝一个人进内院,要随之同往。

马寨主道:“一起去,我也该见见这位夫人!”

韩夫人的年岁,已经到了不避外男的年纪。

马寨主又是代表霍五而来,慰问柳元帅遗孀也是全了礼节。

霍宝心中感动,虽晓得韩夫人应该……不会出昏招,却也没有拒绝两位的好意。

少一时,三人一起去了内院。

守在廊下的婢子见来的是三人,颇为意外,连忙进去通传。

等婢子出来,身后却跟着徒三。

徒三神色讪讪:“马六哥与进子也来了!”

马寨主道:“昨日就该来拜见夫人,只是夫人有恙……今日过来,老马已是迟了!”

水进直言道:“是夫人请小宝,还是三爷叫小宝?”

徒三没有回答,反而望向霍宝,带了几分愧疚,低声叮嘱道:“若是夫人有什么不妥当的话,小宝想法子婉拒就是……”

霍宝看着这个舅舅,心中有不好预感,不会是这个舅舅拿自己挡枪吧?

说话的功夫,众人跟着徒三进了屋子。

韩夫人已经站着等着了。

看着马寨主、水进等人她也没有意外之色,显然听到外头动静。

要是只有霍宝一人,她辈分在这里,可以安坐不动。

来的是马寨主,滁州军的使者,还是滁州军中实权人物,她自不会托大。

“岳母,这位是滁州马将军……”

徒三介绍马寨主。

至于水进,之前是亳州军中人,跟着徒三见过柳家诸人,自是无需介绍。

韩夫人福身道:“老身见过马将军!”

马寨主避开,躬身见礼:“小子马魁见过夫人!”

韩夫人又对水进点头道:“又见水将军……”

“小子见过夫人,夫人节哀!”

水进站在马寨主身后,亦躬身见礼。

韩夫人最后才望向霍宝。

霍宝心下一颤,请安问好。

这老太太的性子可没有看着那么和气。

上次第一次见,她送了金镶玉腰带做见面礼,随后就提议让徒三夫妇收他为养子的提议,让霍宝用徒家表兄更有资格为养子的理由搪塞过去。

这次专门请他过来,徒三又是那个表情,谁晓得老太太又闹什么妖。

霍宝心中胡思乱想,韩夫人已经拉了霍宝在跟前,带了祈求:“小宝,老身有件事求你,不知你能不能瞧在走了的柳姥爷面上应了?”

霍宝:……

从徒三与柳氏那里论,这个姥爷的称呼也没错就是了。

只是这没头没脑的事情,哪个敢应?

因前几日水进相亲的缘故,霍宝莫名想到联姻事上。

韩夫人有一女一孙女,女婿辈分不对,孙女与秀秀年岁相仿。

会不会……

邓健本就看他不顺眼,真要莫名多个婚事,邓健能生吃了他。

霍宝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望向马寨主。

马寨主立时道:“小宝一孩子能顶什么?夫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徒三爷就是……徒三爷孝顺,定不会让夫人失望……”说着,望向徒三,咬牙道:“徒三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是真的恼了。

先有徒三昨日安排护卫的疏忽,再有今早这事,明显是夫人求徒三的,徒三推了外甥出来顶缸。

徒三这舅舅,当的也是没谁了。

徒三讪讪道:“岳母是跟我说了,只是……我也不好代小宝做主……”

马寨主显然也想到联姻事,对韩夫人道:“既是徒三爷这个亲舅舅都不好代小宝做主,那夫人还是莫要为难小宝了……”

韩夫人面露不解:“小宝的童兵,小宝都做不了主么?”

众人一愣。

霍宝晓得自己想差了。

韩夫人说的不是孙女,应该是幼子。

那也是烫手山芋。

霍宝立时乖巧点头:“都是家父点头……我身边诸人,伴读亲卫等人,也都是家父选人……”

韩夫人倒是没有怀疑霍宝说谎。

霍宝是独子,霍五怎么珍重都不稀奇。

她露出失望来,喃喃道:“莫非得老身奔波一趟,去金陵见见霍五爷?”

霍宝闻言,心下一颤。

千万别去!

他正琢磨,该怎么说,徒三已经开口道:“若是岳母舍得送小舅子往军中磨炼,可以在彪弟麾下,几位族叔也在,正好可以教导……要是舍不得小舅子吃苦,就跟在陈先生跟前,学习打理庶务!”

柳元帅三子,却是没有孙子。

柳元帅这一支的血脉传承,说不得还落在柳三头上。

柳三今年十五,守孝三年十八,而后成亲生子,传承血脉。

韩夫人定定地看着徒三,似要辨别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徒三神色真挚,亦是真心做此想。

柳二不说,柳三这里,只要不自己作死,他是一定要保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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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五百护卫

从韩夫人屋子里里出来,徒三看看马寨主,看看霍宝,面上带了不自在。

霍宝却是心静如水。

有一有二,有三也就不稀奇。

以后如何且不说,眼下他却是没有为徒三收拾烂摊子的意思。

虽不知韩夫人怎么生出送幼子去金陵的念头,霍宝都不打算成全。

霍、柳两家本没有干系,还不到骨肉相托的地步。

徒三接手亳州军,柳三就是徒三的责任,还是他自己担待。

徒三叹气,对马寨主小声解释道:“岳母先头只说要见小宝,没提柳虓之事……等到婢子传话回来,她才与我提了让柳虓跟在小宝身边……”

柳虓是柳三大名。

马寨主点头道:“晓得三爷不会是成心的……毕竟三爷当晓得,如今情况不同,柳三公子身份敏感,去了金陵不怕,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金陵可不单单只有我们滁州军,前些日子还抓了两个蕲春的间人。就是台州那边,也有人在金陵。柳三公子去了金陵,真有个闪失,我们也担不起这责任!”

后一句,他却是提高了音量。

这却是说给屋子里的韩夫人听的。

滁州军念着徒三与相邻的情分,过来奔丧,是滁州军仁义。

韩夫人却想要将滁州军拉下亳州军内乱的浑水,这就是不厚道。

……

韩夫人在屋子里,捻着佛珠变了脸色。

这是威胁?

柳虓站在旁边,脸色难掩愤愤,小声道:“徒三是故意的……知晓族叔与柳彪他们都不喜我,才让我过去受磋磨!”

韩夫人叹气:“那就不去柳彪那里……咱们选另外一条路,跟在陈翼身边学习庶务!”

“那不成了打杂的?”

柳虓不情不愿,目光闪烁:“如今是兵权说了算,不掌兵,谁会将儿子当回事?娘,柳彪的人马都是他自己拉起的,堂舅家那边……”

韩夫人不由苦笑:“那你是堂舅,不是你舅舅,因你表哥之事……他恨不得咱们母子都去死!”

“可那四千人马……小堂舅身体弱,不知武事,韩城年岁与我相仿……难道要便宜了他?”柳虓带了不服气。

韩夫人正色道:“谁都能掺和,独你不能!若要平平安安的,就莫要再伸手兵权!”

柳虓脸色一白,却是不吭声了。

……

知晓柳元帅病逝内情,马寨主带了小心,就约束霍宝、水进两个不许轻动。

今天才九月初五,离九月初七出殡,还有两日。

马寨主决定,效仿柳元帅、徒三上次滁州奔丧的安排,送葬过后直接回金陵。

他莫名理解柳元帅、徒三上次安排,不只是因时间,可能也是因提防滁州军。

另外他又吩咐朱刚,去陵水大营另抽调五百亲卫来县衙。

他并没有因为顾忌徒三面子,就私下里提防,而是将安排放在明处。

陵水县衙就这么大地方,霍宝等人所住客院十几间房,安置五十亲卫能安置,安置五百兵,就是痴人说梦。

这么大的动静,如何能瞒住人?

徒三还疑惑不解,不知马寨主为何如此。

若只是不满韩夫人无礼请求,也不至于这样大张旗鼓。

马寨主就叫人请了徒三过来,请他就近安排这些兵卒:“我与水进有个什么不怕,小宝却是经不得半点闪失!”

徒三不由皱眉,忙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人对马六哥与小宝无礼?”

马寨主看着徒三:“徒三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知晓什么?”

徒三疑惑。

“柳元帅的死因!”

“……”

徒三默然,好一会儿道:“那也……不必如此!”

马寨主心中憋闷,看着徒三很是无奈:“徒三爷能拍着胸脯保证,这陵水县都在掌握之中?小宝在此,万无一失?”

徒三:……

柳二已走,韩家主动联姻示好,这个时候他整顿陵水上下,就显得吃相太难看。

所以陵水还不完全在他掌握中,他也无法保证霍宝万无一失。

马寨主摇摇头:“徒三爷能放心,我却是放心不下……权当我小人之心……我既带了小宝出来,总要平平安安的将他带回去!”

徒三满脸羞愧,连忙道歉:“是我思量不周,让马六哥跟着担心了!”

马寨主道:“徒三爷还是年轻,不知为人父母之心……等日后儿女绕膝,就晓得这为父之心了!”

徒三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吩咐人将客院左近几个院子都腾出来,安置滁州军。

马寨主安心了。

……

后院柳、韩两家听到动静,都不安了。

他们不觉得是滁州军自作主张,带了几十亲卫不足,还非要安排几百人进县衙,只当是徒三的安排。

……

韩夫人心不静,借口询问出殡事请了柳彪过来。

“出殡的事情预备的如何?陵水距离滁州不近,怕是得早些出发?”

“要赶在午时前到达滁山,后日二更天就要出发……”

“送殡人马多少?”

“亳州军六千,另有滁州军六千,也会送大伯到滁山。”

这送殡兵卒人数,是徒三、柳彪、韩喜山三人商定。

按照徒三的提议,路程不近,无需劳师动众,三千人即可。

柳彪与韩喜山却是建议多些人手。

柳彪是防范柳二,怕他在出殡路上埋伏。

柳二先是杀妻,后是弑兄,借着老父丧事发作也不是没有可能。

亳州军跟着的兵卒少了,容易顾此失彼。

韩喜山则是因滁州军来了六千的缘故,去的滁山又是滁州州府旁边,心中有所防范。

要是滁州军心狠,直接撕破脸,将他们全部包圆,那就能轻易得了陵水与楚州。只能说他不喜武事,读书读多了,就寻思的也多。

只是这些防备不好当着徒三的面说,就借口唐光丧事说话。

唐光丧事,韩喜山没有过去,却也有耳闻。

唐光一个滁州军的将军,麾下四千兵卒送殡。

另有滁州军诸头领的亲兵等人,总数只多不少。

柳元帅的身后事,总不能比唐光还不如。

徒三并不是刚愎自用的性子,既是柳、韩两人都提议人多,那计划的送殡兵卒就翻了一倍,成了六千,三人各带两千兵卒。

陵水县这里留下六千,防备柳二回来夺城。

韩夫人没有直接跟柳彪询问五百兵卒之事,却也被柳彪的从容镇定影响,略感心安。

韩家那边,韩将军却是叫人直接请了徒三相问:“是不是……柳二……人手……在暗中?”

要真是那样,不仅前院需要增添护卫,后院也需要增添。

否则真跟柳大似的,被人堵在家中,乱刀砍死,岂不冤枉?

韩家与柳二,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徒三十分为难。

他总不能直接说那五百人不是自己安排的,是马寨主自己安排的,防备的不是柳二,而是亳州军上下?

韩将军却是误会了,大怒:“这个畜生!就不该容他离开陵水!”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韩家不少族人在陵水,韩将军不想再经历丧亲之痛。

“不能饶了他……只要他……冒头,就要……你下不了手……就让韩家人来……”

韩将军有了决断:“那是……不顾亲情的畜生……留着……不知……害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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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军粮

十月初七,柳元帅“头七”,亦是出殡之日。

“侍疾”的柳元帅三子柳虓终于露面。

十几岁的少年,不再是之前狂妄鲁莽的性子,耷拉着脸,安静下来。

大家见了,并不觉得意外。

柳家这两月变故接二连三,也该长大了,再不长大就是没心没肺。

只是少年见了徒三就跟受惊的小鸡崽子似的神情,也让人心中感叹。

虎父犬子。

柳大、柳二固然都有缺点,可说话行事也都是能拎起的人物,这个柳三气度是实在拿不住手。

为了赶路,送殡队伍入更就开始集合。

二更梆子声,大军就准备出了陵水县。

霍宝、马寨主这些祭客不说,亳州军头面人物,都送柳元帅这最后一程。

柳元帅的遗属,一妻一妾一儿一女一孙女,还有柳氏这个外嫁女,都在送殡人之列。

柳元帅的棺木,则是在亳州军中精选五百力士,分作五班,每班百人,轮流抬棺前行。

……

十月天气,已经是初冬时节。

淮南虽是气候宜人,不至于呵气成霜,可早晚也觉得冷了。

寂静深夜,都是马蹄声与脚步声响。

大家半夜赶路,是要赶在中午前到达滁山。

时下规矩,除了喜丧能在下午下葬,其他都要在上午下葬。

柳元帅五十出头,又是急病而亡,实算不得喜丧。

霍宝穿上小毛披风,骑在马上,看着前头的火光点点。

行军速度不慢了。

要是保持这个速度,巳初应该能到滁山。

等到中午营葬,大家就能告别亳州军。

今日赶回金陵来不及,兵卒远行也疲惫,正好在滁州休整一日,后日启程回金陵,十月十二就能到金陵。

霍宝正想着,就听旁边马寨主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霍宝见状,忙望过去,就见马寨主拿了帕子擦鼻子,忙道:“六叔,夜里风大,您还是上车吧?”

滁州军这次出行,带了几辆马车,装了奠仪,也预备着他们乘坐。

说话的功夫,马寨主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道:“淮南气候不如金陵,这说冷就冷了……”

水进在旁,也劝马寨主乘车。

马寨主不耐烦马车颠簸,可看到霍宝身形单薄,也不放心了,招呼道:“那我坐车,小宝一道过来……”

这是怕霍宝吃了夜风难受。

霍宝没有拒绝,翻身下马,扶了马寨主上了马车。

马车里很是宽敞,挂了两个小角灯,还有几个靠枕。

别说是两人坐着,就是躺着地方也够了。

只是道路颠簸,真要躺下,要颠成烙饼。

“你这舅舅……日后远些着吧!”

马寨主轻声道。

都说疏不间亲,在马寨主眼中,可没有想着这些。

他自认为自己与霍家父子的关系,反而比徒三要亲近些。

霍宝心中,也是做此想,点头道:“嗯,日后打交道应该不多……”

历史上,当今朝廷要十多年才分崩离析。

就算如今蝴蝶的翅膀煽着,进程加快,也得三、五年功夫。

等出了陵水县十来里,就开始山路,马车颠的更厉害。

马寨主扶着旁边把守,被颠的龇牙咧嘴,道:“娘的,屁股都成两瓣了!下次六叔可不出来了,咱以后猫在金陵享福!”

霍宝被颠的胸口发闷,想起一事,从灯下小箱子里翻出一小匣蜜饯。

这是秀秀叫人预备的。

都是梅子腌的,一种是红梅,一种是青梅,说是防晕车。

现下正应景。

“六叔,给!”

霍宝打开递过去。

马寨主拿了两枚放入口中,酸的一激灵,倒是舒坦不少:“好东西,秀秀这闺女心细!”

霍宝也拿了两枚腌梅子放入口中,口齿生津,点头附和道:“小大人似的,倒是难得周全!”

马寨主看着霍宝,挑眉道:“韩家与你舅舅结盟了……你猜猜,这结盟的纽带是什么?韩家人作甚,就放心将族人性命与几千人马交给你舅舅?”

霍宝默然。

若是旁人家,或许不好猜。

韩家吗?

本来借着姻亲关系起来的,能想到的、能相信的怕是只有姻亲关系。

徒三无子,柳氏要守父孝。

这个时候,倒是正适合韩家“妻之以女”,也不对,只能说“妾之以女”。

听说韩将军长女,豆蔻年华。

霍宝不由皱眉:“那舅娘那边……”

怪不得这次柳氏见他,举止又异,多半是知晓此事,又生出养子念头。

马寨主道:“没了柳元帅做靠山,柳氏不管先头性子行事如何……日后只能是贤妻了……”

马寨主并不是嚼舌的性子,念叨了几句,借此提点霍宝,就闭了嘴,眯眼养神。

霍宝不由想起后事的争议。

太祖的前几个儿子,到底是不是元后生的?

各种专家考据,得出的结果五花八门。

不管那个如何,这个世界的柳氏,怕是真的生育艰难。

徒三这里,侄子还不出现,亲子也没着落,日后还有不稳之处。

只是那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

……

滁州军六千,亳州军六千,外加马车辎重数十辆。

队伍从二更天出发,一直到五更天,才停下暂歇。

过程过了大半,兵卒的力气也都消耗的差不多。

行军灶都搭了起来。

徒三叫人送了十车粮食过来,马寨主叫人收下,可下头吃的还是滁州军带自备的军粮“方便面”。

确实是“方便面”,只是没有油炸那一步,换成是烤熟。

面饼有白面的,还有杂面的。

加上调好的调理包,加上烧水在内,一刻钟就预备好了。

没一会儿,滁州军大营里就弥漫着面条的香味。

“啧啧!咱这军粮,真是吃也吃不够!这两日在陵水大营里,就馋这一口!”

“是啊,吃了这个,真不爱吃粥了!”

“粥也分什么粥,小宝爷叫人研究出来的方便粥,也香啊!”

“那倒是不假,里头有肉沫,还能不香?”

兵卒们吃的满足。

隔壁亳州军,端着空碗,还等着粥熟,就显得可怜了。

“什么味儿?这么香?”

“还能什么?将军们小灶吧?”

“这得烧多少小灶啊,味都传到咱们这边了?”

“不会炖肉吧?这可是送殡途中?”

“送殡怎么了?俺们村白席还专门上蒸肉哩!”

“……”

有与滁州军相熟的,顺着味道就摸了过来。

如郑季,如陈大志。

郑季不用说,水进之前的小跟班,如今是徒三麾下器重之人。

陈大志就是陈翼之侄,之前的滨江县尉,水进的手下败将,与水进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看着霍宝、马寨主等人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面条,这两人毫不客气的,拿了空碗分润。

“真香!”

郑季连吃了三大碗,才带了不舍撂下空碗。

水进与有荣焉道:“都是小宝琢磨出来的!小宝孝顺,怕五爷在外吃不好,就与人琢磨出这个,除了面条,还有肉粥,都是即刻就得的好吃食!”

郭家子弟研究出最后成果,却也不敢抢霍宝的功劳。

若不是霍宝提了点子与方向,他们埋头瞎琢磨,也琢磨不出这样好东西。

只是霍五心疼儿子,不愿意让他有一点点争议落在外头,就加了为了孝敬自己这个前因,省的外人误会霍宝不务正业。

郑季与霍宝打过交道,也算相熟,直接冲霍宝竖了大拇指:“小宝爷好样的,这个可得留几斤!还有那肉粥,咱也想尝尝!”

霍宝笑着应道:“郑哥放心,回头叫人各留十斤给你!”

郑季立时眉开眼笑:“那可真是好,回头让几个兄弟都尝尝!”

陈大侄端着碗的手一顿,望向霍宝与马寨主等人。

因他们两个过来蹭吃的,方才一锅面条不够,又加了一锅。

他眼见着这速度,心中知晓这最是适宜做军粮。

可是这几位却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倒是大方。

霍宝却是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东西好学,要是亳州军有心探查,怎么也能弄明白。

想学就学,只是凭亳州军如今状况,想要装备方便面、方面粥做军粮,怕还是不能。

亳州军太穷了。

等大家吃完后,就有人过来寻水进。

水进起身出去。

少一时。

水进回来,面色却是不好,看着众人道:“前头不大对,斥候派出去,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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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横生枝节

郑季、陈大志闻言,都站了起来。

霍宝与马寨主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一个人身上。

柳二,还有那七千人马。

滁州军行军规矩,斥候要先前三十里探路。

这次暂歇的地方,离滁山还有二十几里。

马寨主没有耽搁,立时去寻徒三:“先头探路的斥候没回来,前面或许有变故……之前过去点穴的人,可送信回来……”

徒三点头道:“昨日回来人了,说是初五到的滁山,已经寻好地方点穴……”

滁州距离陵水八十里,选好了穴位,也没有再报信的必要。

马寨主皱眉道:“那变故就是这两日了!”

徒三听到前头不对,心中自是也想到柳二那七千兵卒。

滁州境内,再没有这样多的人马。

总不能是孙元帅奔驰几百里下来,过来设伏。

别说双方恩怨如何,这滁州境内还有滁州军,孙元帅吃饱了撑的会主动挑衅势力强大的邻居。

七千人马……

那点穴的那五百人?

怕是凶多吉少。

徒三的心中有些慌乱。

此乃大事,徒三立时叫人请了柳彪、韩喜山过来,说了此事。

柳彪脸色很是难看。

他再不喜堂兄,可两人一爷公孙,血脉相连。

即便他之前真的想到这个可能,也提醒徒三防范此事,可事到跟前,还是难受。

韩喜山却是眼睛眯了眯。

这次韩家军这边,带了两个神射手出来,是韩将军安排的。

韩将军已经跟弟弟说了,只要柳二出现,就要取其性命,为韩家人免除后患。

韩喜山心中,亦是赞成兄长安排。

……

滁州军与亳州军都派了斥候出去。

直到五更天将了,天色大亮,才有斥候送消息回来。

前面二十里安好,在距离滁山几里的地方的山谷夹道,发现埋伏。

送殡队伍,再次启程。

已经换了新的一轮力士抬棺。

火把都熄了。

韩夫人坐在马车上,手中牵着幼女。

柳二姐打着哈欠,垂着眼皮,靠在亲娘身上,脸色都是疲色。

韩夫人一手轻拍着女儿,一手却是摸着眼皮。

出了陵水县,她就开始右眼皮跳。

老话说的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搁在以往,她会开解自己是这两日没睡好的缘故,换了今日,却是令人心惊胆战。

她挑了帘子,望向车外。

柳虓骑在马上,耷拉着脑袋,随着马车而行。

看到马车动静,柳虓望过来,探身问道:“娘……是要更衣……”

韩夫人摆摆手:“无事!你大嫂他们的车在后头吗?”

柳虓回头看了眼,道:“在呢,在小姨与大姐的马车前头!”

韩夫人点点头,撂下车帘。

总算柳氏母亲还晓得规矩,没有猖狂,欺负孤儿寡母。

不过想起小韩氏面上那道疤痕,韩夫人心中快意之余,也是一颤。

……

送殡的队伍走了一个半时辰。

二十里路过去。

距离滁山只有十里,队伍再次停驻小憩。

霍宝、马寨主已经都下了马车。

徒三带了柳彪、韩喜山过来。

是借兵的。

“跟马六哥借四千人马,绕路去堵人!”

徒三开门见山道。

马寨主道:“怎么个堵法?那头要是七千人马都拉过来,就是这一万多人都派出去,也堵不住啊!”

野战不可捉摸的,就是不好围堵。

对方可以跑。

对方七千人马设伏,是以逸待劳。

送殡的这一万多号人,却是已经行军七十里,即便路上歇了两次,也是疲军。

徒三在地上简单画了一个图,道:“这边是山坡,这两侧是丛林……可放火烧林,只堵剩下这一面……”

马寨主连忙摇头:“啊?放火?这个时节,秋干物躁,北风又大!不行,不能放火!”

他在黑蟒山中隐居十几年,自是晓得山火的可怕。

火势蔓延起来,非人力所能控制。

霍宝在旁,亦是变了脸色。

滁山距离滁州只有十来里,真要烧起来,后果不可想。

徒三忙道:“只烧这一面,不远处就是河道,火势蔓延不开。”

马寨主却是摆手:“那也不行,山火不止从地面走……”

徒三无奈道:“那怎么办?”

“折返,要么绕路!总不能为了逮一个柳二,置滁州百姓于险地!”

马寨主态度十分坚决道。

柳彪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畏惧柳二,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柳二碰上。

伯父灵柩在此,还是早日让亡者入土为安为好。

徒三心中也是犹豫不定。

即知埋伏圈,肯定不能当不知道。

江平等人的性命,还是未知。

可是像马寨主所说的,折返或是绕路,又让人觉得憋闷。

马寨主说了这一句,就不开口了。

到底是折返,还是绕路,都是亳州军自己的选择。

反正想要在滁州境内肆意放火烧山,那是想也别想。

亳州军之前能有这个主意,也是脸大。

马寨主倒是对陵水县生出几分念头来。

看来只有将亳州军彻底驱逐出滁州,他们再来滁州才会记得自己是客。

只是……看看徒三,马寨主晓得,那个日子还远……

柳彪与韩喜山两人都望向徒三,是折返还是绕路,还需他拿主意。

徒三苦笑。

看似两条路,实际上只有一条。

哪里能折返?

那样动静就大了,亳州军也要颜面扫地。

再说柳元帅的后事也不宜耽搁。

“绕路吧!”

徒三道。

柳彪应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韩喜山亦是如此。

此时打柳二算什么?

韩夫人就在队伍之中,要是跑出来拦着,怎么办?

她年岁辈分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徒三还能违逆她?

就算要围堵剿灭柳二等人,也要先将柳元帅下葬,避开韩夫人行事。

原本就是山路,绕路更加颠簸。

马车里,柳二姐被颠的彻底清醒,抚着胸口抱怨道:“娘……太颠了,让人慢些……”

韩夫人道:“再忍忍,就要到了!”

柳二姐干呕着,眼泪都出来了:“都怪徒三,给爹选的什么地方啊!”

韩夫人搂着女儿,责怪道:“莫要没大没小的!”

柳二姐这才安静,撅着嘴巴,还是一脸不痛快。

……

另一辆马车里,小韩氏也颠的面色难看。

柳氏端着茶水过去,小韩氏连喝了两口,才将胸口的憋闷压下去。

柳氏蹙眉道:“好好的,怎么就山石拦路了……”

小韩氏却是神色一怔,道:“是为了这个绕路?”

柳氏点头道:“是,相公打发人来说的。”

小韩氏默然,挑开马车帘,望向窗外。

马车旁边,护卫比先前加了一倍。

小韩氏心中有数,拉着女儿胳膊,轻声道:“老爷这一去,最难受的就是夫人……她年岁在这里,这番奔波怕是受不住……”

柳氏闻言,不由心生担忧。

她在嫡母跟前十来年,亦是感情深厚:“那可怎么办?这两月下来,母亲瘦了一圈……这几日也没有歇好……”

小韩氏温柔道:“咱们跟三爷说一声,陪夫人在老爷墓前守几日……也让夫人缓缓……”

“嗯!”

柳氏连忙点头:“儿一会儿就同三爷说这个……阿姨也陪爹几日,儿晓得,阿姨也舍不得爹……”

“好,我也陪老爷!”

小韩氏拉着闺女的手,目光中带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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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坑穴

十里路程,饶了山路,走出去小二十里去。

幸好出来的早,将将在午初时赶到滁山。

徒三前些日子刚来过,可谁晓得风水先生点穴之地离唐光的墓地多远。

加上之前发现柳二伏兵,对于福地点穴之事,徒三心里也没底。

不过到了近前,徒三就不用担心找不到。

唐光墓地对面山坡上,放眼看去,似是漫山遍野新坑。

徒三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心跟着悬起来。

马寨主却是望向唐光墓地,眼见没有什么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这柳二就是疯子。

谁晓得他能作出什么来。

要是他真动了唐光墓穴,那滁州军为了这口气,还真是不能饶他。

至于对面挖了这些洞穴,吓唬谁呢?

还是自以为能全歼众人?

徒劳无功,就是笑话。

柳彪带了人先一步上前探查,却是被眼前景象惊住。

除了中间两个略大的地穴空着,其他坑穴里都是尸体。

正是初四随着江平与柳族叔过来点穴的那五百兵卒。

柳彪的心提了起来,忙往中间地穴那边走去。

已经有兵卒在前探看,带着颤音招呼道:“彪少爷,是四老爷……”

柳彪大踏步上前,低头看去,里头一个老儒胸口一个血洞,右手被砍断,瞪大眼睛、死不瞑目,不是别人,正是大前头从陵水出来的那位族叔。

“畜生!”

柳彪的目光落在尸骸那被砍断的右手上,红了眼睛。

徒三察觉不对,走了过来,看了个正着。

他白了脸,连忙查看主穴附近的地穴。

多是亳州兵卒的尸骸,还有个风水先生装扮的尸体,不见江平。

徒三心中松了口气。

他前几年在河南道化缘,见多识广,低下头,看那风水先生的尸身,略作查看。

尸身已经硬了,有浅浅的尸斑,死亡时间超过六个时辰。

徒三的目光落在风水先生的右手上,满手水泡。

徒三心下一颤,又查看了几个人,都是如此,严重的手心血肉模糊。

这些兵卒是为了点穴来的,除了自己的兵器,自然也带了铁锹什么的。

眼下铁锹不在。

这些坑穴,是这些人生前挖的?

徒三怒火中烧。

五百亳州兵,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内讧。

挖坑埋自己,这些人生前,该是多么惊恐绝望。

韩喜山亦走过来,道:“怎么回事,夫人追问了!”

三人站着,看着大大小小的坑穴与尸骸,脸色都不好看。

徒三看了眼四周,哪里是瞒得住的?

只是这五百惨死的亳州军在,柳元帅这墓穴如何能继续用?

就算他们不知风水,也晓得这里都是枉死之人,成为凶煞之地。

三人一起到了韩夫人车前。

韩夫人已经挑了帘子,正听柳虓说话。

“对面山坡好多坑,这是谁安排的,看着乱糟糟的!”

柳虓逼逼叨叨,还在抱怨。

韩夫人疑惑不解,望向远处,却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眼见三人过来,柳虓熄了声。

徒三长吁了口气,忍怒道:“岳母,柳虢来了……”

韩夫人先是一愣,四下望去,不见人影。

待看清三人表情,她的心一沉:“他做了什么?”

“杀了五百亳州兵!”

徒三咬牙道。

“啊!”

马车里传来女子惊讶声。

柳虓也直了眼。

韩夫人身子摇摇欲坠:“会不会是误会?也许……是旁人?”

老太太看着徒三,目光带了祈求。

她已经明白,次子要是真的屠杀亳州军,那就是犯了众怒。

眼前这三人,是亳州军如今能做主之人。

他们如实相告,也就是无意再纵容柳虢。

可这里是滁山,距离滁州州府永阳只有十几里。

真的是那孽畜生事,还是别人冤枉他……

天下当爹娘的,都有此心。

不相信儿子真的能坏道这个地步。

这是亳州军,是柳元帅一手组建带起来的人马。

这次来滁山,还是为了柳元帅身后事而来。

柳虢可以分裂亳州军,可以在战场上决战,却不该这里屠杀他们。

徒三咬牙道:“一个时辰前,斥候发现柳虢在山谷设伏……为了不惊动岳父灵柩,我三人决定绕路……”

韩夫人望向柳彪。

徒三或许有私心,柳彪到底是柳家人。

柳彪点点头:“两路斥候来报……”说到这里,指了指山坡坑穴:“四叔死了……右手被斩断……”

韩夫人身子一僵。

柳四老爷早年是柳家私塾的夫子,曾经因柳二调皮用戒尺惩戒他。

柳二当时不过十来岁年纪,就有睚眦必报的苗头,背地里说长大要砍了柳四老爷的手,报鞭挞之仇。

柳盛知晓此时,生抽了儿子一顿鞭子,闹出好大动静。

柳彪比堂兄小不了几岁,同在私塾中,自是记得此事。

韩夫人这个当娘的,也没有忘却。

韩夫人面光带了绝望,望向韩喜山。

韩喜山苦笑道:“大姐,被设伏的那山谷,道路狭窄,只能通过两车……若不是斥候警觉发现伏击,山谷两侧落石滚下,眼前这些人,能剩下多少?”

韩夫人脸色骇白,只觉得浑身发软,口中腥咸,强扶着幼子手臂,才没有跌倒。

她晓得,眼前求情无用。

她也不想再求情。

伏击圈中,有她,还有她一双儿女,一个孙女。

徒三见了不忍,道:“岳母……那边地穴不能用了……要不然就在这边山坡,另择福地吧!”后头一句,是指着唐光墓地所在山坡说的。

唐光所点的穴,是马寨主亲自带了滁州最好的风水先生选的,自然看着就是吉地。

韩夫人点点头:“好……”

即便不懂风水,大家也看出唐光墓地所在差不了。

倚山望水。

徒三却也不好轻动,少不得又到马寨主跟前说此事。

马寨主这边,也得了回报,知晓那几百坑穴的古怪,正与霍宝、水进念叨:“这他娘是真疯子……幸好咱们滁州没有这样人,要不然还真是睡觉都不安生……”

霍宝望着对面山坡洞穴,若有所思道:“说不定这位二公子身边有‘高人’,瞧着这些可够邪的……”

几百洞穴,几百尸骸,不像是临时泄愤,更像是一种仪式。

水进小声道:“不会是亳州那边的人吧?”

先是出奔,虚晃一枪,重回滁州。

又能先一步到滁山设伏,

要是柳二早就有这样手段,还能让徒三做大,早就消灭在萌芽中。

徒三过来,正听到水进这一句,不由迟疑。

大家望向他,马寨主道:“就没有什么苗头?”

徒三苦笑道:“我之前一直在滁州,也是前几日才到陵水……”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了入城遇险之事,

“先是座骑发狂,后是坠物……若不是身边人警醒,我也带了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家丑不可外扬。

可谁是家?

徒三也说不好了。

马寨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出奔,这就是做贼心虚……”

徒三叹气道:“就算我疑他做的手脚,也万万不会这个时候发作……”

柳元帅尸骨未寒,徒三要是与柳二争斗,只会让旁人笑话。

马寨主道:“他心毒手狠,自是疑旁人也跟他一样,只当你会害他。”

徒三长吁了口气,说了想要在唐光墓地附近点穴之事。

马寨主自是没有异议。

本就是无主的荒山,还能拦着不让安葬不成。

只是对面几百坑穴看着未免恐怖,即便天凉了,也没有这样暴尸的道理。

马寨主便道:“左右人手富裕,将那边也都填上吧!若是需要帮手,徒三爷只管说话。”

徒三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只是人手富足,工具却不足,他道:“还要跟马六哥说一声,安排人去滁州置办铁锹!”

马寨主就招呼一人过来,吩咐他带路去滁州,以免误会。

百十来匹快马,奔驰而去。

滁州总镇如今是王伍,就是邓健麾下的王千户。

论起来,与马寨主还是拐了弯的姻亲。

虎豹兄弟,一个订的是马驹子,一个就是王姑娘。

滁州代执政,则是之前的巢湖知县,与巢湖水师的熟人。

徒三看看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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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危机

午时前入土为安,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灵柩已经抬来,总不能抬回去,说不得就熬过一晚,明日营葬。

眼下,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不管是滁州军,还是亳州军,二更天出发,先走了七十里,又绕路二十里山路,都已经是疲惫之极。

只能先安营扎寨,坐地休息,开始午饭。

一万多兵卒,依旧是前两回歇息一样,各自为营,互不干涉。

山坡下就有水源。

亳州军的粥锅支起来,开始熬粥。

滁州军这边也是粥,却是方便粥。

炒熟的稻米,磨成粗粒。

配上各种菜干肉粒,就是一刻钟就得一锅香喷喷的肉粥。

陈大志没有来。

郑季又端了饭碗溜过来,连喝了三大碗,喝得直打饱嗝,才撂下筷子,与水进咬耳朵:“水大哥……你说江爷哪去了?这人……还在吗?”

水进带了嫌弃道:“真惦记,也没见你少吃一口!”说到这个,想起不对劲来:“早上不是都给你拿了,面条也有,粥也有,怎么又过来要吃的?”

虽说他心中对江平有不赞成之处,可到底是同乡多年,又哪里会盼着江平出事。

如今倒是盼着柳二能更重视江平些,留做人质,也能保全性命。

至于江平会不会背叛徒三之类的,水进想也没想。

江平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选那个疯子。

郑季打着饱嗝道:“那边上头的爷啊什么的那么多,我还能吃独食不成?不够孝敬这个那个的,那是拿给兄弟们尝鲜的,给他们我可是舍不得……”说到这里,道:“不过,我估摸着也没有几个人能吃下饭去!柳家死了人,还是个人缘好的长辈,跟着送殡的那些族人都要疯了,围着韩夫人的马车讨说法……韩家人也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琢磨啥……水大哥你们可小心点儿,护紧了小宝爷,别让人浑水摸鱼……”

最后一句,他是凑到水进耳边,压低了音量说的。

水进怕了他肩膀一下,点点头,很是领情。

郑季抹了一把嘴,起身回那边营地去了。

他如今是徒三麾下千户。

徒三带的两千兵卒,就是他与陈大志手下。

目送郑季离去,水进就寻了马寨主:“六爷先带小宝去州府吧!”

马寨主已经吃完饭,正拿着一把紫砂壶,一边喝茶,一边望向亳州军营地那边。

“是不对劲!”

马寨主点头道:“徒三爷行事不厚道,柳、韩两家行事也欠磊落……保不齐他们算计什么,让咱们背锅……等往州府的人回来,我就寻个由子先带小宝去州府……”

说到这里不放心,他不由多嘱咐两句:“你留着支应个场面就行了,莫要太实在,说到底是亳州军自己的事……五爷的规矩,可是不许轻易折损兵卒……”

水进点头道:“六爷放心,小子晓得!”

正说着的功夫,滁州方向就有了动静。

两人望过去,道路尽头,就是烟尘。

应该是之前往滁州取工具的人回来了。

“小宝呢?”

水进突然发现不对劲,四下里眺望。

“刚才还在!”

马寨主不由悬心,立时招呼身边亲卫:“你小宝爷呢?”

那亲卫指了指对面方向,道:“六爷,小宝爷方才带人去对面了!”

两人顺着亲卫所指方向望过去。

就见霍宝带了十来个人,在对面山坡上,在西北角几个洞穴附近探看什么。

“都是死人,有啥好看的!”

马寨主嘀咕着,吩咐亲兵带了一曲人马过去迎霍宝回来。

水进却是瞪大眼睛,直直地望向对面。

马寨主见状,也跟着眯眼眺望:“咦?方方正正的,好像是什么格子!”

水进皱眉道:“不是格子,是卍字……中间是一个大卍字,四角四个小卍字,看起来就像是格子……小宝探查的那边的坑穴,好像是卍字纹外多余的……”

对面山坡上的霍宝,已经不是蹲着,而是趴在地上。

“小宝发现什么了!”

马寨主皱眉道。

水进之前去探看过洞穴与尸骸,眼下回想起来,也有不对之处:“好像无人反抗?”

几百人,被十倍以上的人包围,会吓的投降。

可是真正刀斧加身时,也会垂死挣扎。

不知全部的坑穴如何,只水进查看的几个洞穴,没有反抗的痕迹。

霍宝在对面山坡上的动静,不仅马寨主、水进看着。

亳州军这边,也有人不少看着。

“这位滁州军少主在看什么?”

韩喜山眺望对面,若有所思。

韩城道:“哗众取宠罢了!”

韩喜山摇头道:“莫要小瞧了人……当初朝廷大军下来,可是这位小爷带了两千人,杀敌俘虏好几千人,给定远县解了围……山坡那边,到底有什么不对,用得着趴在地上查看?”

另一侧,陈翼教训了侄子半个时辰,絮叨的口干舌燥。

还是陈大志为了转移叔叔注意力,指了对面的霍宝,道:“叔父,小宝爷好像在查看什么,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翼瞪了侄儿一眼,望向对面山坡,也看到霍宝蹲下又趴下的动作。

“看什么?”

陈翼沉吟着,终于发现了对岸山坡的蹊跷:“原来是卍字……一大四小,多了半笔!”

对面山坡的霍宝,已经飞奔着下山,似是后头有人追赶。

后头跟着的十几个亲卫,也都飞奔着下山。

有看热闹的亳州军,见状不由指着大笑:“这是见鬼了不曾,大白天的!”

另一人道:“那边挨着林子,不会是看到狼了吧!”

……

马寨主与水进都知晓霍宝,不是大惊小怪的性子,定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

“传令下去,全体整军,勿要理会辎重!”

马寨主当机立断,立时传令下去,又叫来亲兵,道:“速去见徒三爷,就说不对劲,让他整军戒备!”

亲兵飞奔而去。

水进握着手中长枪,咽了口吐沫。

是那边林子有埋伏?

地上有什么痕迹?

对面山坡过来,有三、四里路,霍宝用尽吃奶的力气,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看到马寨主与水进,霍宝就道:“快撤!柳二有火炮!”

马寨主没有耽搁,立时传令拔营。

这会儿功夫,官道上的骑士也到了跟前。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千户,呼哧带喘道:“六爷快拔营,对方有火炮!”

马寨主点头,看霍宝还望向亳州营方向,道:“方才已经传话过去……”说到这里,怕徒三轻忽,又喊了一人道:“快去传话,说对方有火炮!”

霍宝、水进等人已经上马,王千户也调转马头。

众人没有耽搁,传令急行军,带了六千兵卒呼啸而去。

须臾功夫。

滁州军营地只剩下几十车辎重,与没来得及收起的几十灶具。

亳州军这边,上下都傻了眼。

徒三、柳彪、韩喜山等人之前还争论要不要听马寨主的传话,整军戒备。

毕竟亳州军的军粮不如滁州军方便,锅里的粥才半熟。

马寨主传话又含糊,只说是不对劲,也没有说哪里不对劲

可见了滁州军这个反应,他们不再争论了。

马寨主的传话亲兵也到了:“徒三爷,六爷说,对方有火炮!”说罢,不待众人回话,翻身上马,就追滁州军而去。

柳彪变了脸色。

火炮之威,他感受最深。

城墙都挡不住火炮供给,更不要说血肉之躯。

柳彪转身就跑,招呼麾下将士立时撤退。

韩喜山见状,亦是不敢轻忽,与徒三招呼一声,也去传话拔营。

徒三一边吩咐人传话,一边往柳氏马车前:“娘子,带阿姨跟在滁州军后头……柳二有火炮……”

柳氏还没说话,小韩氏就挑了帘子,道:“牵两匹马,柳二认识我们的马车……”

柳氏带了惊慌道:“三爷也快跑……”

话音未落,就听到“砰”、“砰”的两声巨响,随即地动山摇,传来一阵哀嚎惨叫声。

火光四起,满眼硝烟。

炮弹,接二连三落入亳州军大营,收割着一条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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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恶魔在人间

徒三那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牵了自己坐骑,扶小韩氏、柳氏母女上马:“追上小宝,先别管后边……”

话音未落,一孝服少妇已是牵一小小少女奔到跟前,立时跪了:“小姑母、大姑奶奶、姑爷……求求你们,带上元姐……”

一马双骑,本就是不方便。

徒三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托了那少女上马。

小韩氏身子一僵。

柳氏已经伸手过去,拉着侄女上马,让她坐在母女之间。

“娘……阿娘……”

元姐眼泪止不住,向少妇探手。

“快去,快去!”

少妇哽咽着,连忙摆手。

母女连心,元姐哪里能割舍?

“姑母……”

小姑娘忍不住回头哀求。

柳氏心软,望向大嫂兼表姐的的少妇也带了犹豫与不忍。

前头牵了马缰的小韩氏却是面色一沉,勒了马缰,往滁州军方向追去。

一马三人,已经行走艰难,还能一马四人不成?

真是大畜生的孽子,天生的白眼狼。

难道她以为求上一声,就能让旁人下马去换她娘的命?

亳州军先前扎营,十分密集。

除了动作最快的柳彪部跑的最快,出了火炮射程,徒三与韩家那四千人马都在射程范围内。

一时间,血肉横飞,哭爹喊娘。

亳州兵多是农兵,对于“火炮”这个词都陌生的紧。

这般地动山摇的架势,被大多数人当成了天威。

“快跑,地龙翻身!”

“是火龙!”

“明王发怒了!”

“……”

千户、曲长们压根无力约束溃营的兵卒,眼看着众人四散。

有聪明的兵卒,就冲着滁州军的方向追过去。

滁州军开拔的早,又是全体加速,早已跑出射程外。

步卒在前小跑,骑兵亲卫在后,看到跑掉队的兵卒就拉人上马。

基本都是一人两骑,就是霍宝、马寨主等人也不例外。

霍宝出离愤怒。

那是火炮,不是别的!

地方军备不足,就连金陵水师的火炮都成了摆设。

金陵大营的火炮,更是早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上一次见火炮,是朝廷出动的平叛大军。

这次能见火炮,是多大的“福气”?

这淮南道地界,哪里有火炮?

只有一个地方,就是扬州府,淮南道守军。

淮南道守军指挥使是皇后族人,又有扬州盐商掏银子,能装备火炮也不稀奇。

就是滁州军这里,见识了霍宝缴获的那两尊火炮后,也打起火炮的主意。

霍五不仅给金陵贾家兄弟写信提及此事,还安排人扬州打探。

只是扬州守军与朝廷关系深,不好买通。

至于地方士绅,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这火炮消息,一时还没有准信。

今日所见,就是准信了。

扬州有人心怀叵测,放出火炮这个大杀器来。

一直奔出去三、四里路,前头的兵卒都力气殆尽,马寨主才叫人就地休息。

他面色十分难看,调转马头,回望之前的山坡。

十几处烟火,满眼是溃散的兵卒。

“娘的,上午就该放火烧了这些畜生!”

马寨主咒骂道。

水进亦愤愤道:“有人在柳二背后弄鬼!就是不知是要对付亳州军,还是咱们滁州!”

王千户跟在旁,终于得了时间,说起发现火炮之事:“前日下午,有人听到滁山炮声,报到州府……实在是滁山离永阳太近,怕有敌军对州府而来,我不敢轻动,一边叫人暗中进山探查,一边在州府戒严,也往金陵送了信……”

霍宝也说起之前在对面山坡的发现:“那西北角零散的几个坑穴太突兀,与其他图案看起来不太和谐……倒像是再掩饰什么……我过去探看,就发现了地面覆盖着新土,下头有火药的痕迹……”

马寨主摸着脑门道:“他娘的,这玩意儿威力太大……真要是用这个攻城,滁州还真是保不住!”

马寨主看着和气,不爱计较的性子,确实极有魄力。

他在心中掂量一下,看着不远处的滁州与后头的黑蟒山山脉,咬牙道:“炮声这般密集,可不是只有三两尊的模样……不能放任他们离开……”

霍宝与水进都默然。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可在生命之前,却是都要靠后。

柳二那样性子,率七千兵卒,还挟火炮之威,真要纵横滁州,那滁州军之前打下的根基就要被摧毁,还不知枉死多少兵卒百姓。

霍宝指了指那山坡上出现的炮车,还有远处的密林,道:“这火炮射程有限,在八十丈到两百丈之间……瞧着方向,应该是从密林方向出来的……”

眼下烧人且不是主要的,首先要烧掉那些火炮。

滁州军正军编制,当初都是参考霍宝童军编制,亦是分五军,斥候、枪兵、刀兵、弓兵、辅兵。

马寨主立时抽调二百斥候兵、二百弓兵,绕路去林子后放火。

“纵火为主,不必恋战!”

马寨主传令下去。

斥候与弓兵应令而去。

水进望向之前的驻扎处,皱眉道:“三爷没跑,率人反击了!”

说话的功夫,就听到“砰”、“砰”又是两声炮响。

炮弹落地之处,就在徒三反攻的方向。

霍宝的心提到嗓子眼。

不会吧,一代开国之君,就这样……

却是想多了,硝烟中一个熟悉身影勇往直前。

水进咽了口吐沫,不敢眨眼。

马寨主亦是瞪大眼睛看着,不能不在心中赞一声好胆色。

这会儿功夫,不管是先一步带兵卒奔逃的柳彪,还是一马三骑的小韩氏三人,都追上了滁州军。

柳彪大踏步过来,直接奔向马寨主,带了恳求:“马六爷!”

“放心,已叫人过去那边烧山!”

马寨主指了指炮车后头的林子,道。

柳彪这一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地喘着粗气。

方才跑的仓促,他将坐骑让给了两个小族弟,自己是跟着兵卒跑过来的,也是累的够呛。

小韩氏三人,亦是形容狼狈。

柳彪不想上前。

因族叔惨死,他恨死罪魁祸首的柳二,也迁怒生出柳二这个畜生的韩家人。

这三人,一个是韩家女,两人是韩家女所出,他心中已经忌惮。

韩夫人表现的再慈眉善目,可养出柳大、柳二这样儿子的娘,能纯良到哪里去?

还有小韩夫人这里,妾室之身,只生一女,却与堂姐势均力敌十几年,也不是善类。

马寨主也不方便招呼小韩氏。

小韩氏三十几岁,体态苗条,带着帷幕,与柳氏看着如同姊妹。

“舅娘……”

如此一来,上前招呼小韩氏三人,就只有霍宝一人。

他称呼了柳氏,对着小韩氏很是犯难,就略过没有叫人。

上次在定远与亳州众人相遇,霍宝并没有见到小韩氏。

当时小韩氏面上伤势正严重,闭门不出。

这次去陵水奔丧,两人也没有见。

霍宝当不认识,也说得过去。

左右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挑他的礼数。

柳氏带了颤音道:“小宝……小宝……你舅舅……”

她显然是吓得不轻。

同今日惊险相比,之前在亳州与孙元帅的摩擦决裂就算不上什么。

要不是柳二倒戈,趁机害死柳大,就更是小打小闹。

“舅娘放心,六叔已经安排人过去!”

霍宝道。

说话的功夫,又有一马车跟着过来。

小韩氏眼神定了定,对女儿道:“是夫人的马车!”

赶车的是韩家人。

小韩氏看着那车夫,眼神有些莫名。

柳氏低头擦了眼泪,过去迎嫡母。

韩夫人牵着幼女下车,眼神中带了慌张。

看到柳氏,她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立时抓了柳氏胳膊,连声道:“快叫人回去找虓儿,快去!虓儿还在那头……”

“三爷在那头……大嫂也在……”

柳氏哽咽着,答非所问。

谁去找人?

怎么找人?

火炮射程中,让别人去冒死找人,她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脸?

韩夫人望向马寨主、霍宝,眼神又移开,落在还在地上的柳彪身上:“彪子……虓儿还在那边……”

柳彪看着韩夫人,意外道:“怎么没一起来?之前他不是在马车旁?”

韩夫人含泪道:“刚才实在慌乱,老身也不知怎么就跑散了……”

柳彪指着不远处陆续往滁州军方向奔来的人群道:“说不得在后头,等等就是……”

韩夫人无可奈何,只能点了点头。

少一时,韩喜山也到了,却是半身的血,双目尽赤,神色癫狂。

霍宝、马寨主等人对视一眼,都瞧出不对来。

水进已经往霍宝、马寨主方向挪了挪,暗自戒备。

“喜山?”

韩夫人面带担忧:“这是受伤了?”

韩喜山听到动静,目光落在韩夫人身上,眼中满是怒气:“教子无方,怎么死的不是你这老畜生!”

“……”

韩夫人被骂的愣住。

柳彪却是看着韩喜山身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谁出事了?”

“城儿……他才成丁,就……我该如何向兄长交代……”

韩喜山咬牙切齿,满脸悲愤。

韩夫人身子一趔趄,差点跌倒。

韩夫人身边的柳氏二娘捂着嘴巴,颤栗着说不出话。

柳氏则是皱眉,望向山坡的方向更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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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谁的报应

北坡上。

徒三已经被郑季、陈大志狠狠拉住。

“三爷,不能去!”

“三爷,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翼灰头土脸,站在旁边心有余悸,连忙点头:“是啊,是啊,火器凶猛,非人力能阻挡……三爷,咱们还是先去与滁州军汇合……”

如今是秋冬交替时节,天气晴好。

霍宝等人站在远处,能眺望北坡方向,看得清楚。

北坡这里,望向已经停下的滁州军自是也看得清楚。

眼见徒三不动,陈翼只能再劝:“这周遭哪里有火器?亳州那边军备,三爷尽知,当不是有这器物……滁州周遭,能拿出火器的只有扬州……此事,已不是咱们亳州一家之事,还需与滁州军商议……”

这会儿功夫,徒三也暂时冷静下来。

陈大志看着地面上的炮坑,道:“三爷,火炮射程有限,先避到那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

北坡上,炮弹落点有明显分界。

一边是十几处炮坑硝烟,一边则什么都没有。

地上受伤的兵卒还在嚎叫。

有的那等被火器吓傻,跪在低头不停叩首的。

“明王息怒,明王息怒……”

“菩萨饶命,菩萨饶命……”

“佛祖保佑,佛祖退散!”

徒三怒极而笑,踹倒两人:“磕什么磕,还不快跑!”

那几个跪的连滚带爬跑远了。

徒三、陈翼等人都退到射程外。

看着射程内的伤兵,徒三不忍。

陈翼道:“火器珍贵,三爷不过去,应不会再射,还是先去与马六爷商议此事吧!”

另一侧,郑季、陈大志已经在整顿兵卒。

两千兵卒,溃散数百,地上躺着二、三百,就剩下一千来人。

一行人下北坡,往滁州军方向退去。

郑季带人开路,陈大志带人压后,将徒三、陈翼护在中间。

“啊!”

前头带路的郑季惊讶出声,随即唤道:“三爷,快来!”

徒三连忙上前,就见郑季站在一尸骸旁。

“竟然是……柳三少爷……”郑季咋舌道。

地上尸骸,与旁人服侍有异,穿着麻布孝服,郑季才一眼看出来。

徒三的视线,落在尸骸的胸口。

不是火炮带起的碎石,也不是踩踏而死。

柳虓是中箭而死。

除了胸口这处,肩膀上也有一处箭伤。

应该是一箭没中要害,被人又补射一箭。

众人默默。

徒三额头密密麻麻渗出冷汗来。

柳元帅三子,长子暴毙,次子出奔,三子又死在眼前。

别人不会去理会内情如何,第一个就会疑到他身上。

可是这个志大才疏的纨绔子弟,他何曾放在眼中过?

“有人抽冷子放冷箭啊!柳二的奸细?这是作甚,杀兄弟陷害三爷?”

郑季还在迷糊。

陈翼则是摸了摸胡子,摇头道:“未必是柳虢的手段!”

郑季闻言,心下一沉,望向陈翼。

这老儿什么意思?

想要借此攀扯哪个?

就听陈翼接着道:“三爷,韩家与柳家仇怨已深……”

徒三眺望滁州军方向。

韩夫人的马车十分显眼。

“带走!”

徒三指了指地上尸骸,吩咐从人道。

一人行带了柳虓尸体匆匆离去。

这边一退,滁州写这边就看到了。

霍宝、水进等人不约而同望向北坡丛林。

没有炮声。

也没有大部队的追兵。

“不是七千人?”

霍宝觉得不正常。

柳二又是设伏,又是炮轰,与徒三不死不休局面,怎么会如些“虎头蛇尾”?

除非不是七千人!

人呢?

霍宝与水进都不由悬心。

这里离州府十几里,离曲阳也不到三十里。

刚想到曲阳县,曲阳方向就有了动静。

马蹄声响,一路烟尘。

霍宝的心沉了下去,水进也紧张起来。

待到官路上出现骑士身形,只有百十来骑的模样,大家提着的心都放下。

就算是敌非友,这点儿人也不够塞牙缝的。

“是邓爷!”

水进带了惊呀道。

快马疾驰,转瞬而至。

“吁”,邓健勒马而立。

他视线落在霍宝身上。

霍宝等人忙迎上去。

“邓兄弟!”

“邓爷!”

“表叔!”

邓健翻身下马,望向烟火四起的北坡:“交上手了?”

“没有,差半盏茶功夫就被炸上,幸好王都尉来报信,小宝也有察觉!”马寨主说起来,仍是不由后怕。

水进望向官道方向,仍是一路烟尘,影影绰绰,无数马车若隐若现。

“弩车!”

水进的声音带了兴奋。

邓健点点头:“一百架强弩都在这了,五爷说了,不管是谁,敢在滁州兴风作浪,那就留在滁州好了!”

柳彪与韩喜山跟在霍宝等人身后,听到这一句,都是默然。

滁州是滁州军的,不是毫州军的。

他们想起早上的纵火破伏击的提议,再一次认识到滁州的主人只有滁州军。

“啊!”

身后女子的尖叫声分外凄厉。

“娘!”

“母亲!”

韩夫人软倒在柳氏身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徒三一行。

“老身好像眼花了?”

老太太的声音十分无力。

柳氏一边扶着嫡母,一边望向徒三一行。

那黑马身上搭着的人,穿着孝子服,除了柳虓,哪里还会有旁人。

韩夫人一把推开柳氏,往徒三那边奔去:“我儿,你怎么了?这是伤了哪?”

待碰到柳虓身上,看清楚儿子模样,她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柳虓身上除了箭伤,还被人踩踏,很是不成样子。

徒三心中叹气,上前扶住:“岳母,节哀!”

韩夫人直直的看着儿子,哑声道:“这是梦!这是梦!”

话音未落,人已经昏厥过去。

众人都围了上来,看清楚柳虓尸体,水进不由自主望向韩喜山。

郑季之前的提醒还在耳边。

望向韩喜山的,还有小韩氏。

韩喜山神色木然,眼神有些飘忽,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意外。

众人还在惊讶柳虓之死,邓健已经不耐烦,直接问徒三:“大概多少人?”

徒三苦笑道:“对方出来冲杀片刻,就又隐身密林,应该不多。”说到这里,反应过来,神色大变:“遭了,陵水危险!”

柳二这是想效仿孙元帅,占据陵水,驱逐亳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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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杀杀杀

“娘……”

“母亲……”

柳氏姊妹,扶着昏厥的韩夫人,手足无措。

除了她们姊妹二人,没有人理会韩夫人的昏厥。

就是韩氏的孙女元娘,望向祖母都带了怨愤。

祖母平素里说疼她们母女,可是遇到危险,压根没有理会她们母女。

……

徒三等人担心陵水。

邓健、马寨主则望向北坡方向。

“轱辘轱辘”车轮声响,一百弩车与数千步卒也到了跟前。

“派人四百人绕路去丛林后纵火,到时将里头人马逼出来,会往那两个方向跑!”马寨主指着那边,与邓健说着:“北坡,还有南坡方向!”

邓健面上带了亢奋之色,指了指北坡方向道:“我去那边拦截!”

水进立时跟着道:“那我带人去南坡!”

马寨主连忙道:“去拦截可以,得弩车在前,两位勿要的以身试险!”

强弩射程最高百丈起,不亚于火炮射程,还没有炸膛之忧。

邓健点点头,水进眼尖,已经指向远处:“林后起火了!”

邓健便不耽搁,瞧出眼前这几千滁州军都是疲军,就留出五十弩车、三千步卒给水进,自己带五十弩车、三千步卒,要往北坡去。

见霍宝脸上跃跃欲试,凑了过来,邓健双眼一瞪:“不许妄动,安生在这里待着!”

马寨主也拉着霍宝:“小宝哪儿也不许去!”

邓健、水进两个过去他都悬心,更不要说霍宝。

火炮不长眼,还有心思诡异的亳州军诸人在,他可不放心让霍宝离了眼前。

韩城、柳虓之死,实是吓到马寨主了。

这两人一个刚成丁,一个十五岁,都比霍宝大不了多少,可说没就没了。

不管是死于炮火,还是死于阴谋,都是让人叹一声时无常。

霍宝无奈,只能点点头。

他也是手痒。

从最初杀人时的恐惧,到现下见到战事时不自由的亢奋,他好像被邓健传染了。

他幽怨地看着邓健。

邓健轻哼一声,带了人马呼啸而去。

徒三见状,没有犹豫,立时招呼麾下人马跟在邓健身后。

柳彪看了看的邓、徒那边兵卒不少,就带了收拢的兵卒,跟着水进望向往南坡迎敌。

倒是韩喜山,还没有从丧侄之悲中出来,神色恍然,呆若木鸡,没有动静。

……

远处树林后的浓烟滚滚,惊起无数飞鸟。

不等邓健带人带了人马近前,树林里就乌泱泱跑出不少兵卒,还有十来架炮车。

山风“呼呼”做响,须臾功夫,浓烟就转为明火。

眼见北坡也跟着烧起来,就有不少兵卒往南坡跑。

不知道是不是火炮太金贵,还是敌军头目下了死命令,没有人扔炮车,竟是都带到南坡上。

南坡上,新挖的几百坑穴,成了天然隔离带。

邓健见状,立时带了人马转向南坡,抢在水进一行前,与敌军交了手。

五十弩车,直接瞄准炮车身边人。

“嗖!”

“嗖!”

“嗖!”

“啊!”

“嗷!”

一轮弩箭下来,十几辆炮车前,就再也没有站着的兵卒。

就见邓健一人,挥着玄铁锏,一锏一人,直接抽的脑浆子都出来。

如同活阎罗一般。

这些敌兵说起来,说起来都是农兵,哪里见识过这个?

吓得哭爹喊娘,避之不及。

徒三亦是不甘人后,挥着重刀,杀在后头。

水进、柳彪随后而至。

水进握着长枪,对天长啸一声,杀进人群。

他的亲兵队长,连忙带了众亲兵随后,为水进掠阵。

柳彪见状不由一愣,随即望向邓健。

就见邓健身后,亦是跟着几十亲兵。

邓健完全不用理会身后,只全心杀敌。

再看徒三这边,也是郑季带了人护住徒三后身。

这三人带兵倒是一脉相传,只是平素还算勇武的徒三,在阎罗降世的邓健与大杀四方的水进面前,就有些不够瞧了。

滁州军真的很强啊!

柳彪心生向往,不由战意盎然,挥着兵器杀向敌人。

从密林里逃窜出来的敌兵,总共两、三千之人数,可滁州军联合亳州军,却是八千多兵卒,四位战将。

两千多亳州军是疲军,六千滁州军却是生力军。

滁州军又是以军功论升迁。

不畏战。

眼见人头数像是不够分,滁州军都急了,生怕落在后头,白跑一趟。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敌军已经被砍杀过半,邓健也冲杀到敌军中军,抓了一人在手。

簇新明光甲,只这装扮,就不是寻常头目能穿的。

那人脸上红红白白,眼神已经直了。

脸上不是别的,正是他身边近卫的脑浆。

方才邓健去抓人时,他身边近卫护着,被邓健一锏一个,砸的脑浆子四射。

邓健跟提小鸡崽子似的,提了那人在手,大踏步走到徒三面前:“这是哪个?”

徒三一看,却是蹙眉。

不认识。

他望向其他敌卒,确实是亳州军,有几个小头目眼熟,正是他当初回曲阳征的那几百人之一。

徒三望向柳彪:“这是柳氏族人?”

这人二十出头,铠甲簇新,还有些不合身,却不像是战将的模样。

徒三自投到柳元帅麾下,就被柳大、柳二排挤,与柳家其他族人也不亲近,所以认识的人不多。

不过瞧着这人也是眼熟,应该是之前打过照面。

柳彪神色古怪:“不是柳家人,是韩家人!大嫂的弟弟,韩将军的堂侄韩坤!”

徒三与水进两人闻言,神情亦是带了古怪。

韩将军的堂侄,就是韩夫人的亲侄,柳大的妻舅。

虽说没有证据,可谁都晓得之前柳大之死与柳二脱不得干系。

还有前些日子韩大郎之死,也是柳二嫌疑最大。

姐夫兼表兄死了不在意?

堂弟死了也不在意?

“柳虢何在?”

徒三想起陵水,连忙问道。

韩坤认出徒三、柳彪来,哭着求饶道:“徒三爷救命,彪表弟救命!”

徒三不由瞪目结舌。

刚才带人炮轰大家的是哪个?

还有脸求饶?

邓健的锏已经搭在韩坤肩上,声音冰寒:“徒三爷问你话,没听见?”

韩坤肩膀发沉,动也不敢动,带了哭腔道:“二表哥……带人往陵水去了……”

这又是滁州军带来的意外了。

霍宝、马寨主等人过来奔丧,带了六千人。

这六千人跟着六千亳州军,一起送殡。

早上大家识破柳二的埋伏,绕路而行。

柳二这边知晓了兵卒大概人数,误会来的都是亳州兵,就动了心思。

陵水县本有亳州兵一万四千人,被柳二带出来七千,只剩下七千人。

徒三从楚州回来,带的人马是四千。

加起来就是一万一。

一万来兵马送殡,那陵水县剩下的兵卒,岂不是就剩下一千左右?

此时不取陵水,还等何时?

至于二十架炮车,他晓得神器威武,可真想要全歼一万亳州兵也是痴人说梦。

他就韩坤留下的命令,是击溃击散,拖住亳州军。

他带了五千人马,十辆炮车,转头往陵水去了。

……

一盏茶后,滁州军已经在南坡清理战场。

清理战场,也是一门学问。

割耳记军功不说,还有敌兵随身缴获,一个铜板也都搜出来。

滁州军上下,十分欢快。

“穷鬼!”

“这个不错,有两串钱!”

“这把刀不错,八成新!”

“哈哈!这家伙新换的腰带,拿着还能换两个钱!”

看似搜查财物,实际上也是翻看尸身,防止炸死。

真有还喘气的,他们就干净利索补上一刀。

这些都是邓健的兵。

邓健的规矩,是不留战俘。

徒三、柳彪麾下的两千亳州兵,早已疲惫不堪,见战事了了,就都一个一个往地上坐了,气喘吁吁。

他们是是疲了。

滁州军兵卒身上铠甲,手中兵器,齐齐整整,对面之下,他们就太破烂寒酸。

看到滁州军小气巴拉发死人财,他们刚开始还看不过眼。

“啧!这才是穷疯了吧!”

“也不嫌忌讳!”

“身上穿着的铠甲不会也是死人身上剥的吧?”

“……”

随着滁州军干净利索,一刀刀的补刀,亳州军这边就熄了声音。

大家咽了口吐沫。

娘的,这他娘都是什么人,个顶个都是杀星。

霍宝、马寨主他们目睹南坡的杀戮,眼见战事收尾,也都过来。

两千兵卒,除了韩坤与几个头目,其他人尽数毙命。

地上的五百坑穴,就是现成的埋尸之所。

每个坑里,塞了三、四具尸骸。

旁人尚可,韩坤看着,却是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

这坑还是前日这些兵卒逼着人挖的,谁会想到不过两日功夫,这也是他们的埋身之所。

就是霍宝、徒三等人,知晓前后的,也觉得此情此景有因果在里头。

徒三看着满地的疲兵,望向邓健,面带犹豫:“邓爷……”

邓健望向徒三,道:“若不是看你面上,五爷早就收陵水……你既得了楚州,不缺陵水一地,陵水当归滁州!”

他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句。

场上一肃。

众人都望向徒三。

霍宝明白,邓健此时说这个,虽有“趁火打劫”之嫌,却是最好的机会。

要不然拖下去,还不知何时能提此事。

可是有今日变故在前,陵水县在外,变数太大。

只亳州军肆意过境之事,就让人无法容忍,尤其是对滁州威胁甚大。

滁州都尉王伍自身关系最大,带了几分紧张,等徒三的回复。

徒三先是愣住,随即苦笑道:“是我不对,让姐夫为难了!”

霍五连克四州府十几个县,却没有碰近在咫尺的陵水县,不是顾着他还是什么?

他当初收了姐夫的八千人马,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早该想着回报,而不是等人提醒。

陵水那边,虽说还有五千人马,可是谁晓得柳二会使什么手段。

根据韩坤所说,柳二也带了十尊火炮。

不管是强攻,还是使手段夺城,陵水都凶多吉少。

亳州军先是伤亡,后是溃散,只剩下三千多人。

都是疲兵,想要赶回去陵水,也是不容易。

难道还能白请邓健出力,夺回陵水,自己再讨回来?

就算自己有那么厚的面皮,与邓健也没那个交情。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好,陵水,就拜托给邓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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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神秘的陵水

柳彪与韩喜山都变了脸色。

柳彪不知前因,不解邓健的理直气壮,也不明白徒三的退让。

陵水县是滁州治下不假,可是却是亳州军先占下,是韩将军带着亳州白衫军打下来地盘。

如今,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陵水县这样归滁州了?

陵水县如今有五千亳州军,徒三麾下两个千户与柳、韩两姓族亲留守,就算对上柳二,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未必就要出动滁州军,才能对抗柳二。

只是再质疑,他也没有说话。

自柳元帅病故,亳州军就姓徒,不再姓柳。

或者更早,在柳元帅丢了亳州,龟缩陵水,徒三却选择打盱眙时,亳州军就有了新的主事人。

韩喜山则是不甘中带了无奈。

韩家选择依附徒三,就是将陵水县双手奉上,哪里有质疑的余地?

他望向地上狼狈不堪的韩坤,这就是他的亲堂侄,杀死韩城的凶手。

很是无力。

这算什么?

韩家人自相残杀?

还是韩、柳两家真的不死不休?

没有不死不休了!

柳元帅只剩一子柳虢,在徒三、滁州军眼中,已经是必死之人。

水进听着大家说话,迫不及待,道:“邓爷,属下请战!”

邓健轻哼一声,倒是没有拒绝。

六千步卒,一百弩车,五十骑,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新增的,除了水进,还有徒三,与郑季率领的几十亲兵,还有几架完好的炮车。

剩下马寨主、霍宝,带了六千疲兵就地休整。

柳元帅还没营葬,他们还需观礼。

另外就是,徒三临行前,将女眷暂时托给马寨主,等柳元帅下葬,马寨主要带柳氏等人去滁州暂做安置。

柳彪主丧,则是带了几个族人、族兄弟,为柳元帅点穴营葬。

南坡数百坑穴,已经填平,埋葬了两千多尸骸,已经是凶地,不能用。

北坡之前选定的地方,被火炮炸得坑坑洼洼。

反而是唐光墓离山林远,在火炮射程外,周遭土地得已保全。

柳彪很是知趣了,知会过马寨主后,才在唐光墓五丈外点穴。

三千多亳州军,先是被炮轰,后见识了滁州军的强弩与悍卒,一个个安静如鸡,很是乖巧老实的挖坑。

除了挖坑还能干什么?

有滁州军做对比,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白衫军了。

这些工具,还是滁州临时送来。

数千兵卒轮流,一刻不停。

日暮时分,一个长一丈,宽六尺,深一丈的墓穴就挖成。

在这墓穴右手边,是一个略小些的墓穴,是给柳虓准备的。

柳虓未成丁,又是横死,不宜治丧。

柳彪就安排人往滁州去,置办了两口棺材,一口给堂弟,一口是给韩城的。

至于韩城后事,自是韩喜山这个亲叔叔做主。

韩喜山想起瘫在床上的兄长,横死尸骨未寒的大侄儿,恨不得今天死的是自己。

好好的孩子带出来,就这样没了,如何面对胞兄?

柳虓能简丧,丧在其父身边,也算合适,韩城却不能如此。

他父母还在陵水,怎么也得见儿最后一面。

两人只有两子,长子已丧,这唯一的骨肉又没了……

之前昏厥的韩夫人已醒,她直接奔到韩喜山面前:“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动的手?我说过,我身边只有这一子,谁若有人伤他,我灭他满门,韩家亦不例外!”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

韩喜山冷笑:“灭呀!凶手就在那里!你尽管灭他满门,别他娘的说话不算话!”

他是指着韩坤说的。

韩夫人看着韩坤怔住。

韩坤眼泪都出来,带了哀求:“姑母,侄儿不知呀,谁想会伤了三表弟,是表哥让侄儿放的炮!”

韩喜山“哈哈”大笑:“灭呀!你灭那畜生满门呀!他满门就剩下你、你闺女、你孙女,你一个也别剩下,都灭了吧!”

韩夫人神色狰狞,瞪着韩坤道:“真是柳虢?你发誓,若是扯谎,刀斧加身,不得好死!”

韩坤带了哭腔道:“侄儿发誓,真真是二表哥下的令!这领头的都是二表哥的心腹,不是二表哥下令,他们怎么敢对着营地放炮!”

这不是寻常队伍,这是送殡队伍,里面有柳元帅的家人,柳二的至亲。

火炮伏击的后果,谁都晓得。

韩夫人的腰弯了下去。

柳二娘在旁,已经花容失色:“娘,娘,儿怕,儿怕……”

她躲在韩夫人身后,脸上带了惊惧:“他们,他们都不是好的……徒三领了滁州军去陵水杀二哥去了!”

韩夫人之前昏厥,不知前情,柳二娘却是看在眼中。

是不是杀了二哥,就该来害她?

韩夫人后知后觉,才发现徒三确实不在,望向柳氏,动了动嘴,没有说什么。

柳氏顾不上嫡母,神色带了担心,四下眺望:“元娘呢?”

小韩氏在旁,指了不远处:“在那呢!”

小小身影,哆哆嗦嗦,在尸体中探看。

柳氏面上带了怜悯,走了过去:“元娘!”

柳元娘站在一处,身体摇摇欲坠。

一个孝服女子,被几个兵卒压在身下,腿脚怪异的扭着,身下红彤彤一片。

柳氏捂着嘴巴,眼泪汹涌而出……

柳元帅的墓穴附近,又添了新坑。

柳大的墓地在亳州,日后少不得也要迁葬回来。

卑不动尊,本该柳大之妻停灵,然后移灵过去与丈夫安葬。

眼前又不同,柳元帅埋身之处,算是柳家新的福地。

柳大迁坟,依父而丧,也是应当。

可眼前没有富裕的棺木,等到往返滁州城再买棺木,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

实在是众人心神俱疲,没有力气熬到第二日再下葬。

最后还是韩喜山让出侄儿的棺木,先让柳大之妻安葬。

不然能如何?

那也是他的堂侄女。

这一日下来,柳、韩两家折损三人,韩喜山已是怕了。

就这般,天色尽黑,火把点起。

柳彪主丧,安葬了柳家三人。

既是女眷往滁州城去,柳彪就请韩喜山带了几十族亲同往。

至于三千兵卒,不好去滁州,也不好折返陵水,只能就地休整。

霍宝欣赏柳彪的稳重豁达,眼见他不容易,就与马寨主商量道:“六叔,陵水消息总要两三天才能传过来,总不好让柳将军他们就在滁山等着,要不然让他们往滁州大营歇几日?”

滁州大营五月操练新兵,扩建过,别说是三千多人马,就是再多几倍也安置的下。

另外就是那些亳州溃兵:“得派人下去清剿,要不然溃兵为祸乡里,滁州百姓就要遭殃!”

霍宝见识过溃兵凶残,至今已经是心有余悸。

马寨主道:“溃兵之事,王都尉已经想在头里,下午就传话回滁州安排兵马下去……”

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道:“不算外人,容留亳州军几日也好……只是柳彪为人行事还算妥当,那个韩喜山得叫人盯紧……柳虓的事,怕是与他脱不得干系……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行这种手段,未免太不磊落,何况柳虓此人,虽不讨喜,也不见大恶……”

马寨主这人,看人最是通透。

霍宝点点头,赞成马寨主的看法。

就算柳韩两家结仇在前,也没有这样报仇的。

按照韩喜山之前说的“教子无方”,那韩家人怼上的也给是柳元帅夫妇。

这样迁怒,归根到底是欺软怕硬罢了。

依旧是马寨主出面,邀请柳彪带亳州军到滁州大营驻扎。

并不是马寨主抢风头或如何,而是滁州军几位元勋都是如此。

自己人时没有什么遮掩,对外都不约而同将霍宝掩在后头。

如今世道这么乱,几方势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交手,可不是出风头的时候。

柳彪性子很是直爽了。

他可以带几千兵卒露宿几日,可因当初是打算着今日入土就折返陵水,所以只带了三日军粮。

如今除了死伤,溃散千余人,剩下的口粮紧紧能用三日。

可三日后呢?

不管大家是往楚州安置,还是往就近的盱眙去,总不能空着肚子上路。

到时候,说不得还要求到滁州军头上。

左右都要承情,柳彪就谢过马寨主,受了他的邀请,传令兵卒收拾拔营。

待韩喜山知晓,兵卒们已经收拾完毕,跟在滁州军身后,一起往滁州走了。

韩喜山坐在马车上,半响无语。

与滁州军交情甚好的除了徒三,还有柳彪么?

就因为上次定远解围?

要不然的话,柳彪怎么敢带三千多人往滁州去?

这样一来,不仅柳元帅的遗属与徒三的发妻进了滁州,这几千人马也进了滁州,要是滁州军不善,那岂不是有去无回?

可是队伍已经开拔,他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只能叹息,暗中戒备。

却不想想,要是滁州军真的不善,哪里用对付这些女眷,直接将徒三灭了,不就一了百了。

徒三跟着邓健军走时,可就带了几十亲卫。

……

无边无际的火把,一万来号人马顺着官道,往滁州而去。

在亳州军的马车上,陈翼神色木然,久久无语。

陈大志坐在对面,很是无奈:“叔父唤我过来,又不说话?”

陈翼苦笑道:“大志,叔父后悔了!”

陈大志缄默。

论起来,他是滨江县尉出身,曾经八品武官,并非不通兵事。

今日下午这一战,他虽是旁观,亦是热血沸腾。

滁州军的军势之强,邓健这将领之威猛,都让他心驰神往。

隐隐的,有身为滁州人的自豪。

可是却不悔,因为他晓得悔不得。

为人属下,能力不说,忠心第一。

徒三之前回陵水县,叫的是郑季,而不是他,那是因为他最信任不是自己这半路来的,而是身边最早的那一批乡勇。

陈大志不是不失落,却也理解。

陈翼叹气道:“我该往滁州去的,然后寻个由子唤你回去,以徒三爷与滁州的渊源,不会强留人!”

之前他担心霍五会因同族的缘故,偏袒霍满,迁怒自家,结果是霍满身亡,子孙充入苦役营。

霍五的格局,比他想象的大,才使得众猛将归心,有了今日这样的滁州军。

“过去之事叔父就不要再提了……跟在三爷跟前,也挺好,随后就能打回亳州,日后也能立起来……”陈大志道:“况且三爷待咱们叔侄,确实不薄!”

陈翼道:“就算亳州军立起来,与滁州军可有一战之力?”

陈大志无言以对。

他不想承认亳州军弱,可也不能自欺欺人。

“以后说不得会好的……三爷这边,也是跟霍五爷学的练兵……就是时日短罢了!以后好了,三爷说了算,亳州军也会更强的!”

陈大志对叔父说,亦是告诉自己。

陈翼苦笑,没有再说什么。

滁州军的林师爷三异其主,依旧是霍五爷的谋主,他却是没有那个机会。

叔侄两人都沉默下来。

滁州军军势之威,已经深深印刻在叔侄心中。

……

柳氏的马车中。

柳氏搂着侄女,轻轻拍着,神情很是沮丧。

柳元娘哭了一下午,哭得累了,昏昏睡去。

小韩氏的视线在柳元娘身上落了落,看着女儿,轻声道:“看明白了?”

柳氏苦笑道:“阿姨,她还是孩子!”

“十一,只比二娘小两岁!”

小韩氏道。

女儿是她身上肉,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女儿。

十一岁的柳元娘还没有城府,心中的迁怒与怨愤就露在出来。

韩夫人正沉于丧子之痛,哪里会理睬这个不乖顺的孙女?

韩喜山因柳二迁怒韩夫人,韩夫人也因幼子之死的,迁怒这个流着韩家血脉的孙女。

她是上了年岁,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幼子是死于箭伤,还是死于火器之伤,她看得真真切切。

凶手是哪个?

想要报仇的韩家人?

想要趁机斩草除根的徒三?

还是故意搅浑水的滁州军?

韩夫人心痛如绞,却也只能装听信韩喜山的话,将幼子之殇当成是火炮轰炸所致。

要不然能如何?

她一个老妇,真要与众人撕破脸,那女儿怎么办?

韩夫人选择了苟且,却没有容忍孙女脸色的道理。

前头兵荒马乱,情况危急,谁能顾得上谁?

柳元娘自己都选择跑了,扔下生母,这般不孝顺,哪里还有脸来责怪旁人没有伸手?

韩夫人既不搭理孙女,那柳氏这个当姑母的只好接手。

只是对于侄女的怨恨,柳氏有些心累。

下午那样情形,徒三答应柳大之妻,扶了元娘上马是厚道;柳氏这个姑姑,乐意护着侄女也是情分。

可是即便再来一次,元娘再哀求她,小韩氏没有催马疾驰,她也不可能自己下马换大嫂上来。

就算是侄女怨她,她也做不到舍己为人。

……

霍宝与马寨主坐在马车里,叔侄俩人都是哈欠连天。

今早二更启程,初更就醒了,谁都没歇好。

“邓爷,有玲珑心肝!”

马寨主真心赞道。

霍宝点头,深以为然。

就算霍宝、马寨主经过今天一事,都想夺回陵水县,可是两人的立场,都不好说这些话。

霍宝是晚辈,没有与长辈讨价还价的余地;马寨主与徒三交好,有些话反而不好开口。

滁州军诸人中,邓健与徒三往来最少,交情最薄,他说的话,徒三反而要思量思量。

“按照路程,明天中午能到陵水……”

霍宝说着,也有些担忧。

弩车与火炮的射程差不多,可威力还是不同。

马寨主道:“就算是神兵,也要看握在谁的手里!这柳二是不是大傻子?兵有了,火炮有了,惦记什么小县城?要是集中火力,二十尊炮都留下,亳州那六千人马都剩多少?随后走盱眙,夺楚州,作甚与陵水县死磕?”

说到后来,马寨主也觉得不对:“除非……陵水有什么好东西?”

霍宝听着,也不由思量:“这样看来,亳州军对陵水县确实不同……”

亳州军三月占的陵水县。

当时柳元帅与其他四元帅共居亳州,下头四县中占了定远县。

韩将军是柳元帅麾下第一战将,当初带来的亳州白衫,也是柳元帅麾下半数兵卒。

这般经营后路,未免太早。

要真是后路,怎么后头反而没了动静?

亳州白衫占完陵水占曲阳,被邓健组织人手驱逐出曲阳后就没了动静。

以当时柳元帅的人马,要是真有得滁州的心思,完全有能力再增兵来打曲阳,而不是打发徒三带了几个乡勇赤手空拳下来“收复”曲阳。

霍宝与马寨主对视一眼,脸上都多了兴趣。

“矿?”

叔侄两人异口同声。

“铁矿?”

马寨主摸着下巴道。

如今这时候,粮食与铁就是资本。

“或许是银矿!”

霍宝道。

有了银子,自然就什么都有了。

亳州军的供给,也有了说法。

倒是小觑了韩将军,只当他是莽夫,可如今仔细想想,陵水县那边这几个月得到的情报,都是鸡毛蒜皮,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

韩将军看似借着姻亲的光,得了陵水,对于滁州军的挑衅也束手无策,可实际上要真是无能之辈,也不会帮柳元帅打下这一片基业。

之前就听闻陵水县征兵,可实际上陵水县兵的人数并没有增加多少,那人都哪里去了?

有矿,这一切就解释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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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备战

显然,徒三并不知此密辛,否则就不会痛快点头。

马寨主摸着下巴,很是好奇了。

不是好奇徒三会不会反悔此事。

一个吐沫一个钉,就算过后徒三心疼不舍,可这话说不出,就不会收回去。

好奇的是,邓健是不是有所猜测。

曲阳县毕竟是陵水县相邻,邓健又是曲阳地头蛇。

“说不得是听到些什么,只是没有准信!”

马寨主想了想,得了结论。

邓健为人桀骜,只爱武事,其他事情都嫌麻烦,懒得理会。

这次主动提及陵水县归属,就是异常。

……

滁山距离滁州城十八里地,大部队夜间行军,没有停顿,走了一个来时辰就到了。

王都尉已经派人先一步回城,知会代知州。

不管是霍宝这个“少主”,还是马寨主这个“六爷”,都不容人轻忽。

要不是先头外头敌人方向未明,滁州城还需留人坐镇,代知州也该前往滁山。

这个代知州,就是之前的巢县县令毕福,今年已经五十来岁。

随着知州出迎的,还有个干瘦老和尚,正是滁州军总监察。

马寨主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神色有些讪讪。

虽说前两日在曲阳时,大家才见过,可马寨主依旧是不自在。

之前霍五请老和尚出山时,除了以百姓民生为借口,还许诺滁州军之中,众头领之下人物,随老和尚监察。

等到滁州军进金陵,老和尚拿下的第一个中层将军,就是马寨主麾下千户。

在攻城后曾纵兵劫掠,死伤百姓数人、强奸妇女两人。

马驹子这个主将,也落得个失察之罪,记过一次。

那千户将功赎罪,死罪可免,却是活罪难免,直接充入苦役营。

马寨主这个旧主,也闹得灰头土脸,看到老和尚就发憷。

马寨主是明白人,晓得滁州军的弊端。

滁州军是在黑蟒山成军,最早的老人,都是几个寨子的土匪。

做土匪时,一个把头的威力有限,能做的不过是劫掠十数行人。

做到曲长、千户,手中兵卒数百上千,再若放任,那祸害的就是一地百姓。

要是不加以约束,坏了滁州军风气,那不用与别的势力对上,滁州军内部就要乱了。

马寨主觉得霍五请老和尚坐镇监察,也是神来之笔。

这些骄兵悍将,个顶个的都有关系人情,不换个外人来监察,还真是不好下手。

他不会迁怒老和尚,却也是伤了颜面,不爱见老和尚。

老和尚显然没有那么自觉,待知州上前见过,就随着向马寨主、霍宝执礼:“见过六爷,见过小宝爷!”

马债主连忙扶住道:“哈哈,前两日才与老大人作别,作甚这般客套!”

霍宝也避开,道:“老大人不必多礼!”

马寨主不爱见老和尚,老和尚却很爱见马寨主。

他在滁州军时日久了之后,没少研究滁州军的过往。

越是研究,越是觉得马寨主被低估,很是个妙人。

滁州军中,看似邓健勇武无双,水进这个新秀也出彩,可论起来真正的根基反而是一直掌着后勤事,没有赫赫战功的马寨主。

若是没有马寨主在黑蟒山上的投诚,就没有几个寨子的整合。

要没有马寨主在“滁州之变”中的倒戈相向,霍五就不会顺利得了滁州。

看似不声不响,是滁州军的三号人物,实际上是霍五真正的心腹。

老和尚宦海沉浮几十年,即便性子耿直,也不是没有见识。

滁州军一路顺遂,占了金陵,正是需要整肃军纪的时候。

真要细究起来,几位将军麾下,都有不妥当之处。

可到底要从哪里打响第一炮,老和尚也是深思熟虑。

冯和尚肯定要先排出去,毕竟是外来之将。

真要拿他开刀,不管有理没理,倒像是他们受了霍五指使,故意削弱冯和尚的队伍。

邓健也不合适。

真要追究邓健麾下的不妥当,那邓健这个领头的主将惩罚不惩罚?

邓健部最大的不妥当,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本人。

杜老八已经转为守将,几个手下都被收拾了一顿,不宜这个时候发作到底。

至于霍宝的童兵,没有什么真正的临阵,就没有什么错处在外头。

剩下的,就是马驹子与水进的麾下。

老和尚选择了马驹子这边。

因为他晓得,此事马寨主不会记仇,马驹子说不得还会领情。

至于水进那里,已经有与霍氏联姻的苗头,明显是霍五要扶起来的人,老和尚怎么会那么不知趣。

只能说当官当久了,就练就了这幅玲珑心肝,倒是给霍五省了许多麻烦。

否则真要大刀阔斧整顿起来,不能说伤筋动骨,说不得也会上下生了嫌隙。

柳彪与韩喜山,跟在马寨主等人身边,也见识了滁州知州与这老和尚的风采。

待看到知州时,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王都尉。

同长着一副笑面的王都尉相比,五大三粗、横眉竖目新知州更像是武夫。

还有这位老和尚,穿着八成新的海青,胸口挂着佛珠,身上也带了檀香味,可光秃秃的脑门上,没有结疤,并不是真的和尚。

待看到马寨主与霍宝的称呼与反应,他们心中很是怪异了。

两军相邻,滁州有亳州军的情报,亳州军这边自然也有滁州军的情报。

武将,邓健、马寨主、杜老八、冯和尚、水进,与巢湖水师于都统、

文官,林师爷与滁州致仕官宋林。

眼前这老和尚是哪个?

马寨主与霍宝见他都客客气气,口称“老大人”。

王都尉这个一州总镇,则是讪笑着赔了小心,像是认错的小学生,没有了一地父母官的威严。

曲阳官场上下出了纰漏,就在王都尉眼皮子底下,将他瞒得死死的,说到底他也是失察之过。

他不敢喊冤,前两日老实的认错,配合监察队的各项调查。

老和尚是个明白人,晓得王都尉之前被调到和州,早卸下曲阳事。

除了举荐的曲阳令人选不妥当,并无其他勾连之事,就如实上报金陵,并没有在王都尉身上大作学问。

王都尉很是感激,对这老和尚也是真心敬重。

柳彪等人疑惑归疑惑,也没人为他们解答。

城里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已经是二更天。

马寨主就带了霍宝出面,请韩夫人、柳氏等人入州府安置。

州府这里,众将领腾出的院子,如今不少还空着。

毕知州妻儿在老家,身边只有两个族侄服侍起居。

王家人口也单薄,一家三口。

两家都选择了偏院安置,空置了霍五与几位将军住过的院子。

如此一来,倒是好安置众人。

韩夫人、柳氏等妇孺,就直接安置在杜老八院子,柳彪、韩喜山与两家族人,就安置在唐光旧院。

韩城尸骸从新入棺,也停在此处。

霍宝也没有去主院,直接跟着马寨主安置了。

昨晚二更天从陵水县出发,到今日二更天抵达滁州城,十二个时辰,像是过了好几年。

大家都是筋疲力尽,都歇息了。

至于丧子的韩夫人、丧母的柳元娘如何怨愤,惦记丈夫的柳氏如何辗转反复,那就是个人的事了。

一夜无话。

次日,马寨主带着霍宝见毕知州与王都尉,直接吩咐二人道:“准备人手,等邓爷消息,接手陵水县,另外即日起,滁州上下备战!”

知州是文官,一时疑惑不解。

这位防备亳州军?

目前看来,双方还算友好。

要不然话,徒三也不会将家眷暂时安置在滁州。

王都尉则是看到了火炮,明白过来:“这是要打扬州了?”

马寨主点头道:“金陵已经开始备战,五爷之前不动扬州,是顾念地方百姓,不想在淮南大动干戈……没想到,却是被当成软柿子了!”

扬州方面敢在背后动手脚,就要得到教训,否则就算明面上投了滁州军,心里也没有畏惧。

王都尉面带羞愧:“滁州今年不少地方免了农税,如今粮食还要靠和州供给……兵卒这里,这半年征了几次,剩下丁口数不多,也不宜再征兵!滁州如今的三千守军,还要整肃厂地方治安,也不宜轻动。”

他虽是武官,可到底是滁州老人,协助新知州不少事,也知晓滁州仓详情。

滁州军如今治下三府二州,滁州最穷,最单薄。

更不要说邓健当初在曲阳征兵,一个县城就征了两万多人,差不多拉了所有青壮。

几年之内,曲阳是一茬兵也征不了的。

就是永阳这里,马驹子、林瑾他们当年征过一茬,随后童兵小头目下去征了一茬,也是到了无人可征的地步。

滨江县那里临江,水田多,是滁州的农业大县,总不能荒废了农田,将农夫都征走。

至于陵水县,王都尉也没有什么指望。

三月里陵水县兵溃散,祸害的除了曲阳,还是陵水县当地。

百姓被害了不少,也跑了不少。

这些话新知州刚来滁州,还不知滁州底细,王都尉却是尽知。

马寨主道:“这次打扬州的主力会是金陵那边,滁州与和州两地备战,以戒备防守为主,防止扬州兵往这两州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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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捷报

陵水县的捷报,比想象中来的还快。

……

邓健等人是十月初七下午从滁山往陵水去,次日中午到达陵水县外。

当时柳虢正带了五千人马攻城。

十尊火炮,已经射了两轮。

陵水县的城墙,炸出了几个豁口。

陵水县里的五千守军,都被火炮炸的心生恐惧。

要不是徒三留下的两千兵马,在楚州经过战火,这回也守在最前线,怕是守军早就溃散。

这两千人马的头目,正是卫海。

作为徒三麾下的悍将,这两个月卫海凭借楚州攻城的战功,一步一步重新得到徒三的器重。

这次留守的两千人,就以卫海为主。

卫老爷子带了老妻幼子幼女迁居楚州,也表现了卫家人对徒三最大的支持与归顺。

之前滁州之变的影响,似已烟消云散。

面对有如神器的火器,卫海不是不畏惧,可是他没有退缩。

他知晓,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

徒三麾下,总不能陈大志一家独大。

总要扶起战将。

郑季那小子,能取代卫江成为亲兵营长,却不能取代卫海为战将。

守住陵水,他们兄弟在亳州军中地位才会稳固,才会弥补兄弟俩五月里的过错。

可是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摇摇欲坠的城墙,都让卫海绝望。

他望向旁边的胞弟,心下思量。

没有必要兄弟两个都折在这里,有他一个就够了。

可是他晓得,直接让弟弟避开,弟弟肯定不肯。

他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劝弟弟离开,就听到弟弟狂喜道:“大哥,有援兵……是滁州军……”

生死攸关,所有的不快都是小事。

这一刻,卫江打心里视滁州军为亲人,心中也感谢满天神佛。

巨大的军旗,迎风招展。

斗大的黑字,写着一个“滁”字。

一路烟尘,大部队人马,往陵水县城而来。

守城的兵卒看到的不是一个两个。

有之前亲来吊祭的马寨主与霍宝,亳州军上下都晓得滁州军是友军。

“援兵来了!“

“是不是三爷他们也回来了?”

“哈哈,让这些混账得意,这下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守卒的心安定下来。

陵水城墙上,死于炮火的守卒不是一个两个,还有不少被炸伤炸残的兵卒,在哀嚎痛哭。

大家咒骂着柳二的无情。

经过炮火轰炸,没有人会想着他是柳元帅的次子,是亳州军的少主,都只当他是亳州军的叛徒与死敌,必须要灭掉。

柳二原本炮车旁督战,五千人马,十尊火炮,他对拿下陵水胸有成竹。

为了心中痛快,洗净仓惶出奔的耻辱,他甚至没有使什么手段夺城,而是选择了直接攻城。

陵水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将军。

就算这满城军民都屠光,得了韩将军,就是胜利。

至于韩将军会不会不知趣,避开不谈,柳二并不担心。

想要一个人开口,并不难。

只是陵水县守军的顽强,是一个意外。

两轮火炮出去,柳二都心疼了。

他正在犹豫是不是第三轮火炮时,滁州军到了……

……

十月初八晚,滁州这边就得了捷报。

邓健下令,一百架强弩,射向柳二中军。

柳二弩箭穿身而亡。

随后滁州军与出城应战的陵水县守军里应外合,全歼亳州叛军五千人。

柳彪与韩喜山两人都震住。

从滁山到陵水县八十里,可滁州军并不是只走了这八十里,之前还是从金陵赶来。

就算之前是生力军,加上这八十里,也是疲军。

邓健却是没有休整,直接带兵到陵水城外。

全歼!

霍宝则是马寨主对视一眼。

这就又是古怪了。

柳二是叛军首领,却不是武将。

邓健要是真为了陵水县去的,那好好的杀人作甚?

柳二确实该死,却与滁州军上下没有仇怨。

直接活捉柳二,交给徒三,还能得一个人情。

邓健此举,更像是抢在徒三与柳二对话前“杀人灭口”。

看来陵水的矿比想象中的还要值钱。

霍宝与马寨主眼中都多了兴奋。

滁州军也不富裕。

五个州府之地,可十来万兵卒,每日嚼用也是惊人抛费。

这一点,执掌后勤的马寨主与心中估算过的霍宝最清楚。

随同滁州军捷报而来的还有郑季。

郑季奉了徒三之令,传话给柳彪、韩喜山,让两人奉韩夫人等人往楚州去。

柳彪还罢,韩喜山却是不快。

答应让了陵水,也不用这么匆忙吧?

就算是避嫌,也没有这个避法。

徒三此举,不过是下马威,故意压制柳、韩两家。

他想要作甚?

莫非是故意为难两家,逼得两家族人不得不反?

那样的话,正好趁着滁州军在,清理了两家势力,徒三就能一家独大,真正掌握亳州军。

脑补了一番,韩喜山反而不敢妄动,按捺住不快,接了传令。

两人去整顿兵马,好明早就出发往楚州去。

郑季看着韩喜山背影,面上有些古怪。

霍宝见状,心下一动,问道:“郑三哥,怎么了?可是韩家有变?”

郑季点点头,叹道:“韩将军没了……肯定是柳二那个畜生,怕韩将军出面守城,叫人先一步害死了韩将军……”

霍宝沉默。

看来邓健应该是掌握了准确的消息,才会趁火打劫,还先一步叫人灭口。

瞧着徒三与柳彪、韩喜山等人反应,显然不知陵水县密辛。

知情人,应该是柳元帅与韩将军,还有半个,就是柳二。

如此也好,就这样收了陵水县。

真要现下揭开此事,还真是不厚道。

……

叫人整顿兵卒后,柳彪就去见了韩夫人,说了明早移驻楚州之事。

韩夫人眼下乌黑,昨晚没有歇好。

她怔怔地看着柳彪,哑着嗓子道:“陵水……到底如何了?”

是柳二夺了陵水,徒三要以她为质?

还是……陵水已经平定?

韩夫人只觉得喘不上气来,看着柳彪,眼前一阵阵发黑。

柳彪默了默,道:“陵水之围解了,三爷答应将陵水县交给滁州军作为这次求援的条件,滁州军已经进驻陵水!”

韩夫人嘴巴动了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那……混账呢?被徒三杀了?”

柳彪摇摇头。

韩夫人眼中立时生出希望来。

韩彪直言道:“今日中午,邓将军带人攻打五千亳州叛军,与陵水县守军一起,全歼五千叛军!”

“全歼?那混账也……在内?”

韩夫人的声音有些飘忽。

柳彪点点头:“好像是邓将军打仗的惯例,不留战俘……”

有初七那日全歼两千叛军在前,柳彪丝毫不怀疑这传言的真实度。

韩夫人神色木然,如同泥塑。

柳彪见状,心中叹气,拱拱手走了出去。

柳二娘这才从稍间出来,带了哭腔道:“娘……他们真杀了二哥,回头就该杀咱们了……呜呜……什么亳州叛军,说的好没道理……亳州军是爹的,二哥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怎么就成了亳州叛军?真有叛军,也是徒三……他害死了三哥,又来害二哥……”

“闭嘴!”

韩夫人捂着胸口呵斥道:“想要好好活着,就做个哑巴!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你就真的要死了!”

柳二娘面带惊恐,捂了嘴巴,小声道:“不是还有大姐?她不是自诩心善,还能真的让徒三害了咱们不成?”

韩夫人冷笑道:“怎么不能?有你,她永远都是庶长女……没有你,她就是亳州军唯一的大小姐!”

“哼!我就说么,到底是小妇养的,还端着大小姐的做派,故作贤良,内里狡诈!”

柳二娘嘀咕着。

柳氏站在门口,垂下眼帘,转身回了东厢房。

小韩氏看着女儿,很是无奈:“不值当为了旁人难过……”

柳氏含泪苦笑,哪里是不相干的人?

那是她的姊妹,也曾相伴长大。

那是她尊敬的嫡母,也曾对她真心教养。

一切都变了。

……

十月初九。

一早,三千多亳州军从滁州开拔,奉韩夫人、柳氏等人往楚州。

马寨主带了霍宝、王都尉、毕知州等人,亲自送亳州军诸人到城外。

滁州至楚州一百多里,行军要走两到三天。

马寨主直接命王都尉抽调三十车粮,送亳州军路上耗费。

另外还有一车细粮,是给韩夫人、柳氏等人准备的。

马寨主命人将粮食交给柳彪时,面上带了不好意思:“滁州去年大灾,上半年也是天灾人祸,仓库匮乏,只能临时调出这些来……”

马寨主是打心眼里舍不得柳彪。

谁让柳彪长得国字脸、剑眉,不是俊秀,却也算是一张好脸。

就是这些粮食,他也是真心实意送的。

同木讷不堪高大黑壮的霍虎相比,眼前仪表堂堂的柳彪才是他理想的女婿人选。

再说,得了徒三这么大便宜,万把斤粮食送出去,心中也舒坦些。

柳彪却是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之前就听闻滁州军中,除去霍五这个亲姐夫,就数马寨主与徒三关系最好,前几日的亲自来奔丧,今日的主动赠粮,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柳彪感激之余,亦是心下稍安。

滁州军已经长成庞然大物,非亳州军所能抗衡。

双方关系友好,互为犄角,也是这乱世保全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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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紫气浓郁

看着亳州军队伍远去,马寨主与霍宝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多了轻快。

亳州军的事,还是让徒三去操心好了。

三千多人马,十几个将领,就分了三派,乱糟糟的。

要是徒三不加以整合,日后怕是出乱子。

要是徒三整合队伍,又难免有排他敛权之嫌。

加上柳元帅三子尽没,不管内情如何,徒三的名声都好不了。

霍宝倒不是幸灾乐祸,却也不想徒三势力扩张的太多。

否则就不是金陵藩嶂,说不得还会在其他势力之前与金陵对上。

马寨主也是与霍宝差不多的意思。

能容忍徒三立足扩张,却要在适度范围之内。

要是过了那个线,就算亳州军内部不拖徒三后腿,滁州军也要牵一牵线。

“柳彪不错,倒是可惜了!”

马寨主还真有些舍不得。

这个柳彪,要是留在滁州军,也是一方战将。就算比不得水进勇武,也不会差太远。

至于韩喜山,一肚子弯弯道道都写的脸上,明显是不当用的。

至于陈翼、陈大志叔侄,马寨主提也没提。

陈翼一个乡间举人,就算有几分见识,能强到哪里去。

滁州军下的文官,随便拉出来一个,都不会比陈翼弱。

霍宝对柳彪印象也好。

要是柳彪是柳元帅之子,而不是侄子,或者柳元帅之前早点放弃儿子,立这个侄而做继承人,亳州军也不会易姓。

“只盼着咱们与徒三爷善始善终……”

马寨主莫名生出这个念头来。

一山不容二虎,他所谓的“善始善终”自然是有一日徒三带亳州军投了滁州军,那样柳彪就也能滁州军中。

至于徒三,可从冯和尚例,独自领兵。

而且他是霍五姻亲,又与冯和尚不同。

只是马寨主心中也明白,徒三这样的枭雄人物,不会乐意居于人下。

滁州军势力大涨,可也没有到让徒三甘心俯首称臣的地步。

“表叔该回来了!”

霍宝望向陵水方向。

如今陵水名正言顺归滁州军,就不用操之过急。

再说以邓健的性子,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耗尽耐心,怕是没有心思去理会具体事宜。

多半还是秘告霍五,让霍五安排此事。

……

次日下午,邓健就回到滁州。

带去的六千兵卒,回来三千,另有三千兵卒随水进留在陵水镇守。

一个县城,与滁州州府兵卒一样,可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毕竟陵水之前是亳州军治下,又是才经了攻城战,人心不稳。

重兵镇守,也是合情合理。

滁州军的人事,之前在霍五与马寨主手中。

可随着滁州军地盘扩展,也没有指定到县这一级。

按照规矩,陵水知县,可以由滁州知州、滁州都尉两人商量人选。

王都尉前车之鉴犹在,哪里还敢随便举荐新知县人手?

他这边辛辛苦苦的卖力气,攒下的功绩都因举荐不当被抹了,却是没地方喊冤去。

这回,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指手划脚。

至于毕知州,自己来滁州不过半月,还是人生地不熟阶段,更是不好开口安排新知县候选。

其实,他心中也有人选,就是他身边跟着的年长的族侄。

只是他明白,眼下这个便宜沾不得。

不管是空出的曲阳知县,还是陵水知县,他这个族侄都不合适。

就算“举贤不避亲”,也没有叔侄上下级的道理。

那样未免太不懂事。

族侄出仕,最好是在金陵过吏员试,去其他州府做起。

滁州军征战几个州府,一路上开城门的知县不是一个两个。

毕知州何德何能,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直接升为代知州?

不过是霍五给巢湖水师的人情。

毕知州要是庸碌无为,怕是一任代知州顶天。

只有用心经营,竭尽心力,好好经营地方,才能真正在滁州军立足。

两位主官都不插手人事,马寨主就在麾下指了一人,是熊千户的表弟,不擅长战事,就跟在马寨主身边打杂,胜在仔细谨慎。

“去陵水暂代县令一职,不用多事,维稳为要,一切等金陵安排!”马寨主交代道。

那人恭敬应了,往陵水去不提。

邓健看着马寨主似笑非笑。

这是看出什么?

才安排心腹过去?

马寨主笑道:“恭喜邓爷,立一大功!”

至于什么功劳,就不用说了。

毕知州与王都尉在旁,只当是为陵水归属之事,亦是对邓健道贺。

邓健却是意兴阑珊道:“打仗还好,其他很是无趣!”说到这里,对王都尉道:“陵水县之前乱的不成样子,七月里虽清理过,如今也过了三月,盗匪又有些死灰复燃的模样,还需整顿!”

王都尉精神一震,立时应道:“是,属下明日起就带人往陵水肃清地方!”

他如今身上还背着不是,不怕有差事,就怕闲着。

些戴罪立功,抹了身上过错,心里也踏实。

不用与别人比,只李千户在前,就够他追赶的。

如今已经不是李千户,是庐州知府。

当初两人都是邓健麾下千户,只李知府擅长庶务,打理曲阳县务,就入了霍五的眼。

李知府却是一步快,步步快。

两人如今一个是都尉,一个是知府,都是一方人物,可到底不同。

王都尉也是滁州军最早的老人,看出来滁州军用人,身份资历重要,能力更重要,并不以亲疏取舍。

邓健麾下三人,如今都崭露头角。

马寨主麾下四人,出头两人,一人问罪,一人泯灭众人。

杜老八麾下三人,人品有瑕,能力不足,都是籍籍无名。

冯和尚麾下四人,已经有一人为和州都尉。

只是那位僧将以练兵擅长,如今在和州操练新兵营,过后多半还会回金陵。

取代他的人选,应该就是含山县尉,唐光的旧部。

霍宝心中,对于陵水的矿藏很是好奇了。

只是当着王都尉与毕知州的面,就忍着没问。

等到两人下去,只剩下三人,霍宝才道:“表叔,陵水有什么?铁矿?银矿?”

马寨主亦是眼神烁烁,盯着邓健。

“金矿!”

邓健挑眉道。

霍宝与马寨主两人都愣住。

金矿!

比银铁更金贵的东西,怪不得柳元帅与韩将军两人将消息瞒的死死的。

两人都没有问邓健消息渠道。

邓健倒是主动提及:“是五哥得了消息,私下吩咐我趁机要回陵水……”说到这里,看了霍宝一眼道:“柳元帅的人去松江买盐,为了避人耳目,就选择偏僻的盐场,正好是小宝名下那盐场……”

那边负责留守的是九爷的人,有一双利眼,看出是簇新的矿金来,就派人给霍五送了急信。

无巧不成书。

那边霍五才得知亳州军可能有金矿,这边滨江霍氏就有人主动投诚。

是霍满的儿孙,受不了苦役营的操劳之苦,以秘事为由,求见霍五。

他说的就是亳州军在东山的“秘密基地”。

霍家娶的韩氏族女,其父就在那个“秘密基地”的负责人。

日常里,就带了些消息出来。

霍家人不知矿藏事,只当是韩将军留的后手,背着柳元帅养的私兵。

如今他们落难,就将这个“秘密基地”当成是救命稻草。

东山,也是黑蟒山中,就是挨着陵水县方向。

徒三当初出家的寺庙,就在东山。

马寨主眉开眼笑。

金银都是硬通货。

滁州军不管是北上贩马,还是南下收粮,都缺钱呢。

霍宝却是暗暗乍舌。

这就是老爹的运气。

要是消息来得晚些,徒三已经接手陵水,这金矿的消息也差不多该知晓。

到时滁州军除了硬抢,哪里能要回陵水?

一个金矿,一得一失,滁州与亳州的距离再次拉大。

徒三的运气虽也不错,可跟老爹相比,就不够瞧。

真要按照术士说法,老爹身上的紫气比徒三的浓厚。

……

滁州事毕,十月十三,霍宝与马寨主、邓健等人离开滁州,返程。

随行的,还有老和尚与几个监察队员。

老和尚精神抖擞,之前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眉都舒展不少。

与人斗,其乐无穷。

况且,还是为了庇护百姓。

老和尚既是“死人”,不担心连累儿孙,就十分尽职尽责。

曲阳的“加税案”,说起来并不算少见。

大宁地方腐败,官员盘剥都是这个模式。

曲阳官员,自以为行事有分寸,靠山又硬,加上师出有名,所以才理直气壮行事。

老和尚想的清楚,回金陵就要与霍五谈谈地方县治。

县丞、县尉等辅佐官还罢,可以用当地人,知县却是万万不能用当地人。

否则牵扯太多,就算自身是好的,也难免有姻亲故旧“狐假虎威”。

大宁朝如今大厦将倾,可大宁官制是随着前朝而来,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有可取之处。

就算滁州军抱着取而代之的打算,也没有必要通盘否定大宁官制。

“异地为官”这一条,不能只执行到州府,还是当成知县开始。

因如今滁州军已经选拔使用的吏员,多是滁州、和州、庐州三地之人。

金陵的吏员试,是十月初十。

太平府的吏员试,还没有定。

太平府初定,又紧邻着朝廷地盘,如何规划,还要再看。

……

十月十五,霍宝、邓健等人过江,回到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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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榜首是谁

看到儿子全全乎乎站在自己面前,霍五才松了口气。

或许是受儿子三月里那番话的影响,霍五心中对徒三隐有忌惮。

要是小舅子是天选之人,那他们父子之举就是逆天,万一老天护着亲儿子,那倒霉的就是他们父子。

上次定远之战,儿子过去一趟,赶上朝廷平叛军有火炮;这次奔个丧,又赶上火炮。

若不是霍宝机敏,马寨主决断的快,滁州军营地紧挨着亳州军营地,也在火炮射程之内。

只要想到这个,霍五就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霍五这次拿定主意,儿子成丁之前,不放他出去了。

否则提点吊胆的,自己还真受不住。

独苗难养,就算是捶打,也不是这个捶打法。

可这样一来,霍宝的童军就没了出战的机会,时日久了就会被其他将军的兵马拉在后天。

霍五直至今日,也是将儿子排在“大业”之前。

本就是为了庇护儿子,才但自己单干,自是处处想着霍宝。

因此镇守陵水县的人选,霍五就问了儿子:“你挑个妥当人去,负责东山金矿之事!”

采矿不是一两日之功。

可陵水县挨着亳州、楚州,还需继续守住秘密,不宜现下就宣扬出去。

去的人要信得住,还要耐得住寂寞。

霍宝想了想手下诸人,在霍豹、李远、朱强三人之中犹豫不定。

这三人,皆能独当一面。

只是和州、庐州两地的“亲兵”已经选出来,李远这参谋训导,无人可代替。

否则之前射向的参谋营、参谋下屯,就成了空话。

霍豹如今独领一军,手下也有副手梁壮。

可梁壮平庸,上头没有霍豹的话,不能独当一面。

似乎能挪出来的只有朱强。

可朱强与霍宝同庚,十三岁年纪,就算再机灵懂事,实是令人不能完全放心的年纪。

反倒是朱强的兄长朱刚,如今是霍宝的亲兵队长。

在金陵城里,霍宝不需要亲兵。

至于战场上,经历这一回,霍宝觉得三、五年之内,不管是老爹、还是邓健、马寨主等人都不会让自己再上战场。

火器的出现,让人心生畏惧,也使得战场之上多了变数。

即便霍宝有巨力,可到底是人,不是钢筋铁骨,在火器的威力下,也是不值一提。

童兵麾下三军,可以出战。

朱刚这个亲兵队长,反而受了束缚,没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就朱刚吧,为人稳重听话!”

霍宝有了决断。

霍五点头,应了此事。

朱家父子,是霍家父子能信任之人。

扬州之战在即,水进这个大将不宜在外。

朱刚当日就受了密令,带了手下五百人往陵水县去。

至于陵水县那三千滁州军,会分两千与朱刚往东山金矿常驻,一千驻守陵水。

陵水这样敏感,县令倒是不好用信人,就正式委任了马寨主的那个小弟。

换做其他人做头目,少不得权衡利弊,想着金矿事大,不宜都用马寨主的人。

可霍五心中明白,若是他真有防备马寨主那日,那其他人也全都信不着。

马寨主又是心眼活络,不能以诚相待,只会渐行渐远。

空缺的曲阳县令,也定了人选。

是参加这次金陵吏员试的榜首,一个老举人。

吏员试榜单还没放出去,可林师爷亲自阅卷,名次已经圈定。

老举人之前曾在知府衙门任刑房文书,素有清名。

上任金陵知府虽也敛财,却也克制,也倚仗这刑房文书的能力。

等到四月里这一任金陵知府到任,肆无忌惮刮地皮,户房、刑房就成为重灾区。

百姓一个小小的拆墙官司,落在这知府手中,也是打完原告打被告,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老刑房不愿意同流合污,就借口“老迈”退了下来。

金陵知府正卖缺卖的欢快,巴不得老刑房这个不顺手的文书腾地方,痛快的应了。

等到滁州军占了金陵,邓健先一步屠尽知府衙门内的外籍属官。

在太尉府开府,下了吏员试告示后,就开始清理曾经倚仗新知府为虎作伥的爪牙。

老刑房也被昔日同僚攀诬。

等到甲士临门,老刑房很是绝望,连遗嘱都交代妻儿,让他们勿要闹腾,以免阖家不能幸免。

没想到到了金陵知府衙门,就是正常问话。

甚至知府宋林亲自见了老刑房,邀请他出山,再接刑法文书一职。

这就是那位致仕小九卿,这般气度,很是让老刑房心折。

可是,他还是婉拒了宋林邀请,因为他决定参加吏员试。

虽说过了考试后,依旧是从吏员做起,未必比知府衙门的掌房文书体面有权利,可是他还想要试一试。

身在官场多年,做了二十来年吏员,他最是明白出身重要。

现在接受宋林的邀请,重新担任刑房掌印,看似起点高,却永远不是滁州军嫡系,身上还带着大宁旧吏的影子。

经了吏员试,从低等吏员做起,就是滁州军的嫡系。

从吏转官,说不得这就是转机。

二十几年的老刑房,老举人,与一堆童生、秀才一起应试,得了榜首也就不令人意外。

林师爷听闻曲阳县令出缺,就将此人的履历挑出来,推荐给霍五。

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吏,正是稳定地方的好人手。

只是有前车之鉴,这人放出去之前,霍五还是打算请老和尚出面,给这人“上了一课”。

不教而诛,就不好了。

知错犯错,就是罪加一等,没有宽恕的道理。

霍五已经决定,从金陵的这批吏员开始,就都先交给老和尚,学学滁州军的规矩,再派下去。

……

虽说才走了十来天,可霍宝察觉金陵城又不同。

坍塌多年的城墙,已经修缮大半。

因战火有些冷清的商铺买卖,又恢复到昔日光景。

“善!”

霍宝跟在林师爷身边,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真心赞道:“宋大人能臣,之前在和州倒是大材小用!”

林师爷摸着胡子道:“寒门难出贵子,若不是能臣,也不能熬到小九卿任上。”

这里的寒门,却不是穷人家。

毕竟这个时候,真正的穷人压根没有机会也没有钱财识字。

这是相对于“高门”,说的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百姓之家。

说完这一句,林师爷沉默了。

霍顺五月里去辽阳,至今已经五月,一直没有消息回来。

不仅林师爷担心,霍五父子也暗暗着急。

过后也派了第二批人手去辽阳,只是因道路遥远,至今没有消息。

霍宝见状不忍,安慰道:“先生,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林师爷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说老夫面相了?这回看出什么了?”

霍宝讪笑道:“估计是家有喜事……”

“哼!”

林先生瞪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追问之前玄之又玄的那些话是什么混账书里看来的,只道:“日后,类似的话莫要说了……这世上之事没有绝对,谁能保准事情完全按照你所说的发展,就算你说对一次,但凡一次不对,就容易让人质疑,失了尊重……另外就是上行下效,真要让百姓信长生之道,对死亡没了畏惧,无视尊卑,那这世道就太平不了……如今人心不稳,百姓思定,可兴佛不可兴道……”

霍宝正色应了。

师生两人溜溜达达到了望江楼。

没有要楼上包厢,直接在堂上临窗坐了。

今日知府衙门吏员试放榜,林师爷就带了霍宝出来,听一听士人之言。

“到底什么时候放榜?”

“怎么也不会过了午时!”

“谁是榜首?”

“还能有谁,金陵书院的公子呗!家里几代人都是进士,自己也是举人……他既下了场,有谁能与他争锋?”

“那倒不一定!这是吏员试,又不是朝廷春闱……和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考卷上涉及四书五经之外,大头是民生水利之类的策论……报名的人千余人,谁晓得有什么大能在里头!”

“……”

霍宝与林师爷对视一眼。

对于那金陵书院公子的名字,也是记得清楚,正是此科吏员试的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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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心与书院

江南文风鼎盛,金陵中等人家,都有子弟读书。

各种官方与民间书院林立,年青一代的才子大家都耳熟能详。

除了那位金陵书院的公子,大家还提了两人。

一人是秦淮河第一名妓的座上宾,写了不少艳曲的风流才子,是一位“柳三变”式的人物。

一人是金陵书院山长的关门弟子,一位十岁过了童子试的神童。

这三人,都参加了知府衙门的吏员试,被当成夺冠热门。

私下里,有了开了赌盘,赌这三人的名次。

别看这吏员试听着不气派,可这是金陵第一次,到底不一样。

说到底滁州军上下,还需要感谢之前的金陵知府。

要不是那位新知府在金陵盘剥地方,什么士绅商贾统统没落下,读书人也不会对朝廷绝望,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滁州军。

……

一碟五香蚕豆、一碟桂花藕、一碟酱鸭、一盘白斩鸡,一壶茶水。

霍宝与林师爷都是寻常装扮,坐在窗口很不显眼。

约莫着到了巳正左右,就有小厮、书童装扮的人往望江楼跑。

“公子,出榜了!”

“少爷,出榜了!”

都是略富裕些的人家,打发童儿下人在知府衙门门口守着榜单。

“榜首是谁?”

“邢清!”

“姓邢?这是哪家子弟?”

“哪个书院的?”

一时之间,大堂里交头接耳,打听起这人来。

结果打听一圈,却是无人听闻。

“无名之辈?怎么能得榜首?不会是有什么黑幕吧?”

“就是就是!要是内定人选,作甚还要考试,这不是戏耍我等?”

说来说去,不少人义愤填膺。

“榜首不熟,那第二、第三呢?总会都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辈吧?”

“第二甄文成,第三王梅旭……”

“……”

大堂里一时肃静。

这两人正是之前众儒生口中的榜首候选。

甄文成就是金陵书院山长公子,是个举人,士绅甄家子弟。

梅旭就是十岁过了童生试的“神童”,且还是“小三元”,只是之前时运不好,父母相继病故,守孝耽搁了两次乡试,今年十八,还是秀才。

这两人名列第二、第三,要是再说金陵这吏考有黑幕,众儒就有些说不出口。

只是有这两人衬着,倒是更显得榜首“邢清”的神秘不凡来。

“不是说有霍太尉的族人下场了么?那名次如何?”

“前头太扎眼,估摸着十名之后吧!”

“也是,中不溜的不显眼,也就没人质疑公正了!”

“本就不该报考,明明有靠山背景,作甚还与我等争这个名额?”

“说不得就是故意报考的,随后不在榜单之上,不是显得榜单公正?然后该当官还当官,谁让人家白得个好姓呢!”

“啧啧!说不得正是如此!”

“……”

读书人酸起来,骂人不带脏字,信口开河编瞎话也跟真的似的。

霍宝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有意思起来。

霍柏的行事人品在那里,平白被连累诋毁。

谁让他姓霍呢,不管他们心中真愿意假愿意,与霍五父子都是一条船上。

霍五父子富贵,他们这五服之内的族人,跟着鸡犬升天;霍五父子落魄,他们也生死难保。

少一时,有人抄了榜单过来。

榜单分为甲榜、乙榜。

甲榜四十人,乙榜六十人。

大家有的榜上有名,欢喜不已。

有的榜上无名,少不得说几句酸话。

除了甄文成与梅旭两位才子,之前大家口中提及的那个风流才子也在榜单上,只是落入乙榜。

有眼尖的,则发现了霍柏之名。

“莫不是这滨江霍柏就是太尉府族人?”

“应该错不了,听说太尉是滨江霍家儿孙,是第五帅外甥那一支,继承了第五帅的《第五军略》,才练成了强兵!”

“不仅是《第五军略》,还有第五帅的紫金锏……就是霍太尉麾下,也有许多樊城英烈的后人……”

“这位老兄做了孙山啊!”

“哈哈!我倒信了这榜单的公正了!”

“霍柏是金陵书院的学生,也是甄山长的入室弟子,甄文成、梅旭的师兄弟,榜上有名不稀奇,稀奇的是成了倒数第一啊!”

“……”

同籍籍无名的邢清相比,显然霍柏这太尉族人更容易让人侧目。

不过结果还不错,有这山长弟子为名头,倒是没有人质疑他能的“孙山”位置,反而当成是一段笑谈。

……

“听出什么没有?”

待两人出了望江楼,林师爷笑眯眯地问霍宝。

霍宝赞道:“先生,不一般!”

眼前这老爷子深知舆论之功效。

那些霍太尉是第五帅传人的话,要不是有人暗中主导,怎么会传遍金陵士林?

不过是给滁州军涂一层金漆。

论起来,本朝大宁朝是北人南下,抢夺汉人江山,论起来是北蛮。

这也是前朝灭亡七十年,民间也扔有忠烈传说的缘故。

在士绅百姓眼中,前朝是汉人正统,本朝是异族。

这也是弥勒教在江淮一地传播迅速的原因。

还有滨江霍氏这一层出身,就也让霍五成为“士绅”子弟。

要是直接说了是屠夫霍五,士绅们只会背后鄙视,明面防备,因为大家不是一类人。

林师爷自己就是士人,最是知晓士人的长短处。

还有这榜单,是林师爷亲自圈定的名次。

不说别的位置,只三甲与孙山这四人,就大有学问在里头。

操纵人心,莫过于如此。

林师爷摇头道:“不过是小道!人皆有慕强之心,五爷手握十万大军,占了五州府,在江南势力无二,才是大家乐意接受的原因。还看出什么?”

“朝廷……人心已失……”

霍宝想了想,道。

士人读了书,知晓“忠义”。

同有饭吃就满足的百姓相比,士人才是讲究“忠贞”。

可是他们理直气壮参加滁州的考试,已经从心里否定了今日朝廷。

百姓揭竿而起,实际顶不得什么用,不过是疥癣之疾,容易平定。

士人失心,才会彻底断了王朝根基,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财富与话语权。

林师爷点点头,道:“朝廷离分崩离析不远,留给滁州军的时日不多……”

霍宝闻言一愣:“不是说要打扬州?还要打其他地方?”

林师爷不答反问:“若是小宝呢?”

霍宝想要回答“休养生息”,可既是林师爷这么问,滁州军上层肯定有了攻略方向。

东南西北……

扬州不用说。

那剩下的……苏州?

江南东路守军所在支处,下属的松江卫又扼守长江入海口。

“要去打苏州?总要先打下扬州吧?”

“嗯,先打扬州,然后大军直接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往苏州去!”

霍宝看着林师爷,半响无语。

马驹子与霍虎的婚事定在十月二十六,只剩下十天。

请帖早已派出去了。

“什么时候发兵?”

霍宝心中明白,指定没有自己的份,不甘不愿问道。

“今晚!”

“……”

很好很强大。

扬州士绅都接了帖子,还打算趁着参加婚事来看看滁州军行事,有防备才怪。

滁州军这不要脸的劲儿,实是令人不得不服。

“冯将军那边?”

冯和尚不是滁州军元老,也是功勋战将,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是冯将军的提议!”

“……”

“先生与我说这些作甚?难道我还能如无知小儿般闹腾,非要跟着出征不成?”

“五爷与将军们打地盘,小宝则要学着治人……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

“嗯?”

“你不能只读《史记》,也不能只听老夫一家之言!”

“金陵书院?”

听了一上午的八卦,多多少少与金陵书院沾边。

“得隐姓埋名吧?”

要不然太尉的小公子过去,就要成为香饽饽,人人巴结,就没有了入书院读书的意义。

林师爷摸着胡子,一副孺子可教模样。

霍宝心中叹了口气。

绕了一圈,大家还是不放心他而已。

又怕他不愿意老实留守,才找个读书的名头将他拘住。

或许是因为身传巨力的缘故,众长辈都以为霍宝跟邓健似的,喜欢征战,不好直接约束他,就让林师爷拐弯抹角的这么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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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太尉府的昭令

等到师生两个回到太尉府,就见诸将军都在。

霍五脸上带了慈爱,看着儿子,隐隐的陪着小心。

霍宝无语,视线却落在老爹的牛皮靴子上。

霍五平素穿着千层底的布鞋,只有在出征时才穿牛皮靴子,护着脚踝。

老爹要跟着出征了。

霍宝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晓得,说什么都无用。

扬州距离金陵不远,可是因有扬州水师与冯家两处需要顾及的,有些事需要霍五决断。

就算不需要霍五决断,霍五也不会安心坐镇后方,坐享其成。

霍宝望向其他人。

于老都统与安勇翁婿两人都在,这个不意外。

打扬州,离不了水战,少不得要出动水师。

邓健、冯和尚两个不用说,这两人是主要的战将,指定要带兵出征的。

霍wubu会因冯和尚是扬州人氏,将心存忌惮,不让他随征扬州。

不过冯和尚随征,影响最大的不是冯和尚,而是扬州城里的冯家人。

霍五少不得先问过冯和尚的意思。

省的到了战场上,扬州人将冯家人抬出来做“人质”,那是打还是不打?

冯和尚从小生活在寺庙中的缘故,性子寡淡,亲情淡薄。

只是再淡薄,受了长兄多年供给,他也不至于狠心绝情致兄长一家于险境。

谁都晓得,战场之上,面对所谓的“人质”要挟,只能进不能退。

否则开了先河,以后的麻烦不知有多少。

他主动要求从陆路“东征”,打镇江府的长宁县、曲阿县,最后在镇江城外与大家合兵。

镇江与扬州隔江相望,是与金陵府东边相邻的大府,位于金陵与常州中间。

滁州军要“东征”,镇江府就是第一站。

霍宝再望向马寨主、杜老八,这两人应该是留守。

既是今晚出征,还在陵水县的水进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这次征战。

倒是马驹子,穿着布甲,挂着佩刀,这是也要跟着出征?

婚期可就剩下十日!

刨除去今天,只剩下九日!

看到霍宝看自己,马驹子握着刀把笑道:“打扬州还需要十日?时间富裕,正来得及!”

她说这话,倒不是小瞧扬州的淮南道守军,而是因昨日霍宝、马寨主等人带回的二十尊火炮,使得滁州军如虎添翼。

霍宝能说什么?

他只能讪讪道:“水大哥没赶上,怕是要恼了!”

马驹子带了幸灾乐祸道:“赶不上才好,要不然都让他抢在头里……不过也不缺仗打,运气好,还能赶上打镇江哩!”

霍宝只觉得牙疼。

瞧着大家这个兴头,是打完扬州、镇江,还要常州、无锡、苏州。

“江南东道守军三万多人,杭州府驻扎的平叛军五万余人……这些人马,不能落在袁国真手中!”邓健道。

这不单单是要先清理江南东道守军,还是为了扩大地盘,抢人马。

要不然的话,被蕲春军趟过一遍的江南诸州府,说不得就便宜台州袁国真。

滁州军这里,原本只计划打扬州。

可杭州有消息传来,台州兵北上,离杭州府只隔着两个州府。

大家就晓得,这平定江南诸府就在眼前,拖不得了。

如今黄淮糜烂,沿江湖北地区有蕲春军,金陵地区有滁州军。

杭州城南边的浙南之地还有台州军连克数个州府。

被夹在几处白衫军中间的江南守军与杭州的平叛军,完全被包围,举目无援。

谁先打下这些地盘,谁就能消化就数万兵马。

滁州军已经得了金陵为根基,有一战之力,怎么会错过这大好时机?

这次“东征”,滁州军主力倾巢而出,留下杜老八部、霍宝部人马。

杜老八部镇守金陵,霍宝部负责金陵府与太平府两地征兵之事,为滁州军储备后续力量。

至于水进的兵卒,则会由霍五亲自率领,与邓健部、冯和尚部、马驹子部,外加上两万水师人马,七万人马围攻扬州。

众将军就在太尉府用了晚饭,随后披盔戴甲,前往码头。

霍宝跟在马寨主、杜老八身后,前往送行。

至于林师爷,这次作为中军参军,也要随着出征。

薛彪不在,已经前两日秘密前往杭州。

……

金陵码头,灯火通明。

数万兵卒,早已休整完毕。

在霍五的战旗下,霍宝看到了几个熟人。

贾演、贾源兄弟与史今,如今三人都在霍五帐下。

三人之前攻城有功,如今都是千户之上,挂的是代参将的职。

虽说在霍五帐下,可是贾家兄弟与史今都统领了之前的人马,有独立的统兵权。

霍五记得儿子的话,晓得这几位是有真本事,凭借战功封为开国公侯,倒是乐意成全。

只是他们如今资历浅,还不能独自领兵。

几万兵马过江,开始新的征途。

就是冯和尚部,也连夜开拔,悄无声息离开金陵城。

……

金陵城内,士绅百姓还在议论昨日的榜单,还在议论修缮半月就完工大半的城墙,没有几家晓得,滁州军主力已经开拔。

霍宝没有去金陵书院。

他是答应了林师爷要去读书,可也不是这个时候。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自滁山火器出现的消息传来,金陵这边开始备战,倒是也预备出不少军需粮草。

只是这些够一时之需,却不够“东征”后续。

如今已经是十月中旬,就算是江南,也开始天气转冷。

棉衣,迫在眉睫。

霍宝直接找了马寨主:“六叔,征用几家大的织厂,让织工赶制军衣!”

马寨主闻言一愣,道:“临时弄这些,是不是来不及?”

霍宝道:“到时候地方有了,人有了,材料有了,就可以流水线作业!”说着,又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流水线。

这个倒无需细说,因为军粮加工那边,如今就是半流水线作业。

不管是“方便面”,还是“方面粥”,都是半流水线,每日里就能加工出不菲数量的成品。

马寨主听得双眼放光,直跺脚道:“之前想到军衣之事,只是因想着休养生息,不着急用,就没有动用金陵地方人力,分配了滁州三县百姓缝制棉衣……如今旬月,得到的数量有限……”

寻常百姓人家,一套棉衣要几日功夫,水平还良莠不齐。

哪里有织厂织工统一生产线出来的快?

“此事,还需宋大人配合!”马寨主道。

宋林是金陵父母,少不得他安排织厂征用之事。

……

等到宋林过来太尉府,听闻此事,也是赞霍宝好主意:“至于织厂,可征调贾、史、甄、王四家……”

霍宝听了,心下一动:“王家,哪个王家?”

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可才出来三家,还有一家“王”没出来。

“前江宁县尉所在的王家,论起来与王伍是族亲……也是金陵老姓……”宋林道。

前江宁县尉,是滁州军打金陵时的降官之一。

霍宝莫名想起王家闺女那银盘大脸来,心中一囧。

曲阳王家果然是与金陵王家有关联。

只是史家、甄家、王家都是亲滁州军的,贾家如今可是不相干。

“贾氏兄弟不在,贾家那边?”

霍宝道。

宋林道:“这次征用,正好以贾家为主,其他三家为辅!”

霍宝瞪大眼睛:“是那个贾三有错处揪出来?”

宋林点头道:“之前清理前金陵知府爪牙时有人咬贾三,只是无足轻重的罪名,也不是主犯,看在贾家兄弟面上,就没有拿到台面上说……”

宋林与贾家兄弟有渊源,自然是偏着贾家兄弟的。

虽说贾家兄弟被除族,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

亲生父子,没有生死仇怨,不过是一个妇人从中挑拨。

如今贾氏兄弟有了倚仗,在宋林看来,贾老爷也当想着让儿子们重新归宗。

只是他没想到贾老爷这般不知趣,上蹿下跳的折腾,想要越过贾氏兄弟父子攀上太尉府。

甚至还挨个打听霍五父子与诸将军的婚事,抱着“妻之以女”的念头。

宋林看在眼中,早就恼了。

就算霍宝不提征用织厂之事,宋林也要将贾三的官司翻出来,好好收拾收拾贾家。

霍宝没有阻拦宋林的意思,只道:“莫要太过了就好!”

毕竟历史上,这兄弟两个最后还是归宗的。11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七章 点开科技树

除了征用织厂,组建临时军需被服厂,霍宝还想起一个大事。

fang与简单dan。

火炮成为朝廷兵马独用的“神器”,那滁州军的冷兵器对上岂不吃大亏亏?

至于热武器的流通,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负面影响之类,霍宝暂时顾不得。

毕竟热武器不是他开创,早在唐宋就有了。

前朝樊城之战,第五帅也是靠着火器与冷兵器结合,才抵抗了大宁军,守了樊城多年。

只是武器这些属于机密,霍宝就没有当着宋林这个文官说。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责成害。

等到宋林离去,屋子里只剩下叔侄二人,霍宝才道:“六叔,扬州城流出的火炮就二十尊,那他们自己留的肯定不只这个数……”

滁州军如今兵力占优,却只想着奇袭扬州城,就是顾忌这个。

“还有苏州与杭州那边……说不得也有火器……”霍宝道。

苏州且不说,就说杭州那边,蕲春军一路分粮分田,使得百姓归心,却对于朝廷平叛军不堪一击,只能退出杭州,这里头没有火器的话,输赢不会这么快抉择出来。

平叛军不仅有火器,应该还很富裕。

否则跟半月里包围亳州的山东军似的,围而不攻,就是因火炮有限。

打定远县之类的小城有用,打亳州这样的大城功效不大,才没有使用。

就算滁州军现下手中有二十一尊火炮,可如今的火炮像是消耗品,连射个两次、三次就有一定概率炸膛。

马寨主闻言,也是隐带忧虑,却是安慰霍宝道:“放心,火器到底射程有限……众将皆往,不会轮到你爹冲锋陷阵!”

“六叔,咱们不能总指望好运气,是不是想法子克制火器?”

“咦?小宝有什么法子?”

“侄儿晓得黑fang!”

“……”

马寨主神色严肃起来,直接走到屋子门口,四下里看了,眼见无人,才转身进屋。

“真的?”

“嗯!”

“上记载的?”

“……没有,不过第五军略上头记载火蒺藜、霹雳炮、震天雷三种火器的制做方法!”

说到这里,霍宝不由后悔。

当时看书的时候,他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办法将这几样苏出来。

只是当时滁州军弱小,缺少兵器,连铁qiang头、铁箭头都不足,更不要说做别的。

如今在金陵,倒是正好可以发展武器。

“哈哈!不愧是传世名将啊!”

马寨主眼睛发光。

身为南方人,打小听着第五帅的传说长大,马寨主自然听说过这几样火器。

火蒺藜是小型单兵火器,霹雳炮是攻城、守城利器,震天雷是攻城利器。

马寨主来回踱步,揉着大长脸:“这弄好了,可是咱滁州军的秘密武器……只是干系重大,必须得用信得过的人……”说到这里,看着霍宝,面带犹豫。

霍宝心下一动:“六叔想要用豹子?”

火器营房,最重要的就是霍宝所知晓的fang。

马寨主自己都没有追问此事,就是想着“保密”这一条。

能够得到霍五父子与马寨主全心信任的人不多,虎豹兄弟正在其中。

只是霍虎木讷不言,长处在战场上,不是庶务,如此最合适的人选就只剩下霍豹。

马寨主点点头道:“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他了……只是他抽调出来,你身边就没了臂膀……”

霍宝摇头道:“不碍什么,童兵年前负责的是征兵,又不是别的……”

童兵除了仇威所带的唐光旧部,都是他一手打造的嫡系,就没有必要非留下霍豹,分出个嫡系里的嫡系。

马寨主想了想道:“不用选别的地方,就是水师衙门里择一块地方……,只说给霍豹一人,也弄个流水线,最要紧处让霍豹一人操作!”

霍宝应了。

所谓黑,就是“一硝二硫三木炭”那个。

若是只准备这三样材料,很容易被人破译。

在水师衙门也好,那边军寨是在江面上。

可以另选三、四样“材料”混淆视线,最后处理的时候直接洒江中,也能掩人耳目。

……

霍宝没有耽搁,从马寨主这里出来后,就直接就叫人去叫霍豹,交代了此事。

霍豹经历定远之战,见过火炮威力,闻言很是兴奋。

“你得想好,你要去过去,一时半会儿就回不来了!”

火器营房,除了炮制黑,还会按照上记载的,开始制造火蒺藜、霹雳炮、震天雷几样火器。

霍豹看着霍宝,面上有些不舍,不过又坚定道:“就算不在宝叔麾下,我也是宝叔侄儿……这事除了侄儿,还能交给谁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就是清大叔、牛二叔那里,许是能抽出功夫来,可侄儿也不放心……这般杀器,只能掌握在咱们霍家人手中……”最后一句,却是压低了音量。

霍宝道:“那你如今差事,打算交给谁接手?”

童兵战兵三分,侯晓明领左翼,霍豹中军,仇威右翼。

关于霍五留着的征兵任务,霍宝打算让侯晓明负责金陵府境内,仇威负责太平府境内,霍豹这里负责还没有打下来的镇江府。

不过按照计划,滁州军十日之内差不多攻下扬州,去打镇江。

中军这里比其他两部晚,也晚不了多久。

霍豹想了想道:“邬远、石三都不错,倒是梁壮,到底差了些……还不能独当一面,可资历还在这里,就让他随我去火器营吧!”

如此,才能给中军腾地方,否则梁壮资历在这里,邬远、石三过来也是在他后头。

霍宝赞同霍豹的说法,却也在邬远、石三之中难以定夺。

“到时候都领副指挥吧!分头带人去镇江征兵,成绩好的那人领代指挥!”霍豹建议道。

霍宝略作思索道:“打镇江陆路只有冯爷一路人马,人手正不宽裕,即是他们要去镇江征兵,那明日就出发,说不得还能助冯爷一臂之力!”

这部人马毕竟是战兵,指挥能力,还要在战场上验证。

……

次日一早,霍宝召集童兵众头目,在太尉府偏厅议事。

霍宝高坐堂上太师椅,看着两侧雁翅落座的童兵众头目,道:“太尉府要抽调人手成立‘神机营’,霍豹、梁壮出列!”

霍豹、梁壮连忙起身。

霍宝道:“你二人遴选三千人马,组建‘神机营’,霍豹为代营长,梁壮为代营副!”

“尊令!”

霍豹、梁壮齐声应道。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神机营”是什么大家一直不明白,只是能安排霍豹这个霍氏族亲去负责,肯定是重地。

只是童兵营之前才明确战兵三分,各有番号,为“黑狼”、“白隼”、“青蛇”。

如今“白隼”部指挥、副指挥同时出缺,那谁补上?

除了侯晓明、仇威,其他人眼神铮亮。

李远随即望向朱强,两人都带了无奈。

旁人有机会,他们两个却是没有的。

他们两个一个是参谋营、一个后勤营,去了战兵营也没有发挥余地。

朱强望向石三。

石三身上这个新兵营代营长,明显是过度的差事。

他的战力,一直不俗。

霍宝也望向石三,又看了邬远一眼,道:“新兵营代营长石三,左翼副指挥邬远出列!”

两人出列。

邬远双目烁烁,石三则是少见的带了忐忑。

“你二人为‘白隼’部左右指挥,各带一半人马,急行军前往长宁县追赶冯将军部,入冯将军麾下听令!待攻下镇江府,你二人可分地征兵!”霍宝道。

“尊令!”

二人亦是齐声领命。

众人看了,都觉得眼热。

谁都看出来,这两人要凭借接下来的战功与征兵成绩,就要决出“白隼”军的指挥使。

霍宝又望向其他人,目光落在后勤营营长朱强身上:“亲兵营营长兼执法队队长朱刚暂时出镇陵水,亲兵营事务由副营长暂代,执法队队长暂时有后勤营营长朱强兼任!”

亲兵营副营长起身应命。

朱强也连忙起身,躬身道:“尊令!”

他心中很是感激了。

要是这个执法队队长交到旁人手中,过后就不好收回来。

朱刚的亲兵营队长看似心腹,可在上却差了其他人一大截。

兼这个执法队队长,也使得无人敢轻慢。

霍宝又望向监察队代队长宋谦之,道:“总监察在金陵,你跟在老大人身边,多学多看……童兵各部,也该开始整顿军纪!”

宋谦之起身应命,却是面带迟疑。

“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霍宝见状道。

宋谦之望了霍宝一眼,道:“亲兵营那边,是否也适用滁州军纪?”

不是他告黑状,而是和州、庐州两地以“少主亲兵”名义征召的士绅子弟,陆续到了金陵,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霍宝没有回答,望向李远。

那些人名义上是“亲兵”,实际上是第二批参谋生。

李远心中叫苦,起身回道:“宝爷,人员才陆续到达,还没有开始上课。”

霍宝看着宋谦之道:“童兵营下,自我开始,全部适用滁州军纪,有不法之人,皆可监察!”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八章 母债子偿

甄家门口。

贾老爷拄着拐杖,翘首以望,脸上满是急切。

一大早金陵知府衙役就拘了贾三过去,贾老爷无法,就去寻了亲近些的王家、史家。

这两家怎么敢参合这些,当家老爷都是托病不出,没有见客。

贾老爷无法,只能厚着面皮来到姻亲甄家。

只是两家所谓的姻亲关系,随着三月里贾老爷将长子、次子除名,甄家强硬为女儿做主讨要嫁妆,弄得彻底撕破脸,也早就断亲。

要知道那次除名,不仅是贾演、贾源兄弟成了无根浮萍,贾演之妻甄氏护着丈夫,还小产了一个男婴。

那可是甄家的亲外甥,甄家人如何能不恨?

就是门房这里,也知晓两家恩怨,当成是生客,让贾老爷在外头等着,而不是让到院子里。

甄大舅慢悠悠地出来,看着贾老爷带了诧异:“这不是贾老爷吗?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说着,还望了望西边。

他原以为这死老头会倚老卖老,借着父亲身份重新让贾演、贾源兄弟归族,没想到老头子猪油蒙了心,一条胡同走到黑,不肯放下架子与儿子和解。

甄家却是巴不得如此。

贾家兄弟不回贾家,那依靠扶持的就是甄家。

甄家一时没有攀上太尉府,可贾家兄弟却是直接成了太尉麾下将军。

如今衙门动了后娘养的贾三,这贾老爷才晓得心疼,还真是印证了那句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亲家侄儿……那两个小畜生……”

贾老爷只当没听到甄大舅的讥讽,道。

甄大舅的脸立时就拉下来:“贾老爷莫不是认错认了?甄某人可不知何时与贾家结亲?至于你们贾家是丢了骡子、还是丢了马,也没有往甄家来寻畜生的道理!”

说罢,他也不理睬贾老爷,转身进门,还不往吩咐门房:“用清水泼地,省的门口晦气!”

贾老爷气的浑身直哆嗦,却是没有法子可想,只能佝偻着身子上了马车。

“老爷,还往哪家去?”车夫小心翼翼问道。

一大早出来,走了三家,却是一家门也没进去,这车夫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贾老爷茫然四顾,竟是无处可去,无人可求。

“去金陵知府衙门!”

贾老爷咬牙切齿道。

新知府宋林,少年曾在金陵读书,与贾演、贾源的舅舅是远亲,还是同窗,也是同年举人,交情甚笃。

只是后来一个进京为官,一个壮年早逝。

两家既走动,宋林与贾家也不是全无往来。

只是随着贾老爷发妻病故,后妻进门,远了前头的岳家,对着岳家的表亲也就没有什么走动。

前些日子知府衙门清理之前的吏员,贾家上下一直提心吊胆。

谁让贾三就是吏员,还是要紧的吏科小吏。

后见没有动静,贾老爷就当成是两个儿子出面,抹平此事。

他心中不是不触动,只是在妻子的嘀咕下,从领情变得不领情,只当两个逆子是怕担干系,才出面料理。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儿子的不低头,还要他这个老子低头不成?

贾老爷就憋了一口气,走了王家门路,想要凭借着花容月貌的女儿,越过两个儿子,与太尉府攀上。

可王家自己也有适龄的女孩儿,如何肯尽心尽力,不过是敷衍了事。

贾老爷上蹿下跳,倒是将自己弄成了金陵城士绅之间的笑话。

谁会想到,知府衙门如今又旧事重提。

……

等到了知府衙门门口,贾老爷不敢托大,下车亲自递了拜帖。

他也是捐了监生,身上带了功名的。

门子收了“门敬”,胡乱指了门房里的长条凳,就不紧不慢往里报去。

一个老监生,还入不得门子的眼。

宋林接了拜帖,看了一眼,就丢在一边,道:“不见,透几句话,再告诉他三日后衙门开堂,审理贾渝为吏员期间之不法事!”

门子应声下去。

宋林嗤笑一声,开始看起别的公务。

织厂要征用,却不能是官府求着士绅。

作为士绅的一员,宋林最是知晓他们的劣根,惯会“蹬鼻子上脸”。

借着贾源之案,正好可以拿下贾家两个大织厂。

至于甄、史、王三家,就要看当家人聪明不聪明。

这几家即是大族,真要清算起旧吏来,又哪里能完完全全脱得干系?

不过是因甄、史两家背后有贾家兄弟与史今,王家还有献城的王县尉,这边给面子罢了。

眼下,杀鸡骇猴。

不外如是。

等到贾老爷回家,就带了绝望。

贾太太眼睛肿成了核桃,正在那里掐小儿子:“快去,去找你大哥、二哥救命……真要看着你三哥送命么?”

贾四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皱眉道:“娘好没道理,是三哥自己犯事,大哥、二哥还能插手衙门之事不成?”

“你不去,我去……我去给他们跪下,给他们磕头,有什么怨恨冲着我来,作甚冲着你三哥来?你们虽不是一个娘生的,却是一个爹生的亲兄弟,残害手足兄弟,名声好听么?”

贾太太看到丈夫的影子,提高了音量,带了哭腔道。

贾四嘀咕道:“娘真是的,又往大哥、二哥身上推……大哥、二哥如今都是副将,谁有功夫搭理三哥?要是真的落井下石,月初清理旧吏时三哥就跑不了,还能等到眼下?肯定是三哥做了什么坏事,才被人揪出来……”

贾太太被小儿子顶得心口疼,指着儿子说不出话,“呼呼”直喘气。

贾老爷耷拉着脸走进来,道:“别闹小四了,小四快读书去!”

贾四却不肯走:“爹,到底咋回事?”

如今家里乱糟糟,他又不是没心没肺,哪里能读进去?

他只是不赞成亲娘凡事都往贾演兄弟身上推的做法。

如今弄清楚罪名才是关键,而不是胡乱拖贾演兄弟下水。

真要激怒两人,对贾家有害无益。

贾老爷看着妻子,道:“凑银子吧,准备为那逆子缴罚银……”

贾太太闻言,心却是松了下来,道:“原来是知府衙门趁机勒索,那咱们三儿是不是无大碍?”说到这里,带了不忿道:“我就说与那两个脱不得干系,要不是他们捣鬼,好好的,知府衙门作甚盯上咱们家?”

“别胡咧咧了!”

贾老爷只觉得聒噪的不行,不由心烦意乱,口气也不好起来:“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小小吏科小吏,连个文书也不是,就什么都敢沾手……”

一宗是干涉人家“继绝”案的,一宗是干涉一宗水田买卖争议案。

两个案子,都出了人命。

前一个案子,寡妇人家收养族侄为继子。

结果族老贿赂到户科,在寡妇家的户籍册子上添了那族老的孙儿之名,使得那孙子成了“继子”,名正言顺继承了寡妇家的水田与宅院。

又污寡妇与其继子清名,逼得那寡妇悬了梁。

那继子也被家族除名,不知所踪。

等到滁州军进了金陵,那继子趁着金陵没安定杀了族老爷孙两人,为养母报仇。却是个敢作敢当的,报完仇后,主动到知府衙门投案。

另一宗水田买卖,则是一人家父母重病,儿孙孝顺,欲卖祖田。

也是族人贪婪,听闻消息,就买通户科小吏,改了田契,将这水田记成是族产,归宗房打理,不许买卖。

消息传到那人家,那重病的老两口生生被气死了。

这家的儿孙也是有血性的,一纸诉状告到衙门。

无奈有户科文书为证,那水田就是“祖产”,最后以“诬告”定罪,挨了板子,交了罚银。

那族长为了绝后患,买通打板子的衙役,直接打折了这父子二人的腿,断了科举晋身之路。

墙倒众人推,随后这几个月,这家产业就被族人侵吞干净。

幸好这当家孝子有一二知交看顾,才算没有损了性命。

之前金陵知府放了告示,要清理“旧吏”,这两口人家都递了告状。

论起来,这两家提的都是户科的阴司,本不干吏科之事。

可谁让贾三爱张罗,人面广,是他给从中牵线。

之前宋林看在他不是主谋,也不是帮凶,只是中间人,轻轻放过。

如今旧案重提,这个从犯就能弄成主谋。

“五条人命啊!就为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贾老爷痛心疾首道。

父母眼中,自家孩子都是好的,但凡有不好的,不是别人冤枉的,就是别人拐带的。

可眼下贾老爷却是真失望了。

这两个官司,没有什么含糊之处,都是族人夺产案。

插手这样的官司,缺德带冒烟。

要是贾家缺钱还罢,顾不得别的,银子最亲,可贾家并不缺银子……

贾三作为已经成亲还有差事的儿子,每月可以在账房支五十两银子花销。

想到这里,贾老爷察觉出不对来,疑惑道:“那混账要银子作甚?”

贾太太眼神有些闪烁,道:“还能有什么?在外应酬多,花销大……”

贾老爷定定的看着妻子,寒着脸道:“你还要替他瞒着?说,是嫖了?还是……赌了?”

贾四看看爹,又看看娘,小声道:“还能有什么?千金赌坊的账房这个月都上门两次了……”

贾老爷只觉得眼前直发黑。

贾太太哽咽道:“三儿最是老实,要不是中了有心人的圈套,怎么会沾上赌……归根结底还是我的罪过,我就不该嫁进来,也不该生了他们兄妹几个……”

又是这番话,又是这番话。

两人相差十多岁,也算老夫少妻。

之前贾太太说这些,贾老爷会心疼退让。

眼下,他却是满心不耐烦:“你是不该嫁进来!既是进门之前,就晓得的是做人填房,为人后母,就不该容不下他们两个……”

这回不用贾太太攀咬,贾老爷都晓得此事与次子脱不得干系。

次子十几岁时,身边人曾鼓动他去赌。

后被贾演这个长兄发现,将兄弟带到亡母牌位前跪了三天,才算将他拉回来。

贾源却是不打不相交,与千金赌坊的少爷成了好友。

报应啊,这都是报应!

贾老爷苦笑。

知子莫若父。

他心中早就晓得长子性格宽厚,次子却是睚眦必报。

派了一次管家被两个儿子无视后,他就没了动静,不再想着低下头去求两个儿子回来。

因为他晓得,求也没用。

不报复完继母,出了恶气,贾源不会回头。

眼下,是报复到了!11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性格决定命运

金陵知府衙门的动静,多少双眼睛看着。

待贾老爷递了拜帖,连大门都没进去,大家就心中有数,晓得贾家这回要凉了。

……

甄家,书房。

甄大舅只觉得十分快意,不是他小肚鸡肠,两家都是金陵老姓,几辈子的姻亲,要不然贾家也不会为嫡长子求取甄家嫡长女。

甄家当初肯许嫁嫡长女,也是奔着贾家未来宗妇身边去的。

贾老爷耳朵软,受了后妇怂恿,将嫡长子、嫡次子除名,却也连累甄家女跟着成为飘零之人,还断送了甄家外甥贾代化的名声与前程。

甄家如何能不恨?

他与弟弟甄山长幸灾乐祸道:“真是老糊涂了,这个时候还端着架子……宋大人与妹夫他们舅家有亲,又不是与贾家有亲,他还有脸递帖子,倒真当自己这个监生有分量了,委实可笑!”

甄山长却是沉吟道:“疏不间亲……无论如何,贾老爷到底是妹婿与贾二爷生身之父,如何应对,是不是还是问问那边?”

“哼!真是便宜他了!”

甄大舅不忿,却也晓得弟弟说的是道理。

君臣父子,是世上不可逆的纲常。

世上无不是的父母。

父母可以不慈,为人子女者,却不能不孝,否则就乱了规矩。

就算贾演、贾源兄弟两人心中对贾老爷已无父子之情,可为了名声前途,最后还是得认下这个亲爹,否则德行容易为人诟病。

自古忠臣出孝子,真要是无视纲常的“逆子”,又有什么忠心,上头人怎么敢放心使唤?

甄大舅不想再提这些不快,看着兄弟道:“你那学生霍柏如何?”

甄山长想了想,道:“真孝悌之人!”

读书人看人,容易多思多想,不只看言行。

毕竟这世上,除了求利的真小人,还有求名的伪君子。

霍柏此人,却是言行如一,性子敦厚,不是虚伪作态。

甄大舅皱眉道:“品格好又如何,若是能力不足,也只是庸才……”

甄山长明白兄长的意思。

滁州军诸将军,甄家攀附不上,也不好攀附。

他们与贾氏兄弟同一立场,只能依附霍家这棵大树。

若是反复,倒有墙头草之嫌,别说抱不抱得住其他大腿还两说,说不得先一步被霍家厌恶。

“作为族人,这就足够了!况且,霍太尉身边族亲晚辈,都在军中……”

甄山长提点道。

甄大舅倒是听了进去。

霍太尉如今的势头,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还不好说。

霍柏这一支与霍太尉是后续的亲,即便是在五服之内,也越不过霍太尉身边堂亲。

要是从武,就算现下过去,更是比那些堂亲少了资历。

反倒是从文,却是不晚,说不得会成为文官中的族亲第一人。

甄大舅目光烁烁,望向弟弟。

甄山长道:“大哥稍安勿躁,事缓则圆……过几日见了泽生,弟会探问此事。”

泽生,霍柏父霍洪之字。

甄山长与霍洪少年同窗,多年好友。

之前霍家迁居金陵,也是受甄山长所邀请来金陵书院任教。

甄大舅感叹道:“再没想到,霍泽生会有这样的运势!”

霍太尉族叔!

也就是霍洪行事低调,不为人所知,否则门槛早就叫人踏破。

饶是如此,知晓他籍贯,猜测到他与太尉府有渊源的也不是一家两家。

等到霍柏应吏员试,上了榜单,露了籍贯,更是有了实锤。

甄家这个时候惦记与霍洪家联姻不算什么,有这样念头的只怕是不是一家两家。

……

史家。

史老爷年岁比甄大舅兄弟年岁大,看得也长远,与侄子念叨着:“贾三之案,不单单是贾家一家之事……”

他的侄儿,就是逃亡半年的史从。

如今回到金陵,也参加了十月初十的吏员试,榜上有名。

按照他的本意,更愿意随堂兄一起从军。

只是他是家中独子,又经历生死劫难归来,史二婶当成眼珠子似的盯着,自然舍不得,就参加了吏员试。

史从在外半年,眼界也宽了许多,道:“贾大哥、贾二哥都没出手,宋知府也不会越重代庖为他们兄弟出气……此案就不是出于私怨,而是出于公心……”

“公心么?”

史老爷抚摸着胡子,沉吟道:“不知与大军开拔有什么干系……”

史今在出征之列,史老爷伯侄两人,自是知晓滁州军开拔。

只是因为之前霍五等人命人休整兵卒,没有说开拔方向,史老爷心中也只是的猜测。

反正,不外乎扬州与镇江两地。

金陵城,今日四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应该是防止有人看出什么,走漏消息。

“贾家有什么?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金陵粮仓满满的,还不到往士绅人家征粮的时候?”

史从也是想不明白:“说不得都是宋大人自己弄得这出,霍五爷为人直爽,真要有所求,不会这般拐弯抹角!”

对于滁州军,他满心好感。

实没想到,当初的恩人父子,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别说这个时候滁州军没有征粮,就算是征粮,他也会举着双手赞成。

史老爷闻言,确实是这个道理。

霍太尉已经是金陵之主,确实没有必要如此行事。

那宋林之举,是为了什么?

贾家是老姓,有地、有织厂……

史老爷好像明白点儿什么,道:“贾家的织厂,在谁的名下?”

史从先是一愣,随即道:“听说前几日过到贾三名下……”

老话说的好,“父母在,无私财”。

贾家前几日却行了一件奇葩之事,那就是将家中两个织厂过到贾三名下。

不用想,这防的是贾演兄弟回归家族。

毕竟按照律法,承宗的嫡长子要得家产七成,其他三成才是“诸子均分”。

只是士绅人家,土地是根本,织厂再赚钱,也比不得土地金贵。

贾老爷只要不将土地都过给儿子,贾氏一族便也没人拦着。

旁人听了,也只是当成是笑话听罢了。

伯侄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如今已经入冬,大军出动,少不得棉衣……”

史老爷道。

史从带了几分兴奋道:“大伯,咱们家的布庄,是不是该关门歇歇?”

史家的布庄,是二房产业。

史二老爷去世后,也有族人虎视眈眈,全凭史老爷父子庇护,才得以保全。

所以史从即便处置自家产业,也不自专。

史老爷点头。

衙明白侄儿的意思,不是囤货居奇,而是想要为滁州军尽一份心力。

不管是为了答谢霍家父子的救命大恩,还是为了史今、史从堂兄弟两人的前程,还是为了顺势而为免得被宋知府牵扯,史家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

王家。

王老爷也叫了儿子王县尉回来。

如今不该叫县尉,是王千户,归在金陵大营,杜老八麾下做了守军千户。

“贾家要倒霉了,贾家的地啊,织厂啊,也别便宜了外人!”

王老爷带了几分兴奋,对儿子交代道。

王千户迟疑道:“姑母那里?”

没错,王家与贾家也是姻亲。

王千户口中的“姑母”,就是贾太太。

王老爷连忙道:“是隔了房头的从堂亲罢了……这个时候不脱干系,什么时候脱干系?”

王老爷与贾太太是同曾祖父的从堂兄妹。

贾太太身后,可还有为京官的胞兄,那才是眼下不能沾的祸根。

王千户道:“那儿子就往贾家走一趟?”

贾老爷今天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此时过去,就是救命稻草。

王老爷点点头道:“去吧!他们也该晓得了,除了咱们家,没有人能帮上他们!”

……

太尉府衙门。

看着风尘仆仆的水进,霍宝目瞪口呆。

从金陵到陵水县一百多里,中间还有一半山路。

朱刚是十月十五下午启程往陵水县去,带了五百兵卒,最快也要昨日傍晚才能到陵水县。

水进却是今日上午就回到金陵。

这是赶了夜路?

水进早已饥渴难耐,捧着茶壶,就是一通牛饮。

杜老八在旁,看着水进的狼狈“嘿嘿”直笑:“这是没带干粮赶路?真是笨蛋,连个山鸡野兔也抓不到!”

马寨主却是怒视水进:“丢下亲随护卫,单qiang匹马,还在山里走夜路,你倒是真能耐?你还是孩子么?这般任性胡为?”

水进放下茶壶,老实站着,陪了笑道:“六爷,属下这不猜到扬州有变?生怕赶不上么!”

他跟在霍五身边大半年,最是晓得霍五逆鳞所在。

这次二十尊火炮,差点陷霍宝与死地。

不管淮南道守军放出这些火器的目标是什么,都是霍五所不能容忍。

这回,要打扬州了。

只是陵水县有金矿,事情重大,必须有人留守,水进之前干着急也没用。

等到朱刚赶到,水进是一刻也得不得,立时丢开亲卫,一人双马,疾驰回金陵。

马寨主恨恨道:“又不是就打这一回?你急个甚么?好好的一员战将,要是因赶路折损在山间地头,那咱们滁州军可就成了大笑话!”

水进神色讪讪,不敢再多嘴。

他心中晓得,马寨主这番话是好意,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不是不敢动。

只是这回是打扬州,到底不同。

要是打镇江、打常州,他都不会这样急迫。

实在是扬州有火器,还有水师,几万淮南道守军也在大盐商的供给下,武装精良。

扬州,是一块硬骨头。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章 争议

水进既是为了打扬州回来的,自不会在金陵耽搁太久。

等到用了午饭,暂做休整,水进就又出发,往扬州去。

只是这回他想要单qiang匹马却是不成,

他的亲卫还在路上,马寨主就在自己亲卫队,抽了一百人,随之前往扬州。

……

今日已经是十月十七,金陵城士绅关注的是贾三的案子,百姓则是关注紧闭的城门。

天亮以后,大家就发现四个城门紧闭。

“不会又要打仗了吧?”

“保不齐,要不然作甚城墙修的那么快?”

“我就住城墙根儿,那边是兵卒三班倒,日夜不歇……这不过半月功夫,眼看着没几丈就要合拢了!”

“是只不许出,进城无碍……说不得是防什么逃犯……”

一来二去,最后一种猜测倒成了主流。

宋林乖觉,听到传言,立时叫衙门贴了不少花红告示,倒是正像是切合百姓们的猜测。

告示上头,悬赏是那些曾为虎作伥、鱼肉百姓的恶霸。

有的趁乱逃离金陵,有的隐匿不出。

除了这些有名有姓的,告示上还提了“间人”、“异族”作乱,有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等也可举报,一经查实也有相应奖励。

花红悬赏,花红从五两银子到五百两不止。

举报奖励,从一百钱到一百两银子不等。

百姓们的眼睛都亮了。

没有人去关心城门是不是继续关闭,也没有人杞人忧天怕打仗,大家都盯着自家附近出现的生人。

有名有姓的通缉犯不好找,不知道哪里猫着。

可这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等范围就大了。

金陵城人口众多,自有藏污纳垢之处。

两日功夫,金陵知府衙门就得了各种举报三百多条,查获了人贩子三伙,之前的通缉犯九人,高丽、瓦剌、倭人、暹罗的探子十五人。

金陵衙门给出去的奖赏银钱三百多两。

就是悬赏花红那里,也有几人匿名领了。

金陵城内治安,为之一肃。

……

太尉府这边,霍宝没有去关注金陵知府衙门的动静,都在等扬州消息。

扬州距离金陵先走一百多里水路,随即三十里陆路。

算算时间,滁州军已经兵临城下。

……

十月二十日,扬州的消息还没有回来,金陵知府衙门开堂审理贾三“不法”之事。

经同案犯先户科文书招供,贾三不仅就两案牵线搭桥,且这“上户贴”、“改田契”的法子,也是贾三提议。

如此一来,贾三这个中间人从犯,就成了主犯之人。

涉及人命,自是不能轻饶。

最后判了贾三入苦役营服役七年,抄没名下产业。

在案中受贿的一百八十两银子,全部追回,另外处以十倍罚金,充作两家丧葬银子、抚恤银子。

后一个案子还好,苦主尽在,重新得回祖传田产,也得了九百九十两银子做丧葬抚恤之银。

后一个案子,那寡妇娘家爹娘已去,只有个叔伯兄弟,还是受了堂姐夫族人银钱,指正寡妇行事不端的帮凶之一,自然没有便宜他得寡妇抚恤银的道理。

那寡妇的养子,也因杀人羁押。

宋大人就一并判了养子故意杀人案。

“以杀止杀”并不提倡,但这养子是因孝杀人,属于“义杀”,又是不同。

况且这养子杀人时,族老的老妻、那孙子的幼弟在旁,并没有殃及无辜。

杀人后,又主动投案。

那寡妇的抚恤银九百九十两银子,做这养子的赔偿银,给与死者家属。

这养子就判入苦役营十二年。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贾三的判决出来,没有人质疑。

他虽没有亲手杀人,却是间接害死三条人命。

抄没名下产业,却能保全性命,已经是侥幸。

倒是那养子判了十二年,惹得众说纷纭。

酒楼茶馆,不少人说起这案子。

有人道:“判重了,养母亦是母,为冤死的母亲报仇是孝行义举,且杀的都是可杀之人,不当重判!”

宗族本该给族人庇护,族老也是年老德高之人,却是贪念横生,害死的还是节妇,又是以“母子不伦”来污人清白,不留余地,已经存了口舌杀人之心。

有人则道:“判轻了!杀人者死,这一条历朝历代都是铁律!不管内情如何,都应该由衙门公审决断。要是凡事打打杀杀,那还要衙门作甚么?就算那爷孙两人诬人清白、夺人产业,也该是衙门审判,而不是泄愤杀人,否则这世道就真乱了!”

有人道:“难道这世道还不乱?滁州军……说白了是什么,大家也晓得……”

众人皆是一默,都替这位敢说的老兄捏把汗。

滁州军虽眼下还没有“因言获罪”的意思,可不代表以后没有。

有人嗤笑道:“诸君说的热闹,难道是质疑宋府尊不会判案?”

“……”

不得不说,宋林致仕小九卿的资历还是蛮吓人。

就算有人质疑滁州军,也没有人质疑这位新知府的公正。

大家再争辩时,就围着“情与法”说起,不再掰扯滁州军下属的知府衙门与之前的知府衙门有什么不同。

大家争论的再激烈,也是局外人,就是看个热闹,听个稀奇。

……

贾家。

贾老爷夫妇却是在局中,相对无言。

贾太太咬牙切齿道:“我就说么,作甚大张旗鼓弄这么一出?肯定是贾二不忿老爷将织厂过给老三名下,故意折腾,这是宁愿充公也不愿便宜三儿!”

贾老爷苦笑道:“眼下还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没听么,那杀徒也入了苦役营!”

他心中再恼儿子,也狠不下心肠束手不管,看着儿子去死。

苦役营,这地方不用说,就知晓做什么的。

如今滁州军修城墙,除了兵卒之外,还有苦役,做的就是最脏最累的差事。

贾三娇生惯养了二十来年,哪里吃过那个苦头?

眼下是,就算是他老老实实吃苦头,也未必能吃长久。

那杀徒为了报母仇,连族人都杀了,更不要说贾三这个外人。

无需故意杀人,只需暗中找机会害死,一个苦役谁会计较他是生是死?

贾太太着急道:“那怎么办?王家那边收了三千两银子,老三也没轻判,还要继续给他家银子?”

就算是娘家宗亲,贾太太也存了不满。

不怕他们捞银子,可这捞了银子还不尽力,就不厚道了。

贾老爷起身道:“我看明白了,王家是不顶用的……此事,还得求史家……你准备庄票,我往史家走一遭……”

贾太太不情不愿取了庄票,带了不解,道:“这个时候,还不求老大、老二?就是他们弄出来,让老爷低头的!”

贾老爷瞪了妻子一眼,道:“老大不是那种人,也不会允许老二这般设计!”

因为老二已经报仇了。

贾三已废,贾四性子怯懦立不起来,这贾家最后还是贾演兄弟的。

贾太太还要再说,就听到门口有动静。

是贾氏族中几个硕果仅存的老一辈到了。

“六叔叔、九叔叔、十一叔,你们怎么来了?”

贾老爷忙起身相迎,贾太太也讪讪起身,小媳妇似的跟在丈夫身后。

“这等黑心不慈、教子无方的妇人,还留她作甚?还不休了去,莫要污了贾家门楣!”

为首一老者,耄耋之年,拄着拐杖,指着贾太太,呵斥道。

贾太太又惊又怒。

另外一族老也附和道:“就是,败家妇人,‘多言’、‘盗窃’,正犯七出,早该休离!”

这“多言”是指她蛊惑贾老爷,离间贾老爷与贾演兄弟的父子之情。

“盗窃”,说的就是那两个织厂。

为了名正言顺将那两个织厂转到贾三名下,贾太太少不得先做手脚,将那两处与自己名下两个不值钱的铺子置换,转到自己名下,算是嫁产。

女子嫁妆,自己做主,自然是她乐意给谁就给谁。

只是这一条能糊弄外人,却糊弄不了贾氏宗亲。

如今说起来,倒是正好对上“盗窃”这一条。

贾太太看着丈夫,不由跟着悬心。

这些日子丈夫对她冷淡,她也怕丈夫顺手推舟休弃自己。

她眼中除了哀求,还有几分决绝。

她能做“出妇”,儿女却不能有个“出母”,否则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嫁娶之事。

要是丈夫真的狠心绝情,她就只能做个贾家鬼了。

贾老爷不由苦笑。

长子、次子幼年失母是命苦,自己还能忍心让幼子nu也失母吗?

更不要说贾太太娘家父母早已病故,胞兄在京城为官,娘家无人可依。

一直没有开口那位族老道:“王氏虽犯了‘七出’之条,却是为大哥与嫂子服过三年丧,属于‘三不去’之列……”

贾太太闻言,眼睛不由一亮。

就听那族老继续道:“只是这般无德之人,实不堪为贾氏宗妇,入家庙为子孙祈福吧!”

贾太太闻言,身子一软。

贾家族规上可是有一条,入了家庙的妇人,许进不许出。

是要一直关到老死。

若是儿孙不顾族法家规,只想着自己的孝心,接了出来,整个这一支都要被除族。

贾老爷缓缓的点点头。

如此,已经是眼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是族老与贾演兄弟都能接受的结果。

……

史家。

史老爷与史从伯叔两人知晓今日贾三案的开堂结果,并不意外。

布庄已经关门几日,库房也清点好了。

可是这东西怎么送还是个问题。

不管是太尉府,还是金陵知府衙门,对于史家来说都是庞然大物,不是史家所能轻视慢待。

“要不……侄儿去趟太尉府,求见小宝爷?”

史从做了半年“逃犯”,对于衙门打心里带了畏惧与不信任。

他也不太喜欢宋知府的行事手段。

贾三固然有过,可判也判了,罚没也罚没了,也该适可而止。

将那仇人与他一并发到苦役营,就有些过分。

不过是威胁贾家老两口。

他们舍不得亲生骨肉,少不得继续上蹿下跳。

可贾家除了贾老爷这个当家人,还有一应族老。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厚道人。

三月里,贾太太能趁着薛家被抄家,顺利蛊惑丈夫将继子除名,还有他们煽风点火。

如今这般邪火,该往贾太太身上煽了。

史老爷却摇头道:“不妥!”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道贺

史家是金陵士绅,即便与太尉府有旧,行事也不好越过宋大人这个金陵父母官。

更不要说,这织厂的事,还是府尊牵头。

绕过府尊,就是不逊。

史老爷行事素来周全,不会这般托大。

“还是我往知府衙门走一趟!”

史老爷道:“除了那些布……家里的织厂也暂时腾出来……”

宋林刚到知府任时,曾见过地方士绅耆老,史老爷也在其中。

织厂有什么?

织工与丝绸。

滁州军的军服总不会用珍贵的丝绸做军需,那这次宋知府折腾一圈,图的应该就是织厂的厂地,与成熟的织工。

想着停工的损失,素来勤俭持家的史老爷也觉得肉疼。

只是却知晓,要是这个时候不知趣,那会有更肉疼的等着。

滁州军如何行事,暂时还看不好。

府尊这行事手段,他却是看出点儿面头来。

……

从霍宝与宋林说起此事,到六个织厂到手,只用了四日。

十月二十日,贾三的案子判决当天下午。

史、甄两家当家史老爷、甄大舅结伴往金陵知府衙门拜见,愿意将名下织厂暂时停业,专供军需。

史家不用说,是史老爷见微知著。

甄家这里,却是史老爷派人传了话相邀。

史老爷为人谨慎,不愿做那出头鸟,加上乐意卖好给贾氏兄弟,才拉了甄家一起行事。

王家最爱钻营,消息渠道也多。

等到史老爷、甄大舅往知府衙门递拜帖,王老爷就得了消息。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两家联袂过去与贾三“求情”,还嗤笑两家的虚伪。

案子开堂之前不露面,案子尘埃落定走个过场,也太糊弄人。

等到传来详细消息,知晓两家是献织厂的,王老爷差点从榻上跳起来。

好好的,献什么织厂?

史家那个老不死可是老狐狸,眼睛最厉,早早就叫儿子暗中投了滁州军。

甄家则是有钱,可也没有到主动散财的地步。

织厂是什么?

那虽不是士绅根基,却也是各家的钱口袋!

王老爷在地上来回踱步,想到贾三名下那两个织厂。

宋知府想要作甚?

这是要为儿孙谋产业?

可是他只是金陵知府,上头还有个太尉府,还有滁州军诸位将领。

这般大咧咧索贿、受贿?

甄、贾两家可都有人在滁州军的!

王老爷实在琢磨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也没有闲着,立时整理衣冠,带了拜帖,前往知府衙门。

甄大舅不用理会,史老爷却是出了名的明白人,跟着他学,指定错不了。

等到消息传到贾家时,几位族老还在,琢磨怎么化解父子不快,让贾演兄弟归宗。

知晓史、甄、王三家家主相继往知府衙门拜会,捐名下织厂助力军需,大家就都坐不住了

那几家都是金陵数得上的士绅,贾家要是想消弭贾三官司的影响,就该随着这三家行事,也好在府尊面前卖好。

否则倒像是心存怨愤,特立独行。

只是宗房两个织厂都转到贾三名下,已经被判决充公了。

“王氏陪嫁不是有织厂?就用那个!”一族老开腔。

另一人也道:“是啊,她盗窃夫家产业,合该偿还!”

要不然怎么办?

动公中织厂,那就损害众人利益,无法容忍。

贾老爷点头,没有说反对的话。

只是直到今日,他才算活明白了。

之前附和王氏、欺负贾演兄弟的是这些族老;今日理直气壮上门为贾演兄弟鸣不平的也是这些族老。

狗屁,都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贾老爷看明白了,就没耐心再应付这些人,借口往衙门去,端茶送客。

倒也不是说谎,这知府衙门还得走一遭。

若是献上一个织厂,能让儿子少受磋磨,贾老爷亦是心甘情愿。

……

等到宋林亲来太尉府,六个织厂已经到手。

“有织工六千多人,另得史家捐献布匹一万五千匹……”

正如宋林之前所说,贾家占了大头,三个织厂,史、甄、王三家各一个。

怪不得贾家是金陵士绅之首,这家底也比另外几家厚实。

“世人皆轻视女子,却不知女子心中只有小义,行事只凭好恶,更容易捅大篓子!”

宋林看着霍宝,若有所指。

霍宝很是无语。

不就是这两日秀秀担心出征的父亲,霍宝为了分她的心思,拉着她对童军账册?

此事应该是传到宋林耳中了。

宋林是正统读书人,崇尚的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自是不赞成秀秀插手军务。

之前滁州军之前草创时,人手不足,规矩不严,霍宝的童军又像是儿戏。

如今人手富裕,霍宝麾下兵卒独立成军,规矩也该开始立起来。

尤其霍宝身份不同,是滁州军少主,秀秀就是未来的主母,更不应开此先河。

霍宝心中不赞成宋林的看法,却也没有与之辩解。

归根到底,霍宝如何行事,还轮不得宋林管束。

能管束霍宝的人有霍五这个亲爹,还有林师爷这个老师,并不包括宋林。

宋林并不是多言之人,此时借着贾家娶妇不贤的事情提点一句,也是好意。

霍宝不反驳,不代表旁边的马寨主不反驳。

宋林说的是“女子”,可是将马驹子都扫进去了,马寨主如何能乐意?

他皱眉道:“老宋,你这样说,老马可不爱听,得好好与你论道论道!什么女子心中只有小义,容易捅篓子,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男的就只有大义?一肚皮的男盗女娼,不过是有的人遮遮掩掩,像是个人;有的人不遮掩,直接做了小人……”

宋林神色讪讪,深悔失言。

在他心中,既不赞成秀秀插手霍宝身边事务,自然对于马驹子领军也有异议。

只是马驹子又不同,马寨主无子,马驹子是“代父行事”,领的是马寨主麾下兵马。

在这之前,还是霍五点头,就没有旁人质疑的余地。

他很是能屈能伸了,连忙躬身道:“是下官失言,六爷勿恼!”

马寨主也知晓这些酸儒的做派,觉得没意思起来,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晓得你不是诚心的!”

等到宋林离去,马寨主才轻哼一声,与霍宝道:“到底比林师爷差了一截!”

林师爷何曾纠结过这些细枝末节。

按照马寨主看,霍宝行事并无不妥。

这是未来的小两口,总不能凑到一起没话说。

这样你帮我,我开解你,才是两小无猜的情分。

大家乐见其成。

……

转眼,又过去三日。

十月二十三。

扬州还没有消息回来。

镇江已经送了两次捷报,冯和尚一行已经连下两县,集结在镇江城下。

霍宝等的有些焦躁,牙根子都肿了,却是不敢显露出来。

太尉府就剩下这几个人,杜老八天真烂漫,是个没主意的,不提醒他,估计也想不起担心来。

马寨主与秀秀,两人老的老,小的小,只会比霍宝更担忧,这几日厨房一直预备着败火汤。

实在是扬州变数颇多,六万守军,还不是巢湖之战时那种临时凑数的新丁。

滁州军即便颇为实力,可此时出征也是仓促。

……

没等扬州消息传回来,徒三带了贺礼到了。

要是别人的事,徒三派人过来就是,可是马寨主嫁女,到底不同。

徒三心中,很是念着马寨主的旧情,对这个忘年交的情分不亚于姐夫霍五。

马寨主嫁女,此等喜事,如何能不来?

为了亲自参加婚礼,徒三延缓了北上亳州的时间。

从楚州到金陵,必经滁州。

徒三来金陵赴宴,总不会是单qiang匹马,带了五百亲卫。

这样过境,自是瞒不过地方。

早在徒三等人到达金陵一日前,滁州王都尉就叫人快马往金陵送了消息。

马寨主并无意外,带了杜老八、霍宝在城外相迎。

他心中忧大于喜,却是丝毫不露,笑着与徒三寒暄。

很是后悔将女儿的亲事定在这个时候。

要是扬州之战顺利还罢,要是不顺利,各路贺客登门,城中龙蛇混杂,说不得要生乱。

……

金陵城里,从十月十七开始封城戒严三日,随后就重开城门,如今几日过去市面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森严,恢复了繁华。

过江的时候,亳州军就已经吃惊一回。

因为金陵水师都统yuhai得了马寨主传令,出动官船,送亳州军众人过江。

等到城外,看到高大壮阔的城墙,亳州军惊了第二回。

同这样大的城池相比,不管是亳州、还是楚州都被比成了渣渣。

等到进城,看着街上安逸的百姓,热闹的叫卖声,大家更是目不暇给。

就是徒三本人,也深觉震撼,对马寨主问道:“六哥,金陵人口得有小二十万吧?”

“小二十万?三十万出头……加上城外人口,足有四十万!”

马寨主带了几分得意道:“除了京城,这天下再没有比金陵更大的城了!”

徒三点点头,亦是赞成马寨主的说法。

这样大的城池,如今是姐夫的。

徒三心情略有些微妙。

姐夫怎么不在?

还有邓健、冯和尚等人,都没有露面。

还有林师爷……

徒三并没有被慢待的愤怒。

他与滁州军众将相熟,也知晓姐夫不是那等故意拿捏的人。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

郑季随着霍宝,走在后头,已经忍不住嘀咕道:“水大哥没回来参加婚礼?还在陵水县守着?”

一个小县城,有什么可守的?

不会是霍家父子忌惮水进与亳州军的关系,故意留他在那头?

郑季论起来与霍宝也相熟,只是这份相熟却比不过他与水进的兄弟之情。

霍宝道:“水大哥前几日就回来了,只是又往扬州去了!”

滁州军打扬州不是秘密,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反正迟几日天下会尽知。

“那大后天能赶回来么?”

郑季追问道。

要是赶不回来,这次就见不到,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差不多吧!”

霍宝道。

徒三将郑季与霍宝的对话听个正着,竟是想到一个可能,看着马寨主惊讶出声:“六哥……姐夫他们,这是打扬州去了?”11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捷

马寨主还没有回答,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众人齐齐回头。

城中不许纵马,可军情传讯例外。

来人手持令旗,正是传令之人。

街道上,两侧行人纷纷避退。

那人在马背上,一手拿着令旗,扬声道:“扬州大捷!扬州大捷!扬州大捷!”

两侧百姓还在懵懂。

扬州大捷,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打仗了?

马寨主与霍宝已经听发这个消息,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功夫,来人也看到众人,认出马寨主,人没到跟前,已是扬声道:“六爷,扬州大捷!扬州大捷!”

马寨主闻言大喜,忙道:“什么时候攻下的,伤亡如何?”

“昨晚二更攻城,四更城破,伤亡两千余人……”

马寨主收敛了喜色,却也知晓,如此大城,伤亡在所难免。

他道:“太尉班师了吗?”

那传令官翻身下马,回道:“太尉大人率水将军、马将军今早过江到镇江,与冯将军合兵,叫下官回来传话给六爷,拿下镇江就班师,不会耽搁马将军、霍副将吉时!”

马寨主点头听了,倒是不怀疑霍五的话。

扬州已经拿下来,镇江算什么?

就算霍五、水进等人不过去合兵,有冯和尚部外加上童军的几千战兵,也有一战之力。

霍五只带了水进、马驹子过江,那是邓健留守扬州。

如此安排也不意外。

扬州刚打下来,水进弱冠之年,镇守扬州恐怕有人轻视。

邓健却是不同。

作为滁州军第一战将,邓健战功显赫,凶名在外。

进金陵时,又有“屠衙”之举,扬州上下不想重蹈覆辙,都会安分许多。

还有林师爷,这次随军,就是为了扬州。

扬州收留的武将是邓健,那文官就是林师爷亲自上阵。

同被之前的金陵知府祸害半年的金陵不同,扬州士绅百姓这两年偏安一隅,士绅百姓颇为齐心。

一般的过江龙,还真镇不住那些地头蛇。

霍宝站在马寨主身后,亦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杜老八则是欢喜道:“好好,那最迟后天五哥他们就回来!”

马寨主笑道:“今明两日应该还会有捷报!”

镇江距离金陵一百六十里,霍五既惦记马驹子亲事,今明两日就会攻城。

徒三含笑听着,心里分外复杂。

姐夫打下了扬州!

淮南道守军所在之处。

他想起自己九月里亳州下来的封号,“淮南道右元帅”。

姐夫的封号,“滁州、和州都督”。

端的可笑。

左护法与小教主看轻了滁州军,也看轻了姐夫。

不过他们当初也没有存好心思就是了,才会在名份上压着滁州军,故意抬了亳州军在上头。

如今淮南道真的属于姐夫了。

亳州军反向像是笑话。

马寨主放下心事,看着徒三笑模样就真挚几分:“好,这回咱们能踏踏实实的吃酒了!”

徒三发现了不对之处。

喜事定在十月二十六,还没有延期之意,可这出征就显得太仓促。

“连几日都等不得,可是扬州有什么异动?”

徒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论起来亳州军、滁州军是两家,可要是对上官兵,也能勉强称为一家。

扬州到底是庞然大物,不是好打的。

滁州军在马驹子大婚之前出动,怎么看都异常。

马寨主愤愤道:“之前五爷念乡情,不想对扬州大动干戈,借着驹子的亲事,往扬州送了一堆喜贴,想着能谈就好好谈下来……没想到他们倒是给脸不要脸,暗中使手段……这淮南地界,除了扬州,又哪里有火炮?这回他们算计三爷,可连带着差点要了小宝与我的老命……五哥气得不行,一时也忍不得,就带人征扬州去了!”

徒三听得默然。

是因为火炮?

火炮啊!

十尊火炮,就能击溃上万兵卒。

柳二凭借着二十尊火炮作乱,十尊在滁山被邓健缴获,十尊在陵水县外还是被邓健缴获。

火炮威力,徒三亲见,如何不心动?

只是再心动,也没有惦记滁州军缴获的道理。

毕竟滁州军还是援手的友军。

看到火炮,他想的是火炮之潍,是隐隐的畏惧。

姐夫想的是背后的扬州,想的是……打下扬州!

高低立下。

随着徒三而来的几个手下,都听得傻了眼。

扬州是什么地方?

淮南道六万驻军所在,淮南第一城。

滁州军这就打下来了?

旁人不知晓滁州军的发展历史,徒三身边众乡勇却是知晓。

滁州军成军比亳州军还晚半年,早先是三爷的!

是因为江平的缘故,三爷丢了滁州。

八月里亳州军丢了亳州南下时,滁州军的地盘还只是三县之地。

亳州军那时候半数陵水,半数随徒三去打楚州的盱眙。

如今不到两月时间,亳州军拿下楚州一地,可滁州军已经是五州府……不,眼下加上扬州府,是六州府了……

别说旁人如何,就是心中偏着水进的郑季,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大家本来都是一处的,要不是江平,也不会分作两处。

这以后距离越来越大,还能好好玩耍么?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想着在楚州养伤的江平,郑季心中忍不住“呸”了一声。

五百兄弟都死了,只活了他一个。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才怪。

陈翼神色不变,心中不知该不该松口气。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滁州军快速扩张,与亳州军实力悬殊变大,不是坏事……

双方势力相邻,要是齐头并进,总有反戈相向之时。

实力差距大了,反而好分出主从,两方首领又是至亲,倒是容易善始善终。

……

一行人回了太尉府。

徒三带了几个心腹,直接被安置在客房,稍作休整。

霍宝陪得差不多,就去霍六婶处寻秀秀好消息。

野先生已经到了金陵,开始恢复课程,秀秀与妞妞、薛金两个在这里上课,作伴的还有十岁的霍珍。

至于穆英,则是跟着霍豹、霍瑞一道,入了童兵的学习班。

霍六婶正做着针线,听到外头动静迎出来。

“六婶,有好消息,扬州大捷!”

霍宝笑道。

霍六婶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佛祖保佑!”

今天都十月二十三,新娘子、新郎还在外头跑,这也是稀罕事。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霍五平平安安的,霍家这些人才能好。

霍六婶是个明白人,知晓霍宝不单单是告诉自己这个,就去厢房门口探看。

见几个孩子都在练习写字,野先生没有讲课,她才进去低声告假,唤了秀秀出来。

“表哥,扬州有消息了?”

看着霍宝神态愉悦,秀秀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嗯!扬州大捷!”

“那五伯与我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表叔留守扬州,约莫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我爹应该这几日就回!”

小姑娘有些失望,却也没有说什么,只道:“这下爷爷该放心了!”说到这里,眼睛一转,道:“我爹抽不开身,我能呀……等驹子姐他们办完事,我就去扬州看我爹!”

霍宝笑道:“反正要与邓爷爷商量妥当了才行。”

小姑娘眉开眼笑道:“爷爷都听我的!”

邓老爷这几日并不在滁州,而是去了庐州府。

庐州如今,与和州一起,做滁州的屯粮之地。

只是除了种地,庐州府还有个大宝库,就是巢湖。

巢湖水产丰富。

邓老爷就受于、安两家邀请,往巢湖走一遭,看看有没有生财之路,这几日也快回来。

……

等到徒三等人梳洗完毕,酒菜也预备好了。

如今太尉府厨房,还是郭师傅总管。

只是到底是在金陵,又添了两个擅淮扬菜的大师傅。

这席面置办起来,就更是显得不凡。

席面也不再是大席,而是单席。

上首空置。

来客徒三、陈翼、郑季等人在左侧依次坐了。

马寨主、杜老八、霍宝、于大海等人右侧作陪。

大家都是出身草莽,没有那“食不言”的规矩,少不得推杯换盏。

“三爷能来,是给我老马面子……养了这么个丫头,老马也愁……总算是没砸手里,哈哈!”

马寨主说起女儿亲事,是真心欢喜。

就算霍虎不是他理想的女婿,可也算配得上驹子。

关键是两人一成亲,以后的小孙孙、小孙女有望。

徒三笑道:“六哥与小弟是至交,侄女喜事,小弟怎么能不来?只是小弟家底薄,楚州也穷困,没有什么值钱东西给侄女添妆,只十车布,算是心意。”

这次过来,他带了二十车布匹,除了十车算是添妆,另外十车就是送霍五的贺议。

毕竟这喜事,不仅是马家的,还是霍家的。

当初在黑蟒山上,马寨主说的是招婿,如今不知是“招”是“娶”。

毕竟霍五身份今非昔比,霍虎这个从堂孙也水涨船高。

徒三心中寻思,却是不好相问。

左右就两三日功夫,成亲那日就晓得了。

这边接风酒才吃了一轮,又有消息传来。

却不是滁州军的战报,而是蕲春消息。

蕲春军三日前击溃了二十万朝廷平叛大军,“收复”了武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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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来使

直到传令兵下去,堂上都是鸦雀无声。

蕲春军不仅击溃二十万兵马,还重新夺了重兵镇守的武昌府。

武昌府虽比不上金陵与杭州,也是两湖重镇。

要是说蕲春军第一次攻下武昌,还有取巧成分,这回就是实打实的攻城战。

在滁州军夸张的时候,蕲春军也没有停下脚步。

冷兵器时代,哪里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战役?

多是实力均衡才能对峙。

朝廷平叛军九月开始集结蕲春,蕲春军能对峙一个月,守住小县城,这其中难度可见一斑。

蕲春没有什么名将,只有兵卒差不多,才能抵挡平叛军。

不说蕲春军比朝廷军多,只是差不多,也要二十来万。

那样的话,就比滁州军人数多了一倍。

武昌府距离金陵只有一千里。

马寨主立时警惕起来。

要是蕲春军选择“西征”,那暂时与滁州军不相干;要是选择“东征”,那就要与滁州军对上。

可就算蕲春军选择“西征”,滁州军也不能安心。

蕲春军可与徒三的亳州军不同,做不了滁州军的屏障。

有巢湖水师的仇怨在前,双方是敌非友。

滁州军不仅吞了安庆水师,还拦下巢湖水师,还有庐州的几万新丁。

霍宝也是沉默,脑子里是简单地图。

黄淮地区,各路白衫军各自为政,却也是糜烂最早。

朝廷虽调山东兵“收复”徐州,可随后就没了后续。

河南道大部分还在白衫军手中。

浙南,金陵一带,两广……

朝廷已失半壁江山,且都是人口稠密之地,剩下的除了京城与山东、山西,就是地偏人少的边边角角。

最主要的是,小教主的“后庆”,与蕲春的“大庆国”都在,并没有剿灭。

两地称帝,直接挑衅朝廷与皇权。

如今朝廷兵马已经露了疲态,朝廷与皇权的威严荡然无存。

就是如今看似太平的地方,想来也安稳不了多久了。

朝廷,离分崩离析不远。

徒三则是心情激荡。

乱世出英豪。

天下有姐夫这样的豪杰,还有寿天万那样的枭雄,自己也不敢落得太晚。

看着姐夫一路走来,徒三也隐隐的有个念头。

他的征途不在淮南道,而在河南道。

一统河南道!

徒三确定了征伐方向。

……

一顿接风宴,吃的大家心神不宁。

等到徒三等人去休息,马寨主方与霍宝道:“蕲春既解了危局,该派人过来了!”

之前滁州军往四处派请帖时,也叫人往蕲春去了。

可当时蕲春被朝廷大军围困,自是不了了之。

蕲春军要是来使,不会是参加喜宴,而是赎人。

滁州军这里,还压着寿天万的亲侄儿寿明。

寿天万亲子年幼,这个亲侄儿地位不低。

霍宝想了想城墙的进度,道:“再有两、三日就能合拢……别说是来使,就是蕲春军真的过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能只等着蕲春军动,除了“东征”,太平府相邻的两个州府是不是也该抢先拿下?

第一印象很重要。

朝廷盘剥过重,地方百姓对朝廷已经离心。

他们是信奉蕲春军,还是信奉滁州军很是重要。

否则已蕲春军那种方式趟过一遍,青壮一空,只剩下老弱妇孺,滁州军就算得了,也是有害无利,反而是负担。

蕲春军数十万大军,就是这样来的。

可是滁州军现下发展的已经过快,有些不稳。

有的时候,地盘大小,不是关键。

就是霍宝,一直也犹豫。

马寨主叹气道:“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他性子惫懒,不爱操心,眼下却不能不操心。

大家走了这一条路,就有进无退了。

……

秦淮河畔,京味楼。

郭老爷站在二楼长廊,手中握着紫砂茶壶,笑眯眯的看着楼下。

因是饭口,大堂坐满了九成。

加上二楼包厢的客人,刚开业就有这个成绩,郭老爷很是骄傲。

还是他想的先手,打发老二过来置产。

还真的得了两个便宜,赶在滁州军刚进金陵那两日,用市价七成接手了两个酒楼,三处宅子。

滁州酒楼留了他一个侄儿管事,剩下他们这一房已经随着滁州军入金陵,都迁居到金陵。

郭二爷忧心忡忡过来,拉了老爷子去了旁边空屋,小声道:“爹,福三号的客人不对劲……先叫小二,后又叫掌柜,儿子就过去一趟,他们问的是滁州军的事儿!”

郭老爷嗤笑道:“那有什么不对劲?金陵城换了主人,这么大的动静,外头也都该晓得了,当然要派人过来打听……只要不出格,随他去,咱们到底是买卖人家;若是出格了,叫人往知府衙门报一声!”

“用这个做的打赏!这长相也与咱们不同,面皮黑红。”

郭二爷将手心往老爹前头一递。

郭老爷眼睛一凝。

儿子手中,是一颗珍珠。

珠子比米珠略大些,形状也不规整,可那也是珍珠。

这一颗珠子,值几钱。

外加上黑红面皮,错不了,就是海边人了。

“去报知府衙门,台州来人了!”

郭老爷捏着珠子,沉思片刻,有了决断。

郭家是买卖人家,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可也不是寻常的买卖人家。

长子、三子都在滁州军下,郭老爷也不好明哲保身。

否则回头滁州军查下来,也知晓自家这边沾过边。

知府衙门这边,前些日子捉奸细,已经捉住经验来。

听到京味楼来报,就有捕头预备人手,准备过去抓人,却是被手下老成人拦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四方异族的奸细可以抓,可这是台州人,这样抓就不好了。

不管袁国真之前反复几次,眼下却是打着白衫军大旗,那就是友军。

如何应对,还需府尊示下。

……

那捕头倒也不贪功,立时报到知府面前。

宋林刚得了消息,知晓蕲春之事,亦是为滁州军的未来捏了一把汗。

听闻属下来报,他心下一动,起身道:“既是台州来人,那本府就走一趟!”

竟是屈尊下降,亲自去见人。

他想的清楚,滁州军如今刚立足江南,不好四处树敌。

蕲春军那边没有办法,有巢湖恩怨在前,难以化解。

台州方面,不管来意为何,都要暂时交好为好。

只能说宋知府深谙滁州军三味,是个不要面皮的。

否则怎么好意思,一边“东征”,先台州白衫一步划地盘,一边想着安抚台州白衫。

……

京味楼,福三号雅间。

里头五人,三人坐着,主位那人三十来岁,黑红面庞,穿着锦缎,看着像是乡下财主。

左手一个中年儒生,四十来岁。

右手是个少年,十七、八岁。

另有两人门口侍立,没有兵器露在外头,可瞧着身形高大,是两个护卫。

等到小二上了菜,坐主位那人就招呼两个护卫坐下。

“谢二爷!”

两个壮士恭敬道谢,在下首坐了。

那个二爷夹了一口菜道:“难得,还真是京城那个味儿……去年进京,在京城下馆子,就吃过这道红焖蹄筋……这馆子还真不是虚名,怪不得客人多!”

旁边少年道:“二哥,这里到底是金陵城,看着太热闹了!咱们台州跟这里一比,倒像是乡下!”

那儒生摸着胡子道:“就是不知是真热闹,还是假热闹!”

热闹就不对劲了。

按照他们得的消息,滁州军九月底占的金陵,至今一个来月。

可金陵城内外,并没有战火的痕迹。

他们打进城开始,一路看得百姓,也都是一片祥和。

还有刚才那伙计与掌柜,提起滁州军来,满口子好话,可要是追问他们到底好在那里,却吭吭哧哧说不明白。

说不得这些话都是套话,是滁州军安排人教导的,故意给外人看的。

只能说这几个人倒霉了,遇到的是不善言辞的郭二爷,接受了错误信息。

别说是他们几个陌生人询问,就是亲爹亲兄弟询问,郭二爷的性子在这里,也是心里有数嘴上倒不出来。

“二爷,滁州军粉饰太平,怕是底气不足!”

那年长儒生得了结论。

那二爷点头道:“如今有了名号的各路人马中,这滁州军最是不显……可真要论起来,也不能小瞧,毕竟他们手中有小教主!”

如今江南、江北百姓,天灾不断,战火连绵,多信弥勒。

家中供奉的神像,除了弥勒佛本尊,还有弥勒教主的神影。

小教主是弥勒教主之子,在外人眼中小教主手下兵马才是白衫军正宗。

那儒生若有所思道:“说不得真可以越过金陵,派人往亳州走一遭……滁州军所倚仗的不过是小教主,可小教主不单单是滁州军的小教主,咱们也可以给大爷讨个封号!”

那少年好奇道:“谢先生,给大哥讨什么封号?那个霍五爷都挂了太尉了,还有比太尉高的封号?”

儒生道:“太尉是三公不假,可到底还是臣下。”

“王爵?”

那二爷插嘴道。

儒生点点头:“或可一试!”

届时江南名正言顺的就不是滁州军,而是台州白衫。

宋知府站在门口,听了个完全,很是无语。

这几个都是什么货?

“隔墙有耳”的成语都没听过吗?

坐在滁州军的地盘,大言不惭的点评滁州军不说,还说起后续的小算计。

宋林素来行事谨慎,可也忍不住因这几个人对台州军生出轻鄙来。

滁州军早在五月就组织了情报结构,探查四方消息。

台州白衫军,更是绕不过的势力之一。

因此,对于台州白衫军,大家也知晓不少消息。

袁国真并不是台州最早造反的势力。

他是盐贩,同胞兄弟五人,族人众多,在地方亦是一霸。

在同乡造反的时候,被仇家陷害诬告是反贼同伙,被地方衙门通缉。

袁国真就拉着几个兄弟出海,占了海岛,成了海贼,开始真的聚众造反。

算是被逼反的人。

所以袁国真这几年很是反复,朝廷招降就降,过后遇到不公又反。

直到去年黄淮大乱,白衫军起来,袁国真也就打起白衫军的旗号。

这雅间里的“二爷”,应该就是袁国真的二弟袁国华。

早年曾带了金银珠宝进京,为兄弟几个洗白通缉犯身份。

那个“谢先生”,应该就是台州军的头号幕僚谢贤,自称为谢安后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四方人

太尉府这边,不多时就得了宋知府派人传话,知晓台州白衫来人。

霍宝与马寨主并不觉得意外。

前些日子马驹子婚期订下,滁州往外送请帖,送了几个地方。

扬州、亳州、陵水、台州还有蕲春。

蕲春那边没有送达,其他几处都是送到的。

各方势力也都做了回复,到时会来人吃喜酒。

不仅台州白衫军到了,要是所料不差,亳州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今天已经是十月二十三。

亳州到金陵距离可不近,这两日也该进滁州。

等亳州人过境,滁州就会有消息出来。

“袁家兄弟厉害在攻占了台州与温州,抢了两处水师的海船,遏制浙东海路……只是为人太过反复,三、两年之内反了三次,降了两回,三月里杀了浙江东道都元帅,才没有立时反复……估摸差不多朝廷也要派人去台州招降,黄淮糜烂,陆路断绝,朝廷多有倚仗海路……”马寨主道。

他对袁氏兄弟并无轻鄙。

论起来滁州军的出身也就那样,山匪下山。

台州军这海匪上岸,说起来与滁州军大同小异。

霍宝却是想到松江的盐场与神秘的九叔,道:“袁国真打败了浙江东道的平叛军,还杀了都元帅,却没有趁机北上打浙江东道的道府宁波,而是选择了南下打温州府……这其中定有缘故……”

宁波与温州都与台州相邻,只是一北一南。

不管是人口,还是财富,温州肯定比不上宁波。

“还能有什么缘故?正当舟山是白给的?”

马寨主随口道。

霍宝好奇道:“六叔,你们之前在的岛,在什么地方?可是在舟山那边?”

马寨主瞥了眼霍宝道:“问这个作甚?”

霍宝笑道:“之前以为九叔在崇明,想想又不对……崇明就在江口,离陆地近,也没有天险!”

马寨主摇头道:“不用问这个,我不会说,你爹也不会说……当年我们上岸前发誓,谁也不许泄露海岛位置,违誓者天弃之……”

霍宝忙道:“是侄儿冒失了!”

这样看来,朱强、杜老八之前所去的岛,应该不是九爷的老巢。

既是那样私密的地方,肯定离岸边不近,出入隐秘。

一时之间,霍宝也猜不准了。

不过可想而知,即便舟山群岛那边不是九爷老巢,也有其他海匪盘踞。

袁国真不打宁波府,当是顾忌此处。

打了,也守不住。

……

等到下午,宋林领着,台州的几位使者到了太尉府。

为首是袁国真的二弟袁国华,相随的是幕僚谢贤与袁国真的五弟袁国克。

马寨主得了消息,带了杜老八、霍宝到太尉府门前出迎。

不管袁国真对滁州军是不是有善意,能派出两个同胞兄弟一个头号幕僚,就有示好金陵之意。

否则的话,无需这样分量的人物。

只是这长相……

袁氏兄弟五短身材、黑红面庞,谢贤则是两腮无肉,胡子稀疏,还有些罗锅。

宋知府在旁开口道:“袁二爷、袁五爷、谢先生,这是我们马将军、杜将军与大公子!”说罢,又对马寨主等人介绍了三人。

马寨主心中嫌弃的不行,却是“呵呵”两声,抱拳道:“马魁见过袁二爷、袁五爷、谢先生!贵客登门,不胜欢喜!”

袁国华等人打量着三人,也是抱拳回礼。

马寨主心中嫌弃他们貌丑,他们也嫌弃这几人相貌清奇。

姓马的脸长得有一尺半,姓杜的有两人宽,说话都“呼哧带喘”还能做将军?

还有这大公子,就是霍五爷那个独子?

身体单薄的小白脸,看着就是不当用的。

以子推父,对于没有露面的霍五,几人心中也影影绰绰有了影像。

几人在酒楼里托大,大放厥词,到了人前却也知晓规矩,没有冒昧询问为什么霍五不见。

滁州军的地盘,如今比台州军铺陈的还开。

霍五肯定要端着些,安排把兄弟与儿子出面,也是正合袁国华等人身份。

要是袁国真这个一方之主亲来,自是霍五要亲自出迎。

……

即是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少不得要安置在客房,就在徒三等人的院子旁边。

二进小院,别说是安置十几个人,就是百十来号也住的开。

这边一有动静,隔壁徒三等人自有所察觉。

却也不急着探问。

不管是何方来客,饭时就遇到了。

……

宋林送完台州来使,没有立时就走,而是与马寨主说话:“袁二一行走的是海陆,从杭州湾上岸换的陆路……总共是两百人,城门口盘查的严,就只带了十二个护卫进城……”

在京味楼时,两个护卫随侍在雅间,其他十人放出去探听消息。

这些消息,有的是宋林打探出来的,有的是从几个人的话中推论出来:“即便是听闻扬州大捷,这几人也没有当回事,还惦记撇开滁州军,直接与亳州小教主联系,想要为袁国真求王爵……”

马寨主与霍宝对视一眼。

叔侄两人刚才还提及舟山,这里台州来使就走的是海路。

海路入杭州湾,要过舟山群岛。

台州与舟山诸匪的关系,不管内里如何,都是可以安心借道的关系。

还有台州的海船走的是杭州湾,而不是松江口,那是不是说明台州方便与杭州方面也有勾连。

否则,怎么敢从杭州上岸。

杭州可有杭州水师。

这个世道,能割据一方的豪强,都不容小觑。

马寨主不由发愁:“看来之前的策略没错,有小教主顶着,各方势力只会将滁州军当成是亳州附庸……可是如今蕲春那头风头正盛,别将咱们当成软柿子捏了!”

滁州军不想打白衫军内耗,可蕲春军估计还想着早点报仇呢。

杜老八道:“来就来,怕个鸟!他们折腾过来,不是比咱们折腾过去强,少走多少路哩!”

马寨主豁达,笑道:“老八说的在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征伐都不怕,守家在地还怕个囊球!”

大家说的轻松,可心中都明白,要是蕲春军真的有异动,那“东征”的兵马只能调回来。

滁州军眼下兵力,还无力东西两线作战。

霍宝没有说话,这种紧迫感让人心中不舒坦。

他直接叫人传了侯晓明过来,询问其征兵事宜。

至于仇威,已经带手下前往太平府征兵。

……

“回宝爷的话,已经派了六路人马出去,按宝爷吩咐,按照户籍丁口数抽丁,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单丁不抽……只抽青壮,十六岁至四十五岁入军籍……四十五岁至六十岁,每季在地方服十日丁役,疏通水渠、修缮官道……”侯晓明道。

金陵府六县,总丁口册子在金陵府衙门就有。

江南人口稠密,占全国总人口的半数。

金陵府六县加起来二十多万户,百万丁口。

按照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抽法,能抽青壮十多万人。

太平府的人口数,是金陵府的半数,应该也能抽青壮五、六万人。

加上镇江府,新兵会超过二十万。

霍宝只觉得头皮发麻。

还有之前的十几万人,这些兵卒的粮草,是个天大数字。

他有些明白蕲春军刚一打败朝廷平叛军,就迫不及待打武昌府的原因。

不打仗,养活这些兵卒不容易。

……

等到晚宴时,太尉府就为两路宾客接风洗尘。

这两路宾客不是指徒三与袁二,毕竟徒三中午已经接过风。

是亳州来参加婚宴的使者到了。

亳州来的使者是左护法的大弟子,挂着的官职是“大鸿胪”。

这是汉朝的三公九卿中的“九卿”之一。

按照汉制,“大鸿胪”司的是外藩与内藩诸王列侯事务。

看来左护法那边知晓小瞧了霍五,不单单当他是什么“滁州、和州都督”,而是当成麒麟朝下的一路诸侯。

这次除了来道贺,亳州使者还带了给霍五的“圣旨”。

他们一行人到了金陵三日,一直探听太尉府消息,却是听了一耳朵金陵知府衙门打官司抓奸细之类。

直到今日,扬州大捷的消息传来,才算得了有用讯息。

加上盯着太尉府这头的眼线回报,有其他势力的使者到了,这大鸿胪才带了人到太尉府,表明来使身份。

他既带了小教主的“圣旨”,进府后少不得请见霍五。

马寨主没有瞒着,好声好气道:“太尉在扬州,这两日就该班师了!”

实在是有台州几位对比,这个眉眼清隽的和尚,很是让人入眼。

没错,这位大鸿胪是个出家人。

并不是冯和尚与几位师弟那样在寺庙里长大的伪和尚,而是头上顶着戒疤,穿着海青有度牒的出家人。

他在金陵这三日,也不是住在客栈,而是在寺庙挂单。

霍宝跟在马寨主身边,也在打量此人。

二十出头年纪,看着慈眉善目,法号“善明”。

对于此人,之前亳州的消息里也提过,不仅是左护法的弟子,还是他恩亲之子,是左护法最信任的心腹。

亳州局面八月里一团糟,柳元帅被驱逐,剩下左护法与孙元帅眼见就是“两虎相争”的局面。

这位善明和尚出面,不知怎么说服左护法与孙元帅,才使得两方冷静下来。

只是之前并没有听闻什么“大鸿胪”的名号,估摸着为了出使特意选的名号。

第二百四十五章 班师

善明自己这样僧人装扮,带的随从也是四个小沙弥。

这僧徒五人装扮,都是半新不旧的僧衣,手中托着钵,身后背着蓑衣。

瞧着脚下磨损的草鞋,竟像是徒步而来。

今上崇佛,民间弥勒教也盛行,寺庙香火旺盛,这样出来行走天下的僧人不知几多。

怪不得滁州没有消息过来,显然是被一行人借道而未知。

善明僧徒等人安置,依旧在太尉府客院这边。

与台州诸人的院子相邻。

台州这边,十二护卫随侍,很是警醒。

听到隔壁动静的动静,少不得探看一二,见是几个僧徒,就没有放在心上。

……

等到晚宴,四方人马就在宴席上初见。

“善明师父!”

“徒三爷!”

徒三之前就在亳州,自是与善明相识。

两人一个是还俗的沙弥,一个是出家的和尚,之前说起经书佛法也是投机,因此关系正经不错。

这次意外相见,两人就都是执了稽首礼,寒暄起来。

袁国华与谢贤则很是吃惊了。

之前两人才算计着撇开滁州军与亳州联系,亳州使者就到了。

还是安置在他们隔壁的几个僧徒?

想想也就不难明白。

弥勒教主传教,打的还是佛家弟子的名号,白衫军中有佛门弟子也就不奇怪。

滁州军虽依附亳州,可如今的势头,可是比黄淮那边动静还大。

还有这徒三爷,介绍说是“霍五爷至亲”、“楚州军元帅”?

这是怎么回事?

亳州军不是分了只亳州军与滁州军,怎么还出来个楚州?

只能说徒三得楚州晚,动静又小,还不为外人所知。

待寒暄完毕,善明对徒三道:“柳元帅西行消息,师父知晓的晚了,很是懊恼不能亲往陵水吊祭!”

当时陵水派了人马往亳州报丧,只是柳二要谋陵水,怕节外生枝,叫人拦截了消息。

一直到柳元帅出殡,闹得动静大了,亳州方面才知晓一代豪杰柳盛已经谢世。

左护法与柳盛私交不错,还正经难受了两日。

徒三道:“岳父亦惦记丞相,生前念念不忘亳州……”

所以过后大家回亳州,亦是师出有名。

两人这一番对话,倒是叫袁国华等人知晓了徒三的另外一重身份。

淮南道教首柳盛的女婿。

还想还是柳盛的继承人?

柳盛死了?

柳盛是去年弥勒教主起义后,最早烧香呼应的白衫元帅之一,名头甚响。

这就死了?

只能说台州地处浙东,远离中原。

他们能打探到金陵的消息,可对于黄淮那边就鞭长莫及。

对于黄淮消息,都有滞后延迟。

否则他们就会晓得所谓亳州小朝廷就是个闹剧,并没有什么真正权利。

眼下不说别的,就说马寨主、霍宝等人对善明的客气恭敬,就看出滁州军暂时还有没贰心。

袁国华与谢贤两人心中就有了定夺,要趁着做客这几日功夫,交好善明,打通亳州关系。

倒是袁五十几岁年纪,七情上面,看了善明装扮,带了嫌弃。

他们做海匪的,少不得杀生,这几年反复造反又接连杀了几茬官兵,见了和尚,想起那些因因果果的,就带了不自在。

……

晚宴依旧是单席。

善明这个“大鸿胪”兼“天使”坐了首位,下头是袁国华、徒三,在后才是袁五、谢贤、陈毅等人。

滁州军陪客这里,则是马寨主、杜老八、霍宝、宋林、于大海等人。

人多眼杂,大家说话就带了克制。

善明看着眼前素席,少不得对马寨主稽首作谢。

马寨主亲切道:“不当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不得不说,马寨主虽脸长貌丑,可这待人周全的劲儿,还真是一般人比不得。

袁国华带了好奇,看着徒三道:“霍五爷征扬州,可是与楚州军合兵?”

不说别的,瞧着马寨主将徒三座次安排在诸客之末,就知晓双方关系亲近。

否则的话,徒三先至,又接替岳父成为一方元帅,座次本该在袁国华之上。

可马寨主这般安排,徒三也安然就坐,显然也有下首陪客之意。

徒三摇头:“岳父新丧,十七日才入土为安,兵卒不好轻动……”

袁国华心中算了算日子,确实时间不富裕。

他很是好奇了。

滁州军竟是独立打下扬州府这个江北大镇,那岂不是说兵马倾巢而出?

可是金陵城里熙熙攘攘,并没有临战戒严之举,不像是兵马尽出。

那滁州军的兵马到底有多少?

马寨主眼见大家关注起扬州事,举起杯子,岔开话道:“小女出阁小事,竟劳动诸位豪杰亲临,老马感激不尽,这里敬诸位一杯,聊表心意!”说罢,仰脖,一口饮尽。

善明亦是举起桌子素酒,朗声道:“马将军客气!谁不知将军与霍五爷情逾骨肉,如今亲上加亲,亦是一桩嘉话!”

按照师父的意思,滁州军内部联姻,是霍五的算计在里头。

不仅加强与几个将军的关系,还杜绝了几位将军与外人联姻。

善明却觉得师父想多了。

如今乱世,唯有兵马是实的,其他都是虚的。

联姻实算不得什么,也约束不了什么。

袁国华也端了酒盅道:“是啊,是啊,我等远在台州,也听过马将军之名……”

之前只听说马寨主是霍五的把兄弟,黑蟒山匪首。

如今看来,能在滁州军主力征战时留守金陵,坐镇太尉府,这位匪首在滁州军的地位比想象中的还高。

只是这马寨主与霍五之间,也不是完全亲密无间。

否则的话,就算“亲上加亲”,也该是用亲子,而不是族亲。

霍宝因为身量高挑,看着像是十五、六岁。

那马氏女今年出阁,年岁当于霍宝差不多,不是正合适?

不得不说,聪明人想的多,就脑补了一番滁州军将领之间的恩怨情仇。

以徒三与马寨主的交情,不必当众说什么客气话,可为了给马寨主做脸,他也少不得端起酒盅,道:“你我至交,六哥不必客气……只恨姐夫下手早,否则小弟当为侄儿求娶!”

马寨主却是听出话音,挑眉道:“这是有小宝表哥的消息了?”

要是真的找到人,以徒三的性子,这次就该直接带来金陵。

徒三笑着点点头,看了霍宝一眼道:“先头倒是忘了提,有了铁蛋的消息,他随外家去了淮安,小弟已经打发人去接了!”

“恭喜三爷,骨肉团圆!”

马寨主拱手道。

“恭喜舅舅!”

霍宝亦道。

徒三也多了真心欢喜:“这样世道,骨肉生离的多,能找到人都是佛祖保佑!”

只是……

徒三看着外甥,心情略复杂。

妻子那边念叨了几次小宝,显然很喜欢小宝。

可姐夫身份今非昔比,自是不可能将独子过继给他。

幸好,还有铁蛋。

马寨主还是笑呵呵的,心中已经开始骂娘。

这还真是亲疏有别。

这个时候找人接人,能为什么?

对于楚州军上下来说,一个继承人至关重要。

有了亲侄儿,霍宝这个外甥自然要靠后。

可徒三是不是忘了,那八千人马是霍五给的?

他的根基,是霍五成全的?

这说的就是恩大成仇了。

不仅受的人忐忑不安,就是给的人也不是全无回报之心。

中间略有差池,双方就存了嫌隙。

善明与袁二哪里知晓霍五、徒三这姐夫、小舅子的恩怨?

只看到两家相亲,浑似一家人,心中各有计较。

俗话说的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更多是的时候,是虚以为蛇。

马寨主就是这个本事,不管心中如何,一顿酒下去,将善明、袁二等人都灌得醉醺醺的,大家恨不得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吃好喝好,宾主尽欢。

马寨主亦是身子打着晃,吩咐人送诸人回客房安置。

还有杜老八,吃多了酒,已经开始打鼾,也被送回。

只剩下马寨主、霍宝叔侄与宋林,马寨主才欢快道:“刚才得了消息……镇江大捷,五哥明日班师……”

这应该是得了蕲春消息,知晓滁州军征伐方向不在东边,而是西边。

至于为什么在席间没说?

那是因为打扬州还有个统一淮南道的幌子,打镇江就有些惹眼。

不必立时宣扬,偷着乐就行。

第二百四十六章 热乎乎的镇国公

十月二十五下午,大军归来。

滁州军是水路下的扬州,归来时却是陆路从镇江府回来。

马寨主带了杜老八、霍宝等人,少不得城门迎侯。

徒三得了消息,也跟着过来。

他这一动,袁二与善明便也没有落下。

徒三是顾念亲人,不想要失礼,另外两位则想要直面看一看滁州军的军势。

眼下看得,当是真正的滁州军。

是强是弱,或许能亲证。

滁州军主力开拔悄无声息,班师却是动静不小。

旌旗猎猎,数万兵卒,顺着官道,缓缓而来。

白衫战袍保留下来,看着齐整肃穆。

徒三眺望大军,看着旌旗下几个身影,带了几分激动。

虽说从滁州一别至今不到两月,却像是过了很久,可亲人到底是亲人。

袁二则是心惊。

这就是滁州军!

一样制式的衣裳,统一的军刀,看着比官兵还气派整齐。

自己的台州军跟这个比起来,像是儿戏。

善明则是眼中神采连连,握着佛珠的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这会儿功夫,旌旗下的几个将领已经发现城门下的迎客,几骑催马疾行。

霍宝站在马寨主身边,亦是难掩激动。

“哈哈,三儿来了!我还当看花了眼,还真是你!”

霍五翻身下马,对马寨主、杜老八点点头,看了儿子一眼,随后就望向徒三。

徒三迎上前笑道:“姐夫与马六哥的喜事,怎么能落下我!”

“好,好,来了就好!这两位是……”

霍五捶了徒三一拳,望向袁二与善明等人,带了好奇。

一个俊和尚与一个黑炭球?

马寨主道:“五哥,这是善明师父,庞丞相弟子,如今任‘大鸿胪’……这一位是袁二将军,台州袁侯胞弟……”

袁国真之前被朝廷招降两次,第二次封“定海侯”。

如今他对外打着白衫军的旗号,可依是以侯爷自居。

霍五笑着抱拳道:“贵客下降,贵客下降,滁州上下不胜欢喜!”

袁二与善明立时回礼。

霍五这两月奔波之余,也不停进补,眼下满面红光,不见原来疲惫之态,倒是显得越发凶悍。

就算他和气,袁二与善明既不敢轻慢。

袁二不由自主的望了眼霍宝。

竟是“子不类父”!

这样的霍太尉,看着可不像善茬子。

想来也是,能用土匪做发家盘子的,能有善类?

霍宝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看着老爹身后。

冯和尚在,水进在,马驹子在,霍虎在,牛清在,贾氏兄弟在,史今也在。

那镇江是谁留守?

霍宝望向冯和尚。

镇江是冯和尚打下来的,冯和尚没有留守,那……

冯和尚身边,原本一直随侍四将,是他的四个师弟。

其中,金将军如今在和州新兵营操练佛兵。

按照之前的计划,三月乃成,还没有回金陵。

这次随他出征的是三将,眼下只剩下两人,银将军不在。

留守镇江的,当是此人了。

……

金陵城没有净街,不少士绅百姓都得了消息,晓得大军班师。

加上前日“扬州大捷”的捷报,士绅百姓都晓得滁州军的地盘又大了。

滁州军进城一月,士绅战战兢兢,小民百姓却是惬意。

没有了五花八门的加税,没有了一日三涨的物价,城里城外的治安也是为之一肃,日子似乎一下子太平了。

“滁州军是淮南道发的家,打下扬州,不会迁到扬州吧?”

“千万别的,这好日子才过几天呢!”

“不会迁的,要不作甚忙着修城墙?”

“是啊,是啊,扬州繁华,可也比不得咱们金陵!”

百姓们最关心的就是此事,议论纷纷的。

“好气派,我也要去当兵!”

这是市井少年,看着滁州兵簇新的战袍与长刀,有了野望。

“咋这个色儿呢?看着叫人慎得慌!”

有年长的人摇头,小声嘀咕。

“这是救国救难的佛兵啊,自然是这个装扮!天下白衫都这么穿!不这么穿的,都是混乱充数的。”

另一人振振有词道。

袁二、善明等来使坐在马上,随着滁州军进城,正听着这几句。

袁二抽了抽嘴角。

才没有,才不是。

又没死爹死娘,有几个这样穿的?

就算是比甲,一人也得几尺布,不够败家的。

白衫军之所以号称“白衫军”,是童教主发动起义时,大家将袄子翻过来穿,露出里头土黄色衬布,好在暗中分辨敌我。

夜里昏暗,看着就像是着了白衫。

一来二去的,“白衫军”就传开了。

实际上没有几支义军是真的着白衫,最多是一人发一条带子,做白巾装扮。

饶是如此,大家也觉得晦气。

别看大家接着弥勒教起义,可真正的教徒并不多。

滁州军这样装扮,也是独一份了。

胜者为王。

滁州军实力强,落在百姓眼中,就处处都是好的。

这白衫也就成了正统的标志。

……

一行人到了太尉府。

马驹子被霍六婶接走了。

马寨主只有两妾,没有正经女眷,就将诸事托付给霍六婶。

女儿成亲,总要女性尊长教导一二。

霍虎也被霍宝、霍豹带到霍大伯那里试吉服。

霍豹从火器营出来,准备明日大哥婚事。

相依为命十几年,随着婚期临近,他这几日心情也很酸涩。

明日就是正日子,今日还有新娘、新郎要忙的。

霍大伯偏着自己堂侄孙,之前隐隐还盼着霍虎从入赘改迎娶。

毕竟如今霍五身份不同,堂亲晚辈就这么几位。

可临了临了,霍五没有改口,马寨主也没有主动说什么,就依旧是招婿。

霍虎被带去试吉服。

“哎!”

霍大伯不由觉得憋闷。

霍二太爷也带了儿孙吃喜酒,正好在这边,见状劝道:“越是这个时候,老五越不好出尔反尔,否则倒显的猖狂,也影响两家情分……”

霍大伯苦笑道:“老五当初就不该应……老虎是三房长孙,不该出赘,哪怕是豹子也好……”

霍二太爷知晓南山村霍家五房渊源,心中亦也有思量。

自然他知晓的,是霍大伯与霍五愿意让他知晓那部分。

那就是南山村霍家长房、二房是霍太爷继子所传,并不是霍氏血脉。

如此一来,有霍太爷血脉的男丁就只剩下孙辈霍五一人,曾孙霍宝一人,重孙虎豹两人。

长房那一支,爷孙几人都在,到底没有血脉亲缘。

只是霍二太爷也是明白过来。

霍五之事,不是家事,不是他倚仗长辈身份能指手划脚的。

再说就算是家事,以霍五的脾气,也不是能让旁人拿主意的。

就是为了辈份前程,霍二太爷也决定做个慈和的长辈。

霍大伯也只是絮叨两句罢了,少不得又念孙子:“忒不懂事,都眼下了,还没回来!”

霍磊之前随邓老爷去了巢湖水师,还没回来。

霍二太爷道:“日子早就定好的,不会耽搁的,今天怎么也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霍磊与邓老爷都是晚饭前回来了。

另外还有薛七,也从杭州回来了。

当天晚上,太尉府大宴。

善明也拿住了小教主的“圣旨”,霍五这个自封的“太尉”得了认可不说,还加封为“镇国公”。

邓健、马寨主、杜老八、冯和尚、水进、于都统等人被封为“辅国将军”,林师爷、宋林两个文官被封为“江南巡抚”、“金陵都总管”。

左护法这次倒是没有敢弄什么小巧,借着名分挑拨之类。

显然是存了畏惧之心。

霍五没有弄那套跪听圣旨之类,坐着听了。

那不是倨傲,委屈不了他自己,而是这个先河不能开,否则日后整个滁州军上下对上亳州来使,都要矮了一头。

凭什么?

就因为是“朝廷”来人?

只是他面上也很是客气,冲北面拱拱手,以示尊崇。

袁二瞪大眼睛,不由去看善明。

善明面不改色,似没有看到霍五的轻慢不恭。

袁二越发心惊。

这滁州军不是亳州的,竟然是霍五的私兵!

即是他们的中心在金陵,而不是淮南,那江南征伐,迟早要与台州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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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喜

太尉府,后院绣楼。

马驹子瞪着眼睛,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一切。

凤冠霞帔不用说,用的是九钗九凤的的凤冠,鎏金的霞帔。

还有各色金玉首饰,如,事事如意的八宝璎珞,年年平安的组佩压裙,一寸宽的累丝龙凤金手镯,累丝抱珠红宝耳坠,还有装了金鸳鸯的荷包,镶嵌着羊脂玉的腰带。

这些还只是上轿时穿的穿戴。

旁边还预备了两套,一套绣了百子图的缂丝大红袄,配着葱绿色百褶裙,是次日认亲时穿的;一套的绣着百合花的缂丝大红袄,配着水红色八面裙的,是“三日回门”穿的。

因马寨主招婿,不能叫“三日回门”,就是三日谢宾时穿的。

还有两套配套的金玉首饰,都是镶嵌了各色宝石,流光溢彩。

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串,正红的珊瑚手钏,随便拿出一种,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不少都是之前九爷给的。

滁州军进了金陵后,马寨主寻了最后的银楼为马驹子加紧镶嵌的饰品。

这些嫁衣,是霍五早就托邓老爷在金陵这边寻了绣庄定制。

马驹子的嫁妆,除了马寨主自己攒的那些,还有霍五与九爷预备的。

就是薛彪与杜老八,两个做叔叔的,也没有干看着的道理。

薛彪这里,为了化解昔日那桩恩怨,答应马驹子要厚厚添妆,自然不敢懈怠。

他又是以海货发家,这次从杭州回来,就拉了半船的洋货。

等身高的玻璃镜子,镶嵌着西洋画的八宝玻璃炕屏,八角琉璃灯,还有珐琅器物若干。另有各色西洋料子,都是市面上见不着,专供皇家之物。

到了杜老八这里,饶是再粗心,也知晓当初的不恰当,存了补偿之心。

他虽是战绩不如其他将军显赫,可和州、庐州、太平府三地战事都亲历,缴获破丰。

他也没有弄这些精细的,直接兑了一万两金子,给马驹子压箱。

另有邓健、冯和尚、水进、林师爷、与都统、宋知府、王都尉等人,按照远近亲疏,早有预备添妆。

马寨主的几个手下,也是各有敬奉。

还有徒三、袁二、善明等人带来的贺礼,也多是给马驹子添妆。

“就是皇帝老爷嫁公主,也就这样气派了吧!”

这样说的,是看着眼前金玉首饰啧啧称道的宋二太太。

给马驹子绞脸的是于夫人。

太尉府也好,将军府也好,都没有正经女眷。

霍六婶是寡妇,还带着重孝,帮马驹子理会些杂事还好,正经日子反而要避开。

只是马寨主未许,这倒不是单为霍六婶一人。

南山村诸霍,除了虎豹兄弟,身上都有孝,包括霍宝。

霍五收了马驹子为义女,马驹子与霍宝为姐弟。

马驹子成亲,是从太尉府发嫁,抬回马家。

霍宝这个兄弟当背上花轿。

难道让霍宝也避开?

还有这些孝啊什么的不好细论,否则马驹子既拜霍五为义父,徒氏就是义母,这孝服不服?

……

即便马寨主说不在意这些,霍六婶还是心中有避讳,这姐弟是自家人不用回避,自己这族亲到底隔了一重。

万一冲撞了,日后小两口有个磕绊,她不是得愧死?

她与霍五说了此事,就请了儿女双全的于夫人与宋二太太过来主持。

就是妞妞也避开。

倒是秀秀与薛金,孝期已过,无需避讳,笑嘻嘻的看着马驹子装扮。

马驹子被笑得面上发红,倒是有些新娘的羞涩。

于夫人与宋二太太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幸好嫁妆丰厚,又是招婿,要不然凭着马驹子这模样,搁谁家都叫人犯愁。

即便请了金陵城里最好的妆娘过来,这样的底子,也画不出天仙模样来,只能说终于有了些女孩儿模样。

马驹子却是忍不住龇牙咧嘴,在脸上摸了一把。

还别说,绞了汗毛,用鸡蛋滚过,还真是滑溜溜的。

只是成亲……想着霍虎的憨样……

马驹子一时也是无语。

……

马寨主虽没有改口,依旧是招婿,可实际操办就含糊着。

依旧是晒妆,也有男方亲迎,只是新娘子闺房设在太尉府,新房设在马宅。

倒像是霍五嫁女,马寨主娶儿妇一般。

不管是男方宾客,还是女方宾客,就都在太尉府吃酒。

两家亲若一家,可见一斑。

马宅与太尉府后,在邓宅与林宅之间。

花轿从太尉府出发后,会绕城一周,送回马宅。

……

十月二十六日,酉初。

太尉府前,“噼里啪啦”,鞭炮齐响。

烟雾弥漫,满地碎红。

而后是锣鼓喧天,霍虎带人来接新娘子了。

随行六傧相,霍豹、霍磊、霍柏之外,还有牛清,另有两人是侯晓明、朱坚,被霍豹拉着凑数的。

守门的是霍宝带了薛孝、林瑾、林平安、安长生。

不管是武力,还是智力,只有碾压的。

只是大家都没有为难新郎的意思,意思意思就让开了大门。

霍宝这个弟弟,背着凤冠霞帔马驹子出来。

马驹子身量高,长手长脚,比眼下的霍宝还略高一个拳头。

落在不知道霍宝底细的人中,只觉得叫人心惊。

霍宝走的很稳,只是心情略纠结。

瞧着霍五与马寨主的架势,这各论各的要一直论下去了。

马驹子即便出门子,也不会是他的侄媳妇。

这辈分扭的,实在够乱的。

至于薛孝与林瑾,跟在霍宝身边,都是满脸笑容,却是心思各异。

薛孝有些后悔。

他不是傻子,已经察觉出义父对自己的防备。

同辈分的几人,其他人都崭露头角,只有他这里诸事不显。

之前他还当是义父这个靠山比不得旁人的缘故,可眼见薛彪的地位稳如泰山,并没有因没有军功就落在后头,他也就明白了。

不是他靠山不硬,而是他的靠山没有抬举他的意思。

薛彪自己不提拔他,旁人怎么会越过薛彪重用他?

要是在黑蟒山时,与马家联姻……

一时之间,竟有些怔住。

林瑾心中,亦有些酸涩。

他记事起就跟着祖父在黑蟒山长大,马寨主视他为子侄。

与马驹子青梅竹马长大,两人虽无男女之思,却也曾亲密无间。

到底,是他不义。

自滁州军进金陵,士绅大族想要巴结滁州军,有胆大的惦记几位鳏夫将军,更多的是盯着没有婚约的小一辈。

林瑾,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林师爷都给推了。

“两、三年之内,不要想此事了!”

这是林师爷给孙子说的话。

薛彪这些日子对马家父女的殷勤,都落在林师爷眼中。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当初那桩毁婚之事。

薛彪是帮凶,都如此心虚,林师爷心中如何能不计较?

薛彪畏惧的自然不是马寨主父女本人,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生算计之心,怂恿杜老八单干。

他畏惧的是与马寨主亲密无间的霍五。

林师爷忌讳的,也是霍五。

只是他与马寨主相交十几年,也霍五也打了半年交道,晓得两人外圆内方,自有格局,不是那等小气报仇的性子。

可马驹子是女子,又是他看着长大的,最是好强爱面子的性子。

等到马驹子嫁人生子,心气平了,事情才算真正翻篇。

林瑾这半年,成长许多,不再是之前“纸上谈兵”的井底之蛙,也知晓自己的过错与马寨主的宽厚豁达。

对于祖父的话,他亦是心中认同。

不是不悔,不是后悔毁约,而是后悔用那种一走了之的态度。

否则的话,今日背马驹子出阁的,应该是他才是。

……

太尉府门口,霍宝将马驹子放进花轿。

“谢谢小宝!”

披着盖头的马驹子小声道。

她的声音里没有紧张,也没有什么期待。

霍虎的情况如今看着好许多,人前只是略木讷,已经看不住半年前还是个“傻子”。

身高长相,身份地位……

或许在旁人眼中,霍虎可谓良婿,可在马驹子眼中呢?

是不是还是个抓来凑数的、不会约束她的招牌?

马驹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

这一对凑到一起,才是“巧妇伴拙夫”。

只能等马驹子自己想开。

霍虎虽在男女之情上还不开窍,却也知人好恶。

如今视马驹子为亲人,希望这两人能善始善终。

霍宝一顿,轻声道:“新婚大吉,姐姐!”

“嗯!吉!”

马驹子的声音终是带了几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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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滁州军的礼

金陵城码头。

霍五带了金陵众人,亲自到码头送客。

昨日马寨主办了“谢亲酒”,马驹子的婚事告一段落,今日三地来客就要离开金陵,返回各地。

要说这三地参加婚礼的客人,来时都带了贺仪。

徒三这里不用说,心中视马寨主为至交好友,预备的也都是实在好用之物,二十车布匹。

这是能当钱使的。

台州袁二则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财大气粗,送的贺仪是十匣珍珠、十匣珊瑚,折算成银钱的话,可得上千银钱。

倒是亳州善明这里,给的婚礼贺仪是两张“圣旨”,封公封将军的那一张外,另有一张是给新娘新娘的,新娘马驹子是“丹阳县主”,新郎霍虎是“虎贲校尉”。

虽说虚头巴脑不实惠,可听起来也算是添几分光彩。

众来客既是礼数周全,霍五自也不是小气人,预备了回礼。

一家奉送一份回礼。

只徒三这里,因有徒铁蛋的消息,多了一份礼,算是他这个姑父提前给内侄预备的表礼。

江面上,楼船已经待命,徒三与善明一行人辞别金陵诸人,登船过江。

看着巨大的楼船渐行渐远,看着江面上隐隐可见巡视的战船,袁二、谢贤等人都暗暗心惊不已。

亳州军不仅有步卒,还有水师,这般实力,盘踞在金陵要地。

金陵城那段崭新的城墙,他们也都亲眼所见。

城墙豁口一合拢,金陵就成了易守难攻的坚城。

要是滁州军只站着金陵还好,可是……

要是亳州军南下,台州军能挡住吗?

带着忧心,台州军众人没有走水路,陆路离开,亦是就此作别。

等到看不见金陵诸人,袁五就迫不及待拿了礼盒:“咦?这是甚么?”

礼盒不算小,两尺长,一尺宽。

里面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两个布口袋,与两张纸。

袁二、谢贤都望过去。

袁五已经打开一个口袋:“好香!”

袁二、谢贤对视一眼,脸色大变。

他们在金陵盘桓数日,除了贺喜,代台州军表达亲近结盟之意,更多的是在打探滁州军的实力。

等到打探一圈,也亲眼见证金陵上下站着接“圣旨”,他们就改了北上亳州的念头。

滁州军的战旗上写的是“滁”,只是名义上归于亳州名下。

滁州军自成体系。

之前他们是表达的“结盟”,可并没有多少诚心,更多的是探看。

这回却不敢不小心应对。

这滁州军的“军粮”,就是他们这几日打探到的成果之一。

方便粥、方便面,对于台州军来说,也是适用的军粮。

为了得到样品,他们还花了几百两银子出去。

结果,今日这“回礼”就是这个。

“这是警告?”

袁二皱眉道。

谢贤摸着胡子沉吟不语。

滁州军比想象的还要强硬,这样……

真要结盟,倒是不知是好是坏……

这样想着,谢贤拿起那两张纸,却是一顿。

薄薄的两张纸上,是两种军粮的做法。

谢贤神色复杂。

滁州军什么意思?

警告之后又示好?

……

楼船上,船头舱。

善明打开礼盒,查看了里头的两个口袋与两张纸,半响无语。

这是军粮的配方。

滁州军的兵卒已经吃上稻米与面?

这几日他们所见所闻,都是滁州军的强大富庶,却没有想到会富裕到这个样子。

亳州先是经历旱灾绝收,又经历朝廷平叛军扫荡,百姓逃散,农田荒废了不少,如今兵卒粗粮都只能五分饱。

之前亳州还从楚军购粮,可如今……

只能说聪明人想多了。

如今这年景,粮食金贵,哪里有那么多的稻米与麦子?

滁州军的军粮,大多还是用的是杂米与杂面,纯稻米、细面做的有数。

今日是“回礼”,总要将好看齐整的露出来,倒是引得善明误会。

金陵这是何意?

这是有卖粮之意?

至于白给,善明没有发那个白日梦。

一个虚名,又有什么?

滁州军上次派使者到亳州,还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可这次见到他,却是态度寻常。

对于“圣旨”,也是站着接。

这应是恼了。

想着九月时的封号,霍五占据两州,是“滁州、和州都督”;柳盛只剩下一县之地,却是给了“淮南大元帅”。

如此厚此薄彼,如何能让人心服?

幸好这次没有犯蠢,在封号上弄巧,否则以金陵诸人对亳州的态度,拒不接旨也不无可能。

……

隔壁舱室,徒三也打开了礼盒。

看完两个口袋,徒三重重叹了口气。

这是个是好东西,是他们行军时的好助力。

其中好处,是徒三在滁山亲见的,郑季他们也念叨了好几次。

又承了姐夫一个人情了。

……

随着宾客离开,金陵城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军没有再次开拔。

太平府、金陵府两地的征兵已经进入尾声。

十五万新兵,入了金陵大营。

镇江府的征兵,也在缓缓展开。

六个织厂,数千熟练的织工三班倒,缝制棉衣。

金陵府六县,四十五岁至六十岁的成丁,都开始轮班执丁役,修缮道路。

水师驻地,火器营也开始开始有了雏形。

……

太尉府,大堂。

霍五、马寨主、薛彪、杜老八、冯和尚、水进、于都统都在,还有林师爷与霍宝。

林师爷是十月二十六正日赶回来的。

宋林暂时调到扬州坐镇。

金陵知府衙门那边事务,暂时有金陵同知暂代。

之前一直以为蕲春使者会在婚礼之前赶到金陵,结果却是出人意料,至今无人出面。

没有动静,接下来可能就是大动静。

这不是滁州军上下所期望看到的。

就算双方是敌非友,可眼下还不到对决的时候。

否则彼此消耗,欢喜的只会是朝廷。

“蕲春一直不来人,这是决定要打了?”

马寨主皱眉道。

否则的话,只寿明在他们手中,蕲春就不敢不闻不问。

之前还能说应对朝廷平叛军,无暇他顾,如今还没有动静,是什么意思?

林师爷颔首:“至今不动,确有这个可能,不过也可能是再等金陵消息。”

以寿天万的性子,草灰伏线,最爱挖坑。

除了之前暴露出来的两家,另有耳目,也是寻常。

要是如此,说不得事情还有转机。

滁州军一路征战,还能说是取巧,可能顺利拿下金陵与扬州,足以令人侧目。

要是寿天万思虑的周全些,就该明白滁州军不是软柿子。

薛彪跃跃欲试:“也不好干等啊!要不,我走一趟武昌?”

前些日子去杭州,他收获颇丰,已经游说好几家暗中投了滁州军。

只待滁州军南下杭州,就能里应外合夺城。

不免有些得意,想要往武昌故技重施。

霍五摇头道:“蕲春与咱们嫌隙已深,怎可轻易涉险?已打发几波人过去,算算日子,也快有消息了!”说到这里,不由皱眉:“真是的,难道还真要白衫打白衫,真要那样,朝廷要乐了!”

滁州军如今看着声势不弱,可也只是看着。

打仗不仅耗费粮草,还会涂炭地方。

百姓逃荒,人口流失。

滁州军不怕打仗,却不想在自家的地盘打。

大家严阵以待,也是想要等蕲春军有动静,就先一步发兵,御敌于外。

水进双眼直放光。

邓健如今被拖在扬州,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要是眼下打仗,他就能捞个先锋。

杜老八看看大家,疑惑道:“那……常州就先不打了?”

按照滁州军之前的计划,是打算镇江、常州打下去,一直到苏州与松江。

他老家松江,就算不能领兵出征,也颇留心此事。

林师爷道:“蕲春军不明,咱们还是当以固守为先!蕲春军就是前车之鉴……”

蕲春军之前拉的太长,从蕲春一直到杭州,战线一千三百里,首尾不能相顾,还被围了老巢。

就算最后突围获胜,也是丢了前面之前打下的大半州府。

霍五则道:“缓缓再打……”

蕲春军元气大伤的时候,要是滁州军攻城略地,那下次朝廷大军剿的就是金陵。

四方不明,不宜太招摇。

如今七府之地,正需要消化。

“扬州城里的士绅……昨日都到金陵了,要求见五爷赔罪……”

林师爷道。

之前滁州给扬州士绅巨贾都派了帖子,可大前日马驹子婚礼,却是一家都没有露面。

不是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故意不给滁州军面子,而是扬州戒严,城门关了好几天,大家都出不来。

直到昨日扬州城门才开,士绅巨贾第一件事,就是携带礼物,匆匆渡江往金陵来“赔罪”。

为首的不是别人,就是冯和尚的胞兄“冯百万”。

别人的面子霍五无需理会,冯和尚的面子却是要看的。

霍五便点头道:“早就该见见的,之前在扬州不得空,叫他们明日进府吧!”

也只是见见,并没有之前在滁州宴请士绅之例。

霍五心中明白,商贾与士绅还不同,有投机之心,只能以利趋之。

之前他对扬州盐商还算宽容,想着的是和平接手扬州。

有了二十尊火炮之事,霍五也明白,有些人是畏“威”不畏“恩”。

加上扬州富庶,士绅商贾已经习惯“财可通神”,骨子里也带了傲气。

滁州军的示好,在他们眼中,就成了底气不足,就让他们心生轻鄙。

如今大军碾压,他们也该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11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冯和尚丢的字

太尉府,书房。

霍宝坐在小凳上,带了几分不自在。

林师爷站在案后,正提笔在霍宝的“作业”上批改什么。

霍宝略心虚。

老爷子在去扬州前留的课业,除了背诵之类的,就是十篇策论。

霍宝给忘了。

直到大前日林师爷匆匆回来,他才想起来。

这两日就抽空写了,可到底时间仓促,略有些应付。

林师爷开始还不动声色,后来脸就耷拉下来。

除了前两篇还算言之有物,后头的几篇都是七拼八凑,有两篇更提的论据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还有这字,潦草不说,还有缺胳膊少腿的?

成何体统!

林师爷没有了继续批改的兴致,撂下毛笔,望向霍宝。

霍宝很是乖觉,站起身来,躬身认错道:“都是我的不是,前几日忙着别的,没有顾上课业!”

林师爷神色略缓,却还是正色道:“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书院之事,莫要再拖了,尽早入学吧!”

他这里没有时间盯着霍宝学习,霍宝有天分,可到底基础不好,还需要正规的学习。

霍宝点点头,没有拒绝。

到了眼下,需要他亲自做的事情不多。

火器营的雏形有了,军服厂的雏形有了。

剩下的屯田事宜,不用他操心,林师爷等人更重视粮草问题。

就是暂停的“东征”令人可惜。

常州可是有铁矿的。

现在虽杭州冶炼厂那边的渠道还在,却是得真金白银去买,直接打下常州,却是不同。

要是只蕲春方向不稳,金陵这边不必这般小心。

目前防备的,还是扬州不稳。

就是扬州水师都统步健,也只是“俘”,不是降。

加上还在关押的金陵水师庞亮,金陵已经压着两个水师都统。

杀了无功,留着无益。

淮南道守军都帅,是直接被斩首。

淮南道六万守军,迎战滁州军,伤亡九千余人,降三万来人,另有两万人马,被副将领着东逃,投了泰州。

泰州隶属河南道,与扬州、楚州、淮安接壤,如今也是白衫军的地盘,是八月里淮安举事的那位张元帅所占。

滁州军没有追击,可对泰州也生了防范之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要是这位淮安元帅安分守己,大家还能暂时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

可显然,这位淮安元帅之前也打了扬州主意,在滁州军南下时,这位元帅也南下打下泰州,与扬州那位副将早有默契。

滁州军打完镇江府,没有继续“东征”,除了得了蕲春军大胜的消息,就是泰州有变的缘故。

要是继续“东征”,蕲春军来犯,泰州到时候说不得就会攻扬州,滁州军就要面临三面迎战的局面。

实不宜冒险,大军才就此回防金陵。

如此一来,霍五、林师爷等人都在,金陵更是无需霍宝这个半大少年操心。

……

茶室中,霍五留了冯和尚说话。

明日就要见扬州诸人,具体如何谈,还要看下冯和尚的意思。

扬州副将带了两万出奔泰州,打了滁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按照邓健的意思,是要追击,顺便打下泰州,被霍五、林师爷劝下。

可大家心中都憋着气。

先有火炮之事,后有副将出奔泰州白衫,扬州局势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就是霍五,也恨不得让邓健在扬州趟两遍,震慑地方。

只是他晓得,不能如此。

扬州商贾闻名天下,牵扯的地方,不只是扬州一地。

他们的产业遍及江南江北,滁州军要是暴力荡平扬州,只会为自己竖起无数暗中敌人。

可那些产业与人脉,也不能是扬州商贾与滁州军对峙的底气。

非友即敌,此策不变。

如今邓健在扬州,即便不能荡平扬州,可要是他们还想要骑墙,少不得要“杀鸡骇猴”。

商贾之首的冯家,本是最好的对象。

只是有冯和尚在,冯家不好轻动。

可是冯和尚的胞兄,又是扬州商贾的话语人,要是他不服帖,旁人就有了倚仗。

“令兄到底是何意?张诚打泰州,谋扬州,旁人不留心,令兄却是当早知晓!”霍五疑惑道。

以冯家的立场,实没有立场舍近求远,不投金陵,而去投泰州。

张诚就是淮安那位张元帅,八月里烧香举事,两月的功夫得淮安府与泰州全境。

在河南道诸白衫方帅中,这位张元帅后来居上。

就是因为他有钱,他是盐商出身。

淮安军的装备齐全,才是两月攻占两州府、又谋扬州的底气。

要不是徒三九月里动得快,先一步得了楚州,眼下这位张元帅就是三州之地。

冯和尚淡然道:“张家与冯家乃故交,或许家兄真的另有谋划!”

霍五:“……”

这说的是真心话?

那这是什么意思?容忍呢,还是不容忍呢?

冯和尚道:“只是不管什么谋划,眼下也当有了决断。五爷放心,家兄最是识时务!”

霍五苦笑道:“再没想到,会是如此!”

他是想要善待冯家,与这位“天下首富”好好打交道,却没想到想到从头到尾,冯家人亲近的就是另一方。

这般,竟然全然不顾及亲兄弟在滁州军?

霍五颇为惊奇。

若说兄弟不合、兄弟争产什么的,也不像。

冯和尚在亳州时的人马,都是冯照阳这个长兄给装备的。

两人虽为兄弟,可年岁差了两轮,冯照阳接手家业、扬名天下的时候,冯和尚还是稚龄,因身体不好在寺里修养。

冯和尚垂着眼帘道:“冯家这一辈行照字……某原名冯照郎,十三年前摘字出族,自此冯家不与某相干……五爷行事,亦不必顾忌某……”

霍五心中,十分惊诧。

摘字除族,这得是多大的动静?

可霍五之前派去扬州人,却没有打听到这个。

只能说此事被人掩下,不为外人所知。

能做到这个的,只有一人,冯家家主冯百万。

十三年前冯家有什么大事?

冯太夫人去世!

莫非丧期有什么不当之处?

可是冯和尚行事人品,并无不堪之处。

这样性子,就算少年轻狂,也情况不到哪里去。

霍五一时想不出,就不想了,朗声笑道:“令兄与滁州军本不是敌人,之前就算有偏好,也是立场不同的缘故……这次出扬州,选择来金陵,而不是往泰州去,就是有了取舍,我只有欢喜的!”

人人都有远近亲疏。

冯百万因与张家故交的缘故,偏着张家,这就是做了取舍。

不是在淮安军与滁州军之间的取舍,是张家与胞弟之间的取舍。

冯家兄弟的感情,没有想象中的亲近。

冯和尚从亳州出奔时,选择去滁州,而不是回扬州,也就情有可原。

这些都是冯和尚家事,霍五无意打探。

他与冯和尚相处时间不多,拢共加起来不足两月,可冯和尚行事人品都在他眼中,他自然是站在冯和尚这边的。

对于冯百万,既是冯和尚不亲近,霍五就少了几分顾忌。

就看明日冯百万怎么个识时务法……

京味楼,雅间。

一知天命年岁的老者穿着细布儒衫,居中而坐,袖口都有些磨白,左右两侧,坐了一圈人,却是装扮不同,各显富贵。

老者端着茶杯,轻嗅一口,颔首道:“不怪这馆子能后来居上,确有不俗之处,这顾渚紫笋是极品,就是扬州老字号的茶铺里也买不到这个……”

他下首一人吃了一口茶,顾不得品香,急切道:“会长……太尉府已经传话,叫咱们明日拜会,那四爷那边……是不是也该去得了?”

这“四爷”就是冯和尚的排行。

如今谁不晓得,滁州军中,霍太尉之下,有五大元帅。

冯和尚号“江南大元帅”,位次在江北大元帅邓健、江中大元帅杜肥之后,江西大元帅水进、江东大元帅马驹之前。

扬州战败,他们这些士绅商贾上金陵赔罪,正需要倚仗的时候。

冯和尚这个扬州子弟,江南大元帅,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老者,也就是扬州商会会长冯百万却是吃了口茶道:“不急,不急,先公后私,过后再去瞧老四就行……”

放回茶盏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桌角的干果盘,一颗红枣掉了,从桌子上落到地上。

冯百万见了,立时弯腰捡起,在袖口擦了擦,直接放进嘴里:“今年雨水不足,枣子倒是甘甜!”

在座众人,见怪不怪。

谁都晓得这位天下首富行事吝啬得令人发指。

不说别的,就是他这件袖口都磨毛的衣裳,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见客衣裳。

之前在扬州日常穿的,比这个还破旧,都是带了补丁的。

冯百万不仅待自己吝啬,待家人也极小气。

巨贾之家,谁家不是奴仆成群,冯家就只有几户世仆,平日里家事,大多是女眷亲自操持。

只有一人例外。

那就是冯百万的胞弟冯四爷。

不管是早年在寺庙休养时的供奉,还是冯和尚在亳州时的开销,冯百万都是极大方。

这般对比,不仅引得外人侧目,也引得兄弟儿孙不满。

冯和尚与其他兄弟侄儿都不亲近,未尝没有被人嫉妒的缘故。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五十章 传话

京味楼,雅间。

冯百万“婉拒”了大家劝他去冯帅府的建议,叫人招呼小二进来:“老掌柜在不在?若是在此,还请郭老爷一见,就说老友冯照阳来了!”

小二应声下去传话。

酒楼生意,招待四方宾朋,自是交友广泛。

这位冯老爷穿的简朴,可坐在主位,其他人众星捧月似的,身份不同,小二自也不敢怠慢。

郭老爷早得了消息,知晓雅间来了扬州“贵客”。

至于出不出面招呼,他没有犹豫。

扬州如今可是烫手山药,不好沾。

等小二过来传话,郭老爷不由皱眉。

冯家在扬州招待客人的私房馆子,里头就有郭老爷的师兄弟。

都在淮南,早年他是与淮南商会会长冯百万打过照面,可不过是点头之交,实算不得“老友”。

到底是天下巨富,对方到了京味楼,还主动相请,郭老爷这个东家就不好不出面了。

郭老爷也没有耽搁,立时叫小二去开了一坛九蒸九酿的“神仙醉”跟着,去了雅间。

“怪不得今早喜鹊叫,竟是贵客下降,小店蓬荜生辉!”

郭老爷进了雅间,就带了几分殷切,抱拳对众人道:“见过冯会长,见过诸位老爷……”

冯百万起身回礼道:“八年不见,郭老哥依旧精神矍铄!”

郭老爷笑道:“冯会长也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瞄了冯百万的儒衫一眼。

要是没有记错,八年前那次淮南商会的中秋团拜宴,冯百万穿的就是这身儒服。

冯百万“节俭”之名,还真是名不虚传。

冯百万既起身,其他士绅商贾就没有坐着的。

虽不知晓冯百万作甚抬举这郭老爷,可大家也都没有不开眼拆台。

坐在冯百万下首那人,很是自觉的让出位置,请郭老爷入座。

冯百万亦拉着郭老爷胳膊热络道:“难得你我再见,今日可要好好喝几盅!”

郭老爷面上受宠若惊,心中却是越发警醒,忙道:“早先不知会长在此,来的迟了,老朽敬会长与诸位贵客一杯!”说罢,亲自把盏,给众人满上。

冯百万端着酒盅,动了动鼻子,面上带了陶醉:“这就是‘薛记’独家酿造的‘神仙醉’?果然名不虚传!”

郭老爷点头道:“就是此酒了……外头不多,老朽也是厚着面皮,才抢了两坛,以待贵客,今日还是才开坛……”

这个酒,还是牛清受伤后,霍宝折腾出来的,让薛彪看上,成了“薛记”独家出售。

因如今粮食金贵,城中酒坊没有禁令,可也不能肆意酿造,都要经过批条。

就是“薛记”酒坊,也不例外。

这九蒸九酿的“神仙醉”,是有市无价的极品酒水。

说是一坛,也不过是比成人拳头大一圈,一坛一斤。

冯百万笑道:“郭老哥是滁州人,与霍太尉有乡谊,想来薛七爷也会给郭老哥几分面子。”

郭老爷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老朽就是一厨子,哪里敢与太尉府攀亲?”

冯百万摇头道:“郭老哥太客气了……谁不晓得,郭家已今非昔比,换了门庭,只老哥还自谦……不说两位侄儿有文有武,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副将,个个成才,就是孙辈,也有两人为太尉公子伴读,前程无限!”

一席话,听得桌子众人都望向郭老爷。

怪不得冯百万另眼相待,原来是“新贵”。

儿子在滁州军任文职武职这个不说,孙辈两个伴读就牛气了。

只是一个开酒楼的,作甚得太尉府如此另眼相待?

郭老爷心中越发警醒,只道:“犬子不过是凑数罢了,哪里当冯会长的夸?滁州军的规矩如此,滁州城里士绅子弟不是征召入武,就是下场考吏员试……至于那两个孙儿,算不得伴读,不过是六月里太尉刚进滁州时,小公子没有伴当,寻了几个地方子弟为伴当,不到两月就都打发了……”

冯百万既之前留心郭家,自是打听的清清楚楚,晓得他没有说谎,却也道:“就算是两月,也是难得福气,听说如今巢湖水师于家的孩子也在那位小公子身边……于都统好福气,能与太尉府结亲!”

其他人听得耳中,却是不由心动。

子弟入滁州军为官,似乎是不错的出路。

滁州军的吏员试,早已传出去。

不仅士绅关注,商贾也留心。

商家子弟,不通四书五经,却没有不通术数的。

滁州军的吏员试,对于儒生是要求童生以上报名,对于商贾子弟却是可以通过预试获得资格。

等到正式考试时,文试与术试也是分开考试。

儒生与商贾子弟的比例是八比二。

看似比例不高,可对于商贾子弟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登云梯。

还有那太尉小公子的伴当。

也是儿孙的出路。

只是大家都晓得,这出路不是想有就有的。

尤其是之前扬州流传出去二十尊火炮,在滁山轰炸,犯了大忌。

又有副将带了两万兵卒出奔泰州,也使得滁州军怀疑扬州上下的立场。

再看滁州军早先做派,在滁州十几户士绅商贾中,重用的有四户,士绅宋家、士绅邬家,商贾郭家,医家鲍家。

宋家有宋林老爷子,邬家是前朝将门之后,与霍太尉有渊源,鲍家有一技之长,郭家有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郭家捐的银子最多!

郭家也得了丰厚回报。

三子如今已经是副将,长子是县丞,孙辈也开始崭露头角。

大家看在郭老爷,想着自家的将来,不是不心动。

……

郭老爷敬了两圈酒,一坛“神仙醉”见底,就借口不胜酒力避了出去。

回到茶室,他有些着恼。

冯百万既将他推到台前,想来一时半会儿得不了安静。

那些扬州商贾正愁在金陵找不到门路,知晓郭家如今体面可不是死马当活马医?

郭老爷暗暗磨牙,并不为大家的亲近巴结欣喜,反而低声咒骂。

旁人找不到门路,冯百万还找不到门路?

冯和尚虽投滁州军晚,不是几位元勋之一,可位次可不低。

冯百万舍近求远,不过是让郭老爷给太尉府传话,欲效仿郭家,愿意捐银助军,借此为儿孙求官;也想要与于家一样,与太尉府联姻。

郭老爷恼归恼,却是不敢耽搁大事,自己亲自往太尉府去了。

不只是怕儿子传话传不明白,也是故意如此。

既是冯百万将郭家点出来,郭家要是不表现出实力,接下去说不得就要为人所嫉所欺。

……

太尉府茶室。

冯和尚已经走了,薛彪拉着马寨主、杜老八来寻霍五,先说的是滁州军旗号之事。

“五哥,咱们地盘这么大了,不能还称滁州军啊,听着也不气派!”薛彪咋咋呼呼道。

霍五好奇道:“怎么想起提这个?不叫滁州军,叫什么?跟小宝那边似的,各部都起个名号?”

薛彪摇头道:“不好,不好!乱糟糟的!大家不能只记得滁州军,还得记得五哥,要我说,以后咱们军旗就写‘霍’字,总要让兵卒知晓端的是谁家饭碗!”

霍五定定看了薛彪两眼,见他脸色红扑扑的,身上带了酒气,望向马寨主:“老七这是怎么了?喝多了,说什么浑话?”

“五哥!”

薛彪鼓着腮帮子,不高兴了。

马寨主翻白眼道:“还能为什么,就是听说小宝征了十几万新兵,怕五哥一撒手给分了!”

薛彪轻哼道:“要是分到六哥、老八麾下,不怕什么,可是待旁人,五哥也莫要太实在!”

薛彪并不是平白耍酒疯,而是见自己的把兄弟马寨主、杜老八都退居二线,霍五越来越重用邓健、冯和尚之流,心中不踏实。

霍五是当家,他这第四把手坐的踏实。

要是滁州军换了人当家,谁还认识他薛七爷是谁?

杭州那支平叛军,为什么不能尽全功?

皇帝临时调走主将,不仅仅是不想要后族再立功劳,也是因平叛副将取而代之之心,往朝廷的折子中多有谗言。

军中,下克上常见。

霍五不知防人,薛彪却是不爱信人。

霍五没有搭理薛彪,望向马寨主。

马寨主道:“五哥,这次新兵不必分兵下去!战事调派就是。”

现下几位战将麾下嫡系兵卒都超过一万,这就够了。

军权不宜分散,越是集中,越是安稳。

马寨主不喜勾心斗角,也乐意滁州军绝对安稳。

他信任霍五的人品,不是卸磨杀驴之人,却也不能担保各位将军都能保持初心,永不背弃

杜老八在旁点头附和道:“应该的,五哥你是太尉,你手下兵卒也当比众人多些,老是差不多算咋回事?”

“小宝那边的参谋生,咱们也该开始用起来!”马寨主想了想道:“可以与军校生一起,在兵卒将领中选派人手!”

霍宝之前的参谋生试验,算是成功了一半,失败了一半。

成功的那一半是兵卒里提拔出来的“参谋生”学习能力强,待滁州军忠心。

失败的那一半是士绅子弟中选拔的“参谋生”对滁州军少善意,不接地气。

参谋下曲,是做兵卒思想工作的,要是自己都没有忠心,不接地气,那怎么说服兵卒忠诚?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余孽犹在

等到太尉府门口,郭老爷傻眼了。

这是太尉府,不是滁州的州府衙门。

怎么通禀?

直接求见霍太尉,他一个白身老儿未免太托大。

那是求见水元帅或小宝爷?

这两位倒是与他打过照面,可也不算熟。

要不然之前台州来人,郭老爷也不会打发人往知府衙门报信,而不是太尉府。

倒是马寨主,在滁州总管后勤,与郭家打过几次交道。

眼见门子已经望过来,带了戒备,郭老爷有了决断,上前道:“小人京味楼郭长桂求见马六爷,有要事面禀六爷,还请小哥通传。”说着说话声,一个银饼子递了出去。

那门子吓了一跳,忙推还回来,道:“通传就通传,作甚动手动脚,莫要害我!”

郭老爷:……

有名有姓的来客,门子便也不为难人,往里头通传去了。

等再回来时,带了小厮出来,正是马寨主身边人,领了郭老爷进去。

……

马寨主还在茶室,醉鬼薛彪已经被扶下去休息。

杜老八则是又饿了,叫人送了两盘桂花糕,正在那里搂着盘子埋头吃糕。

马寨主则是与霍五说起旗帜之事。

薛彪的那句话也不算错,总要让下头兵卒晓得端的是谁家饭碗。

霍五想了想道:“既是小教主年号麒麟,那日后就加个‘麒麟’旗吧!”

马寨主不赞成道:“难道要下头兵卒认亳州朝廷?”

霍五摆摆手道:“这个麒麟下加个霍字,兵卒们只会晓得麒麟是滁州的麒麟!”

郭老爷被带进来时,就听了这一句,不由心下一颤,神色越发恭敬:“小老儿见过太尉大人,见过六爷,见过八爷!”

霍五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寨主望过去,好奇道:“郭老啊,听说你有要事寻我,可是楼里又发现什么人了?”

郭老爷道:“淮南道商会会长冯照阳与一干扬州士绅在楼里……”说着,顿了顿,将冯百万召他过去的情形仔细说了。

马寨主听了,不由皱眉:“好个冯百万,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要是扬州还没打下来,扬州商会还有资格端着身份,与金陵这边讨价还价一把;可时过境迁,扬州的都打完了,他们还如此端着,就不合时宜。

扬州士绅既来金陵,就该亲往太尉府“赔罪”,再说其他。

霍五没有说什么,只是轻飘飘的看了郭老爷一眼。

这位老爷子,可是人老心不老。

郭老爷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敢抬头,道:“楼里还有事,小老儿先回去了!”

不回去做什么?

难道这滁州军的一把手与三把手还回给冯百万回话?

马寨主没有留客,而是拿了个牌子递给郭老爷:“你有心了,咱们都不是外人,下次还有什么动静,打发人过来就是。”

郭老爷按捺住心下激动,双手接了牌子,应声退下。

马寨主道:“五哥,怎么办?这个冯百万未免不知趣!”

霍五不以为然道:“他想要面子,咱们就给他这个面子……只是咱们要的,他也得给足了!”

马寨主摸了摸下巴,不由心热:“那要多少?”

天下首富,这家底得多少?

霍五拿了个单子出来:“按照与淮南道守军的远近亲疏掏银子吧!火器出营,两万兵卒出奔,跟这两件事牵扯的人家,就要看是要财还是要命了!”

马寨主接了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将扬州城里有头脸的几十户士绅人家都列上了,除了冯家。

……

京味楼,雅间。

冯百万已经得了消息,知晓郭老爷去太尉之事,心下大定。

既是效仿郭家行事,那剩下的就看明日给多少。

他的身家在外头露着,少了肯定是不行的。

一成起步,两成是上限,再多是不成的。

总要防着下回孝敬。

……

一夜无话。

次日辰正,冯百万带着扬州士绅代表十人,前往太尉府拜会。

眼见着他还是穿着昨日那身旧儒衫,众人都暗暗撇嘴,只盼着太尉大人脾气好,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只是冯和尚那边……

冯百万自己昨天说的大义凛然,说什么“先公后私”,不去冯帅府,可其他士绅商贾却是动了小算计,连夜往冯帅府拜会。

只是,谁也没有见着正主。

冯和尚在金陵大营,并不在家中。

这是凑巧?还是故意避开?

大家心中很是没底。

众人被领进太尉府偏厅候着。

倒是无人怠慢,小厮上了茶水。

约莫过了一刻钟,霍五就带了马寨主、林师爷、水进、霍宝等人进来。

虽说霍五之前亲自带兵打扬州,可随后就渡江去了镇江,并没有在扬州城里露面。

扬州士绅,还是第一次看霍五。

眼见霍五大刀阔马在主位上坐了,大家都跟着心里颤了颤。

这面相够凶悍,不似好脾气之人。

霍五环视众人,却也没有给众人脸面的意思。

扬州如今复杂情形,少不得这些豪商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他拦下邓健,没有直接举起屠刀,已经是看在冯和尚面上。

冯和尚既已经表明态度,那顾忌就少了大半。

“二十尊火炮,轰炸滁山,伤白衫千余人,折损大将数人……两万淮南道守军出奔,往泰州去,挑拨两地白衫关系……我待扬州亲厚,扬州却是令我失望……”

霍五冷着脸说道。

扬州众人都坐不住,齐齐望向冯百万。

冯百万很是淡定,面带诚恳,接话道:“都是金锋倒行逆施,幸而霍太尉英明,邓元帅勇武,诛了首恶!”

这个金锋,就是皇后族人,淮南道都元帅,扬州之战中死于邓健锏下。

霍五看着冯百万,咧嘴一笑:“冯会长是自己人,也是明白人……可不是如冯会长所说,只诛了首恶,余孽犹存啊!”

冯百万的神色一僵。

他说什么了?他没有?

霍五收敛笑意,环视众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众士绅商贾被盯着坐直了腰身,心中暗骂冯会长不厚道。

“我在滁州时曾说过一句话,想必诸位消息灵通,也有所耳闻……今日在这里,亦说给诸位,非友即敌,没有例外!五日之内,去留随意,五日之后,扬州城里就只能是自家人!”

霍五掷地有声。

对于这些话,大家并不算意外。

滁州军不仅是在滁州这个政策,在庐州时也不例外。

随着这几个字,还有两家被抄家。

滁州士绅之首的吴家,还有庐州士绅之首的乔家。

吴家父子被诛杀,还被问罪,名声臭大街。

乔家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乔太爷自己求死,安排儿孙治丧,想要借着孝期避开投白衫军之事,结果被定了个“逆子杀父”的人伦惨案,儿子被斩杀,家人被罚没苦役营。

滁州军对“非友即敌”这四个字执行的十分彻底。

前车之鉴,不容人起糊弄怠慢之心。

只是……

滁州与庐州两地,都是“杀猴骇鸡”,到了扬州这里,显然不会如此。

没听到太尉说冯百万是“自己人”。

大家面面相觑,眼中都带了警醒。

不管是“猴”,还是“鸡”,都是别人做的好。

霍五轻哼一声道:“只是不管走不走,炮轰滁山这笔账是要先算一算,要不然还真当我滁州军好欺!”说罢,递出一张纸,指了指冯百万下首:“传下去。”

牛清侍立在旁,接了纸张,递给冯百万下首那人。

冯百万摸着胡子,神色不变,眼睛却眯了眯。

他下首那人连忙起身,双手接了。

待看清纸上内容,那人却是脸色骇白,身子一趔趄,几乎跌倒,拿着纸张的手也哆嗦起来。

牛清见了,一把抽了纸张出来,递给下一位。

下一位亦是神色大变,额头上立时渗出冷汗。

其他人看着都跟着悬心?

这上面是什么?

是私信,还是口供?

牛清面无表情,伸手拿了纸张,继续传给其他人。

十个扬州士绅代表,将这张纸传看了一圈。

人人都变了脸色,却又有不同。

有人如丧考妣,有人如释重负,有人眼神闪烁,有人欲言又止。

最后,大家都不由自主望向冯百万,没有了最初的恭敬,只有愤懑。

扬州士绅,一家也没有跑了,都是纸上有名。

却是没有冯家。

这单子上,是按照扬州士绅与淮南道守军的远近亲疏,缴纳相应罚金,家产的一成到九成,家家都没跑。

这也正常。

淮南道守军,这几年都是扬州士绅养的,谁家都掏了银子。

有些人家,心思灵活的,想要借着金锋巴结上金家的,自然是孝敬的更多,关系更亲近。

只是……

滁州军占领扬州不过数日,怎么会对此事如数家珍?

这内鬼是何人,真是猜也不用猜。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怪不得冯百万不去冯帅府,因为他自己早投了霍元帅,无需兄弟牵线搭桥。

卑鄙!

那坐在冯百万下首的人,是商会副会长,也是名单上“割肉”最多的一家,要罚没家产九成。

这上面列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与金锋关系最亲近,子弟借着金家买的官职;也与那个出奔的副将有旧,两人还论了表亲。

之前他早晓得少不得“割肉”,却没有想到要到这个地步。

他望向冯百万,起身道:“太尉大人,小人认罚,只是除了那张单子上所列人家,扬州尚有余孽……”

第二百五十二章 首富的由来

在外人眼中,淮南商会副会长李福海就是冯会长的心腹、狗腿子,可实际上能做到副会长位置的,又哪里会是寻常之人?

副会长的身家,在扬州自然也是仅次于冯家,否则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这个副会长自然也有上进之心,只是被冯家压得死死的,才十几年居于副手。

要说对冯家的了解,再也没有人比这个副会长知晓的还多。

眼看着冯家更进一步,李家却要成为齑粉,副会长自是满心愤怒。

冯百万变了脸色。

副会长说道:“启禀太尉大人,淮南道守军的一百尊火炮,并不是金锋弄来的,而是咱们这位好会长惦记淮南安危,亲自往京里走了一遭,做了国舅府座上宾,孝敬了黄金五万两,才得了这一百尊火炮!”

冯百万垂下双眼,并无辩解之意。

此事不禁查,他也确实在正月里去过京城。

副会长又道:“还有淮安张诚那里,铠甲五千,军械五千,也是咱们这位好会长的‘援助’!用的是淮南道守军‘淘汰’的军需,有账册可查,七月底送去淮安的!”

满室静寂。

冯百万抬头,望向霍五。

霍五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信了大半。

不说别人,冯百万绝对有军械铠甲的渠道。

冯和尚之前的四千精兵,就是证据。

只是没想到张诚那边的本钱,竟然也是冯百万“援助”。

是“援助”还是“主导”?

这样说来,那出奔的副将到底是张诚买通的人,还是冯家买通的人?

关键是这个时间,七月底送的军械,那个时候滁州军已经成军两月,占了滁州三县。

张诚是八月里烧香起义。

冯百万这个用心,就不好说了。

“李福海,慎言!”

冯百万回头,目光阴沉看着副会长。

副会长恨恨道:“慎言?天下哪里有那么便宜的好事?谁不晓得,扬州诸事,都是你这位商会会长牵头,如今大家一身泥巴,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想要在太尉面前卖乖?凭什么?凭着冯元帅的军功?你也有脸占那个便宜?冯家这首富之家是怎么来的?是你冯照阳吞并了江家祖产来的!江家祖产,本该有冯元帅继承,是你这位嫡亲哥哥厚颜无耻,先是抹平了过继之事,生生气死了太夫人,又使手段将冯元帅除族,才有了今日的冯家。老天有眼,怎么不劈死你这个不孝不义之人!”

好个密辛!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十分惊诧。

“怎么回事?还有江家之事?”

“江家不是冯会长的舅家,早没人了。”

“冯元帅除族,不是少年无状?孝期不谨吗?”

“这里头还有其他?”

“怎么没有?冯元帅身体不好,在寺庙里长大,哪里晓得什么是女色?”

“够阴损的,这样污水!”

“想想是蹊跷,当年冯元帅才十三呢,半大孩子!”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

要是这“孝期不谨”的罪名是真的,那冯和尚人品堪忧。

要是这罪名是被诬陷的,那冯会长可是够心黑。

借着老母亲的丧事陷害同母兄弟,就不怕老娘死不瞑目?

就是霍五,眼中都带了好奇。

毕竟之前打听到的,冯会长这个亲哥哥待同胞兄弟,可是有情有义。

可是冯和尚的反应,确实冷淡。

否则也不会从亳州出来时往滁州来,而不是直接回扬州。

霍宝坐在林师爷下首,则是忍不住望向主位上的老爹,佩服的不行。

所有的堡垒,最好的攻破方法就是内部攻破。

老爹这一手“抛砖引玉”用得好。

如今不用滁州军这边做什么,淮南商会内部就乱了。

霍五的脸上,也多了肃穆,望向冯百万道:“冯会长,可有话说?”

要说冯会长进京走动不算大过,为了自保而已。

就是扶持淮安的张诚,也是多条后路。

可这孝义之事,却是涉及人品德行,还涉及到冯和尚利益。

霍五这个滁州军头目,自然有资格为麾下主将问上一句。

冯百万叹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副会长冷笑道:“若是没做亏心事,那江家的产业怎么说?江家近支死绝了,族人可没死绝……太夫人出嫁,十里红妆,带了江家产业,约定次子姓江,江氏产业传承于次子……冯元帅行四,可冯二、冯三为你庶弟,冯元帅这个老生子正是太夫人次子,本是江家产业的继承人……难道会长要请来冯元帅对峙,才肯承认此事?”

冯百万依旧是神色淡淡,道:“此我冯家事,不劳尊驾操心!”

副会长看着霍五神色,见他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之意,心中叹了口气,道:“这是你家私事?章安出奔还是私事不成?他带走的可是两万淮南兵!太尉大人亲至扬州,你依是存了贰心,你到底想要作甚?莫要说什么你与章安不熟的话,章安与我家扯上远亲,与你这个会长关系也不远,他的外宅,就是冯家给置的。你自己一身衣衫穿十年,却舍得给他身上砸银子,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章安就是那个带了两万兵卒出奔楚州的副将。

先一步得了滁州军攻打扬州的消息,带了两万兵卒出奔。

事已至此,副会长与冯家是不死不休局面,自然是不肯放过冯百万。

贼咬一口,入木三分。

说的就是此情此景。

冯百万即便能绕过家事,却绕不过这件事。

之前的扶持往来都是自保,滁州军兵临城下,这样的选择,就称不上善意。

霍五皱眉。

之前他就想着扬州乱相是扬州士绅在背后动作,也与冯百万这个会长脱不开干系,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样的意外之喜,并不令人高兴。

只是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再放手的道理。

这个副会长李福海,倒是名不副实,性子实是浅薄。

这样的人,撂下不用,倒是可惜了。

之前调查的结果,李家各种钻营,却都有脉可循。

霍五看着冯百万道:“章安之事,事关重大,有什么误会,还是早日解开为好……邓元帅可是恼的不行,若不是我强压着,怕是要出大事!”

冯百万脸上抽了抽,拱手道:“谨遵太尉吩咐!”

怎么解?

即是“误会”,少不得调查。

调查,就要留人。

霍五后一句是威胁也是实话。

邓健如今名声在外,最闻名的不是勇武,而是嗜杀。

滁州军进金陵城的时候,杀了几个衙门的人。

与副将出奔有关系的冯百万这个时候回扬州,还真是谁也保证不了他的安危。

冯百万自然也想到此处,才不做辩解,坦然接受。

副会长见状,不免咬牙切齿。

总是这个样子,总是这个样子。

他就不信这次冯百万会逃过一劫。

霍五望向副会长,温和道:“李福海!”

副会长一怔,立时恭敬道:“小人在!”

霍五道:“冯会长暂留金陵,扬州杂事还需你多尽力,省的邓元帅烦心!”

副会长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象的那个意思?

“你幼子十五,与我儿年岁差不多,送来金陵给我儿做个伴当吧!”霍五道。

“遵命,小人遵命!”

副会长带了颤音,强忍着激动道。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冯百万的眼神闪了闪,望向旁边的霍宝。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是要送长孙为霍宝伴当。

如今,换了李家小子……

除了冯家,其他扬州九家也是震惊。

按照之前的那张单子看,李家犯了诸多忌讳,已经全无翻身余地。

看似只罚没家产九成,人无碍,没有明面上问罪。

可是这世上,最不乏“落井下石”之人。

商场如战场,李家露出颓态,等着撕肉的不是一家两家,那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福海咬着冯百万不放,何曾不是为这了这个。

只有让冯家顶在前头,李家才有一线生机。

如今不仅是一线生机,还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大家眼神闪烁,怦然心动。

“太尉大人,小人有事禀告……”

“太尉大人,小人亦有事禀告……”

冯百万的心,终于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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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兼祧两姓

太尉府门口,十位扬州士绅代表出来,犹在梦中。

都出来了。

除了冯百万。

冯百万因涉及章安事,被留下“调查”。

其他人刚才七嘴八舌,又说了冯百万不少黑料。

其中还有他的姻亲,说的不比李家少多少。

只是再没有李家的好运气,霍太尉只是听了,没有再抬举哪家的意思。

霍太尉没有发话减免罚银,却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否则就不会让罚银九成家产的李福海暂代会长一职,协助邓健稳定地方。

“会长,咱们这就回去?”有机灵的已经凑到李福海身边。

之前那些趁火打劫的念头统统放下。

谁都晓得,有霍太尉做靠山,以后扬州就要看李家了。

李福海忍着笑意,道:“回去,早点了了前账,早好!太尉府可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扬州的吏员试过几日就要考了!咱们扬州子弟也不能落于人后啊!”

他晓得今日是得了体面,可这不是吃独食的事儿。

霍太尉如今的地盘是七州府,麾下各方势力自成派系,他孤家寡人是立不住的。

还有冯和尚那边。

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或许冯和尚真的大度不计较胞兄侵占家产之事,否则的话以他的滁州军中的地位早有能力将冯家易主。

方才李福海为了保命,拍死了冯家;眼下逃出生天,就想的多了。

要是冯和尚真要顾念手足情分,保全胞兄,那他到时候就要坐蜡。

一个好汉三个帮,扬州势力还得抱团。

想到这里,他望向大家:“如今处处都乱,没有一处太平,咱们得滁州军庇护,以后也能踏实了!”

所以就乖乖的缴了罚银,抹平前事,再图富贵。别想着搬迁什么的,那不是打脸吗?

滁州军说的好听,可大家要是给脸不要脸,也就不要怪人家下狠手。

大家点点头,竟是觉得这新会长说的十分有道理。

要说先前大家看了那“罚单”,还多少有些不忿。

毕竟是好是赖,都是投滁州军之前的事。用之前的事还算账,大家自然觉得冤枉不甘心。

可有了后头那一出,冯家眼看着不行了,李家折损九成家产,对比这两家的状况,其他人家最多罚没五成家产,好像也就不觉得那么肉疼了。

李家这个前头犯了很多错的,罚了银后都翻篇重用,那他们剩下的“从犯”,也就不会再被人找后账。

踏实。

如今天下各地都是白衫举事,滁州军人马地盘比不得蕲春,可也不差。

又是地缘,有个乡情在里头。

换了蕲春军占了扬州,可是要分田的,那才是真要命。

要是台州军,则是海匪做派,占了哪里要先扫荡一遍,大家也落不下好。

至于亳州白衫,就是个幌子。一个自己都当傀儡的小教主,能庇护得了哪个?

至于淮安张诚,不过是冯家豢养的一条狗。

真要张诚占了扬州,那扬州只会剩冯家一家,旁人还能落下好?

同那几处白衫比起来,滁州白衫简直是大好人,滁州白衫占扬州,他们的损失才最小……

……

偏厅里,扬州士绅离去,冯百万也被“请”下去暂歇,霍五却不觉得得意,反而是皱眉。

他看看马寨主,又看看林师爷:“冯百万只打了这么一回教导,和尚的人品却是咱们都看着的……娘的,还有这样当哥哥的,这样恶心人,这叫什么事儿!”

不管从公从私,都应该处置冯百万。

可外人不知内情,只会误会滁州军贪婪,对着冯家这天下首富开刀。

就是滁州军治下士绅,说不得也会这样看待,到时难免人人自危。

马寨主道:“好事啊,天大的实惠,又是师出有名,作甚不拿?将冯、江两姓的约定与前事说了,也给和尚洗了污名!可怜见地,快三十了也不想说亲,说不得就是那时候被吓的!”

关键是,冯家天下首富,这家底自是丰厚,不拿白不拿。

林师爷则道:“是不是要问问冯帅的意思,到底涉及冯家恩怨……”

他是读书人,自然知晓名声的重要。

若是谁将天下人当傻子,那天下人会将他当傻子,如同今日的冯百万。

霍五摇头道:“和尚不会参合,要不然先头打扬州不会避开,昨日我也留了他问过……说他已经除族,行事不必顾忌他……”

霍宝坐在林师爷下首,眨了眨眼道:“不是当先罚么?李家罚了九成,冯家涉及更深,应该也罚了不少!”

“先罚?那罚了后呢?”

霍五带了好奇道。

“罚完,就两姓分产啊!不是说江家还有人在,知晓冯家先太夫人往事!”霍宝道。

冯家与江家的约定,在冯太夫人出嫁时。

按照冯百万的年岁看,是五十多年前的事。

既是江家还有知情族人在,那霍五这个时候为冯和尚做主也是理所当然。

冯百万就算最后问罪,还有冯二老爷、冯三老爷两支在。

届时,江家在,冯家也在。

霍五听了大笑道:“我儿聪慧,此计甚妙!此计甚妙啊!”

这样一来,滁州军得了实惠,还没有太损了名声。

就算有些不周全,也是小节。

马寨主附和道:“这样也好,冯家风头太盛,留他们苟且也没什么。”

林师爷却是心有疑虑,不大赞成这个法子。

他看向霍宝,见他似有未尽之意,道:“小宝还有其他主意?”

霍宝摇头道:“没有……只是想着要不要卖好冯帅……若是先分再罚,银钱上吃亏了,却是名声更好听……”

林师爷这才点头道:“银钱与五爷只是锦上添花,倒是人心与名声更难得!”

霍五眼睛闪亮,看着儿子越发欣慰。

如今地盘越来越大,底下人越来越多,如何用人就是重中之重。

儿子这一手“推恩”甚妙,到时候天下都知滁州军对冯和尚的恩义,冯和尚要是有反复,这失了人品德行。

马寨主扫了霍宝一眼,又看了眼霍五。

这才是嫡亲父子,一个比一个心黑,却又装好人似的。

霍五一张罚单,挑拨得扬州士绅反目,冯百万这个领头人成为众矢之的。

霍宝这“先拆后罚,看似舍得冯家一半家财,可得到的实惠就太多了。

经此一事,天下士绅都会晓得霍太尉的操守。

前头滁州、庐州两地之事,就洗白的差不多。

……

冯氏分产,避不开冯和尚这个当事人。

霍五没有拖延,立时叫人去金陵大营请冯和尚回来。

“两姓分产?”

冯和尚很是意外了:“五爷怎么想起这个?”

霍五坦然道:“冯照阳不仅扶持张诚,还与出奔的章安关系紧密,查下来少不得要重罚……可冯家家产不单是他的,也有一半江家祖产……罚冯家之前,先分出来,也省的叫你吃亏!”

冯和尚摇头道:“没有一半……他善经营,这二十多年家产翻了不止一番!十几年前江家祖产占他产业的两、三成,眼下怕是一成半到头了。”

霍五闻言,不由大怒:“既是那样,作甚还亏心薄待与你?”

正常人家分家产,长子承宗占大头,分七成,其他儿子分三成。

冯和尚是嫡子,自是比两个庶兄份额多,三成里占两成也是应当的。

冯百万却是连这两成都没有分给胞弟,反而有了除族之事,这也太不厚道。

冯和尚神色漠然,道:“十三年前,热孝之内,我确实与女子同床……”

霍五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小把戏,大家都晓得怎么回事,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些年还有人拿这个说嘴!”

十三岁的少年,因为母丧,从寄居的寺庙里回家,还不是想要算计就算计。

冯和尚练的是童子功,元阳泄不泄,内行人一看便知。

邓健见了冯和尚就点了此事,说明什么?

冯和尚,还是童男。

对一个童男子,用淫污罪名除族,论起来岂不是荒唐可笑?

怪不得冯和尚对亲族毫无留恋,想来也是真伤心了。

母孝之内,被至亲骨肉算计。

冯和尚叹气道:“他怕分权,也怕我不满足那两成!他这些年往寺庙的供给,安排的私卫,花费不菲……江家的事情时过境迁,就算了,那银子就留做军需。若是五爷便宜,就留他一条性命……”

霍五立时摇头道:“各论各的!江家之事,既是两姓约定,自当遵守,也省得太夫人地下难安……至于冯照阳那里,就算对咱们滁州军没有善意,也没有真正伤了咱们,问不了死罪!”说到这里,想起两姓分产之事,不由挑眉道:“至于两姓分产后,冯家那边,罚银之后,肯定是不能交回冯照阳那支,冯二与冯三你挑一个妥当代管,等你以后有了儿子直接传下去。”

实在是冯家名头太盛,产业太多,与其扶起不知好歹的冯二、冯三起来,还不如就成全冯和尚一人。

冯和尚不喜庶务,与邓健差不多的性子,冯家商业帝国交到他手中,只会沉寂下来。

冯和尚听了,不由皱眉:“太麻烦了,不必如此!直接收归公有,让薛七爷接手便是!”

霍五正色道:“不能开此先例,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公私不分。否则人心惶惶,不得安稳!

冯和尚无奈:“那某当如何?”

霍五笑道:“兼祧两姓,好好娶两房妻室,生儿育女,将冯江两姓传承下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败家

就算是“两姓分产”也得是扬州事情调查清楚。

冯百万名声在外,总不能几人举报就立时定罪。

至于冯和尚兼祧什么的,霍五也只是说一句。

娶亲与否,到底是冯和尚自家事,还轮不到霍五来给做主。

两人虽说上下级,可又不同。

倒是水进这里,素来被霍五当子侄待的,相亲的又是没有出五服的族妹,少不得过问两句。

之前水进去霍家相了一次亲,然后就是陵水奔丧,再回来就是打扬州,又是马驹子的亲事。

一个月过去,也该尘埃落定了。

毕竟此事,就该男方主动。

水进就与霍五说了,央求马寨主为大媒,向霍洪家提亲,敲定了与霍椿的亲事。

因霍椿才十三,就约定后年及笄迎娶。

虽说水进这门亲事并没有宣扬,可他身份在这里,多少人盯着,也没有遮遮掩掩,消息灵通的都打听到了。

不少人家顿足。

毕竟滁州军的各位元帅中,水进的身份年岁最好,是好女婿人选。

“这滁州军是不跟外头联姻么?怎么都是霍家自己结亲了?”

甄大舅按捺不住,叫了妹夫过来,皱眉道。

滁州军刚进金陵时,甄家听了贾氏兄弟的劝告,没有多家攀附,可眼下滁州军就又得了扬州与镇江。

以后,往滁州军身边凑合的人更多了。

甄家想要凑上去,就不容易。

贾演不由皱眉。

他虽弃文从武,可骨子里还带了几分文人清高,并不赞成甄家借联姻攀附滁州军众头目。

哪里有那么好事,凭借着联姻就能跃然高位?

滁州军众头目中,能走到今日的都是元勋,都是为滁州军今日出过大力。

“明年正月,滁州军会在各地征召士绅子弟入伍!”贾演想了想,道。

“哦?可是那位小宝爷的亲卫?”

甄大舅来了兴致。

贾演点点头道:“是的,只是名额有限……之前滁州、和州、庐州是一百人,金陵两百人、扬州两百人……”

甄大舅一听就没了兴致。

还有太平府与镇江,就算那两处也一百人,这加起来就是九百人。

人数太多了,亲卫就只是亲卫,想要露脸何其艰难。

“我打算让代化、代善两人过去!”贾演道。

甄大舅皱眉道:“荒唐!你侄儿还罢,喜欢舞刀弄枪,作甚让化哥儿也过去?若是伴当还罢,能与大公子说上话,入了亲卫,不过泯灭众人。”

说到这里,他带了不忿:“你家与霍太尉有旧交,如今还在太尉麾下,作甚就不能选了代化为伴当?于家那外甥不用说了,水师势大,还是姻亲;倒是扬州李家,凭什么便宜了他家?”

“大哥慎言!所谓旧交,不过是我们与史家受太尉大恩,尚未回报,哪里还敢厚着面皮伸手讨人情?”

“可代化所长不在武事上……”

“大哥……这世道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安生下来,代化是长子,得学会自保,日后也要顶门立户,庇护家人!”贾演道。

甄大舅依旧不赞成:“刀枪无眼……你就这一子……”

贾演道:“大哥不必劝我,我意已决……就是史家那边,子弟也会应召……”

甄大舅倒是不在劝阻,反而思量开。

金陵士绅子弟两百名额,听着挺多,可金陵有六县。

士绅人家,没有一万,也有数千。

如此一来,这名额倒不显富裕。

像贾家、史家这样的人家都惦记送子弟过去,那投了滁州军的文武人家,多半会如此。

甄家近水楼台先得月,还真的好好规划规划,多弄两个名额。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有动静。

“甄大哥,大哥!”

急匆匆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贾源,黑着脸道:“老头子病了……应该是真的,几位太爷都接连打发人来了!”

贾演站起身来,露出几分无措。

虽说兄弟两个被除族,可到底父子多年,涉及生老病死,还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甄大舅不由担心起来。

贾老爷也是年过五十的人,要是有个万一……这守孝是大问题。

滁州军如今势头正热,贾家兄弟刚投进来,立足还不稳,要是耽搁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得回去,好好宽慰老人家,也得请个好大夫!”

见这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甄大舅连忙道。

谁晓得贾老爷是身病还是心病,不管怎么样,这老头眼下还是死不得。

贾源愤愤道:“真是越发没个样子,不就是之前让咱们给他那宝贝儿请托没搭理,这竟折腾起自己来,难道还指望谁心疼他不成?”

贾演吐了一口气道:“走吧,回去看看再说!”

就算甄大舅不是外人,这种子怨父的话,也是容易为人诟病。

兄弟两个匆匆离去。

甄大舅惯会做人,立时喊来管家:“往鲍家医馆走一趟,看能不能请鲍大爷往贾家走一趟。”说完,又唤住人:“算了,还是我自己亲自走一遭!”

这个鲍家,就是滁州鲍老大夫家。

随着滁州军南下,滁州随迁过来不少人家,就包括鲍家。

因为鲍老大夫成为太尉府专用大夫,已经不出诊了。

至于鲍大爷身上挂着军职,一般人家也请不动。

甄家与鲍家有旧,甄大舅才想请鲍白英出手。

不过吩咐完,他也想到今非昔比,管家过去未免显得轻慢,才打算自己走一趟。

……

贾宅。

贾太太被关了家庙,贾老爷卧床不起。

贾小姐因生母被关躲羞不出,就剩下贾四一个半大孩子,忙前跑后。

偏生几个族老得了消息,还过来指手划脚。

他们不喜败家的贾三,对贾四也没有什么好脸。

要不是为了这两个小的,贾老爷能亏待前头两个儿子?

他们可是都打听清楚了,贾演兄弟跟着太尉去打扬州,立了军功的,如今就在太尉麾下,是太尉的嫡系。

这个时候还不拉着兄弟两个归宗,等到他们功成名就,再往前凑,就凑不上了。

贾老爷病的正好。

更好是个台阶。

“还没回吗?再派人过去!”

为首的贾六太爷颤悠悠道。

“已经派了三拨人了,就算不念着父子情分……也该回来的!”贾九太爷摸着胡子道。

贾十一太爷瞪着贾四道:“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说起不来就起不来了?是不是你们姊弟无状,气到你爹?”

贾四这几日侍疾,熬的眼圈乌黑、小脸蜡黄,听到此话,却是眼神犹疑,露出几分心虚。

贾十一太爷越发高声:“不孝的小畜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六太爷与贾九太爷也怒视贾四。

贾四到底才十几岁,吓得一哆嗦,带了哭腔道:“不关孙儿的事,是我三哥,欠了赌坊的账,对方来追债,可家里的银子前些日子都用光了……”

“千金赌坊的账不是还了,怎么还有?”

关于贾三嗜赌之事,众人也有所耳闻。

对于千金赌坊的事,也影影绰绰听过,问过贾老爷一嘴。

当初说是上门两次,都还清了的,总共五千两银子。

“是另外一家,欠了一万,已经翻到一万八……我爹打发人卖了三十顷地……”贾四带了绝望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难道还指望贾演兄弟出面扛了赌债,多大脸?

想来贾老爷也知晓此事,才瞒着此事,悄悄卖地。

几位族老却是变了脸色。

卖地?

金陵周边的地,可是有价无市。

贾家几辈子攒下的地,都是好地。

贾老爷可是族长一房,承了不少族田与祖地。

“荒唐!为了一逆子抛费祖业!”贾六太爷怒气冲冲道。

贾九太爷也皱眉不喜道:“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就算要卖地,也当首问宗亲,次问四邻,再寻旁人!”

贾四耷拉着脑袋,没有回嘴。

首问宗亲?

那还能卖了田才怪。

这几位太爷定会倚老卖老,占了田去,还不如卖给外人,能换了银子。

要不然赌债越滚越多,到时候窟窿越来越大,还是落到自家身上。

贾十一太爷则是带了心疼道:“三十顷地!那一亩才合六两银子,这也太败家了!”

金陵周边的地,水田十几两银子一亩,就是旱田也要七、八两银子一亩。

“六哥、九哥,这是有人趁火打劫,占咱们贾家的便宜,得寻演哥儿、源哥儿两个出面,将田讨回来!”贾十一太爷带了不甘心道。

两位老太爷还没应答,就听有人道:“讨什么?”

是贾演、贾源兄弟回来了。

问话的是贾源。

贾十一太爷道:“还不是你爹,为了贾三的赌债,卖了三十顷地!这样无法为天的小畜生,还理会他作甚?合该除族!”

贾家就算有钱,这几个月也折腾的不轻。

织厂去了三家,罚银也缴了不少。

为了保全苦役营里的贾三,贾老爷又找门路送银子。

要不然如此,也不会被赌账逼得卖地的下场。

贾九太爷点头道:“是该除族,我们老贾家,怎么能有刑余之人?没得连累清白名声!”

贾六太爷一锤定音:“开祠堂,将小畜生除族!”

贾演没有反应,贾源已经冷笑出声。

此情此景,与三月里的时候何其相似。

当时在贾太太利诱下,几位族老也是如此理直气壮,将他们兄弟骂做“小畜生”除族。

他们兄弟是小畜生,那贾家这些血亲算什么?

一屋子老畜生!

第二百五十五章 肉骨头

贾源笑声突兀,几位太爷都住了话音。

贾演没有心情搭理他们,直接问贾四:“老爷如何?”

“一直没醒!”贾四带了颤音道。

贾演皱眉,往里屋去。

贾四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贾源却是没动,大喇喇在主位上坐了。

几位太爷脸色都不好看。

大家是爷爷辈,贾源一个孙子辈,竟然这般托大。

“源哥儿……”

十一太爷皱眉道:“即便从武,也不当乱了尊卑!”

贾源挑眉道:“尊卑?谁尊谁卑?我乃三品副将,几位要是没有记错,不过是生员、监生之流,连个举人也不是!”

十一太爷着恼道:“就算你是一品将军,也是贾家儿郎,还能不认祖宗?”

“祖宗?被家族除名之辈还提什么祖宗?岂不可笑?”贾源冷笑道。

六太爷止住十一太爷,轻咳两声,道:“都是王氏不慈,挑拨你们父子骨肉之情……如今事情败露,她也被关了家庙,你们兄弟也消消气,你爹到底上了年岁……”

“王氏不慈?莫不是我耳朵出了毛病,当年六太爷可不是这样说的,说的是王氏贤惠,我们兄弟顽劣不堪,不孝不悌!”贾源挖了下耳朵,慢悠悠道。

六太爷已故发妻,就是王家人。

当年贾老爷这门亲事,还是六太爷大媒。

王氏继室身份,压着两个继子出不了头,少不得六太爷这个堂姑父的张目。

六太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九太爷不高兴道:“贾源你是何意?难道真要不认贾家?”

贾源冷哼道:“怎么不认?老爷子这一病,我们不就赶回来做孝子了?”

九太爷神色稍缓,道:“王氏之前蒙蔽世人,我们才亏待了你们兄弟,幸好如今拨乱反正,你们兄弟也该归宗,莫要让人看笑话!”

贾源撇了九太爷一眼,似笑非笑:“笑话?贾家的笑话还少了?如今不是该清除败枝,免得好人也受了连累吗?”

九太爷神色僵硬:“哪里还有什么败枝?贾三不是已经入狱?难道是贾四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是了,他是王氏所出……定是类其胞兄,品行有瑕……”

贾四正从内室出来,听了这一句,眼巴巴地看着贾源,很是怕他“恨屋及乌”。

贾源嗤笑一声,望向九太爷带了戏谑:“太爷不厚道啊,拿一个半大孩子顶缸!难道是怕揪出来,你儿孙都投奔在王侍郎处之事?”

九太爷神色大变。

六太爷与十一太爷也望向九太爷,神色莫名。

这个王郎中,不是别人,正是贾太太胞兄,如今是京官,三品工部侍郎。

九太爷的次子与长孙都是举人,一个在国子监坐监,一个托了王侍郎的关系,买了个典吏之缺在工部当差。

如今金陵已经脱离朝廷自立,九太爷儿孙在京城,说是有“贰心”,倒是也说得过去。

九太爷涨红了脸道:“什么投奔不投奔,不过是念在同乡的份上,有些走动罢了。”

贾源面上带了不信之色,只看着六太爷、十一太爷道:“啧啧,这好好的姻亲都成了‘同乡’了?难道孙媳妇没娶进门,曾孙子没生?三月里,新知府上任,薛家抄家,几位太爷担心我大哥与薛家的亲事连累到贾家身上,将我们兄弟两个除族,何其有魄力?怎么如今到了九太爷身上,两位太爷倒束手束脚起来?滁州军上月自查,自己人抓了百十来号,眼看就要肃清地方,难道两位就不怕九太爷那一房将贾家拖进泥潭?”

“贾源!”

九太爷暴怒:“你想要作甚?有你们兄弟两个在,谁会盯着贾家?莫要挑拨离间!”

贾源好笑道:“谁不晓得我们是没有跟脚的飘零之人,贾家如何,干我们兄弟何事?我们孝顺老头子,是骨肉生恩,难道还要孝敬贾家一族?”

六太爷与十一太爷神色莫名。

三家论起来都与王家有些关系,可如今九太爷家关系最亲近。

九太爷的长孙,娶得也是王家女,是王郎中的长女,还生了两个曾孙。

那个监生的名额,还是王家的关系弄到手的,是王侍郎扶持女婿。

这会儿功夫,贾演也从里间出来,心烦气躁,眼见兄弟还与他们拌嘴,对几人皱眉道:“老爷病重,就不留几位太爷了!”

竟是直接开口撵人。

九太爷心中惊疑不定,也怕贾源紧咬着自己不放,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十一太爷见状,也扶了六太爷离开。

自从九月里滁州军进金陵,贾家族人没少找贾演、贾源兄弟,都是被拒之门外。

眼下贾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的防人对付贾家?

还是他们兄弟归宗的条件?

三月里时,将兄弟除族时九太爷闹得最欢。

如今这样,算不算自作孽?

人老成精,也有人老成贼的。

他们贪婪惯了,想要攀折贾演兄弟得富贵,也想要趁火打劫拆了九太爷那一房。

王侍郎不仅是京官,还是京堂,滁州军肃清他的家人,也说得过去。

九太爷也是财狼心性,将心比心,对两人生了防备。

原本齐心合力来促成贾演兄弟归宗的三个族老,就此分道扬镳。

几个老头子一走,屋子里只剩下同父异母的兄弟三人。

贾演看着眼圈乌黑的贾四,心中叹了口气:“老四这几日辛苦了,下去歇歇!”

贾四却是不敢动:“大哥,爹这里,还有家里……”

之前贾源的话他都听见了,有人要借着王家对付贾家。

要是大哥、二哥束手旁观的话,贾家怕是难逃一劫。

“我与你二哥先守着,你睡过了再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贾演和气道。

“嗯!”

贾四有了主心骨,痛快应了,下去休息。

贾源不忿道:“龙生龙、凤生凤,王氏所出,还能生出好的来?”

贾演面上带了不赞成道:“小四老实,素来也敬你,你也莫要太刻薄!”

贾源翻了个白眼道:“那是还轮不到他使坏!小兔崽子,娘们兮兮的,越活越回去了!”

没等他们打发人去请大夫,甄大舅带了鲍白英到了。

贾老爷的情形不大好。

“贾老爷伤了肝肺,又郁气不散,脾肾渐弱,有了死志……除了败火,还需好好开解宽慰,要不然的话年关难过……”

鲍白英下了方子,对贾演、贾源兄弟交代道。

兄弟两个并不轻松,也无快意。

如今是十月底,年关难过,就是最多还能拖两个月。

可是怎么开解宽慰?

放出他的好儿子,好太太?

那兄弟两个怕是要先呕死了。

可眼睁睁的看着贾老爷生机耗尽,兄弟两人也做不到。

等送走鲍白英,兄弟两个相对无言。

甄大舅见状,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老爷子一条命,至于王氏,一个内宅妇人,还能弄出花样来……贾三那头,已经是个废人,出来了在你们兄弟手下讨生活,比关在里头还难受,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是哄着,也得将贾老爷哄活了。

贾演、贾源兄弟对视一眼,都带了不忿。

要说之前多少对贾老爷还有些父子情分,也被这孝道所累,烟消云散。

贾源眯了眯眼,道:“哪里有那么便宜的好事?都出来不行,至于放后老婆,还是放宝贝儿,还是让咱们这位老爷自己选为好!”

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贾老爷身体败坏的这么快,除了被三儿子的恶行与赌博气的,剩下的就是担心两个儿子报复,自己想多了。

结果三儿子入了苦役营,生死未卜,长子、次子决绝,没有回转的意思。

老爷子才没了指望,存了死志。

贾演、贾源兄弟都明白这心病的解药是什么,却也没有给老爷子解药的意思。

爱咋伤咋伤,只要别寻死觅活就行。

二选一了,不也是多了牵挂与指望?

甄大舅在旁端着茶,垂下眼帘,掩住眼中惊诧。

这个贾二,倒是又狠又损。

这样待生身之父,全无半点孝心。

就算有前因,也有些过了。

还有妹夫那边,也没有想象中的宽厚。

看来以后待贾家兄弟还得小心,这两人可是真记仇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想要自立就自立

贾家的事情,霍宝听了一耳朵。

知晓贾老爷病重,贾演兄弟回去侍疾。

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人言可畏。

如今可是孝道大过天的时代。

不过并没有听说兄弟两个“归宗”的消息,想来还有的扯皮。

倒是贾、史、薛,都亮了相。

让霍宝感觉到红楼世界的的意思。

至于王家,就不知道那位开国县伯出自哪个王家。

江宁王县尉家?

还是霍豹的岳家王伍家家?

八卦是八卦,正事是正事。

进金陵府学读书之前,霍宝还得安置好童兵。

这一日,他就应李远所请,去了金陵大营巡视。

他巡视的,正是甄大舅与贾演之前提过的“亲卫”。

两百六十人,是滁州、和州、庐州士绅子弟。

和州一百人,庐州一百人,滁州曲阳县、滨江县两地六十人。

九月底十月初征召,名义上是他这位滁州少主的亲卫,实际上是第二批参谋生。

第一批参谋生征召的三百人,只留了一百四十人。

剩下一百二十五人转了后勤文书,三十五人被除名。

这第二批士绅子弟入了新兵营一月,除了身体上的操练,就是各种训导。

今日是他们出新兵营的日子。

有文考还有武考,要综合评分。

“体能不占优,不过是勉强罢了,倒是文考成绩都不错!”

李远拿着一沓考卷,对霍宝道。

霍宝抽了一张考卷看了,上头考的都是滁州军的军训军规之类。

参谋生的新兵训练,与其他战兵的不一样。

战兵是体能训练加上识字,参谋生都是识字的,就每天半日功夫学习各种军训军规,还有监察处的各种案例分析。

因为第一批参谋生的失败,霍宝对于士绅子弟这里就期待降低。

他们与战兵里出来的佼佼者不同,是学过四书五经,有自己的思想认知,脑子里是忠君爱国那一套,有着少年人的天真,缺乏成年人的眼界与豁达。

在他们心中,并不容易认可与接受滁州军。

他们缺乏忠心,霍宝怎么能放他们下去做思想工作?

真正能用的参谋生,还得从基层兵卒里遴选。

如此一来,这些人倒成了鸡肋。

如今读书人少,不用着可惜,用了又不踏实。

李远见霍宝神色,忙道:“宝爷,这批参谋生与前一批不同,新兵一个月除了操练身体,学习这些军规,属下还带他们往苦役营与赈济所去了……”

金陵苦役营,一半是那些帮助知府盘剥地方的爪牙,一半则是滁州军中违反军规、被监察出来的败类。

赈济所,里面是流民中的老弱病残。

每个苦役,都有一身罪孽。

每个流民,都有一肚子苦水。

如今天下糜烂,有天灾的缘故,更多的是**。

十五、六岁的少年,是经历这两年的变故,各有所感。

李远这一个月十分用心。

五月里他与侯晓明为滁州军开通杭州军械之路,立了大功,后来居上,成为霍宝麾下第三人。

后来成立参谋营,就是他主事。

可是前有高月逆书之事,后有不成材的第一批参谋生,真是弄得他焦头烂额。

眼看着大家都起来了,他这边再不出成色,这个参谋营坐不稳不说,想要退回后勤营,也未必能如愿。

这些少爷参谋生,之所以不能想兵卒那样对滁州军死心塌地,就是因日子太舒坦的缘故,无法对这个世道感同身受。

既知道短处,补上就是。

眼见着李远满脸期待模样,霍宝点点头,见了这期参谋生。

二百六十少年,列队校场。

对着霍宝,他们有好奇,有畏惧,更多的是忌惮与不服。

霍宝觉得意兴阑珊。

就算李远让他们吃点儿苦头,可不到绝境,也不能让他们感同身受。

李远还是太稚嫩了。

不是,是自己给他之前的方向与导向不对劲。

这样的少爷兵,对于滁州军没有归属感,更不要说对霍宝这个半大少年。

或许在他们眼中,霍家父子出身粗鄙,只是运气好罢了。

“若是考核合格,就充入亲卫营吧!”

霍宝对李远道。

左右这批人就是以“亲卫”名义召进来的,只是滁州军给地方士绅的恩典。

李远愕然:“宝爷……”

霍宝没有说话,示意李远跟上。

李远神色惴惴,这么说这一批参谋生也失败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面上也带了不安。

走到僻静处,霍宝才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之前想错了……参谋到曲,使得全军上下齐心协力,想的是好,可是这些少爷生下去,与兵卒真的能融合一起吗?到时候外行指手划脚,只会让人厌恶!以后这些士绅子弟选上的‘亲卫’,就只是亲卫,参谋生从基层兵卒里遴选……若是职官,转了参谋生,平级任命。曲长以下转参谋生,从曲参谋做起,剩下各单位小头目转参谋生,则是平级任命……参谋生,是我的耳目喉舌,最重要的就是忠心!”

李远外圆内方,极有韧性,听霍宝说的直白,也收起之前沮丧,立时带了斗志道:“属下明白了,会从老兵中遴选参谋生!”说到这里,心中默算了一下童兵人数,道:“暂定人数五百,先在侯指挥、仇指挥两部人马中遴选!”

至于霍豹的旧部,则是去了火器营一部分,剩下分兵两处,石三、邬远更领一半去了镇江,除了协助冯和尚攻打镇江,还负责镇江府征兵事宜,如今还在外头。

这会儿功夫,侯晓明、仇威、朱强、宋谦之等人得了消息,也都过来了。

侯晓明与仇威完成了征兵事宜,如今都打着这批新兵的主意。

“宝爷,十几万兵卒,咱们不能白忙一场啊?能不能效曲阳事?”

仇威双眼冒光道。

曲阳什么事?

就是当初邓健在两万三千曲阳兵中,按照年纪,截留了一千人,充入霍宝的童兵营。

多是十五、六的半大少年,那一千曲阳兵与九十多黑蟒兵,成了童兵最初的根基。

这次三府大征兵,从十六岁到四十五岁。

十几万下来,按照年岁截留万八千人入童兵营,也无人会挑剔。

仇威还没有那个野心,想要与几位战将的兵卒数目比肩,只是想着童兵这里战兵三部加起来总人数不要差别的将军的太多,否则日后打仗也只能是偏兵,做不了征伐的主力。

侯晓明眼神烁烁,也是心动,却是没有开口。

他习惯了以霍宝的意志为意志。

霍宝没有应答道:“现下兵卒的分配乱糟糟,这批兵卒,并不直接分配各部,要统一操练,战时调配!”

仇威不由一愣。

侯晓明若有所思。

宋谦之不由担心道:“宝爷,如此一来,会不会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霍宝道:“不会!统一战力,到底利大于弊,要不然我爹也不会提及此事。”

这回怔住的是宋谦之。

这种统一兵权似地方手下大将的做法,不是当推到旁人身上?

说是马寨主或是林师爷等提议,这样即便领兵大将心有不满,埋怨的也是旁人。

太尉怎么直接自己认了?

这未免也太不圆滑了,与几位大将之间要是因此生了嫌隙怎么办?

霍宝又看着仇威道:“不要担心使唤的兵卒少,只要有能力,日后征伐的时候少不了兵马!”

仇威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滁州军的兵卒要开始划分了。

没有明确说明,可眼下诸将手下人马不动,应该就是大家的嫡系人马,可这个数目也限定了。

这样……是未雨绸缪吗?

要是搁霍五说,未雨绸缪个屁?

谁也不是傻子,遮遮掩掩的反而让人不舒服。

就这么几个人,有什么不能实话实说的。

等到霍宝从金陵大营回来,就被人叫到了茶室。

茶室中,除了霍五,马寨主、林先生、杜老八、冯和尚、水进、马驹子都在。

滁州军的头目,除了回扬州镇守的邓健之外,其他人都在此处。

霍宝来了,就在水进下首坐了。

霍五就与众人说起已经在金陵大营的十几万新兵:“小宝的手下征了新兵,这些新兵,暂时老八统一操练着……不做分派,战时统一调派,不过里头的小头目,就要从你们各部抽人过去做骨架!之前打和州、庐州、太平就不少人升官,这回打镇江、扬州也有不少人立功……留下些,超编的都调到新兵营去当个小头目……”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在冯和尚、水进、马驹子、霍宝等人脸上依次看过:“之前咱们打仗,大家都是自己打自己的,打的也是小县城,到了州府、府城这样的地方合兵,对战的最多的是巢湖北关大营那几万新兵,最强的就是扬州那四万守军,前一次还好,对方弱,经不得咱们冲击,扬州这次,亦是艰难……日后除了这种一州一县之地,大战不断,总不能到时候乱糟糟的柔和不到一起去!该合了,滁州军是滁州军才强大,分成了‘冯家兵’、‘马家兵’、‘水家兵’、‘霍家兵’什么的,就容易被逐一击破!”

“这地盘是大家一起打下来的,咱们这座位上的,也没有外人,要是有谁说想要自立,除了金陵,其他六州府随便挑,就算是想要扬州,我霍五也立时应了……可要是大家没有自立之心,想要一起走到最后,那咱们滁州军就只能是滁州军!”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心动与选择

茶室里一阵寂静。

马寨主、杜老八不用说,早知晓不分兵之事,这次也只是旁听。

本来这事,就是薛彪挑开了说的。

薛彪今日反而不在,之前被拦着去武昌,他也没有闲着,随后去了扬州。

扬州商会闻名天下,薛彪怎么能忍着不去见识一下?

他乐呵呵的去扬州去了,倒是与扬州众士绅代表错过,也错过这次会议。

至于林师爷,却是抚摸着胡子,神色略复杂。

他想的是大格局,自然早就担心过滁州军现状。

滁州军与蕲春军、台州军都不同。

蕲春军是以寿天万为中心,剩下的是他的族人、弟子,寿天万的地位与权势不可动摇。

台州军则是袁国真兄弟几人为核心,其他都是心腹或族人,是袁家的一言堂。

只有滁州军霍五牵头,下头众将并立。

除了冯和尚后投的,其他人多少都与霍五有关系,可也只是如此。

两姓兄弟到底是两姓,不是同姓,天然有血缘为纽带不可分割。

姻亲也只是姻亲,真有大诱惑时,也能断亲。

至于水进,则是只凭着情分,可情分能深能浅,也能随时消散。

加上众将从成军开始,就是各有嫡系人马,论起来比霍五这里人才还富足。

如今千好万好,可等到哪一日不好,对于滁州军就是分裂局面,对于霍五父子就是生死大劫。

虽说疏不间亲,可林师爷作为谋臣,也数次提醒过霍五要培养嫡系。

没想到是这样的培养方法,又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林师爷只觉得嘴巴里发苦。

霍宝敬陪末座,则是望向对面的马驹子。

诸位将军中,冯和尚是真佛,要是有野心,在亳州时就不会混日子。

水进忠义,素来认清自己身份,奉霍五为尊主。

只有马驹子,身为女儿身,却是有一颗野心。

不管是对徒三,还是对于霍五,马驹子都不是十分宾服。

眼下,马驹子果然眯了眯眼,神色带了挣扎。

“滁州兵马本就是五爷麾下,五爷如何安排,我等如何听从就是!不必弄得更费事!”冯和尚握着佛珠,淡定开口。

仿佛说的不是十几万兵卒的归属,眼前摆着的也不是一州之主的机会。

水进也道:“冯爷说的是,咱们本来就是滁州军,五爷当家,合兵还是分兵,自是五爷说了算!说句实在话,没有当初小宝张罗粮食,七爷抬抬手,大家能不能撑过饥荒都难说,更不要说后头……还有杭州那军械,功劳记在侯小子与李小子身上,可还不是小宝想的周全会用人?这打地盘是不容易,邓爷、八爷、冯爷、我与驹子都打了几场,可都是五爷安排全局,六爷的后勤供给也是至关重要,林师爷的谋划也是指明方向……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大家凑到五爷跟前,才有了今日的滁州军……”

说到这里,他看了马驹子一眼:“至于这七州府之地,都是大家费了心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五爷舍得分出一府之地,咱们可舍不得,还是整整齐齐的好!”

马驹子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讪讪道:“就是,就是,整整齐齐的好,做个大元帅多威风,要块地盘自己逗自己玩吗?”

最初的心动后,马驹子也明白,这便宜占不得。

如今不管是江北的黄淮,还是江南之地,都乱糟糟的。

就算真要了扬州能如何?

四周都被堵死。

最好的局面是像亳州军的,与滁州军是友军,成了滁州军的藩障。

不好的局面,就是真的自立,割据扬州,随后就要迎战亳州军、泰州军。

其他几个州府,滁州、和州也是众势力包围之内,庐州府、太平府、镇江府,就要面对朝廷官兵。

如今滁州军已经形成势力,立下跟脚,四方顾忌,不会轻动。

真要割出去一州府,就是一块肥肉。

五伯不厚道。

马驹子虽心中可惜,到底没有糊涂到底。

不说外敌,就是后勤养兵这里,看着是马寨主掌权,可这权也是霍五给的。

就算马驹子强拉着亲爹出去自立,也不会再有滁州军这样局面。

时机已过,不复再来。

霍五刚才提的“冯家军”、“水家军”、“马家军”、还有“霍家军”,这个“霍”不是霍五的“霍”,而是霍宝的“霍”。

童兵看似一直在打酱油,没有大战,可真要论起来,巢湖之战、进金陵、打镇江,童兵都参与的,也立了功勋。

童兵人数不多,战兵三部加上辅兵什么的,加起来不到两万人,可操练的比正兵还精细,自然可以算作一军。

前三位都表态了,霍宝便也开口,却道:“童兵那边也惦记这些兵卒,听说不分下去,要战时调派,很是担心到时‘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是不是军校也该开始了?”

军校这个概念,霍宝之前就曾经提过,在座众人也都耳熟。

按照他的说法,到时候不仅霍五要挂山长,各位将军也要挂老师,这军校生就是他们的弟子。

刚到金陵时,已经在中层将士中遴选名单。

只是后来打扬州、镇江,此事又放下。

马寨主之前听了半响,一直没开口,这会儿附和霍宝,道:“是该开始了,正好这次下头人手调派,可以选一批出来……起码要混个面熟,以后临时用起来也顺手!”

兵卒战时调派,主将们接触的也是各层头目。

这些人出自各部,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悉,在军校里过一遍,也就晓得的差不多。

林师爷道:“人数不宜多……这第一批,可以从千户以上将领中遴选……”

军校也是荣誉,门槛就不能太低。

要不然随着滁州人数增多,小头目数目也是乌泱泱的,都提到军校来,霍五他们就不用做别的,整日里带学生了。

如今滁州军不算新兵,老兵十几万,千户以上将领两、三百人,从中选择几十人正好。

霍宝又望向马寨主道:“六叔,军校不只是军官班,后勤杂官、佐官是不是也可以抽一班?要让将士们从一开始就明白,战争的胜负不只是前线将士的功劳,也有后勤众人的功劳。”

马寨主顿了顿,点头道:“是该这个道理!”

大家一琢磨,也觉得有道理。

要是这个霍五为山长、众头目为老师的军校,只收战将,那他们分量越来越重,说不得就要养成娇骄二气,轻鄙不好露面的后勤官兵。

就是后勤官兵,辛苦付出了,却永远在后头出不了头,心里也不平衡。

时日久了,就要出事。

霍宝这个建议,很是防患于未然。

林师爷望向霍宝,简直满意的不行,满口赞道:“小宝思虑周全,甚好,甚好!”

他平日里教导霍宝,自是霍宝在书本上的水平在哪里。

霍宝功课不显,可这眼界与格局,十分博大,非寻常人可比。

就是他活了一甲子,见的多了,也时有不及。

人主之资,这就是人主之资。

霍宝被赞的面皮滚烫,讪笑道:“不过是胡乱琢磨,纸上谈兵,不敢当先生的夸……倒是先生那里,是不是也可抽一个参军班出来?如此,战将、谋略、后勤三方并进,滁州军才会越发越稳固,越来越强大!”

在童兵营试验的参谋班失败了。

是人选上的失败,不是策略上的失败。

第一批参谋生中的一百兵卒生,就训导的十分好。

带着对滁州军的忠心,对霍宝这个头领的狂热崇拜,分派下去。

只是因人手有限,只到了屯这一级满编,百户级别也有些,却不齐全。

有童兵的前车之鉴,就不用从士绅子弟中征召参谋生,还是从战兵中遴选为好。

林师爷自然不会反对。

这个参谋生的作用,他早心知肚明。

霍家父子有意让他主导此事,而不是提拔其他人接手此事,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只是如此一来,关于文官吏治方面的事情,他就不好再握在手中,否则文武都参合,权利就太大。

换了旁人,可能会犹豫。

可林师爷看得明白,知晓滁州军的根本不是地方吏治,而是在军队。

霍家父子给这个加重分量的机会,他自不会错过。

一场小会,开局略沉重,后头就松懈下来。

霍五、马寨主、林师爷几个就说起军校的细节来。

冯和尚没有开口,却也听得颇有兴致。

杜老八却起身,凑到对霍宝跟前道:“小宝,这次你这边是不是也抽人出来?”

霍宝点点头:“是,按军功看,超编的人手少不得要调派到新兵那边!”

例如按照编制,是十五个千户,可因为军功出来二十个千户,那就调五个出来往新兵营。

其他几部的人手调派,也多是如此。

杜老八“嘿嘿”两声道:“那能不能帮八叔一把,收几个人过去……”

“是那几家子弟?”

霍宝问道。

杜老八在黑蟒山时,手下有三个把头,在十月初全军稽查时只有霍宝打过交道的江浦县尉得以保全,剩下两人都被撸了下来。

杜老八当时没有为旧属求情,为此还被人非议了些日子。

杜老八点头又摇头:“是,也不全是,有一人是黄把头侄儿,另外两人是后来的,两个不错的孩子。”

霍宝倒是奇怪了。

要知晓当初在黑蟒山中,几个寨子刚开始合兵时,霍宝将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少年集合的差不多,偶尔几个零散的也是身体不适或有其他缺陷的。

“八叔要抬举人,新兵那边不是更好?多少位置都空着?”

霍宝问出心中疑问。

杜老八摇头道:“不让他们入战兵,跟着你那边学的后勤上的差事,回头安排到你五伯那边……”

黄把头无子,侄儿是养子,不往战兵送,这是怕血脉断绝。

至于另外两人,霍宝也猜到是谁。

杜老八五月里回松江,杀官报仇,动静不少。

官府顺藤摸瓜,摸到杜家。

杜家人死绝了,就摸到杜二婶的娘家。

杜老八将这家人托付给九爷,带到海岛上。

可农耕百姓,不习惯海岛生活,等到八月时,这家人随着九爷的大船到了和州,投奔杜老八。

这家两个半大少年,是杜老八二婶的侄儿,前些日子开始跟在杜老八身边。

能被杜老八专门讨人情的,应该就是这两位。

霍宝迟疑道:“八叔身边不留人使唤?”

杜老八如今专门负责金陵治安与新兵营事,事情也不少。

杜老八摆摆手道:“有林瑾,就够了!人多了,反而乱糟糟的。”

杜老八没有细说的意思,可霍宝也能猜个一二,肯定是这几人与林瑾相处的不协调。

杜老八选择的是林瑾。

这位八叔是个明白人。

之前滁州军刚成军时,杜老八就收林瑾为“义子”,将他当成继承人培养。

如今杜老八的麾下编入金陵守军,不再独立成军,也就将林瑾闪了一下。

要是这个时候杜老八培养亲戚家的晚辈,林瑾的身份就要尴尬。

到了那时,伤的还有林师爷的面子。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心酸

收几个人而已,杜老八既开口,霍宝就应了。

杜老八放下一桩心事,拉着霍宝眼睛直冒光:“小宝,都说扬州美食多,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他就这么一点儿口腹之欲,也不好拉扯旁人,就只能拉霍宝这个晚辈。

霍宝闻言,不由心动。

泰州白衫虎视眈眈,扬州城里又不太平,邓健暂时就要被拖在扬州。

秀秀不放心邓健,一直念念不忘去扬州。

小姑娘又懂事,不在大人跟前露出来,就跟着霍宝嘀咕了好几回。

还有冯家那边,冯百万是否养匪的事情调查完,两姓分产时金陵也要去人。

那何不过去看看?

归根到底,霍宝也在有意拖延入府学的时间。

学习是好事,多开拓人际关系也不是坏处,可……想到进了府学就要受各种规矩约束,霍宝就觉得头疼。

自作孽,不可活。

之前他还觉得童兵众头目出身各异,规矩散漫,不通文墨,将大家凑到一起上课急训,连侯晓明、霍豹、仇威这一级别的也不例外,转眼就轮到他自己。

眼下离过年就差两月,要是往返一趟扬州,就是大半个月,再耽搁几日,就到腊月,说不得就能年后再去上学。

霍宝有了念头,就道:“八叔,要不然过两日咱们就去看看,正好送秀秀过去。表叔一人在扬州,身边没有人照顾,秀秀也不放心呢!”

杜老八吞了一口口水:“过两日就去?这金陵走的开吗?”

他的新兵营倒没有什么。

自打三月黑蟒山成兵,滁州军操练了一茬一茬,都是按照霍五之前山上那一套,并不需要杜老八亲自盯着。

反倒是霍宝这里,又是童兵,又是学习什么的,好像一直没有得闲。

霍宝连忙点头:“走得开,走得开,就几日的功夫,也耽搁不了什么。”

杜老八咧嘴大笑:“好,好,那咱们过几日就去见识见识!哈哈,听说扬州有两道名吃,炝虎尾同蟹粉狮子头,咱们到时候好好吃一顿!”

霍宝听了,也是口齿生津。

所谓炝虎尾,就是鳝鱼背肉切条,焯水后加浓汁调味,形似虎尾而得名。

至于蟹粉狮子头,不用说了,就是加了蟹肉、蟹黄的清蒸大肉圆子。

霍宝在上辈子都吃过。

是淮扬菜中的大荤,吃着甚是可口。

至于其他耳熟能详的扬州名吃名点,什么千层糕、三丁包子、扬州春卷、煮干丝什么的,眼下还没人提及,应该还没有被创出来。

等到这次过去,是不是可以将这几道吃食“苏”出来?

好像还有一道拆烩鲢头还有翡翠烧麦什么的。

霍宝都吃过。

旁边马驹子听得直翻白眼。

扬州富甲天下,是块大肥肉,薛彪急匆匆过去,就是想要咬下一口。

这两人可好,惦记的都是吃的。

杜老八是扶不起的,霍宝这里……

马驹子在心中叹口气,她心中不服徒三,不服霍五,可对霍宝却是心情复杂。

霍宝的童兵是自己拉起来的,如今不管是战斗力还是人才培养,都不弱于其他军。

还有霍宝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每次都想到大家头里,大家对他的话越来越信服。

霍宝看到马驹子神色莫名,望过去:“姐要不要去扬州?”

马驹子连忙摆手:“不过,不去,还要防着西边动静呢!”

杜老八听了,道:“不去也没什么,到时候八叔带两个好厨子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马驹子哭笑不得,道:“那侄女就谢谢八叔了!”

杜老八笑得开怀:“应该的,应该的,谢什么?”

马驹子成亲,薛彪与杜老八都是出了大血添妆。

之前拐带林家爷孙毁婚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

马驹子心中也晓得,自己再计较此事,就是打脸霍家。

对于名义上的异姓叔父薛彪,本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面子情。

反而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杜老八,她是因为当成亲叔叔,再被背叛后才怨恨最深。

如今时过境迁,面上是翻篇了,可情分也到底薄了。

这边叔侄几个说的热闹,其他人听到动静,都望过来。

杜老八笑得见眼不见牙。

霍宝道:“爹,儿想过几日与八叔去趟扬州,见识见识。”

霍五闻言,不由皱眉。

扬州距离金陵不远,可这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

行船走马三分险,经了上了火炮的意外,霍五有些犯怵。

马寨主则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杜老八。

如今这世道,外头不太平,大家都拘着霍宝在眼皮子底下,生怕有什么闪失。他倒是没心没肺,还惦记拐着霍宝出去。

霍宝真要有个闪失,这兄弟情分也到头了。

林师爷则是看着霍宝满脸期待模样,想到四个字。

“独苗难养”。

要是霍五有其他儿女,霍宝这个长子理应代替霍五在阵前督军,而不是养在大后方。

霍家血脉太单薄了。

就算有了霍宝这个继承人,也让人不安心。

霍五依旧收拢兵权,那要不要劝诫他纳妾求子?

至于娶妻就算了。

继母也是母,名分上压制霍宝,要是双方不协调,就要生事。

眼见老爹神色,要拒绝此事,霍宝忙上前道:“爹,儿本也该去镇江,看看那边的征兵事宜……老大人正好要带人往镇江监察,我与八叔就带表妹跟着过去好了,到时候再过江看看表叔……”

看着儿子的小眼神,霍wubu由心软。

从镇江府走的话,陆路为主,好像安稳了不少。

只是……

他还是想要拒绝。

霍宝带了恳求道:“眼下不去,以后西边乱了,东边打起来,儿子就拘在金陵,更走不开了。爹,就让儿去吧!”

倒不是霍宝贪图口舌之欲,惦记扬州美食,而是想要看看扬州有没有发挥的地方。

如今滁州休养生息,和州、庐州两地屯田,太平府备战。

扬州偌大地盘,就算是几处白衫势力之间,空放着也可惜了。

看着儿子的小眼神,霍五嘴边拒绝的话又咽了下去。

只是跟着杜老八,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望向冯和尚:“冯兄弟,你要不要回扬州一趟?”

两姓分产,冯和尚是当事人。

冯和尚摇头道:“让阿铜走一趟就是。”

金生、银生、铜生、铁生,冯和尚身边四侍将。

如今金将军在和州练兵,银将军留守镇江,铜将军、铁将军跟在他身边。

霍五点点头道:“那就让他随老监察他们一道过去,到时候冯家的事情也该查的差不多了。”

冯和尚将自己与扬州冯家割裂开,霍五就将他与冯家分开说话:“你那两个庶兄弟有能用的吗?没有你再安排人手接管冯家产业,还有江家那边的族人,你要不要挑个用起来?”

冯和尚皱眉,直觉得头疼,道:“让阿铜回去看着办吧。”

霍五没有拦着,其他人也没有反对,霍宝随着老监察巡视镇江、扬州之事就定了下来。

霍宝见这么轻松搞定,心中还觉得诧异,随即明白过来。

扬州已经是滁州军的地盘,就算有些不安稳,也是小动静。

有邓健镇守,出不了大乱子。

……

从茶室出来,霍宝就去了邓宅找秀秀,说了去扬州之事。

“真的能去?”

秀秀眉开眼笑。

与霍宝不同,她来到金陵一个来月,出大门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扬州有邓健,还是淮南道的治所,传说中的大城。

“嗯,老大人他们初三出发去镇江,咱们跟着同行……还有八叔与铜将军同去……”

霍宝道。

秀秀欢喜道:“那我这叫人收拾行李去。”

还有两、三天,竟是迫不及待。

霍宝点点头,道:“要是想留在扬州照顾表叔,就带了春装过去;要是跟着去转一圈,带几套棉衣就够了。”

“嗯,嗯!”

秀秀点头如捣蒜,小脸上满是雀跃。

天色不早,邓宅没有大人在,霍宝也不好多待,说完就出来。

……

等到回到太尉府,霍五已经在等着,瞪着儿子,带了几分心酸道:“你跟爹实话实说,这次去扬州到底是听你八叔临时鼓动,还是早有预谋,想要讨秀秀丫头欢心?”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人口繁衍

霍宝眨眨眼,心情颇为诡异,面上却是不显,面上十分老实道:“都不是,就是林先生老念叨让儿去府学,儿子不耐烦去,想着能拖就拖,还有扬州大镇,繁华不亚于金陵,就那样干放着可惜,过去看看能做点什么!”

霍五轻咳两声道:“不爱去上学……嗯……这个……”

到底知晓轻重,霍宝的年岁,可不正是该读书的年岁。

这大半年跟着风风雨雨的,也委实辛苦。

“那也不用非去扬州啊,如今入冬了,天气也冷,赶路也辛苦!”

霍五带了几分心疼道。

“顶多半月就回来,爹放心,六婶给做了冬衣,絮了薄袄子,六叔又叫绣房给做了大小毛衣裳,怎么也冷不着……”

说到这里,霍宝又担心老爹去年那场大病,道:“如今天气转寒,爹每天的枇杷膏都记得吃着……再让鲍老大夫开两个养生的方子,别再犯了旧疾。”

霍五方才还觉得心中酸的直冒泡,生出一种给旁人养儿子的伤感,眼下心中又是软软的,十分熨帖,道:“吃着呢,吃着呢,不止我,也让老鲍给你六叔、林师爷他们都开了方子了……”

若不是霍宝年岁小,鲍大夫说了无需进补,霍五也想要给儿子好好补一补。

霍宝迟疑了一下,道:“爹,娘过了周年了……”

徒氏去年得了时疫,十月二十八日咽气。

今年十月二十八,马寨主“谢亲”那日,就是徒氏周年。

霍家父子也没有惊动旁人,就与徒三私下里祭了一回。

按照规矩,霍五也正式出了妻孝。

之前霍五跟儿子说的是高丽婢什么的,可那个九叔神龙见首不见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来人选。

霍五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霍宝道:“爹,儿子不是孩子了,没人能欺负儿子。”

别说霍五纳妾,就是霍五真续娶,自己也不是那能被后娘欺负的小可怜。

霍五一瞪眼,道:“行了行了,不用你操心这个!”

……

虽说定了去扬州,可要等冯家事情调查出来,倒是不着急启程。

因那日霍五的质问,霍宝心中也颇为微妙。

老爹太孤单了。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儿子的注意力也一转,就生出几分“幽怨”来。

霍宝并不觉得可笑,只觉得酸涩。

父子两人同府而居,之前每天也打照面,可也只是打照面罢,都各有一摊事情要忙。

从这日开始,霍宝就恢复早时习惯,开始一日三餐陪老爹。

就是鲍老大夫那边的方子,霍宝也亲自瞧了一遍。

霍五察觉出不对劲来:“怎么这两日不忙了?”

霍宝道:“织厂都交给六叔那边了,火器营那边豹子也琢磨的差不多,童兵那里侯晓明能担的差不多……”

织厂那边本就是马寨主做主弄得,霍宝参合一把,不过是“流水线”的统筹设计。

倒是火器营的筹备,从无到有,还要保密条例与安保,颇为复杂,很是费心。

说起火器营,少不得提及霍豹。

“豹子出自,老虎当用了,以后跟着驹子也能立起来……石头也终于有些样子,就是不知你二哥如何了。”霍五带了几分后悔道。

霍顺五月出发去辽阳,至今半年过去,没有音讯,生死未卜。

九月初曾派了人手过去探查,只是辽阳距离淮南太远,还没有消息回来。

霍大伯花甲之年,儿孙凋零,只剩下这一子一孙,要是有个闪失,怕是熬不住。

霍宝想到霍大伯,却是一言难尽,忍不住抱怨道:“大伯是不是老糊涂了?”

去年南山村时疫,死了大半村民,包括徒氏,也包括霍大伯的老妻。

霍五这边悄悄烧了周年,就是怕人盯着提续娶之事啰嗦。

霍大伯那边,却是真生出续娶的心思。

实际上,他今年六月已经在滨江纳妾,身边不差人服侍。

按理来说霍大伯续不续娶,不与霍五父子相干。

可在外人眼中,霍大伯与霍五一爷公孙,同祖的叔伯兄弟,是霍氏宗亲中最近一支。

霍大伯的填房,就是霍五的堂嫂,霍宝的堂伯母。

不过他真要续娶,影响最大的不是霍家父子,反而是霍顺叔侄,立时多了一个活祖宗。

毕竟这宗亲也只是宗亲,自家人又不同。

霍顺多个比几个还小的继母,霍磊则会多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继祖母。

日后就算霍大伯西去,霍家长房也要供一个祖宗在。

霍五揉着额头道:“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可也不能生拦着……越老越胆小,你大伯是怕,万一你二哥与石头有个不妥当,长房断了血脉……”

嗯?是为了求子?

“纳妾不成么?作甚提到续娶上?”

霍宝不解道。

霍大伯如今只是富贵闲人,可他是霍太尉的堂兄,只这一条身份就抬起来。

霍五脸色一言难尽。

说起来霍大伯早惦记霍家血脉单薄之事,早惦记劝霍五纳妾求子,只等着徒氏周年呢。

霍五被念叨的不耐烦,就说了自己早年在外纳妾求子不得之事。

当年娶徒氏,也是因找人看过,说徒氏肖母,宜子之相。

徒氏老娘,生了四子两女,说徒氏宜子倒也说得过去。

饶是如此,成亲十几年,徒氏也只生了霍宝这一根独苗。

霍大伯听了,没有灰心,反而更来劲了。

不就是“宜子之相”?

偌大金陵,这样宜生育的女子还不好找?

叫人私底下打听了一圈,还真找出个差不多的人选。

甄氏。

甄大舅与甄山长的妹子,贾演的妻妹。

这个甄氏二十岁,打小定亲与金陵士绅张家子弟,十五及笄而嫁。

出嫁三月,张少爷醉后耍酒疯,误伤了十八岁的小舅兄致死。

两家反目,夫妻义绝。

甄氏被父兄接回家中,却是六月生产,生下一子。

张家求了中间人,想要接了儿子回去,被甄家打骂出去。

这一子,直接记在死了的薛三名下,做了薛三嗣子。

甄氏生产百日再嫁,这回嫁给人做继室,却是三年抱两,连生两子。

只是她夫家正好是前知府的爪牙,滁州军进金陵后,她夫君、继子都是名单之上,被问罪斩首。

甄太夫人心疼闺女,叫儿子接了女儿、外孙回去。

四年三子,甄氏这“宜子之相”就传了出去。

霍大伯仔细打听了,就说与霍五。

霍五却是只觉得荒谬。

他是多闲着慌,纳个妾,还要多几个继子?

霍五说了不合适,拒绝了此事,不知道霍大伯怎么就心动了。

之前他想要介绍给霍五,是做妾室;到了他自己这里,晓得自己老迈,多有不足之处,没有脸皮强纳士绅之女为妾,就想要正经八百娶了。

“太闲了,得给你大伯找点事做。”

就这么一个堂兄,早年有多受过霍大伯照看,霍五并不想要撕破脸。

霍宝皱眉道:“要是二哥在好了,大伯这耳朵越来越软!”

霍大伯知晓南山村诸霍底细,除了后抱回来的霍五老爷身份存疑,其他四房都不是霍太爷血脉。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纠结开枝散叶的。

实在觉得单薄,收养几个养子养孙就是。

还是别有用心的人,盯着滁州军诸头目亲事,直接攀附不上,拐弯抹角的吹邪风。

眼见着霍五待霍大伯一再宽容,霍宝就有些不忿。

老爹操心多少事,霍大伯不说帮什么,却只会跟着添乱。

太尉府没有女主人,如今是牛清管着小事,马寨主管着大事。

霍六婶寡居身份,只一心照看几个孩子。

要是霍大伯娶亲,那也算是太尉府半个女主人。

等从老爹这里出来,霍宝就直接去了东院。

霍大伯就住在此处。

太尉府人手不缺,丫鬟小厮齐全,见霍宝来了,连声往里通报。

霍大伯亲自迎了出来。

霍宝乍一见,却是吓了一跳。

原本花白的头发与胡子都染黑了,脸上皱眉也平了不少,瞧着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小宝来了!”

霍大伯笑的十分慈爱。

“大伯!”

霍宝叫着人,心情却颇复杂。

霍顺迟迟没有音讯,他们爷俩都担心不已,霍大伯这里却是放下的意思。

当初那个全心牵挂儿孙的霍大伯怎么就变了?

“大伯就算想要续娶,也不必甄家女,太复杂了……即便甄家女将前头子留在甄家,名分辈分在,二哥还罢,石头这里却是尴尬……”霍宝开门见山说道。

霍大伯带了不愉,忍了不快道:“那有什么,石头本就辈分小,就是你林大叔那边不是还有他两个叔叔,还有霍柏那边,日后成亲,也会给石头生出小姑姑、小叔叔来……”

霍宝静静地看着霍大伯。

霍大伯神色变幻,倒是将之前的恼怒消了一半,带了不自在道:“小宝看什么?”

霍宝斟酌着道:“大伯很在意不是霍家血脉之事?”

霍大伯神色大变道:“说什么怪话?”

霍宝道:“南山村诸霍小辈有我与二哥,再小一辈有石头与老虎、豹子他们……血脉是不多,可不是还有滨江二老太爷与江叔祖这一支?两处加起来男丁也不算少了,大伯怎么就担心血脉不继上去?”

除非霍大伯心中分了内外,不仅将滨江霍氏划为外人,还将南山村其他四房也划成外人,只将霍顺叔侄当成血脉,眼下又对霍顺的平安绝望,才会这样执着求子。

霍大伯满脸涨红,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六十章 意外手笔

“要是大伯如此在意此事,让顺二哥与石头如何自处?”

霍宝叹气口道:“南山村霍家就剩下这几个人,难道还要四分五裂?”

按照霍大伯与霍五的所知,南山村五房彼此都没有血缘。

按照霍大伯与霍五对滨江霍氏的明面上的解释,是南山村长房、二房与霍家没有血缘。

南山村的长房是霍大伯几人,二房剩下的就是妞妞。

不管是哪一种说辞,都不宜宣之于人。

否则不仅是容易引得外人攻讦,还容易伤了自己人。

霍大伯身子塌下来:“谎话永远是谎话,总有揭开一日。”

霍宝挑眉道:“血脉就那么重要?要是只顾着血脉,当年太爷就不会收养五子,就没有什么南山村霍家……咱们这些太爷的后人,本就该豁达,大伯怎么还偏执与血脉?不说别的,就是我爹那里,要是只在乎血脉远近,就不会处置霍满一家……”

说到这里,他也不想再啰嗦,直接道:“大伯还是好好想想,莫要为了没影的血脉,亏待了顺二哥与石头……”

要论亲情淡薄,谁还能比得过霍宝?

在他眼中,除了老爹,其他亲戚也就只是亲戚。

其实他更想要说一句,要是霍大伯真的决定续娶,就搬出太尉府。

太尉府,不需要身份复杂的半个女主人。

只是想了想又咽下,这些话不用他说出来。

真要是霍大伯糊涂了,老爹那边会看着安排。

毕竟大家只是堂亲,说是一家人也行,说是两家人也不算错。

……

这世上,素来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少。

冯家富庶,得到了财物与社会地位。

冯家倒下,所得到的一切就要重新分配。

看得见的财富之外,还有看不见的商机与市场。

墙倒众人推,说不得不外如是。

金陵这边去信给镇守扬州的邓健,调查冯家养寇之事。

邓健这才知晓,那丢了的两万人马竟是有冯家的手笔。

他散了人手去调查,抓了几个冯百万的心腹管事。

可既是能做到心腹的,都有几分忠心在,一个一个都很能熬刑。

邓健却是捕头出身,最不怕人熬刑,一来二去,竟是审问出冯百万与章安的真正关系来。

不是幕后金主与台前副将的关系,而是血脉相亲的父子。

章安竟是冯百万私生子。

章安掌控在手中的两万兵卒,不亚于冯家私兵。

还有泰州的张诚,是冯家早年放出去的家奴。

冯百万自立叛逆之心,昭然若揭。

邓健立时派人拘拿了被软禁的冯百万家诸人,连带着平日里给冯百万打下手的冯二爷、冯三爷两家也没有落下。

要不是蕲春不太平,邓健是想要立时打到泰州,捉拿章安与张诚。

……

十一月初八,霍宝跟着杜老八、秀秀、铜将军到扬州时,就是这样局面。

冯江分产,江家还罢,有个冯和尚的隔房堂舅在,三十来岁,看着也踏实稳重,被铜将军请出来,暂时代替冯和尚打理江家祖产。

到了冯家这一半,就是无人可用的局面。

冯家堂亲都牵扯到冯百万案中,关的关,押的押……

远枝族人还在观望,怕冯和尚迁怒整个冯家,也怕滁州军严查,牵扯到他们身上,不敢露头。

这两日,霍宝、杜老八、邓健父女,挨个吃着扬州馆子。

杜老八不用说,就是个吃货,霍宝这个侄儿陪着满足他的心愿。

秀秀是主动跟着出来的,想要见识见识扬州风情。

邓健这是不放心闺女,拉着脸跟着出来。

四人轻车简从,每次又都是叫人提前订了雅间,倒是不起眼。

扬州菜的精致,是金陵菜也比不上的。

可过于精致的结果,就是分量不足。

四个人,除了秀秀,其他三个都是大肚汉,这一席的分量还不够一个人吃的。

因此,在小二的诧异中,霍宝就点了菜单上的一本菜。

四个人的雅间,吃着流水席的感觉。

炝虎尾同蟹粉狮子头这两道菜,名副其实,另有两道冬笋做的菜,口齿生香。

杜老八吃了眉开眼笑,霍宝与邓健也带了几分满足,秀秀则是小口小口的喝着笋汤,眉眼弯弯的看着大家。

这样的日子,真是惬意。

这时,就听到隔壁雅间有动静,“呼啦啦”进了不少人,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会长,冯家到底什么意思?”

“眼见冯家产业要拍卖了,哪里还有什么冯家?”

“啊?不是还有冯元帅?”

“冯元帅的人只安排江家的人接手江家祖产,冯家那边搭理也没有搭理。”

“不会吧,就算是兄弟反目,可总不能不认祖宗?”

“大家都收到帖子了?”

“收到了,收到了!”

“那就是瞧瞧吧,管他冯家如何,有便宜不占才是大傻子!”

“可……这日后万一冯元帅反悔……”

“冯元帅上头还有太尉与邓元帅呢,怕什么?”

“是啊,扬州城里冯家一手遮天的日子一起不复返了!”

“……”

包厢里,杜老八还在大嚼,邓健看着霍宝道:“那个铜和尚到底什么意思?”

霍宝虽与铜将军同行来扬州,可因为铜将军是奉冯和尚之命而来处理冯家私事,也没有打听太多。

到了金陵之后,铜将军与薛彪一起处置冯家产业,霍宝则陪着杜老八满城溜达。

眼下,他从隔壁这些话中听得差不多:“这是要拍卖冯家产业……”

这样的处置方法,倒是出乎人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却是最妥当的法子。

章安是冯百万私生子,张诚是家奴,泰州白衫军就是冯家私军无异。

只要冯家在,都是隐患。

只有冯家烟消云散,旁人也就不能借着冯家在扬州搅风搅雨。

就是不晓得这方法,是冯和尚早就吩咐铜将军的,还是的铜将军与薛彪商量的。

釜底抽薪,倒是一劳永逸。

……

十一月十五,扬州城里举行了一场特殊的拍卖会,拍卖的就是冯家名下各个产业。

接了帖子来参加拍卖的,不仅是扬州商贾,还有金陵、庐州、太平、和州、滁州、镇江等地商贾。

如此一来,倒是打破扬州商会的美梦,原本他们私下里商量好了压价,瓜分冯家产业。

可有了外地商贾的参合,他们想要压价,却是不能了。

冯家的产业,除了分产时归江家的土地与宅子,其他的商铺都按照类别拍卖。

总共拍给了三十六家,十八家本地士绅商贾,十八家外地商贾。

冯家庞大的商业帝国,就此被瓜分殆尽。

得银……

没有人知晓得银多少,都是暗标拍卖。

只是私下打听时,大家多少心里有点熟。

“那个酒坊有十张酒方,底价就是五十万两白银,少说也得拍个六、七十万!”

“还有个绣庄,有八百绣娘,还有一百缂丝机,底价二十八万两白银,也得三、四十万。”

“还有无锡一处紫砂矿,底价五万两白银。”

“还有景德镇十个窑口,底价三万两。”

“……”

有人大概统计了些,只按照底价上的数,冯家拍卖的产业就有八百多万两白银。

实际上,按照买卖热门程度,真正拍卖价都有几成涨幅。

如此一来,拍卖银小一千万。

冯百万这个绰号,名副其实。

拍卖事情完了,薛彪拍下个绣庄,却是依旧忍不住发酸:“啧啧,冯百万汲汲营营了大半辈子,倒是便宜了冯和尚。”

之前他是滁州军中最有钱的,以后就不是了。

薛家的几处家产,加起来不到百万之数,冯和尚却是不止十倍。

要知道冯江分产后,江家那边还有数千顷良田,那也在冯和尚名下。

杜老八唧吧唧嘴,眼下口中饴糖,道:“所以说做人还是老实点儿,瞎折腾啥啊……这年头养兵不是错,后头咱们滁州军到了扬州,冯百万还不老实,就是自己找死了!”

邓健嗤笑道:“亏心事做多了,不敢老实。”

薛彪倒是颇能感同身受,点头道:“邓爷说的对,估摸着是怕真投了滁州军,冯元帅会报复,失了冯家产业,才会心存侥幸,养兵与外!”

不管怎么样,泰州白衫与滁州军是敌非友。

真要等蕲春那边动了,难保他们不跟着添乱。

邓健的意思,是立主要打的。

金陵那边因要防范蕲春军,不能双线作战,已经派了使者往泰州,看是不是能招降。

冯百万性命在滁州军手中,也是看看张诚是不是真忠心。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六十一章 捐银的问题

风光了几十年的冯家,不能说烟消云散,也是成为了传说。

……

等到霍宝一行转回金陵,已经是十一月底。

拉回来的真金白银,用船来计数。

百姓不知详情,消息灵通的却知晓冯家产业折银尽数便宜了冯和尚。

“钱财迷人眼啊,应该是捐大半做军饷吧!要是看上二妹的是冯家就好了。”

甄大舅私下里跟兄弟念叨着。

甄山长道:“不至于,冯元帅身份地位,哪里还保不住私财?霍太尉此人行事,并无贪财之举。”

甄大舅不以为然:“那是之前没看上眼,这可是上千万两银子,谁能不眼红?”

甄家亦是拍卖了冯家产业的十八家外地士绅之人。

只是他们家拍下的不是产业,而是冯家在金陵的几间旺铺。

甄山长依旧摇头道:“若是霍元帅真的贪心,恐手下要生外心。”

甄大舅道:“等等看,二妹那边有消息没有?”

甄山长道:“倒是没了动静。”

甄大舅不由皱眉,带了恼怒:“可恶!二妹桃李芳华,难道还配不上一花甲老农?”

甄山长叹气道:“大哥,这姻缘本就不匹配……二妹到底是嫁了人的,贞洁倒是其次,骨肉难断……”

“图的就是骨肉难断啊!”

胞弟面前,甄大舅并不掩饰自己的企图:“霍江那边太远了!霍江又是个万事缩脖子的性子。就算咱们与之结亲,也不过是太尉府族亲的姻亲,换了霍大老爷那一房却是不同……真要成了,二妹就是太尉长嫂,生出孩儿来就是太尉堂侄,就是家里的几个,侄儿不用说,已经改了咱们甄姓,承了你二哥香火,两个小的带过去,就是霍家继儿继女。”

霍山长沉默,并不看好兄长的打算。

再多的算计,也得人家应承。

霍太尉不续弦、不纳妾,上行下效,高层就鲜少在女色上露眼的。

到了金陵两个多月,只马六爷身边收了一美妾,其他人竟是和尚似的。

既是他们能看到霍大老爷的身份不同,旁人就看不到?

甄二妹已经是两嫁妇人,哪里比得上闺阁女孩。

霍大老爷真要续弦,也未必能轮到甄家。

……

史家。

史老爷亦就冯家事,招呼子侄说话:“看好冯元帅,是不是真要捐银,捐银的话是心甘情愿的捐,还是不情不愿的捐……”

史今、史从堂兄弟对视一眼,都带了不解。

史今道:“爹,儿在太尉麾下,与冯帅不熟。”

史从则道:“大伯,真要捐了,动静不会小,不用打听就晓得了。”

史老爷却是忧心忡忡。

“爹是担心太尉惦记冯帅的银子?不必担心,太尉性子豪爽,在银钱上并不计较……否则的话,也不会将每次缴获都分出去大多半。”

“是啊,大伯,不用担心这些,滁州军与旁人不一样,太尉大人也不是那等贪财的人。”

史老爷叹气道:“我信太尉人品,只怕冯元帅捐银开了先河,下头人效仿……”

到时候史家只能从众,捐银助军。

可要是成了惯例,对于地方士绅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史今、史从面上也带了几分认真。

……

太尉府中。

因这一千万两银子,亦是有了分歧。

冯和尚豪气,开口就要捐八百万两,只留几十万两的零头。

大家都目瞪口呆。

马寨主怦然心动。

八百两万的银子,可以做多少事?

银子散出去,收回来的就是粮食与铁,滁州军的后勤就有了更多的保障。

薛彪则是要气死了。

捐银是早有预料,毕竟这么一大笔银子露在外头。

不分润些出去,冯和尚自己也不能安心。

可是作甚是八成?

三成不好么?四成不好么?

哪怕是五成也行啊,竟然是八成?

对比之下,他这个一成也没有捐的倒成了吝啬鬼。

杜老八则是咽了口吐沫:“真有了八百万两,可以再养十万兵。”

滁州军眼下各部加起来老兵十万,太平府、金陵、镇江府三府新征的新兵二十万。

扬州还没有征兵。

真要征足了四十万兵卒,在江南就有了更多底气。

水进素来厚道,看看冯和尚,看看霍五道:“就算要捐银,五成差不多,也不用捐这么些吧?”

马驹子眼睛放光,想着昨日入了冯元帅的那些金子。

九百多万两银子,在扬州通兑了金子,也是五万多斤黄金。

从码头往冯元帅府运,就有了半日的功夫。

这八百万拿来捐军饷,大家都能分润不少。

林师爷却是不喜反忧,抚摸着胡子没有说话。

霍宝坐在水进下首,却是不由紧张起来。

这银子,烫手啊。

即便是冯和尚主动提起捐银,可真要是收了银子,落到外人眼中,还是太尉府吞了冯家产业。

不知老爹会如何选择。

霍五神色纠结,最后摆手道:“这个例子不能开!”

林师爷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

霍宝提着的心,也落了下去。

冯和尚颇为意外。

就算晓得霍五并不贪财,可这个银子不是贪财不贪财的问题,还关系到滁州军的战力。

“五爷,我是真心捐赠!这些东西,留在我手中无用,捐了也就捐了……蕲春方向虎视眈眈,泰州不善,苏杭还有十来万官兵再侧,台州袁家兄弟敌我不明,滁州军还需强军!”冯和尚道。

霍五坚定道:“我自是知晓你的真心,可上行下效,这银子真要收了,怕是多少人都睡不安稳了!”

这“捐银”虽比不上“分田地”那样一招致命,却也是软刀子割肉,磨人。

林师爷点头道:“五爷担心的正是,如今多少人看着滁州军行事……冯家拍卖的动静又大,不少人家会看着这笔银子的下落……”

七府之地的士绅商贾,都知晓冯家之事。

滁州军真要收了这一笔“捐银”,他们就要惶惶难安了。

冯和尚皱眉不语。

马寨主带了可惜道:“那银子就白放着?”

霍宝听了半响,生出个念头来:“爹,说起银子,童军这里也有些富裕……”

众人都望向霍宝。

从八月打和州开始,各部参加的战事,都在大家眼皮子底下。

童兵这里参加的是定远县之战,那个是援战,不是攻城战,缴获的也不过是些官兵的军需粮草。

还有庐州的一个县城、一个府城,还都是合兵。

剩下的就是协助邓健打镇江。

童兵的缴获分派,与滁州军的缴获分派是一样的。

童兵有富裕,那各军手中的富裕只会只多不少。

水进忙催促道:“小宝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霍宝人小鬼大,水进心佩服他的聪明。

霍宝看着众人道:“都说钱生钱,白搁着确实浪费了,能不能借贷?按照市面上差不多的利息借给滁州军,约定归还的方法与时间,这个范围也不扩大,只限于在座诸位……等到第一批借贷本息还清,再扩大到中层将领,算作咱们滁州军的福利!”

嗯?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杜老八摸了摸耳朵:“怎么听着不对劲儿,有些别扭。”

马寨主笑道:“小宝会琢磨!这向来有钱的是大爷,借钱的是孙子,到了咱们滁州军这里,就是这么硬气!”

一般人想要借钱给滁州军,还没有那个资格。

冯和尚挑眉道:“那就凑个整,一千万借给借贷给咱们滁州军!”

水进也听明白了,心中算了算,道:“我这边凑一百万两。”

他一直独立带兵,又是几个州府打下来都没有落下,缴获的两成,一百万不难凑。

马寨主、杜老八亦是各自一百万两。

马驹子则是想的更多了。

这样的福利,自然多多益善。

可是这是头一回,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好,还是稳妥为要。

“我比不上水大哥,就六十万两吧!”

霍宝则是比马驹子又减了一等,五十万两。

薛彪却是极信任霍五人品,知晓他不会在银钱上藏私,带了几分得意豪气道:“我比不得冯爷,不过到底买卖多年,有几个银钱,就五百万两吧!”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可追、追不上

五百万两!

大家果然被镇住。

要知道冯和尚的一千万两中,冯家的产业拍卖银子占了大头。

冯家,天下首富。

薛彪,只是在金陵崭露头角的海商。

这五百万两银子,委实不少。

薛彪笑得得意。

他是没有五百万两,可是他能凑五百万两。

霍宝提了“钱生钱”,可这买卖行里还有一个“借鸡生蛋”。

只是这个就无需拿到台面上说了。

霍五道:“哈哈,好好,太尉府这边就凑四百万两!只是既是福利,就别按照市面上的利息了,就按照三分利吧!”

市面上常见的利息是二分利,一百两银子,每月二两利息,一年二十四两。

霍五所说的三分利,就是一百两银子,每月三两利息,一年三十六两。

大家不贪财,可银子也不咬手。

就是林师爷,不是战将,可跟着征战几个州府,算在参军里,也有所缴获,这次也拿出二十万两。

就是薛彪也是心满意足。

按照他的估算,太尉府的银钱绝对不止四百万两,可这次“福利借贷”霍五却只出了四百万两,显然是给他留面子,有意将第二的位置留给他。

倒是霍宝这里,知晓太尉府账册,对于账面上银钱自然也心中有数,约莫着还剩下二百多万两。

“表叔那里?”

霍宝想起还在扬州的邓健。

既是滁州军头目的“福利”,就没有落下邓健的道理。

霍五笑道:“他的家底做丰厚,估摸着小二百万两……我先代他垫上两百万两,回头再知会他一声。”

众人没有异议。

此事落定。

次日,太尉府前就是一辆辆的银车。

士绅商贾们早就盯着冯元帅府,得了银车出动的消息,不由都跟着心中一沉。

消息接二连三传来。

马总管府动了。

杜元帅府动了。

水元帅府动了。

马元帅府动了。

林长吏府动了。

嗯?

怎么回事?

这是“争先献银”?

士绅商贾还迷糊着,滁州军的中层头目坐不住了。

就是贾演、贾源兄弟,也找到史今,说着这个。

“还是得打听打听,咱们几个毕竟是新来的,总不好落在后头。”

贾演道。

谁都晓得冯和尚得了数百万的银子,这到底捐了多少?

就算他们这些人无法与冯和尚比肩,减等的话,也让人心中没底。

史今则是带了几分失望:“昨日才与我爹说五爷不会接受冯帅献银……”

贾源道:“我也觉得五爷不会接受献银,可这如今不单单冯元帅献了,其他几位元帅总管也都没落下……是该打听打听,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他性子爽快,说是打听,就直接奔太尉府来了。

倒是没有托大,直接求见霍五,而是见了有私交的霍宝。

霍宝就说了“福利”之事。

贾源目瞪口呆:“这……这三分利也不算高啊,外头四分、五分尽有,怎么就算了‘福利’?”

“滁州军能保证按照约定归还本息,外头借贷保准稳当吗?还不上账的,一跑了之,上哪里追债去,拉了妻儿买卖?还是要了房子地折算,总归难免有坏账,咱们军中这里是稳当的……打下几个州府,就差不离了……”

贾源跟着兄长九月里打了金陵府下头的县城,自然晓得滁州军缴获的分配规矩。

都是有章可循。

要是谁不按照规矩走,那小心监察上门。

十月里军中“整顿”,斩杀数十人,半数是缴获分配上错了规矩。

惊诧过后,贾源怦然心动,搓着手道:“小宝,这‘福利’这么好,什么时候到我们这些人?”

霍宝想了想,开始算账道:“冯叔一千万两,七叔五百万两,我爹这里四百万两,表叔二百万两,这就是两千一百万两,还有六叔、八叔、水大哥各一百万两、驹子姐六十万两、我这里五十万两、林先生十万两,加上前头的,总共就是两千五百二十万两……这些银钱,用来新兵安置,贩卖兵器,一年之内足够开销了……第二轮‘福利’,总要第一轮本息还清再说,最快也要一年后……”

两千五百多万两银子固然令人心惊,可最让人意外的是冯和尚那边。

不仅将扬州运回来的银子都“借”了,还多凑了一百多万两。

这般魄力,半点后手没留,显然是真是“福利”了。

滁州军众头目人人都得了“福利”,次一级的人物一个也没有在上面。

贾源有自知之明,知晓这个还真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参合的事,不过弄明白原由,心里也踏实下来,回去告知众人。

像贾源这样往各处打听消息的中层将领不是一个两个。

不到半日功夫,大家就晓得这是军中“借银”,算是“福利”,一般人想轮也轮不上。

士绅商贾暗地里嘀咕的不少。

总觉得滁州军此举大有深意,似“抛砖引玉”,少不得各自留心。

倒是中层将领这里,都叹惋不已,却也都跟贾源似的,晓得不是他们这层参合的。

大家关注的重点,还是十二月初一要开课的军校上。

趁着年前休战的间隙,滁州军军校要正式开课。

各军选出的学员,名单已经出来。

……

十一月二十九,霍宝到了童兵营,就是为了两件事。

军校第一批训导生名单,与童兵战兵中军指挥人选的敲定。

之前要成立火器营,抽调了霍豹过去,中军指挥人选出缺。

霍宝就派了石三与邬远两人暂任副指挥,前往镇江助战与征兵。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镇江征兵事完了,石三与邬远带了人马回来复命。

从征兵人数、带兵成效、辅佐攻城三项评分,石三略胜一筹。

霍豹出缺的战兵中军指挥,就正式归了石三。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可石三从霍宝手中接下令牌时,也是红了眼圈。

众人都望向邬远。

两人要是成绩相差太远还好说,就差这么一些能服气?

一时之间,大家不好恭贺石三,倒是一片安静。

只有朱强,与石三关系最好,不禁喜形于色。

宋谦之与邬远同出滁州,又曾经同为霍宝伴读,有几分情分,不由暗暗为邬远可惜。

只差一步,邬远就能进一步,自领一部。

邬远却是真心服气。

不说之前援战冯和尚攻打镇江时两人各有出彩,征兵时也都仔细周全,就说平素里言行,石三也是稳重许多。

半大少年,两人之前也有私交,他知晓石三家在曲阿县城外。

这次征兵,两人商量着划分地盘时,邬远提出将曲阿划给石三,想着就是让他能顺路探亲。

衣锦还乡,会是多得意之事。

石三却是只派了人手去曲阿,自己亲自去了镇江另外一个县。

两人在镇江一个多月,石三都没有离开军营。

一直到征兵事情完了,两人要开拔回金陵,石三才带了一百亲兵,连夜回去探望家人。

先公后私,不外如是。

至于带了一百亲兵,也不是故意讲排场什么的,而是滁州军的军规制定。

将领出行,安全为要,否则就是违反军规。

霍宝早得了消息,亦觉得欣慰。

之前打发石三、邬远去镇江,而不是留在金陵或者太平府,就是想要考核两人独立带兵能力。

邬远骁勇,石三活络,两人各有长短。

可石三这半年的成长也是肉眼可见。

稳重、有责任,已经是名将苗子。

“侯晓明、仇威、李远、朱强、石三听令!”

霍宝看着几人道。

众人齐声道:“尊令!”

“三十去太尉府旁的军校报道,腊月初一开始上课!”

“……”

众人都愣住。

刚到金陵时,童军头目集中上了一段课,后来各自任务出来,课程就终结了。

怎么又上课?

李远消息最是灵通,心下一动:“宝爷,是军校?”

霍宝点点头道:“对,滁州军校第一届训导生!”

李远面上带了惊喜。

之前就听说在滁州军中遴选学员,没想到还有童军的份。

朱强也听到过些消息,却是欲哭无泪,小声道:“宝爷,不是众将中遴选么?属下……属下……”

他之前得了消息,他老爹朱都尉,也是这批学员之一。

“除了战将班,还有参谋班、后勤班……前一个月集中上课,后一个月分班上课!”

朱强苦笑,并不觉得安慰。

他爹如今挂着庐州都尉,是武官的位置,可也是精通后勤,不用说肯定也是后勤班了。

本来就是学渣,又是父子同班,不敢想。

“那宝爷呢?也上训导班吗?”

侯晓明关注的只有这一条。

霍宝点点头,带了几分轻快道:“嗯,上!”

这个没有等他主动提,林先生就跟霍五说了。

滁州军成立这军校,是熟悉将领、培养人才的,按照计划腊月初一开班,正月三十结束。

除了过年前后休息十日,总共是五十日。

霍宝不可错过。

同去府学相比,自然是军校更重要。

只是也不可太重武轻文,否则士绅不好归心。

府学还是要去,可以军校出来再去府学。

侯晓明听了霍宝的回答,眉目都舒展开了。

石三与仇威对视一眼,两人也带了雀跃。

霍宝又望向其他人道:“你们也不用着急,这是第一期,以后还会有第二、第三期……”

眼前都是少年,大家还没有多少功利之心,却也知晓第二期、第三期肯定与第一期不同。

第一期,有宝爷。

邬远之前失了指挥之位,都神色不变,眼下终于带了几分黯然。

宋谦之更是看看邬远,又看着李远,神色莫名。

当时在滁州刚进童兵营时,霍宝想要让他做李远的副手。

李远只是开蒙过,跟其他少年比起来是读书人,可跟宋谦之比起来则只算是蒙童。

宋谦之才是童军中真正的读书人。

宋谦之当时却是被滁州军的杀戮刺激,一心从武。

结果他从小兵做起,真正见识了战争,在生死面前还是畏惧了。

如今几个月过去,他与李远天差地别,与邬远也差了一等。

日后大家真正分了上下,追不上,不可追。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三章 传承与分享

太尉府茶室。

马寨主拿着账册,正与霍五等人提及秋税:“滁州依旧是免税,和州、庐州、太平等地都是正常农税,如今都收得差不多了,总算一时半会儿不用再为粮食操心!”

杜老八道:“新兵有二十万,一天下来就是一千多石粮食。”

马寨主点头道:“算在内里,加上各地粮仓里的陈粮,可以维持到明年六月夏粮上来。”

霍五道:“也要防着淮南春旱。”

淮南虽不像中原十年九旱,可这些年也真的称不上风调雨顺。

水进道:“平日兵卒每日米一升,战时总不能也这点儿,总要富裕些。”

薛彪则道:“还得买粮啊!”

左右现在银子凑手,留出几百万两银子专门买粮不是难事。

江北先不说,江南如今四方势力,苏杭官兵、台州袁氏兄弟、蕲春寿天万。

滁州军多买一斗粮,其他三方势力就会少一斗粮。

霍五直接拍板,道:“那就留出五百万两,用来买粮。”

蕲春军如今几十万大军,那边的地盘买粮没戏。

台州军与金陵中间隔着好几个州府。

滁州军能买粮的地方,还是苏杭二府为主。

倒是不用担心买不到,如今朝廷失了威严,地方**更是厉害,官仓就是一块肥肉,只要银子砸足了,总能拿下。

说完农税与粮草,大家说不得说起后日就开班的军校。

在霍宝的提议下,各项章程已经制定的差不多。

这一期训导生,总人数一百人。

除了全军千户以上遴选之外,之前派驻各地州府的执政与都尉也在遴选之内,按照战将二、后勤一、文官一的比例,选出一百人。

霍宝麾下人手,除了侯晓明、仇威、李远、石三、朱强之外,霍豹也在名单之上。

火器营经过两个月筹建,弄得差不多,留副手坐镇就是。

滁州军兵卒不算二十万新兵,老兵加起来十一二万人,总共有千户一百多人,五千人副将二十多人,万人指挥十几人,在其中选出战将五十人,差不多是三抽一。

文官二十五人,则在县令以上人物中遴选,差不多也是三抽一。

后勤二十五人,也是地方县丞以上人物,与马寨主手下后勤官中遴选,也是差不多的比例。

如此一来,就算百人班集中在金陵学习两个月,也不会影响地方与军中安定。

“这辈子做过的事情多了,就是没做过先生。”

马寨主带了惫懒,跟林师爷道:“林先生排课时,可得少排两堂,我是粗人,实不知当讲什么。”

杜老八在旁,也是跟着皱眉:“这要是说起吃来,我能掰扯半月,说起别的,我也没底呀!”

倒是薛彪,难道有机会插手军务,也是这次的讲师之一,兴致勃勃,道:“怎么就没有讲的?六哥那里,说一说粮草配给,辅兵日常,修路开渠,赈济地方,不仅仅是后勤班仔细听,就是文官班也得好好听听六哥的课。滁州连年受灾,要不是六哥打理的好,也不会这么快就缓过来。”

说到这里,他又对杜老八道:“老八不是正练兵,五哥那边现成的一套,随便讲讲就是一堂课,要是有不服气的,再拉到新兵大营转转,让他们晓得什么是令行禁止。”

杜老八“呵呵”笑道:“七哥说的好,我就讲五哥的练兵法。”

随着滁州军的扩张,之前黑蟒山众人有熬出来的,也有更多中层是后投来的。

对于这些人来说,霍氏练兵法就是新鲜课程。

马寨主亦是点点头,如此也好。

他在滁州的各项政策,都是在台面上,不怕拿出来讲。

再深的,就要掂量掂量。

这个军校,固然是为了培训人才,更多的是联络。

这个培训,后勤与参谋班还罢,战将班两个班……

马寨主望向霍五。

传说中的……

马寨主心中亦是矛盾。

要是没有干货,只是吃吃喝喝那些,也有违军校成立的初衷。

可干货太干的话,日后流传出去,就是滁州军的损失。

霍五察觉到马寨主的视线,道:“老六要说什么?”

马寨主将嘴边的话咽下,道:“进了腊月,各方都没动,估摸着能过个安稳年了,要不要换邓爷回来?”

提及邓健,他心中也犯嘀咕。

他也猜不透自己这五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霍五摇头道:“越是看着消停,越是不能掉以轻心……扬州,到底不同……等过年时让他回来一旬就是。等过了正月,再扬州抽一次丁,就该差不多了。”

大家点头,都没有异议。

滁州军校第一届一百人,到时会分成四个班。

参谋班的班导就是林师爷。

后勤班的班导是马寨主。

战将一班班导冯和尚。

战将二班班导水进。

霍五直接挂山长。

邓健虽不在金陵,也挂了副山长。

年前年后那段抽一旬回来,给大家上课。

薛彪过了腊八还要往杭州去,就负责前几日的公共课。

马驹子年轻,挂了山长助手。

至于霍宝,则是直接成了学员,是一百训导生之一。

等到众人散去,林师爷留了下来。

他是谋臣,自然想的多些。

滁州军校成立的本意,更多的是上下熟悉,好适应明年的各项调派。

可是班级这么一分,又有了班导,训导生与霍五这个山长中间就隔了一层。

“老朽知晓五爷与五爷情逾骨肉,也信任老朽,可既是战将三分,后勤与参谋这里就不好专权。”林师爷道。

否则整个后勤握在马寨主手中,整个参谋握在林师爷手中,两人反水,也是可怕之事。

霍五明白,林师爷表面说的是他与马寨主,实际上说的还是邓健等人。

霍五沉思片刻,道:“先生与老六是当提拔副手,不为别的,就为了以防万一……至于专权不专权的,先生不用放在心中。这滁州军,本就不是我霍五私兵,大家各得其位就好……大家不负我,我不负大家……”

要是有人不安其位,那他霍五也只能对不住了。

眼下既然大家都好好的,那就都好好的。

他不想为了忌惮什么,就坏了大家情分。

归根到底,滁州军的组成的基础,就是大家的兄弟情分。

这个都没有了,那滁州军就不是滁州军。

林师爷想提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样的主上,固然让人操心些,却也让人安心。

……

当天晚上,霍五就找了儿子过来,商量的却是一件大事:“小宝,我想要将分与诸人,你觉得可妥当?”

霍宝:……

他是真意外了。

毕竟在世人眼中,是可以传家的宝贝。

“是分给表叔、冯元帅、水大哥他们?”霍宝道。

霍五点头又摇头:“不止他们,还有你六叔、八叔,老监察那里,也想要将督军篇分过去。”

霍宝赞同道:“这样分派下去,倒是每个人都是自己得用的,正正好好。”

霍五沉默了一下:“你不心疼?要是不分下去,日后就要传承小宝的儿孙。”

这本书霍五之前就送了儿子。

在他眼中,儿子聪慧,足以继承这本书,成为第五帅的传人。

霍宝不由失笑道:“那还是没影子的事……而且分的又不是旁人,都是咱们自己人,各位叔叔实力强了,滁州军才会更强大……”

霍五素来干脆,立时道:“那就小宝自己分配,战略篇你多抄几分,你表叔、和尚、水进、驹子都来一份,剩下后勤、谋略、督查什么的,你就看着规整出来,分给你六叔、林先生、老监察。”

“嗯!”

霍宝点头应了,心中开始犹豫,要不要夹杂些私货在里头。

想了想,又放下。

最忌讳四不像,还是按照原来的摘抄好了。

……

马总管府。

马驹子成亲虽是招婿,可并没有在娘家成亲,而是挨着马总管宅子旁边单立一宅,成了马元帅府。

马驹子跟着马寨主回来,说的也是。

“爹,后日军校开课,五伯就要开讲了,要是真的讲了可怎么好?”马驹子不由着急。

如今这世道,谁能保证手下永不背叛。

就算是眼下,看着日子太平,也难保这一百人中没有被人买通的。

真要那样,流传出去,可就是天大损失。

马寨主皱眉道:“那是你五伯的东西,他讲不讲自是随他做主!”

“那也是滁州军的东西!”

马驹子撇嘴道:“第五家都没人了……真要论起来,邓爷那边与第五家也不远!五伯当初说了收我们几个为学生的,就算真要传书,也当是我们几个,怎么能传给外人?”11百度一下“红楼之开国篇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百六十四章 父母爱子

马寨主拉下脸:“还是头一回听这样的道理!叫你这样说,要是跳出个第五氏的后人出来,你五伯就该将这本书双手奉上?还是说收了你们几个弟子,掏心掏肺教导不说,还要将能传家的宝贝分与你们,否则就是错处?”

“物归原主……有什么不对?至于传给我们,不是应当的?五伯当初在山上说的,就是教导我们兵法!”马驹子皱眉道:“若是藏私了,还算什么教导?”

马寨主怒极而笑:“‘物归原主’?你一个土匪窝里长大的跟我提什么‘物归原主’?怎么到了你五伯这里,就不是原主?就算《第五军略》在他手中,也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怎么就做不得主人?还有你们几个兔崽子,是交了束脩了,还是服侍起居了?这自古以来只听说弟子欠师傅的,没听说师傅欠弟子的,没有那么多当是不当是的。给你们的,你们收着,不给你们的,你们也别瞎惦记!”

马驹子皱眉道:“爹……怎么就不能惦记?要不是爹让了滁州……”

“闭嘴!”马寨主怒喝。

马驹子依旧愤愤难平:“爹……”

马寨主定定地看着女儿半响:“你如今自领一军,位次还在小宝之上,有什么不满的?别说什么让不让滁州的话,当时的情形,你爹不让滁州,也做不到老大的位置,你当邓健是白站着的?我不信你想不明白这个,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做不了老大?要是五伯、七叔、八叔都支持爹,邓爷看着五伯面上也不会动……”马驹子咬着嘴唇,嘀咕道。

马寨主只觉得心中发凉:“你到底想要什么?”

马驹子的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好一会儿才带了倔强道:“我就是舍不得《第五军略》传出去……”

马寨主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晓得了……我这就去见你五伯……”

马驹子讪讪道:“爹旁敲侧击就行,别直接讨……”

马寨主轻哼一声,没有再搭理马驹子,起身去了太尉府。

……

太尉府。

见到马寨主过来,霍五看了看外头黝黑天色,倒是颇为意外。

这都入更了。

“老六,这是有什么急事?”

“心里憋闷,寻五哥喝几口……”

“……”

霍五晚上吃了两海碗汤面,正饱着,可既是兄弟想要喝酒,吃饱了也得陪着。

打发小婢往厨房传话,少一时厨房就整治了一桌酒菜上来。

四冷四热,八碟下酒菜。

马寨主看着桌上烧蹄筋、炸猪皮,不由红了眼圈。

这两道菜是他心爱的。

五哥看着大咧咧,最是心细。

霍五提了酒壶,给马寨主满上:“白日里还好好的,这怎么了?”

马寨主拿了酒杯,一口干了,才道:“五哥,等转了年,打发驹子去庐州吧!”

霍五疑惑道:“好好的,打发孩子去庐州作甚?驹子气你了?父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到底为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去说驹子!”

“心歪了……还念着滁州旧事,只当我让了滁州给你,觉得你亏欠我们老马家呢……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孩子,怎么越长越蠢?真是半点儿也没随我!”马寨主叹气道。

马驹子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哪个?

霍五自然也明白,却不放在心上,只道:“还小呢,以后大了就明白了。”

马寨主摇摇头道:“知女莫若父,她这好强没强到地方……她一直跟着凑数,就真当自己有将帅之才,当打天下是简单事,让她去庐州备战,自领一军打寿州去,打下来就让她在那里驻守,打不下来就调她驻守滁州去。”

滁州是滁州军发家之地,却也只是发家之地。

除了陵水的矿,并没有其他紧要地方。

陵水又因离滁州远,单独有驻军。

真要到了滁州,就是“养老”了。

至于寿州在庐州西北,如今还是朝廷军治下。

寿州北边是河南道的颍州,如今是颍州白衫占了。

寿州西边光州与南边的舒州也是朝廷治下。

西南的黄州与蕲州,就是蕲春军治下。

如此以后,寿州、光州、舒州三地就成了“孤军”,看似并不难打。

可实际上说不得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旁边虎视眈眈的颍州白衫与蕲春军说不得会趁乱出兵寿州。

霍五皱眉道:“寿州要是好打,咱们还能让它白搁着?想要让孩子长个教训,打泰州也行啊。”

马寨主摇头道:“打寿州,也是为了这一步好处。到时蕲春军不出兵,咱们就能收了光州、舒州,蕲春军出兵,战场也在寿州,不至于糟蹋庐州……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滁州、蕲春总要一战,在淮南打与江南打好……”

寿州距离金陵远,在这里打胜负都有底。

要是在江南打,失败的话,就有可能被追击到太平府,到时候金陵危险。

霍五还是摇头道:“可寿州离金陵太远了,万一有个闪失,援战都来不及。实在不行,打舒州也好……”

舒州挨着长江,到时候陈兵江面,援兵也能及时。

马寨主连忙摆手:“舒州不行,舒州离蕲春太近了,蕲春军不会白看着,到时候就是咱们倾巢而出,与蕲春军决战,暂时没有那个必要!”

朝廷还在,蕲春与滁州试探性的交交手还罢,还不到决战的时候。

“可战场之上,刀qiang无眼……“霍五依旧不放心。

马驹子志大才疏,为将还罢,不宜为帅。

马寨主倒是心大:“不摔个跟头,哪里晓得疼?左右咱们手中还握着寿天万的侄儿,就算被俘也就是蕲春转一圈。”

霍五闻言,带了苦笑。

马寨主说的干脆,可他只有马驹子这点骨血,真要有个万一也受不住。

至于马驹子的性情……

霍五倒是有些庆幸她是女子,要真是男子,还这个性情,那肯定与小宝无法并存,到时候也会影响他们老哥俩的交情。

因是女子,一切野心就变成了可笑。

“好吧,也算是敲打敲打蕲春那边,别当咱们是真的怕了他们。”

霍五终是点头:“只是不着急,等这期军校生散了,二月初在开拔就是。”

马寨主点点头,也是觉得如此踏实。

熊孩子不懂事要摔打,可庐州有朱都尉在与没有朱都尉在又不同。

朱都尉是他之前在黑蟒山的四个把头之一,朱刚、朱强兄弟的父亲,这次军校遴选的训导生之一。

……

太尉府后街,朱宅。

朱娘子拿着一大一小两个书包出来,放在罗汉榻上。

朱强拿起略小些的那个,带了新奇道:“娘缝的?这是啥啊,两根筷子?这不是书包,是装饭盒的?”

朱娘子拍了儿子脑袋一下:“眼瞎,这是竹子!”

朱强翻来覆去:“没见着节啊?”

朱娘子轻哼道:“有竹子就行了,还要啥节?”

朱都尉坐在旁边,拿起那个大的书包,仔细看着上面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一团,真心赞道:“娘子针线越发好了,这绣的东西真像。”

朱娘子眉开眼笑道:“是吧,奴也觉得这葫芦绣的像。”

朱强在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朱小妹在旁,看看亲爹,又看看亲哥哥,带了担心:“爹与二哥做了同窗,那他们不就是平辈了吗?那我以后叫二哥啥啊?”

朱都尉摸了摸闺女的小揪揪,道:“各论各的,放心你二哥还是你二哥,成不了你二叔……”

朱家三个儿女,只次子朱强继承了朱都尉的心眼,长子朱刚憨直,朱小妹则带了天真烂漫。

朱小妹这才放心,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二哥那么多好朋友,要是他成了二叔,我不是多了一堆叔叔,那可亏死了……”

朱娘子点了点闺女额头:“傻妮儿,竟担心这些有用没用的。”

“梆”、“梆”。

二更了。

十岁的朱小妹打了哈欠,朱娘子搂着女儿下去安置。

朱强这才正色道:“爹,这首期班到底不同,要不要跟五爷与小宝爷说说,让我换了大哥回来?”

朱强虽自诩聪明,可也没有压胞兄一头的意思。

在童兵众头目面前,他为这个名额欣喜,可心中不无忧虑。

大哥晚了这一步,以后就要处处晚一步。

朱都尉摆手道:“勿要胡闹,这名额不是能让的……你大哥如今这样就挺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爷与小宝爷日后不会亏了他。”

朱都尉是内秀之人,心思通透。

长子明明是霍宝的亲兵队长,却抽调陵水县,就本就异常。

再想想陵水之前驻扎的是水进,霍五的心腹。

这陵水重要,毋庸置疑。

至于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就不是他能打听的。

他也知晓分寸。

“看看梁壮那小子,你大哥又比他强多少,就算你大哥眼下在陵水,也未必能轮到这个名额。”朱都尉道。

朱都尉是黑蟒山老人,消息灵通。

之前遴选名额时,林师爷本提议要留出二十个名额,分给众头目直接提名,被霍五给否了。

因此,这次遴选,就有些“论功行赏”的意思,没有半点作假与给人情的余地。

童兵能得六个名额,也是这六人功绩到了的缘故。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六十五章 报名日

“明天报完名,带石三来家里吃响午饭。”

朱都尉与儿子说完闲话,吩咐道。

朱强眼睛一亮,没有立时应答,而是凑到跟前,小声道:“爹之前不是看好侯哥,怎么这回又换成石三了?”

他与石三交情最好,却也没想过结为姻亲。

朱都尉夫妻之前念叨过几次择婿之事,提的都是童兵中的人选。

有侯晓明、有仇威、还有邬远、李远等人。

基本滁州军少年都在童兵中,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自己想去!”

朱强眼珠子转了转,道:“爹的意思,是不是跟五爷给水爷许亲差不多?”

诸位将领中,水进年岁最小,辈分最低。

订下霍五族妹为妻,就是提高了分量,成为霍五的亲人。

石三如今胜了邬远,领童兵中军指挥,可资历不深,与滁州军渊源最浅,别说比肩侯晓明、邬远,位次还在李远、朱强等老人之后。

朱都尉面上带了几分欣慰:“之前童兵那里,侯晓明与豹子两个在前头,豹子是小宝爷的侄儿,分量自是比侯晓明重,咱们家选了侯晓明做女婿,小宝爷指定也乐得其成……加上侯晓明是孤儿,没有族人,到时候说是女婿其实跟白捡个儿子差不多……可你妹妹天真烂漫,实不是能撑起门户的……如今小宝爷麾下,不再是双英并立,是战兵三分,石三也要出头了。咱们也不能坑了晓明,倒是石三这里,家里长辈俱全,以后操心的事情少……”

朱强听着觉得不对劲:“不坑侯哥,就坑石三?那也不厚道啊!”

那可是他的好兄弟,两人共患难过的,比亲兄弟也不差什么。

朱都尉瞥了儿子一眼:“你不是一直念叨没有兄弟,等石三真成了你妹婿,以后就管你叫‘二哥’了!”

朱强无奈地看了亲爹一眼:“爹,这是哄孩子呢?”

朱都尉起身道:“莫要再啰嗦,叫你带人回来就老实带人回来!”

……

一夜无话。

次日上午,遴选出的一百训导生就陆续到太尉府旁的宅子报名。

这是太尉府西邻,一处带了花园的五进宅子,如今修整出来,成为滁州军校所在。

经过半月修整,后头的花园成了校场。

前头的五进宅子,则是分别做了讲堂与宿舍。

没错,这次滁州军军校第一期是全封闭教学。

大家早上过来报名,就拿到课程安排。

今日上午报名,下午自有活动,可以适当补充日用行李什么的,晚饭前回军校。

明日正式开课,一直到腊月二十九。

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五休六天,正月初七恢复上课到正月三十结业。

宿舍四人一间,是按照战将两人、参谋一人、后勤一人的比例分配。

分配的原则,是亲故拆分原则,同部拆分原则。

训导班,除了上滁州军头目熟悉全军中层将士,也是为了让大家打破之前各部的壁垒,培养情谊。

要都是熟人凑到一块,依旧是一个一个小团体,就没有了同窗的意义。

等到霍宝为首的童兵七人报完名,凑到一起,都是面面相觑。

朱强苦着脸道:“幸好还有个金将军在,要不然同屋一个都不认识。”

金将军就是冯和尚麾下的金生,九月底在和州练兵,如今已经回金陵复命。

第一期训导班中,冯和尚麾下四将,金、银、铜、铁四人都在名单之上。

银将军之前留守镇江,这次也从镇江赶回来。

石三则是不自在的看了眼朱强:“那也比我强啊,我与朱大伯同寝……”

不是说要培养同窗情谊吗?

这与好兄弟的亲爹怎么培养?

朱强咽了口吐沫,差点惊掉了下巴:“真的,假的?”

石三哀怨道:“谁还与你扯谎?我那同屋三人,一人是水师的于三将军,一人是朱大伯,一人是在滨江做知县的那位小宝爷的族叔!”

大家看着他,都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按照课程表上所说,四人宿舍,要先争宿舍长。

这个宿舍长就是这个四人小队的头目。

等到实战演习时,也是以宿舍为单位。

石三年岁虽小,可背靠霍宝的童兵,如今名为指挥,实际上级别在千户之上,是五千人副将这个等级,在诸训导生中身份不算低。

可同寝室这三人,一个是霍宝的族叔,一个是朱强的亲爹,一个是霍家的姻亲。

不管是从年岁辈分,还是从别的,都生压石三一头。

石三想要争宿舍长,不亚于地狱模式。

别人还好,朱强想起老爹昨天的话,莫名有些心虚。

这军校是马寨主协助太尉府筹建的,朱都尉是马寨主的臂膀,打声招呼安排一下宿舍人选,应该不是问题。

“宝爷屋里的是谁?”

侯晓明道。

众人都关注起来。

以霍宝的身份,这个宿舍长自是势在必得。

“银将军、张都尉、鹿千户……”霍宝道。

大家听出不对劲。

“可银将军与张都尉都是战将?鹿千户如今跟在驹子姐跟前做副手,是后勤还是参谋?”霍豹皱眉道。

“后勤!”

“那宝叔成了参谋生?怎么排的?”

在他眼中,自然是战将最威风。

霍宝的勇武在那里摆着,仅次于邓健,怎么能归在参谋生中。

霍宝不以为然道:“没关系,前一个月公共课,大家一起学,后一个月咱们私下里多交流就是,也不必局限一班。”

童兵这次训导生不算霍宝还有六人,是霍豹、侯晓明、仇威、李远、朱强、石三。

其中霍豹、侯晓明、仇威、石三是战将班,李远是参谋班,朱强是后勤班。

霍宝没有归在战将班,失落的不仅霍豹一个。

侯晓明等人也多有不满。

只有李远,带了欢喜道:“还有我陪着宝爷,不会让旁人欺负宝爷,大家就放心吧!”

不过是说笑,大家谁不晓得霍宝是少主,哪里会有人不长眼的欺负人。

李远面上带了笑,心中不无遗憾。

他的胞兄李远如今是庐州都尉,也是这次训导生之一,是后勤生。

四人一寝,同吃同住两月,自是不一样的情谊。

可是霍宝那一寝,有了张都尉,就不可能再有李遥。

两人都是邓健麾下,按照寝室分配原则,只能有一人。

有不少训导生是原地抽调回来的,给他们半日假,准备些日用之类,童兵诸人一直在金陵,自是用不少这个。

朱强还记得亲爹吩咐,搂着石三肩膀,招呼众人道:“我娘知晓大家今天报名,预备了午饭,炖了两只大鹅,都去我家吃去,宝爷也赏个脸。”

虽说朱都尉跟儿子说的是带石三回来,可今日吩咐妻子去是按照六、七人的预备。

童兵就这几个训导生,凑到一起吃顿饭,没有请这个不请那个的道理。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大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听到有肉吃,都不由得吞咽口水,目光硕硕地等着霍宝拿主意。

霍宝与朱家相熟,加上正好没事,就点头应了。

大家直接穿太尉府后门去了朱宅。

朱娘子得了丈夫吩咐,晓得中午儿子要带人回来吃饭,预备的齐全。

不过眼见霍宝也到了,朱娘子却是颇有些受宠若惊。

如今滁州军势大,已经与之前不一样。

之前只有一州之地,如今却是好大一片地盘。

难得霍宝待人还是一如既往,并不托大,朱娘子心中熨帖,听说过霍宝的饭量,生怕预备的不足,叫婢子给众少年上了糖水,自己往厨房加菜去了。

朱都尉夫妇山匪出身,性子节俭,三进小院,只用着几个下人。

屋子里陈设,看着也简朴,跟寻常小户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头一次过来,少不得打量一二,都是各有所得。

李远很是佩服朱都尉的周全。

朱都尉是管后勤粮草的,实不宜铺张浪费,否则落在外人眼中就说不清了。

仇威看着堂上挂着的牛角,想起黑蟒山的日子,则是觉得亲近,跟朱强道:“婶子与我舅娘都相熟,让婶子得空也往我家里坐坐。”

仇威口中的“家”,指着的是唐宅。

唐光虽病逝,可他是滁州军元老,滁州军诸人自然不会慢待他的遗孀。

唐宅所在位置,就在几位元帅府边上,比朱宅位置还要好。

距离不算远,离朱宅隔了几个院子。

只是唐娘子是寡妇,不好轻易出门。

唐宅如今还有怀孕的尤妾,仇威这个半大少年的外甥反而要避嫌,不好出入。

仇威心中,很是放心不下舅娘。

朱强笑道:“还用你说?我娘隔三差五就往唐伯娘家转一圈……这跟前能跟她说话的就唐伯娘一个,两人好着呢。今日炖鹅,我娘还念叨说要留出一条鹅腿给唐伯娘送去。”

朱强不是扯谎,确实如此。

如今太尉府后街住的都是滁州军中有头脸的人物,可女眷确是实在稀少。

就算马寨主、林师爷那样身边有妾有婢的,也都是弱质嫩妇,不宜走动。

正经女眷,少之又少,竟然只有唐娘子与朱娘子二人。

两人又都是黑蟒山出身,自然就走动起来。

仇威闻言,带了欢喜:“那感情好,正该好好相亲……”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六十六章 厉害的崽

没到饭时,朱家又有客至,是朱都尉邀请同寝室的于三将军与霍林到家中做客。

未来两个月要同吃同住,朱都尉既有意示好,于三将军与霍林就跟着过来。

人情往来,就是吃吃喝喝开始展开的。

只是两人心中也疑惑,作甚朱都尉没有请石三。

不过想想石三年岁,加上报完名就不见了,两人也就不奇怪。

于三将军是于老大人幼子,二十出头;霍林三十来岁,石三却只有十四、五岁,与大家像是两代人。

等转到太尉府后街,看到朱宅所在,于三将军与霍林两个心中都很惊讶。

之前知晓朱都尉是马寨主旧部,两个儿子都在霍宝手下,两人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说白了,这军校的一百训导生,就没有寻常人,每一个都有背景与倚仗。

就是于三将军与霍林两个,也是如此。

于三将军不用说,背靠水师几万人马,战将班之中,资历顶高的与于家兄弟与安家兄弟差不多,比他们身份高的没有。

霍林这是,是霍五的堂弟,霍氏宗族出仕滁州军的人中辈分最高的。

可是朱宅这位置,实在不一般,仅次滁州军众头目。

不管这宅子是分派的,还是自己寻思的,想要这个位置可不容易。

到了朱都尉家,他们又发现不仅石三登堂入室,童兵头目尽数在此。

这次军校训导生遴选,大家都知晓其中有“论资排辈”、“论功行赏”的意思。

巢湖水师部,得了名额九个,其中战将六人人,于将军兄弟三人、安家兄弟两人将军、还有一人是于老大人外甥,参谋两人、后勤一人。

霍五手下,战兵就有本部、邓健部、冯和尚部、杜老八部、水进部、马驹子部、霍宝部与水师部,还有后勤的马寨主部、参谋的林师爷部。

算下来十方势力,水师得到九个名额不算多,可也算不得少。

这“论资排辈”,排的不是水师中的老辈分,是自打水师投了滁州军中的功绩评估。

如今霍磊跟在于老都统跟前学习水战,虽说是霍太尉堂侄孙,可因为没有功绩,却也没有得到入学资格。

安长生是两家择定的继承人,可因为年岁小,没有上战场,也不在学员名单上。

于、安两家提及此事,还惊讶这次遴选的严厉。

可眼前这六、七个少年训导生比霍磊年岁还小,比安长生也大不了两岁。

“英雄出少年!”

于三将军真心赞道。

霍宝与有荣焉道:“都是大家的努力,也是诸位元帅肯提挈。”

这说的是童兵没有独立作战之事。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这名额拿了也不亏就是了。

要知道当初滁州军的粮食,都是童兵张罗的,杭州那边的军械买卖,也是童兵开的路。

既是论功行赏,这些功勋少不得拿出来说说。

朱都尉知晓详情,很是乐意为童兵扬名,就对于三将军与霍林说道:“莫要瞧着他们几个年岁小,这半年跟着小宝爷没少立功,真要论起来说不得还在咱们几个上头。”

说到这里,他指着霍豹道:“豹子你们都认识,是小宝爷的堂侄与左膀右臂,五月里滁州军刚下山时,都是豹子负责运粮,从金陵运粮过江,供给滁州、曲阳、滨江三地两万多兵马的粮草供应,滨江的粮仓,最早也是豹子督建的……”

于三将军肃然起敬。

就是霍林望向霍豹也带了郑重。

五月里,正是青黄不接,几万大军的粮草供给,谈何容易?

霍豹能做到这点,那对滁州军来说,还真是居功至伟。

霍豹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算不得什么,都是宝叔筹划,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朱都尉道:“小宝爷的功劳大家都晓得,豹子的辛苦大家伙儿也记得。”

说完霍豹,他又说侯晓明:“这是童兵战兵左军指挥侯晓明,也是小宝爷的臂膀,是他与李远跑了常州又跑杭州,给咱们滁州军找到军械买卖的门路……要不是军械装备齐全,咱们打和州也不会那么顺当……后来跟着小宝爷援弛亳州、打庐州、进金陵都立过战功……”

于三将军、霍林都是初次见侯晓明,却是早知其名。

知晓他是逃荒孤儿出身,最早跟着霍宝的心腹。

如今霍豹从童兵中调出,负责火器营那边,这个侯晓明就是能代霍宝掌管上万童兵的人。

眼见着侯晓明其貌不扬,两人亦不敢小瞧。

“这是仇威小子,咱们黑蟒山的孩儿,是唐元帅的外甥,早先最是淘气不过,入了童兵也成材了。”

朱元帅指了仇威介绍道。

唐光病故时,滁州军还没有进金陵,诸位头目还称将军。

等到滁州军进金陵,太尉府开府,封了众帅,也没有忘记“追封”唐光一个“江淮大元帅”。

众人提及唐光,亦是尊称“唐帅”。

于三将军与霍林两人都知晓唐光之事,知晓他留下几千“青蛇军”,就在仇威手中。

要不是仇威年少,早已独领一军,与水进、马驹子等人差不多座次。

仇威却是不能坦然接受朱都尉的称赞,羞愧道:“我之前淘气不懂事,幸好宝爷宽容,这几个月也跟着凑数罢了,没有立什么功劳。”

朱都尉道:“小小子哪有不淘的?长了教训懂事就好了!至于有没有功劳,都在册子上记着,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淘气,打一顿不乖,打两顿就是。

功劳,仇威的功劳不够,还有唐光的。

朱都尉又指着李远道:“这是李都尉的兄弟李远,与他胞兄一样,是个稳当人,之前杭州军械那个,就是他与侯晓明两人立的功劳……咱们这次军校的参谋班,就是小宝爷与李小子之前童兵里弄出来的,五爷与六爷瞧着好,才在军校里也增加这个……”

李远亦是谦道:“晚辈不过是听宝爷吩咐,多有不足之处。”

朱都尉笑道:“有不足才对,你们才多大?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比旁人强出太多,再周全了还要我们这些老的作甚?”

剩下两人,朱都尉见说起石三:“石三小哥,也是了不得,之前的童兵总教头,前些日子助冯元帅打镇江,如今接替了豹子任中军指挥,以后是咱们同窗同寝了……”

石三站如松,拱手道:“小子石三,见过朱都尉、于将军、霍县尊。”

众人皆是一愣。

他与朱强是至交好友,眼下又是做客朱家,本当对朱都尉称一声叔伯,眼下却是战意盎然,官位称呼。

显然是不想要将排辈分,这是对宿舍长之争还不死心。

朱都尉不以为忤,反而笑着点头:“日子还长着……”

胖乎乎的朱强带了几分矜持的笑,早等着老爹夸自己。

这论了一圈,也该到自己了。

朱都尉看在眼中,心中偷笑,只笑眯眯地看着霍宝,对于三将军与霍林道:“这几个少年再厉害,也是小宝爷在上头指挥的好,小宝爷是林总管弟子,跟在六爷身边学习后勤,还跟着邓爷习武,真正的文武全才……有小宝爷在,是五爷之福,亦是咱们滁州军福祉……”

于三将军点头附和道:“我爹也这样说……说小宝爷有第五帅的神勇,还有五爷的仁义,是咱们滁州军之福……”

关键是霍宝并没有因自己是霍太尉独子的缘故就坐享其成,而是同甘共苦。

且并没有依附父亲势力,而是独立成军。

眼前他这手下六人,拉出去打上一州一府之地不是问题。

于三将军不由为外甥可惜。

到底来晚了一步。

要不然今日这众少年中,说不得就有外甥一席之地。

不过如今霍豹从童兵抽出,说不得就是外甥的机会。

外甥是霍宝的堂侄女婿,算是霍家自己人。

霍宝再器重信任侯晓明,童兵之中也要放自己人的。

霍宝入学,身为伴当的安长生与李裕就闲置下来。

霍宝没有给两人放假,而是物尽其用,让两人去了童兵大营。

童兵大营中的识字班还在进行,如今负责这块的是宋谦之,安长生与李裕就给他打个下手。

两人一人是出身巢湖水师,官二代;一人出身扬州商会,商二代,都是五岁开蒙,读了好些年书的,给童兵开蒙自不在话下。

霍林则是有些怔然。

霍宝麾下的战兵三分,与霍五麾下的各帅自领人马何其相似?

他虽是文人,不通武事,却是看过史书。

如此放权,看似器重手下,亲密无间,实际上不过是平衡几方势力,防止一方坐大。

这父子两人,竟是天生的操弄权数之人,游刃有余。

这次训导生,霍虎、霍豹兄弟都在名单之上。

这兄弟两人都是真材实料获得的资格,倒是霍林这里,只凭着一个滨州货仓,还有滨州水渠的功劳,得了参谋班的一个名额,成色略有些不足。

霍五能走到哪一步?

霍家这些人能走到哪一步?

霍林只觉得心乱如麻。

……

家里来了新客,还是丈夫带回来的,与儿子带回来的晚辈又不同,朱娘子少不得整理一二,带了女儿出来正式见客。

于三爷与霍林见了朱娘子,皆以嫂称之。

对着可爱乖巧的朱小妹,两人也很有长辈的模样,给了见面礼。

朱强见状,不由瞪大眼睛。

刚才老爹介绍童兵众人,落下自己,这介绍家里人,总不能也落下自己吧?

朱都尉这才像看到儿子似的,道:“这个不用我介绍了,是我们家小二,文不成武不就,跟在小宝爷身边,打理些琐事……”

朱强不服气,掰着手指头道:“爹,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跟着八爷去过松江寻盐路,在滁州征过兵……宝爷可是说过,打仗打的最后,是打后勤保障,爹也是后勤生,可不能轻视咱们后勤!”

父子两人斗嘴。

于三将军、霍林却晓得朱强在霍宝手下的地位不俗,后勤主管,非心腹不能担当。

眼下这小胖子能胜任,自是有出众的长处。

十个人,虽说辈分不同,可因马上就是同窗,就没有分席,直接坐了圆桌。

两只十来斤的大鹅,满尖两盆肉。

另有红烧羊肉、清蒸鱼等大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今晚还有军校集合,朱都尉就没有上酒,招待着大家痛快的吃了一顿。

午饭后,于三将军与霍林告辞离去。

朱都尉也要去军校见几个老朋友,就跟着两人离开。

霍宝、霍豹叔侄也走了。

仇威也回唐宅看舅娘。

朱强就拉着侯晓明、石三、李远几个去见朱娘子:“娘,我叫预备的几套冬衣呢?快拿出来,住到一起,总要穿的光鲜点儿,省的被人小瞧。”

朱娘子眼见几个少年不自在,瞪了儿子一眼,道:“咋咋呼呼什么?早就预备得了。”说到这里,笑着对几人道:“我们小二爱操心,知晓你们几个长辈没在跟前,就跟我说了冬衣的事……临时仓促,每次预备了两套,还有两套已经裁了,回头休沐日你们再家来……”

每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薄棉衣,一套小毛袍子。

这其中石三、侯晓明的那四套,是朱强早早跟家里说的,帮好兄弟石三预备的。

李远那两套,则是临时用给朱刚预备的冬衣该的。

衣服都预备好了,众少年恭敬谢过。

朱娘子笑眯眯的看着三人,目光在石三身上停了停。

石三出身乡间,却是乡绅人家子弟,不带村气。

看着斯斯文文,是三人之中相貌最好。

朱娘子越看越爱,笑道:“左右离得见,你们也别跟伯娘见外,得空了就过来,你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回头好好给你们补补,衣服薄了少了也吱声……”

三人之中,李远心眼子最多,侯晓明则是陪着霍豹相过亲的。

两人眼见朱娘子待石三不同,对视一眼,都心中有数,就都是腼腆不言的模样,将说话的机会留给石三。

石三握着包袱,倒是真有些想家,感激道:“伯娘真好,我娘也老怕我吃不饱、穿不暖……”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六十七章 开学了

太尉府,侧院。

霍六婶拿出一个包裹出来:“试试,你们叔侄俩都换上试试,要不合身的我立时改了。”

霍宝没有接衣服,看着霍六婶眼中的血丝,反而皱眉:“入冬时不是做了新衣服?六婶怎么又做?就算惦记给我们弄新衣服,府里养着针线房,盯着她们做就是,自己熬坏了眼睛,我们哪里能心安?”

霍豹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本当我们孝顺六奶奶,倒累的六奶奶受累。”

霍六婶笑道:“这不是上学了?同学们比着,得穿新衣裳才体面。”说着,指了指拿出来的一套:“这件是清小子的,回头你们捎给他。”

乡下人家出身,最是敬重读书人,对于上学之事也很是看重。

加上如今有这条件,霍六婶自然愿意为几个小的张罗。

牛清是霍五的亲卫队长,就住在太尉府。

至于同为训导生的霍虎,则没有新衣:“虎子娶了媳妇了,就让她媳妇操心去……”

霍六婶性子谨慎,不是不疼霍虎。

而是霍虎到底是马家招婿,霍家人凑上前去,怕招了嫌弃,倒显得多事。

眼见着霍六婶还不听说,霍宝便道:“六婶再这样,针线房那边就不许六婶拿布料与针线了……”

“这……婶子闲着也是闲着……”

霍六婶讪讪道。

她是寡妇人家,不管之前在滨江,还是如今在金陵,都是闭门不出。

真要断了她的布料与针线供给,她也不敢自己出去采买。

只是霍六婶说自己闲的话,也不是假话。

妞妞与薛金要跟着野夫子读书,穆英则跟着霍被送到童兵大营,跟着霍瑞一起上了启蒙班。

霍六婶白日里一个人,也是清冷可怜。

可也不能让她这样熬针线,要不然眼睛就坏了。

霍宝想了想道:“六婶既无事,那就请个菩萨,供个小佛堂,为六叔他们祈福也好……”

霍六婶神情怔然,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霍豹眼见气氛僵住,打岔道:“宝叔,请菩萨不对吧?菩萨不是求子的么?该请佛祖吧?”

霍宝摇头道:“观音菩萨百相,送子观音只是他一座化身。”

霍六婶却是迟疑:“家里供奉观音好么?不是当供奉明王?”

滁州白衫可是也打着明王旗号。

“都是佛,又是什么区别?实在不放心,六奶奶就多请几尊佛好了,又不是供不起。”霍豹道。

霍六婶连忙摇头道:“不能供那么多,这里头说道多呢。”

霍宝也知晓些大概,道:“就看六婶的,想要供观音就供观音,想要供明王就供明王……”

霍六婶点头道:“那小宝给婶子拿个主意,是请观音还是请明王……”

霍宝顿了顿,道:“观音吧,婶子到底是女眷。”

就没必要供奉明王喊打喊杀的。

霍六婶这才安心道:“好,好,那婶子就去请一个保佑平安的菩萨法身回来……”

霍豹在旁,若有所思。

等从侧院出来,霍豹才道:“是不是薛七爷也该整顿扬州、镇江两地教务了?”

之前滁州军打下一地,都要整顿教务、清查教徒。

使得滁州军的地盘上,弥勒教教徒只有一个声音。

到了金陵,也是这样趟过一次的。

反而是新打下的扬州与镇江,为了维稳,并没有整顿教务。

霍宝点头道:“薛孝去了镇江,就是为了此事……扬州富庶,淮南商会势大,教会反而不显……”

霍豹摸着下巴道:“薛孝竟然不在训导生名单中,心中估摸要憋闷了。”

霍宝点头道:“本是有的,可是七叔打发他去镇江,这名额就往后延了。”

薛孝虽没有战功,可滁州军的规矩,后勤也折算功劳的。

薛孝自然在名单之上。

只是让薛彪压了下来。

这是他的养子,旁人自不会违他的意思。

……

叔侄俩人说着话,到了主院旁边的西跨院,这里住着牛清与霍豹。

牛清正叫人收拾行李。

虽说军校就在隔壁,可今晚开始就是只进不出,每旬才休一日。

见霍宝叔侄过来,牛清十分欢喜,关切道:“报了名了?知晓同寝的同窗了?”

霍宝点点头道:“我这边是银将军、张都尉、鹿千户,豹子那边是铁将军、宋二、还有林平安……清大哥那边呢?”

“铜将军、鲍白英、水师那边一个参谋。”牛清道。

等他说完,三人面面相觑。

霍宝道:“看来宿舍分配上,六叔还是偏了咱们。”

像水师三于两安五位,于二、于三、安二还好,于大与安大两人都是帅才,不是人能压服的。

真要与那两人同寝,想要争寝室长位置,可是不容易。

还有马驹子麾下的熊将军,战功显赫,也是战将中出挑之人。

反而是冯和尚麾下的金、银、铜、铁四位,到战场上是真能打,战场下却是随了冯和尚的性子,比较佛性,并不争权夺利。

霍宝身份在这里,不管什么配置的同寝,文斗武斗都不惧;霍豹与牛清到底差许多。

牛清接了霍六婶的衣服,带了不好意思道:“又让六婶破费,我这收了几匹好料子,回头叫人给六婶送去。”

霍豹忙道:“可千万别的,宝叔说了,不让六婶这样熬眼睛,连针线房那边也要吩咐声,不给她老人家料子呢。”

牛清羞愧道:“是我思量的不周全。”

霍豹笑道:“不过料子也别闲着,可以送清婶子那边。”

牛清闹个大红脸,捶了霍豹一下。

吴家只有两人,吴墨在水进麾下,之前也将妹子迁到金陵。

牛清身上带着全家的孝,真要加起来不知要守到什么时候去,如今这样世道,他又是那一支的独苗,繁衍血脉,亦是重中之重。

就由霍五做主的,让他将婚期定在父母周年后。

如今周年已过,按理来说可以敲定婚期。

牛清却是跟霍五私下提了,想要定在明年三月后。

陵水溃兵进南山村tusha,就在三月里。

牛老光棍这个叔爷为了救牛清而死,这是要过了他的周年。

这爷孙两人的恩怨说不清白,可既是牛清感恩,霍五自也没有异议。

等到霍豹也提了行李,三人就去了霍五处。

纵然只是去隔壁,可也是离家读书。

霍五早有准备,看着他们三个过来,指了指桌子上的两盘糕道:“吃了定胜糕,取个好兆头。”

两盘糕,一盘桂花糯米味,一盘百合绿豆味。

都是甜而不腻,霍宝几个就老实吃了。

“好好上课,待学完要考核,可别落在后头,丢了咱们太尉府的脸。”

霍五道。

三人齐声应诺。

霍五看着牛清道:“吴家小子也在名单上,你们多处处,都不是外人。”

牛大郎如今还在贾氏兄弟手下,牛二郎跟在马寨主身边打杂。

这两人与牛清的距离天差地别,不能互为犄角。

牛清笑着点头道:“嗯,头一个一起上课呢,总有亲近的时候。”

霍五又望向霍豹,正色道:“知道你爱操心,又素来护着你大哥,只是这一回,却不许你往虎子身边凑……虎子转年十八了,也成了家,该自己立起来了……”

霍豹带了几分纠结,却也明白霍五这样吩咐是为了他们兄弟好,闷声道:“嗯,孙儿听五爷爷的。”

到了霍宝这里,素来懂事,武力又在这里,人际关系没有什么让霍五担心的,就道:“好好吃饭,别饿着,我调了郭师傅过去负责军校厨房,吃不饱就过去跟他说一声。”

“嗯,爹也要好好的,逢五逢十叫鲍老大夫诊脉,药膳也别断,平日里出门在外也带口罩,别嫌麻烦就不戴,吃了冷风再犯了咳疾,每人说话就请六叔过来,只是要少吃酒……”霍宝倒是有些不放心,絮絮叨叨。

霍五都一一点头应了,望着儿子,眼中满是慈爱:“不爱上学也忍忍……九日一眨眼就过去,左右豹子他们也在……”

别说霍宝心中酸涩,就是旁观的牛清与霍豹心中也发颤。

牛清想起去年去世父母弟妹,倒是盼着早日成亲了。

到时候自己生个儿子,也这样疼他。

霍豹则是想到胞兄身上,之前怎么自己操心都行,如今有了嫂子,到底隔了一层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六十八章 名将传人

军校要求酉初前回去报道。】9八】9八】9读】9书,2≧3o↗

霍宝三人没有熬到跟前,见过霍五,申初就过去了。

三人在门禁处画了押,就各自提了行李去了各寝室。

军校这五进院子,第一进正房做了“山长”、“老师”们的办公室,第二进、第三进的厢房改成了寝室,第二进正房改成了茶室,第三进正房是带图书馆功能的活动室。

第四进东西厢房则改成四间小教室,正房是大教室。

第五进东西厢是厨房、仓库,正房是食堂。

第五进后,则是占地十来亩地的校场。

霍豹的寝室在第二进厢房,霍宝、牛清的寝室在第三进,霍宝在西厢北一间,牛清在西厢南一间,中间隔着四间厢房。

“有事记得招呼我!”

两人先到牛清寝室门口,牛清低声道。

霍宝点头:“清大哥放心,都是熟人。”

对于其他人来说,各部之间过去或许没有打过交道,对于霍宝来说,对于各个元帅手下人马,多半能混个脸熟。

牛清点点头,却不急着进寝室,在门口站了站,目送霍宝进了北一间,才转身进屋。

……

北一间里,大概有十六、七平方大小,靠着西墙是四张单人床,四个床头柜,每个床头都挂着木牌,写着训导生的名字。

霍宝进来,并没有找牌子,直接就最南北的那张床过去。

并不是他眼神好使,而是早上报完名过来瞅过一眼。

屋子里除了霍宝,只有银将军在,正盘腿坐在霍宝隔壁的床上,手中拿着佛珠,嘴唇动着。

霍宝嘴角抽了抽,倒是并不觉得稀奇。

冯和尚身边这四将,虽没有点香疤受戒,却都是打小跟冯和尚在寺院里长大,很有佛性,至今还没有蓄发。

平日作息,也保留着早先做派,要做功课。

听到动静,银将军睁开眼,却没有停止晚课,对霍宝点点头,继续默经。

霍宝点头回礼,放好东西,倒是想起一件事。

今早的报名表上,还有个食用选项。

食堂中,是分寻常饭菜与素食的。

这样安排,不单单是为了冯和尚麾下四将,也是想要摸清训导生中的弥勒教徒。

虔诚的弥勒教徒执“五戒”吃素的。

黄淮两地的弥勒教信众实在太多,滁州军可以“整顿”教务为名,将教会握在手中,却不能清楚弥勒教。

在滁州军中,也是如此。▲≥八▲≥八▲≥读▲≥书,√≧o

毕竟除了滁州军核心人员,知晓众头目不将弥勒教当回事,下头兵卒中还是以滁州白衫就是佛兵。

这会儿功夫,银将军已经默完经,起身下床,随后抓了罗汉棍,战意盎然道:“张都尉拉着鹿千户去了校场,咱们也去校场比一比。”

金刚还是金刚。

霍宝没有异议。

眼下不比,总也要比的。

他这个传说中的滁州军少主,总要在大家面前亮亮本事,才不会被当成纨绔二代,被人小瞧。

两人出了寝室,直接穿过旁边甬道往校场去。

校场里,已经有三、四十人。

除了waiwei零散站着几组人马在各自说话,其他人围着一个圈,中间是两尺高、三丈见方的擂台。

“好!”

“张都尉这大刀耍的好!”

“熊将军这力气实足。”

“打了好一会儿,到底谁能赢?”

“熊将军吧,这把子力气在呢。”

“我看张都尉身手更快,熊将军都冒汗了。”

众人中间,比武的张都尉与熊将军。

鹿千户跟着几个人站在旁边。

霍宝与银将军走到鹿千户跟前站定。

“小宝爷,银将军……”

鹿千户忙侧身让了地方,让两人上前。

他旁边三人,也都跟着招呼。

霍宝一看,都是认识的。

三十来岁的壮汉,背着长qiang,邬远的叔叔邬大庆,滁州人氏,水进麾下副将。

二十多岁的青年,腰间挎刀,滁州人氏,是京味楼郭家的郭三爷,水进麾下副将。

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儒衫,是水进麾下参谋吴墨。

鹿千户是马寨主手下老人,打庐州时才出山,之前在滁州的日子多,与滁州子弟也相熟。

“我们正说着谁能赢呢,我看好老熊,哈哈!小宝爷怎么看?”鹿千户爽快道。

霍宝望向台上,熊都尉固然额头汗津津,可张都尉手臂也有有些颤:“势均力敌吧。”

鹿千户笑道:“老熊敦实,耐力更足,之前已经跟旁人打了一轮,也不逊色。”

霍宝没有否认,道:“熊将军力气确实比常人大些。”

张都尉不是笨蛋,应不会将自己拖入困局。

这会儿功夫,张都尉的速度加快,手上一把雁翎刀舞舞生威。

熊将军一个顾不及,就被拍在后背上。

刀带了刀鞘,不能伤人,可熊将军也不狡辩,笑道:“这一场,老熊输了!”

张都尉没有说话,转身将刀挂在腰间。

熊将军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痛快,明儿咱们再来!”

张都尉点点头,两人都看到霍宝,过来打了招呼。

如此一来,大家也都凑了过来,围着霍宝七嘴八舌打招呼。

“是小宝爷!”

“小宝爷!”

“小宝爷背着锏呢,也露两手呗!”

“邓帅、水帅不在,谁能做小宝爷对手?”

“不是有熊将军与张都尉在?”

这些是相熟的。

有些不太熟的,则带了拘谨,也跟着见礼。

“见过宝爷!”

“见过小宝爷!”

别人还好,熊将军与张都尉正意犹未尽,目光烁烁望向霍宝。

熊将军倒是有自知之明,笑道:“老熊可不敢单挑小宝爷,老张,咱们俩联手?”后一句是对张都尉说的。

张都尉点点头,对霍宝抱拳道:“小宝爷,可否赏个面子,与我们俩比一比?”

“你们俩个羞不羞,打不过就打不过,还要联手?”

鹿千户带了不满:“你们多大,小宝爷多大?”

不管是从马寨主那边算,还是同寝算,鹿千户都在站在霍宝这边。

银将军握着罗汉棍,上前道:“熊将军打了两轮了,先歇一歇,这一轮换小僧与张都尉对阵小宝爷吧!”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冷场。

毕竟消息灵通的,已经知晓霍宝是训导生之一,他的同寝是银将军、张都尉、鹿千户三人。

这是下马威?

还是内讧?

霍宝已经出战,道:“好!”

熊将军是黑蟒山出身,知晓霍宝实力,知晓此刻是他立威的好时节,笑道:“那老熊就歇歇。”

台上,已经换成霍宝对峙银将军与张都尉。

霍宝亦抽出了一对紫金锏。

没错,是一对,左右手各执一,而不是之前的右手锏。

经过大半年的操练,霍宝终于开始习惯双手锏,也补上自己防卫的短板。

“嚯!这就是传闻中的第五神兵?看着也不重啊?”

“这是紫金的,看着不重,听说好几十斤呢?”

“可寻常兵器不是四、五斤,重兵器十来斤到头了?”

“这是第五帅神兵,与寻常兵器能一样么?”

“听说邓帅也用锏?不知道与小宝爷比起来谁厉害?”

“邓帅是小宝爷师傅,你说谁厉害?”

众人议论纷纷。

台上,三人已经战到一处。

霍宝的左手锏挡住了银将军的罗汉棍,右手锏攻向张都尉。

银将军的罗汉棍是铸铁,还能与紫金锏对上;张都尉的雁翎刀却是不敢与紫金锏硬碰,少不得避让。

霍宝虽有心立威,也顾着张都尉、银将军的面子,没有上来就下狠手。

而是周旋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趁着张都尉立时不稳的间隙,一脚将他踹下擂台,随即又双锏合一,压下银将军。

银将军举着罗汉棍,被压在地上,无法翻身,才叫了声“阿弥陀佛”,认输了事。

除了黑蟒山出身的老人,大家对于霍宝的战斗力更多的是听闻,今天还是第一次眼见。

要说霍宝上一招就踹下张都尉、压下银将军,大家心中还得嘀咕嘀咕,是不是两人谄媚,故意输给霍宝。

可这一招一式打下来,大家心中就有数了。

不是假输,是真输。

小宝爷竟然是不亚于熊将军、张都尉的猛将。

传说中的第五神兵实打实在大家眼前,做不得假。

那传闻中的名将血脉,莫非也是真的?

要说霍五的出身,滁州军下上也都知晓。

曲阳乡下一屠夫,马寨主、薛彪、杜老八的结拜兄弟,邓健的表兄。

当面不用说,无人可敢说什么服不服的话,毕竟大家端的是滁州军的饭碗。

可是私下里也有人嘀咕霍五的运气好。

借了把兄弟的光,借了表弟的光。

至于霍五父子可能是第五帅血脉之事,大家也早有听闻,却是信的人少。

要是真的如此,作甚么还姓霍,直接改回“第五”不是更好。

没有改姓,一切就都是虚的。

什么天生巨力,《第五军略》、第五神兵,就都是传说。

霍豹也到了。

看到大家惊讶模样,他眯了眯眼,上前道:“宝叔好不容易亮锏,让大家也见识见识呗……”

霍宝瞥了他一眼,丢了一锏过来。

霍豹忙手上接住,亦是被压得差点摔地。

眼见霍豹龇牙咧嘴模样,分量可见一斑。

紫金锏在霍宝手中,无人敢上前张罗看,到了霍豹手中,又是不同,大家立时围过来。

霍豹便带了得意道:“来,你们都见识见识,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重兵!”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心虚的少年

霍宝的紫金锏,双锏七十二斤,单锏三十六斤。

霍五说这紫金是紫铜,霍宝开始也这样认为,后来看着密度不对,明白过来,这所谓紫金,更像是以金为主的合金,否则不能这个分量。

这紫金四棱锏长三尺半,锏宽两寸,四棱无刃。

大家知晓是重兵器,也当成是十来斤的分量。

可是霍豹双手捧着,很是不轻便模样,显然不是十来斤的分量。

等大家小心翼翼上手,就知晓分量不对。

这有寻常兵器的几倍重,单手提着都费劲,更不要说挥舞。

可是霍宝双手锏,身手还十分灵活。

再望向霍宝,大家眼神都冒光。

这双锏霍宝素来不离身,这大几十斤的分量就随身背着?

这样的分量,紫金锏做不得假。

那霍宝“身怀巨力”的传言也是真的!

霍宝轻飘飘双手锏的架势,可不是寻常人能摆出的。

霍豹越发得意,道:“早先在黑蟒山时,水元帅最爱找宝叔比试,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人群中的黑蟒山出身众人,跟着接话。

“是啊,是啊,还记得小宝爷头一回没有亮兵器,赤膊上阵,一招就将水元帅摔了,水元帅当时都懵了!”

“哈哈,水元帅还不服来着,又拉着小宝爷耍兵器,差点折了qiang。”

“咱们山上这些人,谁没做过小宝爷的手下败将啊。”

“小宝爷斯斯文文的,这半年动手的时候少,大家都忘了这茬了。”

“老熊输的不冤……”

“除了冯元帅,没人能赢小宝爷……”

能抽出来当学员的,都是滁州军中的精英。

大家都知晓眼前下要命的买卖,没有回头路。

霍五以“仁义”扬名,而不是勇武闻名,使得不少人心中也有隐忧。

就怕上头什么时候乱了。

毕竟霍五如今四十多岁,而滁州军的猛将邓健、冯和尚、水进等人都年轻许多,还各有嫡系人马,要是哪一日不甘心居于人下,滁州军就要生变。

可霍宝这样武力,无疑让大家安心许多。

别人都盯着霍宝,王都尉却盯着霍豹,却是越看越满意,只觉得这未来女婿机灵的很。

谁会想到滁州军会发展的这么快?

霍家,注定不凡。

幸好自己家抢的早,否则迟了一步还真轮不到他们来与霍家人联姻。

霍虎那边不用说,是马寨主的女婿。

再看霍五另外一个侄孙与侄孙女,说的是水师的于家、安家。

王家与这几家比起来,到底差了一等。

大家观摩了一番神兵,霍豹就双手交还给霍宝。

霍宝接了,插回背囊,对众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酉时将至,食堂快开饭了,大家也陆续散去。

……

霍宝没有急着去食堂,而是回了寝室。

张都尉去了洗漱室,不在房里。

银将军跟金将军去食堂了,倒是鹿千户跟着霍宝回来,感叹道:“小宝爷早该露两手,让后来的这些人瞧瞧了。”

霍宝摇头道:“不过一把子蛮力,没有什么好卖弄的?”

鹿千户道:“可不能这样说,小宝爷这是名将资质,注定不凡……”

之前还有不少人暗中笑话霍宝文弱,子不类父,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鹿千户是看着霍五父子上蟒头寨的,当初这父子二人身边就了虎豹兄弟与牛清,直接到蟒头寨寻人。

所谓滁州军,就是霍五父子一手打造。

两人说着话,张都尉洗漱完回来。

说起来,张都尉与霍宝并不是头一回交手。

五月时霍宝在曲阳操练童兵,张都尉跟在邓健身边,也与霍宝单挑过。

当时虽说做了霍宝的手下败将,可也没有这么快。

没想到霍宝补上单手锏的短板后,武力会高出一大截。

“恭喜小宝爷锏法大成!”

张都尉衷心佩服道。

霍宝轻笑道:“都是表叔教的好。”

《锏九式》的第九式,就是十月里去扬州后跟着邓健学的,算是有头有尾,剩下的就是融会贯通。

张都尉是邓健死忠,别看年岁与邓健相仿,却是视邓健为父兄般敬重,闻言眉眼都柔和许多。

鹿千户见窗外天色渐黑,道:“小宝爷、张都尉,咱们去饭堂吧,戌初还要集合。”

霍宝、张都尉自是没有异议,三人去了饭堂。

……

饭堂是第五进的正房。

五间屋子里的开间,摆着一排一排的桌椅。

最里头是一长溜桌子,上面是两尺半宽的大铜盆,一个挨着一个,足有十来个,每个盆里是一种菜,六荤四素,另有三大桶,两桶是汤,一个是饭,还有一竹筐,里面是半尺直径的大馒头。

两个厨房小伙计站在旁边,指着一叠饭盘与筷子、调羹、汤碗让学生们自取。

竟是不限量,吃多少打多少。

只是大家熬到眼下身份,早已经过了吃不饱的时候,盛饭盛菜也都有所节制。

等轮到霍宝,盛了两方烧肉、两个鸡腿、两条熏鱼,一碗蔬菜汤,四个大馒头,倒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分量实在不轻,足有两人的分量。

都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可霍宝这文弱模样,实不像是大肚汉。

倒是黑蟒山老人,见了少不得跟同寝伙伴吹嘘一二:“这算什么,也就垫垫底,小宝爷放开了,一顿饭就是半头羊。”

同寝不信:“那肯定是小羊羔,总共十来斤的,我放开了也能吃半拉。”

“羊羔谁还稀罕说?是成羊,毛重六十来斤的大羊,去了皮毛下水羊壳子也有三十大几斤!”

“嚯!那饭量可不小,怪不得力气大……”

一干老人提及霍宝都亲近,可也晓得他的脾气,不是多说爱与人亲近的,只见了恭敬问好,并不往霍宝身边凑。

可童兵众人,却是视霍宝为主心骨,早等着霍宝了。

等霍宝打完饭,大家已经围坐等着霍宝。

霍豹、侯晓明、仇威、李远、石三、朱强,还有一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郭鬲。

郭鬲本就是老实腼腆性子,如今还是那个模样,带了紧张磕磕绊绊:“宝……宝爷……”

郭鬲是技术性人才,京味楼郭老爷之孙,霍宝在滁州的四伴读之一。

在霍宝的点拨之下,他弄出方便军粮、方便粥系列东西。

虽说只有十三岁,却是在马寨主那边记名的。

这次军校选拔,二十五个后勤生,郭鬲就在名单之上。

换做其他人,既是做过霍宝伴读,到了金陵自然先见霍宝,再用同为伴读的名义去见见宋谦之、邬远两个,拉拉关系,叙叙旧情。

郭鬲却是统统没有,举家来了金陵后,日子与滁州差不多,还是一头钻进厨房,继续开发新军粮。

没有人晓得,有与邓家相看之事在前,郭鬲很是心虚。

别说故意往霍宝身边凑,他是巴不得躲开,过几年再见。

一个是忙的不行,一个是有心躲避。

霍宝与他,还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眼下到童兵座位,也不是郭鬲自己来的,而是被霍豹拉来的。

霍宝看到郭鬲还是旧模样,也很是无语。

这次军校生百人名单,郭家叔侄占两个名额,不知多少人羡慕。

郭家注定要兴盛起来。

如今滁州士绅,除了林家,就是郭家。

就是鲍家,都要略逊一筹。

也就是在滁州军,郭鬲又挂着霍宝前伴读的身份,否则这样埋头苦干的性子,早就被抢了功劳埋没了。

想着当初伴读四人,九岁的郭釜先不说,年岁在那里摆着,剩下宋谦之、邬远都迅速成长起来。

霍宝虽不太喜欢郭鬲的性子,可想想后世的“技术宅”,也就多了几分体谅,道:“外宿住不住地惯?你同寝的是哪一个?”

“没住郭,不晓得惯不惯……是安指挥、虎爷、孟同知……”

郭鬲老实回答道。

安指挥不用说,水师安氏兄弟的老大安勇。

被郭鬲称“虎爷”的就是老虎。

马寨主将女婿安排在安指挥身边,也是带了私心。

霍虎脑子不活络,如今还不能独当一面。

安指挥却是帅才,霍虎跟在他身边能学习不少。

只是这孟同知……

霍宝听着耳生,望向霍豹:“孟同知是哪位?那个府的?”

以霍豹的“兄控”属性,早就该将霍虎的同寝伙伴打听的差不多。

“和州的,之前的含山知县,如今是和州同知。”霍豹果然晓得,立时回答道。

霍宝点点头,看着仇威道:“这次含山县尉也在名单是上,你见了没有?”

仇威点头道:“来了,昨日就见了。孙县尉也送了礼到唐宅。”

含山县尉是唐光手下,青蛇寨当年三个把头之一,因年岁大了心思安定,不不愿意打仗,唐光就给他求了含山县尉一职让他在含山养老。

九月里滁州军倾巢而出与庐州兵在巢湖北关大战,和州山匪死灰复燃,趁机作乱,是含山知县待人戒备,含山县尉带兵平叛,才没有酿成大祸。

含山知县因此升和州同知,含山县尉因此军功,也在战将班学员名单之上。

从唐光那边论,仇威是少主,唐娘子是主母,含山县尉主动来见也是尽了本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章势力

大家出身各异,倒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在军营时的习惯,吃饭不能说抢着吃,也都是速度不慢。〖∈八〖∈八〖∈读〖∈书,2∞3↓o

霍宝这里,亦是如此。

只是在吃完第一盘后,他又去盛了一次饭菜。

依旧四个大馒头,两方烧肉,剩下的就是炒白菜。

饶是如此,也让不少人咋舌。

还真是能吃啊。

不过也莫名觉得接了地气儿,似乎不觉得要不可攀。

倒是饭量大的学员暗暗松了口气儿,连小宝爷都加饭,他们再吃一轮也不显眼,应该不用担心吃不饱了。

第二轮吃完,霍宝估摸着八分饱,就放下筷子。

大家也吃的差不多,见状就都打扫了碗底。

“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去大教室吧!”

霍宝对众人道。

大家应和着起身,跟着霍宝出来。

别的学员,或是二十出头,或是三十来岁,也不乏四十多岁的,毕竟这次遴选学员上限是四十五岁。

霍宝身边的七、八个少年,其他人身量长成,看着都跟成丁差不多,朱强与郭鬲身量在这里,面容又实在稚嫩,就让人犯嘀咕。

霍宝在时,没有人敢说什么;等他们出去,少不得有人跟着打听。

“怎么还有孩子?是小宝爷的两个伴当?”

“应该是吧,一个是于元帅的外孙,一个是李会长的儿子?”

“还真是沾光了!”

“莫要瞎比比,那矮胖的是朱都尉家的老二,三月里起事就跟在的小宝爷身边的,真要论起战功与级别来,说不得比你还高哩!”

朱都尉很早就转后勤,在战将里不显。

可是他是马寨主的人,黑蟒山又人多势众,他的儿子自也不是大家好挑剔的,大家很是知趣的岔开话。

“另一个也敦实,也是朱家的?”

“那是水将军麾下郭副将的侄儿,小宝爷之前的伴读,如今跟在马总管身边当差,立了大功的,咱们的方便军粮有不少都是这位小爷研究出来的,太尉曾亲自赏金。”

“嚯!还真是不一般啊!”

“能上这个班的,有几个没有真本事的!”

之前心中发酸的,眼下也平衡了。

至于霍宝身边其他少年,少不得也有人跟大家点评一二,却都是名头在外。

英雄出少年,说的就是这些人。

可大家心中也明白,就算这些人是真本领,也是借了霍宝的光才走到今日,否则半大孩子天大的功劳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童兵还招人么?我家老大转年十一了。”

“是啊,得打听打听,我那小兄弟也十二、三,还每次里憨顽。〖∈八〖∈八〖∈读〖∈书,2∞3↓o”

这些明显就是后加入滁州军的人了。

黑蟒山出身与滁州出身的众将闻言,都带了得意。

这两处子弟,都是霍宝麾下。

童兵眼下的骨干,也是以黑蟒山子弟与滁州子弟为主。

旁人就算再插一脚,也是来迟了。

不信的话,就看安长生与李家小子两个,如今被丢在童兵做教员,还是白身。

可是朱强、李远、仇威这些人,眼下最低也是五千人副将这个级别。

旁人想要追,都不容易,更不要说后来居上。

……

大教室在四进院正房。

这是五正二耳的结构。

中间五间的正房,也是如同饭堂一趟,是个大开间。

从西到东,每行十个座位,总共十行。

西耳房是个小书房,老师备课暂歇的地方;东二房是茶房,学生们喝水的地方。

冬日里天黑的早,大教室已经掌灯。

前前后后,十几盏灯,照的灯火通明。

屋子里,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三、四十人,都是各自凑一起叙旧。

马寨主安排寝室分配,是打破之前的壁垒,让大家更多的认识其新伙伴。

可今天到底新来乍到,大家还是习惯与熟人凑一堆。

没有太相熟的人,就会找利益相关的人。

例如滁州出身的,不由自主的找滁州人氏。

“你家这次进来两人,真是叫人佩服。”

“这只是第一期,还有第二期,远小子镇江立过大功的,下回也该轮到了。”

“鲍家也是两人,鲍大爷还罢,小的就沾了老大夫的的光了。”

“谁让鲍老大夫有大功,弄出了成方给军中,他年岁过了,就名额就顺到长孙身上。”

“还是郭家小小子厉害,年岁不大,却是自己的本事立起来的。”

要说难受的也有难受的,就是林二爷。

林家是滁州士绅之首,哪里是鲍家、郭家能比得上的?

这次xueban,鲍家父子二人,郭家叔侄二人,都是两个名额。

可是林家没有军中势力,林老大人的身份又高,不在遴选候选中。

林二爷有些安民之功,可没有军功,到底比旁人差些。

林老大人的功劳能补足他一个,却不能再照拂其他儿孙,所以林家就只有一个名额。

庐州出身的,也往于、安两家人身边凑。

“咱来庐州来了十六个,回头休沐好好喝一顿!”

“真要说起来,咱们泸州人只比滁州少,比其他地方都多。”

“也不能这些说,扬州、镇江收的晚,这两地士绅官员就算投了咱们滁州军,也没有时间立功。”

“反正咱们庐州风水好,要不然太尉也不会叫人在巢湖边屯田……”

黑蟒山老人,就往朱都尉、熊将军他们身边过去。

“难得好朋友都来了,以后大家吃吃喝喝的也热闹。”

“哪里就都来了?论起来当初蟒头寨四个把头、蟒王寨三个把头、青蛇寨三个把头,这就是十一人,眼下这才几个?”

“五个把头,还有六个后提拔的小兄弟,十一个,不算少了……真说起来,仇小子、朱小子、老虎、豹子也是咱黑蟒山的……”

“咱六爷跟着五爷选人,多少人盯着,还能可着咱们来?”

“可邓爷手下三个都在,冯爷手下四个都在,于老帅那边更是两家都齐全着……”

“行了,论起来六爷手下三个也在……其他的,军功不够,也不能生拉扯……”

杜老八手下三个把头,只有一个把头任和州江浦县尉,另外两人一人闲置,一人犯了军规,罚入苦役营。

至于唐光的青蛇寨的三个把头,一人是含山县尉,另外两人在仇威身边,并没有出色本事。

否则以马寨主与唐光的渊源,多少都会提挈一二,还不到人走茶凉的时候。

还有些学员不是按照地域分的,这些都是投了滁州军的原文武官员或主动迎滁州军的士绅。

投的早的,跟着征战州府,功绩就差不多了。

还有后勤、参谋这里,之前安民有功的,这次也都选上来。

毕竟管理地方百姓,还是这些有经验的官员更让人放心。

真要完全是吏员试出来的新手,那说不得就要乱了。

这些人则是凑到贾氏兄弟与史今身边,成为新的势力。

“咱们到底是地主,改日也该请外地过来的同窗聚聚。”

“是啊,这金陵地界,好吃好喝的,有谁比咱们还熟?”

“不用别的地方,望江楼就好,再包个船……”

“哈哈,别的不说,楼妈妈家的花船,可是秦淮河上数一数二,还真的提前半月才能订上……”

霍宝在门口见了,并不觉得意外。

要是兄弟两个不能出头,如何会捞个双国公之位?

真要说起资历本事,史今并不在两兄弟之下,可是他性子有些稳重过头,不像贾源那么能张罗。

眼见着霍宝被一干少年簇拥而来,屋子里闲话的各派人马都熄了声音。

坐在门口附近的人陆续起身:“小宝爷!”

“宝爷!”

“见过小宝爷!”

霍宝亦一一拱手回礼。

还好他记性好,见过面打过交道的,基本都记得身份,实在三、两个面上的,也是颔首致意。

对于朱都尉、熊将军等人,霍宝也没有摆架子,还是以“叔”称之。

对于贾演兄弟与史今,也是如此。

其他与霍宝不熟的将领,虽没有主动贴过来,却也都在留心他的做派。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有远近亲疏。

哪些人是不能得罪的,哪些人是不能亲近的,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

霍五的喜好,就是大的风向标。

可太尉大人不是他们能见的,那霍宝这个太尉衙内的喜好,大家自然就格外关注。

只能说有些人就爱瞎捉摸,这是培养滁州军人才的地方,真要让霍五父子厌恶的,也上不了这个名单。

再是公正公平,也是人选出来的,随笔挂掉两个,谁还能“击鼓申冤”不成?

等霍宝招呼完一圈,大家心中也有数了。

同样是黑蟒山出身的十来人,得霍宝叔伯相称的,只有三人,朱都尉、熊将军、鹿千户,其他人都是按照官职称的。

这三人是马寨主心腹。

同样滁州三县出身的,霍林这个族叔除外,当得霍宝叔伯相称的有三人,张都尉、李都尉与王都尉。

这三人是滁州曲阳人,邓健心腹。

剩下以“叔”称之的,就是金陵贾家兄弟与史今了。

黑蟒山与曲阳的几位,大家都面色坦然。

毕竟从头到尾,他们就与霍宝亲近,霍宝也没有改了称呼。

大家看着也并不觉得多稀奇,毕竟霍家父子能走到今日,马寨主与邓健两人功不可没。

可到了贾演兄弟与史今这里,却不得不令人眼红了。

这三人投滁州军晚,如今都是副将身份。

虽说战功够了,可这资历尚浅,有什么资格与黑蟒山与滁州诸将并肩?

倒是这些降将,心中踏实不少,都有了主心骨。

看来贾史两家与太尉父子有旧当是真的,否则太尉公子不会这样称呼。

他们跟着贾家兄弟与史今后头错不了。

倒是史今,面上略带忐忑。

要说贾源确实与霍家父子有渊源,还有同行共患难的情分,史家这里却算不得什么。

如今他们都成了霍五手下,大家分了主从,实当不得霍宝这般礼遇。

就是贾演,也有些受宠若惊,回话带了拘谨。

只有贾源,与霍宝最熟,相处还是一如既往。

霍宝也就多留了一会儿,主动说起贾代化、贾代善堂兄弟两个。

贾家兄弟之前想要送子到霍宝身边做亲兵,霍宝没有让他们入新兵营,这回安排两人直接安长生与李裕一起入营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一章 老套与新奇

梆子声响了一声。】八】八】读】书,2√3¢o

戌初了。

大教室里的座位已经满了,大家也熄了声音,安静等待。

“嗒嗒”的脚步声响起,连接西耳房的西门进来几人。

霍五为首,后头依次是马寨主、林师爷、杜老八、冯和尚、水进、马驹子等人。

众学员都站了起来。

学员中,半数是战将,其他半数后勤与参谋也大半是军营出来的,对于滁州军众头目都是打心中敬畏。

西边两尺高的讲台。

有点像后世的开学典礼。

只是没有主持人,也没有人在地下带节奏鼓掌之类。

霍五并不是话多之人,他站在台上,俯视众人道:“今日滁州军校第一期开班,我为山长,邓帅为副山长,杜帅为总务,诸帅为师,一百生徒,二十五为战将班一,班导冯帅;二十五为战将班二,班导水帅;二十五为后勤班,班导马总管;二十五为参谋班,班导林长吏。”

“四班,每班择班长一、队长四人,遴选方式各班导决断。”

“二十五寝室,每寝一组,自择一组长,方法不限,三日内报与总务。”

“有校规十条,初犯责、再犯笞、三犯清退。”

“旬日一考,两考不过着军校除名,成绩卓异者上册。”

诸生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条。

霍五的讲话却已经告一短段落:“我滁州军校校训‘求真知、讲自律、明道理’,谨与诸君共勉!”

“尊令!”

众人齐声应答。

马寨主上前一步道:“战将班一东一室,战将班二西一室,参谋班东二室,后勤西二室,各班一刻钟后集合!”

“尊令!”

众人齐声应下。

目送霍五等人离开,众人才陆续入座,都带了兴奋与紧张。

每个寝室的组长竟然是自择?还是方法不限?

每班还能有班长、队长等五个小头目?

这种是有上进心的。

还有担心校规与旬考的,这种是性子谨慎的。

大家都是遴选出来的滁州军精英,谁也不比谁差多少,要是旬考不过被清退就太丢人了。

李远已经望向霍宝,带了激动:“宝爷!”

分班了,分班了,童兵诸头目,只有他与霍宝是同班。

霍宝点点头,对众少年道:“都去吧,该争就争,勿要坠了童兵威风。∵八∵八∵读∵书,↗▲o”

众人起身应诺。

剩下六人中,朱强、郭鬲是后勤班,侯晓明、石三是战将一班,仇威、霍豹是战将二班。

不管是寝室的组长竞选,还是班级小头目竞选,大家的年岁阅历都不占优势,只能另辟蹊径。

这就是看大家实力与头脑发挥。

至于石三……

霍宝瞥了一眼,虽说寝室是地狱模式,可依旧是战意盎然,不错。

只是他心中也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朱家明显是看上石三,不知石三这边什么反应。

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石三的父母在老家,如今也联系上了,还不知日后会如何。

回头还得打听打听。

众人去了各班所在。

……

霍宝与李远进了东二室,屋子里已经零星有几人。

大家都认识霍宝,不熟的很是意外,毕竟下午校场不少人目睹霍宝神力,没有目睹的也有所耳闻,这般勇猛不是当战将班?

相熟的霍林、李遥都过来。

这两人一人中午还与霍宝在朱家吃饭,一人是李远胞兄,自是知晓霍宝这次是参谋生名额。

“叔父,李叔!”霍宝见礼道。

霍林点头回礼,李遥则亲热道:“两月没见小宝爷,还真想了……听说这回军校是太尉大人叫人筹备,要教授我等兵法兵书与安民要术,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太尉大人恩德,是我辈之幸……”

两人中午才见,这些场面上的话,自然不是说给霍宝听的。

霍宝嘴角弯了弯。

这种模式才对。

这滁州军校,本就是为霍五建的。

他口中并没有为老爹自谦,反而道:“只要能增强滁州军战力,使得诸位将军大人都有所得,就不费上下折腾一场。”

李遥连忙点头道:“太尉大人是名帅传人,没有太尉大人黑蟒山练兵,就没有咱滁州军,咱们滁州军定会在太尉大人率领下所向披靡、更进一步。”

选做参谋生的,都是靠脑袋嘴巴吃饭的。

李遥这边两圈彩虹屁下来,大家也都明白过来,也都凑了上来。

谁也不是傻子。

现成的大腿在跟前,还不抢着抱?

大家七嘴八舌跟着说起来。

“是啊,是啊,都是太尉大人恩德,铭感五内。”

“如今能听太尉大人训导,三生有幸。”

“太尉大人德行高筑,乃江淮百姓之福。”

“没有太尉大人,就没有江淮之太平。”

“……”

夸奖霍五的话,再多霍宝也听不腻。

只是他的心中,多少有些好笑。

忠言逆耳,那顺耳的都是什么言呢?

与这些玩心眼的人相比,他还是更喜欢战将班那边。

幸好他这次入学的名额是二十五个参谋生中的一个,可实际上课程安排是每个班半月。

这是霍五提出的。

在霍宝眼中,这军校是给霍五筹备的,打破滁州军旧日壁垒,想让老爹将滁州军精英都握在手中。

可在霍五眼中,这军校是给儿子预备的。

让儿子这个“少主”名副其实,得到众人的臣服,是唯一目的。

一刻钟的功夫不长。

大家这边才在霍宝跟前露面,时间就差不多了。

林师爷走了进来。

参谋生中,不乏七地吏员,也有不少举人、秀才。

可是在传闻“土匪寨子军师”出身的林师爷面前,没有人能自得。

就是霍林,也带了拘谨。

他心中明白,这位林师爷真正身份,绝对不是土匪军师那么简单。

林师爷身上的气度,是智者的气度。

宋老大人那位致仕小九卿也无法撼动林师爷的地位,就足矣说明林师爷的不俗。

大家都安静下来。

东二室三间厢房,五十多平,二十五个座位,很是宽敞。

林师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参谋,幕僚之长,掌参与谋划!以后滁州军自军到曲,皆设参谋为辅官……”

按照霍宝最初的计划,是打算参谋到屯,后来发现太困难。

一是军队中的读书人少,二是外头的读书人即便培训后,也不适合全放入军中,否则“纸上谈兵”只会让人厌烦,反而降低战斗力。

一曲五百人,参谋到曲,是初步打算。

如今滁州军新老兵卒三十三万人,全部装备参谋也要三百来人。

经过最初童兵那边的试验,参谋课程该讲什么,不该讲什么,林师爷也心中有数。

不干涉战争指挥权。

这是参谋生需要记得第一点。

协助主将引导将士忠贞,是参谋生需要记住的第二点。

战时参谋辅佐,战后“教授大义”。

滁州军的大义,是奉天行令,紧跟着太尉大人,护家护国,拯救黎民百姓。

林师爷的语调平和,大家却听得十分激昂。

有熟悉官场的,已经明白过来,所谓“参谋”不单单是幕僚之首,还有些“建军”的意思。

太尉大人整合队伍,要将军权抓在自己手中了。

有人心存忐忑,目光长远的却是看出这背后用意。

滁州军,要有一场大战,不再是之前那种一州一县的夺城。

霍林利益攸关,则是想的更多了。

集权,下一步是什么?

林师爷望向霍宝:“霍宝上前!”

霍宝应声而起,走了过去。

“今日起,霍宝为我的助手……”

众生员颇为意外,却也没有人说什么。

二尺高的讲台上,有一太师椅。

林师爷低声与霍宝说了两句,就去太师椅落座,留霍宝一人在讲桌后。

霍宝看向大家,道:“现下我协助老师主持班长、组长竞选,班长一人,组长四人,按照报名,参加竞选……报名后,准备两刻钟,预备拉票讲话,班长票数第一当选、组长前四名当选……现下报名……”

下边的二十四人,一半是霍林这样真正的读书人,一半是李遥、李远兄弟这样半吊子读书人。

不管怎么说,读书人都讲究个自谦,一时之间有些冷场。

还是李遥反应快,立时起身道:“小宝爷,属下报名班长!”

李远跟着起身道:“属下亦报名班长!”

“……”

剩下二十二人,互相打量着,也有一人起身报名,是吴墨。

随后一三十多岁儒生起身,这是巢湖水师的幕僚,安氏兄弟的族兄安全。

再没有其他人。

这一日下来,大家也都差不多摸清各班的情况。

李家兄弟,李遥有资历,李远是霍宝亲信,这两人出头争班长,旁人多半是炮灰。

至于吴墨,背靠水元帅,还是太尉府姻亲,大家也不敢轻视。

安全名头不显,却是背靠水师,还是水师副帅安勇的族兄。

“两刻钟准备,两刻钟后四人拉票感言,时间限定在半柱香之内,随后无记名投票。”

至于队长竞选,则是放在第二轮。

否则同时进行的话,对于报名班长竞选的几位就不利。

霍宝交代了一句,就随着林师爷先出去,往西耳间的茶室准备选票。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纵横联合

茶室里,马寨主、冯和尚两人在,悠哉哉的吃茶闲话。⊕八⊕八⊕读⊕书,◇o≮

见了霍宝与林师爷进来,马寨主招呼他们近前。

“水大哥那边还没暂歇?”

霍宝给林师爷倒了一盏茶,自己也倒了一盏,吃了一口茶道。

“带人直接去校场了!”

马寨主笑道:“倒是省事,要让学生们直接校场上见真功夫,直接打选班长、队长!”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战将班都是一场场拼杀上来的猛将,自然谁也不服谁。

凭着真功夫胜出,也是没有最没有争议的。

“那冯叔那班呢?怎么选人?”

霍宝有些好奇。

冯和尚笑而不语。

马寨主翻了个白眼道:“我只当我最懒,这回倒是让你冯叔抢了最懒的名头!”

战将一班是抽签,抽到了相应的签子就是班长、队长。

只是也不是一次性的,有意竞争者,可以挑战。

所以战将一班也都往校场去了。

抽出来的班长与四个队长就是现成的擂主,后头二十人排队等着攻擂,没有一个人肯自己认怂的。

冯和尚指了金将军代自己坐镇,就没有过去。

霍宝无语,这还真合了冯和尚的性子。

“那六叔那边呢?”

“轮班长,一人两日。”

“那怎么考评?”

“生徒考评,每人手中发二十五张票,十二上票、十三下票,每两日投一次票,结业时计数。”

霍宝听了直咋舌。

虽说马寨主性子是懒散,可这次却是真用心了,竟然是如此繁琐,不嫌麻烦。

给大家打分的,就是同学,这倒是能显示公平。

毕竟老师见到的班长,是班长表现出来的班长,反而不如同学接触的多。

打分票直接分了“上”与“下”也杜绝了人情票。

要是让大家自己打“上”、“下”票的话,说不得大家为了省事,就给大家都打“上”了。

之前听闻马寨主要选副手,应该就在这次后勤班上,否则选个班长不会这样费事。

……

东二室里,李遥将弟弟拉到角落里,低声道:“水元帅麾下参谋生三人,另加上滁州州府其他两人,吴墨稳拉的就有五票;巢湖水师参谋生两人,庐州三人,其中我只能拉一票,保底就是四票,水师之前是朝廷官员,与各地士绅相熟,还不知会拉几票;你我兄弟的票,不宜分散……”

李远倒是果决,立时道:“好,那我帮大哥拉票,待到队长竞选时,大哥再帮我拉票!”

李遥三十来岁,资历老,身份高;李远只有十五岁,想要脱颖而出做班长就太为难。¤八¤八¤读¤书,☆←o

之前他主动报名竞选班长,也不过是因霍宝主持,他在台下跟着捧场。

“那是自然!”

“黑蟒山老人三票,你我兄弟两票,保底是五票,你我兄弟再各拉两票。”

“好!”

李遥往其他面熟的人跟前拉票去了,李远想了想,走到吴墨跟前。

……

两刻钟的功夫,说快也快。

霍宝、林师爷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就回到东二室。

前面挂着涂了墨的木板,霍宝拿了石膏块,直接写了“一、二、三、四”,下面对着的名字是班长四个竞选人,李遥、李远、吴墨、安全。

霍宝先让四人按照报名顺序上台拉票。

拉票前,少不得自我介绍一番,毕竟还有些同窗不熟。

李遥上台道:“我原是曲阳一步班捕快,随着邓帅混日子,今春陵水白衫占了曲阳,县令、县丞都跑了,邓帅带了我等几十捕快,收复了县兵大营,征兵自保,老天开眼,等了霍太尉下山,与邓帅表兄弟相见,两家成了一家……太尉提挈,让我治曲阳县政,后滁州府城成军,太尉又调我往滁州任执政,幸好不负所托,九月初曾奉太尉大人令,出访亳州……后又调金陵都尉……”

之前大家进金陵调派各地人手时,本来要调李遥往庐州接任,想要让他替换朱都尉,后因考虑到滁州军缺乏外交人手,就改派李遥,让他任金陵都尉,好方便使唤。

庐州都尉,就依旧是朱都尉。

李遥介绍完自己,就开始拉票:“所谓班长,不过是与大家打个下手,与老师做个传话人,不管大家投不投我李遥一票,日后金陵地界,若有什么使唤处只管开口,到底是半个地主。”说罢,就下了讲台。

第二个是李远。

虽说兄弟里私下默契,已经有了退让,可在台面上,李远依旧是爽利,道:“我是五月初入童兵,跟在宝爷身边,从小兵做起……后为宝爷亲卫任屯长,奉命往常州探铁矿,后往杭州为咱们滁州军购置军械,开通军械买卖,太尉大人下令奖赏,记军功连升两级任千户……后在林长吏安排下,八月征滁州士绅子弟两百、军中知书者一百,试点参谋生一期;十月征召和州、庐州、太平士绅子弟三百,为参谋生二期,试点成功,以此晋副将……”

没错,李远在童兵的职位是总参谋,级别是五千人副将级别。

童兵里,这个级别的只有侯晓明、仇威、霍豹、李远是这个级别,就是石三、朱强两人,都是代副将级别,位次在李远之后。

众人听在眼中,倒是明白李远这点年岁就敢大言不惭的竞选班长。

实打实的功劳升上来的,有底气。

而且这参谋班,还是人家试点过的。

“我年岁小,视各位同窗为兄长,也原意为大家跑个腿儿、打个下手。”李远对诸人拱手道。

兄弟两个说起自己的功绩来,虽不托大,可也不算谦逊;可到了拉票这里,却都是姿态低,同样简洁明了,倒是引得不少人好感。

武将班那边都赤膊校场见了,参谋班这里自是不太平。

只是文人想的多,更爱重脸面。

虽然对班长之位有意,可心中没底的人也不轻易出头。

所以报名的就只有四个。

第三个上台的就是吴墨。

依旧是先自我介绍:“小子吴墨,如今在水元帅麾下任参军,五月里入滁州军,随水元帅北上剿匪,后战和州、进庐州、攻太平、进金陵、围扬州,皆有所获……”

待到拉票环节,却有反转:“李都尉攻高,小子不敢比肩,放弃竞选,待队长竞选再请诸君投小子一票!”说罢,对众人拱拱手,下了台去。

李遥望了弟弟一眼,心中有数。

安全苦笑,上了台去。

他这边稳妥的是六票,剩下的就要靠拉票。

原本想着再拉两、三票,就有机会榜首,可是吴墨临时放弃,三个人分二十四章票,八、九票也未必能第一。

他心中叹气,将自己的履历的说了一遍。

巢湖水师参军,九月中配合霍太尉攻打庐州北关大营,后随大军渡江,打太平、占金陵。

听着都大气,可知根知底的都明白巢湖水师这一部人马入滁州军晚,参合的战事也不多,军功不显。

其他各帅手下,都是滁州成兵时就做了袍泽兄弟,水师人马来的晚了一步。

就是安全想要拉人情票,也没有地方拉去。

果不其然,等霍宝将选票发了下去,结果出来,安全八票,李远三票,李遥十三票。

林师爷与霍宝都看了吴墨一眼。

四人能拉到的票数,两人进来前也琢磨了一下,李远年岁在这里,是打酱油的,其他三位各有长短。

安全八票,已经不算少了。

这也安全是秀才功名,之前还有朝廷正式任命在身,行事颇为正统。

安全的短处,则是巢湖水师出身,融入滁州军晚,与其他各部人马都不熟。

李遥的短处皂吏出身,不仅算不得正统读书人,还容易被正统读书人轻鄙。

长处是资历老,地位高,与各部人马相熟。

到了吴墨那里,吴家的案子声名远播,固然有亲人血仇在里头,可到底是伯祖父,有养育之恩,告发之举太过不留余地,毁誉参半。

吴墨的长处是五月从军后,一直在军中,与军中出身的参谋生相熟,能拉来几票。

若是三人相争,结果还真的说不好。

获胜之人,就靠几张路人票了。

可是吴墨退出,李遥就得了十三票,绝对的优势胜了安全。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霍宝不信。

不外乎李遥与吴墨达成默契,私下里谈好了条件。

李远虽只得了三票,却也是不见沮丧,反而眼神烁烁,带了欢喜。

他心中明白,这三票都是路人票,不是“亲友”票。

就算没有这三票,队长都可争,有了这潜在的三票,队长更是妥当了。

等到队长候选报名,除了李远、吴墨、安全三人之外,还有宋二爷、林瑾、霍林三人报名。

经过一轮票选,大家也明白了。

有心想要试试的,就此报名。

约莫多少票能当选,实在没底的就不上前凑数。

班长选票上,大家勾画一人。

到了队长这里,要选四人出来,大家就勾画两人。

结果出来,吴墨十二票、安全十票、李远九票、宋二爷八票、林瑾五票、霍林四票。

参谋班,班长李遥,队长吴墨、安全、李远、宋二爷。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三章 金错

校场上,灯火通明。

战将一班、二班的五十人,全都在这里。

只是并不是战将一班、战将二班分开,而是众人都混在一处,围着观看战将一班的擂台赛。

二班班导水进与金将军站在班长擂台下,点评上面的争斗。

“银将军身手不俗,改日咱们也好好练练。”

水进跃跃欲试道。

虽说他身份比金将军、银将军等人高,可大家年岁相仿,又有旧交情,上下尊卑并不算很分明。

金将军握着佛珠,十分淡定模样,道:“之前不是打了好些场?”

不过同水进相比,四佛将还是稍逊一筹,败多赢少。

水进带了期望道:“之前是之前,大家的身手不是也都渐好。”

水进可以说是“武疯子”,最喜舞动弄qiang,巴不得每日找人比试。

可是比他强的邓健远在扬州,势均力敌的冯和尚又是拉了十次只肯应一次的主,还有个霍宝,也是忙的抓不到人。

做这个战将二班班导,水进最期待的就是实战。

今日校场,因要决出班长与队长,所以他不好参合,就只能抢忍,要不然的话早就下场挨个挑战众将。

……

霍宝与李远过来时,一班的“擂台赛”已经打了好几轮。

这是冯和尚那战将一班,不管是班长,还是队长,都是抽签子选出来的。

这些人就倒霉了。

因为面对的就是车轮战。

队长还好,四个队长“擂主”,面对的攻擂者有数;班长这里,就要面对十多个挑战者。

眼下班长擂台上擂主是银将军,四个队长擂台的擂主是史今、yuhai、霍虎、牛清。

“前头第一个守了两回,第二个守了三次,如今台上已经换到第四个。”

霍豹早点一步在这边看了,知晓的详细,指着班长擂台跟霍宝说着。

“二班决出来班长与队长了?”

霍宝有些意外。

两班差不多时间来的校场,一班这边还是胶着,二班那边却像已经完事,众生连带着水进,全部都成了一班擂台赛这边的看客。

霍豹神色讪讪,小声道:“决完了……水元帅用的是宝叔当初黑蟒山那套……按照高矮列队,五人一伍,先择五个伍长出来……五个伍长再第二轮,胜者为班长,剩下四人为队长……结果贾二将军班长,张都尉、安指挥、熊将军、铜将军是队长……”

他这样心虚,是因为他与仇威两个连个小队长也没有捞到。

呜呜,丢人也伤心。

之前他们两个也是意气风发,想的是即便不与老将争风,怎么也会捞一个队长之位。

结果,一伍比试时,两人就都落败,连争夺班长与队长的资格都没有。

霍宝听了,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霍宝黑蟒山童兵初建时选伍长的法子,在五人中最后胜出,凭着是勇武与智谋。

到了千户以上级别,谁又是好糊弄的?

霍豹与仇威两人,想要在随机组成的一伍战将中胜出,希望本就不大。

张都尉不用说,就是邓健麾下张千户,霍宝的同寝之一,安指挥是水师安氏兄弟之中的老大安勇,熊将军就是傍晚与霍宝交手的那个,马寨主麾下老人;铜将军是冯和尚的师弟,“四佛将”之一。

这几个都是滁州军中有名的猛将,脱颖而出也是意料之中。

难得,贾源与这几人相对,还能不落下风,得了头筹。

霍豹已经小声嘀咕道:“贾二将军颇奸诈……前头一直没露真功夫,就是躲躲闪闪,在一伍中胜出,结果五人对上,张都尉就直接单挑安指挥,熊将军直接对上铜将军,贾二将军落单……以逸待劳、又使手段,将那四人弄出圈了……这四位大爷,怕是没人会真正服贾二将军……”

不管四人心中如何想,水进的规矩摆在前头,那贾源就成了战将二班班长。

能成为开国国公的人,也该开始冒头了。

侯晓明与石三过来,两人都战意盎然。

“宝爷!”

“宝爷!”

“有什么计划没有?”

“班长擂台那边放弃,主攻队长擂台这边,看虎爷与清大爷这边,要是两位坚挺,属下与石三就挑战史将军……”侯晓明应道。

“于大将军才上台,之前第二队队长的签子是于三将军抽了,于三将军打败了两个挑战者,被邬将军打败,于大将军又接着挑战,劲力正足……倒是第一小队队长是江浦县尉抽了,贾大将军上前挑战输了,史将军就接着挑战赢了,却是小胜……”石三接着补充。

这于大将军、于三将军,就是水师于老元帅的两个儿子。

邬将军是邬远的叔叔,水进麾下副将。

江浦县尉不是旁人,是杜老八手下三个把头之一。

贾大将军就是金陵贾氏兄弟之中的贾演。

史将军就是史今。

他们两个也是看出一班猛将不俗,金、银两位将军不用说,瞧着两人架势,以及对冯和尚的忠心,不会让班长之外落到旁人手中。

侯晓明与石三能盯上的,就只有四个队长。

可是霍虎、牛清两个与童兵关系最亲近,没有“自相残杀”的道理,他们就只能在第一队长与第二队长擂台里选个。

同于大将军相比,史今就成了“软柿子”。

霍宝依次看向四个队长擂台,目光在牛清那边停留。

牛清额头上汗津津,拿着雁翎刀的胳膊在微微颤抖,明显后劲不足。

侯晓明叹气道:“清大爷运气不好,直接抽中队长签,这已经是第五人。”

“挑战次数怎么限定?”

霍宝问道。

“班长擂台那边一次,队长这边两次,每人三次挑战机会,擂主守擂次数不算。”侯晓明回道。

霍宝心中算了下,如此一来队长擂台这边的挑战就是五十次,平均到每个擂台上也是十多次。

武将与文官不同。

参谋班那边的学员因是读书人的缘故,性子矜持些。不少人还在观望,压根就不出头。

武将这里,却是没有哪个彻底认怂,一场不上的。

“第二队队长不用想了,水师三个战将在一班,除了于大、于三将军,还有安二将军保底,不会让队长旁落……老虎那边有耐力,不露疲态……不过就算清大哥下来,你们也不必着急挑战,再等等看。”

霍宝看了一圈,对侯、石两人道。

按照两人的说法,如今队长这边的挑战次数才过半。

侯晓明、石三现下出头,也不占优势,要连胜五、六场才能守擂成功。

说话的功夫,牛清已经败了,下了擂台。

第四擂台的新擂主,三十来岁,身形高大,络腮胡子,棕色眼睛,不像汉人,却是面生。

“这是哪一位?”

霍宝颇为好奇道。

“原淮南道守军千户金错,打扬州时的降将。”侯晓明道。

金姓,名字与原淮南道守军都帅金锋相似。

“也是后族出身?”

大宁是胡主立国,如今后族金姓是大宁贵姓。

“嗯,说是远支族人,之前只任了千户一职。”侯晓明道。

滁州军随着征战,各州府都有降将。

可这次滁州军军校入学资格遴选,是从军功资历还是排的。

扬州十月才打下来,金错能得到这入学资格,想必是扬州之战时立了大功。

金错的兵器是长刀,上了擂台,就连胜三场,都是游刃有余。

侯晓明与石三对视一眼,都带了几分沉重。

两人之前的计划是盯着第一擂台与第四擂台。

可是眼下看来,第四擂台没戏。

侯晓明老实道:“属下不是他的对手。”

石三皱眉道:“还真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员猛将!”

他们都是战场上历练过的,自然有几分眼力。

这位金错的身手,看起来比张都尉、熊将军两人还强一些,不亚于“四佛将”,说不得还能与水进比试比试。

要是平时,看到这样猛人,侯晓明与石三自是乐意一战,可眼下还要争夺队长名额,就不由得他们不慎重。

明知不敌,还以卵击石,就是不智。

童兵出身的战将生四人,二班的霍豹、仇威已经颗粒无收,他们这边就越发对队长位置势在必得。

因这个缘故,侯晓明与石三已经私下定了策略。

由石三挑战,侯晓明押后,等擂台赛差不多的时候择一擂台攻擂。

第二擂台没戏,第三擂台霍虎是太尉侄孙,马总管女婿,地位在一班数一数二,大家还是有些忌惮,并不主动挑战这边。

如此一来,第三擂台这边挑战的人最少,使得霍虎尚有余力。

侯晓明与石三之前心中惦记的,就是第一擂台与第四擂台。

没想到如今出了变故,就只剩下第一擂台那边。

这会儿功夫,牛清也走了过来。

虽说是败了,他却是连胜五场,不输体面,眉眼舒展,笑道:“真是痛快!”

霍宝比了比大拇指道:“皇天不负苦心人,清大哥的身手,越发好了。”

牛清这半年十分勤奋,苦心操练,为的就是增加自己战力,好好护卫霍五,如今身手也算小有所成。

牛清笑道:“都说勤能补拙,我本就是资质寻常,再不勤快就真的成废物了……”

他之前一直在擂台上,不过间隙也留心其他几个擂台。

眼见童兵几人都凑到眼前,他便望向侯晓明、石三:“你们两个一直没有下场?不用太在意输赢,多打几场没有坏处……若不是我力竭,剩下三场都不会落下。”

他直接抽了队长签,三场挑战机会一次没用。

如今他却是心有余力不足,站着都有些打晃,再去挑战就是儿戏。

咦?

霍宝闻言,心下一动。

之前他心中通缉挑战次数,只算了总人数与总次数,却没有考虑到像牛清这样守擂中经了“车轮战”下来的。

这样的人,剩下的挑战次数都要归零。

侯晓明内秀,石三心思活络,霍宝想到的,两人也立时想到了。

“这就上台!”侯晓明回着牛清的话,看向石三:“应该没几场了!”

石三眼睛闪亮,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好,也该咱们兄弟露露脸!”说着,又望向霍宝:“宝爷瞧好吧!”

他口气轻松,可面色已经郑重下来。

石三擅射,宜远功,并不宜近战。

他先出场,就是为了消耗史今体力,为侯晓明垫场。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四章 精英

石三挑战一队长擂台,翻身上了擂台。〖∈八〖∈八〖∈读〖∈书,2∞3↓o

史今虽不像牛清那样狼狈,可额头也有些汗津津。

看着背负弓箭的少年,史今却不敢小觑。

他是看出来了,能进军校的战将就没有弱的。

石三这样年纪,能越过其他人遴选上,就足以证明他的不俗。

等到两人交手,就一时胶着。

石三不擅近身战,却擅长闪避。

他的功夫是跟回乡老卒回的,平日里操练是山林之间,这个灵活自然没的说。

因此他虽不能力敌史今,却也不是立时落败落败。

一时之间,两人好几十回合,引得不少人围观。

眼见石三手中操着bishou,满台躲闪,大家开始是嘲笑。

“哈哈,连一招也不敢接,怂货!”

“估摸着上台凑个数,总不好就干看着。”

“这小胳膊小腿的,也就敢挑战这边,其他几个台估计上也不敢上。”

“……”

这是连史今都给嘲讽了一把。

台上两人却都是不温不火,还是保持节奏。

直到史今额头上汗滴肉眼可见,石三也终力气不支,认输下台。

地下诸人看了,就有想要捡便宜的,继续挑战史今。

史今果然不支,败了下台。

新擂主还来不及得意,侯晓明上台挑战。

随后,侯晓明接连四次守擂成功,成为第一队队长。

yuhai守擂成功,成为第二队队长。

霍虎守擂成功,成为第三队队长。

金错守擂成功,成为第四队队长。

金将军接替银将军守擂成功,成为班长。

战将一班的一个班长、四个队长就此决出。

冯和尚一直没有露面。

由新班长金将军直接拿了签筒,让剩下二十学员进行第二轮抽签,决出每组队员。

不管是一班学员,还是围观诸人,都很是无语。

石三也有些咬牙切齿模样。

要是能自择,他自然是想要跟侯晓明一队的,省的侯晓明一人势单力薄,压服不了诸将。

可这一抽签,就没准了。

等抽签结果出来,石三果然哭丧了脸回来:“宝爷,属下是第四队!”

霍宝又看了金错一眼,鼓励石三道:“好好跟金千户学着些。”

同滁州军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将领相比,金错更像是真正的军人。【∞八【∞八【∞读【∞书,︾o@

还有武将世家的邬家子弟,即便家族沉寂几年,也一入滁州军,叔侄两人也是比旁人强上许多。

石三闻言一怔,随后点头应下:“好,属下听宝爷的。”

同霍宝相处了半年,石三也知晓霍宝并不是多言之人,嘱咐这一句,当是有深意。

他回头看了金错一眼,想到金错身份,好像明白点儿什么。

霍豹带了不甘心道:“要是宝爷也在战将班就好了,一个班长跑不了。”

侯晓明、仇威等人都点头附和。

霍宝却是明白,他虽是学员身份,与众人做了一次同窗,可也不宜涉及太深,否则分了远近亲疏,反而因小失大。

如今超脱出学员身份,得个“助教”身份,同样与大家打交道,却不归属于一方势力,正合适。

……

直到校场众人散去,后勤班也没有人出来。

侯晓明、霍豹等人簇拥霍宝回到大教室,等到后勤班的结果。

“一个来时辰了,他们还没选出来?”

霍豹在后勤班门口走了一圈,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影,都是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

霍宝想起马寨主之前提及的值日班长,若有所思道:“是不短了,大概是在考试。”

对于滁州军上下来说,考试并不陌生。

想想后勤班,是要算账的,这考试内容就很容易猜了。

“宝叔,参谋班的班长、队长是谁?”霍豹才想起还没有问这个,道。

“班长李都尉,队长吴墨、李远、宋二爷、安全。”霍宝道。

众人听了,都很是佩服李远。

之前他们一个个自信的不得了,觉得区区队长屈指可得,就是班长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可实际上却是被打了脸。

霍豹、仇威那边连争队长的机会都没有,侯晓明、石三这里也是用了心机取巧,加上侯晓明在擂台上的狠厉,才拼力夺了一个队长之位。

李远这里,虽与霍宝同窗,可霍宝的身份却不能与他做助力。

虽说有他兄长在,李远算不得单qiang匹马,可能得到队长一职也是给童兵长脸了。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西二室里出来人了。

霍豹站在大教室门口,看到朱强出来,连忙招呼:“这边……”

朱强听到动静,招呼着郭鬲过来。

“怎么样?到底怎么选的队长?这是选上了?”霍豹迫不及待,连忙追问道。

朱强面上难掩喜色,点头道:“选上了,是考试……”

后勤班的班长既然是轮值,那选的就是四个队长。

“六爷直接叫人出了卷子,数术考试,还给了算盘,就地答卷,分高者为队长……嘻嘻,我运气还好,排在第四,得了个队长!”

都是自己人跟前,朱强没有掩饰欢喜,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与霍宝同庚,今年才十三岁,论起来比霍宝还小两月,是这次一百学员中最小的。

同在的后勤班,有鹿千户这样的老人,还有他的亲爹,不管是对于班长、还是队长他都没有什么想法。

眼下,却是意外之喜。

“那前三呢?肯定有朱都尉!”霍豹道。

朱强的算盘是跟他爹学的,他得了第四,那没有意外,朱都尉成绩只会更好。

“我爹第一……”

朱强的声音带了几分得意:“第二是林平安,第三是何匀……”

林平安不用说,是林师爷之前的书童,后赐姓收为养孙。

何匀的名字陌生,可人并不算陌生,就是曾经卷入高月案的原滁州知州衙门的两位文书之一。

当初他的处分是去职。

可在随后滁州的吏员考中,何匀也下场,得了不错的名次,调往庐州为吏。

他能通过遴选,成为后勤班二十五个学员之一,想必在庐州有了政绩。

“哈哈,都是熟人,咱们滁州人牛了,四个全都是咱滁州的,别地方的人一个都没有,分数一出来,他们脸色儿都绿了……”

朱强手舞足蹈,与大家说起西二室之前情景:“总共二十道术数题,半个时辰答卷,半个时辰判卷,每个人的卷子直接贴前头墙上了,也让他们看个清楚,别嘀嘀咕咕的以为有什么……只是赶巧罢了……”

霍宝不由蹙眉,其他几人也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玲珑心肠,自然晓得如今滁州军内各种派系林立。

可以按照战将、文官、后勤分一拨,也可以按照各帅麾下分一拨,还按照步兵与水师分一次,还可以按照籍贯各州府分一拨,还可以按照滁州军元老与地方降将再分一次。

比如战将一班那边,班长金将军,是冯和尚麾下。

一队长侯晓明,出身童兵,是霍宝这个少主的嫡系。

二队长yuhai,水师指挥,水师势力领头人之一。

三队长霍虎,曲阳人氏,太尉侄孙,马总管女婿,滁州军元老派。

四队长金错,籍贯京城,扬州降将。

战将二班那边,班长贾源,金陵人氏,虽不是降将,可也算是原朝廷属官。

一队长张都尉,曲阳人氏,邓健麾下老人。

二队长安勇,籍贯庐州,水师副帅。

三队长熊将军,马驹子部副手,马寨麾下心腹老人。

四队长铜将军,扬州人氏,“四佛将”之一,冯和尚的师弟与手下。

到了霍宝与李远所在的参谋班。

班长李遥,曲阳人氏,邓健麾下心腹。

一队长吴墨,滁州人氏,水进军中参军。

二队长安全,庐州人氏,巢湖水师参军。

三队长李远,曲阳人氏,童兵总参谋。

四队长宋二,滁州人氏,和州知州。

到了后勤班这里,朱氏父子是黑蟒山出身,不论原籍,也可以归在曲阳人中。

同样的还有侯晓明与熊将军。

另外林平安是林师爷收养的曲阳孤儿。

何匀也是滁州州府永阳人氏。

霍豹咋舌道:“这不是滁州就是曲阳的,真要说起来就是于大将军那边也是咱曲阳人。”

水师于元帅父子虽在庐州发迹,却是原籍曲阳。

霍宝道:“正常,毕竟咱们滁州军是在滁州发家。”

所以元勋多是黑蟒山、曲阳、滁州州府永阳三地人。

这些人是滁州军的精英,也是中坚力量。

从这个名单上,也能看出水师的实力强大。

虽说他们是后投滁州军,并且之前打太平、扬州、镇江都是辅佐,不是主力,可于、安两家的将军也是比其他草根出身的将领强许多。

四个班十二个队长,水师就占了三个。

还有冯和尚手下四将,一个班长一个队长,这还是师兄弟撞车的缘故,比其他将领强出一头,要是分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这个金队长还真是牛了,我留心他并没有其他助力,还真是凭着一身真本事得了队长之位。”仇威道。

少年心性,都喜欢强者。

战将一班虽许多猛将,可其他三个队长多少有些谋略运气在里头,只有金错这个四队长是实打实的勇武获胜。

他是降将出身,大家顾忌的少,应对的挑战也是最多。

他却是一口气连胜,威武从容。

仇威见了,很是心折。

霍豹则道:“回头有机会咱们都挑战一个金队长。”

两人虽与金错不同班,可想到水进的脾气,两班混在一块的日子就不会少。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五章 边缘

太尉府,茶室。八八读书,o

林师爷与冯和尚从隔壁回来,与霍五、杜老八等人说话。

进了腊月,过年就不远了,看似太平,可谁也不敢真的懈怠下来。

“新兵大营那边还得好好操练,回头再安排他们出去转一圈。”

霍五对杜老八道。

“去太平府?”杜老八对芜湖美食还念念不忘,不由来了兴致。

太平府挨着的地方州府,还是朝廷治下,滁州军想要扩张地盘,少不得一战。

“不去太平,去庐州,还有扬州与镇江!”霍五道。

因马寨主提了打寿州的事,霍五就颇为上心。

如今滁州军势力不错,可不管是地盘还是兵卒人数,还是比不的蕲春军。

总这样防守,等着蕲春动静,也让人憋闷,主动进一步,将战火拉到现下滁州军占领的七州府之外,说不得正是破局之法。

林师爷性子却是稳妥,不免担心道:“真要是三方都动了,咱们怕是应付吃力。”

镇江那边与苏州几万江南驻军就隔着一个常州府,扬州挨着泰州,如今驻扎着泰州白衫。

之前滁州军从镇江撤军,没有继续打常州,就是因防备泰州与蕲春方向。

霍五道:“过年或许是个好机会去,咱们也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真的闲着,这样干等着蕲春与泰州做大,以后局面只会更艰难。”

不管是官兵,还是反贼,过年都容易松懈下来。

之前霍五更看重蕲春军,并没有将泰州白衫放在眼中,可是经过霍宝私下提醒,他也明白过来不能让泰州白衫做大。

泰州白衫临海有盐矿,不缺钱,缺的是地盘与人口。

滁州军占了大半个淮南,也堵住泰州西边的路,东边临海,北面是河南道诸白衫军,泰州白衫扩张的方向就剩下江南。

要是他们先一步过江,占了苏松之地,就对滁州军造成威胁。

可要是打,暂时也没法打。

三方势力,一动就容易失衡。

林师爷想了想,道:“过年了,热热闹闹的日子,咱们往各地进贡!”

如今各地白衫军,除了亳州小教主称帝之外,还有蕲春寿天万称帝,还有一位称王的就是占据三州之地张元帅张诚,自称“诚王”,国号“大承”。

杜老八不解道:“亳州有小教主在,明面上还挂个正统,咱们进贡也就供了,怎么旁的地方还要进贡?”

“不进贡,怎么显得泰州方向势大!”

林师爷抚摸着胡子道:“不仅要进贡,还得比亳州多。”

杜老八瞪着眼睛道:“那是作甚?咱们不是挂在亳州那边么?”

林师爷淡笑道:“诚王势大,我等不得不交好。”

“啊?他不是就占了三个州,地盘比不得咱们啊,咋就势大了?”

杜老八越听越糊涂。

况且去年、今年江南道、淮南道大旱,张诚所在占的三个州,都算是重灾区,并不得滁州情况好多少,粮食减产,丁口流失。

林师爷没有回答。

霍五与冯和尚却是听明白了。

霍五笑道:“也好,进贡就进贡!”

实在是河南道挨着京城,朝廷不会任由河南道混乱,估摸着又要开始派大兵平叛。八八**读书,o

“诚王”的名头响了,转移朝廷的注意力不是坏事。

要不然朝廷真要将亳州小教主当成重点剿灭,滁州军也不能干看着。

冯和尚挑眉道:“可使扬州诸商往泰州进贡!”

扬州商会本就与张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们做个中间人,也是滁州军的诚意。

至于“诚王”得了“贡品”后会不会觉得天下无敌,图谋扬州,那就无所谓。

有邓健在扬州,他们想要送人头,那也成全他们。

马寨主与水进过来,就听到这个决定。

马寨主听了心动:“泰州有盐缺粮啊!”

滁州军如今盐也不富裕。

霍宝名下有两个盐场,可都在松江,如今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都要经过朝廷地盘,运输并不方便。

泰州的盐,却是直接可以运到扬州,随后过江。

只是再缺盐,马寨主也舍不得用粮食去换。

双方是敌非友,用粮食给泰州军养兵,那是给自己埋祸。

“实在不行,用银子跟泰州买盐?”

马寨主问霍五道。

“想买就买,别舍不得,缺盐也不行,反正咱们银钱也够。”霍五痛快道。

有陵水的银矿在,滁州军银钱上还真是不算紧张。

只是根据陵水那边的消息,陵水的银矿大小有限,之前被韩将军开采了半年,如今滁州军过去又全力开采,估摸着到明年就挖得差不多了。

水进则是有些疑惑:“这……这泰州军也要交好,那以后还与谁打仗去?”

台州袁家兄弟之前来金陵,主动与滁州军交好。

这泰州军也与滁州军交好,那岂不是说这两面都不能打仗了?”

霍五道:“yma是yma,等到能打的就是就打了。”

蕲春军是滁州军首要敌人不假,可他们之前在杭州大败,“东征”失利,随后就在“南征”与“西进”,与滁州军中间还隔着好几个州府。

泰州军却是不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如今留着他招摇,只是为了吸引朝廷火力。

自打滁州军进金陵,就往京城派了好几拨人马,为的就是掌握朝廷剿匪消息。

只是之前朝廷上,还在为立太子之事扯皮,并没有派兵的计划。

说完泰州事,霍五想起军校那边,问马寨主、水进:“林先生与冯兄弟早就回来了,你们咋这么晚?选出来了?”

马寨主笑道:“我直接叫人考试,当场判卷子,选了四个队长出来……老朱第一、林平安第二、何匀第三、小朱强第四……”说到这里,看向林师爷:“先生,平安这小子不错,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打个下手吧?”

之前马寨主就提过要培养新人,如今他身边的都是老伙计,也得培养几个小年轻。

朱都尉不用说,与马寨主年岁相仿,不算年轻了。

何匀是士绅子弟,与滁州军牵扯太少,可以放在地方吏治,不宜放在军需总后勤要地。

朱强是霍宝的人,年岁在那里摆着,眼下能顾好童兵那一摊已经不错。

倒是林平安,十七、八岁,算盘也扎实,又是林师爷养孙,在蟒头寨长大,身份年岁都合适。

孩子争气要出头,林师爷自然乐意之极:“那还真是求之不得,能得六爷调教,是平安福气!”

霍五在旁听了,就道:“老六要教平安,那就是给他们爷俩的缘分,等转年军校结业,先生就预备份拜师礼吧……不是我为老六吹,能学的老六三、四成的本事,平安小子日后就错不了!”

这是想让林平安拜在马寨主门下做弟子。

师徒父子,可不是说着玩的。

马驹子长歪了,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日后也不指望她能孝顺好马寨主。

自己的兄弟自己疼,霍五怎么会让马寨主落到“老无所养”的地步?

虽说如今大家地位高了,银钱富裕,不指望旁人养老,可有儿孙孝顺与没有儿孙孝顺到底不同。

林平安的人品都在大家眼中看着,否则也不会被林师爷赐姓收为养孙。

林师爷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好,好,日后平安就要六爷多操心了。”

马寨主点头应了:“这一天天忙忙活活的,等小宝大几岁,小辈们也都调教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能多歇歇。”

林师爷点头附和,心中却颇为复杂。

倒不是像薛彪那样小肚鸡肠,见不得林平安立起来,而是想到林瑾。

林瑾的败北,是林师爷亲眼所见。

参谋班竞选队长,六个候选人,林瑾只拉了五票,倒数第二,无缘小队长。

说起来他是自己的孙子,霍五的弟子,可是这为人处世上却露出短处。

李家兄弟能想到与吴墨结盟,林瑾却想不到。

不管他主动找李远,还是找霍林,都能合力谋取一个队长。

读书读多了,行事都在筐子里,失了机敏灵活。

平安人缘极好,林瑾却差了一层。

日后两人谁能更进一步,并不难预料。

水进道:“我们二班早选出来了,用的就是当初小宝在黑蟒山选伍长那套,选出贾源、张三、安勇、老熊、铜生他们几个,贾源倒是鸡贼,以弱胜强,将另外四个都给淘汰了,得了班长……”

“这个贾二,确实有几分本事。”

霍五道。

他与贾源打过几次教导,也有同行的缘分,知晓贾源脑子活络不刻板。

真正到了战场上,哪里有一对一打的,自然有各种计谋。

用计谋获胜,也是胜者。

水进外方内圆,也喜欢聪明人,点头道:“只安勇可惜些,剩下那几位靠着蛮力不爱动脑子的,落败也不冤枉。”

要知道安勇不仅是水师副帅,也是水师真正的智囊,是最好的班长候选人。

这次遴选学员,到了安勇这个级别,本不在遴选范围之内。

是他得了消息,主动寻了马寨主,才得了这个名额。

“一班那边呢?”

冯和尚听了半响,终于想起问问自己那班。

“打了一个多时辰,班长金生,一队长侯晓明、二队长yuha、三队长老虎、四队长金错。”水进回道。

冯和尚点头,并不算多意外。

霍五大笑道:“晓明这孩子出息,不错不错!”

马寨主也跟着笑道:“老虎笨些,胜在有把子力气。”

至于yuha为队长,也是意料之中。

倒是金错,大家真意外。

“真要扶金错起来吗?”

林师爷皱眉道。

金错名义上是皇后族弟,金氏大族的远支族人,实际上是金国公的外室子,皇后的庶弟。

霍五道:“能立起来就立!真要是熬成将军,也是咱们滁州军的福气。”

要是金国公真正重视这个儿子,也不会养在外头,寄名在已故族人名下。

马寨主挑眉道:“说不得到时候有大用!”

因立太子之事,帝后不和。

皇帝想要立贵妃所出二皇子,皇后却是想要立记在名下的四皇子。

如今朝廷迟迟不出大军平叛,就是因为军权掌握在金国公手中。

皇帝不想要他再立功勋。

要是皇帝知晓金国公的儿子在滁州军受到重用,那会如何?

“平叛大军拖不了多久了!”

林师爷道。

即便帝后再相争,也知晓轻重缓急。

之前杭州大胜调回金国舅时,江淮的局面还没有败坏的这么厉害。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霍五才会留着泰州,而不是顺着邓健的意思攻打泰州。

已经快三更了,大家就各自散去。

……

马寨主家里

马驹子已经等得不耐烦。

她怒气冲冲而来,等了两个时辰,怒气消散,剩下了几分迷茫。

临时筹建的军校,今日一看,已经很有样子。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拉近诸将关系是肯定的。

只是人人各安其所,却似没有她的所在。

马驹子开始时恨得磨牙,要不是克制着,真要立时到马寨主跟前问一句。

可是两个时辰过去,她只剩下惶惶。

知父莫若女。

要说是霍五做主故意略过她不安排,马驹子不信。

能真正为她做主的,只有亲爹马寨主。

连不在金陵的邓健都挂个副山长,名头最不响的杜老八都挂个总务,她也是一部之帅,却是提也没有人提。

马驹子很是委屈。

等马寨主回来,就看到这样的闺女。

“爹?为什么不让我插手军校之事,可是那些腐儒又念叨了?”马驹子瞪眼道。

这世道,女子不易,可马驹子也不想为了旁人眼中的贤良就成为一个内宅女子。

她做不了,也做不到。

马寨主道:“好好操练兵卒,年后你去庐州备战!”

“啊?”

马驹子眼睛闪亮:“要打仗了?我为先锋?”

马寨主点点头:“是,这回爹给你抢个先锋,也不能总让邓爷与水小子在前头。”

马驹子眼珠子转了转,自以为明白过来。

是了,如今滁州军军功的大头都是邓健、水进、冯和尚几个,长久以往可不是好事。

邓健驻守扬州不说,用军校的名义将水进、冯和尚牵绊在金陵,可不就剩下自己能率兵了。

哈哈,这回该轮到她出头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吃亏与期待

各班的班长与队长争夺的热闹,霍宝原本还担心寝室这边的组长也会争一次。反正他是不会争的,未来两月他要在每个班轮半月助教。

实际上,等到四人梳洗完毕回到寝室,说起寝室组长的事,局面很是诡异。

“张都尉吧,张都尉勇武,真要大家跟战将一班、战将二班那样校场上论短长,也差不多是张都尉。”鹿千户道。

虽说论起来,鹿千户是黑蟒山出身,张都尉是邓健麾下,可是要是跟后来的各部相比,这两部也都是元老,彼此更熟悉亲近些。

眼见着张都尉爱争强,花花轿子人人抬,同不大相熟的银将军相比,他乐意给张都尉长脸。

至于霍宝,身份再高,年岁在这里,要是推荐霍宝就显得谄媚。

再说以他与霍宝的关系,也无需谄媚。

张都尉却是望向银将军。

他好强是好强,却是有自知之明。

方才战将二班结果出来的早,使得张都尉有机会围观战将一班的擂台赛。

银将军是中途惜败,可前面轮了七、八人,不是败在身手功夫,而是败在“车轮战”后力竭。

而且银将军的功夫,与他们这些野路子还不同。

真要一对一比起来,他与银将军到底谁胜还说不好。

“我在班里担了职位,没有时间操心寝室这边,要不然就银将军……”张都尉道。

银将军道:“阿弥陀佛,我每日也要做功课,无暇他顾……鹿兄年长,要不然就劳烦鹿兄一回……”后一句是对着鹿千户说的。

鹿千户见状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转了一圈回到自己头上,连忙摆手道:“还是别了,白长了几岁,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凭着这个当上组长,怕是其他寝室笑话……”说到这里,生怕张都尉、银将军再说什么,拉着霍宝道:“小宝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霍宝摇头道:“长者为先,也是正合适!我也觉得鹿叔当组长挺好的。”

“啊?”

鹿千户目瞪口呆。

张都尉、银将军跟着点头,事情就敲定了。

鹿千户搓着手,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那行吧,我就当个组长,要是有什么杂事你们只管说……”

要是张都尉、银将军当个组长,鹿千户会以他们为马首;换成自己当,却是不敢托大……

按照军校的规矩每日卯初起床,一刻钟后校场集合,操练一个时辰,晨初早饭。

晨正上课,一上午一个大课,下午还是校场集训。

目前备课的是霍五、马寨主、林师爷、杜老八、邓健、水进六人,上的都是百人大课。

只是上午有课就三日论一人,要是下午也排课,就太可怕了。

想着如今这世道,不管是战将,还是后勤与参谋官,都少不得临战,增加体力,学会自保不是坏事。

就算不临战,这身体结实些也不是坏处。

要不然有个着凉伤风,人就熬不住了,那培养出来的人才不是亏了。

除了林师爷之外,其他人都有些发愁。

这闲扯一堂课不难,一个月下来轮好几次就有些难了。

……

次日一早,等到众学生吃用早饭,进了大教室,就发现大教室里的座位上都放了名牌,名牌旁边有纸笔。

大家带了几分新奇,对号入座。

不知是谁排的,都是各班穿插着来的,同寝室的也不在一处。

李远本来以为与霍宝会同桌,没想到两人中间隔了两排,只能无奈分开。

等到霍五进来,就给大家讲了第一次大课。

一堂课一个时辰,分上下节,中间休息两刻钟。

霍五的公众课,只有两堂,一堂是今日,一堂是结业日。

他身份在这里,太亲近众人只会让大家失了敬畏之心。

等到各班小课时,霍五会有选择的传授《第五军略》。

与诸将的师生名分,得靠干货才能立得住。

当然教授的这些,比霍五让霍宝摘抄的那些少的多。

霍五想要打破诸部壁垒,拉近与诸将关系,可并没有借着弟子名分收心腹的意思。

他不缺心腹,亲信也有诸帅,拉扯新人平衡旧人什么的,就是没事找事了。

霍五的第一堂说的是滁州军的军纪的重要性与滁州军的野望。

没有军纪,滁州军就走不到今日。

没有军纪,滁州军就是一盘散沙。

谁要无视滁州军的军纪,谁就是滁州军的敌人。

至于滁州军的野望,不用说如今已经占了大半个淮南,也在江南立足,剩下的自然是剩下的淮南三州府与金陵东西各府。

就是这样,上半节课,大家正襟危坐,听得直冒冷汗。

提及滁州军的军纪,容不得大家轻忽。

要知道滁州军进金陵,元帅府开府,对地方是告示要吏考,对军队就直接监察队下去,从里到外清查一遍。

违规严重的,直接斩首。

次一等的,罚没家产入苦役营。

再次一等,一撸到底除名。

再次一等,一撸到底重新小兵做起。

滁州军中层头目,来源五花八门,即便早就学过几次军规,也财帛动人心,也不乏以身试法之人,结果让人心颤。

有了前车之鉴,有人引以为戒,也有人背后愤愤不平。

霍五站在台上,说的明白:“咱们滁州军为什么凑到一起?对外说是为了保护地方,为了百姓,实际上大家都明白,是为了咱们自己个儿,天灾、**、苛捐杂税,肚子没吃的,实在熬不住,那就zaofan吧!”

“如今有吃的,有穿的,可咱们得想想,怎么样让这好日子长长久久下去!百姓不是庄稼,可以割了一茬又一茬,当初朝廷认命的官员老爷们这样想,就有了咱们滁州军,难道咱们不长教训,要逼出个和州军、庐州军、太平军?”

“要是心里不满的,就琢磨琢磨咱们滁州军的奖赏……好好打仗,堂堂正正拿自己那份该得的多好!你守规矩,规矩就会护着你,要是上头有人敢贪墨军功、侵吞战争奖赏,那就让监察队收拾他。要是人人都不守规矩,就那乱了,你能贪墨下头的,上面的也能贪墨你的,你以为占便宜了其实还是吃亏了……”

不管大家是真听进去还是假听进去,都是点头附和。

滁州军军规这么严,有人腹诽却没有人当年提出质疑也是因为这个。

规矩束缚大家的手脚,可是也保障了大家的权益。

等到下半节,霍五讲了滁州军的野望,攻打淮南剩下的三州府,立足江南,往东西扩展。

一张大饼,听的人热血沸腾。

没有人怀疑霍五只是说虚话,毕竟滁州军之前就扩张的十分迅速。

除去成军那三个多月,中秋节后出兵和州开始算起来,三个半月的功夫就打下和州、庐州府、太平府、金陵府、扬州府、镇江府。

等到新年过后,再兵分几路,打下几个州府自不在话下。

同提起来就叫人胆战心惊的军规督查相比,自然是滁州军的未来攻略让人激动兴奋。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童兵几个凑到一起。

石三眼睛闪亮:“宝爷,这回打仗,是不是该算咱们一部?”

淮南还有三个州府没有打下来,加起来十多个县,童兵就算不能单独攻打一州府,像上次打镇江那些做个偏军辅佐,分一、两个县城应该不成问题。

仇威也动心:“是啊是啊,上回去镇江是石三与邬远,我与侯哥都没捞到。”

霍豹没有说话,却也有几分心动,不是想要打仗,是想要试试火器营新升级出来的“雷震子”,不知道威力如何。

可他随即一想,这样的秘密武器肯定不能轻易出手。

淮南几个州府,应该还不至于要用到“雷震子”这样的厉害武器。

朱强看着两人,摇头道:“你们急什么?如今这世道,还能短了仗打,眼下是要过年了,各方都消停了,等年后的,各方动起来,到时候想不打都不行。”

霍宝望向朱强:“那你觉得先动的会是哪边?”

真要说起来,滁州军如今四面皆敌。

东边是朝廷军,东南台州白衫,北面是泰州白衫,西边是蕲春军。

“应该是朝廷军吧,蕲春与泰州都是白衫,眼下打早了些。”朱强抓了抓后脑勺道。

众人皆安静下来。

除了李远之外,其他人都跟着霍宝援过定远。

朝廷兵马的残暴,屠城,劫掠百姓,他们都是亲历的。

就算到时候滁州军打败朝廷平叛军,可战火蔓延到滁州军治下,也是一场大灾难。

仇威咬牙道:“他们要是敢来,就叫他们有去无回!”

对仇威来说,与朝廷兵马又隔着家仇。

唐光死于卸甲风,可之前巢湖大战是前因。

失去亲人的少年,迁怒了。

朱强则是皱眉道:“绝不能让他们进滁州,滁州已经元气大伤,禁不住他们糟蹋。亳州被他们平了一次叛,不能说十室九空,可人口也减了好几成。”

朝廷兵马一动,除了真正的平叛,还有更多的“杀良冒功”。

石三道:“幸好有亳州、楚州在北面挡着,即便平叛军下来,也不会直接到滁州。”

侯晓明则道:“徒三爷去了亳州,要是平叛军下来,滁州军也得发兵……”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结盟

没几日就到了腊八,金陵城里过年的气氛越发浓郁。3≠八3≠八3≠读3≠书,↗o●

金陵知府去了扬州不在,暂代知府职位的同知不敢懈怠,叫人留心地方治安。

霍五也叫了杜老八两回,说起加强金陵防卫之事。

金陵预备几份年礼,也开始叫人派送。

泰州那边,打发的是冯氏族人,之前在冯百万下边的商铺做掌柜,后来冯氏商铺拆分后,他就闲置下来。

薛彪手下缺人手,见他有才干,就收到手下。

如今就奉命出访泰州。

张诚与冯家的渊源在前,使得他行事多少要有几分顾忌。

不管有心无心与金陵交好,都不会拿冯家人开刀,否则就坏了道义。

泰州的节礼很是气派,成车的丝绸锦缎,都是金陵城上等,太尉府也没有多少的;还有一车的古董珍玩,什么前朝的对瓶,三尺高的珊瑚树,都是之前在布政使衙门与知府衙门抄家得来的宝贝。

亳州方面,霍五依旧点的李遥出使,这边的节礼分作两份,一份是对公,“进贡”给小教主的,是一车佛经,十二尊各色弥勒尊像;一份是对私,是给徒三的,有一车布匹丝绸,一车金陵特产的精细吃食,什么点心酱菜、酒水之类的。

还有十月曾经来金陵观礼的台州方面,霍五也没有落下,叫人预备了一份差不多的年礼送回去。

滁州军的各方使者出去没几日,各方的年礼也陆续到了金陵。

台州是一船盐,还有几车海货,很是财大气粗。

来的还是袁二,亲自过来,除了送年礼,是过来与滁州军协商联手打下江南东道的。

“等转年,太尉可往东取常州、苏州、松江府,我们兄弟北上取杭州、越州、婺州……”

蕲春军在两湖势如破竹,台州军也呆不住了。

至于与滁州军“联手”,更像是一种划地宣告。

告诉滁州军不要过线,北面的常州、苏、松江三地可以攻伐,再往南就是台州军的地盘。

霍五听了,很是敢兴趣模样:“贵军要‘北伐’?出动多少兵马?杭州可还有朝廷的十万大军驻扎。”

之前杭州失守,朝廷派了人马平叛,将蕲春军赶出杭州。因帝后相争,调走了平叛元帅,可十来万平叛军还留守杭州。

袁二道:“家兄已征调台州、温州、处州三地兵卒二十万,预备北伐。”

霍五神色不变,却是心中也在掂量。▲-八▲-八▲-读▲-书,◇o≧

台州军已经再下一州。

只是三州就抽调二十万人马,应该有不少水分。

江南东路诸州府不如江南西路诸州府富裕,丁口数也比不得这边。

之前滁州军在金陵、太平府、镇江府三地抽丁征兵,确实抽出来二十万。

可要知道这其中金陵是大府,丁口数相当于三、四个州府的人口数,才会抽出这么多新丁。

不过台州军既号称二十万,没有二十万,十来万人马是应该有的。

霍五面上露出几分羡慕道:“贵军富庶,非我等能比啊。我亦有心‘东征’,只是粮草不继,各州府又初定,不敢妄动,只能退守金陵……”

袁二听了,不由着急。

他们虽不愿看着滁州军做大,可是也不愿意朝廷军马缓过气来。

与滁州军一起划分江南东道,是台州军上下商讨好的结果。

台州军地处闽浙交界,位置太偏了,想要发展必须“北伐”。

可要是台州军自己动,那不仅要直面对上杭州十万平叛大军,说不得苏州的江南东道守军也会出动。

与滁州军越好一起攻打,让滁州军牵制住苏州的驻军,台州军才能一口气拿下杭州。

霍wubu是傻子,杭州繁华,怎么会任由它落在台州军手中?

况且杭州还有铁矿,还有江南最大的锻造厂,这是滁州军必拿之地。

只是因杭州眼下太显眼,又有十万平叛军驻守,真要打起来动静太大,滁州军才慢慢筹划,策反的人手派出去一批一批。

薛彪这位滁州军的头目人物,不足三月的功夫,已经二下杭州。

“霍太尉,夜长梦多啊!要是不荡平苏松,什么时候朝廷派兵下来,金陵就危险。”袁二带了几分焦虑。

霍五苦笑道:“我焉能不知此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泰州张诚集合十万人马,窥视扬州;蕲春军二占武昌府,不知什么时候又‘东征’,我们滁州军困守金陵,虽有十万兵卒,可分布在七个州府,守土安民,实不敢妄动!”

袁二:……

骗鬼去吧。

真当台州军是聋子,打听不到消息?

袁二神色僵硬道:“太尉也太自谦,谁不晓得滁州军在江南三府征兵?”

霍五摇头道:“几万新卒,实不当用。”

常州、苏州、松江就在那里摆着,什么时候拿下不行?

留着苏州的官兵牵制台州军,还真是意外之喜。

袁二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实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一口气打了几个州府的滁州军一下子萎了。

莫非真穷了?

袁二想不到其他理由,倒是有些真信了。

毕竟滁州军打仗的风格与台州军截然不同。

台州军打下三个州府,狠发了大财。

不能说刮地三尺,可富裕人家基本零落,家产充公。

就是蕲春军秋天“东征”时,打着“分土地”的旗号,也是“劫富济贫”的意思。

可是滁州军这里攻略地方,却是动静最小。

除了个别不良士绅被“杀鸡骇猴”,其他士绅百姓都不轻动。

滁州军没钱打仗怎么办?

袁二只觉得心烦气躁。

滁州军占了好大地盘,蕲春军的动静也传到东南,台州军自然也有想法。

要是最稳妥的方法,他们应该南下,一州一府,拿下闽浙,可那样的话就是将江南垂手想让给滁州军。

真到了那时,滁州军就长成庞然大物,要后来居上了。

可是苏州、杭州两处人马互为犄角,他们想要攻略江南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想起“联盟”共同征伐之事,滁州军又没钱。

“他娘的,难道还要台州军给他们出银子?”

袁二心中咒骂不已,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先心腹立时回台州传话。

至于他,一时还不想走,因为亳州来人了。

亳州来的是使者是熟人,十月来参加婚礼的大鸿胪善明,还有一人是柳彪。

善明是代表亳州小朝廷来,带了庞丞相的亲笔信,想要为小教主聘霍五族侄女霍珍为元后。

霍五并不意外。

之前林师爷已经提醒过他,不管是亳州、泰州,还是台州、蕲春,在没有与滁州正式宣战前,怕是都会想到联姻。

只是霍五也没有立时应下的意思。

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脸?

人家霍洪那一支好好在金陵过日子,因是他族人的缘故,被拉到滁州军这艘大船上,已经舍了个女儿在前,还要让人舍个孙女?

霍椿与水进的亲事,霍五并不亏心。

水进的身份人品在这里摆着,并没有辱没霍椿,两人也算匹配。

小教主那边算什么?

名义上是小皇帝,实际上是夹在庞丞相与徒三之间的傀儡,自己压根做不得主。

他心中有决断,面上却客客气气叫人送善明去客房安置,随后见了柳彪。

柳彪也带了徒三的亲笔信,提及已经备战,年后要北上攻打颍州。

颍州是河南道治下,如今是一个杂牌白衫军所占。

江南道十来个州府,大多如此。

只有徐州除外。

徐州白衫已经被打散,徐州如今与杭州一样,驻守了十来万兵马。

只是朝廷频繁换将,使得这支兵马只能镇守徐州,不敢轻动。

徒三既想要“北伐”,想要夺取的不是一州一府之地,最后少不得也要啃下徐州这个大骨头。

提前与滁州军打招呼,也是将亳州、楚州的安危托付给滁州军。

“三儿有魄力!”

霍五真心赞道。

柳彪道:“亳州军弱,亳州之地今秋又遭涂炭,元气大伤,三爷的意思,是以战养兵,御敌于外。”

不仅仅是如此,更主要是亳州、楚州两地丁口不足。

亳州军目前总共才几万兵马,又是在滁州军北面,要直接面对朝廷下来的平叛军,不扩张的话根本无法自保。

“庞丞相呢?没反对‘北伐’?”

林师爷问道。

可是有前车之鉴在。

徒三打下楚州,架空了柳元帅;徒三要是打下颍州,亳州军中地位更稳固,庞丞相的地位就尴尬了。

柳彪道:“庞元帅支持北伐,只是提出要效仿滁州军之前事,让庞春为副帅,与三爷一起北伐。”

庞春,庞丞相之子,如今挂着保国大将军的名号。

这是要借着北伐,插手亳州军军务。

只是未免太天真了些。

如今的亳州军,早已不是柳元帅手下的亳州军,早握在徒三手中。

徒三不是傻子,难道会为了一个虚名就任由庞家人分去一半军权?

霍五、林师爷等人都笑而不语,霍五想起提前的事,道:“小教主与我们小宝同岁,已经十三,之前没有提选妃之事?”

柳彪神色很是一言难尽,道:“早在我大伯还在亳州事,之前庞丞相曾与我大伯私下约定,让我二堂妹为后,后来不了了之,反而是庞家小女常陪伴太后左右……前几日,太后下旨,接了我二堂妹进宫养育……”

霍五闻言,不由大怒。

他许婚不许婚先不说,那个庞丞相什么意思?

一个后位许三家?

当谁稀罕么?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八章 马寨主的决断

等到柳彪去了客房,客厅里只剩下自己人时,霍五已经神色如常:“同是护法出身,这位庞丞相不如寿天万!”

寿天万看到河南道局势不对,立时归乡,拉起这一番事业。》八》八》读》书,∞o◎

就算滁州军诸头目,也明白滁州军势力如今比不得蕲春军。

可是曾经位居左护法的庞丞相,却只会抬起小教主虚张声势。

“下天子以令诸侯”是个好法子,可是前提是天子是真正的天子,诸侯也会听命。

而不是像小教主这样,不过是挂个虚名,不被世人认可。

他们先投徐州白衫,引得朝廷平叛大军打徐州;再投亳州,使得亳州白衫分崩离析,引得平叛大军围攻亳州,几乎给亳州带来灭顶之灾。

简直是灾星。

要是亳州没有变故,亳州军在就征伐四周,不会像如今已经泯灭众人。

“只会些挑拨离间的手段,跟女人似的,一直不长进。”

马寨主带了几分轻蔑。

当初这一套在亳州得用,挑拨的柳元帅、孙元帅决裂,又想要故技重施,借着联姻事挑拨滁州军与徒三的关系。

手段粗糙浅薄,实在可笑。

林师爷抚着胡子道:“虚张声势,徒三爷应是立足亳州了。”

如此,庞丞相才会仓促出招,四处都是漏洞。

霍五想起一条亳州消息,道:“三儿与孙元帅结盟了……上月纳了孙氏族女为妾……”

众人皆是一静。

滁州军成军以来,各方势力不乏有想要与滁州军结盟的。

联姻,是最好、最便捷的结盟手段。

只是霍五都给拒了。

碍于霍宝,众人即便有异议,也不好相劝。

马驹子敬陪末座,眼珠子转了转,道:“这倒是省事了,要是徒三爷真与孙元帅两虎相争,即便胜了,怕也元气大伤……”

孙元帅是亳州地头蛇,手上几万人马不是吃素的。

水进则是沉默不语。

对于男人来说,纳妾不是大事,可是这个时候……

柳元帅病故不足百日,徒三此举对柳家人来说未免凉薄。

可是瞧着柳彪话里话外并无不满,反而忠心耿耿对徒三,想必是已经安抚好。

杜老八吃着桂花糕,并不多言。

冯和尚则是道:“几方势力,就差泰州了。”

要是泰州有心与滁州军缓和关系,也该借着节礼的机会来人试探,而不是真的等滁州的人过去了再回礼。

至于蕲春方面,有巢湖大战在前,是敌非友。

马驹子却是道:“五伯,如今各方势力或是结盟,或是对峙,咱们滁州军也不能孤立无援啊!”

霍五看向马驹子:“哦?那驹子有什么好建议?”

“要不咱们也联姻?”

马驹子带了几分兴致。∷八∷八∷读∷书,2∞3o≠

马寨主拉下脸来:“狗屁的联姻,姓孙的不过是借个名头下台阶,谁还会当真不成!”

“那是联姻的人分量不够!”

马驹子带了几分不服气道:“如今咱们滁州军主母的位置空缺,五伯就小宝一个儿子,要是放出风声五伯要续娶,几方势力还找不到合适人选?”

其实,儿女联姻更好。

只是邓健的脾气在那里,马驹子不敢得罪他,加上知晓霍宝是霍五逆鳞,才避开霍宝,只提到霍五身上。

之所以不畏惧霍五,是因她心中明白,自己不仅是霍五义女,还是马寨主独生女。

看在马寨主面上,霍五就算心中恼了也不会太责怪他。

霍五神色不变,马寨主却是抬了抬眼皮:“你五伯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操心……想要拉纤做媒,就给你老子找个填房……”

马驹子皱眉道:“爹,你要续娶?”

马寨主点点头:“你爹我也是鳏夫,如何续娶不得?”

马驹子神色大变,看着马寨主说不出话来。

马寨主却是对霍五道:“五哥,兄弟我也想要续娶了。”

霍五叹口气道:“想娶就娶,知晓你爱好颜色的,只是当家理事,还是要寻个出身妥当、性子贤惠的。”

马寨主点头道:“五哥说的是,总要能立起来的。”

要是立不起来,即便有继母的名分,也压不住马驹子。

马驹子心中火烧火燎,这叫什么事?

好好的做什么要续娶?

真要娶了继母,生了弟弟,那她麾下人马算谁的?

唐光留了个遗腹子,唐家军的归属都有了隐患。

自己真要有了弟弟,说不得真要“退位让贤”。

马驹子怒气冲冲,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违逆,咬牙寻了个由子出去了。

马寨主脸上带了无奈,苦笑道:“儿女都是债!”

马驹子的倚仗就是他的独女,父女之情难以割断,那就去了她的倚仗。

否则她行事越发没有忌惮,只会磨掉大家的情分。

事关马寨主私事,林师爷与冯和尚、水进都是沉默不语。

只有杜老八的,带了好奇:“六哥真要续娶?也要联姻吗?”

林师爷正吃茶,闻言手心一紧。

马寨主手握重权,不宜联姻。

不仅是马寨主,就是诸帅也不宜与其他势力联姻。

谁晓得枕头风会怎么吹。

滁州军能联姻的只有霍五本人,这还是霍wubu色令智昏的情况下。

马寨主摇头道:“联什么姻,就是寻个差不多的过日子……”说到这里,又望向杜老八:“趁着过年得空,老八也寻门亲事成亲吧!”

“啊?”

杜老八差点噎到,带了不自在:“嘿嘿,不是六哥的事吗?咋还有我?”

“就是搭伙过日子,有什么扭扭捏捏的!”

马寨主恨铁不成钢道:“之前五哥不是说要给你寻一门亲事么,也该订下了。”

霍五在旁明白过来马寨主的用意。

外头几方势力盯着滁州军,像今日这样“联姻”的事情不会少提。

真要到了那时,应下也不是,不应下也不是。

霍五道:“老八上回说要找个爱美食,我叫人打听了一个,郭掌柜的侄女,治得一桌好席面,有几分家传绝学……”

马寨主摆手道:“那不是正好,一个人会做,一个人会吃!”

杜老八眼睛发亮:“郭家的人?”

霍五点点头,道:“郭掌柜与郭师傅的亲侄女……父母早亡,跟着大伯过日子,早年身上有一门亲事,去年时疫没了,眼下也过了周年,正说人家。”

要知道太尉府的主厨就是滁州郭家的人,要是饭菜不合大家口味,霍五也不会将人从滁州带到金陵。

林师爷却是眯了眯眼,这里头固然是顺着杜老八的心意找人,可也有抬举郭家的意思。

宋家怎么了?

要知道这半年即便滁州军这边颇重用鲍家、郭家,可是这两家也比不得宋家。

宋家底蕴在那里摆着,宋老大人又是历经宦海。

即便他不是滁州军元勋,可是如今在滁州军地位也是文官第二,仅次于林师爷。

马寨主闻言心下一动,道:“这人选妥当,郭家人也老实……那我这边的人选,也托给五哥了!”

到了他们眼下的身份,什么人都娶的。

可是马寨主也怕麻烦。

买猪看圈,就是这个道理。

否则找个不省心的岳家,比操心女儿还烦心,那就得不偿失。

马寨主知晓霍五手中另有人手,探查地方消息。

托霍五帮着选个差不多的人家,再找个差不多的人选,也省的有后患。

霍五无奈道:“你就懒吧,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上心。行了,我叫人打听着。”

马寨主笑道:“谁让五哥是哥哥呢!”

“属下也托五爷一件事!”

沉默了半响的冯和尚开口道。

不仅霍五,其他马寨主、林师爷、杜老八也好奇。

“乖乖!老冯你也想娶婆娘?”

杜老八咋舌道。

冯和尚淡定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众人无言以对。

霍五心中很是为难。

他能大包大揽马寨主、杜老八的亲事,不怕埋怨,那是因为兄弟情分在那里。

可是冯和尚这里,两人实没有那情分。

要个亲事不妥当,反而要彼此生了嫌隙,得不偿失。

他正想着如何婉拒,冯和尚道:“我想托五爷好好打听打听江家,看那一支家风家教好些。”

竟是要从江家选妻。

江家本就是冯和尚母族,家道中落,如今阖族荣辱都在冯和尚一人身上。

大家仔细想想,并不觉得意外。

冯和尚是比马寨主还懒的人。

要是另外选妻族,冯和尚就要背负两个姻亲家族。

选了江家,操心也只操心这一家。

霍五连忙点头道:“好,好,我明儿就叫人去扬州,好好探问。”

林师爷笑眯眯的吃茶,是彻底放下心。

如此正好,隐患接触。

水进年岁比大家小一截,不好与众人调笑,却也觉得欢喜。

之前旁人说起滁州军众头目都是光棍之事,也颇为揣测。

虽没有人敢拿到台面上说,也可不好听。

如今这样,阴阳调和,就破了传言。

等到大家散去,霍五独留下了马寨主。

“老六,若只是为了驹子,不必如此。”

霍五真心实意道:“难道我还能与驹子生气?都是孩子,偶尔不听话不懂事,慢慢教就好了。”

马寨主摇头道:“不单单是为了驹子,家里也该有个妥当人当家了。”

马寨主府上有女眷,可都是妾室,且出身五花八门。

早先人数少清净,如今人数多了纷争起来,也惹人心烦。

霍五这才点头道:“早该如此……金陵本地这几个大姓中,贾家、甄家都有各种不足,只史家门风好些……若是这回你真要续娶,可以好好打听打听史家的闺女……”

史老爷一个亲侄女,史今的亲堂妹,是吴墨的未婚妻,如今两家婚约继续,只等守孝出来嫁娶。

这回打听的,就是史老爷堂侄女、族侄女了。

马寨主应道:“那就史家,这年头谨慎些不是坏处!”

至于蹦跶的最欢快的甄家,还有那个什么宜男之相的甄氏,自然入不得马寨主的眼。

跳梁小丑一般,吃相难看,还自诩为书香门第。

他就算缺儿子,也不会娶个三手妇人。

甄家敢算计霍大伯,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只是之前忙,霍五懒得收拾他们,如今腾出手来,也给清理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没有后悔药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霍五既的有心给马寨主在史家女中找人,就没有不知会史家一声的道理。

至于先找个中人中间传话之类的,没有那么必要。

这一日,史老爷就接了太尉府传信,前来太尉府。

他心中很是忐忑,不知为什么被传召过来。

他虽算是地方士绅,可平时能被传唤的也是知县衙门、知府衙门,还到不了太尉府这个等级。

是儿子在那个军校里犯错了?

以儿子谨慎的性格,不应该啊?

史老爷本就是谨慎的性格,这次越发加了小心。

霍五有心抬举史家,没有托大,直接让人带了偏厅相见,说了要在史家女中为马寨主寻个继室人选的话:“我那兄弟家大业大,缺个当家理事的贤妇……我与史今兄弟相熟,知晓史家门风清正,欲在史家门内为我兄弟聘妇,还请史老爷费心一二,寻个合适人选……”

史老爷心神俱震,再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好事落到自家头上。

甄家上蹿下跳,弄出个“宜男之相”寡妹;贾家之前为了继室女也没少折腾,都想要攀附滁州军,却是找不到门路。

史家这里,却是霍五亲自说亲,说的还是滁州军的第三把手马总管。

虽说霍五话里话外也提出要求,要能“当家理事”还要是“贤妇”。

“贤”这一条不怕,士绅小姐哪个不是“三从四德”教养大的。

至于“当家理事”这一条就要内柔内刚,能担当了事的女子了。

寻常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即便出嫁为人妇,也得跟着婆婆学几年。

可马总管那边不同,是娶继室,上面没有长辈,下边还有个已经招婿的元嫡之女。

史老爷心中转了一圈,面上难掩兴奋,郑重道:“都是太尉大人抬举,小老儿定不负太尉大人所托……”

霍五点点头,端茶送客。

史家就是这点好,当家人谨慎知趣。

按照史老爷的性子,提供出来的人选不能说十全十美,也是差不多的。

马寨主的亲事霍五亲自过问,对杜老八那边就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史老爷出了太尉府没一会儿,郭老爷就被请了过来,说的还是亲事。

郭老爷倒没有意外,因为之前霍五已经与他通了气。

“虽说婚姻大事,素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好盲婚哑嫁,找个时间,安排两人相看吧。”霍五道。

杜老八而立之年,可在男女之事上还不大开窍,霍五不怕他挑剔郭氏女,而是怕郭氏女嫌弃杜老八体格肥硕。

郭家虽是商户,可发家的走,且是御厨人家,儿女也都是娇养长大。

又是碧玉年华的女子,想要找个年轻英俊的小郎君也不是过错。

郭老爷道:“要不就十五,鸡鸣寺?”

霍五没有意见,只提醒道:“还是两厢情愿为好,若有变动,郭老爷也不必勉强。”

郭老爷正色道:“太尉大人放心。”

他心中也是警醒,真要是侄女不乐意,这亲事还真是勉强不得。

否则那是结亲,还是结仇?

搞不好反而会拖累到自己儿孙身上。

不说史家那边如此仔细寻人选,腊月十五鸡鸣寺这里的相看,结果倒是双方满意。

杜老八的肥硕,算不得什么毛病。

他虽年岁略大些,三十出头,可他之前一直未娶,这次是娶发妻。

这样身份,郭家已经是高攀了。

郭家小姐虽治的一手好厨艺,可相貌有几分随父祖。

厨子吗?

多是五大三粗,鲜少有清秀的。

郭家小姐的相貌就是寻常,又是之前死了未婚夫的,想要说妥当的亲事也是不容易。

到了杜老八这里,并不挑人美丑,反而拉着郭小姐说起各色美食,直说的口齿生津,两人吃了一大桌的素斋,还是意犹未尽。

陪着杜老八过来的是马寨主,陪着侄女过来的是郭老爷。

两人啼笑皆非,却也明白这门亲事妥当了。

“小宝那里,有好些美食方子,回头我讨了给你。”

杜老八瞧着郭氏,俨然是是志趣相投的好吃友。

郭氏也看出杜老八性子烂漫,待人实诚,点头道:“到时候奴家做了再请小宝爷品尝,点评一二。”

杜老八笑道:“还有六哥、七哥,林瑾、驹子他们也都让他们尝尝……”

“嗯,嗯,都听八爷的。”

郭氏点头道。

杜老八眉开眼笑,只觉得完成一件大任务,望向马寨主的神色就带了几分得意。

马寨主却是心有所动,想起一事,对郭老爷道:“我这兄弟虽一直没有娶妻,却有一义子,视若骨肉,不是旁人,就是林长吏的孙子林瑾。”

郭老爷道:“六爷放心,在下知晓此事,跟侄女提过……”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郭氏随着杜老八就是。

即便不能将林瑾视为骨肉,大面上也错不了。

……

等到腊月二十,霍宝第二次旬休,杜老八已经与郭氏换了庚帖。

之所以没有订下婚期,还是再等马寨主那边的缘故。

虽说一个是续弦,一个是娶元嫡,实不碍什么,可杜老八顾念马寨主十多年的照顾,在娶亲上却是坚持“长幼有序”。

“太仓促了!”

霍宝很是意外:“八叔这边还罢了,六叔那边怎么想起续娶了?与驹子姐吵架了?”

马寨主虽不像霍五这样是个“儿吹”,可待闺女的心丝毫不亚于霍五待霍宝,否则也不会鳏夫十几年不续娶。

霍五皱眉道:“驹子心歪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霍五说视马驹子为女,就跟亲骨肉无异;霍宝这个弟弟对她,也是恭敬亲近,丝毫没有半分懈怠。

马驹子却提议让霍五联姻续娶,置霍宝与何地?

到时候新夫人有强硬外家,再生个一儿半女,哪里还能容下霍宝?

到时候不是夫妻反目,就是父子成仇。

马驹子又不是傻子,想不到这些。

可是,她依旧说了。

要是她真的视霍五父子为骨肉亲人,怎么会如此算计?

马寨主的续娶与其说是惩罚闺女,也可以说是对霍五的交代。

霍五碍着马寨主,不会对马驹子做什么,可也是心冷了。

“以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等你六叔有了其他儿女,你们再好好亲近。”霍五嘱咐儿子道。

霍宝心中有些憋闷:“那老虎那边……”

真要说起来霍宝与霍虎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感情与不如与霍豹的感情深,可要是马驹子一直不走正路,霍虎与她荣辱与共,也落不下好。

霍五道:“老虎心直,倒是也省了不少烦恼……等你六叔续娶了,马驹子会拢着老虎的,不用替他操心……”

霍宝苦笑道:“早在驹子姐与老虎成亲前,豹子就点过驹子姐……之前瞧着也好了,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六叔怕是伤心了……”

霍五点头道:“是啊,你心中明白这个,日后多孝敬你六叔几分,也让他心里踏实……”

霍宝自是点头应了。

……

史家,史老爷父子也说起此事。

“甄家那边要是知晓,怕要羞恼了。”

史今皱眉道。

他不用顾忌甄家,却是顾忌贾演兄弟。

史老爷性子谨慎,即便开始在堂亲族人中找合适人选,也没有大张旗鼓,因此要与马寨主结亲之事还不为外人所知。

“甄家不怕,倒是贾家那边,回头你与贾演兄弟好好说说,莫要生了嫌隙。”史老爷道。

史家在滁州军根基浅薄,与贾家兄弟相互扶持要比单打独斗的强。

史今点头道:“我晓得,明儿我就寻贾二说一声……之前都是他们家老爷折腾,他们兄弟视继母为仇人,怎么会乐意看着继妹高嫁……”

“此一时彼一时,还是稳妥为好。”

史老爷道。

之前贾家是贾老爷当家,真要让继母那一支起来,对贾演兄弟是压制。

如今贾老爷卒中,贾演兄弟当家,谁晓得有什么打算。

又提及人选。

“眼下瞧着就你五叔家的淑敏算是合适。”

史老爷不无遗憾的道。

论起来史五老爷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打小过继出去,亲兄弟成了堂兄弟,并不是一起长大,与史二老爷相比到底远了不少。

可史二老爷只有一个嫡女,是史今这一辈的大小姐,已经有婚约,就是滁州吴家的吴墨。

虽说两家亲事有些波折,可亲事没断,只等出了史二老爷的孝再嫁娶。

二房还有女孩儿,却是庶出,教养有限,史老爷知晓轻重。

史今安慰道:“总比旁人家的强,且五叔是富贵散人的性子,倒是比别的房头前。”

史老爷点头道:“我也是因这个,才从五房选人。”

要是其他房头的小娘子,父兄上进心强的,攀附上马寨主,说不得下一步就要压过嫡支了。

……

马元帅府。

马驹子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霍虎跟在大夫身边,见她这个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马驹子望向门口:“爹还没来么?”

马元帅府与马总管府两院相邻,中间开了小门互通。

平日里霍虎不在,马驹子都是往那边吃饭。

如今病了,自然盼着马寨主过来。

霍虎老实道:“泰州使者到了,爹在太尉府。”

马驹子抬起头:“来的是谁?带了什么节礼?”

霍虎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打听……”

马驹子瞪着丈夫,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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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有德之人

“这么大的事你不打听,那你出去半日,打听什么?”

马驹子皱眉,口气不些不爽快。八八读书,o

之前她喜欢霍虎老实,可这太老实就不是老实,而是愚笨。

不求他像霍豹那样机灵,也希望他能有点眼色。

十日沐浴一日,出去半天,却是一点儿有用的都没打听到,马驹子如何能不气。

霍虎闷声道:“打听你吃什么药来着……”

马驹子端着碗,只觉得嘴巴里更苦了。

她看着自己的肚子,脸色变幻莫测。

这次生病,她有些故意作态,可也的确有些不舒坦。

痛经之症。

鲍老大看诊后,隐晦提过,她宫寒严重,要是不调理身体,怕是难以受孕。

可真要吃上一年半载苦药汁,然后挣命生孩子?

马驹子打了个寒颤,放下药碗,带了几分烦躁道:“是药三分毒,有什么好喝的,我不过是前两日着凉……”

霍虎望向马驹子的肚子。

鲍大夫虽与马驹子说的隐晦,霍虎这个做丈夫的去问,自是会解释的仔细。

“得喝药,要不然不好生。”

霍虎道。

他又不是真的傻子,只是过去自闭,不与人说话,口舌都不伶俐,这大半年的接触的人多,瞧着也与常人差不多。

成亲生子。

已经成亲,他自然也盼着生子。

况且在他们俩成亲前,霍五还嘱咐他,让他们早点生孩子,第一个儿子姓马,承继马寨主香火;第二个儿子姓霍,承继霍家三房香火。

马驹子却是听不得这个,立时横眉竖目:“生个屁!谁爱生谁生去,老头子续娶了,有了亲儿子还稀罕外孙不成?”

霍虎坐在床前,认真道:“爹不稀罕,我稀罕!”

马驹子皱眉道:“你稀罕就买两人给你生!反正我不生!”

霍虎:“……”

“说的什么混账话!”

马寨主心中恼闺女,可也不是后爹,听闻她病了,还请了大夫,立时过来探看,没想到正听到小两口说生孩子的事。

他原本觉得不好意思进来,就在门口停了停,没想到听到后头的话。

马驹子话中的内容,让他心中不舒坦,待丈夫的态度更让他心惊。

这样不客气,动辄训斥,哪里像是妻子待丈夫?

就是待麾下将领,马驹子也比这客气几分。八八读书,o

还有那要买人生子的话,马寨主听来,明白这不是敷衍,而是闺女真的起了这个念头。

他真是气的胸口疼。

这不是大傻子是什么?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出妾室庶出,到时候夫妻两个情分也差不多到头了。

屋子里,马驹子愣住,带了不自在:“爹来了……”

霍虎已经起身:“爹……”

马寨主瞪了闺女一眼,却也没有当着霍虎的面训斥,只道:“中午没吃几口,有些饥了,老虎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

霍虎应声退下,马驹子想起泰州事,忙道:“泰州来人了?是张氏兄弟,还是张诚手下?”

张诚zaofan,背后金主是冯家,面上核心人物是他几个同胞兄弟。

要是对滁州军有善意,当会跟台州军似的,打发自家兄弟过来。

“来的是张德,张诚四弟!”

马寨主道。

马驹子撇撇嘴道:“倒是大气,同他们相比,五伯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仅头目不动,像李遥那样次一级人物也没有一个,就防着折损人手。

在马驹子看来,有什么好怕的。

滁州军七州府之地,泰州军两州之地,真要泰州军敢动使者,正好名正言顺倾巢而出。

马寨主拉下脸,直直地看着马驹子:“张诚派兄弟过来大气,你五伯爱惜人手,不派心腹过去就是小气,那派哪个去?你八叔,还是你老子我?”

“爹!我就这么一说!真要派人去,不是还有七叔?”

马驹子皱眉道:“爹这是怎么了?处处瞧我不顺眼,一句话不对就恼了!”

马寨主冷笑道:“那么一说?你算老几,大言不惭点评你五伯行事?你老子我还没有说一句,就轮到你来指手划脚?”

马驹子脸色涨红,不忿道:“我也是滁州军一部元帅,怎么就说不得?”

“邓健说了?冯和尚说了?还是水进说了?他们立下开疆辟土的功劳,还都老老实实待着,你这元帅多大水份,你自己心里没数?”

马寨主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怎么就水份了?我跟着邓爷剿匪,打和州,后来单独带兵,打庐州、打太平我都出了力!”

马驹子瞪大眼睛,愤愤不平道:“结果呢?邓爷不说,冯和尚不说,凭什么水进座次还在我之前?”

马寨主只觉得筋疲力尽:“不在你之前,还在你之后?”

“可我是爹的女儿,五伯说视我为女,也是面上说罢了!”

马驹子越说越恼。

“我还没死,轮不到你接班;就算我死了,你也做不到第三把交椅!”

马寨主只觉得脑壳疼:“即是病了,就好好养病,莫要操心这个那个!”

之前他打算让马驹子去庐州,如今却改变了想法。

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放出去犯个混,糟蹋的是滁州军的人马。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马驹子也急了。

她心中是有怨言,可要说她盼着亲爹早死那也是诛心了。

“日子是你自己的,想与老虎好好过就过,不想好好过乐意给他纳妾就纳,只是你要晓得落子无悔,莫要过后再叽叽歪歪的说什么委屈!”

马寨主淡淡道。

他是看明白了,闺女这些年太顺风顺水,不摔两个跟头永远都飘着。

只是马、霍联姻,不容拆分,否则外头会以为他们兄弟生嫌,下头将士也不安心。

马驹子神色讪讪,即便她在霍虎面前出言不逊,却也知晓那些话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只道:“爹也不晓得心疼我了,娘是难产走的,我怕死,不想生孩子也不是过错……”

马寨主看着闺女:“只是为怕死?不是怕耽搁了你打仗?”

马驹子一时语塞,好一会儿道:“爹该晓得女儿心愿,不愿做后宅女子,才会招婿,而不是出嫁……”

见马驹子油盐不进模样,马寨主十分无奈,懒得再掰扯,可到底心疼女儿,起身告诫道:“三思而后行,莫要不给自己留后路……”

马元帅府中,父女两人不欢而散。

太尉府中,霍宝正见泰州来客。

张德,泰州张诚之弟。

泰州的年礼豪气,十二个年轻貌美的高丽女子,一百斤高丽人参,半船盐。

张诚兄弟四人,张诚、张义、张信、张德。

其中张义再打泰州的时候阵亡,张诚还有两弟,其中又以张德人才出众,是泰州白衫副帅。

此次张德带了重礼,还带了张诚的亲笔信。

张诚想要与滁州军结盟,想要与霍五结拜为异性兄弟,约霍五正月十五扬州一会。

对于泰州军想要结盟之事,霍五并不意外。

泰州军所处位置更加微妙,又有扬州副将带淮南道驻军出奔泰州之事,担心滁州军怨恨,想要化解恩怨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们提的不是联姻,而是要结拜为兄弟,这就值得思量了。

霍五从滁州发家,对于霍五其人,外面传的最多的就是他的义气。

毕竟滁州军诸头目,不是霍五的把兄弟,就是霍五的亲戚。

外来的冯和尚,算是慕名相投,如今在滁州军也是立住脚跟。

对于枭雄来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没毛病。

张诚这是将滁州军仔细打听了,知晓联姻不成,才有了这个提议。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倒是与霍五的心思正合。

霍五也需要泰州军做挡箭牌,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青出于蓝,太尉后继有人。”

张德见了外表略显文弱的霍宝,却是没有“子不肖父”的惊讶,反而真心称赞。

霍五眯了眯眼,笑道:“只有这一个独苗,平时惯得多些,当不得夸。”

他是“儿吹”不假,那是当着自己人的面,当着外人他才不会将儿子推出来当靶子。

张德道:“太尉谦虚了……大公子文武双全,又孝顺又能干,大兄甚是羡慕……”

霍五神色不变,心下却是警醒。

霍宝也听出张德话中之意,这是表明他们知晓滁州军根底,知晓霍宝这位少主的真正分量。

“哦?黄口小儿,诚王还晓得他不成?”

霍五笑道。

张德满脸至诚道:“如何不知?要不是大公子身上早有亲事,我大哥还想着招大公子为婿,却是晚了一步。”

这是表明泰州军不提联姻之事,不是轻慢霍五父子,而是不愿意掺和霍、邓亲事。

霍五笑了,道:“诚王倒是个干脆人,我倒是盼着快点过年了。”

这是答应明年正月十五的扬州之约。

张德道:“家兄的心思,与太尉相同,只待扬州一会。”

待张德去了客房,只剩下父子二人。

霍五收了笑,道:“比台州、亳州来的强,不过也强不到哪里去……”

张德看似说的都是霍五父子好话,可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无不表示他们对滁州军了如指掌。

要是霍五疑心重,少不得上下怀疑一气。

霍宝道:“不过有间之事当是真的……”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八十一章 年节

泰州送的年礼,盐不用说,泰州沿海有盐场,高丽参与高丽婢则有些说法。

因为霍五去年大病过,林师爷又上了年岁,从滁州开始,两人就吃着调理身体的药膳方子,里头用到高丽参。

至于高丽婢,则是酒席之间的笑谈。

张诚的“诚意”有了,却是让人噎得慌。

霍五身体重要,哪里敢胡乱吃外头的东西。

那一百斤高丽参,就算检查出来没有做过手脚,也不会入霍五的口。

至于高丽婢,霍五则有些不耐烦:“也看小看我霍五了!”

只是人是作为礼物送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好收的。

“叫监察队的人好好讯问一遍,随后充入红帐!”

霍五直接拿了主意。

“泰州与高丽隔海相望,看来两下是勾搭上了,谁晓得这些高丽婢的跟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霍五怕儿子不明白,仔细解释道:“要是让她们留在太尉府,那咱们太尉府就开了一个口子,日后各方势力少不得也送‘美’过来,事关咱们父子安全,还是稳妥为好……至于许配给其他没成亲的将领,也是隐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霍五的处置方法十分简单粗暴,也不留情面。

“张诚这样安排,就该有这样准备……即便是两下结盟,也是滁州为主、泰州为副,我为兄、他为弟……”

“真要结盟?那要是朝廷平叛大军南下,泰州求援,咱们帮还是不帮?”

“小宝说帮不帮?”

霍宝仔细想了想,道:“河南道有亳州军就好了。”

再扶起一方势力,那不是吃饱了撑得?

张诚可是野心勃勃,且不算忠义之人,否则他们怎么会坐视冯家败落,对拘押的冯百万不闻不问?

待旧主尚且如此,对挂个名头的“结拜兄弟”能好的哪里去。

霍五点头道:“张诚虎狼心性,确实不宜帮……”

就是张诚心中,也该明白与滁州军没有什么情分,送的礼物是豪气,可也另有目的。

“给咱们就接着,敢提出在扬州会晤那就见见……等山东军南下平叛,对上泰州军,就是咱们攻打常州、苏州的时候!”霍五心黑,已经有了决断。

霍宝点头附和,并不觉得老爹有什么不对。

老爹的“义气”向来是分人的,要是不分人随便讲“义气”,也走不到今天。

……

待旬休结束,霍宝又回到隔壁军校。

从腊月十六开始,他就从参谋班转到后勤班,还是担当“班导助理”角色。

后勤班的四个队长朱都尉父子、林平安、何匀,前三个与霍宝都相熟,后一个不是熟人,也是滁州州府衙门打过灶罩面。

加上霍宝算的一手好算数,旬考上拉下第二名二十分高居榜首,使得大家对他真心佩服,他在这边倒是比在参谋班更如鱼得水。

就是霍宝的心情,也比在参谋班松快。

参谋班都是用脑子的人,平时说话言谈,多有深意。

霍宝是现成的金大腿,有上进心的人少不得往他身边凑近乎。

霍宝心中不耐烦,却也不好不给脸,少不得虚以为蛇。

到了后勤班,除了朱都尉、鹿千户那样世故圆滑的老人,更多是“技术宅”的性子,霍宝相处起来就轻松不少。

只是对这些技术宅来说,也遭遇一大难题,那就是给“值班班长”打分。

他们手上有十二个“上”、十三个“下”的签,要给加上自己的所有值班班长打分。

这就分出了上下,杜绝了面子票。

“我已经投出五个‘上’了……”

朱强带了不安,跟霍宝求援:“我真心觉得大家的‘值班班长’当的都挺好,已经使劲挑毛病了,可是也觉得上签不够用了。”

就因为后勤班这繁琐的打分制度,使得大家都比较紧张。

按照马寨主的意思,课业结束时,大家要综合打分,这“值班班长”的打分也计入其中。

要是因打分失误,影响大家的前程,那就不好了。

霍宝手中没有投票权,略一思量道:“身为班长,要有表率作用,还需团结同学,完成老师的吩咐,这其中后两条又重过第一条……二十五个同窗,如今你都评了十个了,心中也该有数,剩下十五人,大致什么情形,将签子预留出来,再留一、两个签子备用,就差不多了……”

至于真正的表率,一个班能有几个?

总不能按照功课排名给“值班班长”打分,那就失去了打分的意思。

自身能力重要,可协调能力也要重要,才是马寨主想要挑出来的人才。

朱强点头:“宝爷说得对,还是该按照标准打分,其他的本不是我该考虑的……”

朱强跟霍宝的对话,并没有瞒着旁人,旁边好几个同窗在。

除了个别争强好胜的人之外,大多数后勤生都是厚道性子,像朱强这样担心因打分缘故影响同学总成绩。

只是再担心,上下的签子总数在那里摆着,总要有所取舍。

霍宝的话中肯,大家心中也就有了评判的标杆。

腊月二十六,是朱强当完两日“轮班班长”,大家评判的时候。

无记名投票。

统计出来朱强的签子,“上”是十七人,下是“八人”,是目前出现的第三好的成绩,前两个是朱都尉与林平安。

朱强知晓结果,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昨天中午传话出了纰漏,还以为会多出不少个‘下’……大家真好,没有与我计较……”

霍宝看在眼中,却晓得这成绩是朱强该得的。

他虽年岁小,可勤奋好学,也乐意帮助他人,小队长做的有模有样,平日里待他人也友善。

到了腊月二十九下午,军校就开始放假了。

从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五放假,正月初六开课。

家在金陵的可以回家,不再金陵的可以继续住在军校这边。

童军诸人中,霍豹不用说,要在太尉府过年的,仇威也回唐宅,朱强家就在后街,李远家在金陵也有住处,只有石三与侯晓明两个,没有家眷,也没有宅子。

朱强还没有邀请,霍宝已经做主:“大圣与石三去太尉府过年,等初一让他们去给朱大叔拜年。”说着,又看其他人道:“你们各自家去守岁,初一时也过来随大圣他们拜年……”

众人齐声应了。

太尉府里,各处挂着红灯笼,很有过年的喜气。

牛清与霍豹两个一回来,就接手了各处杂事,预备的越发齐全起来。

唯一的不足就是人手。

如今各帅都有府邸,留在太尉府这边的就只有霍五父子与牛清、霍豹、霍六婶祖孙几人。

就是霍大伯那里,霍五也在就近找了个宅子,让他搬了出去。

虽说之前霍大伯想要续娶甄家女的念头被霍五父子给劝了,可两家也生了嫌隙。

“到底是两家人,不用做主太多。”

霍五也有些心灰,还劝霍宝:“以后不用再拦着,你大伯这个年岁,跟着咱们担心受怕也不容易,以后就随他心意吧。”

叫人看着些,也出不了大过错。

霍宝则是叹气:“要是二哥回来就好了……”

红楼之开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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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年大宴

霍五的神色也带了担忧。

虽说他已经知晓南山村霍太爷当年密辛,知晓霍氏五房都是领养的乱世孤儿,并不是骨肉之亲。

而他们这五房,血脉也有些存疑。

毕竟霍宝的力气恁大些,不是自己与老虎那样的比寻常壮劳力略大些的力气,而是巨力。

之前大家念叨军队中有力士,可坐拥几十万兵卒的霍五也明白,军队里那种拉一石强功,可以举百斤石墩的力士,绝对到不了小宝这样。

目前知晓的巨力之人,有传说中的第五帅、霍太爷、邓健与霍宝。

这其中,霍太爷是第五帅的外甥,邓健是第五帅母族曾侄孙。

要说小宝的血脉与第五帅没有关系,不大可能。

就是不知自己那排行为五的老爹,是霍太爷亲子,还是霍太爷抱回的第五家血脉。

如今霍太爷已故,这个答案也无从知晓。

换做其他人,知晓这些,连祖宗都不明了,少不得郁闷。

霍五却是心大,并不以血脉亲缘为重。

就算知晓南山村霍氏这些都不是血亲,可是几辈子相处下来,都是当堂亲族人相处,他心中自然也将其他几房视为亲人。

在经历灾荒与时疫后,他就剩下霍顺这个侄儿,自然也是真心疼爱。

“八月里给你九叔去信,请他打发人往辽东看看。”

霍五道:“估摸着时间,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年后都差不离了。”

滁州军这边八月里也派人再奔赴辽东,只是两地实在太远,距离三千里,就算一路快着赶路,往返也要三、四个月。

霍宝却是心下一定。

那位“九叔”可不是一般人,是有大海船的。

张家兄弟都能与高丽往来,拥有海船、驰骋海上的“九叔”与高丽有所往来也不稀奇。

那样的话,从高丽半岛去辽东,会比穿过京城去辽东方便的多。

“你二哥命硬,去年逃过时疫,今春又逃过兵匪,不会轻易折在外头……”

见儿子不吱声,怕儿子担心,霍五安慰道。

霍宝点点头,也是觉得霍顺此行能逢凶化吉。

真要是有闪失,也不会到全员覆没的地步,当早有消息送回来。

有时候,没有消息说不得就是好消息。

……

邓健就是腊月三十带了女儿回金陵的,他会在金陵待在初十再折返扬州。

正月初一到初五过节,正月初六到初九,他会去隔壁军校,集中操练大家几日,让大家见见这副山长的风采。

邓元帅府中。

邓老爷已经将新年的东西置办齐备。

邓老爷之前在庐州清理土地、帮着滁州军屯田,也是过了小年才回金陵。

他虽是商贾,可之前也是曲阳地主,对于打理土地庄园颇有一手。

庐州是粮仓,为了明年春耕,那边安排了不少人手,就有邓老爷做个总理。

虽说过年的东西准备的仓促,时间不富裕,可邓元帅府只有他们祖孙三人,外加二十来仆从,预备起来也快。

“爷爷,爷爷!”

看到邓老爷,秀秀就忍不住,跑了上去。

爷孙两个分开一个多月,正是该相亲的时候。

换做往年,邓老爷早就捞起宝贝孙女,眼下却是见了小少女模样的孙女,看着像个大孩子了,自己也抱不动了,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爹。”

邓健虽没有大礼参见,不过也是躬身作揖。

邓老爷一手拉着小孙女,一手扶起女婿:“好,好,回来就好!”

腊月三十就是除夕,本该各家分开守岁,可因为邓健回来,太尉府当晚设席接风。

并没有邀请旁人,就是众帅与家眷。

席开三桌,霍五、邓健、马寨主、林师爷、杜老八、冯和尚、水进、邓老爷一席。

虎豹兄弟、霍宝、牛清、侯晓明、石三、林瑾、林平安一席。

女眷带了孩子一席。

没有看到马驹子,邓健有些意外,道:“驹子呢?”

马驹子之前单独成军前,是跟着邓健打仗的,也算半个邓氏弟子。

马寨主道:“有些不舒坦,让她在家里歇着。”

邓健是成过亲的人,不是鲁莽不知事的小伙子,没有追问什么病症,只道:“在扬州得了个好刀,正合驹子使,回头让人送过去。”

马寨主热络道:“那感情好,回头她好了,让她亲自过去谢邓爷。”

其他座上众人,都打发人去探过病,隐约知晓马驹子是女儿病,都避开不提。

邓老爷人老成精,见大家态度,就猜个大不离,道:“我那收着几斤燕窝,是个老朋友从闽地带回来的,倒是比市面上见的齐整些,回头给驹子小姐调理身体,每日炖上一碗最是滋养。”

马寨主也是真心谢过,这一桌就推杯换盏起来。

隔壁一桌少年,大家年岁相仿,又都是军校生,彼此倒是不生疏。

虎豹兄弟与牛清不用说,都在太尉府后房间的。

林瑾与林平安也是常来常往。

侯晓明之前总被留饭,只石三头一次参加小宴,带了几分拘谨。

霍豹在他上首,见状夹了个春卷过去:“这是家宴,没有旁人,不必拘谨!”

石三带了感激点头,也明白为什么邓老爷一个商贾能与诸帅同席,且是客座之首。

这是太尉府家宴,讲的是人情辈分,就不是尊卑。

邓老爷是邓健岳父,比诸帅辈分高。

再看这一桌,除了侯晓明与他,都是诸头目子弟,说是家宴也不差。

……

同腊月三十的小宴比起来,正月初一就是大宴。

只是太尉府宴请的不是霍氏宗族,也不是金陵士绅,而是诸滁州军元帅将领。

在金陵的滁州军将领,千户以上,都有席位,宴开六十桌。

与之前宴席不同,之前宴席各部将士彼此不熟,这回却有之前一个月同窗的缘分,还真是打破壁垒,大家呼朋唤友,往来招呼,热闹许多。

为了助兴,在霍宝的提议下,霍五又弄出个抽奖来。

特等奖一人,太尉府后街三进住宅一座。

一等奖十人,一百两金。

二等奖五十人,一百两银。

三等奖若干,各色布匹四匹,果子盒四盒。

大家欢腾不已,齐齐拜谢太尉大人。

等到抽奖环节,少不得都磨拳搽掌,盼着抽个大奖。

那个后街的住宅,却不单单是住宅了。

到时候与诸帅为邻,是八辈子也求不来的好事。

不说那后宅,就是那一百两金,真要摸到了,在金陵置产安置家眷也够用了。

……

就是童兵这边的几桌,大家也都兴致勃勃,就盼着抽奖。

“快快,就差两桌,就轮到咱们摸奖了!”

朱强忙招呼大家起来。

童兵这边总共坐了四桌,三桌是下头的千户,一桌是侯晓明、仇威、李远、朱强、石三、邬远、宋谦之等小头目。

霍豹与梁壮如今是火器营的,直接挂在太尉府下面,已经不是童兵这边编制,另有座次。

还有个朱刚,还在陵水值守。

说话的功夫,就轮到童兵将领上前抽奖。

朱强打发那几桌千户先上台,其中还真有两个运气好的,抽了两个二等,其他都是三等。

饶是如此,大家也眉开眼笑。

三等将也有四匹布、四个果盒子,正月里送礼正体面。

那两个抽了二等的,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被起哄请客也不恼,与众同僚约好了过几日下馆子。

然后就是侯晓明、朱强这些人抽奖。

朱强在手心中吹了口气,嘴里嘀咕着:“天灵灵、地灵灵,四方财神停一停……”

结果他们七人依次抽过,侯晓明一个二等、石三一个一等,夹在中间的朱强只是给三等。

朱强抬头看了看,抱怨道:“财神爷,是我求的,您老人家眼神有些不大好哩!”

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石三满面红光,带了激动。

五、六百人中,只有十个一等奖才,抽中了如何能不欢喜?

他之前跟着打了几次仗,可是都是偏军辅佐,并不是主将,分到手中的缴获也有限。

这一百两金子,就是一千两银,却是不算少了,可以在金陵置办个差不多的宅子,正好接家人过来。

侯晓明却是神色平常。

他是孤儿,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就没有石三那样置产的心思。

剩下仇威、李远、邬远、宋谦之几个,都是不差钱的,羡慕石三、侯晓明的运气好,却也没有嫉恨不舒坦什么的。

只是难得好手气,大家少不得也要沾沾光,念叨着请客。

石三与侯晓明商量了,便大方应承,明日请大家去望江楼吃席。

霍宝过来时,大家正商量是订望江楼楼上包厢,还是直接订船席。

“秦淮风月,咱们都是听过,还没见识过!”

石三带了好奇。

李远道:“我们班有个,倒是秦淮河上的常客,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咱们没去过,别再露了怯,怪丢人的。”

朱强道:“花钱的是大爷,谁还敢给咱们脸色看不成?”

邬远道:“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是多了歌妓舞女之流。”

宋谦之则道:“风月场上,都是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没有什么好稀罕的。”

他这么一说,倒引起大家关注。

“你怎么晓得的这么清楚?快说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去见识过了?”朱强凑到跟前逼问道。

宋谦之摇头道:“我虽未亲见,可书中话本子里常有欢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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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好奇心

这一桌少年,除去朱强十四岁,其他人都十六了。

十六成丁,早已溢精,对于男女之事,开始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之前大家或是吃不上饭,或是为别的奔波,如今却是不同。

虽不能说是“饱暖思”,可意思也是差不多,就是闲了。

霍宝在旁听着,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我家有子初长成”意思。

仇威因在孝中,一直没有插话,百无聊赖,看到霍宝过来,就想要起身问好。

霍宝做了“噤声”的动作,站在柱子旁继续听众少年掰扯。

“谁晓得书上写的是不是真的,总要亲自去看看,都说美人面如春花,可春天的花五颜六色儿,实是想不出长到人脸上会是什么模样,还要眸如秋水,也叫人糊涂,难道春水、夏水、冬水就不是水了,只比着秋水说。”

朱强笑嘻嘻道。

石三、李远附和,侯晓明与邬远则没有多大兴致。

宋谦之则是顾忌多些:“可是滁州军军规上禁止嫖,违反者轻则记过,重则降级。”

“啊?这也算嫖吗?不是陪着吃酒听曲儿吗?”

朱强不懂行市,有些迷糊。

石三也怕了:“要是军规上不让就算了,不过是消遣,不能听曲,去城隍庙看杂耍也行。”

他们两人之前犯过军规,长了记性。

李远则有些犹豫,要不要带大家去开开眼界。

他想的多些。

如今诸少年都是童男子,日后遇到“美人计”载了跟头怎么办?

去见识一下花国群芳,也不全是坏处。

李家是皂吏世家,对于市井消息最是灵通。

李远的心智,也远比其他少年成熟。

只是这个头,却不好他来牵。

霍豹调出童军,童军诸头目就以侯晓明为主。

可侯晓明性子沉默,不是主动爱张罗事的。

李远正犹豫怎么劝人,侯晓明已经发现仇威神色蹊跷,顺着看过去,看到霍宝,忙站起身来:“宝爷!”

他这一招呼,旁人也跟着招呼。

霍宝上前道:“明日望江楼吃席?大圣、石三做东?也别忘了我与豹子!”

侯晓明道:“没忘了宝爷!”

石三也道:“宝爷与豹哥来,自然是主客!”

霍宝看着朱强,有些一言难尽。

这才是真正没开窍的。

既是家里都要与石三联姻,却还惦记着两人一起去秦淮河上见世面,也是奇葩。

还有石三,之前瞧着稳重许多,眼下接连得意又有些飘了。

倒是仇威,之前混不吝,可失去唐光庇护,是真的长大许多,也开始有担当。

侯晓明……比冯和尚身边金银铜铁四将还少烟火气……也该成家了……

至于李远、宋谦之两个,越发有斯文禽兽的气质……

还有邬远,战场上多了,身上也带了凶悍之气。

霍宝看了一圈,想起老爹的话。

老爹不想旁人盯着霍洪那支,之前就请了霍洪过来,让他早日选孙女婿的人选。

霍洪想的明白,如今霍家到了这个眼前这个位置,攀附上来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

那样的人家结亲,娶儿媳妇、孙媳妇还罢,好好管教就是,嫁了孙女过去,说不得就成了对方谋富贵的“人质”,不是好事。

霍洪就将孙女霍珍的亲事也托付给霍五。

霍五拒绝其他势力的联姻,也是真心心疼晚辈,自会给寻一门妥当亲事。

霍五曾私下与霍宝道:“在你那边找人吧,几个小小子都不错,也不必只想侯晓明一个,我看李远、邬远几个也不错……身为上位者,不可太厚此薄彼……”

霍宝听了,深以为然。

之前他的喜好太露,对侯晓明与霍豹抬举的太过。

霍豹还好,因为是他堂侄的缘故,血脉至亲,大家不会嫉妒,侯晓明这里却是难免不平。

大家不会对他如何,可与侯晓明相处之中也带了距离。

侯晓明资历最老,却在同僚中没有好友知交,未尝没有这个缘故。

霍宝望向桌子众人,桌上众人也都看着霍宝。

“宝爷,怎么了?”

侯晓明直接相问。

霍宝道:“我在想大家的亲事,这过了年,大家都成丁了,亲事也说得了,你们大家心中有数没有?”

石三看了朱强一眼,脸色微红。

他素来机灵,去了朱家一回后也就明白朱家的意思,已经往家去信,提及此事:“我……年前打发人送信回家,让我爹年后过来一趟。”

他与朱强本就是好兄弟,要是能成了一家人也是心甘情愿。

真要论起来,他算是外来的,在滁州军中比不得朱家这样根深蒂固,真要结亲也是高攀。

朱家的家教人品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朱小妹石三也打过罩面,容貌肖似其母,也算秀丽,不类父兄。

石三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李远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我哥之前提了,说是帮我在庐州留心了,等什么时候得空了就定下来。”

霍宝听了心中明白。

庐州有名的人家,除了于、安两家哪里还有旁人?

按照年岁来说,与李远年岁差不多的,人选应该就是于老帅的二孙女、三孙女之中。

这亲事要是成了,李远与石头就是连襟。

霍宝笑了笑,这倒是一门妥当亲事。

李、于联姻,背后是邓健与水师联姻,如此正好。

霍宝又望向邬远与宋谦之。

邬远道:“我家的规矩晚娶,还有两个小叔叔没说亲,且还轮不到我。”

邬家是祖传的枪法,不是童子功,也要操练十多年才成。

男丁要求晚娶,也是利用养生。

霍宝又望向宋谦之,宋谦之摆摆手:“我祖父眼下正忙,一时半会儿倒是顾不上这个。”

霍宝看了一圈,心中有数。

朱强却是噘嘴:“宝爷怎么不问我哩?”

霍宝道:“你大哥还在前头,且轮不到你……”

朱强:“……”

还有仇威那边,唐光虽是他舅舅,可也算是他养父,不说三年,一年孝是必守的,也不会这个时候提及亲事。

“明日的望江楼别订船席,还是楼里雅间,订晚饭,我和豹子也过来与大家聚聚。”

霍宝对明日的东道侯晓明、石三说道。

两人立时应了。

霍宝又去几桌千户席上转了转,方去其他席面去了。

朱强带了后怕,小声道:“幸好咱们之前没订妓船,要不然真带了宝爷过去,邓爷晓得不得剥了咱们的皮!”

石三点头道:“是啊,是啊,等以后咱们撇开宝爷,再找机会见识就是了。”

其他人看了朱强反应,很是无语。

他能知晓邓健喜欢霍宝洁身自保,就不想想自家老爹会不会乐意看石三狎妓?

……

霍宝当着众少年的事没有提风月之事,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众人中,就算是官绅子弟宋谦之,也是家教甚严,并不是胭脂堆里长大的。

有些事,好奇是正常的,堵不如疏。

霍宝就派了两个人出去,稍作安排,只等次日带几个少年好好见见世面。

……

等到宴席结束,大家散去,霍宝去了老爹处。

霍五正吃着醒酒汤,见儿子进来,有些心虚。

霍宝之前就私下嘱咐他,让他少喝两盅,可这过年了,大家都欢喜,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

霍宝也不啰嗦,道:“明日去大伯家与叔祖家拜年么?”

霍五点点头:“应该的,咱们爷俩带你六婶、老虎、豹子、牛清、妞妞、英小子过去。”

穆英已经改名“霍英”,记在霍百岁名下,成了霍六婶的嗣孙。

霍六婶心软,不管之前怎么因丈夫的死迁怒妯娌与侄儿,可人死账消,到了香火大事,还是不忍心丈夫视若亲子的侄儿成了孤魂野鬼,还是收了嗣孙,而不是嗣子。

霍五即便已经身为“太尉”,可也没有忘了长幼之别,并没有凌驾于堂亲族人头上的意思。

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觉得为难。

原本应该正月初一就过去拜年的,只是霍五之滁州军之主,各部元帅将士都要过来拜年,就将亲族聚会改在初二。

“等明年开春,二太爷那一支也会正式迁到金陵。”

霍五道。

霍宝并不觉得意外。

霍二太爷不是个糊涂人,要是这个时候再远处霍五父子,以后他们那一支再想要攀附就晚了。

霍林之前参加了金陵的吏员试,考核合格后依旧暂代滨江县令,一直到军校开学那边才正式卸任。

他日后多半要留在金陵,祖父与父亲自然是接到身边奉养为好。

“石三差不多就定了朱家了,李远那边李家也有人选了,剩下侯晓明、仇威、邬远、宋谦之、朱强五个……”

“那明日的去你叔祖那边提一句,看他们什么意思吧。”

霍五道。

归根结底,在霍五心中也分了远近亲疏。

对于南山村五房族人,霍五当成是家人,能直接为小辈做主。

到了霍洪这边,虽没有出五服,可也客气几分。

就是水进的亲事,要不是南山村这边实没有人选,霍五也不会用霍洪这一支。

……

等到次日一早,太尉一干亲族,都跟着霍五去拜年。

连霍六婶也不例外,她是寡妇人家,不好往别人去家,可这亲族又不同。

一行人先到了霍大伯处,给霍大伯拜了年,随后又加上霍大伯爷孙,浩浩荡荡去了霍洪宅子。

霍洪之前就得了消息,早有准备。

论起年岁他比霍大伯还年轻一轮,可辈分在这里,也只能坦然接受族侄、族侄孙、族曾侄孙们的拜年。

其中霍英还是改名后与这边初见,少不得又准备一份表礼。

倒是妞妞这边,因与霍椿、霍珍姑侄都相熟,如鱼得水,并不见外,拉着霍六婶跟着族姑祖、族姑到后院去了。

剩下霍英则带了腼腆,重新认了一圈“曾叔祖”、“叔祖”,还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族叔”霍瑞。

霍瑞十一岁,小大人般的背着双手,也给霍英预备了表礼。

他看看虎豹兄弟,又看看霍英,也是极欢喜了。

之前在族亲中,他差不多就是同辈最小的,眼下却是涨了一辈不说,还多了好几个“族侄”。

看了一圈,他发现少了人,好奇道:“虎侄儿不是成亲了吗?侄媳妇怎么没来?”

要知道今日不单单是拜年,还有个简单的祭祖仪式。

霍家的祖地与祠堂在滨江县,可霍洪手中也抄了一份族谱在。

在霍二太爷他们嫡房没有正式搬来金陵前,霍氏宗族的临时祭祀就在霍洪这一房。

霍虎道:“她病了,在家养着。”

霍瑞带了关切道:“之前不晓得,回头让姑母过去探望侄媳。”

霍豹忙道:“鲍老大夫去看过了,嫂子那边不过是着凉,不用惊动姑祖母。”

提及这个,霍豹也是心中气的不行。

他亲自去探过嫂子,自然晓得马驹子是真病假病。

之前或许是真的不舒坦,可到了除夕小宴与昨日初一大宴都不出面,就有些故意装病了。

霍瑞还要再说,霍柏岔开话道:“旁人送了两盒高丽参,回头带走,一盒给六嫂,一盒给老虎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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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见世面

霍五、霍大伯、霍洪几个在吃茶闲谈。6八6八6读6书,□≠o

霍五就与霍洪说起童军的几个少年:“侯晓明是三月里跟着小宝的,是金陵府人氏,是江宁县下边的农家子,只是父母双亡,今年春荒成了流民……如今是五千人副将,自领几千人马;还有仇威小子,是滁州军元勋唐元帅外甥,如今领了他舅舅的几千人马在小宝麾下,等到过两年要单独成一军;邬远是前朝将门邬家之后,家里几个叔叔也都在滁州军中;宋谦之是金陵知府宋大人的长孙,书香门第的小公子;还有个朱强小子,是黑蟒山子弟,他爹之前是庐州都尉,后调回金陵,这小子比前头几个小两岁,今年十四,与他哥哥一起跟在小宝身边,他大哥是小宝的亲卫队长,他在小宝军中总理后勤事……”

就算霍洪是霍五父子本家,也没有将一排少年都领来任由他挑拣的道理。

说了大概的条件,霍洪觉得差不多的再安排相看就是。

霍洪仔细听了。

按照他的本意,自然是门当户对的亲事做妥当。

他们家书香门第,最好在书香门第里找亲事。

女儿的亲事……

水进人品却无可贬低之处,可霍洪心中始终有些不足。

可是姑娘说的明白,眼下是乱世……

真要说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保都难,如何能庇护妻儿?

霍洪将孙女亲事也托付给霍五,就做好了再次与将士联姻的准备。

没想到霍五提的人中,还有宋家……

宋家在整个淮南道都是数得上的人家,霍洪自然也有所耳闻。

只是……齐大非偶……

霍洪没有自大的觉得自己是霍五族叔就门第高到哪里去,还是将自家当成是举人宅邸。

至于仇威与朱强,出身黑蟒山……

这是霍洪心中无法接受的……

水进zaofan之前是良民,即便是贫寒之家,也是乡下规规矩矩的人家。

黑蟒山的土匪,可是在灾荒年之前就有了。

即便他们下山,成了滁州军一员,可根子里的匪气还在,道不同不相为谋。

除去这三人,剩下侯晓明与邬远。

邬远即祖上是名门,沉寂多年,可眼下叔侄数人都在滁州军中,显然是有大志向。

这样的人家,真要娶了霍氏族女,定会好好对待。

可是霍洪晓得,这样有野心的势利人家,未必是好事。

霍家一直风光还好,真要有沉浮,遭罪的就说自己孙女。

剩下的就是侯晓明。

父母双亡,听起来命硬,可自家孙女也是没了爹娘的,倒是谁也不用挑谁。

虽说农户出身,可也比商贾人家要好。↙八↙八↙读↙书,※o◇

霍洪就直接跟霍五提了侯晓明:“比珍儿大了五岁,会不会嫌珍儿小?”

霍五摆手道:“差五岁不算差,回头让小宝带他过来转转。”

霍洪自然没有异议。

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嫁孙女,可那边没有旁人,也跟自家多了一口人差不多。

霍大伯在旁听了,有些不赞同:“叔父怎么选了他?不说宋家那样的高门大户,其他人也比他好些。要是叔父不挑剔孤儿,还有仇威,都比侯晓明底子厚……”

霍洪自不好说不愿意与土匪出身的人家结亲,只道:“珍儿比不得她姑母懂事,人口少的人家省心。仇小将军上面没有父母,却有舅母需要奉养……”

唐光是滁州军元勋之一,他的家事霍家人自有所耳闻。

如今唐宅里,除了遗孀唐娘子,还有个养胎的尤妾。

为了安抚尤妾,之前被霍五送到亳州的尤家人也被接回。

之前尤家人仗着尤妾的肚子还想要争强,被霍五派人吓唬了一次才老实了。

至于仇威,反而顾及多了,不好直接发作尤家人。

不管尤妾生的遗腹子是男是女,以后那边奉养遗孀、教养小儿的责任都在仇威身上。

霍大伯听了,这才没有说旁的……

对着挂着的祖谱,进行简单的祭祀,众人就在霍宅用了午饭。

午饭之后,霍五父子一行人就回了太尉府。

在太尉府暂住的侯晓明、石三则被朱强拉到朱家做客。

估摸着申正,几个人就过来太尉府寻人。

今日可是侯晓明、石三两人请客,已经叫人预定了望江楼的大包间。

除了童兵的几个头目侯晓明、仇威、李远、朱强、石三、邬远、宋谦之几个,受邀请的还有霍宝、霍豹叔侄,火器营副手梁壮,太尉府侍卫队长牛清,还有郭鬲,以及霍宝的伴当安长生、李裕。

安家已经迁居金陵。

李家在金陵也有别院,李裕本放了春节假,这两日随着李会长来金陵拜年又赶上这次热闹。

这其中,梁壮、牛清、郭鬲是石三邀请的,安长生与李裕是霍宝张罗带的。

过了一个年,众少年中,最大的牛清十八岁,最小的安长生也十三岁,剩下除了霍宝、朱强十四岁,其他人都是十六岁。

大家伙食也好,看着都跟成丁差不多。

浩浩荡荡,十好几人,就去了望江楼。

……

到了望江楼,大家就被迎到三楼。

最大的包厢里,有个十几人的大桌,还余出大半间空着的地方,竖着八仙过海的屏风,屏风前是两盆五尺高的迎春花,正是盛放。

外头冬日森冷,屋子里暖气温煦。

大家在金陵数月,也都来过望江楼,却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大包间。

“这屋子敞亮!”

石三说着,心中有些纳罕。

他打发人定的房间,可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房间。

霍宝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是他打发人来跟望江楼的掌柜打的招呼,换的包间。

石三得了新年大宴上的奖金一百两金,也乐意与兄弟伙伴们分润,一起乐呵乐呵。

为了热闹,十四个人没有分席,直接坐了一桌,点的九两九钱的“九九席”。

换做以前,大家早就抢食,可这两日过年,大鱼大肉下来,大家肚子里都不缺油水,吃的就比较斯文。

至于酒,那是没有的。

有霍宝在,也没有人那么不开眼非要张罗吃酒。

等吃的差不多,霍宝就招呼小二撤了席面,上了茶水鲜果解油腻。

大家望向霍宝。

霍宝平时不是爱揽事的性子,平日里手上的事也多分派下去。

眼下,却是反客为主,显得有些蹊跷。

霍宝看着众人道:“昨日听你们说好奇秦淮风月,我就叫人安排了些,满足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朱强眼睛铮亮:“宝爷真好!”

石三则是有些讪讪,估摸也是反正过来自己昨日轻浮。

牛清则有些紧张。

他之所以受了邀约出来,就是不放心一大堆孩子出来,怕他们拐带霍宝不学好。

没想到没有人拐带霍宝,霍宝自己安排……

至于霍豹,则是不知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

李远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看戏模样。

侯晓明与邬远差不多,就是没有反应。

宋谦之则瞪目结舌,有些迷糊,估计是想不明白一堆人怎么见识秦淮风月。

梁壮则是“嘿嘿”直笑,带了几分不好意思。

郭鬲手足无措,囧的不行。

安长生则是李裕对视一眼,各有思量。

与童军的少年相比,他们两人一个是官家子弟,一个豪商幼子,对于男女之事,没有经历,也都晓得的差不多,倒是没有那么好奇。

他们意外的是,霍宝平日看着极方正的人品,竟安排大家那啥……

霍宝看着大家反应,心中哭笑不得。

这都想到哪里去了?

难道他还真能带了大家piaoji?

霍豹到满口招呼人,随后屏风后就过来几个怀抱乐器的老妓。

明明是满脸褶子,却是涂得白白的脸,血红的嘴唇,走路扭着胯,看着像画上的老妖精,很是辣眼睛。

众少年之前那点绮丽念头都散了。

大家面面相觑,实不明白霍宝的用意。

大家是想要见识秦淮风月,可不是这样的风月。

这会儿功夫,几个老妓已经坐下,抚琴的抚琴,弹琵琶的弹琵琶。

虽一个个年老色衰,却是手下有真功夫的。

随着曲乐声,一队女子缓缓从屏风袅袅而出。

明明是寒冬时节,她们身上穿着轻薄,为首那人十七、八岁,花容月貌,眉眼含情。

“见过诸位公子。”

众女福身,声音如黄鹂般清脆。

众少年都屏气凝声,生怕不小心惊扰了美人。

霍豹道:“早听闻曹魁首的回旋舞,今日曹魁首赏面,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公子吩咐,奴家赶不从命。”

为首那人娇声应道。

霍宝听这名字,还以为是有西域那边的舞蹈,结果等到曹魁首跳起来,是一种水袖舞,只是中间旋转的次数比较多。

双色水袖,随着舞者旋转,看得人目不暇给。

一曲调完,美人额头带了薄汗,口中带了"jiaochuan"。

屋子里,就有口水吞咽声。

霍宝翻了个白眼,对诸女摆摆手,打发他们下去。

屋子里的少年,不少双目望着门口,有的嘴角还有可疑的光泽。

“才晓得什么是美人!”

朱强年岁小,比较敢说,咽着口水道。

霍宝看着他,道:“晓得什么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吗?”

“啊?”

朱强傻眼,好一会儿道:“这……这不是应当的吧,谁让她们是做这个的……”

宋谦之昨日说的明白,今日却是带了几分书生意气,道:“虽说是坠入风尘,可也不都是迎来送来的,不是还有清倌人?”

李裕也点头道:“是啊,扬州就有专门养清倌人的人家,调教养女卖人为妾的。”

霍宝也不与他们争辩,只道:“凡事皆有黑有白,你们见识了美人的姿态,也随我去见见另一面。”说罢,起身带众人出了望江楼

“那年老貌丑不算另一面吗?”

石三好奇道。

大家都是十五、六的少年,如同妖精似的老妪就吓他们一跳了。

霍宝道:“不算,这些都算风月场中善终得了。”

在人均寿命三十多岁的时候,能活到四、五十岁,还有一技之长傍身,不是善终是什么?

众人随霍宝走了半条街,到了巷尾一处偏僻院子。

牛清与霍豹两个,都不由自主往霍宝身边守卫。

到了院子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女子的shenyin声。

大家一个个面红耳赤,都带了不自在,霍宝却神色坦然,推门而入……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八十五章世界

“呕,呕!”

巷尾,宋谦之扶着大门,忍不住呕吐不已。¥♀八¥♀八¥♀读¥♀书,2≠3o◆

安长生、李裕神色苍白,被宋谦之拐带的,也都作呕,捂着嘴巴,强忍着恶心,不让自己吐出来。

可是随着宋谦之的呕吐声,还有弥漫开来呕吐物的酸腐,使的人越发恶心。

安长生还罢,李裕忍不住,也跑到墙根下开始呕吐起来。

石三眼神发直,朱强则是扶着石三,还在打寒颤。

梁壮、郭鬲都面带惊恐,走路都不稳当了。

侯晓明、仇威、李远、邬远几个比其他人反应好些,可也都绷着脸,瞪着眼睛,显然是吓到了。

牛清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心有余悸模样,中间又像是夹着心事。

霍豹倒是神色如常,站在霍宝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大家反应。

昨日他带人过来瞧过,当时的反应比不得宋谦之,可也没有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

石三带了颤音带:“宝爷,这……这就是另一面吗?”

里面的宅子里,是十几个花柳病晚期的jinu。

各色的花柳病齐全,不管之前是什么样的美人,如今都是一堆烂肉。

满屋恶臭,浑身溃烂,如同人间炼狱。

石三出身乡下殷实人家,老一辈传下的规矩,也是禁止子弟嫖赌。

石三出来闯荡半年,自诩长大了,对于家中的老规矩很是不以为然。

眼下,却是狠狠长了一个教训。

赌是破家,这嫖并不好就是送命。

众少年从面红耳赤到脸色青白只用了一瞬间的功夫。

“是啊,世上分天地,可也是一天一地,没说到一天几千个地去……再好的美人,被数百上千人亵玩,也都只剩下茅厕似的污秽,如何能不病呢?不仅是她们自己,近身沾染上她们的,少不得也被过了病。”霍宝道。

石三听着,实在忍不住,跑到旁边呕吐起来。

朱强小声道:“这病……不好治吗?”

“九死无生,根据野史记载,还有皇帝死于花柳病,可见其中凶险。”

这说的自然是几百年后的事,也让霍宝拿来举例子。

李裕犹豫了一下道:“这些都是迎来送往的楼子里的姑娘,可能不干不净,家养的应该不会染病吧?”

霍宝道:“妓子干净,还有嫖客未必干净。¥♀八¥♀八¥♀读¥♀书,2≠3o◆能出来嫖的,说能保证每次都躲过。有一个染上,后头就能祸害一串了……”

“清倌人好些吧……六爷那边,就收了两个清倌人……”仇威带了几分好奇道。

“风月场上,老鸨用十多种法子让妓子伪装处子。”

霍宝慢悠悠道。

李裕已经呕吐完,走了过来,闻言点头道:“话本里提过一种,老鸨用黄鳝血伪装处子血,好像还有用鸡血的……”

“黄鳝……”

宋谦之想起晚上的一道红烧鳝丝,呕吐的更厉害了。

李裕连忙堵着耳朵,不敢再听呕吐声。

虽说只吐了三个,可是大家才吃完席间,这顷刻之间吐的干净,味道就十分**。

眼见着宋谦之、石三都吐出苦胆来,再无可吐,大家就搀扶着离了这里。

对于秦淮风月的好奇,统统变成了畏惧之心。

霍宝见状,心下十分满意。

这男女之事本是个人私事,轮不到他操心,可谁让这是乱世。

美人计,可是自古有之,且屡有功成。

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人手,真要是择在美人计上,岂不是可惜?

十月里全军监察,查出的违纪案中,涉及风月的就占了四成。

大家从望江楼里出来时,天就黑了,这会秦淮河河畔更是灯火通明。

秦淮河上,是各种楼船,隐隐传来各种琴弦声。

秦淮河畔,更是挂起红红的灯笼。

其他地方的店铺,过年都要摘幌,等到初六再挂上。

秦淮河边的青楼,却是四季无歇。

正月里还有各种花会,比寻常更热闹些。

上等的楼子不缺客人,中等下等的妓楼,少不得龟公老鸨在门口招呼,有的则是年长的妓子直接在路上揽客。

众少年浩浩荡荡走过,少不得引起众妓家关注。

就有三五妓子上前招呼。

“几位公子,家里的荷花白得了,又嫩又白!”

“我们这里的是梅花酿,醇香味浓!”

“我们又春桃酒,豆蔻年华……”

“我们有松香羊羔酒,都是闽地运来的,码头巷头一份……”

众少年之前被刺激了一把,对妓子避之不及。

可是听了一会儿,大家又觉得奇怪,怎么都是卖酒的?

好奇归好奇,却不在外人面前露怯,众人寒着脸撵了人,快步离了这里。

直到身边清净了,朱强才道:“瞧着穿的花枝招展的不像正经人,还以为是楼子里的,怎么又变成卖酒的?”

石三也道:“是不是楼子里也卖酒?”

李裕笑道:“是卖酒,说的是酒,可又不是酒,……那个春桃酒,是说楼里有奶妓,没有梳笼的……荷花白是说姑娘年岁正好,二八二九;梅花开在腊月,时节居晚,就是有老妓的……那个松香羊羔酒,就是相姑馆,里面都是小倌,是给那些爱南风的人预备的地方……”

身为豪商公子,李裕年岁不大,却是跟着亲族长辈出来见识过的,比旁人晓得的多。

众少年了听得一愣一愣。

霍宝之前就字面上的意思,猜出个七七八八。

其他人,就算是读了书的宋谦之、安长生几个,也想不到“花酒”是这个意思。

一堆土包子,可是见了见识。

“什么是爱南风?”

朱强听得稀里糊涂:“又是相姑,又是小倌的,是啥?”

李裕顿了顿,道:“爱南风就是不爱姑娘爱男人……‘相姑’就是像个姑娘可不是姑娘,也叫小倌,就是男妓……”

“两个男人还能……好恶心……”

朱强撇了撇嘴。

石三也皱眉道:“那不就是二椅子?我们村之前有个,走路扭腰甩胯,脸上还涂粉,就往老爷们堆里凑,还动手动脚的,被打了几回才老实。”

新世界的大门在众少年面前展开。

却是一个好奇的都没有,反而都是神色古怪,显然是接受无能。

大家一路无话,到了太尉府门口,才各自散去。

侯晓明与石三两个,依旧留宿太尉府这边的客房。

侯晓明还罢,反正正常,石三这里明显是有些古怪在里头。

宋谦之的呕吐是洁癖发作,看了烂肉一般的花柳病人,给熏的。

李裕的呕吐应该是后怕,他之前在扬州,说不得见识过风月,只是没有见过这最阴暗的一面。

石三这里的呕吐……

原因因为是与李裕差不多……

只是瞧着他毛头小子什么事情都不懂的模样,应该还在门外头。

不管之前什么念头,经过今日这一吓也老实了。

当着大家的面,霍宝也无心再啰嗦,打发他与侯晓明安置去了。

霍豹这才摇头道:“真不是外头那些嫖客怎么想的,几两银子买个人也行啊,也比往窑子里稳妥。”

牛清则是看着霍宝,心中七上八下。

小宝兄弟怎么什么都懂?

今日这让众少年见世面,是真的见世面,还是另有所指?

牛清迟疑了一下,没有当着霍豹的面说什么,等到霍豹回梳洗,才拉了霍宝小声问:“小宝,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啊?”

霍宝眨了眨:“清大哥听说什么了?”

牛清带了几分扭捏,吭哧好一会儿道:“就是……六爷送了五爷一个人……五爷收了……”

霍宝愣住。

能让牛清不自在的,肯定送的是女人。

霍宝上次旬假去过老爹的院子,还没有看到女人。

“什么时候送的?”

霍宝道。

“小年那天,五爷在六爷那边吃酒,回头就带了一人。”

牛清低着头,闷声道。

他心中自然是偏着霍宝的,就算那女子无名无分,只是婢女身份,可谁晓得以后?

还有就是这一开头,太尉府后院就要开始进女眷了。

如今是身份低贱的,以后身份高的呢?

到时候生出孩子来的,说不得小宝就要受委屈。

牛清实不明白马寨主为什么掺和太尉府之事。

霍宝却是晓得马寨主行事最是稳妥,既是送了人,肯定是没有后患的。

多半是给他那两个新妾似的,是调教过的清倌人,吃了药断了月信不能生育的。

九爷神龙见首不见尾,稳当的高丽婢、倭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总不好让老爹就这样干耗着。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八十六章 钓鱼

霍宝心里想的明白,表现的也都淡定:“清大哥放心,我早就劝过老爹,如今咱们在金陵立住脚跟,他身边也该添人了。”

牛清仔细看着,狠是松了一口气:“五叔是不容易……倒是六爷那边,小宝也还要多亲近些。”

霍五是鳏夫,大家都晓得他缺女人,可是最多就是劝几句,马寨主却是敢直接送人。

没有人会质疑霍五与马寨主的兄弟情,可这种影响力也让人紧张。

要是马寨主不喜霍宝,那说不得就会影响霍五与霍宝之间的父子之情。

“清大哥放心,我先去见我爹,会有就去六叔那边。”

霍宝想了想,道。

不管马寨主是有心还是无心,这种给霍五送人的行为落到外人眼中少不得要多想想。

霍宝并不想胡乱猜疑,就打算直接过去问问。

牛清点头道:“好好些,多恭敬些。”

“嗯,嗯!”

霍宝应了,想起一件事道:“清大哥明日去牛大哥那边吧?回来记得带小凳子回来,六婶念叨好几回了。”

两家的关系,牛家三口本该初一就主动来拜年,可是因为初一是滁州军大宴,太尉府没有私宴,牛家几个人都没来。

如今牛大是贾源麾下千户,牛二是在马寨主那边打杂,两人再频繁出入太尉府就像抱大腿。

可是南山村经过天灾**,就剩下这么几个人,总不好真的就疏远。

不好直接提拔牛氏兄弟,对小凳子多些关注,也是让外头看看,兄弟两个还是有靠山的。

牛清哪里会想到还有这个用意,笑道:“前几日过去,小凳子还在念叨妞妞。”

六、七岁的孩子,自然没有男女之情,不过是想念小伙伴。

之前大家一起从南山村出来,又是在金陵一个院子里生活了一两个月,两个孩子“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好得不得了。

就算后来有了薛金,两个孩子的感情也没有影响。

同安静温顺、富贵小姐出身的薛金相比,两个南山村的顽童在心里更是将自己划成是一拨的。

毕竟薛金辈分还在这里,论起来比二小高一辈分。

可等到几个月后在金陵重逢,就不一样了!

妞妞又有新伙伴了。

穆英!

小凳子心中难受的不行。

关键是穆英没多久又成了霍六婶的嗣孙,改了霍姓,成了霍英,妞妞隔房的从堂兄。

小凳子都蔫了。

他自是明白堂亲与表亲的区别。

霍家与牛家相邻而居,世为婚姻,论起来是几重的表亲。

听着很近,实际上很远。

小凳子就有些不乐意来了。

霍宝并不知稚子心事,只当是牛大、牛二约束,才特意跟牛清提了一句。

牛清应了,与霍宝分开。

远远地传来梆子声,二更了。

霍宝估摸着老爹平日休息时间,还不到安置的时候,就去了霍五的院子。

门口侍立的还是之前的童儿,见到霍宝,立时殷勤道:“宝爷。”

随即屋子里传来动静:“小宝来了,快进来!”

霍宝应了一声,进去。

霍五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正在泡脚。

屋子里都是中药的味道。

“爹受凉了?”

“没有,这两天吃多了酒,有些睡不安稳,就让老鲍开了个方子。”

霍五带了几分疲劳道。

霍宝莫名想到一个泡脚方子。

阳起石、菟丝子、肉桂、蛇床子、小茴香、熟地、芡实……

这是上辈子一个纨绔朋友念叨了几次的,作用是……温肾壮阳……

霍宝看着老爹腰间一眼,轻咳道:“眼看就立春了,季节变幻……爹也早睡早起……”

霍五低头看了两眼,落到缂丝腰带上:“小宝看这个?叫人给你留了两条,过两年带正好。”

缂丝精致,却是带了纹的,色彩也绮丽。

霍五能用,霍宝却是母孝中,用不得。要不然落下世人眼中,难免会有质疑,是不孝还是不知礼。

霍宝摇摇头:“儿不爱用这些,六叔素来喜欢,爹这三套色的六叔怕是会觉得素了,五彩七彩的更爱。”

马寨主长得丑,却格外爱打扮,之前在山寨时衣服也是格外齐整洁净。

到了金陵后,他囤了半屋的衣服料子,一季几十套衣服。

霍五笑道:“你倒是晓得你六叔,以经叫人织着了。”

“爹,六叔送人是怎么回事?外人会不会误会?”

霍宝直接相问道。

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遮遮掩掩的不坦荡。

“这几日忙,还没顾上同你说。……对外身份是清倌,实际上是你九叔悄悄送来的……”

说到这里,霍五莫明心虚,小新那晚喝多了酒,那婢子近身服侍,就直接收用了。

他也是旱的久了,接连几日闹的狠了汗出多了招了风,身上沉得慌,才寻了鲍太医开了泡脚方子,连着泡几日才好些。

今天看到儿子,他巳经后悔了。

何至于此如此?

不过有了一个,霍五就不再排斥第二个,否则后院就一人,不管是婢是妾,身份就不同了。

性子老实的还好,性子轻浮的难免又生出贪念来。

两人互相盯着,就不用有人留心小宝。

“是林先生的意思……金陵城你表叔进城后扫了一遍,宋林随后也纠出不少各方势力。弄得太干净了,如今想传点儿消息回去也不方便。”

霍五道。

间人用好了,自有妙处。

如今开了太尉后院先河,有野心的人家少不开始送人。

有谋富贵的,也有想要用“美人技的。

这一静一动,说不得有大鱼。

霍宝无语,这是钓鱼那啥。

“那六叔与儿子,这……”

霍宝迟疑。

霍五道:“也是让人看的,小宝也留意些心,看有谁私下说一。”

“蕲春那边,爹想主动出击?”

“嗯,出了正月就让水进去庐州备战。”

“什么……驹子姐呢?”

按照之前的说法,是马驹子做主将,年后往卢州库去。

这就换了水进,那马驹子……

霍宝并不同情。

马驹子跟亲爹怎么闹腾,是马家事。

可连霍家祭祖都不出来,就过了。

从老爹这出来,将近三更,霍宝就回房了。14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八十七章 惩戒

次日早饭后,霍宝就去了马寨主处。%∷八%∷八%∷读%∷书,≮※o

关于马驹子的安置,霍五的意思是全凭马寨主,这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毕竟骨肉至今,没有隔夜仇,换了旁人,说不得就要被记恨。

马驹子的性子,可不是宽厚的。

可是霍宝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马驹子的脾气,不是能服软的。

要是换做之前,马寨主这样改了主意,拦下马驹子的征伐,马驹子恼归恼,却不会因此生嫌隙;可随着马寨主定亲,父女之间僵持下来,就不好说了。

马寨主正在用早饭,见霍宝进来,忙招呼他坐下,又叫人添碗筷,上热粥、烙两张肉饼。

霍宝刚吃完,肚子里还饱着,就想要婉拒,随即看了眼餐桌上,又改了主意,就道:“侄儿方才吃了,不要肉饼,来碗热粥就好。”

餐桌上,马寨主面前摆的就是红豆稻米粥,四碟小菜,一盘饼。

不管是粥,还是肉饼,都没了热乎气儿。

厨房肯定不会送凉的过来,那就是晾凉的。

霍宝再仔细看马寨主,才发现马寨主的不同。

他眼下青黑,眼角的皱眉都深了。

一张长脸,也是两腮无肉,显得颧骨更高了。

霍宝心下一颤,想着马寨主的内宅,不由带了担忧。

这是犯了与老爹一样的毛病?

马寨主也是四十好几的人,这俗话说得好,“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也到了养生的年岁。

只是霍宝是晚辈,却不好提这个,只道:“六叔,侄儿得了个泡脚的方子,回头抄一份给六叔。”

马寨主摆摆手道:“满屋子的药汤子味道,我不耐烦那个,让你爹自己个儿泡去,六叔有人给暖被窝……”

霍宝:“……”

算了,回头让老爹给他。

男人嘛,有几个不想不行的。→八→八**读书,↓o≥

历朝历代,只要是涉及壮阳的方子,就没有男人能拒绝。

少一时,热粥与肉饼送了上来。

马寨主招呼着霍宝吃,自己也提起筷子。

霍宝先他一步将粥挪开,吩咐旁边婢子:“再盛一碗热粥,加上两勺蜂蜜。”

马寨主是个甜食控,那盘凉了的面饼,不是椒盐的,也不是肉馅,而是红糖的。

婢子应声下去,马寨主撂下筷子,看着霍宝。

霍宝劝道:“六叔再忙,饭菜还是当吃热乎的,要不然伤了胃也是遭罪。”

马寨主苦笑道:“都说闺女是小棉袄,我那小棉袄只会气我,还不如小宝贴心。”

疏不间亲,霍宝自然不肯说马驹子的不是,只劝道:“驹子姐想通就好了……驹子姐与六叔父女情深,自不乐意旁人掺和。”

“父女情深?你爹为你不想续弦,你担心你爹身边没人服侍主动劝过,我这个却是生怕我真的续弦了……”

马寨主脸上带了怒气。

霍宝没有说话,却也能理解马驹子。

之前马寨主十几年都没有续娶,也没有提生子之事。

不管是马驹子,还是旁人,都是将她当成是马寨主的接班人。

如今这想法说变就变了,马驹子一直不乐意也正常。

似看出霍宝所想,马寨主的脸带了几分阴郁:“不是想不想开的问题……前几日贾家二姑娘出门,惊了马!”

霍宝闻言一惊:“这……这……人没事吧?”

马寨主揉了脸一把:“撞了额头,让鲍老大夫过去看了,其他还好。”

霍宝松了一口气。

贾二姑娘不重要,可是背后还有个贾家,还有马寨主这个已经定亲的未婚夫。

要是真的有个万一,就此没了,那贾家人怎么想?

会不会迁怒生恨?

还有马寨主的名声,死了一个老婆已经是命硬,又克死一个,旁人会怎么看?

只是,这是马驹子叫人干的?

霍宝有些无法理解。

既是马驹子想要向男人那样顶天立地、建功立业,为什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反对马寨主再婚,而是暗搓搓对无辜者下手?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霍宝不死心的问道:“不是说各方势力都有探子在金陵?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还是仔细看看!”

马寨主寒着脸:“我倒是也盼着误会,可是人证、物证确凿。我与她对峙,她也亲口承认了。”

霍宝叹气,终于明白老爹为什么会同意让水进代替马驹子往庐州驻扎。

马驹子这一动手,不仅寒了马寨主的心,也犯了霍五的忌讳。

这样动辄要人性命的手段,实让人心生防备。

霍五心中明白,马驹子心中对杜老八、林师爷爷孙有芥蒂,对霍宝也有妒忌。就是与霍豹那个小叔子,也是只是面上情,私下里不无怨言。

如今马驹子没有对大家动手,以后呢?

马寨主这边,之前只是担心女儿任性,带兵出去损伤兵卒,眼下却是怕她这性子害人害己,是打定主要要拘着她,好好管教。

……

霍宝从马寨主这边出来,正好看到霍虎、霍豹兄弟从隔壁大门出来。

“宝叔!”

“宝叔!”

兄弟两个见了霍宝,快走几步过来。

霍宝点点头,道:“这一大早的,你们兄弟作甚去?”

“五爷爷找!”

“是五爷爷打发侄儿过来传话叫人。”

既是如此,便叔侄三人一起回了太尉府。

刚知晓马驹子的阴毒,霍宝好奇老爹叫老虎过来做什么,便跟着过去。

……

太尉府偏厅。

除了霍五,水进、冯和尚也在。

见叔侄三人过来,霍五招呼两人坐下。

“等到正月了,军校结束,各班学员也该散了,你们两个挑挑有没有合意的人手……”

霍五对冯和尚道:“到时去太平府驻扎,找机会西进,再下一州府……”说到这里,又看水进:“水进去庐州府,征兵备战,待春耕完了,也往蕲春方向发动!”

这挑的人手,自然不是四佛将这样紧跟着旧主的战将,而是熊将军、张都尉这样,已经从旧主麾下拨出来的战将,还有后提拔上来的中层将官,以及后勤、谋略班众人。

冯和尚面上仿佛放光,沉声应诺。

水进亦是双眼放光:“真的要打了?”

二、三月春耕,那岂不是说最快四月就能征伐?

水进只觉得热血沸腾。

霍五又指着老虎道:“老虎还需历练,你带他出去历练历练。”

水进连忙点头道:“那感情好,我这正缺人呢!”

霍虎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在战将一班得了队长的人,武力渐显。

起码水进麾下其他人,没有这个能耐。

至于霍虎为什么跟着征战,而不是马驹子,水进连想都没想。

反正自有霍五操心。

冯和尚倒是有些意外。

霍五的意思,是要让他与水进各领一部人马征伐。

要是将侄孙打发到他这里,也算是正常。

毕竟冯和尚这部人马太过独立,有所牵制也是情理之中。

不想霍五就将人派给了水进。

霍虎很乖顺。

不管是之前跟着邓健,后来跟着马驹子,还是眼下被派给水进,只要是霍五安排,他就老实听了。

他晓得,五爷爷是五爷爷的,为自己好,该听话。

霍豹在旁抿着嘴,眼神却是惊疑不定。

马驹子要驻扎庐州之事,并没有正式对外说,可霍豹早听闻此事。

如今却有变动……

霍豹想起这几日的事情,渐渐有了头绪……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八十八章 用意深远

“宝叔,嫂子那边,还需六爷发话,省的外人误会!”

叔侄出来,霍豹就凑过来小声道。手机端

霍宝很是无奈,他当然知晓霍豹担心什么。

滁州军当初能立足,胜在众领导齐心合力。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着各种心思。

马寨主如今位高权重,掌握滁州军总后勤,盼着将他拉下来的不是两个。

要是传出他与霍五有嫌隙的话,麻烦的不是霍五,而是马寨主。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谗言,生出多少是非。

即便霍五待马寨主的态度始终如一,可谁晓得马寨主会不会惶恐生怨?

要是霍五对马寨主态度有变,那落到旁人眼中,就是忘恩负义、排除异己不容人。

霍豹想得多,就算不喜马驹子这个嫂子,也知晓马寨主对滁州军的重要。

“本就是六爷的安排,放心……”

霍宝道:“倒是老虎那边,到底是新婚,要是心中不乐意,你记得过去开解一二……”

水进与霍虎去庐州也要在军校结业后,也就是二月初,算下来离大军开拔没有多少时间。

不是霍五不体恤霍虎、马驹子这新婚小夫妻,而是马驹子行事越来越偏,不将霍虎早点撕巴开,霍虎也要被连累的废了。

夫妻荣辱与共,有霍虎在外立功,马驹子就算被拘起来,日后也能妻以夫贵。

这个决定,并不是霍五一个人拿的主意,是马寨主主动提及。

霍豹听说是马寨主安排,就此安心。

至于兄长会不会舍不得新婚妻子、不想去备战之类的,霍豹丝毫不担心。

邓健回来这几日,霍虎跟小尾巴似的粘着。

除了师徒一场情分,他更多的是想跟在邓健身边。

跟在邓健身边,就有仗打。

霍豹自诩不会看错,可也怕马驹子再生事,应了一声去寻兄长去了。

霍宝看着霍豹离去,原地站了站,去寻林师爷去了。

……

林师爷看着霍宝,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

霍宝摸着鼻子,神色讪讪。

林师爷摇头道:“小宝心是好心,却不该糟蹋自己的名声,不该因小失大。”

自古以来,“美人计”并不少见,金陵又是繁华之地,众少年年岁阅历在这里摆着,确实该未雨绸缪。

否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将军苗子,毁在“美人计”之下,可是亏死了。

霍宝能想到这一步,且想出这一个警示法子,不可谓不优秀。

可是落在外人眼中,就是他带了手下狎妓。

对于男人来说,风流不是罪过,可霍宝只有十四岁,就让人有了发挥余地。

金陵在滁州军治下,可不乏各方势力的探子。

林师爷不用想,就能预料到,不出两日,霍宝这滁州军的风流名声就能传扬开来。

霍五只有一子,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则继承人是风流好色的纨绔,那日后还有什么盼头?

假话传多了,多少会动摇军心。

霍宝也是想到这点儿,才带了心虚。

只是让他重新选择,他还会出面,而不是隐在幕后。

实在是滁州军如今在金陵立足,占据七州府之地,势头已经遮不住。

即便朝廷兵马一时剿不到金陵,可要是周围诸白衫群起攻之,那滁州军也是艰难。

滁州军后继无人的话,就算眼下热闹些,旁人也能看低几分,

还有就是之前马寨主提过的“钓鱼”,霍宝这个“好色纨绔”做饵,比名声在外的马寨主效果只会更好。

林师爷不是旁人,霍宝就将这番打算说了:“与其让六叔‘钓鱼’,还不若我来……我眼下只是学习,又没有什么正经差事,比六叔空闲……六叔手上事情多,要是被耽搁了反倒不美……”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外头眼红六叔的人多,就算咱们都晓得六叔是‘钓鱼’,可容易引人诋毁……”

为了拉下马寨主,有人敢大着胆子算计马寨主,却没有几个敢来算计霍宝。

疏不间亲。

父子情分,血脉相承,在霍五没有第二个儿子之前,不会有人不开眼死盯着霍宝算计。

林师爷皱眉,沉思许久,终是神色舒展开来。

霍五厚道,霍宝无需多让。

滁州军能有今日,这也是根基。

马寨主,没有信错人。

跟着这样的主君,未来可期。

……

朱宅。

朱娘子满脸怒气,拿着鸡毛掸子,使劲地往次子屁股上抽了几下。

朱强疼得龇牙咧嘴,却是动也不敢动,老实挨着。

朱小妹站在旁边,拦着拦不住,连忙出去搬救兵。

“还敢不敢了?说,还敢不敢了?”

朱娘子不停手,边打边喝问道。

朱强苦着脸,一边捂着屁股,一边求饶:“不敢了,再不敢了!”

朱娘子哼了一声,这才住了手,恨铁不成钢道:“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就不学好!不学好你也别作死啊,竟然鼓动小宝爷去那肮脏地方,幸好没出事,要是小宝爷有个闪失,太尉能饶了哪个?”

朱强只觉得冤死了。

他是好奇秦淮风月不假,可这次请客的不是他,安排的不是他,就是去凑个数罢了,怎么能都赖到他身上?

可是朱娘子气的狠了,道理说不清楚,朱强只能眼巴巴看着门口,等着亲爹朱都尉过来。

朱都尉是明白人,应该不会胡乱赖人。

待看到妹子拉着老爹进来,朱强心下一松,随后又跟着提起来。

朱都尉耷拉着脸,眼睛里带刀子,看着朱强一哆嗦。

“跪下!”

朱都尉呵斥道。

“噗通!”

朱强稀里糊涂,却老实跪了。

朱家素来是“严母慈父”,平日里对儿女挥着鸡毛掸子是朱娘子,唱红脸的反而是朱都尉。

可真到了朱都尉发火的时候,也让儿女心中畏惧。

“掏银子请客的是侯晓明、石三,安排此事的是小宝爷与霍豹,那你就没错了?架秧子起哄的是哪个?”

朱都尉黑着脸问道:“没见过的就想要见世面,没吃过屎你怎么不往茅坑去?”

“是……儿子错了,不该胡说八道瞎张罗……”

朱强耷拉脑袋,怏怏回道。

“只错这一条?”

朱都尉咬牙道。

朱强抬起头,带了迷糊,想了好一会儿琢磨出点儿什么,试探道:“儿子,该拦着小宝爷?”

别说大家凑到一起,折腾一趟,只是听曲,就算真的是嫖妓,也不过是私德有亏,算不得天大过错。

最大的过错,是带了霍宝。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可是,明明是霍宝带了大家!

朱都尉脸色稍缓:“总算没笨到家……‘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们是小宝爷的属下,不思为小宝爷为助力,反而要让小宝爷为你们操心,宁愿折了名声,也安排下这一场警示你们……你仔细想想,还有脸觉得无辜,就不觉得愧得慌?”

要是朱强是带兵的武将还罢,勇武为主,考虑不到这些不算什么,可朱强不是武将。

要是朱强不能站在霍宝的立场多思多想,那日后也不过是个后勤管事,当不得什么用处。

朱娘子之前恼怒,是将心比心,知晓霍宝身份贵重,怕带出去有个闪失被太尉迁怒。

朱都尉则是眼看着儿子看似体面,可在童军中并不是无可替代,日后前程还说不准。

从童军初建,朱强就是元勋之一,即便年岁小、武力不足,也凭借着心智取取胜。

如今的疏忽,不过是目光短浅、自大疏狂。

朱强想明白其中厉害,满脸怔然……

红楼之开国篇

红楼之开国篇

第二百八十九章 无法容忍的小动作

滁州军少主带了众少年“狎妓”,外头动静且不说,对于滁州军内影响还真是不小。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暂时还没有几个人想到霍宝“好色纨绔”上去,更多的人将他当成是年少好奇。

只是此事一传开,就有了不少后续。

朱家夫妇打孩子是一遭,李家李都尉拉了兄弟耳提面命了一番是一遭,离朱家不远处的唐宅里是另外一番动静。

……

小厅里,唐娘子看着仇威,欲言又止。

仇威心中纳罕,等了好一会儿,见唐娘子还是如此神色,不由皱眉:“舅娘遇到什么难处?可是……尤家人又生事?”

早在滁州军众家眷还在滁州时,霍五就派人去亳州接了尤氏的父母家人回滁州,为的不过是让尤氏好好安胎,保住唐光的遗腹子。

尤家人见识过滁州军的雷霆手段,倒是不敢随意生事,正经老实了一段日子。

等到滁州军家眷迁居金陵,霍五开府,众将封帅,尤家人也将唐家的底细打听的差不多,就开始长了胆子。

加上他们奴婢出身,舍得放下脸面身段,没少往冯帅府走动。

不管冯和尚对他们多么冷淡,可是在外人眼中他们也多了一重冯帅的关系,对他们客气几分。

一来二去,倒是养大他们胃口。

到底在金陵根基浅薄,色供人家,想的都是裙带便宜,没有好好教育子孙,少不得将全家的指望放在尤氏这个闺女身上。

滁州军如今可是造反的买卖,万一事成,就是够得着的荣华富贵。

只是尤氏肚子再金贵,身份是妾室,越不过主母唐娘子去。

唐娘子是寡妇,娘家也没有人,可有个亲自抚养大的仇威在。

想要扳倒唐娘子,就绕不开仇威去。

加上他们打听清楚,唐光死后,留下的家私是唐娘子收着,可部下人马却是唐光接手了。

这些人眼下归在霍宝麾下,可是霍五也放过话,允许唐光旧部日后独立成军。

这自古以来只有“父传子”,没有“舅传甥”的!

尤家人少不得将仇威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没少在唐娘子跟前挑拨。

这次滁州军众少年“狎妓”,更是被尤家人借题发挥,在唐娘子跟前没少下蛆。

唐娘子素来疼仇威,心中并无怪罪,反而只有担心。

眼见仇威误会,她连忙道:“不管尤氏的事……是山下的规矩多,不比黑蟒山上规矩少……你舅舅虽出了百日,可没有过周年,你行事也要谨慎些,不好让人说嘴……”

仇威并没有为自己辩白什么,只点头道:“嗯,我听舅娘的,以后会小心些。”

唐娘子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如此正好……说起来,你也大了,也到了该相看的年岁,等过了九月,舅娘就托媒人给你说个好媳妇,你也仔细想一想,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总要和你心意才好……”

仇威神色十分坦然,认真想了想,道:“容貌中上就好,重要是孝顺能干,能撑起家的,以后也好好孝顺舅娘。”

至于尤家人,想要反客为主,那是做梦。

唐娘子满脸欣慰,不住点头道:“好、好,就要孝顺能干的。”

虽说唐家人口少,可宅子并不小,是五进宅子,与马宅、杜宅一样,上下也二十来口人。

唐娘子巴不得早点娶个能干的外甥媳妇进门,自己也能全心侍佛。

仇威嘴角含笑,看着手中杯子,心中却是怒极。

尤家人人品堪忧,仇威怎么会放任他们不管?

不过是等着尤氏“瓜熟蒂落”,不愿生事,才忍了这许久。

他手中的军权,是舅父临终所托。

就算多了一个表弟,这军权想分还是不想分,也要看他乐意不乐意,还要看表弟资质如何,而不是被尤家人算计着双手奉上。

真要那样,他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舅舅、舅娘。

唐光去年九月初离世,当时尤氏是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如今四个半月过去,已经快八个月,等到二月了三月初时就到了产期。

仇威对尤家人的容忍,也就只剩下一个半月。

想着尤家人近日私下的小动作,仇威眼中冰寒。

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该死!

如今还不是揭破的时候,可仇威也不想冒险。

从唐宅出来,仇威就去了太尉府。

真要尤家在尤氏生产时做手脚,那蒙骗的不单单是唐娘子,还有一直关注唐家的霍太尉。

尤家与冯元帅的关系……真要事发,也不是仇威能随意处置的。

仇威想了想,此事还是不好瞒着,理应上报。

这个“上”,自然不是霍五,而是霍宝。

否则只凭借尤家人行为鬼祟,私下养着几个孕妇,也不能就给尤家人定罪。

到时候尤家人推说是给小外孙预备乳娘,里外不是人的就是仇威。

……

“噗!”

霍宝正吃着茶,听仇威讲了尤家人的小动作,立时喷出半口茶:“‘狸猫换太子’?这尤家人看戏看多了?”

论起来这个世界的史书,前半截与上辈子的大同小异,只到前朝才转了个弯,有所差异。

算一下时间,就是南宋、元朝不同。

北宋乃至之前,历史都是相同的。

因为这“狸猫换太子”的段子,也早就传下来。

仇威才会察觉在尤家人的各种动作下,得了这样一个推论。

仇威咬牙道:“‘抓奸抓双、抓贼抓脏’,如今无凭无据我本不该与宝爷说这些,可是真要等他们动作,幼儿娇嫩,有个万一,就是拿他们一家子抵命也晚了!”

尤家人能生出这个念头,不过是欲壑难填。

尤氏生男生女,对唐娘子来说,影响不到,有可以依靠的外甥养老。

对滁州军其他人来说,唐光的部下都归了仇威这个将成年的外甥,就算生下男丁,长成也十几年。霍五即便在念旧情,可不可能夺了仇威兵权,去给个黄口小儿。

只有尤家,尤氏生男生女天差地别。

生下外孙女,他们就没了指望与依靠;只有生了外孙,尤氏才能“母以子贵”,尤家人作为外家,才能借着这个孩子掌控唐宅,下一步插手唐光旧部,谋个“从龙之功”,转换门楣。

霍宝听着尤家人的算计愚昧可笑。

“狸猫换太子”只是小说家言,天家骨肉,真要那样混淆,就成了大笑话。

就算是唐宅,尤家人想要完全掩人耳目做成此事,也是做梦。

除非他们狠下心去,一路杀人灭口,否则旁人也不是瞎子聋子。

可真到了杀人灭口那步,没有动静也是大动静了。

只是这算计再愚昧,真要进行了,也是麻烦。

不说别的,就是他们藏个婴儿,在尤氏生产时送进去,到时候想要区分两个婴儿身份也麻烦。

毕竟新生儿都是抽抽巴巴,看着差不多,襁褓上若无区分,就是亲娘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至于赌一赌尤家人是不是良心未丧,会不会说是双胞胎,也完全没有必要。

双胎与单胎怀相不同,负责给尤氏保胎的是鲍老大夫,绝不会在这上走眼。

想起鲍老大夫,霍宝面上也带了郑重。

尤家人不能不管了。

擅长妇人喜脉的,过了五、六个月就能判断的差不离。

鲍家并没有相关的名声传出来,可并不代表鲍老大夫没有这个能力。

断男断女,就算是百算百灵,也少不得牵扯到因果阴司,没有几个医家敢宣称如此。

再说,万一断的不灵,那就更麻烦了。

想到这里,霍宝看了仇威一眼。

这小子,运气真好!

仇威被看得莫名其妙,倒是生出几分忐忑。

这几个月,在尤家人的推波助澜下,仇威也听了不少酸话。

这世上的人,损人利己是常态,损人不利己的人不乏其人。

仇威丁点儿年岁,接手一部人马,也惹得不少人眼红。

要是尤氏没有身孕,仇威这个嫡亲外甥接手唐光部名正言顺;真要生出个遗腹子,那有争议的地方就多了。

就算是刚落地的婴孩,也是唐光的亲儿子,比仇威这个外甥做继承人更名正言顺。

一来二去的,仇威不做贼也心虚了。

他也不是傻子,不会被人几句话架起来,就将舅舅旧部拱手让人。

这份遗产,不单单是舅舅留给他的,也是留给舅娘的。

他去年吃过舅舅偏心的苦头,见识过什么是人心易变,不会将人马交出去,让舅娘仰人鼻息。

如此一来,就显得自私了些,有失忠义。

仇威很是担心霍宝这个上官不认可。

霍宝哪里会想到须臾功夫仇威会想这么多。

仇威的遗产,不是田宅银两,不能按照世俗论断。

真要将唐光部闲置,静待唐光的遗腹子长成,那这些人也废了。

如今是乱世,闲置的人马就跟闲置的刀枪一样,不动就会上锈。

让仇威先代管,十几年后交给唐光遗腹子,更符合人们的期待,可那样对仇威未免太过不公平。

唐光临终前,将人马交给霍宝,都没有想着让外甥直接接手,就是晓得这是块肥肉,无人庇护,不是仇威一个少年能接手的。

十四、五岁的少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襁褓中的婴孩。

仇威继承人的地位不容更改,否则影响的就是整部人马的安定。

有了这样不好的前例,日后将帅折损,所留人马也会成为私兵,贻害无穷。

红楼之开国篇

第二百九十章 时机到了

到了正月初六,军校这边再次开课。手机端https://

邓健挂了副山长之名,也正式与众学员相见。

扬州那边有宋林总理政务,还有重兵镇守,邓健反悔的时间就定在元宵节后,如此就有一旬的时间“训导”众学员。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同吃同住,四个班众学员都差不多相熟了。

不管是日常操练,还是各班小课,也开始渐入佳境。

邓健素来沉默寡言,并不是马寨主那样精通世情、让人如沐春风,也不像林师爷那样让人知识渊博、让人心生仰慕,也不像冯和尚那样宝相庄严、让人心生敬畏,也不像水进那样平易近人、让人不由自主亲近。

一旬的时间,邓健只露面了三次。

一次是初六那日的小集合上,他跟在霍五身边,站在台上,与众生员相见;一次就是正月初十的“军演”,一次是正月十五生徒聚会。

对于邓健这位滁州军第一战将,众生员更多的是畏惧。

就这三次相处,也没有半点可亲的感觉。

当着邓健的面,无人敢上前亲近;私下各寝室学员凑到一起,少不得私下议论起滁州军这位二号人物,就有了争议。

“太尉气势已经迫人,邓元帅气势比太尉还凶悍!”

“那是杀气!不说别的地方,就说金陵,邓元帅杀了多少人?”

“哼!那些地头蛇有几个好东西?不杀的他们怕了,他们哪里会老实听话?”

“到底杀戮太重,太尉大人就不曾枉杀……”

“太尉大人待人以诚,太仁厚了……”

对邓健看法有争议的,多是后勤班与参谋班的学员。

他们并不在征战的前线,又多是读书人出声,想的就多些。

文武殊途,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对于战将班的学员来说,就算不是邓健麾下,可是在滁州军一路征伐中,也多有机会见识过邓健的勇武。

“邓元帅的兵器也是双锏,这一路下来也是逢战必胜,日后一定会成为不亚于第五帅那样的当世名将!”

“邓家与第五家同乡而居,世代联姻,祖上也有不少战将跟着第五帅征伐……”

“咱们滁州军能到今日,邓元帅不说当居首功,也是至关重要!”

“瞧参谋班那些孙子,在邓元帅面前跟小鸡崽子似的,大气都不敢喘,哈哈!”

“……”

实际上,不管是参谋班生员对邓健这位悍将若有似无的防备与审视,还是战将班日渐狂热的推崇,对邓健来说,都是处之泰然。

正月十六,邓健带了亲卫又去了扬州。

等到正月底,军校生员毕业,就会抽调合适的人过去扬州,邓健会回到金陵备战。

没错,就是备战。

就在年后几日,京城有消息传回来。

内阁在腊月十二封闭前一日下诏令,调山西兵南下平叛,目标是淮安府已经裂土称王的泰州白衫军;还调汉中军前往武昌府,随着之前的朝廷人马围剿称帝的蕲春白衫。

虽说朝廷这次主要目的不是金陵的滁州军,可谁也说不好平叛的后续如此。

蕲春军地盘最大,兵卒最多,可有杭州大败在前,一连失了几个州府,退回湖北才得以保全。

之前朝廷就由大军在武昌府,再调汉中人马过去,蕲春军日子就艰难。

要是蕲春军抵挡不住,被朝廷兵马剿灭,那面临大军压境的就是滁州军。

不过如今朝廷腐败,军备粮饷不足,所谓官兵,没有几个真正敢临阵杀敌,更多的是借着平叛旗号劫掠地方。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样的平叛军,面临士气正强的蕲春军,对峙的可能性更大,胜算并不多。

这样一来,朝廷对蕲春方向的增兵,就是滁州军的机会。

水进在庐州备战,一举拿下淮南道剩下的三个州府,就不用担心蕲春军会调兵阻拦。

都说“天下白衫是一家”,可有巢湖大战在前,蕲春军与滁州军非友即敌,早晚一战。

滁州军就此征伐,也不算是趁火打劫。

反倒是淮安、泰州那边,滁州军却不好真的闹什么动静。

否则泰州军顾此失彼,抵御不住平叛军,对滁州军来说确实弊大于利。

毕竟泰州军与滁州军如今有往来,也算友军,且唇齿相依。

泰州军能抵抗住朝廷平叛军还罢,要是抵抗不住,说不得滁州军还要助一臂之力。

按照之前滁州军设想,挂名在亳州军旗下,以亳州军为北面藩璋,可谁让众白衫军中亳州军名头最弱,如今并不是。

有蕲春白衫与泰州白衫在前,朝廷也知晓亳州军底细,知晓他们是弥勒教主余孽,占领一、两州之地,与其他白衫比起来只剩下个虚名,自然不被朝廷放在眼中,连带亳州军旗下的滁州部,也没有引起重视。

不过就算是重视,朝廷暂时也没有办法在江南道平叛。

毕竟河南道、淮南道糜烂,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大部分州府不是在滁州军治下,就是在蕲春军治下,朝廷驻守兵马能保住杭州府、苏州府不失已经容易,哪里还有兵力调兵平叛?

至于闽地与广东驻军,一时路途遥远,北上不容易;而是南边各地本就是诸苗混居,地方不太平,朝廷驻军也无暇他顾。

如今滁州军面临最大的机遇,泰州军与蕲春军将完全被牵制。

先泰州军一步拿下苏州府,拿下江南东道守军,滁州军才真正的高枕无忧。

邓健二月初回来,就是为了“东征”备战。

等到正月末,军校的训导课上的差不多,就剩下各种考核评级。

成绩上等的,则升级重用。

成绩中平的,则用其所长的。

成绩下等的,则是降级听用。

能得到军校名额的生员,都有各有所长处,中平的有些,下等的只有两、三人,也不是能力不足,而且违反校规条例或私下行事不端的,漏了底细,上了监察部黑名单。

这行事不端,自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毛病,而是查实有据的大问题。

这些人,则是被监察部按错追责。

至于“降级听用”,则是婉转的说法。

毕竟两个月的军校生涯,众帅教下去的都是实打实的本事。

要是直接将这些“不端学员”除名,让他们转投了其他白衫军,就是滁州白衫的损失。

有了“降级听用”这一条,对外的交代有了。

实际上那被考评为下等的三位军校生,去处就是“苦役营”,挂个什长、屯长听用。

至于他们满不满意、跳不挑剔,那就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了。

童军出身的几个学员,考评成绩都不错,最差的也是“中上”,像霍豹、李远、朱强三个都是“上中”,侯晓明与石三两人更是得了“上上”的考评。

要知道,每个班“上上”考评的学员不过三、五人。

童军小将军们这样年岁,与父兄辈同窗,还能脱颖而出,可见其资质与努力。

考评下来,与其他按成绩听调不同,童军小头目依旧回归童兵,开始备战。

“调用”没有不说,“升级”也暂缓,只是会例如他们的人事册子。

毕竟他们如今最差的都是千户级别,不乏五千人副将级别,已经不好再升。

等到日后童兵部扩军,他们再立功勋时,会加上这一笔。

“爹,真让儿子跟着去打苏州?”

霍宝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敢相信,急匆匆寻老爹求证。

要知道老爹之前可是舍不得放他出去。

毕竟如今征伐,与之前打和州、庐州时又不同,风险更大了。

“如今能带兵打仗的就是你表叔、水进、冯和尚三人,同西边两地相比,还是东边更稳妥些,跟着你表叔拿下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三地……”

霍五仔细交代道。

至于杜老八部人马,已经转为守军,负责金陵治安。

马驹子所率旧部,一半重归马寨主麾下,转为后勤辅兵;一半归在霍虎名下,成为水进部的偏军。

眼下滁州军打苏州府,不用担心泰州军过江捣乱,又是实力最强的邓健率兵,霍宝带着童兵部随之出战,最是稳妥不过。

霍宝也有几分期待,道:“苏州且不说,拿下几万驻军,滁州军除了后患不说,还能补充兵力;主要是松江府那边,海边盐场并不比江北盐场少,拿下松江府,日后军需也多了一方供给!”

“九爷”送他的两个盐场,就在松江府辖下。

滁州军去年十月在金陵府、镇江府、太平府征兵十来万,早已经是入不敷出。

为了解决这个燃眉之急,陵水金矿那边在年前增派了一千壮卒过去,日夜开采。

根据陵水那边传回的消息,金矿主矿脉已经被开采得差不多,只剩下零星的支脉。

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零星的矿脉也会被开采的差不多,陵水金矿就会成为废矿。

早日开源,也成为滁州军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

常州有铁矿,松江府有盐场,苏州是粮仓,早日拿下这三地,滁州军的后勤供给也会从容许多。

就算是平叛军没有南下牵制泰州军,滁州军年后也要开始备战“东征”……

红楼之开国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剑指五州

“左右去长长见识没有坏处,再说除了你表叔,还有你九叔在那边……”

霍五说着,面上带了怀念之色。

霍宝带了几分好奇:“听说海外有不少无主之地,九叔就没想到占领一块大地方……”

霍五没有仔细说过早年生活,可按照霍宝已经知晓的消息,那个“老头子”一共收留教导了九人,霍五霍栋行五、马寨主马魁行六、杜老八杜肥行八,薛彪行七,豪气大方的“九爷”行九。

薛彪这个老七也惨了水份,不是最早的老七,而是老头子手下老账房的孙子,在第一代老七位置出缺后补的老七,因此即便与众人叙了排行,可感情差许多。

前面的“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好像是因为第一代老七的背叛,结局惨烈,所以最后留守海岛的是最小的“九爷”。

早在霍五等人没有离岛前,九爷为了给前面的几位义兄报仇,亲手处置了叛徒老七。

那次变故,应该也是霍五几个把兄弟离开海上,回乡隐居的前因。

算一下时间,霍五等人分开的时间,应该是在马驹子记事后,霍五回乡成亲前,大概就是前十五、六年前的时候。

霍五的几位把兄弟中,霍五、马寨主、薛彪年岁相仿,都是四十出头,杜老八要小七、八岁,三十几岁,“九爷”的排行更靠后,只会比杜老八更年岁。

根据霍五与马寨主之前的说法,他们当初认识的时候与霍宝年岁相仿,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次年襁褓中的“九爷”上了海岛,过了三、四年,八、九岁的杜老八才最后一个登岛。

如此推算,“九爷”的年纪比霍五、马寨主小十三、四岁,比杜老八小五、六岁,就是三十来岁,与邓健差不多年岁。

那十五、六年前,“九爷”剐了仇人的时候还是少年,没有成丁。

报得了血仇,执掌得了家业,霍宝对这个“九爷”甚是好奇。

之前霍宝猜测“九爷”的老巢是舟山群岛附近,可是想起去年杜老八、朱强带回来十几车的见面礼,还有给马驹子的添箱,又觉得“九爷”所在之地,不会是只有天险的偏僻地界,倒像是哪处富贵乡,海商汇集之地,才能置办下那些稀罕物件。

霍五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地方在大有何什么用,不过是蛮夷之地,土人们说着蛮夷话,叽里咕噜的,叫人听不明白,拘来做奴仆都不好使唤,不过是做个海上中转之处罢了……”

霍宝听了,没有继续追问,可也将弯弯与琉球排除去。

按照他所知,这两处早就有国人前往,有了儒家教化。

那剩下的就是北面或是东南的海岛。

北面气候恶劣,再往北海路也不同;倒是南边,是往西洋诸国的中转。

具体的位置,应该就是泉州南边,远离大陆的地方。

至于朱强去年跟着去的松江府附近的海岛,应该也是一个中转小岛,否则不会轻易带外人登岛。

……

二月初,童兵开始备战,霍宝少不得往童兵大营走一遭。

“宝爷!”

“宝爷!”

“宝爷……”

童兵众人得了消息,都赶过来迎候。

霍宝环视众人,前面的侯晓明、仇威、李远、石三、朱强等人,旁边是邬远、宋谦之等为首的中层头目,后一排是安长生、李裕两个伴当,贾代化、贾代善兄弟两个童兵新人。

这其中侯晓明、朱强等人是童兵第一批老人,李远与石三加入时间上虽比他们晚些,可也晚不到哪里去;邬远、宋谦之是霍宝滁州时的伴读,仇威加入童兵的过程略复杂,却也是被霍宝收服了的;安长生与李裕是他到金陵后提上来的伴当,贾代化、贾代善兄弟则是金陵子弟中的代表。

整个童兵体系,确定了霍宝独一无二的地位。

之前霍豹在时,他是霍宝的族侄,与侯晓明两个是霍宝的左膀右臂。

霍宝不在时,两人都能代霍宝执掌整个童兵。

随着霍豹离去,仇威与石三的崛起,童兵战兵三分,格局又变了。

侯晓明依旧受霍宝重用,却不是独一无二。

这样的局面……

霍五抽调霍豹去火器营,不单单是因为火器重器需要信得着的坐镇,更主要是将霍豹调出童兵,进一步确定霍宝在童兵中无可代替的地位。

霍宝之前没想到这里,后来也琢磨过来。

说起来,他调梁壮给霍豹为副手,目的大同小异。

就是因梁壮资格太老,是童兵第一批五个什长之一,是枪兵队长,与霍豹、侯晓明、朱强、朱刚四个平起平坐。

只是资质有限,随着童兵扩兵,众人各自管了一摊,石三、李远这些人后来居上,梁壮就有些不足。

可梁壮资历在这里,归在旁人手下,也不好管理。

霍宝将他调出来,就是为了让石三、仇威等战将不掣肘。

……

大家都得了消息,知晓即日开始备战,等待军令。

“宝爷,咱们是要跟着邓帅‘东征’?”

石三带了几分激动问道。

人都有慕强之心,虽说身为战将二班的学员,与水进有师生之名,可石三心中,最敬仰的还是邓健。

仇威也跟着问道:“要不是‘东征’,那就是水元帅那边?水元帅那边人马也开始动起来了。”说着话,面上也带了期待。

可是他是战将一班的学员,是冯和尚的学生。

师生一场下来,不想着跟着老师征伐,反而惦记隔壁的班导,就有些意思了。

霍宝心中好笑,却也心情略复杂。

不管是挂了副山长之名,旬日只露了三面的邓健,还是挂了班导之名,亲自调教学员的冯和尚、水进、林师爷、马寨主,都是明白人。

两个月的时间,而没有刻意亲近拉拢哪一个。

因此师生熟悉是比以前熟悉,可也没有太明显的远近亲疏。

说起来滁州军各大元帅,除了外来的冯和尚,其他人与霍五父子都关系匪浅,可要是论起与童兵之间的关系,水进部最是亲近。

与水进部的亲近是有去年北上援亳州之战,还有进庐州之事。

还有水进本人与霍宝之前兄弟相交,与童兵老人也多是相熟。

霍宝对石三点点头道:“嗯,就是随邓帅出征‘东征’,目标是常州、苏州、松江三地,估摸着下旬出发。”说着,又望向仇威:“水帅那路人马,初五就出发往庐州府备战,马帅麾下人马同行为偏军,目标是舒州、寿州。”

得了准信,众人面上都带了兴奋。

五个州府?

要知道滁州军眼下地盘,也只有七州之地。

之前征伐,都是一州一府之地,眼下确是直接五州之地。

只是没有人觉得这目标狂妄。

去年中秋,滁州军进和州时,几路人马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万几千人,眼下却是新老兵卒二十余万。

要是滁州军行军,目标还是一州一县之地,就成了笑话。

众少年中,朱强曾随杜老八去过松江,侯晓明与李远两人去过常州。

确定童兵要“东征”,朱强与李远就与众人说起两地概况。

“松江那边极富裕,挨着海边是一个一个的盐场,离海边远的地方就是成片的水田,种的都是稻子,旱田倒是少见。”

朱强说起松江,眼睛放光道:“眼下咱们滁州军的几个州府,庐州良田最多,可真要得了松江,庐州就比不上。”

“常州有江南最大的生铁矿,咱们之前的兵器,就要半数用的是常州那边的生铁。”

李远则是提起常州,看着侯晓明:“去年五月侯哥曾奉宝爷之命往常州去,后来我也过去给侯哥打下手,幸不辱命。”

霍宝含笑听着,想起去年之事,不过是过了半年,却像是过了很久一样。

当时滁州军还是徒三为首,霍宝这个亲外甥身为异世来客,骨子里对徒三这个舅舅不是亲近,而是戒备。

主动掺和,插手“粮、盐、铁”三项,目的也好几重。

眼下想想,当初的谋算与想法也略粗糙,禁不住琢磨。

只是霍宝年岁在这里摆着,只有十三岁,大家才想不到旁的地方去……

红楼之开国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定编

石三、仇威关注的是跟着那路主帅征伐,侯晓明最关注的是霍宝随不随着出征,确定霍宝会亲自带兵,就再无二话。

李远则是想的多了,很是惦记从太平府、金陵府、镇江府征的十万新兵。

那次征兵是按照各地户籍册子征召,年纪下限是十六岁。

如今三个月过去,这一批新兵也操练出来。

之前童兵与其他几个元帅人马就有差距。

经过几次扩军,这差距少了许多,童兵兵卒也过万。

其他几位元帅麾下人马,少的小两万人,多的三、四万人。

可要是这十万新卒分下去,其他各部人马就要翻倍,童兵还是一万来人,就显得单薄,日后出征只能做偏军,难做主力战队。

如今是乱世,在滁州军势力中,军功最重。

要不是如此,邓健的地位也不会越过马寨主、杜老职一千百人,监察队与执法队五百人,亲兵营一千……”

“定编?”

李远不喜反忧:“那以后就不加人了?”

他不是嫌弃参谋部人数少,而是被“定编”的“定”惊住。

要知道滁州军自黑蟒山成军,就一直在迅速扩张。

最初在山上的蟒头寨、蟒蛇寨、青蛇寨三个寨子合兵,战兵与杂役兵加起来两千多人。

等到众人下山,邓健率曲阳兵来投,滁州军就一下子扩成两万多人。

而后攻下滁州、滨江,总兵力就过了三万多。

自此,滁州军的格初定。

即便后头有“滁州之变”,驱逐徒三,给出去几千兵马,也没有伤筋动骨。

一路征伐下来,攻和州、进庐州,过江打太平、金陵,再到镇江与扬州之战,随着一州一府的胜利,不停收编官兵,各部人马增加了好多倍,最少的都是小两万的兵马,多的则有三、四万兵马。

这定编了,限的肯定不是霍宝这位滁州军唯一的继承人,而是几位元帅。

以后众帅就不让扩兵了?

如此明显的限制兵权,会不会引起各帅不满?

朱强欢喜道:“咱们现下是一万两千几百,一下子多七千呢,可不少了!”

他如今是执掌后勤部,手下是辅兵、传令兵、杂役兵,之前是一千多人,如今要是满编,就是三千人,虽说比不得三部战兵人数多,却也不算少了,很是满足。

亲兵营营长与执法队队长都是朱刚,如今朱刚还在陵水金矿,亲兵营营长就出缺,执法队队长由朱强暂代。

之前挂了名,兵卒不够,朱刚的位置在童兵中也有些边缘化。

这两方兵卒之前也多有空缺,如今定编补满,也是一千五百人,以后在众人中底气也足些。

有梁壮的例子在前,朱强也不想胞兄落入那个境地。

实在是众少年都在成长,朱刚要是一直边缘化,没有实权,最后不是被取而代之,就是泯灭众人。

如今监察队负责是宋谦之,眼见李远神色,亦是带了思量。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不说别处,就是童兵中,从开始就有派系之别,滁州军更是不例外。

宋家之前上了监察名单,就不单单是宋氏族人自己不谨慎的缘故,还有旁人的算计谋算在里头。

只是宋林的地位在这里摆着,是最早投白衫军的士绅人家,又与林师爷有旧,不是旁人想要顶替就能顶替下来的。

滁州军武将那边,因为自开始就是各帅独立成军,勾心斗角少了许多,可霍五对这些人马的掌控也弱了许多。

有了“定编”,就算暂时有些怨言,与长远看却不是坏处。

只是这主意,一看就不是出自霍太尉。

要是霍太尉有这样防心,开始就不会将兵权放下去。

是林先生?

几位元帅要是不满迁怒,会不会迁怒到整个文官体系,倒是文武对立?

像李远、宋谦之这样想的多的到底是少数,大家多是朱强这样想法。

眼看就要出征,多七千人,开心。

仇威为首,带了朱强、石三几个,拿了霍宝的手令,往金陵大营挑人去了。

霍宝这才得空与安长生、李裕、贾氏兄弟说话。

安长生本就是军门子弟出身,霍宝没有什么担心,李裕与贾氏兄弟却是不同。

“怎么样?两个月了,待的可习惯?”

李裕看着贾氏兄弟,没有先说话。

他年岁不大,却是性格略圆滑,知晓自己商贾子弟出身,比不得安长生底气足,也比不得贾家兄弟。

贾代化带了羞愧道:“我拖了大家后腿,将士操练不容易,以前是‘纸上谈兵’了……”

贾代善笑道:“第一次旬考,大哥得了两个下,要不是文考是上,就是三个下了,哈哈!”

贾代化满脸涨红,拿着没心没肺的兄弟很是无奈。

李裕忙道:“等到第二次旬考,贾大哥操练分就是中了……”

贾代善点头道:“是啊,大哥可用心,不单单是操练分上来,正月里最后一次旬考,射箭也是中下,长刀也开始练了……”

霍宝仔细看了贾代化一眼。

同去年文弱少年相比,贾代化身体看着结实了些,眉眼之间也添了几分坚毅。

别看他年岁不大,只有十五岁,却是十三就中了童生,之所以没有成为十三岁的秀才,也不是功课不足,而是因为前年没有院试。

等到去年,各地都是白衫军都是造反,江南院试也停了,贾代化这科举之路也到头了。

如今文转武,附和这乱世保全之道,并不出霍宝的意料。

他老子贾演就是文转武,如今比不得一直好武事的弟弟贾源,可相差也不是太大。

既然能成为开国八公之二,靠的就是实打实的军功,贾氏昆仲总有出头之日。

红楼之开国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再次驱除

太尉府,茶室。

霍五、邓健、马寨主、杜老八、林师爷、冯和尚、水进都在,说的也是定编之事。

除了邓健、冯和尚、水进几个领兵出征的元帅直接率领的人马定编,就是马寨主麾下的后勤兵人数也定编,杜老八麾下的金陵驻军也定编。

邓健原本麾下人马三万三,定编五万,补一万七。

冯和尚与水进两人麾下人马差不多,都是两万七、八,定编四万,也是各自补一万多。

马寨主麾下的各种后勤兵原本有两万多人,定编四万,也要补一万多。

杜老八麾下的驻军两万四,定编三万,补六千。

另有霍五的直属战队,之前是三万出头人,如今定编五万,补一万多。

各部人马需要补充的兵卒加起来,就要八万余人。

眼下金陵大营新兵十三万,直接调走八万多人,只剩下五万人,作为机动人马。

这次三路人马即将出动,用的就是各部的定编人马,这五万人没有动。

这些人马预备为援兵,在金陵大营继续操练,等到哪一方需要援兵时可以立时使用。

各部人马定编数目,是霍五根据之前各部原来的人数定的。

之前马驹子麾下人马一万多,分了两部分,五千战兵由霍虎带着,归在水进部;剩下八千人,则是重新回到马寨主麾下,成了后勤兵。

马驹子则是怀了身孕,卸了兵权养胎。

说起来也是马寨主一份慈心,就算想要教训闺女,也给她留着几分面子。

自知晓马驹子自打新婚就避孕后,马寨主就私下安排人换了药,新婚小两口,黏糊的时候多,一来二去就中标。

马寨主心想事成,直接用这个理由卸了闺女的兵权,直接将马驹子麾下人马拆分。

那些人马本就是马寨主旧部,自是更听马寨主的。

就是分给霍虎那五千人,也没有人咋刺。

马驹子虽是招赘,可是霍虎是霍太尉族孙,代妻掌军正是情理之中。

女人带兵本就不是长事。

之前是马寨主没有儿子,只有马驹子这个独女,如今有了女婿,也是半个儿。

皆大欢喜。

只有马驹子气疯了。

三路元帅出兵,眼看就要迎来打仗,她却被肚子拴在家里。

要不是马寨主放了狠话,说保不住这一胎父女断绝关系,马驹子立时想要拿下这孽胎。

可她还是舍不得就此卸了兵权。

马寨主用她的肚子做条件威胁她,她便也反过来威胁马寨主。

不管她生的是外孙还是外孙女,都是马姓,是马寨主的继承人。

就算马寨主以后再生儿女,这个孩子的地位也排在叔叔姑姑前头。

马寨主犹豫了三天,到底点头了。

马驹子这才心中踏实了,安心养胎。

她之前说不想要孩子,倒不全是假话。可是她也明白,真要堕了这个孩子,能瞒住外头,却瞒不住马寨主,说不得就伤了父女情分,要是传到霍家人耳中,夫妻也生嫌隙。

要是将全部人马交给霍虎,她也不安心。

这人马放出去好放,收可不好收。

霍虎憨实,还有个浑身心眼子的小叔子在。

要是霍豹为了讨好霍五父子,将她这些人马改姓了“霍”,那她可没地方说理去。

如今大多数归在马寨主那边,马驹子还安心些。

就算便宜后妈进门有喜,想要养成男丁还得十多年,哪里能与她相争?

……

林师爷很是无奈了。

要是没有“定编”补人之事,霍五握着这十几万新兵,日后只要守好金陵,就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这一补人,又是八万人马放过去。

霍五的优势又没了。

虽说留着五万预备军,比旁人好些,可要是反叛的不是一人,而是两、三人,那霍五就危险了。

这样人马都派出去……

霍五想的明白,眼下是扩张地盘的关键时候,这个时候将新兵握在手中,让各位元帅拿着老兵去拼才是傻子。

十几万兵马出去,老兵带了新兵,才会迅速磨练出出来。

还有“定编”这个“定”字,大家心里也会有事,以后直属战队就差不多人数了。

滁州军再征兵,增加的就是各地守军与预备军。

“兵贵神速,咱们能抢的也就这两、三月!”

霍五看着大家说:“后日初五,诸事皆宜,三路兵马就出发吧!两月为期,我等诸位好消息!”

这两月,朝廷山西兵会牵制泰州白衫,汉中兵牵制蕲春白衫。

要是这两处平叛军与白衫军对视还好,要是分出胜负,那下一步面对的就是滁州军。

三帅齐声领命。

……

新兵大营。

各帅都打发人过来抽人。

兵册都做好了,直接带人回去就是。

二月初三、初四这两日,要出征的几部人马都在整军。

只等初五,大军就要开拔。

马寨主、杜老八年轻定亲,婚期原本都定在二月。

如今因大军开拔的缘故,婚期也延了。

霍宝想起唐宅之事,说不得去跟霍五得了招呼:“爹得叫人看着点儿,真要放任尤家人闹出笑话来,反而说不清。实在不行,尤家人直接撵了得了还省心!”

最好是在尤氏肚子里的孩子落地前,揭开此事。

否则等生产后再掰扯此事,嫌疑就落在仇威身上。

说不得还有人说他“女婴”换男婴。

这种事,只要传开,就说不明白,影响仇威名声。

要是再有人往霍五父子身上扯,说不得也有人会信。

霍五皱眉道:“真是作死!”

要是他们好好等孩子落地,不管男女,作为生母那边人都能沾上光,谋一番富贵。

可是连“狸猫换太子”都预备上了,就是太不自量力。

只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尤家人无足轻重,却是冯和尚的乳母家。

冯和尚并没有对尤家人另眼相待,却也没有禁止尤家人登门。

霍五也不愿意因这几个人与冯和尚生嫌隙,直接叫人请了冯和尚过来,说了尤家人不妥之事。

冯和尚听了皱眉,显然也没有想到尤家人会如此胆大包天。

唐光的遗腹子,多少人盯着。

马寨主已经放出话,不拘男女,都要收为养儿。

霍五这边,不好亲自过唐宅探看,却也每月亲自跟鲍老大夫询问此事。

太尉府各种补品,霍五都将其中利孕妇的挑出来,叫人送唐宅去。

“我在扬州有两个庄子,无人打理,就让尤家人过去算了!”

冯和尚想了想,有了安排。

既是不听话,就别出来了。

如今尤氏已经七个多月,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尤家人可以退场了。

霍五自然不反对。

当日,尤家阖家就被“送”走了。

至于他们乐意不乐意,就没人理会了。

甲板上,看着越老越远的金陵,尤家人咬牙切齿。

“不用急,过两年咱们再回来!”

尤老头带了不甘心道。

尤老太太满脸灰败:“大公子插手了,不会让咱们再回来!”

尤家人本是冯家的下人放了身契。

这回冯和尚派人将“送”他们回扬州,又补了身契。

如今尤家上下,又是奴仆之身。

唐家的公子、小姐怎么能有奴仆的外家?

那个孩子,只会记在唐娘子名下,与尤家人再没有半点干系。

红楼之开国篇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孝

对于滁州军众人来说,处置尤家不过是一句话,过去就过去了。【←八【←八【←读【←书,2↘3o

金陵城里,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知晓大军即将开拔的消息。

史家人,史今、史从兄弟都在军中,只是在霍五麾下,并不在这次开拔名单中。

史老爷安心了。

史今、史从兄弟却是可惜的不得了。

不打仗,就没有军功。

错过一次征伐,说不得他们又要落在旁的将军后头。

贾演、贾源兄弟也遗憾,可是他们家小一辈却在出征名单上。

这一下,家里就乱了。

贾代化十五岁,贾代善十一岁,堂兄弟两个都没有成丁。

男人家心粗,且知晓子侄跟在霍宝身边,再稳妥不过,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这当娘的,谁舍得儿子离开?

那是打仗,不是玩乐。

……

贾宅。

甄氏拿着帕子,眼泪止也止不住:“不行,不能让代化去,这是要了我的命……”

贾演揉着眉头,很是无奈:“代善才十一,弟媳妇也没有说什么。”

甄氏哽咽道:“我不管,我只有这一条命根子,好好的读着书,大爷偏让从武,如今连仗都要去打了……”说到这里,越发激动:“要是小二生下来,我也不至于如此,可谁让我命苦……”

贾演叹了口气。

夫妻两人成亲十几年,只有贾代化一子,好不容易去年甄氏再次有身孕,却是为了拦着公公打儿子掉了孩子。

虽然过了快一年,可是甄氏至今还是悔恨交加。

眼下这一提起,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已经软了下去。

贾演吓了一跳,连忙扶住。

甄氏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看着很是骇人。

贾演心中发紧,将妻子放在榻上,招呼人立时去请大夫,又打发人往金陵大营接儿子回来。5v八5v八5v读5v书,●●o

自从去年三月没了孩子,甄氏的性格就变得十分尖锐敏感。

迁怒薛金,容不得薛金在眼前是第一件事;看不得年轻婢女在跟前,生怕丈夫纳妾是第二件事。

尤其是年前,小叔子贾源纳妾,更是引得甄氏感伤,生怕丈夫也纳妾,连和离腾地方的话都说了。

贾演本就对妻子愧疚,又不重女色,恨不得赌咒发誓不纳妾。

可是甄氏还是如惊弓之鸟,郁郁寡欢,几个月下来,瘦成了皮包骨。

贾演原本有些烦躁,眼下也只剩下心酸。

少一时,管事匆匆带了大夫过来。

竟然是喜脉?!

贾演傻眼,不喜反忧。

去年甄氏小产伤身,这大半年一天三遍的喝药。

当时的大夫当着甄氏面没说什么,可私下里说的清楚,甄氏伤了身体,以后怕是难以有妊,就算有妊,也难以熬到生产。

就是眼下这个大夫,诊出喜脉来,面上也颇沉重,斟酌着说道:“奶奶身体太虚,经不住十月怀胎,不仅前三个月要保胎,后几个月也要小心,不过就算能保七个月,这孩子如何眼下也说不好……”

贾演抿着嘴,心中带了不舍,可到底深思清明,道:“那就不保了……”

“不!”

甄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哑着嗓子道。

她又惊又喜,低头看着腹部,神情温柔:“大爷,小二又回来了,小二又回来了……”

好说歹说,甄氏也是决定要保胎。

贾演没有法子,只能让大夫下了方子。

他想着如此也好,妻子有了身孕,就不会再拦着儿子出征。

没想到等贾代化回来,甄氏就拉着儿子不放手,再不许儿子离了眼前。

贾演一劝,甄氏就激动。

贾演叹了口气,只能打发人过去给儿子请假。

兄弟两个都在老宅住着,这边接二连三闹出动静,贾源那边自是当天就晓得了。

长嫂再次有身孕,贾源也代胞兄欢喜,可知晓甄氏硬留了贾代化在家,就只有气恼了。

这小叔子没有去吃哒嫂子的道理,可他匆匆过来,在兄长面前却没有客气:“嫂子妇人之见,大哥也糊涂了不成?多少的机会,旁人盼也盼不来,跟在小宝爷身边,日后带出来了,就是位少年将军,说不得前程还在你我兄弟之上……瞧瞧小宝爷手下那几个,一路军功下来,如今都是五千人副将,你我兄弟也不过是代副将……”

贾演苦笑道:“你嫂子身体弱,又是双身子,强留人我能如何?”

贾源不忿道:“都是大哥惯的!嫂子行事越来越偏了,大哥膝下就代化一个,到底太单薄了些……”说到这里,犹豫一下:“既是嫂子要保胎,那家务就让代善他娘搭把手吧……”

贾演点头道:“应该的,要辛苦弟妹了。”

贾源带了几分烦躁道:“嫂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说记仇,往祠堂那边送的东西都齐全;要说不记仇,上个月只拨给后院半框炭……”

贾演还是头一回听闻此事,道:“怎么回事?”

贾太太王氏因犯了家规,如今在祠堂抄经;贾老爷去年中风,在内院卧床休养。

贾源皱眉道:“不是我说嫂子坏话,只是这样传出去实不好听……”

这世上只有父母不慈的,儿女不孝是德行问题。

这世上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外加上去年“除族”那一出,要说贾源对生父有什么感情,那是自欺欺人。

兄弟两个如今在滁州军立足,位置不低了,惦记着取而代之的不知多少。

要是“nuedai老父”的名声出去,不知会闹出多大动静。

自打去年十月,贾演、贾源兄弟搬回老宅,甄氏这个长媳就接管了家务。

甄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人前处处妥帖,人后各种小动作就一直不消停。

贾源知晓贾家对不起嫂子,也不拦着她撒气,只是担心闹出事来,一直叫人私下盯着,才没有出大事。

可这一来二去,甄氏的小动作就变成了大动作。

冷饭旧茶这些就不说了,炭火也扣了大半。

正月里天气还阴冷,冻不死人,可一个中风半年的老头子也不好熬。

贾源忍无可忍,已经打算找大哥揭开此事。

这一桩桩的,他就说了个痛快。

早在去年他纳妾后,甄氏这个嫂子没少冷嘲热讽,他早憋了一肚子气。

眼下可是乱世,这儿子只怕少,谁也不怕多。

他们兄弟两个也是成了武将,真要赶上打仗,谁也说不好生死会如何。

可是甄氏却越来越小气,人前还装作贤惠,人后只有嫉妒,越来越不成体统。

“大嫂管着大哥不让纳妾,这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弟弟我说不得什么,可是后院那边,再不管下一步是不是就断饭了?她怎么敢?就算心中不乐意,装也得装孝顺啊,祠堂那边不是装的好好的?就不怕代化有样学样,以后也这样待她?”贾源冷哼道。

贾演听得怔住,面上带了痛苦之色。

那是亲爹!

固然有让他心冷的时候,可也生他养他。

早年父子没有决裂前,亦是父慈子孝。

甄氏往祠堂送的月例不断缺,那是因为那边是族人眼皮子底下,真要有不妥当影响她的名声。

可是甄氏在家里这样肆意,当他们兄弟两个是死的?

还是心中认定他们兄弟也是半点孝心皆无,可以坦然接手她nuedai老父?

……

书房外。

贾代化站在书门口,已经听得傻了眼。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二百九十五章 自省与出征

贾家书房里,兄弟俩就着家中事说开。c八』c八』c读』c书,■o↑

贾演知晓,不能再纵容妻子,否则不仅是夫妻情分,还影响到他们兄弟的名声与前程。

可是眼下甄氏身体那样,没人逼她,自己都要折腾垮了,他就算不满,也不敢说硬碰硬说什么狠话。

他只能借着子嗣为重,劝妻子将家事交出去,正好将此事抹平。

甄氏倒是没有死咬着管家权不放,只是不肯放长子过去消假。

就算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哪里比不得一直放在心尖子上的长子?

“我离不得化哥儿,要是化哥儿离了眼前,我吃不好、睡不好的,怎么能熬不住?”甄氏振振有词。

贾演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又能如何?

贾代化这个为人子的,更是只有听吩咐的份。

只是之前书房外听得那一番话,到底在他心中留了痕迹。

十几岁的少年,读着儒家书长大,最是知礼,正是知廉耻的时候。

“不孝”?

之前没想到时,他没有察觉家中有什么不对;如今听到母亲不孝,想起之前有迹可循的各种事,他脑子里很是混乱。

他不仅是没有办法直视慈爱的生母,也有些埋怨父亲。

修身治家平天下!

家事都处置不明白,使得贾家成了大笑话,少了担当。

之前父亲不是这样的。

弃文从武,就将忠孝仁义也丢了?

贾代化抿着嘴,怀念起读书的日子,对武事生出几分反感。

之前他还遗憾不能随童兵众人出征,眼下也转了念头。

或许到了重新捡起书本的时候了。

龙生龙、凤生凤,父母身上德行不足,自己是他们的儿子,更当一日三省己身。

当读书,当明理,不能长歪了。

……

“请假?”

霍宝很是意外,看向贾代善:“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霍宝亲自带兵,战兵全员明日出征。c∮八c∮八c∮读c∮书,⌒o≈

对于其他老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安长生、李裕、贾家兄弟四人来说,则是头一次临战。

这个时候请假,要是家中非要大事还好,否则有临阵脱逃之嫌。

加上贾家兄弟两人,代化十五岁,代善十一岁,此事临战只看前者,后边的不过是打酱油。

贾代善亦带了忧心道:“是大伯打发人过来,说的大伯娘病了。”

霍宝点头道:“那是该侍疾。”

等到次日一早,战旗飘飘,三路大军陆续开拔。

贾代化没有回来。

贾代善骑着小马,随侍在霍宝身后,同安长生、李裕两个,都归在霍宝的亲卫营里。

霍宝的亲卫队长朱刚还没有归队,之前在金陵时还罢,如今出来,没有人牵头很是不方便,霍宝就点了邬远暂代。

邬远去岁在考核上败给石三后,还是回到老位置,是侯晓明部的偏将。

在童兵诸将中,邬远的家传的qiang法,武力也是数一数二,只是资历浅,也少几分机缘。

霍宝之前也反省了一下,自己或许太拘泥红楼剧情,对疑似红楼就格外偏重青睐下。

例如侯晓明、例如贾氏兄弟,例如姓石的石三。

如此对于其他人,也失了公平。

石三之所以在一个外地人在滁州子弟为主的童兵中如鱼得水,主要是归功于他挂过弓箭总教头,后来还是新兵总教头。

邬远之败,不是败在战功上。

算起来,邬远、宋谦之入童兵也不算晚,可他们是士绅子弟出身,难免与前头黑蟒山子弟与曲阳皂吏子弟格格不入。

石三农门子出身,反而容易与黑蟒山子弟打成一片。

霍宝反省过后,对邬远、宋谦之也比之前多看重些。

等到队伍拉开,只有邬远几个伴当随侍在身边,霍宝就道:“仇威十六了……太尉说过,要让唐帅旧部单独成军,最多到年底,青蛇军就要单独成军……”

邬远听了眼睛发亮:“宝爷?”

“等青蛇军单独成军,你就牵头重组战兵右路。”

霍宝道。

“得令!”

邬远骑在马上,身体笔直,面上难掩激动。

安长生、李裕、贾代善骑马跟在后头,听个正着。

贾代善满脸羡慕,李裕则是望向安长生。

青蛇军独立成军之事,众人早心知肚明。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早。

就算仇威今年成丁,也只是成丁,十六岁的少年还当不得大事。

大家原本猜测总要过个三、五年,起码仇威及冠后再成军。

只是这就点了右翼主将?

邬远是童兵中有名的战将,只是之前败给石三,才失了主将位置,如今选他接手右翼,大家也心服口服。

那安长生的地位就尴尬了。

要是等到三、五年后,最有希望独掌一翼人马的就是安长生。

毕竟他身份在这里,江门子弟,文武双全,且是霍家的孙女婿,身份、地位、能力三者都有,只是年岁小,才暂时充作霍宝伴当。

安长生神色不变,只望往北面长江方向,想着水师众人。

这次“东征”,邓健为主帅,霍宝的童兵为偏军,还有一路人马是金陵水师。

如今的金陵水师,是巢湖水师为基础,又合兵了金陵水师与扬州水师,定编五万人,主帅是于老元帅,副帅安长生的亲爹安大海。

邓健部的主力人马,走的是水路。

他们的目的直接是常州府城,反而是霍宝这一部,走到是陆路。

金陵到常州府城距离两百六十里,如今大军出行,每天四十里,六天半到常州。

常州府下辖四县,府城所在的武进,另有晋陵、宜兴、无锡三县。

其中童兵这次要打的就是晋陵与宜兴两县,邓健他们会水路打武进,次打无锡。

之所以金陵水师倾巢而出,是因为无锡紧邻太湖。

太湖里,水匪肆虐,惊扰地方,已经成了气候。

等到拿下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之后,滁州军就要荡平太湖水匪,要不然这几处难得太平。

安长生年岁大不,却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的未来不在童兵中,而是水师中。

要是为了拉近与霍宝关系,就弃了水师在童兵里发展才是得不偿失。

如今这样挂了伴当,跟在霍宝身边,并不掺和童兵之事,与滁州军中少将派亲近,远近正好。

等到中午驻扎,众将都往霍宝这边靠拢。

霍宝看着仇威道:“等过了镇江就分兵,你带五千战兵,再给你留一千辅兵打晋陵!”

晋陵与镇江相邻,又不像宜兴、无锡两县挨着太湖,要防着太湖水匪生事,是常州四县中最好打的一县。

不过因与已经是滁州白衫治下的镇江相邻,去年年底晋陵也征丁,如今县兵人数在三千出头。

仇威先是欢喜,随后忐忑:“这……会不会兵少了?到底有城墙,有两倍人马攻打,要是一次攻不下,就要对峙……”

仇威没有当过主将,可之前进庐州时是跟着打的。

当时队伍中有水进、霍宝两位猛将,又是诈城,才避开攻城战,直接拿下县城。

霍宝环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李远身上:“李远安排几个机灵的参谋,过去支援仇威。”

参谋除了思想工作,还要参谋军赞的任务。

如何攻城,不说兵书中总结的,就滁州军一路征伐下来,就有不少前例在。

这些前例,都被总结出来,是参谋生的课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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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自荐与求贤

“宝爷,宝爷,仇威没有单独带过兵,心中不踏实也是有的,要不……属下带了人马,与仇威一起打晋陵?”

石三试探着问道。

他想的清楚,这次打常州,分给童兵的就两县。

除了晋陵县,还剩下一个宜兴县。

童兵两万人齐出动,还有霍宝在,要是不抢着打晋陵,怕是到了宜兴也轮不到自己打。

仇威闻言,立时眼巴巴的看着霍宝。

他心中还真是没底,要知道滁州军一路征伐下来,也不是百战不胜。

去年攻太平的时候,杜老转武,安心文职。

霍宝正色道:“参赞军务不是儿戏,那关系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却是将士的生死,你可要想好了,能不能担当起这个?”

宋谦之起身道:“属下想好了,属下武力不足,却也不想离了战场。”

他才十六岁,安心督查工作也能稳当的熬资历,可他不愿意。

他想要试一试。

仇威那边正缺人,宋谦之又坚决,霍宝就点头应了。

仇威小脸带了感激,看着宋谦之道:“太好了,谢谢宝爷,谢谢宋大哥……”

这会儿功夫,童兵诸将也想明白了,青蛇军人数不管是五千、还是一万,都做不得主力,多半与童兵眼下情形一样,会成为偏军所在。

要是马寨主、杜老八还在战兵征伐,会带了青蛇军;这两人如今都不带兵了,青蛇军以后多半还与童兵在一处。

离别的愁绪,立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关切。

朱强道:“按照咱们滁州军的规矩,战兵与辅兵要五比一,仇大哥回头也可以分兵了。”

唐光麾下,不乏倚老卖老之人。

就算这半年挂霍宝麾下,霍宝也不过越过仇威去管教。

只是半年来,没有什么战事,也就没有什么调整。

等到青蛇军成军,这些不服管的老人就可以全部转后勤。

仇威点头道:“就是后勤还缺个人手前头……”说到这里,看向宋谦之,道:“要不,后勤这块宋大哥也抓了?”

宋谦之很是心动,却还是摇头道:“术业有专攻,后勤诸事繁杂,还是得专业的人来。”

他是去辅佐仇威的,要是军务后勤一手抓,就有“喧宾夺主”之嫌。

“专业的?”

仇威直接望向朱强:“朱二弟,你帮兄弟一把,挑个副手来青蛇军呗?”

朱强摇头道:“你怎么灯下黑了?郭鬲可还闲着,不是请他正好,他可是后勤班二十五个生员之一,咱们下头的小子哪里顶得过他?”

仇威听了,果然心动。

朱强见状,心中松了口气。

青蛇军既要独立成军,人事上就不宜与童兵交叉太多,否则倒像是宝爷用心不良、架空仇威。

瓜田李下,总要避讳。

宋谦之是有“上进心”,可却没有考虑宝爷的立场。

参赞军务?

和州都尉调回来是做什么的?

那才是能手把手带仇威领兵打仗的人。

红楼之开国篇

第二百九十七章 攻城

待到开拔第五日,离晋陵县就剩下二十里,童兵开始分兵,除了青蛇军五千人,还分了一千辅兵。

仇威、宋谦之与众人作别,骑马领兵而去。

他们不知道,他们走过,童兵再次分兵。

“大圣带六千人就地驻扎,等待晋陵消息,预备随时援手。”

霍宝在侯晓明与石三两人中间看了眼,对侯晓明道。

“尊令!”

侯晓明没有二话,痛快应了的。

霍宝这才带了剩下的八千人,继续往宜兴方向而去。

二月十一下午,八千童兵抵达到宜兴城外五里外。

霍宝吩咐人传令下去,就地驻扎。

石三带了几分兴奋,过来道:“宝爷,是要休整一晚,明日再攻城?”

霍宝反而不急,指了指面前座位,让石三坐了,道:“方才前哨送回来消息,宜兴城一切如常,城门还没关……”

石三眨眨眼:“那咱们不直接兵临城下,先试试夺门?”

就算如今朝廷地方军备不足,滁州军士气如虹,可这攻城战还是最折损兵卒的战事,能避免自然还是当避免。

“怎么夺?多少人过去?”

霍宝接着问道。

石三闻言,浑身都带了雀跃:“县城的城门卫,满员五十人,算上吃空饷的、放假轮休的,剩下二、三十人就不错了,属下点二十人过去。”

至于像在打庐州时,霍宝、水进两人上去夺门,不能作为前例。

两人勇武,无人能及。

眼下水进不在,有霍宝在,可是也没有他每一仗都身先士卒的道理。

那样的话,还要他们这些武将做什么?

就是霍宝这里,也不会轻易涉险。

刀枪无眼,可不是说着玩的。

霍宝要真是那样,打完这一仗,就没有下回了。

霍宝道:“那就试试吧!”

等石三点了五十勇士,换下军服,就有斥候来报,城门关了。

霍宝看看天色,还不到关城门的时间。

这当是发现了大军的行踪,得了消息。

石三抿着嘴巴,面上也没有放才的肆意从容:“宝爷!”

霍宝却是神色依旧淡定,挥了挥手,招呼众将上门。

石三看着后勤营那边的炮车,心中又安稳下来。

攻城就攻城,怕个鸟

他们可是有霹雳车。

大军绵延,继续往宜兴城方向前进。

等到城门外,已经是日暮时分。

“扎营!”

霍宝并不急着攻城,选择安全地带,让大家就地安营。

宜兴城,城门紧闭,城墙上点起火把,影影绰绰有人影。

“来了,真的来了?”

“怎么办?往府城送消息了?”

宜兴县令、宜兴县丞、宜兴县尉,三巨头都赶了过来。

看着暮色中乌泱泱的人头,宜兴县令脸色苍白,心中怀恨交加。

早在去年十月镇江沦陷,他就忧心忡忡,还以“痰病”为借口,往知府衙门送了想要去职养兵的折子,求知府衙门往朝廷带转。

为了顺利去职,他给知府衙门的文书送了三百两银子,可是因河南、淮南全部沦陷,公文不通,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他也缺少魄力,存了观望之心,没有等来转机,反而等来了死局。

各地烽火不断,不少受了愚弄的百姓对白衫军夹道欢迎,可对于地方官员来说,白衫军的到来不异于催命符。

不管是守土殉城,还是失土投敌,宜兴县令都不想选。

只是兵临城下,他不想选也要选了。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县丞与县尉,县丞眼神闪烁,县尉神色凝重。

宜兴县令苦笑。

这两人与他不同。

这两人都是宜兴当地人。

他是个没有什么魄力的“过江龙”,到了宜兴以后,不敢去得罪这两位“地头蛇”,凡事讲究和气,并不像其他地方主官与辅官斗得你死我活。

可是眼前这情景,不仅涉及个人生死荣誉,还有整个家族的生死。

就算宜兴县令想要据城死战,也要看这两人乐意不乐意。

“白兄、黄兄,白衫军已经兵临城下,宜兴当何去何从,两位心中可有决断?”

宜兴县令道。

县丞抖着山羊胡,信誓旦旦道:“大人是宜兴父母,我等属官自是以大人为马首是瞻。大人素来心慈,定会想法子保全这一方百姓!”

坏心肠的老东西!

这是做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存了投敌之心,也不想牵头,半点儿风险都不想冒。

宜兴县令心中“呸”一口,又望向宜兴县尉。

“不管如何,先打一场!”

宜兴县尉掷地有声:“年前县兵大营征了三千人,如今总共有三千七百!”

没错,不仅晋陵县征兵,宜兴年前也征了。

因为道路断绝,整理不通,常州府上下没有得到兵部的征兵公文。

年前各县征兵,奉得是知府衙门的诏令,用的是“抽壮丁”修缮地方城防的名义。

宜兴县丞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不敢再缩在后头:“怎么打?滁州军如今虎踞金陵,坐拥数十万兵马,别说是宜兴,就是府城怕是如今也危矣!”

不说相邻的镇江府,地方驻守兵力在常州之上;还有江对面扬州府,更是直接驻扎着淮南道守军,可还不都是先后沦陷。

宜兴一个小县城,螳臂当车,委实不自量力。

宜兴县尉目光如刀道:“不打?白大人要投白衫?”

县丞被噎得说不出话。

不投还能如何?

拼死一搏?

县丞看着县尉,心中愤愤难平。

谁还不知道谁?

黄家是宜兴大户,族人数百,他就不信白县尉真的敢死命抵抗白衫军。

滁州白衫不是吃素的,从滁州发家,一路接纳不少士绅官员投靠,也收拾了不少士绅官员。

如今朝廷疲软,各地烽烟不断,处在泰州白衫、滁州白衫、台州白衫三地之中的常州、苏州、松江几地,已经成为孤导。

今日滁州白衫不来,明日泰州白衫、台州白衫也来了。

台州白衫是海匪出身,曾有屠村恶行;泰州白衫是盐匪出身,之前在泰州、淮安两地为了敛财,大肆屠杀士绅;反而是滁州白衫,虽说是山匪出身,行事却是又买可寻,口碑更可信些。

……

晋陵城下。

看着炸膛成了一堆废铁的火炮,仇威咬牙切齿道:“给脸不要脸!不想归顺,就都去死好了!”

青蛇军已经围了晋陵一昼夜,也让人射了劝降书过去。

可是晋陵县令、晋陵县尉没有回信,还带了县兵上城墙,做出坚守姿态。

仇威没法办法,就叫人用炮车攻城。

这炮车,又叫霹雳车,出自火器营。

拿的朝廷的火炮仿制而成,距离与威力是有了,却没有解决炸膛的问题。

一个炮车,最多只能发射四次,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仇威叫人集中炮轰城门,节省着用,也是轰炸了七次,城门楼才坍塌。

废了一辆炮车。

要知道整个童兵,才从金陵带出来十辆霹雳车。

青蛇军这边,分到五辆,坏一辆少一辆。

这回“东征”,不单单是打常州府,还要打苏州府与松江府。

按照邓健之前军令,童兵拿下晋陵县、宜兴县两地后,就往府城与邓健合兵打苏州。

仇威既心疼损失的火炮,也看出晋陵县是块硬骨头。

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有畏惧,挥动着手中大刀,策马往城门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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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谢家有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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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将军,蓝家家眷还在拘押,蓝县令幼子重病,如今……”

县丞权衡了利弊,就主动寻了霍宝。

霍宝知晓“祸不及妻儿”的道理,却也明白什么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没有直接杀宜兴县令,宜兴县令却因他带兵围城而死。

对于宜兴县令的儿女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一般的存在。

要是心狠手辣的,当此时立时处置宜兴县令妻儿,斩草除根。

可是那样弊大于利。

什么时候“仁义”都是遮羞布,扯开这个遮羞布,就容易为人攻讦诟病。

滁州军征战天下,少不了伤亡,要是真的执行“斩草除根”的政策,那要多杀多少人?

要是优容宜兴知县家眷,也没有道理。

那样就开了不好先例。

等以后滁州军再攻城,主官能战的战,不能战的就死的痛快了,左右滁州军优容家眷。

霍宝正为难,县丞跳出来倒是正好。

有县丞出面,不管他是真念着昔日情分,还是有心跟滁州军显示他人品“忠厚”,霍宝都乐意成全他。

“蓝家人就交由你看顾,回头是留是放你看着办……”

霍宝痛快道。

县丞傻眼了。

这是他能做主的?

要是回头蓝家人有什么不妥当,放人的他还有好?

“霍将军,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县丞忙解释道。

霍宝看了县丞一眼:“白大人做事我放心,就这样吧!”说罢,摆摆手打发他下去。

白县丞老奸巨猾,想得多,自是晓得怎么处置蓝家人。

放是不能放的,否则就是他的小尾巴。

不仅要留,还得好好劝说,化解蓝家人对滁州军的仇恨,否则以后闹出事来,就要殃及白家。

霍宝挑了挑嘴角。

他素来乐意与聪明人打交道,如此省心。

次日一早,霍宝留了两千人给李远,就带兵往常州府去。

等霍宝一行到达府城,无锡的捷报也到了。

金错将军杀无锡县兵三百、俘虏三千四,收了无锡城。

之所以这样战绩,还有太湖水匪的功劳。

太湖水匪上岸,投书到安勇麾下,安排了人手在无锡城给滁州军为内应。

为什么投书安勇麾下,而不是邓健这个“征东”主帅?

那自然是因于、安两家是巢湖水匪出身,论起来与太湖这窝子水匪,也有几分香火情。

只是于、安两家有思安之心,早早就接受了朝廷的招抚;太湖这窝子水匪,则是凭借着太湖地利、不好围剿,一直逍遥法外。

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白衫军来势汹汹,他们心中也当有数。

太湖之地,终是守不住的。

想要自立一支,也迟了。

如今北面是泰州军,南边是泰州,西边是滁州军,太湖水匪就算成军,也没有腾挪的地方。

他们之前存了观望之心,眼下就到了抉择的时候。

海匪?

盐匪?

山匪?

如今说的好听叫白衫军,实际上大家谁不知道谁?

要是真的让他们自己选,他们更愿意选泰州军。

泰州白衫、台州白衫、滁州白衫中,后两者都有水军,就前者没有水军。

太湖带了船只人手过去,就是水军主力。

可等到滁州军占了常州,就没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滁州军带了水师来的。

只巢湖水师,于、安姻亲两家拧成一股绳,就不是太湖诸匪能抵抗的,不要说如今已经不是巢湖水师,而是合兵了金陵水师、扬州水师。

这个时候不老实投靠,还要等到大败后投靠?

虽说知晓投靠后肯定位于于、安两家之下,可大家也认了。

滁州水师已经有七座楼船!

在长江中纵横无敌。

就算太湖诸匪想要打一架,也是没有什么赢的机会。

有于、安两家投靠滁州军的前例在,他们跟着投靠也能略安心些。

他们之前打听的清楚,滁州白衫那位当家人霍太尉对于、安两家甚是优容,结为姻亲。

最关键的是于、安两家依旧是独立领兵,并没有被卸磨杀驴或架空。

他们不指望比这两家待遇好,也不用担心其他。

霍宝一行到达常州时,正赶上太湖水匪之首谢二来求见邓健。

谢二猜出滁州军下一步要打苏州,过来求战。

这个时候不立功,什么时候立功?

邓健没有直接见谢二,而是先见了安勇。

安勇与邓健说了太湖水匪的大致情况:“主要势力有五拨,其中谢家与吴家势均力敌,占得湖岛最大,水船最多……去岁官兵围剿余杭的蕲春军,吴家寻了门路带人投了朝廷,连船带人手被调到杭州,太湖剩下谢家一支独大,就趁机吞并了其他三家……如今投了咱们滁州军,说是有大小船只一千五百,水卒……九千余人……”

这个船只且不说,只说人数,就显得不足。

安勇也是水匪发家,自是知晓其中蹊跷。

谢家肯定是留了后手。

太湖水面辽阔,湖面上岛屿众多,想要藏人太容易了。

邓健不以为意,只道:“既要请战,能用的船只与水卒有多少?”

“能走长江水路的大船四百多艘,水卒除去老弱,当用八成可用。”安勇估算了一下道。

所谓水卒,就是之前的水匪,还是青壮为主。

九千余人,八成可用,就是七千人。

“都带着,总要让他们见见什么是滁州军。”

邓健道。

至于谢二的小心思,邓健不以为意。

如今滁州军不比之前,不缺人了。

别说谢家藏在太湖的人,就算是明面上这九千人,也不会都转为兵卒,总要筛选一二。

滁州军的军规,不是摆着看的。

邓健允了谢二的请战,可人还是要见。

霍宝进州府时,听说邓健正在见太湖匪首谢二,他就去寻朱都尉。

此次随邓健出征的除了他麾下人马与霍宝这支偏军,还另有文武官员数十人,是为了接手常州、苏州、松江三地准备的。

下头的县城还好说,府城之地是要安排妥当人选。

朱都尉,就是负责接手常州府。

“小宝爷来了!”

朱都尉见了霍宝,十分欢喜:“晋陵、宜兴两地相继捷报,邓帅当着大家赞了小宝爷!”

之前以霍宝部为偏军,也有不少人嘀咕,可是有之前打镇江的成绩在,也没有几个敢大言不惭的诋毁,多是在观望常州之战。

如今,两个县城,一个攻城战胜利,一个招降,谁也挑不出什么。

霍宝道:“晋陵是仇威全功,宜兴……运气罢了……”

朱都尉笑道:“小宝爷莫要自谦,仇小子早先什么模样,还不都是小宝爷调教出来?至于运气,咱们滁州军这一路下来,哪个元帅运气没好过?”

这朝廷气数将尽,不管是蕲春军,还是滁州军,之所以能数月就占领几个州府,都是因白衫军一路推进时,所到之处,降了大半。

就算一半打了,也都是武备荒废,没有什么真正的抵抗之力。

霍宝道:“矿山那里?”

之所以调了朱都尉这个马寨主的心腹大将来镇守常州,就是因为常州有江南最大的铁矿。

朱都尉道:“已经派人去接手了,府城、无锡、晋陵三地战俘充旷工……”

霍宝没有说什么,这也是应有之义。

敢反抗滁州军的,不管是官员,还是县兵、府兵,都要受到惩戒,用来警示后人。

“人数够用吗?还需抽丁吗?”

霍宝道。

滁州军眼下人手不缺了,可军械并不富裕,许多步卒的武器还是长枪。

之所以用枪,就是因为枪身是木杆,只枪头用了生铁。

可是一场战争下来,兵器战损就不少,地方武备荒废多年,滁州军从所到之处得到补给也有数,入不敷出。

“眼下还凑合几日,等稳定上十天半月还得抽丁。便宜了那些水匪!要是咱们水师荡平太湖,这矿丁人数就够了。”

朱都尉带了几分心疼道:“谢家人奸诈,最少藏匿了几千人在太湖,真是可笑,他们还想要两手准备不成?”

谢家?谢二,谢兴!

霍宝眨眨眼,生出几分好奇来。

这位太湖匪首也不是一般人,先降后反,最后被凌迟处死。

可是他的血脉,却是随着新王朝传承下去。

他的儿子籍籍无名,两个女儿却是史书有名,一个是王侄元妃,一个国公夫人、皇后之母。

按照历史映照,他的两个女婿就是徒三唯一的侄儿铁蛋,一个就是水进。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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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无奈的翁婿

如今蝴蝶的翅膀扇着,滁州军成长起来,已经远远超过徒三的亳州军。c∮八c∮八c∮读c∮书,⌒o≈

历史变了。

徒铁蛋还没有消息,水进已经定了霍氏女为元妻,断了与谢家的渊源。

如今这谢二投了的滁州军,不是亳州军,也没有机会将长女许给徒铁蛋。

咦?

他先降后反的原因,好像就是因这他两个女儿婚配。

好像是不满被太祖直接婚配的缘故,认为被侮辱,不是将士的待遇,而是俘虏的待遇。

如今不会有这一段了,那接下来的反叛还有吗?

这是慈父之心?还是寻的借口?

“谢家隐匿船只水卒,表叔就容了?”

霍宝道。

朱都尉道:“眼下打苏州最紧要,几千水匪还能闹出花来?这个谢二啊,自诩为聪明人,实际上是大傻子。要是老老实实归降,有于、安两家例子在前,谁还能委屈了他家?这样阴奉阳违、两面三刀的,能落到什么好下场?”

霍宝点点头。

要说滁州军眼下一个弊端,无非是水卒都握在于、安两家手中,权利太集中。

要是这个谢二真心归顺,正是水卒分权的好时候。

就算这个谢二是后来的,霍五也会扶起他,不说是压过于、安两家,也会兵权三分,使得滁州水师的结构更稳定。

于老元帅与安勇也知晓水卒弊端,才会主动牵线,助滁州军收服太湖水匪。

谁想到谢二临了临了,还弄这些小聪明,这样的人怎么用……

府衙偏厅,邓健坐在主位,正见谢二。

谢二白净面容,四十来岁,带了儒雅之气,看着不像湖匪,倒像个太平士绅。

邓健身上是布甲,背后是玄铁锏,端坐主位,杀气腾腾,宛如门神。

谢二见到真人之前,心中还多腹诽,觉得这位捕头出身的邓元帅不过是借着姻亲便利才成为滁州军二号人物。》八》八》读》书,∞o◎

所谓战功显赫、“邓阎王”什么的,多是夸大其词。

所谓白衫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只是赶上这世道乱了,才占了大便宜,一路抢地盘。

待见了真人,谢二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样浑身煞气人物,得杀多少人?

就是他们太湖上手最狠辣的匪头,也没有邓健这样遮不住的煞气。

怪不得能压过山匪出身的马寨主、杜老八等人,成为滁州军诸帅之首,这是一尊杀神。

他面上更加恭敬。

邓健本不是多言之人,答应见谢二也是因安勇的面子。

坐拥数万水卒,七艘楼船,邓健还真没有将太湖诸匪放在眼中。

这些人归顺滁州军,是锦上添花;不归顺,也成不了心腹之患,不过是早收拾、晚收拾的问题。

所以邓健见了谢二,说了两句话就端茶送客。

谢二一愣,安勇已经先一步起身告辞,随即带了人出来。

谢二心中不痛快,面上就带了几分出来。

安勇小声解释道:“明日大军开拔,邓帅军务正忙。”

谢二吃惊道:“大军明日就开拔,不在常州休整?”

安勇道:“这不是已经休整两日了?”

要不是等霍宝的偏军过来集合,说不得已经开拔。

只是这些话就无需对谢二说了。

安勇文武双全,不是莽将,自是看出谢二另有小盘算,大家不是一路人。

谢二眼神闪烁,心中惊骇。

滁州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打下一府之地只休整两日?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主力未动,无需休整。

想着自己的后手与小算盘,谢二莫名有几分心虚。

……

除了霍宝这一路人马到府城汇合,金错那一路人马也折返回府城。

打常州时,滁州军分兵;待到打苏州,就是合兵。

邓健麾下人马四万五,霍宝麾下人马一万六,滁州水师四万人,浩浩荡荡,总共十万多人,号称二十万大军,由水路、陆路两边包围苏州府城。

新投的太湖水师,跟在滁州水师身后,就像是过家家似的。不管是船,还是将领水卒,都有些拿不出手。

谢二看在眼中,对滁州水师又羡又嫉,跟在于老元帅身边,一口一个“叔父”,十分亲近。

于老元帅已经听女婿点评过谢二,心中有数,眼下见他客气,也没有被奉承糊涂。

他是盼着水师另有将帅并入,省的水师握在于、安两家久了生事,可与他们分权的不能是谢二这样人。

这样的人,算计太多,真要让他进水师,想要的不是分权,而是压下于、安两家,将滁州水师握在手中,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于老元帅看得明白,霍五用人是真的放权,却也有尺度。

不管是邓健这样的猛将,水进这样的心腹,还是冯和尚这样的客将,都能不偏不倚,却也没有任由哪一方坐大。

滁州水师这边,名义上是于、安两家,可谁都晓得两家姻亲如一家。

最好的法子,是霍五直接将指人为水师将领,成为一方势力,平衡于、安两家。

可是霍五没有指人。

于老元帅将孙女婿霍磊带在身边调教,可霍磊资质有限,还不能独当一面。

可是太湖水匪不行,苏州水师打下来也是降将,不好抬举。

“谢二不成了,看看他手下有没有能用的,抬举起来。”

于老元帅私下交代女婿安勇道。

安勇转念一想,就明白老岳父用意。

谢二这人不可用,太湖水匪这一股水卒好好训练却可用。

眼下打苏州,正是立军功的时候,从谢二手下抬举一人出来,却是神来之笔。

只是矮子里头拔大个儿,想想也强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让谢二当了头目。

“爹,庞亮、布健可还在金陵关着,瞧着太尉应该也是想要用这两人。”安勇想了想道。

庞亮是金陵水师都统,步健是扬州水师都统,两人是嫡亲表兄弟。

去年九月滁州军得了巢湖水师,渡江过太平府,随后与金陵水师大战,俘虏了水师都统庞亮。

随后,霍五曾让人给扬州水师都统步健送过信,提及庞亮事。

等到邓健打扬州时,步健心有顾忌,并没有全力御敌,才使得滁州军迅速攻下扬州。

只是这表兄弟两人,背后还有京城的樊国公府,就算先后被俘,也没有投降滁州军。否则连累京城亲人,就是抄家灭族的后果。

霍五爱才,也知晓人情道理,没有逼迫两人投降,只关着。

等到朝廷真正分崩离析,才是这两人启用之时。

于老元帅点头道:“当时如此了,只是怕是要等到三、五年后。”

翁婿两人对视一眼,都带了几分无奈。

同样是霍太尉侄孙,霍虎已经成长为一员猛将,霍豹也独当一面、手握火器营,霍磊却是……资质实是寻常,要不然他们何必想着趁着攻打苏州提拔太湖水将,而不是霍磊这个姻亲晚辈。

“想法子提拔一下石头,总不能连千户也混不上。”

于老元帅叹气道。

去年滁州军校,霍磊连因只是曲长,连参加遴选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批军校生,是千户以及以上级别参加遴选。

安勇点点头道:“千户应该没问题。”

至于代副将、副将,就要看机缘。

滁州军的军功奖励十分透明,就算想要提拔自己人,吃相也不能太难看,否则监察那边就要下来人查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零一章 乱民与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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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这里的守道驻军号称六万,实际上去年抽调两万去收复杭州,如今只有四万人。加上缺空饷的,实际兵卒三万出头。

自打得了消息,知晓滁州军“东征”,苏州城就人心惶惶。

“求援的信都送出去了?”

苏州知府一天三遍追问。

“送了,只是就算杭州府派兵过来,这时间上也来不及,大人还是当造作打算。”心腹幕僚小声道。

苏州知府愣住。

造作打算?

什么打算?

自身难保,所求不过是保全家眷。

失土之责,他担不住;直接投敌,更是不敢。

所盼的,不过是保全家眷。

幕僚叹气道:“大人,是常州沦陷,眼看就是苏州,该送太恭人她们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

苏州知府往脸上抹了一把,起身对那幕僚躬身道:“旁人我信不住,只能托付给的忠友!”

这幕僚字“忠友”。

那幕僚避开,正色道:“大人放心,定不负大人所托。”

当天中午,苏州知府衙门后门,就停了两辆蓝布马车,有两个婆子装扮的女眷带了两个孩子上了马车,出城去了。

多少人盯着知府衙门,这边一有动静,随即城中官绅人家就得了消息。

几万守军在侧,可有什么用?

扬州巨贾圈养的淮南道守军尚不敌滁州军,缺少军备的江南东道守军那什么抵御滁州军?

连知府都送走了家眷,可见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就没有什么胜算。

等到下午时分,就有不少士绅人家也跟着举家出城避难。

只是如今能去的地方不多,大多数人也是往杭州府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连带着商贾富户,也开始有结伴出城的。

常州、苏州、松江三地,之前为了自保,官府没少诋毁白衫军。

这三地富庶,常州还有些弥勒教徒,苏州、松江两地教徒极少。

不少百姓眼中,所谓白衫军就是土匪、水匪之类的人物,打着佛祖的幌子劫掠民财。

台州白衫有过屠城之举,蕲春白衫分过大户土地,泰州白衫更是靠着抄家灭门来敛财。

都是白衫军,百姓哪里会分辨还有这些多势力,只当是一伙儿的。

将各种传言混起来,这白衫军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

没有几个人想着抵抗,官兵都抵抗不了,何况小民?

只是等到百姓也想要结伴逃亡时,就出不去城了,滁州军兵临城下。

苏州城已经乱了。

苏州知府、同知等官员还想着殉城,城外的守道都统也组织人手御敌。

只是一方是三万出头、军备不足,一方十万大军,还有火炮,交手两次,打得几万守军成了缩头乌龟。

邓健这回不急了。

苏州城大人多,城中粮草有限,压根支持不了不久。

再说滁州军在这几城早有间人,决定要“东征”时,就有任务派下去,协助“东征军”攻城,即便不能夺门,也要烧毁粮草。

等到苏州城门紧闭,守军据城御敌,城中间人也开始动起来。

每个城门都有上万人马,夺门是不成了,就是烧毁粮草,也不容易。

军粮所在,都是重兵把守。

不过动不了军粮,不代表动不了民粮。

就在滁州军包围苏州当晚,苏州城里三大粮铺与两座官仓都起火。

百姓得了消息,开始拿了米袋子哄抢其他粮铺的粮食。

官绅商贾,则是心惊。

五大粮仓同时,这得多少人力?

滁州军在苏州城里,到底有多少间人?

要是他们的任务不是放火,而是杀人,那大家还能幸免

第二天,城中百姓就开始哄抢市场上剩下的粮食。

可如今这世道,就算小粮铺有粮食,也不敢往外放,还要先保着自家与亲友共有。

就算偶尔两家放粮,价格一日三变,卖得极高,也供应不少百姓需求。

“没粮了?老天爷呀,让不让人活呀!”

“斗米千钱也行啊,这是要饿死哪个吗?”

“该死的白衫贼,烧了粮仓了!”

“还有粮啊,军粮还在啊!”

“……”

到底还存畏惧之心,大家心中嘀咕着。

可等到被围城的第二天、第三天,世面上再也买不到一粒米,城中百姓就有断炊的了。

往城门口去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不是为了助力守军御敌,而是为了军粮。

第二天是几十人,第三日就是几百人,等到第四日,就汇集了上千人。

“粮食,粮食,再不放粮就要饿死人了!”拄着拐杖的老大娘哭嚎道。

“放粮,放粮!”心中念着“法不责众”的青壮大着胆子呼喊道。

守军看着城外无边无际的滁州军焦头烂额,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刁民!吃了熊胆了!”

守门将领直接吩咐驱逐:“撵走!不走就打,都是欠收拾的狗东西!”

对着来势汹汹的滁州军,苏州守军是羊;对着百姓,苏州守军就化身为狼。

被围城的惶恐不安,好像也有了发泄的渠道。

“老东西,倚老卖老,滚!”

随着喝骂声,老妪被推倒。

“找死,回家寻你老母要粮去!”

这次被刀鞘砍得一趔趄的是喊着“放粮”的青壮。

百姓们开始畏惧退散,可随着官兵的暴虐,终是有人忍不住回了手。

“没粮就饿死了,还怂什么吗?”

不知谁喊了一句,使得不少百姓清明过来。

是啊,没粮就饿了,还怕什么官兵啊?

“抢家伙,不给粮食,咱们抢!”又有人喊道。

城门口这么大动静,又惊动不少人,越来越多的百姓往城门口汇集。

地上开始出现伤患,开始反抗的百姓手中夺了武器,对抗开始势均力敌起来。

等到苏州知府、苏州同知、苏州都尉等官员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城门口的械斗伤亡已经过百。

不管是守军,还是百姓,都打出火来。

下场混战的人数,超过数千,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州知府跺着脚,嘴里直发苦。

守军都统也赶来,看着将士尸体,亦是面上发寒:“都是乱民奸细,杀,杀,杀!”

苏州知府神色大变,忙道:“高大人不可!”

守军都统却是恍然未闻,直接叫人传令,调另外两个城门的兵卒过来剿灭乱民。

“高大人,这……”

苏州知府还想要再劝。

守军都统指着地上一披甲尸体,咬牙切齿道:“这是朝廷任命的三品偏将!”

杀官本就等同于造反,更不要说杀的还是三品官。

就是苏州知府,也不过是正四品。

苏州知府冷汗涟涟,说不出话。

……

城外,滁州军大营。

邓健已经得了消息,知晓东门里面乱了。

只是具体如何,还没有消息传来。

“粮仓既毁,城中百姓熬不了几日,且等!”邓健有了定论。

他虽好战,却不是一味鲁莽。

能以逸待劳,就得了胜利,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之前东征匆忙,眼下倒是不急了。

因为金陵那边送了消息过来,朝廷的平叛军与泰州白衫在淮南府对上了,如今战况胶着。

泰州白衫已经往亳州白衫、黄州白衫两地派人求援。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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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血染的胜利

“没往金陵求援?”

霍宝诧异道。》,∞o◎

各地的白衫军说是一家,可都是各自为政。

就说泰州白衫,与亳州白衫、黄州白衫又哪里有什么交情?

不过是地缘的缘故,彼此为邻。

可是泰州白衫应该明白,亳州白衫、黄州白衫两地加起来也比不得滁州白衫兵强马壮。

邓健挑眉道:“张诚不敢往金陵求援!”

这是怕“客大欺主”,也是怕滁州军发兵,趁火打劫,报复扬州之事。

去年滁州军打扬州时,泰州军参合了一腿,拐走了两万扬州军。

滁州军没有追究,可不代表泰州军不心虚。

过后张诚打发使者往金陵来,想要与滁州军联姻化解此事。

最后联姻之事不了了之,这昔日恩怨也就没有化解。

霍宝无语。

这个张诚脸皮还是不够厚。

该顾忌的时候胆大包天,不该顾忌的时候又瞎顾忌。

如今是朝廷的平叛军南下,不管滁州军应不应援,泰州白衫都该求援。

到时候滁州军出兵,能缓解泰州白衫压力;不出兵的话,难免就落了口舌,让人有说嘴的地方。

这样不求援,滁州军就不“趁火打劫”了?

“亳州那边,什么动静?”

霍宝问道。

亳州军之前是两州之地,亳州与楚州。

“主力在打徐州,就算想要回援泰州,怕是有心无力。”

邓健道。

霍宝心中有数,这就是没有什么援兵的意思。

至于黄州白衫那边,多是大同小异。

大家各自为政,平素里恨不得吞并对方,又怎么会真心帮对方联手御敌。

即便这敌人是大家共同的敌人,大家也多抱着能拖就拖的念头。

像霍五与徒三这样,实在姻亲,互为犄角的关系,到底少见。

既是泰州白衫不求援,滁州军这边就只做不知。→八八读书≥

如今只关注江北战况就行。

要是泰州白衫胜了,那不用说没有滁州军的事;要是泰州大败,那扬州危险。

不过滁州军主力在江南,长江就是天险。

要是扬州危险,滁州军能立时调派兵马北上。

相反朝廷兵马,要真的打算“乘胜追击”的话,就容易陷入亳州白衫、滁州白衫的包围中。

滁州军稳坐diàotái,才不想在苏州之战时太浪费兵力。

苏州城是老城,城池比寻常州府更难攻克。

“再围三日!”

邓健发话。

滁州军全员休整。

不过在这之前,也派了好几拨人马出去,拦截几处官道,收获颇丰。

苏州知府的老娘与幼子、苏州同知的妻儿、苏州都统的如夫人、苏州都统的兄弟……

苏州府数得上的官员,都有家眷南逃。

随着被拦截的人,还有一车一车的财物。

这些是官员,还有随后消息灵通的士绅人家,也无一幸免。

滁州军攻了好几个州府,早有经验。

大军还没有从常州府开拔之前,就派了人手出去,结果堵个正着。

不管是往杭州府跑的,还是松江府跑的,官道上都有滁州军等着。

就是官道外的小道,也都有人守着。

几日下来,滁州军缴获财物上百车,堪比攻城所获。

“宝爷,一车车的金元宝,还有这么大的珠子,这样高的珊瑚……”朱强去看过,回来提及时都眼睛发亮。

要是这些官员士绅,老实在苏州城里待着,没有合适原因,滁州军也不好真的抄家求财。

可这样半路截获的,自是毫不客气的收了。

霍宝这一路虽是偏军,却是人数占了“东征军”六分之一,可以分公中缴获的六分之一。

这数百车的财物,就有不少归属于霍宝部。

霍宝眨眨眼。

邓健对苏州府围而不攻,除了想要减免不必要的伤亡,会不会也是为了这个?

毕竟滁州军军规森严,无故侵吞民财是严令禁止。

可是将士出来打仗,哪有不求财的?

苏州城外,滁州军上下为了“缴获”欢喜;苏州城里,局面越发紧张。

市面上的商铺都关了。

富庶人家还好,多多少少有些存粮;寻常百姓,经过数日围城,也都陆续断粮。

几日前城门口的战斗,出现了伤亡,死了军官,也抓了不少涉事百姓,使得大家生出畏惧之心。

官兵,手中有刀qiāng,人多势众。

大家都晓得军粮粮仓所在,可几万守军也晓得苏州城里正缺粮,之前还有官仓被放火之事,自是重兵把守。

军粮抢不了?

那民粮呢?

面临生死之局,原本软弱如羊的百姓就凶狠如狼。

他们畏惧刀qiāng,就将目光放在了左邻右舍的士绅富户。

有了第一家哄抢,就有第二家,第三家……

苏州城里的秩序,陷入混乱。

“疯了,都疯了!”

苏州知府面上带了绝望。

几日功夫,苏州府监狱已经爆满。

越来越多的百姓变成了暴徒。

江南东道守军都帅高都帅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之前滁州军打扬州,驻扎扬州的淮南道都帅直接被斩首。

人都怕死。

高都帅在军中,消息比地方更灵通,知晓朝廷调山西兵南下平叛。

要是苏州军民一心,坚守城池,说不定就能等到平叛军南下。

这次朝廷出动兵马,肯定不单单是为收复黄淮。

江南是赋税种地,怎能一直旁落?

可是眼下苏州城里治安败坏,已经大乱。

站在城墙上,看着下头井然有序的滁州军,高都帅心中十分沉重。他不由自主的望向北面,苏州真的能等到平叛军么?

……

二月二十,苏州城已经被围八日。

守军等得躁动,百姓越发混乱。

“他娘的,滁州军到底在等什么?”高都帅站在城墙上,脸上带了烦躁。

难道朝廷平叛军长驱直入,滁州白衫贼主力已经北上?

看着漫无边际的军帐,高都帅的心跳加速几分。

这是虚张声势?

“嘭!嘭!嘭!”

随着惊天动地几声巨响,城墙也跟着摇晃起来。

“啊,怎么回事?”

“快跑?”

城墙上一片混乱,城墙下满是硝烟。

高都帅瞪大眼睛,望向城外。

滁州军军帐方向,依旧是没有动静。

“都帅,有内奸在城墙下埋了雷震子……”

副将灰头土脸上来禀告:“几处着火,小子们已经去灭火……”话音未落,又有几处轰炸声响起。

城墙越发开始摇晃起来。

城头众人簇拥着高都帅匆匆的下了城墙。

城门口一侧的城墙轰然倒塌,击起漫天烟尘。

等到烟尘落下,正对着众守城将士的,就是一排炮车……

从炮声响起,到滁州军进城,前后不足一个时辰。

苏州城易主。

四个城门,只有一个城门的官兵负隅抵抗,死伤数百人,剩下三个城门的官兵在炮车的逼迫下投降。

战场上苏州军与滁州军的伤亡不大,可苏州城被围八日,城里各种dǎzáqiǎng伤亡百姓过千。

滁州军接手苏州的第一日,就是整肃地方治安,又抓暴民上千人,直接将杀人、奸女的恶徒处决了上百人,地方治安才逐渐恢复正常。

之前闻白衫军色变的百姓,看着白衫军成了“救世主”,进城放粮。

大家都迷糊了。

这该死的世道,到底该恨谁啊?11

红楼之开国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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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稳定

常州府因为有铁矿,留守的就是擅长后勤的朱都尉。

到了苏州府这里,谁人留守?

这里的地理位置重要。

北面长江天险不用说,东边松江府,西边常州府,南边是嘉兴府,西南是湖州府。

嘉兴府与湖州府,如今还是朝廷治下。

嘉兴挨着的杭州府,杭州府从去年开始驻扎着几万朝廷兵马。

要是杭州府那边兵马北上,苏州府就危险。

留守的人最少要抵抗几日,熬到邓健的主力能从松江府回援。

同样的苏州府城里十几万人口,因为百姓富庶的缘故,弥勒教传播不广,对于滁州军没有认同感。

如何稳定地方,也是眼前要务。

苏州府衙后堂,随着邓健东征的滁州军诸将面面相觑。

留守苏州,这需要一员战将。

邓健的目光直接落到霍宝身上。

霍宝坐在邓健西侧首位,下首坐着之前的扬州降将金错。

东侧首位是于老元帅,他下首是安勇。

邓健目光望过来,霍宝当然不会误会邓健让金错留守。

金错毕竟是降将,苏州府地理位置又重要。

那人选就是自己了。

霍宝倒是并不意外,只是有些遗憾。

不能跟着去打松江府,那就没有机会去见那位“九爷”。

之前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见见那位“九爷”。

只是童兵出来一趟,总不能打个过场就在苏州府驻守。

自己不缺战功,下头小子们盼打仗都盼的红了眼。

仇威还罢,之前打晋陵立了功劳;侯晓明与石三两人,还没有上战场。

自己留守苏州府,麾下童兵多半会留在苏州。

苏州府是大府,府城所在的两个县之外,另有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崇明县和太仓县六城。

这次打苏州与打常州不同,是集中兵力先围苏州府城,下头县城还没有出兵。

“表叔,苏州府六县,嘉定、崇明、太仓临着松江,正好在大军‘东征’路上,其他常熟、昆山、吴江就交给侯晓明他们吧?”

霍宝直接划分了苏州府没有攻下的六县,与邓健请战。

这个时候不请战还要等什么时候?

以邓健的速度,晚了就什么都轮不着了。

邓健点了点头,算是允了霍宝所请。

在邓健眼中,考虑的不是一州一县之地。

不过邓健麾下诸将,听着都觉得舍不得,却也没有说什么。

霍宝部本就是作为偏军,随着邓健“东征”,在打常州时也表现不错。

如今想要苏州三县,也是力之所及。

要是他们拦着,就不知趣了。

霍宝可是滁州军“少主”,又是邓健女婿,不是外人。

谢二敬陪末座,看着霍宝,目光闪烁。

这是滁州军少主!

十四岁,比自己的长女小两岁,比自己的次女同庚。

谢二自己长得好,当年成亲时眼也高,不挑岳家地位与家财,就挑娘子美貌,结果拖到二十多岁,顺心如意,娶了个绝色美人回来。

夫妻两人成亲十八年,生了两女两子,两对“好”字。

哪里有比联姻更好的结盟方式?

只是,这个高枝不是好攀的。

谢二看了高坐主位的邓健一眼,邓家会拦着吗?

可是霍宝是独子,邓家那位小姑娘还小,子嗣为重,这其中……未尝没有什么法子。

谢二越发心热起来。

看到于、安翁婿两人,他就很是不以为然。

放着霍宝这个正主不盯着,与霍氏族人联姻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个名儿,难道还能借上什么光不成。

苏州的三万二守军,伤亡一千三百人,俘三万零七百。

这些兵马是江南东道守军,与常州府的府兵还不同,其中只有几千是的苏州府人氏,其他都是异地兵源。

对于苏州籍的兵卒,罚入苦役营执役三月,修缮之前因火炮倒塌的城墙与城门,役满后四十五岁以上卸甲还乡,四十五岁以下入滁州军预备军。

其他府的兵卒,发配到常州执役三月,执役后同样是四十五岁卸甲还乡,入滁州军预备军。

这一路收编官兵,都是这个政策。

不抵抗的官兵,直接清除老弱,剩下入预备军;抵抗过的,则要先罚为劳役再整编。

二月二十二,苏州府易主后三日,两万五降兵押往常州府。

二月二十三日,邓健留下五千兵马协助霍宝镇守苏州,带了剩下兵马,从水路前往松江府。

同日,仇威率四千兵马出府城北上攻常熟县,侯晓明率四千兵马南下攻吴江县,石三率四千兵马东进攻昆山县。

童兵出金陵,总共是两万兵卒,之前留在晋陵两千人、宜兴两千人,进苏州一万六,三路兵马带走一万二,就剩下四千人随霍宝留守苏州府城。

这七千人,加上之前邓健留下的五千兵马,总计九千人。

其中,一千人是霍宝亲卫,随霍宝驻扎在苏州府衙。

两千人后勤兵,看守五千降卒,开始修复苏州府城墙。

苏州府被围了一次,如今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不足。

谁让之前城中最大的几个粮食铺子,与两处官仓都被焚烧殆尽。

霍宝直接下令,开了东西城门大营的粮仓。

同一日,在城中各处贴了告示,苏州本地居民,可以凭借户籍册子,往衙门登记领取一旬粮食。

这粮食是按照人头领取,壮丁每日一斤粮,老弱妇女十岁以上幼丁每日七两,十岁以下小儿减半。

吃不饱,却也勉强能裹腹。

只是想要藏匿人口,就不容易了。

另外这粮食,不是白给的,需要“以工相抵”,家中没有成丁的,则是用银钱补上。

粮食的价格,比照之前苏州城里的粮价。

如此一来,也是解了士庶百姓的燃眉之急。

十日以后,地方差不多也平稳了,自然有粮商开通商路。

霍宝既留守苏州府,肯定不会只等着各处捷报。

苏州府,繁华不亚于金陵。

十几万人口,这样的大城,又对白衫军没有归属感,想要真正安抚也不容易。

“清查人口,继续整肃治安!”

霍宝将任务派了下去。

负责清查人口的是朱强,按照户籍册子,逐一入户核查登基。

负责继续整肃治安的是邬远。

邬远如今暂代霍宝的亲卫队长,没有机会下去攻城,留在苏州。

霍宝没让他闲着,让他清查青楼、赌场、酒肆这些地方。

这些地方,最是容易藏污纳垢。

金陵都有各处白衫军的间人,苏州自然也不能幸免。

苏州人口这样密集,要是被人蛊惑引发民乱就不好了。

大家都有私心,加上顾忌几万守军,行事都十分小心,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发展教徒。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少不得纷争。

苏州府也是有弥勒教会首的。

府城所在的两个县,各有一个会首,就是没有什么教众,影响力不大。

霍宝整肃地方之前,就叫人将两个会首“请”到府衙。

两个会首,一个姓张,一个姓李。

前者是落第秀才,后者是个布商。

前者去年曾派子弟往亳州“觐见”小教主,后者早年曾在淮安府走商。

“两位日后有何打算?”

霍宝直接问道。

张会首挺胸抬头,带了几分清高道:“自然是弘扬教义,传播教法,使得世人知晓明王降世!”

霍宝望向李会首。

李会首忙躬身道:“苏州府已是太尉大人治下,我等小民自是遵从太尉大人法旨!”

张会首闻言,怒目而视。

霍宝却是笑了。

这个李会首是个明白人。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识时务者为俊杰。

至于冥顽不灵的张会首,霍宝也有安排,直接派人“送”往亳州觐见小教主,聆听小教主宣法。

那个李会首,也人尽其用,推他在台前,“清查”府城里的真假教徒。

至于什么是真教徒,什么是假教徒,那自然是滁州军说了算。

一时之间,苏州府城里,格外肃静。

等到二月底,不管是邓健部所经过的三县,还是童兵去攻打的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陆续来了捷报,苏州府全境纳入滁州军地盘。

第三百零四章 杀与抚

苏州府都是滁州府地盘,“东征”目的地三府,如今就差一个松江府。

邓健麾下人马与水师人马加起来,没有十万,也是八万人,一个松江府自然不在话下。

霍宝这里,侯晓明等人也陆续回府城交差。

说来也巧,仇威负责的常熟县知县开了城门,侯晓明、石三两人进攻的吴江县、昆山县两个县令守城不出。

等到三个县城都被滁州军占据,吴江县、昆山县两地的官员就是押解来苏州,常熟县官员是降臣,也到府城求见霍宝这位少主。

立场不同,霍宝也说不好这三地官员到底谁好谁坏,也没有耐心与精力去辨别,左右都是自己的选择,求仁得仁。

对于失败者来说,有的时候活着比死艰难。

杀人并不是上策,可杀人也是最好的警示。

吴江县攻城战损耗不小,侯晓明部下伤亡近千人。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吴江县令行事颇为刚正,并无明显劣迹,霍宝也不会想着照拂此人。

主战的吴江县令、吴江县尉,都是抄家,阖家皆没。

主降的吴江县丞之前被卸职,霍宝直接让他官复原职,协助滁州军稳定吴江县。

昆山主战的官员,都被拘押,家眷罚没入苦役营。

对于常熟县降的官员,滁州军没有考验他们的忠诚,直接调离常州,阖家往金陵待命。

苏州府城的士绅,都在留心滁州军的动静。

滁州白衫与蕲春白衫不同,滁州白衫所到之处,多士绅多是招抚;蕲春白衫,则是直接分了士绅土地,均贫富给那些泥腿子。

三县官员进府城,多少人看着。

常熟县不用说,没卵子的怂货,连反抗都不反抗,直接开了城门的。

另外两县,都是主战后战败,看似都是拘押拿人,可处置结果又不同。

昆山县官员家眷已经处置。

苦役营!

吴江县的官员家眷,最先拘押回府城,随后就没了动静。

一府之地,官绅之间,本就是千丝万缕的联系。

倒不是大家惦记着给吴江知县说情,而是想要看看滁州军处置三县官员的手段,想着是不是想办法为府城众官员说情。

大家都有一份香火情,要是能说情的,就早点说情;要是不能说情的,就想办法将关系撕把开,别被拖累了。

都在府城,要说一点没有干系,那也是自欺欺人。

等到三月初一,苏州府衙贴了告示,初三午时三刻,吴江知县、吴江县丞以及两家成年男丁斩首示众,祭奠吴江之战中的数百英魂。

众人皆惊。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就因为不降,就要阖家斩首?”

“太过了,太过了!”

“吴江县战了,府城也战了,吴江知县被斩首,那府尊大人?”

“邓阎王不是走了吗?怎么留守的还杀人?”

城中士绅被这消息惊得难安,想要寻门路打探也寻不着。

谁让弥勒教在苏州府传播不广,大家对滁州军实在生疏。

城中两个教首,张教首已经阖家被“送”出府城;李教首离开府城,去各县分辨真假教徒。

吴江县令是流官,吴江县尉却是当地士绅大姓。

虽说吴江县尉阖家被拘押,可还有亲族在,少不得往府城走动。

只是府城也是乱糟糟的,数得上的官员全部都拘押,士绅耆老也都安静如鸡,不敢妄动。

吴江县尉家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实在没有门路,就舍了上千两银子砸门路。

结果砸到邬远这边。

邬远眼下负责苏州府城治安,带人整顿青楼、赌场、酒肆等场所,在外露了脸,就让人留心。

邬远哪里会收银子?

只是他怕耽误霍宝布局,也没有将话说死,而是直接禀告给霍宝,看霍宝的意思。

霍宝既决定杀人,就不是虚张声势。

也不会为了所谓名声,就等到邓健回来再杀人,让邓健背黑锅。

“还真是胆大,没有诛连亲族已经是宽厚,还敢上蹿下跳找关系?”

霍宝颇为意外,却也没有放过吴江县尉的意思。

吴江县尉早在带了县兵拼死抵抗滁州军时,就该晓得是这个后果。

数百滁州军,不能白死。

只惩罚“首恶”,没有迁怒吴江百姓,已经是霍宝的仁慈。

吴江被俘虏的县兵,早已经一个不落,统统送到常州铁矿。

吴江县尉的族人,得了回复,倒是后怕起来,不敢再上蹿下跳,立时老实躲回吴江去了。

之前他们冒头,也有试探的意思。

这世上最不乏落井下石之人,就算他们不被县尉拖累,可要是保不住顶梁柱,随后也少不得被“趁火打劫”。

如今得了准信,保不住县尉,可也不会被迁怒,剩下的就是回乡自保了。

等到三月初三,苏州府前的校场上,吴江县令一家、吴江县尉一家,成年男丁全部斩首。

至于两位自诩为对朝廷忠贞的臣子,临终前说点什么,那是没有的。

不管逼逼叨叨说什么忠心朝廷百姓,还是咒骂滁州军什么的,都是笑话。

霍宝也没有给他们机会,每人嘴里塞了一个大核桃。

十几个人头落地,在地上滚来滚起,围观百姓都觉得胆寒。

一个县城抵抗还是如此,那府城这边呢?

高都帅与知府等人也主战了,会是什么结局?

这位大公子,到底会如何行事?

要是杀,会不会牵连旁人?

要是不杀,又会如何处置?

苏州府城毕竟是苏州人的府城,地方士绅总要说话。

天下已经大乱,朝廷……不行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知晓王朝更替之事,如今这是危机,也是机遇。

“拿钱来赎!”

霍宝倒是没有与这些人卖关子,直接叫人传话下去。

赎的不是因战败被拘押的高都帅、知府等人,而是……这些人的家眷,什么苏州知府的老娘与幼子、苏州同知的妻儿、苏州都统的如夫人、高都帅的兄弟……

啊?

一窝端?

这府城上下之前出逃的官眷一家没有落下。

霍宝自不会说这些人要跑,被滁州军全逮了,只说这些人欲“有通敌之嫌”,暂时扣押,允家属赎回。

这些人之前是想要往杭州府、松江府跑,滁州军与官兵敌我分别,说他们“通敌”倒也不算冤枉。

“谁不是带了家底跑路,这家财都收了不说,还要刮第二回!”

“之前吴江孙家求告无门,还以为这位小太尉是不贪的,想来是瞧不上孙家那三瓜两枣!”

“到底是松了口了,家眷允许赎回,那高都帅与知府他们……”

“这些官老爷的浮财之前都拿走了,剩下的就是铺子宅子,说不得能捡个漏,嘿嘿!”

“……”

不等士绅商贾们幸灾乐祸瞧热闹,随后也见滁州军上门。

人人有份。

早在滁州军围府城之前,半路拦下的除了官眷,还有士绅商贾之流。

罪名也是“有通敌之嫌”,允许各家赎买。

赎买的金额,每一家数额不同,大致是全部家产的三成到五成,足以伤筋动骨,又不至于逼得狗急跳墙。

最先交钱的,就是那些官眷。

当官的,不差钱,都晓得保住性命在图富贵。

等到他们的赎金缴纳完,家属都放回去,士绅商贾那边就坐不住了。

不想给,舍不得给,可是敢不给吗?

菜市口十几个人头落地就在前几日,非要逼得滁州军“杀鸡儆猴”再砍一批?

还是想跑?

城门可一直是关着,许进不许出。

但凡有一点异动,当上万滁州军是吃素的?

随着缴罚金最后期限,城中士绅商贾一个不落的缴纳赎金。

滁州军这边也没有再为难大家,直接叫人放人。

三月初七,随着松江府捷报过来,苏州府城城门也开了。

朱强得了之前拦截的甜头,这次也心动,跟霍宝请示道:“宝爷,要不要安排人在几处官道预备着,万一有人再想走?苏州府实在富庶啊!”

霍宝摇头道:“不必,他们舍不得走了!”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之前在滁州军围城时,他们做了一次离乡背井的决定,损失了半数产业。

如今滁州军稳定地方,让他们跑,他们也舍不得再次冒险。

第三百零五章 发财了、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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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霍宝预料的,苏州府城门大开,士绅商贾都安静的很,没有哪一家举家搬迁的征兆。

或有二、三旁支子弟出行,也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多是轻车简行。

滁州军刚拦截过人,扣大家一顶“有通敌之嫌”的帽子,谁还傻缺的敢重蹈覆辙?

这样的世道,往哪里跑呢?

跑到杭州府去?

滁州军打下了苏州府,就打不下杭州府?

就算想跑,就能跑得了吗?

之前拦人可以赎买,再次被拦截会如何?

谁也不敢尝试。

要是滁州军是软柿子,也不会江南江北占据数府之地,不知不觉成为庞然大物。

长江南北,已经都是白衫军的天下。

路上就太平吗?

黄淮连年大旱,去年开始就有不少流民在江南作乱。

王朝末世之象。

大家最关系心的,反而是滁州军什么时候在苏州府举行吏员试。

从滁州开始,到和州、庐州府,再到太平府、金陵府,滁州军占领地方后,都举行了吏员试。

自愿报名,公平应试。

这是滁州军用人的准则。

说实在话,这对地方士绅的态度略显生硬。

地方大儒,本该礼敬,不能说“三顾茅庐”,也当礼贤下士。

可滁州军的态度,却是并不勉强人,爱来不来,并不缺人使的意思。

士绅大户觉得不够体面,可寒门士子却是觉得正好。

真要是按照门第选拔官员,那权利肯定被高门大户把持,还有寒门士子什么事?

只是既存了争权夺利之心,大家就想的更多。

“这世道,军权为重啊!”

“滁州军清查城中户籍册子,离征丁也不远了吧?”

“征丁去做个大头兵,何时能出头?眼下滁州军的各级将领,多是滁州人氏,到底占了地利之便!”

“听说滁州军曾在滁州、和州、庐州三地征召士绅子弟为霍大公子亲卫,这些少年日后前程也错不了。”

“咱们苏州人就差个牵头的!”

“这回打苏州的就有扬州降将,那高都帅那边?要是降了,说不得也做个牵头的。”

“高都帅就算被重用,也不是苏州人啊!”

“太湖谢二爷也投了滁州军……”

“谢二爷啊,好像与城东苏老爷家有旧……”

太湖湖面辽阔,占地极广,位于常州府与苏州府之间。

太湖水匪的赫赫声势,不仅在常州响亮,在苏州也同样让人不容小觑。

这样纵横太湖十数年的悍匪,对滁州军望风而降,那岂不是说明滁州军比太湖悍匪还要凶悍?

众士绅商贾想起太湖悍匪,后知后觉,开始后怕起来。

之前怎么就没拦着知府大人呢?

要是苏州府上下早点从了滁州军,大家说话也能多几分底气,不至于这般被动。

大家格外留心府衙动静。

府衙里,霍宝等到了来接手苏州府事务的太平府执政高骏与庐州执政李遥。

其中高骏是原庐州通判,是最早降滁州军的官员之一。

因他能力出众,且爱惜百姓,就得到重用,让他担任太平府执政,成为降官中地位最高之人。

半年下来,高骏将太平府梳理的太太平平,去年年底还被选为二十五个参谋生之一,成为军校生,算是刷新了资历。

如今上上下下,都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李遥不是别人,就是曲阳的捕快李四,李远胞兄,邓健麾下老人,擅长政务。

霍五父子与邓健在曲阳时,就是李遥打理曲阳县庶务。

等到霍五父子去了滁州州府,接手滁州军,就调李遥去滁州接手州务。

在滁州军的文官体系中,李遥能力出众,资历也老,仅次于林师爷与宋老大人,也是二十五个参谋生之一。

这次调人接手常州、苏州、松江三府,霍五也与几位元帅商量过人选问题。

毕竟这三地,各有所重。

苏州府人口最多,事务最繁杂。

常州府境内山脉连绵,有铁矿,还有太湖悍匪,需要强有力的人镇守。

松江看似偏远,也有众多盐场,还沿海,要防着海匪,也需要有人统领全局。

霍五与大家商量过,就调了朱都尉接手常州府,顺带着常州府内剿匪事宜。

朝廷官员出身的高骏接手苏州府,稳定地方为主。

带过兵的李遥接手松江府,可以清查沿海盐场,肃清地方。

朱都尉之前闲职,就跟着大军出发;其他两人则是回去交接了一番差事后,才匆匆赶来。

霍宝年岁虽小,可身份地位在这里,两人面对少主,都十分恭敬。

“苏州维稳为主,可以进行吏员试了,依旧是异地为官……还有征丁纳银事宜,也该开始预备起来,只是不可耽误春耕,粮食为要。”

霍宝对高骏交代道。

去年在太平府、金陵府、镇江府三地征兵十几万,眼下镇江、苏州、松江三地也是差不多数目。

只是有了新执政过来,就无需另派人手负责征丁之事。

征丁不同说,按照户籍册子,“单丁不抽”、“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不想出丁的可以纳银充丁。

常州府百姓还差些,苏州府、松江府两地是鱼米之乡,百姓比较富庶,性格绵软,并不是好的兵源地,这丁银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高骏起身听了,恭敬应了。

霍宝又望向李遥:“九叔给我的两个盐场就在松江,如今李大人过去,可顺便帮我监看,还有我家九叔,是我爹与六叔、七叔、八叔等人的异姓兄弟,此去松江,若是得见九叔,可代我向九叔问好。”

李遥道:“下官从金陵出来前,五爷、六爷也私下嘱咐过此事,九爷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是助咱们滁州军良多,下官只有恭敬的,万万不敢怠慢。”

不说别的,只说去年攻打和州前那两艘大船,就给滁州军助力不少。

使得滁州军不那么被动,要不然巢湖大战时,就要全凭借巢湖水师的船。

还有九爷送霍宝的两个盐场,这大半年来也源源不断了运了不少船海盐过来,使得滁州军在食盐上比较富裕。

要不然的话,江北的盐场多是泰州白衫占着,江南的盐场大部分在台州白衫手中,要是滁州军被这两方势力卡了盐供应,也是一件麻烦之事。

松江府那边着急用人,李遥在苏州府休整半日,就继续往松江府去了。

苏州府这里,高骏接手了政务,霍宝就叫人准备回军之事。

之前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三地占领后,都是童兵分兵留守。

如今要准备回军,这三地驻守兵马也要替换调回。

“宝爷,关键是库房那些,也该分分了!”

朱强带了激动道。

所谓库房里的东西,就是之前在官道截获的那些财物,还有过后苏州府城官员士绅“赎人”的那些银钱。

这些都算是战时缴获,是要分配下去的。

大的分配对象是邓健部、水师部与霍宝部。

至于下一步分配,都有份额规定,也不会弄混。

还有仇威、侯晓明、石三下去攻打县城的缴获,也要按照规定上缴分配。

只是上缴的部分是小部分,童军内部分配的是大部分。

银钱上最容易出纰漏,因此滁州军的分配条例格外细致。

早在滁州军进金陵后,就全军清查过一次,处置好几个千户,砍下好几个脑袋。

朱强这么惦记分配缴获,也不是想要多贪多占的意思。

就是想着早点到自己手中,早点做内部分配,让将士们也早点欢喜。

霍宝没有异议,就允了。

这次苏州府城的缴获,会按照五、三、二的比例分配。

邓健率领的主力占五成,于老元帅率领的水师是三成,霍宝部是两成。

每部缴获,再按照比例上缴太尉府一部分,后勤保障一部分,剩下是主帅、中层将士、兵卒分配。

朱强这几日就在仓库,对其中财物银钱都心中有数。

……

说是分配,不过一日功夫,就分得清清楚楚。

“不管是古董珍玩,还是金银布帛,都是按照比例分配,其中古董珍玩,是请府城几个铺子的供奉来估价作保……咱们只分了两成,也有古董珍玩十车,金三万两,银二十五万两……”

朱强手中捧着小算盘,眼睛发光,跟着霍宝回禀:“这还只是府城这边的缴获,另有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分给咱们的缴获金四万两,银三十万两……在这之前常州晋陵县、宜兴县两地缴获金两万四千两,银十七万两……”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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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四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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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一种新的财富分配。

从二月初五在金陵开拔,到朱强清算缴获,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童军就收获黄金将近十万两,白银七十多万两。

这些银钱中,有两成归太尉府,一成归滁州后勤,剩下七成则是上下将士分配,加上战损抚恤。

饶是如此,每个人收获都丰厚。

其中有军功的将士,除了真金白银的奖赏,还要上功劳册子,按功劳升迁。

霍宝的两个伴当安长生、李裕、贾代善几个,这回跟着出来也没有闲着。

安长生与贾代善两人习武,并没有跟在霍宝身边不出,而是跟着侯晓明部打了吴江县。

因吴江县知县、县尉主战,县兵拼死抵抗,使得吴江战事十分惨烈。

童兵战死三百余人,重伤轻伤七百多人。

同样,童兵杀敌五百余人,重伤、俘虏两千来人。

安长生与贾代善两人都立了军功。

“我斩首一人,重伤两人!”

贾代善吊着胳膊,说起数日之前的临阵,依旧是带了颤栗。

战场上,没有时间思量太多;打完仗,想起利刃入肉的声音,他直觉得寒毛耸立。

不过几日过去,想起战场上的紧张与激动,他就只剩下回味。

要是重来,他不会那么挫。

不会只斩首一人,还让自己受了伤。

想到这里,他看了安长生一眼,带了感激。

当时情况紧急,一个县兵盯上了贾代善。

他年岁在这里,经验又不足,十分危急。

要不是安长生拉了他一把,他就不会是皮外伤,说不得胳膊就要被砍断了。

真要第一次上战场就成了独臂,那他就成了大笑话。

安长生比贾代善稳重的多,并没有像他这样咋咋呼呼地说着自己的功绩。

战功都有功绩册子上记着,有什么宣扬的,该知道的都会知晓。

霍宝看着两人,觉得牙疼。

一个装大人,一个是真老成。

要是按照他的本意,并不想让两个少年这么小就直面杀戮。

两人都是十一、二的年岁,搁在后世还是小学生。

可贾代善年岁不大,已经露出好战的一面,这次随着出行也是死磨硬泡的想要临战。

安长生这里,出身将门子弟,水师日后的接班人,也不能当寻常孩子看待。

贾代善斩首一人,安长生斩首三人,要是按照军中规矩,前者可升伍长,后者可升十长。

“代善日后跟着大圣吧!”

霍宝有了安排:“长生的功劳记着,享什长待遇。”

贾代善要做战将,就要一步一步熬资历。

未来的二代国公,总不能养废了。

安长生则是在霍宝身边历练,过后要回水师任职,军功就先攒着。

两人自是无异议,李裕看着两人,眼中带了艳羡。

霍宝看在眼中,没有说什么。

这次出征,李裕跟在朱强身边打下手,也有些功劳,只是比不得军功,还不到计入功劳册子的地步。

且看以后。

等到三月底,邓健为首的“东征军”主力回到苏州府城。

又休整了几日,大军兵分两路,从水路、陆路返回金陵。

水师诸将士,押送三府降臣、俘虏水路回金陵。

邓健与霍宝两部,则是陆路返回金陵。

水师有楼船,自然是水路比陆路舒坦。

可是水火无情,眼下又是长江春汛,水流湍急,为了稳妥,邓健就携霍宝走的陆路。

苏州府到南京四百二十里,邓健等人走了十日,四月十五回到金陵。

两个半月,三府之地,全部归了滁州军。

金陵城上下都惊动了。

之前苏州的几万守军,始终令人难安,如今荡平地方,滁州军才真是稳了。

就算是杭州的十万朝廷兵马真的有动静,滁州军没有后顾之忧,也不会畏惧。

霍五带了金陵留守诸将,亲自迎到城外。

“好,好,伯康居功至伟!”

霍五看着数万大军,看着上百车的缴获,拍着邓健的肩膀感慨至深。

泰州白衫之前被平叛军包围,泰州军求救无门。

不想三月中旬突然有了变故,平叛主将被贬官调离,赐了毒酒,数十万山西军群龙无首,被泰州军击溃。

泰州军趁机俘虏收编了十来万朝廷兵马,之前还准备渡船,想要过江攻占苏州、松江两府。

待得了滁州军攻占三府消息,泰州白衫才调转方向,才没有过江。

江南滁州军人多势众,河南道诸府白衫却如散沙,泰州军自然不会来碰滁州军这块硬骨头。

“东征军”顺利赶在泰州军之前攻占常州、苏州、松江三府,得了铁、粮、盐三种资源,也顺带着了操练了兵马,还有这些缴获,实在是一举数得。

“庐州那边也有捷报,二月底得了舒州,三月中得了寿州!”

霍五对众人报喜道。

年初制定“五州攻略”,都到手了。

不过让人忧心的是,蕲春军的老巢被朝廷平叛军给抄了,蕲春军寿天万手下第一大将战死,蕲春军主力退出江北,南下至武昌府。

武昌府距离金陵府一千里。

因去年蕲春军“东征”、“南征”的缘故,如今蕲春军与滁州军中的地盘,已经大部分被蕲春军占领。

就算这次折损了人马,失了老巢蕲春,蕲春军实际占领的州府也有十数个。

滁州军就算今春战略完成,也只有十二个州府,暂时还比不过蕲春军。

“可是京中有变?”

邓健问道。

蕲春军那边距离金陵千里之遥,两处一时还对不上;泰州军那边,紧邻扬州,与苏州、松江也只有一江之隔。

好好的平叛主将,说毒死就毒死了,也太蹊跷了。

“皇帝立太子了!”

霍五摇头道:“真是昏了头,竟为了这个,毒死了平叛大元帅!”

皇帝而立之年,是到了立太子的时候。

可是因没有嫡子,皇帝爱重贵妃之子,引得后族不满。

皇后出身勋贵人家,叔伯兄弟都是领兵大将,掌握天下四成兵马。

皇后所出嫡子夭折,想要立抱养的宫人子为太子。

为了立太子之事,皇帝与后族角力,对地方糜烂先是置之不理,随后还借此削弱后族势力。

早在去年朝廷派兵马“收复”杭州府,皇帝就做了手脚,调离了后族出身的一员元帅。

这次调山西兵南下,又是故技重施。

“这是疯了!”

霍宝提起这位皇帝,也是觉得莫名其妙:“这是怕天下败亡的慢吗?有能耐的大将,不是弄死,就是闲置,当初娶人家闺女是为了借力,这借完力就想要过河拆桥?要是真有那个能耐也行,找到替换的人,能收拢兵权也好,偏偏是个糊涂蛋,好好的局面都给败坏了!”

泰州白衫虽是招摇,却只有两州之地,数十万大军下来平叛,围得死死的,胜利就在早晚问题。

可这败家皇帝,不想着“收复”地方,反而怕将帅胜利了不好处置,找借口将主将调离,使得战局立时逆转。

林师爷摸着胡须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马寨主撇嘴道:“磨磨唧唧,立个太子,立了三年,要是真干脆点儿,就直接废了皇后……这一会儿用,一会儿削的,就不怕将后族逼反了!”

邓健挑眉道:“要是金家能反就好了!”

金家可是当今最大的将门,一门上下将帅十数人。

金错只是私生子,养在庶支,资质也比寻常人强得多。

这次“东征”中,立功最大的将军就是金错。

邓健爱才,还真是巴不得再来几个金家人。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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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如金似玉

今年春天,胜利是的泰州白衫,扩张的却不只是滁州白衫。5∞八5∞八5∞读5∞书,←o≈

亳州军之前北上徐州,两个月下来,也拿下了徐州与颍州,加上之前的亳州、楚州,就是四州之地。

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亳州军与泰州军都要攻略河南道,总要碰上。

大宁朝已经失去半壁江山,分崩离析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滁州军来说,算是好事。

不用直接面对朝廷兵马,可以在江淮经营。

不过,同样在江南之地,滁州军日后发展,少不得与台州白衫、蕲春白衫对上。

就算其他州府,还有其他白衫势力,如今也落后一步,比不得这五方势力。

“台州白衫行事缩手缩脚,难成大器,日后还要看蕲春那边。”

林师爷道。

霍五点头,心中有数,接下来少不得继续派人手往武昌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在那之前,就要与蕲春军拼速度,继续抢地盘。

太平府那边预备的差不多了。

“东征”三州府与寿州、舒州两地都到手,剩下太平府那边该打了。

只是之前有冯和尚在那边备战,如今倒不好叫邓健过去。

否则,谁主谁副?

可冯和尚那边只有四万人,人数又差了。

霍五望向霍宝:“既是小宝让青蛇军独立成军,就调仇威去太平府。”

至于霍宝,那是不行的。

倒不是霍五信不住冯和尚,而是不想节外生枝。

邓健是霍宝的表叔兼未来岳丈,地位在霍宝之上。

冯和尚到底是臣下,将霍宝打发过去太平府不像是历练,倒像是抢功劳。

霍宝晓得“西征”要是开始,就不会只攻占一州之地。

金陵与蕲春距离一千里,两地之间的地盘不少都在朝廷治下,这个时候不抢占地盘,什么时候抢占?

“爹,晓明与石三白在金陵也浪费,也让他们去给冯帅打个下手吧?”

如今滁州军可着一路征伐,人手自然是多多益善。c八』c八』c读』c书,■o↑

有邓健在金陵,金陵也无需其他战将镇守。

还有水进那边,留了霍虎留守新得的两州,也快回师金陵。

霍五点头道:“史今与贾家兄弟也可以带两万人过去。”

青蛇军补全编制是两万人,史今、贾家兄弟带两万人,侯晓明、石三这里带一万过去,加起来就是五万人做偏军,不算少了。

毕竟冯和尚麾下主力也只有四万人马。

因“西征”之事,童兵众人在金陵休整几日,准备再次开拔。

贾代善征求过霍宝同意,跟父母商量过,就正式入了侯晓明麾下,任了伍长。

他虽只有十一岁,可身形高大,看着像十三、四岁的少年,在童兵中并不突兀。

至于安长生与李裕,这次并没有准备再次随着“西征”。

两人是霍宝的伴当,要是一味追求军功,离了霍宝身边,才是因小失大。

早在三月十八,尤氏早产半月,生下一女。

孩子四斤六两,倒是与正常孩子差不多大,尤氏却是产后大出血,撒手人寰。

这孩子生日不错,可在世人眼中就是命硬了。

未生丧父,生而丧母。

没有人当着唐家人面前说什么,可背后少不得嚼舌几句。

仇威这次回金陵,正好给小表妹过满月。

之前常州、苏州两地分配的缴获,他全部交给唐娘子收着。

在他心中,不无遗憾。

要是个表弟就好了,舅舅在地下会更欢喜的。

有尤家人在前折腾挑拨,他心中也明白,多个表弟与多个表妹到底不同。

如今,也算是两全其美。

青蛇军中众人,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要是尤氏生了男丁,难道青蛇军还能改弦易辙拥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为主?

可是儿子到底比外甥名正言顺,青蛇军本就是唐光所留,霍五等人留着青蛇军也是念着唐光旧情,要是那孩子长大想要收回青蛇军,青蛇军说不得就要分裂了。

唐光只有这个遗腹女,嫡庶反而不重要了。

旁人劝唐娘子直接将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唐娘子却是不忍心。

到底尤氏生育一场,又送了性命,总不能因人死了就夺人骨肉,到底还是记在尤氏名下。

唐光只有这个遗腹女,嫡庶反而不重要了。

四月十八,唐宅摆了满月酒。

唐娘子寡妇人家,并没有打算大宴宾客,只摆了几桌酒,可是宾客分量委实不轻。

霍五父子、马寨主、杜老八、林师爷等人都去了,领兵在外的冯和尚、水进也打发人回来送了满月礼。

薛彪去了杭州府,不在金陵,可家人也到了。

薛夫人带了继女薛金,跟着霍六婶过来道贺。

唐娘子抱着孩子出来,马寨主之前就说过要认义子女,也兑了前言。

孩子还没有起名,唐娘子请马寨主给孩子起名。

马寨主晓得自己起名不行,否则亲闺女也不会大名叫“马驹子”,就请霍五给孩子起名,也算是多给孩子一个体面。

关于这孩子命硬的传言,他有所耳闻,只是他是不怕这个的。

他就是孤儿出身,六亲无靠,论起来也是命硬。

霍五接过孩子,也是有模有样,道:“这孩子金贵,老唐虽不在,却还有咱们这些叔伯,还有老六这个义父,这是咱们滁州军的千金小姐,就叫唐玉!”

马寨主点头道:“玉姐儿这名字好,如宝似玉、如金似玉,哈哈,好,听着就是小宝、金姐的妹妹。”

从马寨主这里论,他的义女,自然也是霍宝、薛金等人的妹妹。

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命硬又如何?

旁人遇到了,也得敬着捧着。

之前霍五、马寨主两个不喜薛彪,这一年相处下来,也生出几分真心。

就算薛彪有些小心思、小计较,可论起来也是滁州军功勋。

没道理对外人宽和,对自己人反而刻薄。

霍五笑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滁州军孩子少,可不是个个金贵?”

唐娘子在旁闻言,不由惶恐,想要说什么,被仇威拽着袖子拦着。

仇威看出来,马寨主是念着旧情,真心待小表妹;霍五等人也念着舅舅的好,会给小表妹一份富贵。

这样正好。

舅舅的遗泽,本就该落在小表妹身上。

就算是乱世,就算女子不容易,可小表妹是霍太尉亲口起名,还是马大总管的义女,日后定会像名字一样“如宝似玉”、“如金似玉”的长大。

薛金拉着妞妞在旁,看着小妹妹也带了好奇。

只是这个小妹妹的名字,薛金悄悄望向继母。

薛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本是薛彪妾室,生育了薛彪独子,在薛金之母病故后“母以子贵”扶正为继室。

她那宝贝儿子,大名就叫“薛玉”。

如今一个克父克母的遗腹女,凭什么与儿子同名?

只是丈夫不在跟前,她出身低微,底气实在不足,就算是不痛快,也只能自己憋着。

妞妞看着小女婴,既是好奇,又是无奈。

霍英见了低声道:“妹妹怎么了?”

霍英就是穆英,已经过继到霍家四房,成为已故霍七独子霍百岁的嗣子,霍六婶的嗣孙。

霍六婶原本的意思,是等他长大再决定是不是改姓。

穆英少年早熟,知晓什么是嗣子,倒是主动提及改姓,只是也跟霍六婶说了,日后等他结婚生子后,再让一个孩子恢复穆姓。

霍六婶自然求之不得,穆英就改名霍英。

妞妞无奈道:“之前还以为多个小妹妹,眼下却要成小姑姑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零八章 好事成双

唐宅的满月酒刚过,滁州就得了好消息。

霍顺回来了。

自打去年六月霍顺去辽东,至今已经十个月。

霍顺北上,背负两个任务,一个是搭救林师爷的独子、发配辽东卫的林清文,一个是找贩马的渠道。

不想这一去,就没了音讯。

去年十月里滁州军又陆续派了两拨人马北上,就是打探霍顺的消息,都是一无所获。

这次霍顺回来,不仅带了林清文,还带了两船战马。

消息送到太尉府,霍五立时蹦起来。

虽说霍顺着一年不在霍五身边,可实际上霍五最看重的反而是这个堂侄。

霍五幼年失父,被长房堂兄、堂嫂抚养了几年,看着霍顺从出生到牙牙学语。

后来霍五被人带走十几年,再回来时与霍顺这个堂侄也没有疏远。

这个侄儿本就命运多蹇,又因滁州军的任务生死不知,霍五每每想起也是难安。

如今终于得了消息,如何能不欢喜?

过来送信的是金陵水师的手下。

这次“东征”军回师,松江那边留了一万水师,防止台州白衫与泰州白衫异动,也防止海匪作乱。

“前天到松江了?那不是快到金陵?”

霍五亲自见了传讯兵,激动的站起来。

松江到金陵水路六百里,逆水行船,也就是三、四天的功夫。

霍五又仔细问了几句,就立时往隔壁寻霍大伯去了。

霍大伯年前想要续弦,闹了一场,最后虽改了主意,可还是搬出太尉府。

只是霍五也不放心他在别处,就安置在太尉府后街。

霍五去时,霍石头也在,正听霍大伯与他絮叨“东征”之事。

这两年经历家破人亡,霍大伯也是怕了,要不是石头身上有着父母孝期,霍大伯早就将孙媳妇娶进门,开枝散叶。

可再急,也没有孝中娶亲的道理。

不能开枝散叶,霍大伯就不想要让石头去战场上。

之前石头跟在于老元帅身边,也只是熟悉水师事。

二月里“东征”,霍大伯私下里就拦过一回。

还是石头不想落霍虎、霍豹等堂侄太远,再三保证会注意安危,才征求了跟着出征的机会。

可他不晓得,大军开拔前,霍大伯找借口见了于老元帅一面,说起对长孙的担忧。

霍家长房,小辈就石头这个独苗儿,实在受不得闪失。

于老元帅心中不喜,既是从武,哪里有不上战场厮杀的?

要是真舍不得让儿孙冒险,就当转了文职,谁还能勉强不成?

如今霍大伯舍不得让孙子转文职,不过是晓得如今滁州军中,军功最重。

可是不想厮杀冒险,那军功何处来?

难道就凭借是霍太尉的堂侄孙,是他的孙女婿,就可以过来蹭资历?

只是看着霍大伯花甲之年,霍磊身上又是好几重的孝,于老元帅也只有感叹。

经历了生死离别,才会越发畏惧生死离别。

等到“东征”路上,于老元帅就没有给石头什么任务。

只是也不会因石头是未来孙女婿,就夺了旁人的功劳给他,因此走了一圈,石头还是曲长,没有什么功绩。

石头心中不无遗憾,可到底老实厚道,当爷爷的面说不出抱怨的话。

饶是如此,在霍大伯看来,战场上走了一遭,也是让人悬心。

“下次可不能跟着去了……等两年,待你成了家,有了儿女,爷爷就不拦你……”

霍大伯叹气道:“不用老想着与老虎、豹子比,安安稳稳、太太平平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石头带了无奈。

即便之前只是山村少年,经过这一年见识的多了,也晓得霍五以及霍家眼下没有退路。

滁州军胜,霍家鸡犬升天;滁州军败,霍家说不得就是的灭族之忧。

霍虎、霍豹建功立业,挣的不仅仅是前程,还是性命。

他也是霍家子弟,却是一事无成,只凭借着一门亲事在滁州军内立足。

可是在武事上,他本就不出众;又接触陌生的水师,更是摸不着头脑。

于老元帅没有当面说什么,可石头有自知之明,知晓这位太岳父并不喜欢自己。

霍五站在门外,也听了霍大伯这一句,倒是没有想太多。

霍顺之前生死为知,石头要传承长房血脉,可不是平安为要。

”大哥,大哥,好消息,顺子有消息了,前天到的松江,估摸着的明后天就到金陵……”

霍五推门进来,声音大带了轻快。

霍大伯“腾”的起身,身上带了颤栗::“顺子?我家老二?这……真有消息了?”

霍五“哈哈”笑道:“还能扯谎骗大哥不成?安将军在松江,打发人回来说的……顺子不仅回来了,还立了大功,带了林清文回来,还带了战马回来……”

就这两个功劳,就够霍顺升两级。

霍大伯眼睛含泪:“回来好,回来就好……”

至于功劳什么的,他还真不放在心中。

霍五身份在这里,霍顺这个堂侄子就算什么不干也没有人会小瞧。

“大哥可以安心了,日后就让顺子在金陵……”

霍五见霍大伯模样,亦是心酸,想了想道。

霍大伯也是花甲之年,想要拢着儿孙在身边就拢。

滁州军如今并不缺人使唤,霍五也没有任人唯亲的习惯,去留并不勉强大家。

霍虎、霍豹有上进心,霍五会提挈;石头这样想要安稳的,霍五也不反对。

因还要往林师爷那边报喜,霍五没有多留,说好了会派人去码头盯着,就往林宅去了。

*

林宅。

除了林师爷,林瑾、林平安都在。

林瑾在杜老八麾下,如今在金陵守军中任职。

林平安之前在林师爷身边打理庶务,后被马寨主看上,过去在马寨主身边打下手。

之前的军校,这兄弟两个都选为学员,前程可期。

林师爷叫两人过来,说的就是两人的婚姻大事。

林瑾十九岁,林平安十七,兄弟两个都成丁。

两人不是战将,一个是参谋,一个是后勤,比战将要安全许多,可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之前不好提及,是因为林瑾毕竟早年与马驹子有婚约,说亲事说不得提及往事,容易引人诟病。

如今马驹子已经另嫁他人,也有了身孕,之前的婚约也可以翻篇。

林师爷看着林瑾:“上次定亲,是我代你做主,你不乐意闹得悔婚,如今这次就和你心意吧!”

林瑾面上带了羞愧:“祖父,是孙儿不懂事,这自然是祖父做主……”

之前他觉得自己与马驹子能做兄弟,不能做夫妻,那婚约太可笑,退婚也退的理直气壮。

谁让他自诩高才,打心底嫌弃马驹子粗鄙。

可是一年下来,经历这么多,他也反省了许多。

婚姻本就结两姓之好,马寨主高义,早年收留了他们爷孙两个,待他如子侄;马驹子与他相伴长大,做不到情投意合,也是情逾骨肉。

他却浆糊迷了心,背弃两人,实是无义之极。

他早后悔了。

只是覆水难收,过去的终于就过去。

林师爷见了孙子沮丧模样,皱眉:“我舍了老脸陪你折腾一回,再也折腾不起第二回了……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实在想不到就再等等,得你明白了选择与担当再自己定……”

林瑾神色讪讪,终是点点头。

林师爷又望向林平安:“平安你呢?”

林平安看了林瑾一眼,道:“祖父,长幼有序,还是等大哥定亲后再说……”

林师爷摇头道:“无需如此,这林宅也需要个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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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患难情分

霍五去霍大伯处,能不经通报,登堂入室,到了林宅,则是贵客。

前面一露面,立时有人往里传信。

林师爷带了林瑾、林给平安两人迎了出来。

眼见霍五喜形于色,林师爷心中纳罕。

滁州军春天兵分两路得了五个州府,眼下又准备“西征”,难道就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

朝廷各位大佬又犯蠢了?

还是蕲春军那边内讧的苗头越发明显?

蕲春军倒成了滁州军的前车之鉴。

就是滁州军这边,随着势力扩张,也该进一步集权,防止有什么分裂的苗头。

霍五并不卖关子,直接道:“先生,霍顺带了大公子回来,前日从松江入江,明后日就到金陵了!”

林师爷闻言。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

林瑾、林平安忙上前扶住。

林师爷关心则乱,生出几分畏惧来:“清文……是生……是死……”

人回来了是回来……尸骸回来也是回来……

父子生离十数年,林师爷想过做糟糕的结果。

霍五一愣,随即摇头道:“自是好好的,先生就放心吧……若是有不妥当,安勇也不会打发人先一步回来报喜!”

林师爷这才站稳了身形,对霍五郑重作揖。

霍五忙一把扶住:“都不是外人,先生何须如此客套!”

林师爷却是明白,这不单单是顺手接人的情分,为了北上辽东卫,霍五差点折损了一个堂侄。

霍家五服之内的族人只有零星一个,堂侄辈分的更是只有霍顺一人,要是真的为接人折损在外,林师爷日后心中也难安。

这半年来,霍顺生死未卜,霍五却没有迁怒后悔之意,反而数次安慰林师爷。

林师爷心中如何能不感激?

如今总算有了好的结果,他更是对霍五感念之深。

霍五既扶他,他便也没有再做什么,却是对林瑾、林平安道:“你们父亲平安归来,全赖五爷大恩,你们需记得这份恩情!”

林瑾、林平安垂手听了,双双行了跪礼。

两人小辈,霍五不再拦了,只道:“码头那边已经叫人盯着,你们俩这两日腾出功夫来,好过去接人。”

林瑾、林平安郑重应了,都带了几分激动。

林清文以罪臣之身发配辽东卫十几年,骨肉分离,林家自然要亲迎的。

林平安还好,就是真心为林师爷高兴。

虽说还有林瑾这个独苗孙子在旁,可林师爷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远在辽东的长子。

林瑾心情则有些复杂,有些近乡情怯之意。

生身之父,弱冠之年就是中了三鼎甲,后在皇权变更中被连累成为罪臣,至今已经十几年。

林瑾不记事就随祖父逃亡,虽说后来林师爷画过儿子画像,可上面是文弱青年,与现下的林瑾面容有些相仿……

金陵码头,太尉府与林家都派人了盯着。

等到四月二十二这日,霍五父子、霍大伯爷孙、霍豹、牛清,还有林家爷孙三人,都早早的到了码头。

昨日传回消息,霍顺的船停驻在一百里外过夜,算算时间,今天中午前就能到金陵。

“并没有走大都那条路,而是直接从高丽过来……幸好托了你九叔,要不然什么时候能回来还真是不好说……”

霍五对儿子唏嘘道。

霍顺去年六月带了百十来号人北上,走的是陆路;如今水路回来,这坐船总不会是平白来的。

原来随着黄淮、江南不安稳,辽东也开始不安稳。

同黄淮、江南的白衫不同,辽东是有北蛮部落趁机作乱,地方卫所早已荒废,抵抗无力,就有些混乱。

朝廷则是掩耳盗铃,直接关闭了进出辽东的榆关。

为了防止消息闭关的消息泄露,引起百姓惶恐,朝廷假装严查出关手续,以“不合格”之名,将想要出关的民人商贾都驱除回来。

滁州军派了两次人手,也都是被各种理由驱逐回来,禁止出关。

霍五实没有办法,就给“九爷”去了信,请他帮忙往辽东打探霍顺消息。

这次霍顺回来,就是借了“九爷”的光。

又听到这位“九叔”,霍宝好奇极了:“九叔就没说什么来金陵转转?”

如今虽是乱世,可在淮南与江南这一亩三分地,滁州军也算是站稳了。

霍五摇头道:“老九选择了海上,就不会轻易上岸,等什么时候得空,爹带你去一趟松江……”

这位“九爷”神龙见首不见尾,比不得马寨主、薛彪、杜老八等人在霍五身边,陪着霍五打地盘,可说起来也没有少援手。

霍五念着这异姓兄弟的好。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两艘大船到了金陵码头。

甲板上,霍顺与一中年文士并肩站着,看到码头众人亦是带了激动之色。

待下了船,霍顺就快步几步下了船,对着霍大伯、霍五大踏步而来:“爹,五叔,我回来了!”

霍顺黑了许多,留着短须,看着比去年老了好几岁,精神头却好,嗓门都洪亮几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霍大伯拍着儿子肩膀,忍不住老泪纵横。

霍五带了欣喜。

去年霍顺遭遇大变,妻女俱丧,整个人都颓废了。

后来报了仇,他也是打心里仇视白衫军。

可这天下的白衫军又同,霍家人就这几个人,总不能再分作两伙儿。

霍五为了解他心结,让他成立监察队,监察滁州军军纪。

等到后来,原滨江知县负责了这一摊,霍顺就被霍五塞过去过了个学生,跟着老和尚学习法学。

不过随后霍顺就奉命往辽东去,这一走就是十个多月。

如今脱胎换骨一般,也算是没有白磨炼一场。

霍家这边父子、叔侄相见,林家那边亦是骨肉团圆。

同霍家这边其乐融融相比,林家那边就有些尴尬。

之前与霍顺站在甲板上的中年文士,不是别人,正是林师爷之子、林瑾之父林清文。

可是他并没有跟在霍顺身后下船,而是返回船舱,又扶出一人。

一个妇人,布衣荆钗,四十多岁年纪。

瞧着这情形……像是夫妻……

林师爷目光落到那妇人脸上,林瑾则是带了几分无措。

他幼年丧母,自不会误认这妇人是他娘亲,那是继母?

林平安则淡定多了。

养父二十来岁就发配辽东,至今十几年,续娶也是寻常。

“爹!”

林清文扶着妇人下了船,才放下妇人,对着林师爷跪了下去。

当初父子生离,一个是青年,一个是中年;如今再相见,却是一个中年,一个老年。

林师爷拉起儿子,并没有像霍大伯那样老泪纵横,只是微微红了眼圈。

他没有急着与儿子叙旧,而是望向那妇人:“是春樱……”

那妇人忙福了下去:“婢子春樱见过老爷!”

林师爷欣慰道:“回来就好,这些年多亏你照顾清文了!”

这是林清文身边大丫鬟,后在林清文成亲后收为通房,林家落难时被官卖,后被人赎买,悄悄送到辽东,照顾林清文起居。

那妇人带了不安道:“都是婢子分内之事……”

“爹,至顺五年,儿扶了春樱为继室,未来得及禀告爹……”

林清文带了几分忐忑道。

林清文是至顺元年被发配辽东,至顺五年已经是在辽东五年后。

林师爷点头道:“你们患难的情分,是当给春樱一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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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想不到的厚报

霍顺与林清文回来,是霍家与林家的大喜事,也是滁州军的大事。

尤其是霍顺这里,还带了关外消息。

当天晚上,霍五就在太尉府开宴,来的都是滁州军众头目。

除了在杭州的薛彪与在太平府备战的冯和尚,其他人都到了。

待听说辽东混乱,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大宁后院都乱了,只有京畿与两广还算安静,这个国家已经乱了大半。

“成了破灯笼,补不过来了!”

林师爷带了几分感叹。

霍五却是与马寨主对视一眼,兄弟俩都带了沉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读书人来说,这句话或许只是一句口号,可是对霍五、马寨主等人,却是验证过这句话是道理。

大宁皇族虽也是异族,却是受过儒家教化,才会在几十年前凭借着骑兵之厉,尤北到南,推翻了前朝。

北蛮在辽东崛起,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大宁?

不能给北蛮崛起时间。

两兄弟两个默契,心中都有了打算。

看来还不能松懈。

“西征”过后,说不得就要“北伐”。

霍五被北蛮有了防备,就暂时先将北蛮事放下,问起战马之事。

两人运回来八百战马,外加一百匹种马。

路上折损了一百多匹,还剩七百多匹。

金贵的不仅是战马,还有贩马渠道。

霍顺道:“说起这个,还要感谢宋老大人,辽东那边的马场分为官马场还有私人马场,官马场又分了太仆寺马场兵部马场。兵部马场形同虚设,里面早就没有什么马了;就是太仆寺马场那边,实际存栏数与账面上记的马匹数量也差了好几成……反而是私人马场,后头都是京中权贵,存栏数许多……最后是太仆寺那位场监牵线,从私人马场订了马,这是第一批,后头还有四千二百匹……只是如今马贵,战马十两银子,种马十八两银子……带的金子做了定金,说好了这次去时补尾款……”

霍五却听出其中不对。

宋林致仕前是太仆寺卿,与下属有些香火情正常,可是一场监不过是七八品官,说给滁州军牵线正常,要说别的不至于。

霍顺之前北上任务是有找到贩马渠道这一条,也带了不少金银傍身,可数量有限。

那私人马场却只收了定金就允许他运九百匹马出来?

“可打听了,那马场背后是哪一家?”

“是京城樊国公府!”

“竟是他家!”

霍五有些意外,也有些意料之中:“那边可是晓得你是滁州过去的?”

霍顺不由一怔:“对方是探问了一次,侄儿说是金陵人氏。”

霍顺六月从滁州出发,中秋前到辽东,当时金陵还在官府治下。

等到与太仆寺马场场监联系上,知晓官马场的马匹没戏,再联系其他马场,已经是年底的事了。

霍五摇头道:“你拿了宋大人的引荐信,对方应该心中有数。”

宋林是滁州人氏,在滁州养老。

滁州,五月被白衫军所占。

马寨主摸着下巴道:“咱们俘虏了步健、庞亮,樊国公那边只是装死,倒是背后卖了咱们一个好!”

林师爷点头道:“庞国公性子护短,要不然不会再长女被慢待后接了女儿大归,又抢了外孙回府,倒是比其他权贵人家更有人情味儿……”

滁州军也是打听了这些,才在俘虏了金陵水师都统庞亮后,囚而不杀,用他牵制扬州水师都统步健。

这表兄弟两人打小一块长大,情同手足。

步健果然存了顾忌,才会在滁州军打扬州时掣肘,败给了滁州军,与表弟庞亮成了难兄难弟。

霍五爱惜人才,知晓这两人亲眷都在京中,并没有逼迫两人投滁州军,只想等着京中乱了再说用人。

没想到,眼下竟有这样厚报。

在座都是滁州军头目,没有外人,可霍五还是嘱咐一句:“辽东事为机密,日后勿要外传。”

众人齐声应诺。

不管樊国公是因为孙子与外孙安危示好滁州军,还是对朝廷失望投机,对滁州军来说都是好事。

这次两艘海船运输了九百匹马,回头船队过去,说不得剩下的四千多匹一两次就能运回金陵。

就算两成折损,滁州军也能拉出一支四、五千人的骑兵。

骑兵,加上火器,滁州军还有什么怕的?

如今东边的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还有西北处的寿州、舒州,五地都在征兵。

单丁不抽,三丁抽一,五丁抽二。

等到兵丁征下来,就是十几、二十来万的新兵。

加上滁州军眼下的二十多万人马,就是三、四十万的兵力。

大家底气十足。

“霍顺与宋大人参赞军务有功,需要论功行赏!”

霍五对马寨主道。

马寨主点头道:“应该的,尤其是霍顺,奔波数千里,终于功成,当连升三级为千户!”

滁州军讲究“有功必赏”、“有赏必公”,去年侯晓明、李远两人去常州铁矿探明消息,后追到杭州,为滁州军开通了军械买卖,都是连升三级。

霍顺去年六月出发,是在滁州之变后,滁州总兵力两万余人。

霍顺是监察队副手,挂着百户的职,连升三级,就是跨过曲长与代千户,直接是千户。

如今滁州军二十多万兵马,千户两千多人,千户实不算什么分量。

可是监察队那边,如今改为监察司,总编制才一千人。

老和尚这个司长,也不过是五千人副将待遇,手下设左右副手是千户职,如今左右副手都出缺,其中一个就是给霍顺预留。

大家心中有数,因此听马寨主说是“千户”也没有轻视,反而都恭喜霍顺。

林清文作为辽东亲历者,也在座。

霍五想了想,对林师爷道:“林贤弟远归辛苦,先休整几日,过后如何安置,还看先生意思。”

林师爷道:“他之前在翰林院,也不知这些年荒废了没有?要是没有荒废,让他先在太尉府挂个文书……”

众人听闻,都有些意外。

林清文科举征途出身,又是三鼎甲出身,比许多降臣资历都深。

放出去做个一州执政,或是先给宋林为副手,都是好出路。

可是林师爷提了翰林院,安排林清文做文书,这是无意让他掌实权的意思。

霍五心中叹气,道:“不着急,等休整两日,看看清文贤弟意思,咱们如今可是处处缺人……”

这句话就不实了。

滁州军并不缺人,缺的是高层。

林清文学问够了,也做过官,又背靠林家,很不必从底层熬起。

可是林师爷顾忌也多,林清文早年再出色,如今在辽东流放十数年,行事不算周全,要是冒然高位,除了纰漏就不好了。

就像在码头上,刚见老父,就先表明扶正春樱之事,就有些不合时宜些。

不是说让他不念情义,慢待共患难的妻子,而是没有这样这样摆在头里。

如此一来,让林瑾这个初次见亲爹的元嫡之子如何自处?

还有当时还有霍家众人在,不是林家的亲朋好友,其中霍五是滁州军之主,与林家有主从之分。

林清文就算不认主,也当先谢霍五派人北上接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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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人团圆

宋谦之、邬远两人这些日子老跟童兵营,对于五位头目的名字早是耳熟能详。

五人中,曲长兼斥候队长与辅兵队长一直在外没有回来。

曲长侯晓明是宝爷的心腹,流民出身,没有根基,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辅兵队长是刀兵队长朱刚的亲兄弟,老子是马寨主的心腹。

眼前这个黑小子,就是辅兵队长?

真的不是关系户吗?

这年岁,这干瘪的身板,还真是瞧不出长处?

两人心中好奇,应声去了。

霍宝折返,与车队一行去州衙。

“八叔都没瘦,你怎么将自己糟蹋成这样子?幸好你爹娘在滨江,这要是看了多心疼?”

霍宝看着朱强,十分不解。

朱强讪笑着,透着几分心虚道:“八爷我们回来时,在滨江打了个站儿!”

朱强老爹朱千户,如今是滨江县尉,朱母也跟着丈夫在那边。

朱家两子都在童军,幸好还有个nu在身边,老两口不至于太冷清。

霍宝扶额道:“吓到了吧?”

朱强“嘿嘿”笑道:“我爹说瘦的好,刀枪什么的也叫我练起来,不许我再偷懒!”

至于娘亲怎么说的,就不用提了。

哭了一缸子眼泪,抱着自己不撒手,自己又不是小娃娃。

霍宝正色道。

“这次松江之行很凶险么?又是通缉,又是民间花红,到底怎么回事儿?”

之前杜老八打发人送信,说是大仇得报,官府发了通缉令,民间也有花红悬赏,先避一避再回来。

算算时间,他们这一行五月下旬去松江,六月初到达。

杜老八的杀官报仇是六月底,他的信七月初到滁州。

今天是八月初八,在外躲了一个来月。

朱强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有九爷在呢!就避了两天,衙门的通缉与下头的花红悬赏就撤了!我这都是跟着八爷、九爷去泉州,在船上晒的!”

霍宝瞥了他身上一眼。

海边日头厉害,晒黑他信,可这一身的小肥肉哪儿去了?

朱强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晕船,越待着越晕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吐得死去活来的。九爷就赶我去甲板上,给别人打下手……这一忙起来,顾不得恶心,就一天天的不晕船了!”

“衙门撤了通缉、撤了花红是怎么回事儿?”

朱强顿了顿,小声道:“八爷心软,在松江时只杀了那狗知县与那个小舅子……那知县家妇人就拿了家里的银子去知州衙门走关系,还想要报到刑部,全国通缉八爷……就是松江一地,那妇人也自己贴了花红悬赏八爷人头……动静闹得太大,九爷才晓得八爷回去了……九爷就找到咱们,让大家上船了,要不然说不得真被抓了……”

杀官案虽大,可没有苦主的话,谁会不开眼的咬着不放?

就是上一级官府,为了不受牵连,也会早日“结案”。

“九爷帮八爷收尾了?”

“嗯,知州衙门也不想拖着,定了个仇杀,找了个死囚顶了……”

“那知县家里呢?”

“……”

霍宝望向朱强。

朱强打了个寒颤,小声道:“九爷出手,都没了……一把大火,烧了松江县后衙,一个也没跑出来……”

显然,他不认同杜老八的心软,也畏惧“九爷”这出手就“鸡犬不留”的狠辣。

霍宝沉默。

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这位九叔没见过,可瞧着薛彪、杜老八提起此人时噤若寒蝉,就晓得是个厉害的。

让他们这做把兄的,也都打心里害怕。

……

州衙,门口。

“哈哈!老八回来了!好!”

马寨主、林师爷得了消息,都出来了。

看着杜老八胖了好几圈,林师爷捻着胡子的手都顿了顿。

马寨主却是拉着杜老八胳膊,上下瞅了好几眼,很满意模样:“总算回点儿膘了,没吃苦!”

杜老八咧嘴笑道:“有小九呢,我啥心都不操,整日里就吃……”

“能吃好,能吃是福!”马寨主点头道。

霍宝跟在后头,很是无力。

都胖成这样了,怎么带兵?

杜老八名下还有三千兵卒呢!

等马车的东西卸完,霍五、唐光也匆匆赶回。

霍五的反应,与马寨主一般无二。

他脸上很欣慰,拍了拍杜老八肥硕的后背:“没瘦,挺好,老九照顾的好!再好好养养,以后千万别再瘦了!”

霍宝心中叹气,望向林师爷。

林师爷果然神色带了疑惑。

就连唐光,看着杜老八那颤呼呼的肥肉,都给镇住。

老爹,六叔,你们这把兄弟这反应,很像“捧杀”啊!

霍宝不愿让人误会,直接道:“八叔可不算瘦了……书中说了,太富态这肉压迫五脏六腑,容易生病……”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杜老八肚子上。

那比旁人多了一口锅似的肥肉,这“压迫五脏六腑”好像也有道理。

霍五皱眉道:“可你八叔打小就胖啊,他一瘦身上就没劲,还没精神……”

马寨主也道:“瘦厉害了,还容易昏厥……多少大夫看过,说不让饿着……”

“……”

这像是低血糖!

霍宝还是不放心,道:“回头请鲍老大夫给八叔好好看看……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杜老八混不在意道:“小宝不用担心我……八叔带着这身肉好几十年,要是真没了反而不自在呢!”

霍宝还能说什么?

只是看着杜老八胖的眉眼都变形的五官,莫名生出个念头。

将杜老八投喂成这样的,是谁?

是无心的,还是有意?

杜老八饭量不小,比不得邓健、霍宝这两个大肚汉,可也顶三、四个青壮的分量。而且他口重,饮食上爱大荤,是无肉不欢的主儿。

杜老八出身松江农家,父母双亡,叔叔、婶子带大,没有条件养成这饮食习惯。

这习惯,应该是上岛后养成的。

他年纪比霍五、马寨主等人小十来岁,当时霍、马等人还是少年。

……

还有几日就是中秋,杜老八的归来像是一个引子。

次日,薛彪从曲阳回来。

他这些日子整顿三县教会。

曲阳这里,杜老爷去了金陵,会首出缺。

薛彪过去,就是去选拔新会首。

霍wubu往曲阳安插人手,薛彪便也乖觉,只从邓健的几个嫡系张、李、王三家的人中选。

最后选了王千户一个小舅子为曲阳教会新任会首。

……

八月十一,去黑蟒山剿匪的邓健、马驹子、霍虎等人回来。

人屠子、黑老豺那两个寨子拿下来不说,黑蟒山其他大大小小的寨子也没落下,杀贼三千五,收编九百人。

从黑蟒山出来,他们就分了几支队伍,开始荡平滁州。

没错,连陵水县都在内。

所有的山匪、路霸,统统扫荡一遍。

队伍一直到了陵水县城外。

之前回亳州参加婚宴的韩将军已经回陵水,还因此事专门派人送帖子到州府质问。

霍五直接叫林师爷回的信。

整顿地方乱像,维护百姓生产生活,是滁州军分内之事。

陵水县也在滁州境内,是维稳安民之所在。韩将军的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出粮草酬军。

韩将军又没吃饱了撑着,当然没有什么“酬军”,不过也没有再吱声就是。

估摸他心里没底,担心是滁州军故意挑衅借此收陵水,就只有萎了。

整个滁州境内,整肃得太太平平。

之前逃荒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归家。

大旱过去的滁州,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

八月十三,带着三千人马,北上都梁山剿匪的水进归来。

水进这次带的人马是之前的州府军,还有不少刚投军的地方子弟。

吴墨、鲍元、鲍亚、郭三爷、邬远胞兄邬达等人都相继崭露头角。

因这个缘故,水进部这次回军,比邓健部回来时更轰动。

阖城百姓,夹道欢迎子弟兵,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三千人马进都梁山,一路剿一路招抚,出山时人数翻了一倍,扩到六千多。

异地作战,后勤供给困难,中间还抄了几个黑心士绅的老巢。

楚州上下官员吓的不行,以为楚州也要跟亳州、滁州似的不保。

楚州在滁州东北,与亳州、滁州、扬州接壤。

亳州被占了!

滁州被占了!

滁州上下这一年都没敢安生。

白衫军在亳州起事时杀官!

占了滁州时杀官!

这楚州上下官员怎么能不怕?

有胆小的县官专门派了心腹幕僚寻到水进部,想要打听下一步动作。

那话里话外表示,白衫军要攻县城,县令愿为内应,只求别杀人!

水进哭笑不得,却也晓得如今不是打楚州的好时机。

楚州离扬州近,扬州驻扎不少兵马。

楚州上头是河南道,那边已经有不少朝廷军在剿匪。

只是送上门来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水进就吓唬了那幕僚一顿,将县仓的粮食讹了出来。

水进率兵回来时,除了带了十几辆马车财物,还有几百独轮车,上面都是粮食。

水进留了胡子,如出鞘之刀,难掩锋利。

霍五如前面邓健部的例,粮食归仓,财物收三成。

这是之前霍五等人商量好确定的分配方案。

确保参战的将士能分到七成缴获。

七成中,两成归水进这个率兵大将。

水进麾下各级小头目可以分两成。

剩下三成由最底层的兵卒分配。

至于伤亡兵卒抚恤银子,则在分配之前就预留出来,按照指定的标准,统一抚恤。

……

八月十五,中秋节当日。

童兵曲长兼斥候队长侯晓明、童军百户李远率众归队。

常州出了意外,之前薛彪联系上的私铁矿换了主人。

那铁矿这几年储藏的铁矿也都运往杭州去了。

常州这边,只有薛家别院贮藏的一些生铁。

侯晓明与李远两个不甘心白跑一趟,两人就带着人顺着消息摸到杭州。

杭州这边有大的官营冶铁厂,常州那些铁矿都进了冶铁厂。

两人胆大心细,打听到走私军械的门路,带回来二十车军械。

“用七爷在杭州的三间铺子作保,赊的账……这是第一批,回头还有八十车得分批交货……”

霍宝闻言,不由莞尔。

看来这七叔又要肉疼了!

大战将起,这两人这军械运回来的及时,真是立下大功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三百一十二章 根由

如今滁州军拿下了苏松,整个长江下流水路都畅通无阻。

霍顺回来没几日,滁州水师副将于大海就带了船队从金陵顺江而下,走海路往辽东。

随船带了不少金银,在松江还会带海盐。

辽东盐贵,几船海盐过去,马价就出来大半。

除了海盐,还有铁枪头,这个是霍宝提议的。

总不能任由北蛮崛起,辽东还有不少汉人。

这些人培养起来,一能遏制北蛮发展,二说不得什么时候能出一支奇兵。

一个船队,两座楼船,四座海船,三十多战船,还有护卫的舰船两百多艘,水卒五千余人。

兵卒虽不多,船只不少。

出动这些人马,又是借了“九爷”的光。

“九爷”在高丽有门路,拿着“九爷”的名牌,可以从高丽过境。

既是霍顺、林清文是受“九爷”的安排回金陵,那船上除了战马,还有两样高丽特产,一种是高丽参,一种是高丽美人。

四十个高丽少女,年少的十三、四岁,年长十五、六岁。

霍五留了四个不会汉话的,其他分赠给马寨主、邓健、林师爷、杜老八、宋林等人。

水进是没有份的。

霍椿已经过了兄嫂孝期,就等着数月及笄后出嫁。

水进这个那是纳妾,那才是打霍家人的脸。

冯和尚远在太平府,倒是给他留了四人。

不管冯和尚要不要高丽女,以他的资格倒是不好将他落下。

剩下的数人,则是送了于老元帅几人,剩下的都是挑着“东征”功臣分配了。

如此一来,太尉府内宅就有了三个女子,一个是马寨主赠的清倌人,两个是高丽女。

不管是滁州军的高层,还是金陵士绅,都看出霍五用意。

霍五会收女人,但不会接受背景复杂、有娘家势力的妻妾。

这是为了保证霍宝的地位。

邓健是霍宝的岳父,自是乐意眼见如此。

其他人之前也规劝过,都是徒劳无功,就不再旧话重提。

眼见着太尉府这边后院是进不成,就有人盯着霍宝,可也只是心中想想而已。

有邓健在,除非是想要结仇,否则谁有胆子掺和霍、邓联姻。

太湖的匪头谢二,作为新投之将,随着邓健打了苏州、松江,也立了些功劳。

之前他就盯上过霍宝,待亲眼见证邓健的善战,也见过其凶残,就死了这个念头,少不得开始留心霍氏亲族晚辈。

可是霍五的堂亲晚辈,霍磊联姻水师于老元帅,霍虎联姻马寨主这个滁州军后勤大总管,霍豹那边联姻邓健旧属。

剩下的就是滨江出来的霍家两房人。

霍林这个族弟,如今执政松江。

霍洪那边没有人任要职,可女儿、孙女都联姻滁州军将帅。

谢二打听一圈,很是心动。

不管是霍林的儿子霍瑾还是霍柏,都是不错的联姻对象。

前者与次女年岁相当,或者与长女年岁相当。

谢二正犹豫不决,霍顺回来了。

霍顺年岁虽大,却是霍五的亲堂侄,比族侄要亲近许多,还是霍氏宗族的长房嫡脉。

霍顺之父,是霍五的堂兄。

说句举例子的话,要是霍五得了天下,霍顺这一脉就是宗人令的最佳人选。

再说句异想天开的话,霍五只有霍宝这个独子,要是霍宝以后没有儿子,挑着血缘过继,也多半会从霍家长房选人。

到底是霍顺,还是霍柏、霍瑾?

谢二满心打算,很是犹豫不决,少不得跟妻子商量一二。

“有什么好犹豫的,老爷既看着好,就都挑了是。”

谢妻想的简单。

霍氏既是滁州白衫之主,将女儿嫁给霍氏亲族,总会一番平安富贵,比其他人家要好。

谢二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自古以来,都是男方上门求娶,没有女方上门子主动嫁女的,他少不得又联系安家,拜访安二将军,旁敲侧击提及此事。

滁州水师,如今就于老将军与安二将军在金陵,安勇在松江,于大海去了辽东,于大江跟着冯和尚在太平府,于大河在巢湖老巢操练新兵。

水卒与步卒不同。

步卒操练三月,就能上阵厮杀;水卒这里,操练的时间要长些,正经需要学些水上水下功夫。

水火无情,要是没有操练好的水卒上船,临阵自保都艰难,更不要说杀敌。

安二将军名叫安壮,人如其名,身形比一般人高壮,三十来岁。

他外憨内狡,是个内有丘壑之人,才会带兵马留守金陵,紧锁长江水路。

听出谢二主动联姻之意,安壮并没有瞧不起什么的。

联姻,本就是结盟最好方式。

只是待听到谢二选择的两个对象时,安壮神色不变,心中直咋舌。

这般胃口,凭什么?

就凭着藏头藏尾的几千太湖水匪?

就算霍柏、霍瑾所在房头与太尉府关系不算亲近,也是霍太尉五服之内的族弟、族侄。

尤其是霍柏,与霍五还是平辈。

谢二想要妻之长女,这是想要做霍太尉的亲家长辈?

没错,谢二犹豫过后,选择了霍柏、霍瑾,放弃了霍顺。

霍顺比他小不了几岁,又是鳏夫,实配不上他如花似玉的长女。

要是许嫁,倒想的他们谢家攀附太过。

他不仅性子傲,还十分爱面子。

谢二说着,还带了可惜道:“可惜只是族亲,到底晚了一步……”

这是觉得于家与安家两家的联姻对象更好。

于家长孙女许的是霍磊,安家长子定亲的是霍五的堂侄孙女。

安壮心中笑谢二痴心妄想,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得罪人,只做了为难道:“谢二哥想要与滁州军再亲近一步,再好不过……只是太尉府没有正经女眷,就是想要传话也不好说……倒是马总管那边,新夫人就要过门,又是金陵士绅家的小姐,总能搭上话……”

谁都晓得霍五与马寨主是异性兄弟,情逾骨肉。

就是霍五身边第一个妾,也是马寨主所赠。

谢二闻言,果然听了进去:“史家吗?是该拜访一二。”

话里话外,是屈尊降贵之意。

他骨子里极为自傲,之前在太湖也有些“占地为王”的意思,即便是投了滁州军,也将自己放在与于、安两家差不多的地位。

平素里关注的都是诸元勋的消息,对于其他人都不以为然。

却是不想想,就算于、安两家在投白衫军前与他差不多,可那两家随着滁州军征战十来个州府,立了多少功劳,岂是他一个新投的湖匪能比的?

就是贾、史之流,如今在滁州军中已经立足,地位也不比谢家差……

*

太尉府旁,霍宅。

霍顺在书房,手中提着一支笔,看着书案上一张纸,上面全是人名。

霍峰-霍池-霍林-霍瑾。

霍岩-霍洪-霍柏-霍瑞。

霍山-霍潭-霍栋-霍宝。

山字辈,水字辈,林字辈,玉字辈……

一看就是按照范字起的名字……

同样是霍山的儿孙,前四个兄弟是霍福、霍寿、霍康、霍健,福寿康建,一天也是四兄弟,却没有霍家这一辈的范字。

等到下一辈,霍大伯霍大伯名“霍全”、虎豹兄弟的祖父“霍威”、霍六婶的丈夫“霍诚”,也不带木字。

等到小一辈,霍磊、霍虎、霍豹、霍百岁,更是各房起各房的,也没有范字。

霍顺是听着曾祖父霍山的传说长大的,如今想想霍太爷当初带流民定居南山村的往事,也生出猜测来。

南山村霍家五房中,怕是只有五房才是霍山的血脉,其他四房应该是养子。

怪不得霍家几代子孙中,只有霍宝继承了霍山的巨力。

自家老爹之前犯糊涂的原因,想要续娶繁衍血脉,也应是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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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心易变

霍顺心中有了猜测,却没有找霍大伯与霍五求证。

血脉重要吗?

不说别人,就说霍五、马寨主、杜老八等异性兄弟,也不比其他人家亲兄弟差。

再说邓健,只是童养婿,可与邓老爷之间比寻常父子之亲都融洽。

只看霍五对南山霍氏族人与滨江霍氏的不同,就能看出在他心中是有远近的。

南山村诸霍是一家人,所以霍五照顾孤寡,留霍六婶、妞妞在太尉府,待虎豹、石头等人如自家儿孙。

对滨江霍氏,则像跟亲戚走动。

霍顺想明白了,就拿起这张纸,点火烧了个干净。

几辈子之前的隐情,没有必要眼下求证撕巴明白。

要是揭破此事,霍六婶就不好继续依附太尉府。

还有小一辈的联姻,霍邓联姻、霍于联姻、霍安联姻,都要褪了成色,容易让人说嘴……

如今滁州军势头虽好,可没有到尘埃落定之日,危机始终存在。

身为霍五亲族,霍家人真正为滁州军能做的不多,那就尽量别拖后腿。

霍五还不知霍顺这个侄儿心思通透,通过诸霍子弟名字就推测个差不离。

不过也就是霍顺这个年岁,知晓各家长辈名讳,换做是石头、虎豹兄弟,知晓高祖名讳,自己这房曾祖、祖父、父名讳,哪里会晓得其他房头伯叔曾祖名讳?

至于外人,更不会是想到霍氏血脉还有隐情。

至于为什么滨江霍氏按照范字起名,南山村霍氏起名没有排序,大家也能想明白。

南山村霍氏是农户人家,大名起周全了都不容易,哪里还会想着范字不范字。

至于滨江霍氏,却是书香门第、乡绅人家,族谱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自是有自己的范字。

其实在外人看来,霍五与滨江霍氏认亲,更像是给自己面上添彩。

实在是屠夫的出身不体面,才与滨江霍氏认亲,好打着“名门之后”的旗号。

起码在滁州地界,霍氏还是有人认的。

滁州军进金陵,私下里念叨霍氏粗鄙的人家不是一家两家,只是没有人敢拿到台面上。

如今霍顺回来,太尉府放出要给他择继室的消息,霍家的根底又被人拿出来念叨一回。

*

贾宅。

甄氏因保胎的缘故,卸了管家事务。

只是她在家是长女,出门子就是长媳,惯是张罗事儿的。

之前甄家就抱了与滁州军联姻的心思。

作为金陵有名的士绅人家,他们也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

只是读书人想的多,即便滁州军看着上下齐心,在他们眼中也少不得上面头目勾心斗角,为了忌讳不想与其他元帅府联姻,将目标放在了太尉府这边的关系。

结果霍五父子这边没戏,霍氏亲族那边又白折腾一场。

如今金陵城里说起甄家那位“宜男”的二娘子,都当成了笑谈。

偏生那个时候,马寨主择了史家二姑娘为继室,杜老八择了郭家女。

甄家上蹿下跳一场,什么也没捞到。

甄二老爷还与霍洪这个昔日师兄弟疏远了,很是得不偿失。

贾甄氏作为出嫁女,也受了牵连,很是生了一肚子闲气。

她素来以娘家为傲,不觉得是娘家势利钻营,只当是丈夫、小叔子不尽力牵线。

等到马寨主择了史家,贾甄氏将史家也怪上了,只当是史家算计,自己小叔子对亲家比对甄家更好。

甄家与贾家平素往来最亲近,也贾演的岳家,论起来与贾源没有什么关系。

史家却不同,史今是贾源至交好友,两人还约定为儿女亲家。

之前有王氏这个继母压制,贾老爷也是个偏心的,兄弟两个相互扶持;如今情况又不同,贾源存了私心也寻常。

如今是太尉府放话,太尉大人堂侄儿要续娶,贾甄氏就上心。

史家先一步与滁州军联姻又如何?

马寨主又不是霍家人,异性兄弟就是挂个名,哪里比不得血脉亲近?

在她看来,一个鳏夫,一个再嫁女,这霍顺可不正是给自己妹子预备的?

至于甄家之前放出话,差点将甄二娘子嫁给霍大老爷之事,也是时过境迁。

一个是娇嫩少妇,一个年将花甲的老翁,本就不匹配。

只是她也明白,自己再上心,也搭不上话,还要靠丈夫从中斡旋。

如今史今与贾家兄弟马上就要出发往太平府,这两日都是早出晚归。

等到贾演回来,贾甄氏就殷勤小意,提及太尉要给霍顺续娶之事:“怕是不少人家都惦记着,大爷要不要与二叔商量商量看?”

贾演闻言,却是皱眉:“顺公子比我还年长,与贾溪年岁不合适……”

贾溪,就是贾演的继母妹。

贾太太不慈,如今在祠堂礼佛;贾老爷去年中风,如今卧床养着。

贾演、贾源兄弟去年三月被除族,十月又归宗。

贾演身为元嫡长子,接掌了贾家,下头弟弟妹妹的嫁娶,也就成了贾演之责。

贾太太王氏所出两子一女,年岁大的一子一女都被王氏养废了。

贾三之前在知府衙门做文书,大肆敛财、收受贿赂,等到滁州军进城后追责,就被罚入苦役营。

去年贾三跟着修城墙。

等到城墙好了,贾三又跟着开始修缮官道。

如今也算是数着日子苦熬。

除了罪大恶极之辈,其他充入苦役营的,滁州军允许家属交银赎罪。

只是为了达到惩戒的目的,银赎之前也有期限。

有的要服满一年准赎,有的是满三年准赎。

贾三的案子里虽涉及人命,可是他不是主谋,就是服满一年准赎。

如今过去半年,到了年底贾三才能回来。

贾三不在,贾三之妻在外头宅子里,如今在贾家老宅的还有贾溪与贾四。

至于贾溪这位小姐,也是被王氏教养的自私自利,眼高手低。

她知晓自家母亲慢待两位继兄,自己对两位异母兄长也缺了敬意与亲近。

之前两位异母兄长被撵出家门,也不乏她在其中推波助澜。

毕竟对她来说,以后是异母兄长当家自是比不得胞兄当家。

没想到最后落得一场空,这个贾溪小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甄贾氏最是记仇,连带着公公都没有磋磨,还能落下这个刁钻的小姑子?

等到后来贾源之妻当家,没有特意为难小姑子,可也没有特意照顾。

倒是王氏出幼子贾四,性子厚道,年岁与贾代化相仿,如今还在读书。

贾演骨子里带了清高,本就不看不上裙带关系,别说是异母妹妹,就是胞妹,也不会想着联姻。

贾甄氏待丈夫否了小姑子,才拿着帕子道:“那二娘呢?虽比二娘大了些,倒也算合适!”

贾演定定地看着妻子。

去年因为甄家这位二娘子,霍大老爷折腾的一出,外头知晓的不多,贾家兄弟却是晓得的。

虽说霍五没有当着他们兄弟的面说什么,可是霍大老爷随后搬出太尉府,就是霍五对这件事的表态。

甄家那边,因也这个缘故,彻底被太尉府无视。

贾演兄弟很是尴尬,好不容易半年过去,甄贾氏又提及?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之前曾与老子议亲,这回说给儿子?

天下就剩下一个女子不成?

贾甄氏被看得不自在,贾演摇头道:“二姨再嫁之身,不合适……”

霍顺虽是鳏夫,却没有儿女,做继室除了名份上差点,内里却是实惠。

又是霍五亲堂侄,多少盼着与太尉府联姻盼得眼红的人家都等着,哪里会轮到甄家一个再嫁之女?

贾甄氏听出了丈夫未尽之意,带了不快道:“怎么就不合适?二弟是太尉大人旧友,就是霍家长房早年在金陵也得过咱们家照顾,难道他们富贵了就不认人了?还是二弟存了私心,宁愿扶持史家,也不愿甄家再进一步!这防的是哪个?大爷也长点儿心……”

贾演太阳穴一跳一跳。

这大半年来,随着滁州军进金陵,贾家兄弟两个都投到滁州军麾下,类似的话贾甄氏就嘀咕了几次。

贾演只当是妇人小气,眼热小叔子与太尉府那边关系更亲近。

可眼下这话中,却是对贾源怨愤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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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金姓郡王

人心都是偏的。

因去年变故的缘故,这一年来甄贾氏始终不能释怀。

身为女子,嫁人后最大的责任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

甄贾氏出阁十多年,只有一子,为这个没少受王氏这个继婆婆的吃哒。

去年好不容易再次有身孕,却是因家变的缘故流掉了,还是个成型的男婴。

甄贾氏如何能不心疼?

之前她就满心怨愤,只是对象是公公与继婆婆。

如今公公卧床、继婆婆进了祠堂,两人都成了没爪牙的老虎,如今反而要看儿子、儿媳的脸色。

甄贾氏抱怨的对象就变了,有的时候是贾溪这个小姑子,更多是的对曹源这个小叔子。

也就是贾源之妻性子温顺,对甄贾氏这个长嫂素来避让,要不然应该也落不下。

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贾演也跟妻子提过几次,只说“家和万事兴”,让她放宽心,不必如此计较,可她却越来越偏执。

这样下去,再好的情分也坏了。

就算弟弟看在自己面上不会与嫂子计较,贾演也不好意思一直委屈弟弟。

“准备一下,分家吧!”

贾演想了想,有了决断。

远香近臭,等分开了,妻子再折腾,也只能折腾自己这一房。

甄贾氏闻言,不由吃惊:“大爷说什么梦话?哪里就到了分家的时候?”

按照世情,贾老爷夫妇都在世,儿女还不到分家的时候,尤其是贾溪、贾四姐弟还没有嫁娶。

尤其是提出分家的还是长子,这容易落人口舌。

贾演道:“哪里就不好分了?左右我是长子,该奉养老爷、太太的,将老二分出去……”

甄贾氏眼神有些闪烁:“大爷真要分,按照规矩,祖产与祖宅是不分,该长房承继,剩下产业长房七成,二叔、老三、老四分那三成……”

贾演摇头道:“贾渝已经除名,不是贾家子弟,不用算他一份……贾溪的嫁妆是之前就预备好的,不用再留什么,老四那边聘礼留下来……剩下的田产、铺面分成三份……”

甄贾氏闻言变了脸色:“怎么能这样分?公中最值钱的织厂都被太太过到老三名下,之前被官府收公……咱们已经亏了大头,剩下家产按照规矩分配不行吗?就算不分七成,也当分五成,代化可是长孙!”

这世上,向来是律法是律法,世情是世情。

这天下当父母的,不乏偏心之人,也更多的是想要公平的对待每个儿女。

女儿出阁,带一笔嫁妆,算是提前分配到了父母的财产;儿子这里,分家时家产均分的也有不少。

只是这样情况下,多半也会将长孙也分配一份份额。

长子嫡孙,承继香火祭祀,到底不同。

贾演想要帮扶弟弟,却也没有从儿子身上找补的意思,想了想,道:“如此也好,那就按四份分吧!”

贾四还小,还未成丁,分家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贾源却是不是占便宜的性子,真要按照三份分家产,也未必肯要。

按照四份分,有理可循,他反而不好反对。

甄贾氏见丈夫松口,狠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想想原本能分到七成家产缩减到五成,她也不免觉得肉疼,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娘家妹子再嫁之事。

到底是已经出阁的妇人,眼中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小家,她心中开始寻思起公中产业,有五成是自家的,这分配上说不得还能想想法子,少吃一些亏……

丈夫与小叔子马上就去太平府,就算真要分家,也是两人班师回来。

差不多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足够提前清点诸产业。

*

太尉府,茶室。

霍宝的日子又闲下来。

童兵人马都安排的差不多,就等着这两日就跟着贾家兄弟与史今等人前往太平府。

其中仇威的“青蛇军”也正式从童兵分离开来。

青蛇军之前的人数四千,一千留在和州含山县,三千跟着仇威挂在童兵名下。

如今仇威从童兵离开,兵卒增加了两千,是五千人。

之前留在含山县的“青蛇军”,也随着含山县尉升职,到了和州城,如今跟着和州都尉回到金陵,重新并入青蛇军。

“青蛇军”定编一万人,如此还缺额四千,就直接从金陵大营补了四千去年十月的兵卒。

“青蛇军”这一独立,童兵的战兵右翼出缺。

邬远这些日子,正奉命在金陵大营挑人,补充战兵。

只是一步慢、步步慢。

这次打太平府,霍宝跟老爹说过,让侯晓明、石三带着各自部下往太平府听用,却没有提邬远。

毕竟邬远这边的人手还不齐全,就算挑好了人,上下没有磨合操练,直接上战场也太儿戏。

童兵诸将中,接触早的快一年了,接触晚的也大半年,各人的优缺点都在霍宝眼中。

同侯晓明、石三这样的野路子相比,邬远到底是将门出身,自己武艺出众,也读过兵书,可也拘在里头,行事少了几分果决,略显得中庸。

只希望他独立领兵后,快点儿成长,不要被侯晓明、石三落的太远。

“爹,仇威那小子抖机灵,要用童兵的后勤,我应了。”

霍宝与老爹也说着童兵之事。

“青蛇军”虽独立成军,可童兵的印记太深。

尤其是后分配过去的两千兵卒,在他们眼中,唐光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反而童兵的小伙伴,是一起成长起来的。

仇威就算独立成军,如今手下人手也不算齐全。

想要用童兵后勤,看似厚着面皮占便宜,实际上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仇威的年岁在这里摆着,今年才十六岁,手下的兵卒也只有一万人。

这样的主将与兵卒数目,只能做偏军,做不了主力。

与童兵同进退,就是仇威的选择。

霍五唏嘘道:“难为孙都尉了……是个明白人……”

这个孙都尉就是前任和州都尉,唐光旧部,昔日青蛇寨三位把头之一。

他年岁与唐光相仿,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下山后想要稳定,就求了留守含山县的差事,后来升任和州都尉。

因记得霍五“青蛇军”独立成军的许诺,他过完年就提了辞表,想要来金陵教导仇威。

霍五允了,如今孙都尉已经缺卸了差事,回到金陵,跟在仇威身边教导。

仇威对这位寨子长辈,亦是十分尊敬。

用童兵后勤的主意,当不是仇威自专。

要是那等糊涂的人,少不得想着既是“青蛇军”独立成军,就拜托童兵影响力,以免日后掣肘。

这位孙都尉却是看得明白,仇威的能力还不足以独当一面,总要选一个元帅依附。

最好的人选,莫过于马寨主。

毕竟滁州军诸头目中,与唐光交情最深的就是马寨主。

可是马寨主卸了兵权,不再领兵,“青蛇军”总不能跟着全部转后勤,只能换个人选。

与其跟在其他元帅身后,哪里有站在霍宝这个滁州军少主身边妥当?

“不知道你舅舅怎么样了?徐州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离大都又近……若是朝廷再调兵马平叛,目标当是徐州?”

说完仇威之事,霍五想起徒三。

霍宝道:“半年功夫,朝廷已经平叛了三回,废了两个金氏将帅,金家人也该长记性了!”

谁也不是傻子。

皇帝如今忌讳金家,调金家麾下人马平叛,打着用白衫军消耗金家军的主意。

就有了杭州平叛时,官兵是胜利方时调离主帅,又找借口将剩下人马留在杭州镇守。

后在山东兵平叛时,也是在官兵收复徐州、差一点就拿下亳州时接连下旨将兵马调回,使得金家军不能立全功。

然后就是今年春天这一仗,更是莫名其妙。

明明泰州白衫已经被围死,胜败就是早晚问题,朝廷下旨毒杀了金姓主帅。

霍五犹豫了一下,道:“之前小宝做梦,四王八公的,好像有金姓?”

霍宝点点头道:“对,开国郡王中,西宁郡王金姓……”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陷入沉思。

滁州军中,如今金氏将领就是扬州降将金错。

金错就是皇后族人,金家也是当今朝廷最大的将门。

这开国郡王是金错,还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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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亳州军少主

如今看金错将军,是真的出色,否则也不会跟着邓健“东征”一次就脱颖而出。

只是霍宝想起徒三,道:“或许是舅舅那边……”

眼见皇帝对金家越来越无情,金家背弃大宁也是早晚之事。

滁州军这边有降将,徒三那边也少不了。

不说别的,就说红楼世界的四国八公十二侯,有几个在滁州军这边见着了,更多的还是没有影子,说不得正是在亳州军那边。

霍五也是偶尔想起。

就算金错能因功劳得封开国郡王,那也是他的本事。

只是……

“怎么会没有你表叔?”

霍五带了不解。

他视子如命,自不会觉得霍宝之前托梦之类的是在编排瞎话,只当是老天预警,不免带了担忧。

霍宝也缄默下来,是有些奇怪。

邓健这样人才,正是乱世逞英豪的时候,不会泯灭与众人。

可是四王八公之中,并无邓姓。

至于十二侯,以邓健的能力,怎么会流落为三流元勋。

那是没有投徒三?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徒三之前带了乡勇是打着“收复”曲阳的幌子回乡,为了扩充人手,主动进了黑蟒山。

即便是没有霍五父子,以徒三的口才与能力,说不得说服马寨主下山也是早晚之事。

即便马寨主那边犹豫,杜老八那边林师爷、薛彪两个都是惦记下山的,说不得也会到徒三麾下。

反倒是邓健这边,骨子里傲气,待人也清冷,是个慢热之人。

没有霍五父子之中牵线,他哪里会将徒三看在眼中?

过后就算有霍五父子牵线,邓健也没有太将徒三当回事。

当初所谓投徒三,实际上投的是在淮南道有善名的柳元帅。

所谓“投靠”,更多是结盟,之所以痛快送了两万多兵卒出来,也是因曲阳一县之力能养的兵卒有限。

邓健要是不分兵出来,也马上就陷入粮食危机。

要是邓健当初没有投邓健,那一方是官兵,一方是白衫军,总要一战。

徒三既能“收复”曲阳,占据滁州,那邓健也就成了炮灰。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种种原因,邓健也是如这世一样投了徒三,只是因性子缘故,早早战死沙场。

或许有追封,可是没有后人承继,也就是个虚名,没有位列四王八公。

或许没有追封,直接被人遗忘。

这两种可能都有可能。

王朝更替,不知多少将士会被碾为齑粉。

想着邓健的好战,霍宝不由揪心:“表叔那边,爹也好好劝劝……如今将军们也历练出来了,不必身先士卒……”

霍五神色郑重,点头道:“之前就劝过,回头我要跟他再说一声……”

霍家父子虽与邓健是半路认的亲戚,可两家情分实在不浅。

霍五是个念人好的,知晓自己如今稳坐滁州军当家人身份,邓健居功至伟。

邓健一个,马寨主一个,都是自己有本事挑起一滩事的人。

要不是这两人相让与支持,滁州军也不会发展得这么顺利。

“你六叔也好,你表叔也好,都与咱们父子有大恩,小宝你要记住,就算日后爹犯糊涂了,你也得提醒爹……”

霍五想起如今大宁皇帝与后族的关系,很是唏嘘,对儿子交代道。

霍宝点头道:“爹放心,儿子都记在心中……”

真要论起来,朱太祖诛杀开国功臣,最主要的原因是太子病故,太孙年幼的缘故。

朱太祖担心日后主弱臣强,才找借口屠戮功勋。

到了老爹这里,已经未雨绸缪限定私兵,也开始了军校。

该平衡的平衡在前头,该做的做的,也会是图个善始善终。

实在不行,也是尽过心了。

说的也瞧,在金陵霍五父子提及徒三时,徒三在徐州也想起这个外甥。

*

徐州,知府衙门。

徒三这个亳州军之主,如今占据亳州、楚州、颖州、徐州四州之地,麾下兵马也过了十万,有些霸主模样。

只是柳氏还在孝期,徒三至今还没有一儿半女。

乱世之中,缺少继承人,让人如何能安?

幸运的是,到了徐州后,终于有了徒大嫂与铁蛋的消息。

徒大哥是八年前旱灾时疫去世,当时死的还有徒老爹、徒老娘,过后徒大嫂就带了儿子依附娘家,徒二远走他乡,徒三则被乡人介绍去了东山寺为沙弥。

徒家四分五裂,亲人生离。

等到去年徒三从东山寺出来,就叫人去大嫂娘家所在的村里打探,可消息是阖家为避旱灾与时疫逃荒去了。

去年说是得了消息,铁蛋随着舅家在淮安。

徒三派了人去淮安接人,还专门给金陵去了消息,告诉霍五父子这个好消息。

没想到随后就赶上朝廷平叛军要南下,淮安不少百姓为避兵祸离开。

叔侄俩再次错过。

直到徒三得了徐州,名号也传了出去,徒大嫂的弟弟打听清楚,才带了姐姐、外甥来徐州来投奔。

一家人拖家带口过来时,与逃荒的难民无异,很是狼狈。

幸好徒三早记得这个侄儿,手下也知晓有徒铁蛋这个人,放人进了知府衙门。

如今骨肉团圆。

对于亳州军来说,意义又不同。

徒铁蛋今年十七,已经成丁,又是徒三的亲侄儿。

这样的继承人,说起来比才落地的奶娃娃更让人心安。

不说别人,就说弥勒教教主,弄住天大的动静,可是一朝身死,独子年幼,之前势力立时分崩离析。

就是徒三这里,也是真心欢喜。

徒铁蛋人如其名,身形高大,长得结实,再到校场一比试,一人能摔倒好几个。

越是走到这一步,越是知晓亲族的重要。

就是长嫂,徒三也充满感激。

八年前长嫂才二十多岁,想要再走一家也容易,却是没有走道,而是依附娘家,纺线织布拉扯到儿子。

还有铁蛋的舅舅,肯照拂守寡的妹妹,抚养外甥,论起来也是徒家的恩人。

只看徒铁蛋能长得这么结实,就是没有被亏待的。

一时之间,徒三对方大舅一家极为礼遇。

方大舅早年跑过商,待人接物十分圆滑,到了徐州没多久,就被委以重任,在亳州中后勤做个小头目。

徒大嫂方氏则被迎进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本就有柳元帅留下的遗孀,韩太夫人与韩太姨娘,都是柳氏的长辈。

如今多了方氏这个妯娌,柳氏也是客客气气的。

柳氏贤惠,并不拦着丈夫纳宠,如今后院侧室偏房也好几个了。

有柳氏的亲表妹韩氏,还有柳氏的嫡妹小柳氏,还有卫海、卫江的胞妹卫氏,还有江平的堂妹江氏……之前在滁州就服侍徒三的女婢王氏,如今也是开脸做妾……

其中韩氏、小柳氏身上都带了父孝,名分上跟了徒三,还没有同房。

柳氏知晓自己身体的毛病,宫寒难以受孕,倒是一直惦记收养子之事。

之前她看好霍宝,可随着滁州白衫势力扩大,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如今来了徒铁蛋,却是最好的养子人选。

因为待丈夫说想要收侄儿为养子,柳氏毫不犹豫的应了。

徒铁蛋改名为徒勇,正式认了叔叔徒三为养父,柳氏为养母,成为亳州军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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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隐患

跟随徒三的众乡勇,都是乡人出身,本就重视血脉,自是觉得无有不妥。

可是江平、卫海兄弟等人,与徒三的内院后厉害关系的,少不得不自在。

就是柳氏娘家与舅家这些亳州军元老,对于这个结果也有非议。

在他们看来,就算柳氏生不出来,亳州军的继承人也当成小柳氏与韩氏的肚子里出来。

凭什么便宜一个半路投奔来的便宜侄儿?

男人还罢,想的长远。

眼下徒勇是亳州军少主又如何?

等到徒三有了亲生儿子,还能亏了亲儿子?

徒勇这个“少主”,不过是占个窝儿,安定人心用的。

等到徒三生了儿子,自是从中弟择嫡择长。

女人家小气,不好直接讲究徒勇的不好,少不得背后挑剔起方家兄妹来。

“商人重利,肯白养守寡的妹子与外甥,骗谁哩?”

”图啥?二十来岁的少妇,不是图再捞一笔聘资能接回来?”

“说是没有走道,给徒大爷守着,谁又晓得了?不说别了,方家那最小的丫头,六、七岁,长得跟她一个模子出来的,如今还借口姑侄难分,养在跟前,谁晓得这姑侄到底是咋回事?”

原本就是没影的事儿,说来说去倒是有鼻子有眼儿。

传到柳氏耳中,很是发作了一番,才在知府衙门里没了动静。

不过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一时之间,方大舅成了蒙蔽徒三的“奸人”,方氏更是被诋毁的厉害。

有说是二嫁、三嫁的,有说是在家半掩门的。

只是大家背后诋毁的再厉害,也没有人拿着这些市井闲话去徒三跟前说嘴。

长嫂如母,可不是说着玩的。

即便方氏早早回了娘家,对徒三这个小叔子没有什么抚养之恩,可长嫂到底是长嫂,是徒三硕果仅存的几个尊长之一。

真要是当着徒三说方氏闲话,那不是当面打脸是什么。

也有人觉得不妥,却也不会将此事揭开,否则就要得罪背后推波助澜的几家人。

归根结底,是权力之争。

固然是无风不起浪,可是短短数日就能编排出这些似是而非的闲话,也不是寻常人下的手。

只是到底是江家、卫家,还是柳家、韩家?

谁也说不明白,或许是不少人家都插了一脚。

外头波涛汹涌,就是徐州知府衙门内宅,实际上也不太平。

韩太夫人即便对庶女再亲近,也比不得自己嫡亲女儿。

如今庶女为妻,嫡女为妾,这让自己是嫡妻的韩太夫人本就难受尴尬。

之前她还能安慰自己,庶女不能生育,女儿就算做不了夫人,日后也能“母凭子贵”为太夫人。

左右柳氏生育艰难,与其以后抱养其他女子所出庶子,还不若抱养亲外甥。

可眼下柳氏收了徒勇为养子,日后再有庶子也会排在徒勇之后。

韩太夫人如何能愿意?

人前没有说什么,人后少不得抱怨一番。

柳氏听听也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韩太夫人三子俱丧,除了长子之外,柳二、柳三之死多少都有徒三有些干系。

母女之间,如今不过是面子情。

有的时候,女人多了实不是好事。

滁州军那边高层之间少了许多嫌隙,未尝不是因为众头目不是鳏夫、就是光棍,少了女人在里头搅合,省了不少事。

再看亳州军这边,徒三本就不是亳州城本地人。

柳元帅与韩将军先后病故,可柳氏亲族与韩家亲族的人还在。

柳氏亲族以柳元帅的侄子柳彪为首,韩家人以韩将军的弟弟、柳氏的小舅为主。

两家本是几辈子的姻亲,可去年也彻底反目成仇。

虽说两家都没有证据,可都晓得彼此之间隔着几条人命。

这是元勋派,分作柳家、韩家。

还有徒三手中,也是分了几派。

以江平、卫海为主的乡勇派,以陈举人、陈大侄叔侄为首的外来派。

因江家、卫家都有女在徒三后院,乡勇派内部也不安生。

除了亲近两家的,还有徒三亲卫队长郑季为首的“中立派”。

曲阳二十四将,如今对外一体,实际上早在滁州之变后就四分五裂。

说是“中立派”,是面对江家、卫家的拉拢时不偏不倚不站队的。

这些人大多对水进更亲近,对于之前的滁州之变心中有质疑,不喜江平与卫海兄弟人品。

这两家,江平虽是被陈举人分了权,也是掌握着大半的后勤,依旧是亳州军中的二号人物。

卫海弟骁勇,是亳州军中的头号战将。

陈大志并不比卫海差多少,可到底是后投的,与徒三没有同乡之谊,也没有联姻,到底差了一头。

早在徒三纳了卫氏,随后又纳江氏,陈举人叔侄也私下商议过,是否从容安排陈家女入徒三后院,后来思虑一番,否定了这个建议。

叔侄两人已经后悔上错船了。

亳州军内部太乱了。

之前争权夺利耽搁的时间也多。

可其他白衫军都在飞速扩张。

如今长江以南,已经是滁州白衫、蕲春白衫、台州白衫三分天下。

淮南基本也是滁州军的。

亳州军能扩张的,就是往北在河南道诸州府。

可是河南道这边,还有泰州白衫也在扩张。

再往北,就离大都不远了。

亳州军无力南下与江南三处势力争夺地盘,就只能一鼓作气北上。

可是大都毕竟是大宁国度,周边山东、山西、河北还都在朝廷治下,凭借几州府兵力,想要举行灭国之战,无异痴人说梦。

就像滁州军“东征”结束得了亳州军占了徐州的消息,亳州军这边也是差不多得到江南消息。

当时徒三面上未见欢喜,反而只有沉重。

他站在舆图前,数着滁州军势力范围。

淮南道滁州、和州、庐州、扬州、舒州、寿州。

江南东道的金陵府、太平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

十二个州府,其中还有金陵府、太平府、苏州府三个大府。

“若是十二州府征兵,滁州军那边的兵卒……会到四十万……”

徒三面上带了苦笑。

还记得去年六月,大家在滁州城中提及“淮南攻略”。

先打和州,再打庐州,随后反过来对扬州……

虽说滁州军征伐的过程中略有不同,却是大同小异。

若是没有“滁州之变”……

越是到了眼下这一步,徒三越是明白人才的可贵。

卫海、陈大志是他手下的猛将,可两人与邓健、水进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卫海是水进的手下败将,陈大志在滨江时也被邓健俘虏过。

邓健一个人,就帮着滁州军打下数个州府。

水进也成长的飞快,成为独立领兵的一方元帅。

当初霍五用数千人马换水进,是找个借口帮扶他这个小舅子,这算不算是“好心好报”?

水进却是值得数千人马去换。

江平打理庶务比旁人强些,可也比不得马寨主。

还有陈举人这个谋主……

是比徒三手下其他人强多了,可是与林师爷相比也差太多。

还有冯和尚……

早在亳州时,就是五位白衫元帅之一。

冯和尚手下只有数千兵马,可当初不管人多势众的孙元帅、还是名声在外的柳元帅都不敢小瞧。

徒三早就后悔了。

午夜辗转,他也无数次想过,要是当初选择了姐夫与外甥小宝,没有为江平伤他们的心,如今会是什么情形?

集亳州军与滁州军势力,这天下还谁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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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安抚

四月二十,史今、贾演兄弟带两万人马,侯晓明、石三带一万人马,仇威带一万“青蛇军”,开拔前往太平府。

就在前一日,太平府送来捷报,冯和尚已经拿下宣州。

早在二月,冯和尚部就与水进部、邓健部同期开拔。

之所以一直没动,不过是滁州军战略安排。

当时邓健这边是为了在朝廷平叛的山西兵与泰州白衫决出胜负之前,先一步拿下常州、苏州与松江。

水进那边就有些趁火打劫。

趁着蕲春白衫被平叛军对峙,拿下与蕲春紧邻的舒州与寿州。

冯和尚的太平府这边,更多是备战,做的两手准备。

要是蕲春白衫落败,冯和尚这边兵马就北上,联合水进部一起拿下蕲春。

要是官兵落败,冯和尚这边就“西进”,拿下官府治下的几个州府。

结果是蕲春军胜了不说,还将重心转移到武昌府。

滁州军总不能这个时候去打蕲春军老巢,如今需要扩张的地盘还多,不至于主动与大胜的蕲春军对上。

太平府这边,就开始攻打官兵治下的宣州。

不到半月的时间,打下宣州全境。

冯和尚除了叫人报捷,还叫人送了几车土仪,有给太尉府的,剩下的就是马宅与杜宅的。

四月底,金陵城有两件大喜事,马寨主续娶与杜老八成亲。

杜老八是初婚,也是马寨主帮忙张罗。

原本马寨主是要将兄弟俩成亲的日子定成一天,杜老八却念叨着”长幼有序”不肯,最后两人错开几日。

四月二十五日,马寨主续娶史家二娘子。

四月二十八日,杜老八迎娶郭氏女。

等到端午节后,霍五又为霍顺往宋家选定了宋氏女。

宋林的女儿早已出嫁,孙女辈又小,这次选的是他的一个侄女。

在滁州军的文官中,宋林地位仅次于林先生,也极受霍五重用。

之前让他整理金陵,后又去梳理扬州。

随着宋林地位水涨船高,宋氏族人也闹出不少事端。

要说也是宋林倒霉。

滁州军众元勋中,诸帅多是单丁独户,如马寨主、杜老八、水进。

邓健有姻亲,是岳家族人,也是素来疏远,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冯和尚倒是父族、母族俱在,且是扬州大姓,枝繁叶茂,可是他打小养在寺庙里,也算是被家族所弃,哪里有什么情分?

如今冯家已经被拆分,母族那边也是依附冯和尚,哪里敢捉妖?

就剩下次一等的宋林。

宋家是滁州数一数二的士绅大户,亲族子弟众多,良莠不齐。

宋林这边嫡房,祖孙几代人都在滁州军,矜矜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偏生八竿子远的族人,打着宋家的旗号在淮南耀武扬威,没少做那欺男霸女、夺人田产的恶行,正撞到监察司手中。

闹到最后关的关、杀的杀,狠是收拾了一番。

宋谦之还罢,一直在童兵,年岁辈分还小,管不到族亲晚辈身上。

宋林与宋二就倒了霉,之前积攒的功劳消耗的差不多。

如今滁州军十来个州府,投靠的士绅人家不知繁多。

宋家地位超然,盼着将他家拉下的也不少人家,就有不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闹得爷俩一时间名声狼藉,很是狼狈。

霍五本就是乡野百姓出身,最是见不惯权贵欺人。

在滁州宋家族人时,霍五没有给宋林父子留脸面,可也没有让人取而代之之意。

这次霍顺续弦,霍五想的就是宋家,就跟宋林私下说了,让他在族女中找个合适人选。

对于联姻之事,霍五并不反对。

可是他心中并不赞成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联姻,例如台州军、泰州军每次使臣过来,都有联姻之意。

可是谁都晓得,大家就是面上情,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翻脸。

这个时候联姻,不是坑人是什么?

至于滁州军内部联姻,就好说了。

如今滁州军上下齐心是齐秦,也可以说是各有势力。

选定宋家是霍顺为姻亲,是对霍家长房的照顾,也是另一种防范。

自从唐光去世,霍五心中就警醒。

等到柳元帅病故,两子先后横死,霍五更是心惊。

他今年四十五岁,并不比柳元帅年轻多少。

霍宝看着再聪明懂事,年纪是弱点。

几个元帅之间互相制衡,可是霍氏亲族这边也不得不防。

霍虎、霍豹不用说,都是小辈。

霍顺这边,却是堂兄,又是壮年。

去年霍五安排他成立监察队时还没有什么私心,今年却是想的多了。

霍顺不能插手兵权,也不能与将门联姻,以防日后坐大,生出不必要的野心来。

这才有了霍宋联姻。

宋家爷孙很是感激。

他们看得长远,已经开始滁州军如今底气。

要是朝廷上政治清明,说不得还能多拖延今年,可如今这架势是昏招不断。

大宁朝,差不多了。

接下来,才是各方势力争强的时候。

如今名气大的白衫军共有五方势力,却是大小不一。

滁州军发展的早一步,占据了最繁华人口最稠密的江南。

如今滁州军、蕲春军并立,其他台州白衫、泰州白衫、亳州白衫到底要差一等。

打仗打的是人、钱、粮,滁州军如今都富足。

“再是没有想到,滁州军势力会发展的这么迅速!”

宋林私下里跟孙子念叨:“好好跟着小宝爷,五爷是个重旧情之人,不会亏了咱们宋家。”

不管旁人如何攻讦,宋家的资历还是地位,还是后来人无法比肩。

宋林这一年来,跟着滁州军辗转数个州府,先后梳理了金陵与扬州两个大城,十分费心费力。

宋林虽是花甲之年,可之前养尊处优,看着比同年人年轻;如今劳心劳力快一年,他头发花白了一半。

只是精神极好。

之前他对于长孙先是“弃文从武”,后又“弃武从文”带了不满,可眼下却是看开了。

“如此正好,没有必要拿咱们的短处去比旁人的长处,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宋林对孙子交代着:“如今做好自己这一摊,旁人不可替代就行了……”

滁州军里不缺猛将,缺的还真是理政的人才。

不是没有人才,而是缺少让霍家父子全心信任的人才。

如今十几个州府,不管是镇守的都尉,还是执政,都是滁州军中的老人。

等到滁州军进了金陵,看似招揽了大量人才,不少士绅相投,可真正用起来的就只有金陵的史今与贾家兄弟、扬州的商会新会首李会长、扬州的降将金错。

其他人也各有安排,只是想要出头还要等着。

之前宋氏族人被惩处,宋林心中也不好受,不过更多是庆幸。

早发现问题早解决。

总比等到日后罪过更大的要。

否则话他们祖孙三代再卖命,也抵不过族人败家。

等到日后开国……

宋林每每想起,都跟年轻了三十岁一般……

转眼,就到了端午节。

初四这天,太尉府设家宴,宴请霍家诸人过太尉府过节。

等到初五正日,就是太尉府大宴,宴请在金陵的滁州军众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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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端午

马寨主的夫人史氏、杜老八的夫人郭氏,都是第一次过太尉府。

霍五与马寨主、杜老八情逾骨肉,对于他们俩的新媳妇,自然也当成亲弟妹一般,带了霍宝相见。

等到两人叫人,霍五还预备了丰厚的见面礼,一人一匣子宝石、一匣子珍珠。

将史氏、郭氏惊得够呛,态度越发恭敬。

太尉府没有女主人,总不能婢妾待客,就霍六婶带了秀秀、妞妞招待女眷。

史氏十九岁,待人温软,却眼神坚毅,外柔内刚。

郭氏性子爽朗,体态微丰,治得一手好席面。

霍、马、杜几家不是亲族,胜似亲族。

史氏、郭氏也早受了交代,待霍六婶这个村妇出身的寡妇视之为嫂,给秀秀、妞妞等人也准备了见面礼。

鸡犬升天,不外如是。

来的女眷,还有林清文的夫人春氏。

春氏年岁与霍六婶相仿,看着比史、郭两人大了一辈儿。

回金陵大半月,春氏自是知晓马寨主、杜老八等人的地位,也知晓公公在滁州军的地位与两人查不了多少。

他们续娶的都是貌美温顺、家世体面的闺秀,只有林家……

之前在辽东卫所,春氏还能坦然面对丈夫的亲近与敬重。

到了金陵,她也是不免心中忐忑。

这样出身,真得能当得起林家主妇?

日后两个儿媳妇进门,当如何相处?

春氏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露。

一时之间,众女眷倒是其乐融融。

*

前头客厅,霍五吃着雄黄酒,看着马寨主与杜老八笑呵呵。

如今正好,大家熬过了最艰难的时间,也该开始安定下来。

等明后年两家添了儿女,就是霍宝的弟弟、妹妹。

“老八加把劲,等到弟妹有喜,不拘男女,我都收为义儿!”

霍五看了马寨主一眼,对杜老八道。

杜老八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点头道:“五哥等着,指定明年就有个小侄儿。”

他心智比常人略晚,之前是真真的童男子。

就算收了霍五的几个高丽婢,也没有说收房,都是给手下分了。

直到洞房花烛,他才算开了窍。

如今倒是真盼着早日生下儿女,论起来也算是“老来得子”。

眼下说起儿子,倒不是杜老八重男轻女,而是他对比着马驹子与霍宝,觉得还是儿子更讨喜些;生下姑娘,耍起混来,打不得骂不得,还不如儿子省心。

霍五“哈哈”笑道:“好,好,我就等着!”

至于马寨主这边,霍五不需要这些话。

不管马驹子眼下如何,都是马寨主疼了二十来年的独生女,也是霍五、杜老八等人看着落地的宝贝侄女,到底不一样。

“老六这边,到底有了驹子,就算有了新侄子、新侄儿,也越不过驹子去……要是驹子受了委屈,我可会给驹子做主!”

霍宝正色道。

他素来心细,自己不续娶就是为了怕委屈儿子,如今马寨主续娶,难免又担心起马驹子。

马驹子心高气傲,有几分小算计,可真要与内宅妇人相比又实在比不得。

马寨主想起糟心的闺女,亦是心累:“五哥放心,驹子再怎么样,也是我亲闺女……”

他与杜老八又不同。

他做了多年鳏夫,没有续娶,可一直没有断过女人。

要是能生,早就生了。

唯一欢喜的是,就算他生不出小的,还有个外孙子等着。

马驹子年前怀孕,如今算下来已经快七个月,等到中秋前就瓜熟蒂落。

按照马驹子招亲前的约定,马驹子与霍虎第二个儿子姓霍,其他儿女都姓马,承继马寨主香火。

马寨主如今连名字都想好了,生下外孙就叫“马英俊”,生下外孙女就叫“马芙蓉”,只盼着外孙、外孙女都能长得更像霍家人一些……

太尉府这边接连待客,金陵城里多少人家看着。

倒不是说其他几方势力增加了多少耳目,更多的还是各州府士绅人家。

从前年弥勒教教主烧香起义,至今已经一年半。

这白衫军刚乱起来时,各地士绅还不当回事。

弥勒教教主随后身亡,手下教徒立时四分五裂,也似乎印证大家的认定。

可谁会想到,朝廷会在这个时候裹乱。

争权夺利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生生丢了半壁江山。

金国公满门掌握着大宁四成兵力,本是朝廷最好的藩璋,却是被折腾了三回,弄得兵力零散。

皇帝安心了。

金家接二连三收重创,没有能力再阻拦他立贵妃子为太子。

可是弊大于利,金家与朝廷也离心。

要知道金家可是今上登基最大的功臣,没有金家,皇帝压根就坐不上皇位。

如此忘恩负义,倒行逆施,也是的众将帅心寒。

樊国公在辽东卖了滁州军个苗子,卖马给滁州军,除了顾念自家骨肉,未尝不是对皇帝冷了心。

江西兵、山东兵、山西兵,哪个没有为朝廷立功劳?

要不是江西兵收复杭州府,将蕲春军撵回去数百里,遏制了蕲春军的发展,蕲春军说不得已经与朝廷划江而治。

结果,江西兵首领被调离,随后流放云贵。

整个一支江西兵,被拘在杭州府,成了一盘散沙。

再说山东兵,“收复”淮北重镇徐州府,灭了河南道最大的白衫势力,还差一点收复亳州,或抓小教主与左护法。

结果一个调令下来,就追着大军班师回朝。

等到山西兵这里,集合整个山西兵力,势如破竹,一路上战无不胜,接连灭了好几个白衫军小帅,等到淮安时,也是满心胜算。

可是这次朝廷对主帅更过分,不是调离,也不是流放,而是直接毒杀。

再一再二再三,再老实的人这样欺负也恼了,何况金家本就不是软柿子。

金家,怕是该反了。

就是有族人为官的士绅人家,也不能说白衫军是小打小闹了。

不管别的地方白衫军如何,滁州白衫不仅擅战,还擅长安民。

如今和州、庐州两地囤田,足以供应数十万大军军粮。

如今又得了常州、苏州、松江之地,再添盐铁之利。

还有滁州军的用人,武官全凭战功升迁,文官则是各州府公平应试。

异地为官。

“这考试比乡试查的还严,想要作弊压根不可能!”

“不管什么出身,都是从不入流书吏做起……”

“真有了功劳,升的也快,那谁家那小子去年十月参加的金陵吏员试,如今已经升到七品了……”

大家晓得,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霍五这样屠夫出身的枭雄,可能就是开国之君。

马寨主、林师爷这样的土匪头子,邓健这样的捕快头子,眼见着就是开国元勋。

像甄家、谢家这样想要凭着联姻攀附的不是一家、两家,只是他们一时之间也攀附不上。

甄家是彻底熄了用甄二娘联姻的意图。

他们之前还瞧不上霍家长房,觉得不过是站着血脉之亲,如今知晓霍五给霍顺选的人选,宋林的亲侄女,哪里是甄家女能比的?

甄家人也终于明白,之前心中隐隐瞧不起霍家,觉得是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可实际上甄家还真没放在人眼中。

门当户对,恒古的道理。

甄家,这个金陵首姓,已经时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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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举目皆敌

端午过来没几日,太平府又有捷报过来。

滁州军拿下了江州与饶州。

江州在宣州西边,饶州在宣州南边。

两州离金陵的距离都不近了。

冯和尚作为主帅,带三万人马打江州,又安排新到宣州的四万偏军去打饶州。

偏军这边的主将,不是军中资历最深的史今,也不是霍宝第一心腹侯晓明,也不是与霍五与私交的贾源,也不是独立一军的仇威,而是经过考核,点了贾演。

贾演身上功夫寻常,却是心中有丘壑,是个元帅苗子。

贾演果然没有辜负冯和尚的青睐,探查清楚饶州详情后,有了正确判断,没有像滁州军打其他州府那样先分兵打县城再合兵打州府,而是先合兵拿下州府,随后分兵收拢下头各个县城。

就在冯和尚那边人马拿下江州,贾演也带了四万偏军拿下了饶州。

这次除了送捷报,冯和尚还请示下一步动作。

就在滁州军南征北战时,蕲春军也没有闲着,也南下往江南西道征伐,已经打下了岳州与潭州。

岳州与潭州在洪州西边,洪州的东边就是江州与饶州。

洪州是江南西路治所,之前有驻军十万。

去年打武昌府时有折损,剩下也有五、六万。

洪州到金陵一千一百里,到蕲春军现下驻地武昌府七百里。

如今两方兵马都晓得对方隔着一个洪州,都是止步待命。

双方征伐都是突然有的动作,之前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对上。

冯和尚派了回来请示,下一步是打西边的洪州,还是打的宣州南边的湖州与睦洲。

要是打洪州,要防着蕲春军捣乱,需要再调人马过去。

要是打江南东道的湖州与睦洲,正好将杭州围住,可以为下一步打杭州做准备。

杭州繁华之地,不亚于金陵,没有道理留着便宜其他势力。

可是湖州与睦洲接壤的不止是杭州,还有婺州与越州,这两处是台州白衫治下。

台州军如今站着四州之地,就是台州、温州、婺州、越州、

这次选的不单单是下一步作战方向,还是选择先与哪一方势力对上。

是蕲春白衫?

还是泰州白衫?

霍五并没有仓促拿主意的,而是请了邓健、马寨主、杜老八、林师爷、水进、霍宝商量此事。

“两面开打!”

邓健跃跃欲试:“伯扬带人往宣州去,我带人去打湖州与睦洲!”

水进听了,带了兴奋之色看着霍五,十分心动模样。

马寨主却是皱眉:“是不是太快了?咱们滁州军四方皆敌,要是两面开战,实在危险了些,还需防着其他两方势力。”

亳州军与泰州军虽比不得滁州军,可要是趁火打劫,还不知会如何。

林师爷亦是摇头:“不宜双面开战……还是打湖州与睦洲,湖州挨着常州与苏州,睦洲挨着宣州的,正好可以兵分两路,围住杭州,随后拿下明州……台州白衫只有四州之地,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反之蕲春那边,如今占据二十多个州府,与金陵又远,滁州军远征疲惫,变数太多!”

霍宝也道:“先生说的正是,如今实不宜四面树敌。”

蕲春军去年三个方向征伐,直接占了十几个州府,后在杭州府大败,也丢了周遭几个州府,其中就包括杭州府那边的睦洲与衢州。

当时蕲春军兵卒十来万,三面开战,不只杭州府这路“东征”军大败,还因老巢守卒不多,差点被灭了老巢。

蕲春军成军比滁州军晚一步,可征伐的步子却是走在滁州军之前,当引以为鉴。

大家的意见,霍五都听了进去。

他本就不是招摇的性子,自是知晓树大招风的道理。

滁州军需要顾忌的,不是朝廷的剿匪军,而是其他四方白衫军。

眼下亳州军与泰州军主力都在北面,正争夺河南道诸州府。

蕲春军地盘比滁州军地盘大,可那边人口数比不得江南繁华,算下来双方势力正是旗鼓相当。

真要眼下就对上,就算最后会获胜,也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反倒是台州白衫这边,离滁州军地盘太近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双方如今压根不是一个等级,正好可以轻松拿下台州白衫所占的四州。

邓健见霍五沉思不由皱眉:“那就白让了洪州?就算咱们不打洪州,也不能让蕲春军占了洪州!”

洪州是一道治所,虽说比不得金陵、扬州那样繁华,却也不是寻常州府能比的。

二、三十万的人口,数万的老卒,是没有必要便宜了蕲春军。

水进连声附和道:“是啊,咱们不能短了气势!洪州咱们不打,也不能让蕲春军打!日后总要一战,就留着洪州好了。”

水进春天时曾带兵在庐州备战,随后拿下了庐州东边挨着的舒州与寿州。

之前在滁州军的地盘时没有感觉,等一离了滁州军的地盘,满耳朵听得都是蕲春白衫的厉害。

好像是民间百姓眼中,最正统的白衫军是亳州白衫军,因为那边是小教主的势力;可最厉害的白衫军就是蕲春白衫军,因为蕲春的寿天万不仅称帝,还与朝廷兵马对上了好几回,且赢多败少。

水进早就不服气了。

称帝就牛了?

亳州小教主也称帝,还不是跟笑话似的?

洪州是离金陵不近,一千一百里,急行军也要小半月才到,可洪州离武昌府也不近。

蕲春军占着地利之便,也只是相对的。

林师爷抚摸着胡须道:“除了洪州,还剩下洪州正北的鄂州与洪州南边的抚州在朝廷治下……五爷可以手书一封给寿天万,言明以此三州为界……”

滁州军不愿意与蕲春军对上,蕲春军也不愿意滁州军对上。

蕲春皇帝寿天万是个极隐忍之人,之前庐州布局被滁州军搅和了,不仅没有将巢湖水师谋划倒手,还丢了安庆水师的楼船与兵卒。

就是亲侄儿,也被滁州军俘虏。

过后蕲春军却是派了人来金陵,用银子赎了侄儿回去,并没有轻启战端。

就是这大半年的扩张,蕲春军也是没有往淮南方向动爪子,更多的兵力放在南边与西边。

想来寿天万也看得明白,最顾忌的势力不是朝廷,而是同样在崛起的滁州军。

等到大宁朝败了,最后争夺天下的,只会是这两方势力。

“留着这三州为界极好!”

马寨主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攻城战不好打,更不好的是战后修复。

苏州城就是攻城战,用了火炮,胜利来的容易,可是一炮一炮都是银子。

更让人心疼的是,轰炸坍塌的城墙与城门,过后还要一砖一瓦复建。

之前打扬州时,也是攻城战,就亏过一次。

洪州、鄂州、抚州三地做了两方势力的预备战场也好,到时候将火力集中在这三州,也能少些破坏与损耗。

就算这三州府在双方大战下,成为齑粉,也比一州一府都受到重创要好的多。

不是自己的不心疼,大不了就将人口都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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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杜老八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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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方向有了定夺,次日就传信给冯和尚。

滁州军下一步南下,先打湖州与睦洲,再拿下杭州与明州。

因为湖州在杭州府北面,在常州与苏州南边,随意金陵这边会派出一支兵马过去,先打湖州,再与冯和尚部合攻杭州府。

林师爷代霍五写了致寿天万的信,上面盖了霍五私章。

只是滁州军并没有特意派信使往武昌府去,而是直接连通着给冯和尚的信交给了铁生。

这次冯和尚派回来的人就是铁生。

既是滁州军与蕲春军在洪州城外对峙,那就在那里解决。

滁州军不想与蕲春军开战,却也不畏惧与蕲春军开战。

要是金陵这边专门派使者往武昌府去,倒显得滁州军过于主动。

要是蕲春军那边脑抽,非要当成是滁州军的畏战,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就成了笑话。

铁生回江州去了。

金陵这边,倒是并不急着出兵。

湖州就在常州南边,距离金陵三百来里路,大兵出动五、六日就能到达。

冯和尚如今在江州去了,距离金陵九百里。

铁生一路上快马加鞭,也要三、四日才到。

冯和尚那边要整兵,还要与蕲春军将领就洪州停战商议。

等到那边就洪州中立商议的差不多,再带兵回宣州到睦洲,又是几百里路。

前后算下来,少说也要半个月。

金陵这边得了那边开拔的消息,在准备出发就来得及。

冯和尚那边现下是八万兵力,不过宣州、江州、饶州三地毕竟是新占领之地,就算不防备蕲春军,也要兵卒镇守。

一州数县,少说也要一万来人。

到时候大概能抽调出五万人打睦洲。

“杭州那边江西兵数万,人数不能少了……杭州还有水师,还要防着官兵从海上逃窜……”

霍五看着舆图,指着杭州湾道。

“可以兵分三路,冯帅从睦洲方向入杭州,邓帅从湖州入杭州,于帅从海陆入杭州。”

林师爷道。

邓健在旁颔首,面上带了几分睥睨。

就算杭州有数万江西兵又如何?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原本江西兵是出了名的善战,可如今江西兵的主帅远谪,江西兵群龙无首,正好可以拿下。

水进却是不由着急:“五爷,林先生,那我呢?”

霍宝站在水进旁边,也有些跃跃欲试。

湖州这一路人马,不管主帅是邓健、还是霍宝,自己是不是都可以跟着去转一圈?

之前跟着邓健“东征”,实际上霍宝压根没有捞到仗打。

实在是仗少将多,大家想要战功得都抢。

不过林师爷提议的是邓健为主帅,而不是水进,倒是让霍宝颇为意外。

因为林师爷之前一直跟霍五提点什么是平衡之道,并不赞成邓健功劳太大。

就是霍五这里,扶起水进,多少也有些平衡邓健的意思。

霍五道:“从去年中秋节开始,咱们滁州军开始征伐,就一州一县打下来,如今过去了快一年,总不能打下来就打下来,还得看看民生百姓如何,是不是有人在外胡作非为……我留在金陵,不好久离,伯扬就带小宝巡视各州府……若有什么不妥,也好早日发现……”

水进虽觉得护卫比不得打仗有趣,却也老实应下。

霍五颇为意外,随后也明白老爹与林先生的用意。

打地盘容易,治理地方并不是简单事。

不说别的,就是去年九月奔丧,水进与霍宝就亲眼见了曲阳县衙加税之事。

在曲阳县衙官吏眼中,只收商税,既不影响百姓民生,还能为滁州军献上一笔军资,至于顺带着自己分点儿什么的,反而不算事儿。

可是如此一来,与朝廷治下的贪官污吏还有什么区别?

倒是杜老八,听说霍宝与水进要出门,不由心动:“五哥,要不也算我一个?”

霍五的目光在杜老八的肚子里定了定。

杜老八四月底成亲,至今不到半月,可是肚子小了一圈。

再看脸盘子,还是好几层下巴,不过原本因为肥胖挤成一条缝的眼睛……还是一条缝,就是比之前看着宽点儿。

霍五看了,心中暗暗满意。

之前就听说杜宅新妇勤快,每次里亲自洗手做羹汤,霍五还担心来着。

杜老八实在太胖了,再胖下去不是好事。

偏生他又嘴馋好吃,什么都不好,就好口腹之欲。

几十年的习惯,想要忌口比杀了他都难。

新妇既做了杜老八爱吃的,还照顾他的身体,让他瘦下些,可见是个极细心的女子。

“眼见就热了,你不怕热?”

霍五好奇问道。

杜老八可不是什么勤快人,要是勤快人,也不会养着一身肥膘。

因体格肥硕的缘故,他最是苦夏。

杜老八”嘿嘿“两声道:“往年都是进了六月才热哩,这还差大半月……”说到这里,眼珠子转了转:“我家那个善庖厨,要不也带了她?正好路上给小宝做好吃的……”

霍五笑眯眯听着,生出有些猜测。

自从去年滁州军进金陵,或者说更早在滁州军在滁州成军,就有不少人盯着诸高层。

说白了,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

在滁州时,是滁州当地士绅。

到了金陵,就是金陵与周边各滁州军治下士绅。

人人都晓得霍太尉是滁州军之主,最该巴结的是太尉府这边,可是太尉府这边一般人还真是攀附补上。

就是霍氏族亲那边,也都十分克制,并不该从中拉线。

剩下的,就是邓、马、林、杜、冯、水等头目,也是众人目标。

可是这些人想要攀附也不容易。

之前唐光在世时,还接待外客,是滁州军与地方士绅往来的桥梁。

等到唐光过世,大家就是想要在好关系都走不到门路。

如今马寨主续娶、杜老八成亲,就给大家开了一个口子。

不接待外客,总要接待姻亲。

郭家是滁州老姓,郭家堂亲多是明白人,子弟也出色,并不需要惦记歪门邪道。

可是姻亲故旧的,少不得都盯上郭氏。

这出门子之前,大家就奉承姑娘前程好,这一出门子,成了小媳妇了,亲戚家的长辈就找个借口上门攀附,郭氏不堪其扰。

倒是马寨主那边,史老爷谨慎,早就交代过亲戚们,众亲眷行事还算有些分寸。

杜老八也是懒人,让他一天更衣几次见姻亲,他不乐意;可是他也晓得,这不是给上门的姻亲脸面,是给妻子脸面,再不乐意也出去应付了。

只是再一再二的,到底厌烦,就想着一躲了事。

霍五想到这里,就没有阻拦的意思,只道:“那就出去转转,等到进了六月再回来……”的

滁州军如今占据滁州、和州、庐州、太平府、金陵、镇江府、扬州、常州、苏州、松江、舒州、寿州、宣州、江州、饶州这十五州府。

其中滁州、和州、庐州、扬州、舒州、寿州是江北,在淮南道。

太平府、金陵、镇江、常州、苏州、松江在江南,是江南东道治下。

宣州、江州、饶州也在江南,却是江南西道治下。

霍宝、水进等人巡视,应该是先淮南道诸州府,随后的是江南东道这边,最后才是才攻占的江南西道这几处。

江北气温比江南略低,眼下过去倒是也不觉得炎热。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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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安排

水进的身份,一部元帅,随着霍宝巡视,也不会只做个保镖,那样未免大材小用。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这次巡查,水进会奉命考核的各州府的军备。

守军操练情况,新兵征丁情况,都是考核内容。

总不能滁州军前脚打地盘,后脚因守军不当给丢了。

随着五方白衫军的扩张,最后大家终于会混战,走到争夺天下那一步,不得不防。

就是亳州军,当家人是霍五嫡亲小舅子,看似两方队伍是天然的盟友,可等到日后,除非徒三能主动带了势力相投,否则也终有一战。

可是徒三要是乐意居于人下,也不会自己扑腾。

就是杜老八这里,挂着守军元帅,也不好真的就跟着混吃混喝。

杜老八就负责巡视各个州府防务。

地方上,除了军务,还有政务。

只是过些日子滁州军要攻打杭州府,霍五居中策应,林师爷也不宜轻离,就请了宋林与智然大师陪着霍宝,负责政务巡查。

宋林不用说,滁州军文官第二人,仅次于林师爷。

宋家子弟也不少出仕滁州军,如今是滁州军麾下士绅之首。

他本人也亲自打理过几个府城,对于政务游刃有余,自是能看出下头人的优劣。

智然大师就是原滨江县令,滁州军监察司负责人。

去年五月,霍五攻下滨江,活抓了滨江知县。

滨江知县是个爱惜百姓的好官,在滁州大旱,隔壁曲阳县民不聊生的情况下,带了士绅百姓挖渠抗旱,加强治安,极大缓解了滨江县的旱情。

这样的好官,霍五当然舍不得杀,就刀下留人。

只是为了保全老知县家人,斩断老知县后路,对外就宣称老知县被处死。

可是一地父母官,见过的人不知多少,为了防止事情泄露,老知县就“被”出家,剃了头发,换了僧衣。

老知县一身傲骨,并不惜命,不肯事白衫军,只求速死。

还是霍五用一县百姓性命威胁,才使得老知县不敢寻死。

霍五使用攻心计,让老和尚与霍顺一起组建监察队,监察滁州白衫中不良者。

等到滁州军进了金陵,老知县就在鸡鸣寺正式受戒,从假和尚成了真和尚。

随着滁州军扩张,之前的监察队也成了监察司。

监察司发威,就是去年十月,全军大检查,查出许多不法之事。

滁州军中高层出身都不高,高层还好,就那么几个人,行事都有分寸。

等到中层,即便之前说了“军律、军规”,可没当回事的还是大有人在。

最好砍了十几个脑袋,大大小小的武官撸下了一堆,监察司才真正为人警醒。

因杜老八要带郭氏同去,霍宝就私下问老爹道:“既是八婶同去,要不要让六婶带妞妞、小英子也跟着走一遭,去南山村祭拜一二,还有秀秀那边……”

说起来,金陵距离曲阳县并不远,可是出来这一年多,除了霍宝在去陵水时路过南山村一回,其他人都没有回去过。

霍六婶虽没有说什么,可是去年丈夫祭日还有今年三月南山村惨案周年时都消沉了好几日。

当时霍宝就提过送她去南山村祭祀,却是被霍六婶拒绝了。

霍六婶性子好强,极不好麻烦旁人,如今带了嗣孙依附霍五父子,也是带了十分消息,生怕有什么地方不对讨嫌。

大家都是共患难的情分,况且霍六婶待他们这些晚辈亦十分尽心尽力,霍宝投桃报李,亦愿意多关心关心这位长辈。

至于秀秀,就是霍宝的私心了。

十一岁的小姑娘,如今被拘学着女红针线,还学习打理家务,想想就可怜。

邓家没有正经女眷,邓老爷就请托了于老元帅的夫人教导女儿这些。

霍宝的身份在这里,秀秀日后是滁州军的主母,也需要人正经教导。

实在是滁州军中合适帮忙教养秀秀的女眷不多,除了于家,就是宋家。

宋家是士绅门第,宋老夫人是三品诰命,地位并不比于老元帅的夫人低。

只是书香门第的夫人,与水匪出身的将门女眷,带人行事还真是天差地别。

邓老爷知晓孙女的性子,活泼伶俐,少些稳重,其实跟着宋老夫人教养也能长些稳重。

只是如今是乱世,将门女子外柔内刚、能独挡一面,倒是比三从四德的贤良妇人更适合霍宝。

邓老爷就专门与邓健说过,翁婿两个专门去拜访了于家,跟于老元帅夫妇请托此事。

于家本是半路加入滁州军的,自然是乐意与几位元勋亲近。

于老夫人三子,都已经成亲,前几个添的都是孙女,大的已经十六岁,就是与霍磊定亲的大姐儿,小的十来岁,与秀秀年岁相仿。

秀秀过去,也有闺阁小伙伴可以作伴。

霍六婶知晓后,就想到妞妞身上。

她有自知之明,即便眼下沾了霍五的光,被人叫一声六夫人,实际上自己还是一村妇。

妞妞长大后要嫁到安家。

安家早年是土匪,可也做十几年的官宦,自有自己的规矩。

妞妞还是长媳,需要学的东西也多。

只是于老夫人是安大夫人亲娘,也算是婆家那边的人,妞妞又不是童养媳,霍六婶也怕有什么不妥当,就跟霍宝说了。

霍宝年岁不大,可因为素来稳重,倒是没有人将他当成孩子待。

霍宝却觉得无需过去许多。

不管于家,还是安家,都不会、也不敢慢待妞妞。

霍家人丁不繁,女儿更少,霍五的堂亲与族亲全算起来,未婚女只有霍椿、霍珍、妞妞,一辈儿才一个。

其中妞妞与霍椿姑侄还不同,与霍五血脉关系最近,是隔房的堂侄孙女。

待霍宝说给霍五,霍五也觉得正合适,正好与秀秀作伴。

只是妞妞是乳名,她爹娘之前也没有给她起大名,如今对外走动,总要有个大名,霍六婶就请霍宝给侄女起名字。

霍宝心中想了一圈。

滨江霍氏是滨江霍氏,南山村霍氏是南山村霍氏。

滨江霍氏族谱是有范字的,只是当年霍太爷没有给南山村前头四房用霍家的范字,眼下也没有必要贴上。

但是妞妞是霍家四房唯一的血脉,其他都是隔了房头的从堂兄弟、从堂叔、从伯叔祖。

霍宝给妞妞起大名时,就多顾虑了几分。

是按照虎豹兄弟的排序,起个动物名字的?

可小女孩叫霍狸、霍猫之类的也不好听,也略显小气。

要是按照霍磊的名字,叫霍晶?霍鑫?

女孩叫这样名字又生硬奇怪了。

与妞妞同辈分的还有霍英。

霍宝就想到“萱”字。

萱,忘忧草……

太尉府这边,亦是霍五出面,亲自拜托了于老元帅夫妇。

于老元帅夫妇自然乐不得,欢喜的应了。

过了正月十五,秀秀与妞妞就开始每日往于老元帅府,跟着于老夫人学习,至今小半年过去了。

霍宝跟安长生打听了一回,知晓两个小姑娘从到晚的排课,就带了几分心疼,才想要让她们也跟着出来透口气。

霍五想起老家,也不由怅然,点头道:“想带就带,正好月底跟你八叔他们一道回来……”

红楼之开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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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将军的摇篮

等众人一行到曲阳县,在曲阳县巡视了一遍后,就基本确定,今年滁州还是大旱。https://

“亳州那边没有消息回来?”

霍宝很是惊讶。

自去年六月霍五父子得了滁州军后,霍五就陆续派人往各地收集消息。

金陵城里有各方势力的间人,滁州军的耳目也安插进四方势力。

宋林倒是在林先生身边处理政务,也留心过各地消息,闻言苦笑道:“之前就盯着几方白衫势力,亳州那边的消息,多是亳州白衫几方势力纠纷,还有征兵事宜……”

“得打听仔细了,确定下大旱范围!”

霍宝想了想,道。

除了到时候需防范亳州白衫与泰州白衫外,还要加强地方治安,做好安置流民的准备。

往坏了说,有的时候,流民就等同于盗匪。

就是霍宝他们去年三月从南山村逃亡,遇到的第一伙路匪就是陵水县的流民。

若是看好的一面,流民就是人口。

滁州前年、去年两年灾荒,人口流失了好几成。

等到邓健横空出世,一个县城就征丁两万多,就是家家都有男丁服兵役。

和州、庐州受灾不明显,却是去年征兵征的不轻。

谁让当时滁州军兵卒少,在和州征丁恨不得多多益善。

就算和州人性子绵软,少了几分血性,也多充作了后勤兵。

庐州那边,是原庐州知州弄的,都征到单丁了,可见征的多厉害。

等到后来滁州军就捡了便宜,除了放了些老弱与单丁,其他的庐州新兵就全盘接手。

以曲阳兵为主的滁州军与那一批庐州新兵,经过历次征伐后,成为滁州军的主力。

活下来的兵卒,如今少说也升了两、三级;身手不错的,已经混成了千户,就是副将也不乏其人。

等到滁州军过江,兵卒富裕了,征兵就没有征的那么狠。

如今跟江南比起来,滁州、和州、庐州三地都缺少人口,正好可以收留流民。

只是如何收容,如何安置,还需要做周全准备。

否则刚缓过气的滁州,又要乱了。

屯田初见成效的和州与庐州,也要经受损失。

具体如何,还要金陵那边定夺。

如今还好,草木萌发,就是吃草根也能顶饱。

还有夏耕秋收可以指望,一般百姓不会离乡背井。

等到秋冬时节,万物凋零,就是逃荒的时节。

霍宝写了亲笔信给老爹,叫人送回金陵,提及加强滁州、和州、庐州三地治安之事,还有准备接收流民事宜。

曲阳县官场去年因私自加商税清理过一次,也是长了教训,如今自上到下都本分极了,不敢有丝毫逾越。

谁都晓得,所谓滁州军,是从曲阳县走出去的。

黑蟒山上三个寨子两、三千号人,外加上邓健强征的两万多曲阳兵,就是最初的滁州军。

几个元帅的根底,除了水进部的人手是滁州州府那边后征的,其他邓健、马寨主、杜老八等人心腹臂膀,都是曲阳县这些老人为主。

尤其是邓健手下,除了张都尉、李都尉、王都尉这些独当一面的老人之外,还有一批中层,也陆续出头。

这些人,都是世居曲阳县。

还有当初那两万三千曲阳兵,厉害的已经升到千户。

滁州军中,中高将领中,曲阳籍贯的就一百多号。

如今依附着滁州军,这些人家也水涨船高。

只是有去年的“加税案”,也足以警示这些“新贵”。

连王家姻亲都被处置了,何况其他人?

要知道跟着邓健的张、李、王三家,王都尉看似比不得张都尉、李都尉被重用,可是王家大姐儿却是许嫁霍豹,王家也成了太尉府的姻亲。

能成为霍氏姻亲的都是邓健、马寨主、于老元帅这样的人物,王家能位列其中,就足以让人不敢小瞧。

王都尉的连襟去年接任曲阳县令后,之所以敢在曲阳县敛财,也多少是倚仗这一点儿。

结果落马,追回脏银,本人罚没苦役营五年,还祖孙三代禁止入仕。

这样的裁决,没有丢了性命,却比丢了性命还让人绝望。

眼见着朝廷就要不行了,各地白衫蓬勃发展。

滁州军就算得不了整个天下,也有割据淮南江南的资本,曲阳县这些老人,会跟着鸡犬升天。

只有这前县令一家,一人犯罪,阖家没了前程,只有又悔又恨。

随后监察司还将曲阳县的这“加税案”通报各州府,并没有多加润色,从发现到处置都写的清楚。

各地官吏看了,很是警醒。

看来这敛财是要不得,不管是什么借口,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大家在滨江县驻留一日,在曲阳这边则是停了三天。

虽说霍六婶没有回来,可是霍宝还是打算回一趟南山村。

霍家五房的院子里,还有几个坟包,去年过路时顾不上移坟,霍宝只在院子里祭拜。

今年也该移坟,将院子清理出来,日后霍家人回乡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除了霍宝家的院子,其他霍氏堂亲的院子不是倒塌,就是被官府分派给定居在南山村的流民百姓。

杜老八、宋林等人听说后,想要同往,都被霍宝婉拒。

最后是水进带了五十人骑马随行,陪同霍宝回了南山村。

同去年相比,眼下的南山村少了几分生气。

村口的马蹄声,惊动了村民探看。

出面的还是去年的老人,南山村的里正牛算盘。

认出霍宝来,牛算盘松了口气,仔细往霍宝身后望去,没有见到其他人,不由失望:“就小宝一人回来了?你牛大哥他们没说回来瞧瞧?”

霍宝道:“牛大哥在饶州,牛二哥与清大哥都在金陵,有差事抽不开身……”说话的功夫,叫人递了东西过去,是四匹布、五十两银子:“这是牛二哥同清大哥预备的,叫我转送给算盘叔……”

牛大郎、牛二郎、牛清三人去年知晓有族人回了南山村,都十分欢喜。

就算关系远了些,也是族人。

这次霍宝回滁州,牛大郎不知道,牛二郎与牛清就商量着预备了布匹与银钱,请霍宝捎带回来。

牛算盘看着东西,带了惊讶,有些不敢收。

霍宝亲自递了过去,道:“清大哥念叨着想吃咱们南山村的酱菜,算盘叔家里要是有,可以预备一罐让我带回去……”

牛算盘忙不迭道:“有哩有哩,回头就让你婶子准备……”

霍宝看着自己院子里的坟包,道:“我这次回来,是要给族人与乡亲们移坟……去年三月,糟了兵祸的除了霍家人,就是牛家人,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入土为安,两姓人就葬在一处……如今重新营葬,如何区分骸骨还需有个章程的……“

霍宝知晓血型分类,自然不相信古代滴血辨认骸骨的说法,可耐不住信的人多。

等到重新营葬时,少不得也如此鉴别一二。

到底是两姓旁人,之前没有条件就罢了,如今移坟就不需要继续合葬。

牛算盘闻言,神色黯然:“都听小宝的……小宝什么时候动工,我这就喊人来……”

霍宝抬头看了看天色。

他是一早从县城出发,快马而来,如今不过晨初。

村民帮把手,外加上他带回来的五十兵卒,一天功夫也差不多了。

“赶早不赶晚,就现下吧!”

霍宝道。

红楼之开国篇

第三百二十四章 移骨

没一会儿,牛算盘就带了不少人过来。

除了牛姓的几家,其他落户南山村的村民也多出了人丁过来。

婚丧大事,本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一把的事儿。

况且这些人也知晓了霍家的根底,知晓他们如今住的院子、分派的田产,有不少是霍家产业。

要是霍家想要收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霍家不收回,是仁义;要是收回,也理所应当。

如今淮南道谁人不晓得滁州军之名?

去年那样饥荒年景,要不是滁州军让地方县衙赈济,这些流民也不能在南山村安身。

村民们对滁州军畏惧之余,更多的是感激。

霍五家的院子,快到一亩地,算是宽敞的,然而村民加上滁州军亲卫加起来也上百号,立时就满满登登。

霍宝见了,对牛算盘道:“算盘叔指两个人去南山村点穴……”

因想着移坟之事,霍宝这次过来,随行的还有曲阳县的一个风水先生。

牛算盘连忙应了,也没有叫别人,直接叫了他大小子过来,吩咐他带风水先生与几十号人去南山两家福地点穴。

“点几处?”

风水先生问道。

牛算盘看向霍宝。

“霍家这边点三处,一处的在东边二房里,两处在西边四房。”

霍宝想了想道。

霍七婶、霍百岁母子是霍家二房的,妞妞爹娘是霍家四房的。

霍家院子里三个坟头,妞妞爹娘的小坟头,南山村霍牛两姓的合葬的坟头,还有陵水溃兵的坟头。

霍宝带的五十亲卫,二十跟着的一些村民去霍家墓地,剩下的就开始在院子里动手。

三个坑穴都是浅埋,往下挖了不到一米的地方,就露了遗骸。

遗骸都是经过焚烧,拼不成人形,看着不少村民都白了脸。

霍宝之前准备了骨坛,先是为妞妞父母捡了骸骨。

对于那位从堂兄,因为年岁差的太多,霍宝并没有什么往来,只记得是个爽朗的汉子。

当初被溃兵捅的肠子都流出来,也是因护着妻女、赤手空拳,正面御敌的缘故。

最后撑着一口气,也是求霍五这个从堂叔照拂妻女。

还有妞妞娘,弃女殉夫不可取,可对于一个时疫中接连丧父丧母丧子的妇人来说,丈夫就是最后的依靠,受不了丧夫之痛也是可怜可悯。

霍宝心中叹了口气,盖上了坛口。

过了半个时辰,霍牛众村民合葬的坑穴也挖的差不多与溃兵合葬的坑穴也都挖的差不多。

溃兵们的骸骨,会移到村外荒地。

剩下的六人合葬墓,同妞妞父母合葬的坑穴相比,更是混乱。

大大小小、黑黑白白的骨头混在一处。

几姓牛家人都缄默,看着牛算盘。

牛算盘则有些无措:“小宝,这……这能分出吗?”

去年三月陵水溃兵进村,杀死霍、牛两姓村民七人,重伤一人。

死的七人是牛大郎之妻、牛老混混、牛家子弟三人、霍七婶母子两人,重伤一人是妞妞爹。

妞妞爹伤重,抬回霍五家后,求了霍五就咽气,爹爹娘随即殉夫,这就添了两条人命。

九人中,牛大郎之妻被牛大郎背回家,埋在自家院子里。

妞妞爹娘在一处,其他六人在一处,分别烧了。

等到霍顺路过南山村时,才使得众人入土为安。

这六人坑穴,就是牛家四人,霍家两人。

霍宝看了牛算盘一眼,道:“从县衙请了仵作过来识别……”

《洗冤录》里提过“滴血识骨”,被后世否定,认为不科学。

反倒是仵作,口耳相传,反而有些识别性命、年岁的小技巧。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来做。

曲阳县的仵作早已准备好了,开始识别骸骨。

男女有别,最先识别出来的是霍七婶的骸骨。

只是经过焚烧,所留也不过是半块头盖骨与两截胫骨。

随后识别出来的是牛老混混的骨头,上了年岁,骨质疏松,也比其他人好分辨。

剩下四人,都是青壮,倒是一直不好分辨。

霍宝道:“霍百岁的胳膊上有伤……”

倒是也瞧,正好找到一截带骨裂肱骨。

霍宝就将这块肱骨与之前的头盖骨、胫骨分别装了两个骨坛。

剩下牛家三个青壮,年岁相仿,又没有什么识别度,倒是不好分辨。

牛算盘也不觉得什么,道:“那就合葬吧!”

这两人都是牛家子弟,家人死绝,合葬在牛家祖坟里,逢年过节还能分润些香火。

反倒是牛老混混,到底年岁在这里,还有亲侄孙牛清在,日后不愁人供奉,可以单独落葬。

霍宝想起牛清,之前欲言又止,估摸着对牛老混混也满心纠结。

要是没有牛老混混代牛清挨了致命一刀,牛清早死于溃兵之手。

可是要不是牛老混混骗走了牛清家的存粮,牛家也不会因紧衣缩食、全家熬得虚弱,除了牛清其他人都没有熬过时疫。

既是救命恩人,也是害了父母兄妹的仇人。

只是牛清到底厚道,终是念着死者为大,拿了银子出来,请霍宝顺带让牛老混混入土为安。

银子不多,只有二十两,霍宝之前已经拿出来,给了牛算盘。

之前霍宝想的是将自家院子收拾出来,日后霍家人回来祭祀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

可是看着院子里三个坑穴,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即便晓得这世上没有鬼,可也院子埋过那么多死人也叫人慎得慌。

收拾还是要收拾出来,却不宜继续住人。

霍宝想到这些,就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其中五十两请牛百岁帮忙修缮房屋院子,五十两请牛百岁置办席间,答谢今日帮忙的乡亲。

移坟也是小白事,需要吃席。

牛百岁连忙摆手道:“太多了,太多了,要不了这许多……”

乡下的席面,不过是四碗四碟,哪里使得这么多抛费?

况且今日移坟,不仅有霍家人的骸骨,还有牛家四人。

这晚饭的席面,牛家也当一半银钱。

“剩下的买下米与布,这次帮忙的人家每家分些谢礼!”

霍宝道。

牛百岁这才接了。

礼尚往来,这是乡里的人情走动,虽说这礼重了些。

可如今这年景,眼见着夏收无望,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这五十两银子派出去置办席面的几两银子,还能剩下四十多,分给每家也有二、三两银,买粮够大几石,今年就熬过去,牛百岁也就厚着面皮代村人得了这实惠。

只是临时置办席面,又来不及去县上采买,就只能在村子里凑了。

左右有银钱,大家乐不得拿了自家鸡鸭出来。

凑了十只鸡、十只鸭、四条腊肉、五只风干兔子,荤菜就差不多,剩下的就说白菜、萝卜等青菜。

一时之间,不仅村里的男丁忙活,村里的妇人也开始忙活起来。

*

村外后山,霍家福地。

几个新坟已经堆好,墓碑也立了起来。

霍宝在几个坟前祭拜一二,也祭拜了霍老太爷与祖父的墓,才随着牛百岁下了山。

此时,已经是申正。

霍宝的亲卫,外加上南山村的男丁,总共坐了九桌。

霍宝以茶代酒,谢过诸位乡邻。

等到吃完席面,已经是日暮时分。

霍宝就作别众村民,离开了南山村……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一样的朱刚

霍宝一行从曲阳县出来,就去了滁州州府。

要说曲阳县是“将军的摇篮”,那滁州州府就是滁州军中的“文官集中地”。

如今滁州军所占的十几个州府中,除了几个是降官执政外,剩下半数的执政来自滁州州府,多是最早归顺滁州军的那一批州衙书吏。

并不是滁州军“任人唯亲”,而是他们得了时运。

滁州的吏员试最早,他们就比旁人多了资历。

加上他们与寒门士子出身的考生还不同,有过在州府衙门为吏的经验,派了差事出去大多完成的十分出色。

等到升转的时候,他们就比旁人快一步,一步快、步步快。

如今滁州知州还是毕知州,都尉是王都尉。

毕知州原本是庐州巢县知县,因与巢湖水师有旧,在滁州军进庐州时就投了白衫军,算是降官里比较早的。

只是去年曲阳县闹出“加税案”,不仅王都尉受到牵连,连带着毕知州这个上官也落个“失察”之过。

两人虽没有降职,却也停了一次升转。

等到今年开春,滁州军得了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还有寿州、舒州,安排人手的时候,就没有王、毕两人。

见到霍宝一行过来,王都尉与毕知州都带了几分忐忑,生怕再有什么没有留心的错处。

霍宝看着两位主官,心中很是无语。

最大的错处,就是没有上报滁州大旱之事。

这不是一州的民生,还涉及滁州军后续战略安排。

这个毕知州,为人平庸,实是不出众。

王都尉这里,到底是霍豹的岳家,要是这样稀里糊涂下去,就要泯灭众人。

等到接风宴后,霍宝就单独见了王都尉。

“王叔,今春大旱,作甚不回报金陵?”

霍宝直言道。

王都尉怔住,好一会儿道:“虽出现大旱的苗头,可也只有陵水、曲阳两县,滨江与州府永阳这里还算好,多半只是歉收……”

“那亳州如何?楚州如何?淮安如何?泰州如何?”

“……”

王都尉说不出话,面上带了几分为难。

民生经济,本该是毕知州的事,王都尉并不是推卸责任,却也觉得有些委屈。

这武官随意插手地方政务,也是忌讳。

“淮南尚且如此,河南道会如何?”

霍宝继续问道。

“……”

王都尉这才明白霍宝询问自己的用意。

要是一州一县的旱情,是民生之事;要是大面积的旱灾,百姓成了流民,世道就更乱了。

他是曲阳人,邓健的手下。

去年曲阳县大乱,就是天灾引发的人祸。

结果曲阳县可谓是“改天换地”。

而后才有了滁州军。

他不由冒出冷汗,要是按照他们之前的打算,只将旱情当成是民生事务处理,开渠什么的,不加强地方防御,说不得到时候被南下的流民一冲,滁州就要乱起来……

王都尉站起身来,对霍宝郑重作揖。

霍宝连忙避开,道:“王叔不必客气……不管是从豹子那边论,还是从表叔那边论,咱们是不是外人……说起来也是王叔受了牵连,要不然也不会还拘在滁州……”

早先在滁州、和州、庐州府三地相比起来,滁州身为滁州军老巢,却是十分重要,滁州都尉也是非心腹不能担任。

毕竟滁州军中,不少家眷还在滁州。

可是如今滁州得了十几个州府,其中包括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镇江府、常州府这些人口稠密的繁华之地,滁州跟他们相比就不算什么。

之前与王都尉比肩的张都尉,之前是太平府都尉,后跟着邓健打扬州、今春又跟着邓健“东征”,如今是万人将。

还有李都尉李遥,如今是松江都尉。

松江府有盐还有粮,还管着江海连接的水路。

张、李两人都比王都尉还年轻,可是如今比王都尉发展快一步。

王都尉唯有苦笑,谁能晓得他那连襟敢如何胡作非为。

滁州军中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入职前都学过军规与条例。

“贪”这个字,是万万沾不得。

如今那连襟阖家受了牵连不说,连带着他也闹个灰头土脸。

要不是还有霍豹那一门亲事摆着,说不得早就有人落井下石,他这个滁州都尉的位置也不稳了……

滁州四个县,除了州府永阳、曲阳、滨江,剩下的就是陵水。

陵水距离州府一百里,一行人走了两天才到。

陵水知县是熊千户的表弟,二十多岁年纪,原本在马寨主身边打杂,是个极仔细的性子。

到陵水县半年,这知县看似没有什么功绩,可只看陵水金矿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半点风声也没有泄露出去,就知晓这知县是个周全的。

因青蛇军独立成军,霍宝之前叫仇威重新组建战兵右翼,这回也留他在金陵操练新兵马。

李远与朱强两人,也让霍宝打发随侯晓明、石三两部前往宣州,参赞军务、保障后勤。

这次跟在霍宝身边的,是安长生、李裕与宋谦之三人。

朱刚这个亲卫队队长这大半年一直在金陵,霍宝没有提拔新的亲卫队队长,就让朱刚胞弟朱强暂代亲兵队长。

如今朱强这个代亲兵队长也不在,霍宝就让安长生挂了个屯长,直接统领几十亲卫。

李裕是凑数的,宋谦之则是听说还有监察司随行,求了霍宝跟上来的。

如今到了陵水,众人也见到了朱刚。

朱刚是去年九月来的陵水,至今八个多月,还不足一年。

不过朱刚看起来,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水进与童兵老人都相熟,见状不由比了比朱刚的身量:“这是窜了大半头!”

朱强咧着嘴笑着,面容黑红,倒是露出一口小白牙。

朱强今年才成丁,大半年的功夫,不仅长了个子,身体也结实许多。

他原本就人高马大,十五岁就长得与大人差不多身量,如今更是比寻常人要高过一头去,不像少年,倒像是一个青年。

霍宝的目光也落到他鼓鼓的胳膊上,好奇道:“这是练过了?”

朱强点点头道:“每日里没有别的事儿,就练了负重……也换了重刀……”

说起来童兵最初的老人中,朱强待霍宝的忠心不亚于侯晓明。

最初的五个什长中,霍豹、朱强两个都是浑身心眼子,自己就是主意正的;侯晓明忠心是忠心,可有时候待人行事也略偏执;梁壮这里,行事不大方,有些小计较。

朱强这里,也有缺点,就是行事太直,不用脑子。

朱家三个孩子,朱强、朱小妹两人加起来的心眼子都没有朱强一个人多。

不过朱强这样的人,执行力强,也让人安心。

之前霍宝点朱强做亲卫队长,也是照拂的意思。

朱强不适合领兵,自身功夫也中平,阵前为将让人不安心。

转参谋,没有那个脑子。

转后勤的话,就要到他弟弟朱强手下,兄弟俩不好相处。

没想到在陵水大半年,朱刚脱胎换骨一般,看着比去年厉害许多。

水进闻言,已经迫不及待,道:“只说不做假把式,走,咱们校场练练……”

第三百二十六章 满满的收获

水进本就好战,可随着他位高权重,敢与他真打的人也越来越少。

童兵中的老人,比水进小不了几岁,之前在黑蟒山时大家常在校场打来打去的。

眼下,水进明显是手痒了。

朱刚面上带了心动,却是看着霍宝拿主意。

等霍宝点头,他才与水进勾肩搭背去了校场。

霍宝觉得有趣,带了安长生几个跟着同去。

水进依旧是用枪,朱刚是长刀。

之前朱刚不敢用刀与水进的枪杆对上,如今换了重刀,倒是有些硬碰硬的架势。

朱刚本就是水进手下败将,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同过去几招式就落败不同,这回坚持了十几招。

朱刚提了重刀,神色有些黯然。

水进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错,比去年长进了!”

朱刚却是苦笑:“还是比水爷差远了……”

“哈哈哈!作甚同我比?”

水进爽朗大笑:“比旁人强就行了……”

朱刚看了霍宝一眼:“可我是宝爷的亲卫队长,总不能遇事挡不住,还要宝爷护着……”

“……”

水进收了得意,神色讪讪。

他力气本就比不得霍宝,之前偶尔小胜,也全凭借技巧。

等到霍宝将《锏九式》都学一遍,弥补了单手锏的不足,水进就再没有胜过。

朱刚晓得这个,才兴致满满与水进比试,想要看看自己进步多少。

结果依旧败给水进,那更是无法与霍宝比肩。

霍宝安慰道:“你才练了大半年,着急什么?就这样操练下去,一年总比一年强!”

朱刚脑子极简单,听霍宝这样说,就觉得是这样道理:“那我就继续操练,一年比一年强,就算比不得宝爷,也能在宝爷身前多护上一会儿……”

霍宝点头道:“好,我就等着你护着我……”

朱刚忙不迭点头,面上带了几分坚毅,仿佛不是随口答应什么,而是郑重许诺。

安长生与李裕站在霍宝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对朱刚都看重几分。

说起来,两人还是初见朱刚,不过确实早闻其名。

童兵中的老人,朱强的胞兄,霍宝的亲卫队长兼童兵执法队队长。

即便有任务调离,朱刚的职位也都留着。

之前他们私下里提及这位只闻其名的“朱队长”,心中也好奇,猜测是做什么去了。

这次到了陵水县,他们见了朱刚,心中的好奇依在。

陵水县有什么不同?

作甚霍宝安排了朱刚过来?

难道是因紧邻亳州、楚州,私下里防备亳州军?

只是霍宝没有给他们解答疑惑的地方。

就是杜老八、宋林、智然和尚等人也不知陵水金矿事。

只有水进,去年与霍宝同来陵水,知晓原由。

杜老八性子惫懒,也不爱动脑子。

宋林、智然和尚两人,都察觉出不对来,可是也没有说破。

只是在考核陵水官场时,两人都仔细几分。

这位陵水知县出身草莽,是马寨主的手下,仔细是仔细,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才干,不过胜在肯用人、会用人,倒是也没有什么明显纰漏,却也没有什么功绩。

像滨江知县那样开渠通水抗旱,没有。

像曲阳知县那样安置流民、填充人口、恢复生产,没有。

陵水知县,看似为人平庸。

可真要平庸,也不会被安置在这里。

要知道陵水县与亳州、楚州两地接壤,况且这里之前还是亳州军的地盘。

只是两人都是聪明人,看出其中有蹊跷,却也没有细究。

倒是陵水知县与朱刚两个,私下里找霍宝报了金矿事。

“金矿石都炼完了,如今就剩下些铜矿石在炼着……除了之前送回金陵的,还有金六千一百六十八斤,另存了黄铜两万多斤,生铁六万多斤……”

陵水知县拿着金矿的账册,跟霍宝禀告。

矿是金矿,伴生着不少铜铁矿石,就一边炼了。

为了防止金矿的消息泄露,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就运了两次黄金回金陵。

一次是腊月时,运回去黄金四千斤。

一次是三月初,运回去黄金六千斤。

同黄金一起开采出来的铁矿、铜矿,也在陵水这边炼着,却没有往金陵运输。

要不然,车队太多,就太显眼了。

霍宝接了账册,心中不由咂舌。

之前送的黄金加上陵水县这边储的,加起来就是一万六千一百六十八斤,就是二十五万八千六百八十八两。

按照金银一比十的比较,就是白银二百五十多万两。

根据话本上的记载,陵水金矿之前开采了不到两成,滁州军接手后开采了剩下的八成多。

那岂不是说柳元帅与韩将军他们之前才开采了四千多斤金子?

要知道从亳州白衫去年三月就占领了陵水县,去年九月离开,前后也是半年的功夫。

要是柳元帅、韩将军没有私心,将这金矿全开采出来,亳州军会不会就是另外一个情形?

反正如今是便宜滁州军。

如今滁州军也算是能自给自足,可也没有多少富裕。

几十万兵卒,每月下来的嚼用就是一个大数字。

还有随着各路人马开战,后勤抚恤也是天文数字。

银钱是不嫌多的,有备无患,总比用的时候不足强。

辽东的贩卖线要是持续下去,总不能一直用食盐去换。

辽东人口稀少,食盐总有饱和的时候,最方便的还是金银交易。

陵水金矿这边,除了苦役营罚没过来的矿工外,还有守军一千。

五百是朱刚带来的童兵,五百是后拨过来的县兵。

如今金矿开采完了,县兵归县兵大营,童兵也可以回金陵复命。

“铁铜太多,无需遮掩,直接运回金陵……对外,就说陵水发现的小铁矿,已经开采殆尽……”

霍宝合上账册,对朱刚吩咐道。

朱刚去年就负责过金陵到滨江县的粮食运输,知晓畜力运输,不由为难道:“宝爷,陵水到滨江码头走官道一百八十里,马车要走四天,每辆车能装六百斤,再多就伤畜生了……”

陵水县这边的铜铁金加起来足有将近九万金,要用一百几十辆车运输。

全县征用,倒是能凑齐一百多辆车,不过也太扰民。

从其他县调用,时间又长,容易节外生枝。

“分作两批,先运金铜回去,回头再让人来运生铁……”

霍宝想了想道。

朱刚松了口气,点头应了。

陵水知县在旁,面上也带了几分轻松。

他与朱刚两人负责陵水金矿事,朱刚负责矿工与守卫事,陵水知县负责账册。

如今黄金与铜铁运走,他们俩个就算圆满完成差事。

“小宝爷回了金陵,可千万在六爷前提提我……当初这边实在没人,六爷提了小的过来,如今也该叫小的回去了……”

陵水知县腆了脸恳求道。

霍宝意外道:“回金陵?六叔身边?”

“嗯,嗯!”

“可在六叔身边打杂,哪里比得上一地知县?知县可是百里侯,自己当家做主不好吗?”

“不好不好!生怕有什么不妥当,辜负了五爷同六爷的看重,我这半年睡觉都睡的不安稳……小的盯着旁人干活还凑合,却不是能独当一面的……这陵水县挨着亳州、楚州,今年又是大旱的意思,谁晓得什么时候那两地儿百姓就下来了……朱大兄弟又带了人马回去,到时候让小的守陵水,那不是笑话是什么……”

陵水知县很有自知之明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尘封之事

不过是捎带一句话的事儿,霍宝自是应承下来。

就算在宋林、水进等人的考核下,陵水知县与朱刚这个陵水县尉各项平平,可是两人另一个任务却是完成的好,功劳册上总要记上一笔。

朱刚暂时没有提拔的地方,这个陵水知县定是要升了。

等到霍宝一行人离开陵水县时,陵水县的运输车队也一并跟着。

总共是五十多辆骡车。

虽说滁州是滁州军老巢,安稳的很,到底是以防万一。

六千多斤金子,就是小十万两,一百两白银。

要是有半点闪失,可不是让人心疼死?

霍宝这一行,浩浩荡荡一千多号人,下一个目的地是往和州去,正好路过滨江。

“铜铁?”

宋林坐在马车里,与智然和尚对视一眼。

智然和尚手中拿着念珠,口中默念着《金刚经》。

他本是儒生,如今入了释门,倒是生出几分趣味来。

滁州军是救世?还是灭世?

他也乐意尽绵薄之力,为这天下百姓做个见证者。

“宋大人,心乱了……”

智然和尚瞥了宋林一眼道。

宋林苦笑道:“这是陵水县啊……”

是柳元帅派了心腹占据的地方,也是柳元帅退出亳州后的驻地。

之前怎么就没想过柳元帅为什么这样选择?

再想想,柳元帅之死,奔丧的是霍宝、马寨主、水进,过后陵水有变故带人过去的邓健。

就算是给徒三“撑腰”,也未免太过郑重。

等到陵水事变结束,是邓健讨要了陵水县,是水进带了兵马暂时留守,直到朱刚过去……

宋家自诩为滁州第一士绅,却是如聋子瞎子一般,看不到陵水的异样。

还有就是他看似受到重用,可距离滁州军核心始终差了一步,难免心中酸涩。

智然和尚垂下脸,越发觉得佛法的好处。

无欲则刚。

去年在滨江被要挟“从逆”的时候,他只想要为百姓做些什么。

如今滁州军走的比之前想象中的长远,滁州军治下的百姓,也比其他地方的安生太平,这样就很好了……

安长生与李裕骑马,跟着朱刚并肩而行。

知晓两人身份,朱刚对他们也颇为亲近。

要是没有差池,以后他们都是经常跟在霍宝身边的。

安长生与朱刚提起自己储藏的一柄重刀:“重十六斤,无人用的,回头叫人送来金陵,朱大哥试试。”

寻常长刀,是三、四斤,七、八斤十来斤就算重的,十六斤,分量委实不轻。

朱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安兄弟用什么兵器,我回头也叫我爹寻个……”

“我用的是枪,外祖父已经预备下了……”

安长生道。

他今年十三岁,身量还不足,等过两年要换成人兵器。

李裕在旁,听着两人说话,望向前头的骡车。

看着箱子都不小,可是一个铁矿、铜矿就这样遮遮掩掩的?

霍宝坐在秀秀的马车上,这次到滨江县,霍宝一行会继续往和州去,杜老八夫妇、秀秀就要回金陵。

带了女眷出行,到底不便,在滁州转一圈散散心就行了。

“之前可想着曲阳了,可眼下回来也没意思,邓家那些人面皮真厚,不敢找我爹同我爷爷,就在我面前念叨,还说要她们给我作伴,哼,打小就没见她们理过我……”

小姑娘神色怏怏抱怨道:“幸好州府还见着王家姐姐,要不然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邓家在曲阳是老姓,邓老爷早年无子宁愿招婿也不肯过继侄儿,就引得邓家族人不满;等到去年邓秀先是带“伪教徒”闹事,后又不张教训,背后弄鬼在军中传教,直接被斩首,更使得邓氏族人记恨邓老爷翁婿,恨不得两老不相往来。

估计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局面。

天下都乱了,白衫军的地盘越来越大。

估计心中找后悔了,才会在秀秀这里钻营。

“不用理睬她们,回去金陵有于家的姊妹可以作伴,还有椿姑姑与珍妹妹那边……”

霍宝道。

之前秀秀在滁州时却是没有什么玩伴,可到了金陵女孩子也不算少了。

秀秀凑到霍宝耳边,小声道:“于大姐姐有长姐之风,将二姐姐、三姐姐她们管的服服帖帖……”

霍宝闻言,眨了眨眼睛。

秀秀并不是背后嚼舌头的性子,平白夸上这一句总有用意。

于大姑娘不仅是长姐,还是于老元帅的长孙女……

“于大姑娘是不是用枪……”

霍宝也压低了音量道:“是跟于老元帅学的?”

于老元帅用的就是枪。

秀秀捂着小嘴,点了点头。

霍宝:“……”

莫名有点同情石头怎么办?

石头文武都平平,也不是有谋略的人。

也就是霍五的侄孙,胜在人品忠厚,否则还真是配不上于家这位大姑娘。

对于石头来说,得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为妻是幸运。

在于大姑娘的立场,这样一个丈夫,实不能算是良配。

一时之间,霍宝略感沉重。

别再是另一对马驹子与霍虎吧?

马驹子之前性子傲,不肯踏踏实实过日子,多少也是有轻鄙霍虎的缘故。

她觉得霍虎不能有什么出息,才指望自己大展身手。

不过马驹子是放养长大的,骨子里带了不逊。

那位大姑娘却是于老元帅夫妇教养大的,就算有傲骨,面上也温驯,行事不会太出格……

三日的功夫,一行人从陵水县到滨江县。

一行人兵分两路,杜老八夫妇、秀秀、朱刚等人渡江而去,剩下的人往和州去了。

和州与滁州一样,都是四县之地。

除了州府所在的和县,还有江浦县、乌江县与含山县。

从滨江县出来后,众人就到了与滨江县相邻的江浦县。

水进想起去年八月的“和州攻略”,唏嘘道:“真应该拉着八爷过来转转……”

去年滁州军打和州,唐光部先一步南下,在滁州与和州交界的小含山剿匪,中秋后从小含山出来攻打含山县。

邓健、杜老八、水进则都是在中秋后从滁州开拔,在滨江大营休整,随后都从滨江县进和州,杜老八率兵去攻打江浦县,水进率兵攻打乌江县,邓健去攻打和州州城和县。

提及和州之战,不能不提及唐光。

“可惜了唐帅……”

宋林唏嘘道。

虽说都是黑蟒山土匪出身,唐光与马寨主、杜老八又不同。

马寨主看似待人温煦,实际上骨子里很是傲慢,轻易不将人放在眼中。

杜老八则是懒散的不行,除了吃喝,别的都不上心。

只有唐光,自己不是读书人,却是对读书人极为客气。

智然和尚垂下眼,没有说话,心中不以为然。

也就是唐光死的早,否则落得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

他在监察司,知晓些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密辛。

滁州军众头目中,杜老八贪吃、马寨主贪色、薛彪贪名……唐光也有贪的……

唐光贪财……

在滁州几个月,没少卖人情给滁州士绅。

固然这其中有霍五的安排,可唐光私下里也没少收滁州士绅的礼物。

只是送的隐秘,又不是直接的真金白银,并不明显。

可是几个月的功夫,流入唐宅的古董珍玩也有几车。

监察司这边有所察觉,私下里禀告了霍五。

还是当初唐光已经带兵马南下小含山剿匪,就放下此事没有提,想着大军班师再说。

结果,和州打完,大军没有班师,就又急匆匆去了巢湖。

等到再回滁州,也就没法追究了。

别说唐光贪的不算多,就算再多些,也不好追究,否则就显得霍五刻薄。

最后,霍五做主,人死债消,此事隐下不提,风风光光大葬了唐光。

智然和尚当时并不赞成霍五此举,总觉得不合规矩。

他是儒生,却也推崇法家。

可是等到事后境迁,智然和尚却是佩服霍五的大气。

滁州军的军规中,贪墨也是重罪。

霍五明明可以凭借着人证物证给唐光定罪,顺手收了青蛇军,却是退了一步。

这一步,不是给死的的唐光看的,也不是给唐家遗孀看的,而是给邓健、马寨主、冯和尚等人看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闲置的聚宝盆

和州四县,也有些春旱。

可是因江浦县、和县、乌江县都临水的缘故,春耕时得到灌溉,庄稼看着长势还好。

只有含山县,背靠小含山,离江边远些,春旱的更明显些。

和州人性子虽绵软,缺少几分烈性,可真要是食不果腹,也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和州州府、江浦、乌江这几地的治安还好,含山县这边,百姓荒年习惯入山为匪。

小含山的土匪,曾经与黑蟒山的土匪齐名。

去年打和州前,唐光奉命在小含山剿过山匪,含山县境内才算安生。

如今,就要防止死灰复燃。

小含山在滁州与和州交界,要是里头乱起来,影响到两地治安。

如何安抚饿肚子的老百姓?

少不得免农税,实在不行就要赈济。

大家估摸着含山县田中收成,倒是松了口气。

就算含山县需要赈济粮,也比不得曲阳县那么严重,估摸着与滨江县差不多。

“庐州当是不怕的,就看寿州与舒州那边了……”

智然和尚皱眉道。

滁州军看似占据了江南粮草充盈之地,可如今兵卒也达到几十万这个恐怖的数字。

养兵为先,安民倒是成了其次。

要是需要赈济的地方多,粮食就要吃紧。

和州没有什么大事,大家走过一圈就到了庐州。

到了庐州,避不开巢湖大营。

如今这边掌事的是于老元帅的三子于三将军,负责操练水师新卒。

于三将军二十来岁,还没有成亲,如今算是滁州军中的“黄金单身汉”。

他与侄女于大姑娘一样,都是之前有婚约,后“巢湖之变”,使得庐州换了天地,也使得叔侄两人亲事生变。

于大姑娘自幼定亲的是亲姨母家的表哥,也就是巢湖水师于、安、盛三家中盛家子。

是巢湖水师指挥之一盛双刀的长子。

于三将军定亲的是盛双刀的堂妹,婚期原本就定在去年冬月。

于、安、盛家联络有亲,这样也是亲上加亲。

结果盛双刀去年被弥勒教右护法寿天万说服,配合毒杀对水师众人有恩的老都统,随后又联合庐州知州算计于、安两家,想要独霸巢湖水师。

结果于家老当家于秀老大人跳出庐州,派了女婿安勇亲自往滁州求援,求来了滁州军,解了水师困局。

盛双刀本想要设“鸿门宴”,毒杀于、安两家,被赶过来的林先生识破阻拦,怕了盛双刀的计策,还抓了盛双刀。

盛双刀除了是于大海的结拜兄弟,还是于大海的连襟。

盛夫人哀求了姐姐于大夫人,私放了盛家人。

盛双刀收拢旧部,想要出巢湖,往安庆去,被于大海阻拦。

双方发生水战,于大海将盛双刀亲自斩于刀下。

已经成了死仇,于大海也不是慈悲人,知晓盛、于两家交缠不清的关系,倒是下得狠心,明面上放了盛家人离开巢湖,私下叫人尾随其后,进了长江后就砸了盛家的坐船。

为这个缘故,于大夫人卧病,休养了旬月才好……

而后霍于联姻、霍安联姻,倒是没有于三将军什么事。

等到滁州军金陵,霍氏族人也进了众人视线。

于老元帅还真叫人留心霍椿,结果却是让水进抢先一步。

一来二去,于三将军的亲事还没有尘埃落定。

于三将军年岁与水进相仿,虽说两人有师生之名,实际上也是同辈相交,如今重逢也是十分欢喜。

对霍宝这个“少主”,于三将军也是恭敬中不乏恭敬。

身为地主,于三将军设宴给诸人接风。

如今是六月初,正是湖鲜上市的时候。

银鱼、白虾与螃蟹,是“巢湖三鲜”。

只是螃蟹要八月才上市,如今席面上就用了去年存的蟹膏来酿豆腐。

宋林、智然和尚都喝上了黄酒,吃着湖鲜;倒是水进,只觉得鱼虾太素,守着一盘大肘子解馋。

霍宝的注意力,在席面上,也不在席面上。

他还是第一次来巢湖水师的老巢。

这里是巢湖上最大的岛屿,屋子盖的郎阔,就是看着时间不短,有些破旧。

再看桌子上的器皿,看着花纹富丽堂皇,仔细看并不精致。

就是滁州城中京味楼里那种,糊弄糊弄外客,实际上不值什么银子。

再想想安长生的穿着打扮,看着跟官绅小少爷似的,可并不算奢靡。

而且安长生的新衣服都是有数的,一季就那么几套,剩下都是半新不旧。

安长生还是安家长子长孙,是于、安两家小辈男丁第一人。

于、安两家的家底,好像比想象中的要薄。

之前霍宝还以为两家湖匪出身,家底定是十分丰厚,如今看来倒是想差了。

不仅霍宝留心这些,智然和尚也看在眼中。

他既是执掌监察司,监察滁州军上下人等,自然也没有落下水师于、安两家的道理。

因两家出身湖匪的缘故,智然和尚本对他们两家有些偏见。

可实际上大半年下来,于、安两家并没有什么错处落在监察司。

相反,监察司这边查到于、安两家一些旧事。

那就是于、安两家之前虽是成了地方武官,行事却是厚道,不仅没有喝兵血,还待麾下水卒极为厚道。

水师平素操练就风里来、水里去,水火无情,兵卒减员也是常见。

何况当初于、安、盛三家外,巢湖还有其他湖匪,他们三家投了朝廷后就开始剿匪,也折损了不少人手。

但凡巢湖水师折损兵卒,巢湖水师这边就会安排相应的抚恤,对于家属遗孤也多有照顾。

于老元帅与安勇翁婿两人都是一时人杰,不管是故意收拢人心,还是本性敦厚,只这一条就花了大笔银钱。

前几年开始,朝廷扣着地方军饷不发,巢湖水师这边自然也不例外。

于、安两家虽不至于代朝廷垫军饷,可也少不得套不少银子补充军备粮草。

水师与步卒不同。

步卒不更换军备没有什么,拿着旧兵器也能打仗。

水卒不修缮战船,可是连出兵都没发出。

如此一来,又是一大笔银子,少不得于、安几家各掏腰包。

霍宝吃了口蟹黄豆腐,惦记着巢湖来。

这可是一个聚宝盆,只做屯田的水源也太浪费。

等到接风宴吃完,霍宝就找到了于三将军。

“养藕?”

于三将军闻言,不由笑了:“早有下头人养了,小山岛那,好几十亩藕田,宝爷要是喜欢吃,秋天让他们送两船去金陵……”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巢湖水寨之前两万多人,吃穿用度总不能全凭采买,为了省钱也尽量自给自足。

霍宝摇头道:“不是我想吃,可以与巢湖边的屯田一样,专供军需,也算给水师家属找给活计……”

于三将军眼睛不由一亮。

滁州军的军需采买,与其他地方不同。

其他地方恨不得打了军需的旗号,低价或者白拿了东西。

滁州军就是按照市价,最多是因为量大拿个市价的八九成,算是个批发价。

藕这东西不是贵物,但架不住它产量多。

还有藕田,沿着巢湖边的浅水区,还有湖中岛屿周边,都可以开垦藕田,那样一来,总产量就低不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京城变故

巢湖开藕田,就算军需采买,实际上能够获得的银钱也是有数。

于三将军欢喜,是为了军属多一条谋生之路。

巢湖水师上下一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于老元帅言传身教,不管是于家几个儿子,还是安勇这个女婿,都可谓是“爱兵如子”。

这对滁州军来说,是好事,也是隐患。

好的是水师中没有内耗,水师齐心,战力也强。

隐患是,权利太集中,要是于、安两家有变,滁州军就要出现短板。

之前滁州军收了太湖水师,也是为日后水师分兵做准备。

霍宝嘴里说的是藕田,其实想到的是人工养珠,后世人工养珠不只是太湖,巢湖这边也听说过。

人工养珠,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利润却分外丰厚。

只是养珠有个周期,从开始准备到最后采珠,少说也要四、五年。

如此一来,倒是正好避开最混乱的这几年。

眼下各地天灾连着兵祸,就算珍珠养出来,市场也有限。

可是等天下初定,这人工养珠就是一个财源。

从淡水珠想到海水珠,霍宝很是心动。

陵水金矿已经干涸,滁州军正需要开源。

这样的珠场张罗起来,无异于一个金矿银矿。

只是……

霍宝看了于三将军一眼,这样大的事情还是能做主的人说好,回头跟老爹说,让老爹去安排。

巢湖珠场太尉府可以与于、安两家合作,海边珠场太尉府可以分润给滁州军其他高层。

大家手头宽裕了,再有人敢伸手捞银子,就不用怪军法无情。

离了巢湖水寨,众人就去了庐州府城。

之前在和州时也看了屯田,那边却比不得庐州这边的屯田数。

一行人逗留庐州府城,就是要根据庐州这边的屯田数,估算夏粮、秋粮的总数。

如今看来,滁州大旱、和州小旱,就是庐州这里,离湖边距离远的屯田也不乐观。

虽说滁州军如今产粮的地方不仅是庐州一地,可从庐州运粮食到滁州,总比苏州、松江运粮食北上要方便的多。

一日功夫,等到算出夏粮、秋粮大致数目,情况并不乐观。

因为庐州这边的屯田有军粮任务,要往金陵运粮的,剩下的粮食有限。

既是黄淮大旱,那旱情就不会落下庐州,只是庐州水田比例多,又是水路纵横,能缓解旱情,可是也不算丰年。

“想要靠庐州一地供应,想要补淮南道诸州府粮食缺额,怕是不够……”

宋林皱眉道。

舒州与寿州都是半山半水,情形与和州应该差不多,都有一、两个县需要赈济。

黄淮大旱,泰州白衫那边自然不用理会,亳州军这里能完全不理?

到底还是盟友,而且就算有嫌隙,也比其他盟友可靠。

宋林想到这里,看了霍宝一眼。

以霍五的性子,就算看在儿子面上,也不会拒绝亳州军的借粮。

滁州军走到今日,看似立足江南,已经势成,可到底是造反的买卖,谁晓得日后会如何。

卖好亳州军,就是霍五给儿子留的后路。

霍宝也想着这持续三年的旱情,不知道河北如何?

记得上辈子听过一句话,说是“河北之地,十年九旱”。

只是河北挨着京城,就算真的大旱,地方官也不敢视若无睹。

要是河北流民进京,京城跟着乱了,那大宁的败亡就要加速了。

他是从旱情想起京城,金陵太尉府这边却是真的得了京城消息。

*

太尉府,茶室。

邓健、马寨主、林师爷、杜老八都在座,霍五拿着一个信函、眼睛发亮:“山东兵五月二十进京了!”

“金家这是反了?”

马寨主带了趣味道。

邓健轻哼道:“早当如此!”

金国公作为大宁第一勋贵,手中握着大宁的四成兵马。

去年今年曾经剿匪的山东兵、江西兵、山西兵,都是握在金家人手中。

不管是之前“收复”徐州,还是“收复”杭州,金家军都是轻松获胜,结果皇帝使着小手段,或是贬官或是调离,使得两地都事倍功半。

到了二月里打淮安,皇帝更是出了昏招,直接叫人毒杀平叛军主帅。

虽说过后皇帝推了“替死鬼”出来,可金家人也不是傻子。

这再一再二再三的削减金家兵力,要是金家不想法子,就是死于丧身之地。

之前大家就想过金家人应该会有动作,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如今可是皇后临朝?”

林师爷猜测道。

要是金家真要改朝换代,那早有消息传出来。

大宁兵力十分,金家手中握着四成兵力,其他勋贵手中握着三成兵力,宗室王爷手中握着三成兵力。

金家军进京“支持”皇后是一回事,勋贵与宗室未必会动,要是“造反”难免被群起攻之。

霍五点头道:“皇上‘病’了,太子‘侍疾’,皇后临朝!”

林师爷摸着胡子,面上反而带了沉重。

霍五心中纳罕:“先生是不看好金家?”

林师爷摇头道:“金家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若是所料不差,不久就会有太子‘侍疾染病’的消息……”

霍五皱眉:“金家要扶四皇子上位?”

当今皇帝四子,长子嫡出夭折,次子(太子)与三子同母,是贵妃所出;四子是宫人子,养在皇后名下。

这几年皇帝与皇后为立太子之事多有争执,相持不下。

最后皇帝独断专行,立了二皇子为太子。

金家要私下里废掉太子,自然不可能再立太子的同母弟三皇子,上位的只会是还在稚龄的四皇子。

幼主临朝,对大宁来说不算好事,可对各地滁州军也不是好消息。

那样一来,金家专权,下一步就该是“剿匪”了。

林师爷神色复杂:“多半会如此了……”

当今大宁皇帝,就是幼主登基,早年做了几年的傀儡,亲政后行事偏执的厉害。

他迎娶金国公之女为后,得到金家的支持,清理了之前的顾命大臣,将朝臣换了大半。

林师爷是状元出身,林清文不及其父,也是三鼎甲。

父子二人都是翰林院当值,林师爷甚至还被点为帝师,亲自教导过皇帝三年。

林清文这个嫡亲师兄,也被点为侍读学士。

林家父子是儒家子弟,打小学的都是“忠君爱国”,对这小皇帝也实心实意。

可是皇帝亲政,处置的第一批人中,就包括林家父子,只因林师爷是顾命大臣的同年,林清文这个三鼎甲是顾命大臣亲点。

马寨主眯了眯眼,道:“那咱们可不能干等着……我记得前些年皇帝换的勤,好像几家宗室王爷没少掺和……”

说起来最近三十来年,朝廷上始终不太平,接连夭折了几个小皇帝。

其中只有一人活到大婚,剩下几人都是殇亡。

既是幼殇,自是没有儿女,嗣皇帝就由几个宗室实权王爷选定。

想要挑起金家与宗室王爷的矛盾,最简单的手段就是直接杀了几个皇子。

皇帝断嗣,要选嗣子,那矛盾不就来了?

金家没有退路,肯定要将未来的小皇帝完全握在手中。

宗室王爷也不傻,自家子孙有机会得嗣皇帝位,怎么会不争?

等到双方势力对峙,顾不得地方,就是滁州军的机会……

第三百三十章 永远的少年

只能说京城与金陵距离太远,消息再快也要十来天才能到金陵。

金陵这边就算想要做手脚,也不是朝夕之功。

反倒是冯和尚那边回了消息,已经得了蕲春军回复。

双方休战,都不进洪州。

双方以洪州为界,蕲春军打西边,滁州军打东边。

不管蕲春军是真心还是假意,暂时不想要与滁州军碰上的想法与滁州军一样。

冯和尚已经开始回军往睦洲。

六月初五,邓健率八万兵马,南下攻打湖州。

原本大家以为,凭借数万大军压境,拿下湖州定是轻而易举。

大家的主战场,本来就不是湖州,而是杭州。

不想,湖州都尉带人路上涉伏,炸了随军的火器营,使得滁州军伤亡惨重。

等到滁州军围了湖州,湖州知州与湖州都尉带了数万军民死战,滁州军再次死伤数千。

即便最后湖州城破,湖州知州、湖州都尉殉城,也不能平息邓健怒火。

邓健下令屠了湖州城……

……

消息传到霍宝这边时,霍宝一行已经从舒州、寿州折返,来到扬州府。

舒州、寿州的旱情比想象中的厉害。

有半数县城土地大旱,剩下没有大旱的地方,百姓因战乱跑了不少,恢复春耕的地方有限。

这两地是三、四月拿下的,等到金陵方向安排的新官员上任,想要抓春耕,已经是耽误了。

如今两地民生凋零,百姓流失了好几成,并不比去年的滁州好多少。

想要稳定民生,恢复生产,可以走去年滁州那一条路。

分地安置流民,借种子、借农具之类。

“正可以安置河南流民……”

霍宝道。

为了江南稳定,黄淮流民自然是以长江为界,安置在淮南诸州府。

可是滁州意义不同,不宜大动。

和州与金陵相对,也是稳定为主。

庐州大面积军屯,也不好进人。

能安置流民的就是扬州、舒州、寿州三地。

扬州商业发达,土地也高度集中,不是在大地主手中就是在豪商手中。

倒是舒州、寿州,人口流失,可以重新规划土地,安置流民落户。

如今安置流民的地方有了,剩下的就是钱粮。

粮食勉强可以从庐州府挤一挤,那钱呢?

自然是扬州城里的财主们。

不管是霍宝,还是宋林,都想到淮南商会。

只是商税也不是随便加的,去年刚因曲阳“加税案”整顿了曲阳官场,如今在扬州加税就是笑话了。

不加税,怎么压榨出钱来?

宋林是士绅出身,自然不将商贾放在眼中。

只是他明白,商贾地位再低贱,私财也不宜轻动。

否则滁州军白拿习惯了,日后难保不对士绅人家动手。

一行人到了扬州,扬州商会李会长跟在扬州代知府身后,张罗着进地主之谊。

从幼子李裕口中,李会长知晓这次“巡视”的内容,考核地方文武官员。

李会长没有为官为吏,却也是扬州数得上的人物。

就凭借着他在“冯百万”后接任商会会长,还送了儿子在霍宝这个“少主”身边做伴当,扬州城内外就没有人敢小瞧。

只是他也懂事,处处将扬州代知府抬在头里,并不肯抢知府的风头。

扬州代知府不是别人,就是宋林的次子宋二。

扬州到底位置不同,北上是楚州,东北是淮安与泰州。

之前刚得扬州时,霍五就派了宋林过来稳定地方。

等到扬州内外安定,宋林调回金陵,就调了宋二过来。

楚州军在各地都举行了吏员试,不缺小吏,可主官还是很紧张。

文官与武官又不同。

武官镇守地方简单的多,冒然居于高位的,只要守着军规军纪,也出不了大错。

可是文官的话,要是选派不当,说不得就要危害地方。

宋二之前在知州位上历练过来,被拉过来做扬州代知府。

在楚州军一应文官中,宋二也算出头,这其中有他自身的缘故,也有宋林这边的缘故。

如今一行“巡查使”是因公到扬州,可宋林与宋二、李裕与李会长,也算是骨肉团圆。

这一顿接风宴,也吃的格外亲近自在些。

结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有人匆匆来寻霍宝。

”清大哥!?”

见了来人,霍宝连忙起身,神色郑重起来。

来的是太尉府的侍卫长牛清。

牛清风尘仆仆,顾不得歇口气,道:“小宝,五叔传你与水帅回金陵……”

“可是蕲春军异动?”

水进闻言,“腾”的起身追问。

之前他们出来前,正赶上冯和尚率部下与蕲春军在洪州城外对峙。

说好要与蕲春军休战,莫非是蕲春军不自量力,非要这个时候与滁州军对上?

牛清连忙摆摆手:“不是蕲春军,是湖州……邓帅,屠了湖州城……”

席上一肃。

宋林皱眉,智然和尚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屠城?他怎么敢?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屠夫?”

霍宝亦是神色大变,却道:“表叔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可是湖州有什么变故?”

牛清闻言,红了眼圈,看着霍宝半响说不出话。

霍宝见状,心下一沉:“可是……折了哪位将军?”

哪一位将军?

邓健麾下,资历最老最强的是张都尉,新出头的是金错,还有谁?

牛清哽咽道:“是豹子……湖州都尉半路设伏,炸了随军的火器营,豹子就在其中……”

“谁?”

霍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豹子?霍豹……”

牛清闭着眼睛,点点头哽咽道:“炸个正着,豹子他……”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可是众人见识过火器威力,如何想不到未尽之意。

霍豹不仅死了,怕还是粉身碎骨。

智然和尚神色呆滞,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前因。

宋家父子对视一眼,面上也带了惊骇。

李家父子面上也满是惶恐。

死的是霍家人!

霍家一共才几个人!

这其中,与霍五父子关系最近亲的就是霍虎、霍豹兄弟。

两人从滁州军起事就跟在霍五父子身边,这一年多也多有功劳,如今都得到重用。

死的这样惨烈!

只是,这也不是邓健要屠城的理由。

霍宝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只是越是如此,心底越是清明,咬牙道:“湖州都尉是谁的人?霍豹怎么会想着随军?泄露火器营行踪的内间可找到了?”

金陵城里各方势力的眼线不少。

从去年打扬州开始,滁州军就用上了火器。

只是之前的火器多是一路上收缴的火炮,等到今年二月“东征”时,滁州军的火器才富裕了,用了火器营研究出来的几样新火器。

这次邓健南下,最终是为了打杭州,自然也配备了大量火器。

要是湖州都尉只是寻常地方武官,消息不会这样灵通。

他最多知晓滁州军如今有火器,却未必能晓得邓健部什么时候南下,随行火器营在大军的什么位置。

没有内奸送出详细消息,不会伏击的这么准确。

“不知,不知,不曾。”

牛清声音闷闷道:“五叔传你回去调查此事,另调水元帅回去接替邓帅打杭州……”

第三百三十一章 老爹的用意

“霍虎那边呢?是不是也派人了?”

霍宝问道。

霍虎、霍豹同胞兄弟,相依为命多年,霍豹出事自然不能落下霍虎。

霍虎二月随水进在庐州府备战,后打下舒州与寿州。

后水进调回金陵,就留霍虎留守舒州。

一旬前众人才在舒州见过霍虎。

按照计划,霍虎会在七月底回金陵。

马驹子的产期在八月,总要在孩子落地前让霍虎回去。

“五叔调了邬副将去舒州。”

邬副将,滁州人氏,邬远的叔父,水进麾下大将,之前随水进打舒州、寿州,后回金陵休整。

接风宴就此作罢,霍宝与水进没有耽搁,立时随着牛清折返金陵。

虽说霍五没有下令传召宋林、智然和尚,可是这一行“巡视地方事”是以霍宝为主,霍宝既是终止“巡视”,两人自是随着回金陵。

一路人,众人都默默。

智然和尚阴沉着脸,要是寻常他定要马上赶到太尉府,当着霍五的面好好掰扯掰扯,邓健犯下这样令人发指恶行,是不是该杀?

可是他也知晓,这次又不同。

有湖州军伏击在前,炸死的是霍豹让人惊诧,要是炸死的是邓健这个主帅呢?

要是这次……霍宝还跟“东征”时随邓健出征?

霍五可就这一个独生子?

智然和尚没有亲眼所见,却也能想到霍五会如何怒火滔天。

只是邓健嗜杀早有征兆,难道就这样一次一次纵容?

宋林则是想的更多些。

滁州军这一路走来看似温和,可是滁州这些老人却是见识过霍五父子的手段,并不是慈悲的。

不管是霍五,还是霍宝,都并不忌惮杀人。

这些人真是好日子过腻了。

*

扬州到金陵水路是一百八十里,直接行了夜船,次日中午就到了金陵。

霍宝一行匆匆回到太尉府时,马寨主、林师爷都在。

霍五眼下青黑,心中多了几分狠厉之色。

“爹……”

霍宝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不管是他,还是老爹,都比较看好霍豹。

霍豹处事灵活,待他们父子也赤诚。

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人才上,霍豹之殇都让父子心痛。

霍五拍了拍儿子肩膀,也是一阵后怕。

要是对方伏击的不是霍豹,而是霍宝一行……

“好好查,我要看看到底是谁长了反骨!”

霍五声音发寒道。

霍宝闻言,很是诧异。

事情过去五日,竟然还没有查到线索?

这奸细掩藏的可够深的。

霍宝望向马寨主、林师爷:“六叔,先生,不是台州那边?”

滁州军南下,威胁最大的就是台州军。

台州军提前下手,御敌于外,倒也说得过去。

反倒是泰州白衫、亳州白衫,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对滁州军下黑手。

马寨主摇头:“不能确定,袁国真派袁二来了,想要投滁州军……”

年前台州方向来人,提的还是想要结盟,这次是要归附。

想必他们心中也有数,只占了四州之地的台州军,对滁州军没有抵抗之力。

霍宝闻言,不由皱眉。

袁二是袁国真的胞弟,往来金陵,想来也有几分归附的诚意。

这个时候,确实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那剩下的嫌疑人……

蕲春?

霍宝心中想着,并没有说什么。

马寨主揉了揉眉头:“从年前到现下制出的火器,二月里打苏州用了些,冯帅那边带了些,剩下的都在这回了……”

如今火器都炸了,打杭州就要吃力了。

霍五看着水进道:“你带三万人去杭州,助邓帅、冯帅攻城!”

“尊令!”

水进立时应了,面上带了迟疑。

之前牛清传话,是让他去杭州换邓健。

“五爷……”

林师爷面上带了不赞成。

霍五冷笑道:“哼!打仗打的是什么?杀人怎么了?想打就打,想降就降,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难道咱们滁州男儿的命就是白给的!如今话撂在这里,敢伤滁州军一人,就要用十人偿命!”

“五哥,这……不利于五哥仁义之名……”

马寨主亦是跟着劝道。

霍五面上冰寒,道:“滁州军所至之处,不分地、不抄家,这是仁义的过了,才让人失了畏惧之心,敢如此吃里扒外!老六,先生,邓健不动手,我也要动手,我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湖州之事,我背了……”

林师爷与马寨主都缄默。

宋林叹气,智然和尚垂下眼皮,转着手中念珠。

水进下去清点人马去了。

宋林也拉着智然和尚告退。

马寨主转头对霍宝道:“火器营剩下的人都关着,小宝什么时候……”

霍宝闻言,只觉得胸闷。

火器营是他建议组建,人手都是他与老爹亲自安排的。

可是如今这局面,谁都晓得,火器营里不干净。

“六叔没过一遍?”

“过了,查出三个有嫌疑的……只是想不明白,既是那边有火炮,又得了准信,作甚不冲着邓帅打,而是盯着豹子……豹子没了的好处是什么?是警告你们父子?可一个警告就浪费这么个好机会,未免儿戏……”

霍宝听着,只觉得心中发寒。

若是有好处呢?

若是从头到尾,算计的都是霍豹呢?

等到马寨主与林师爷也离去,只剩下父子二人时,霍宝问道:“爹,豹子守着火器营,怎么会想着随军?”

“是豹子主动请缨,想要攒下军功……”

霍宝看着老爹,生出疑惑来。

霍豹不是安静的性子,却知晓轻重。

以他的身份,就算是守着火器营,不上战场,难道就缺功劳?

这其中,是受了谁的蛊惑?

自己都能想到之事,老爹想不出来。

老爹真的没有查出来,还是心中怕了,用查案为由叫自己回来?

霍宝没有直接相问,而是说起南山村迁坟之事:“豹子……是不是也要入土为安?”

霍五迟疑:“豹子还没成丁……你大伯说要给豹子张罗一门亲事,我想着不好越过王家,还是让王家那边安排吧……”

没有成丁,算是殇亡,按照规矩不宜葬入祖坟。

要是葬入祖坟,最好是先配**,有妻有室才算圆满。

霍宝想起王家大姑娘……

上月在滁州时,霍宝还曾见过王都尉妻女。

王姑娘年长了一岁,身量多了少女婀娜,提及霍豹面带羞涩……

两人是去年五月定亲,王姑娘比霍豹小两岁,明年二月及笄。

之前两家约定明年三月嫁娶,算下来就剩下大半年的功夫。

霍五让王家安排霍豹**之事,不是逼着活人殉葬,而是让王都尉找个合适人选认个“义女”,使得王家依旧做了霍豹岳家。

霍王两家的联姻事,也算善始善终。

霍宝叹口气:“大伯那里,吓坏了吧?”

霍五点点头:“张罗着让石头早点成亲呢,被你二哥阻了……”

石头爹娘都是前年秋冬时疫没的,不叠加守六年,守三年也是最少的,如今就剩下一年半,孝中成亲为人诟病。

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霍豹还是横死,不仅霍大伯吓到,霍六婶也吓到了。

见了霍宝,霍六婶眼泪就出来:“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真是没地儿说理去……要是老天爷要收人,就收了我们这些老的去,只求你们都平平安安……”

妞妞也是一包眼泪,拉着霍宝的胳膊:“宝叔,宝叔,我梦到豹哥了,他说他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致命婚约

这一老一小,都是眼泪花花的。

倒是霍英,小脸绷得紧紧的:“宝叔,谁害了豹哥,咱们就杀了他给豹哥报仇!”

八岁的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生死。

去年爷孙诀别,小少年惊恐不安;如今族兄弟横死,小少年则是满心仇恨。

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霍五父子都忙,经常出入霍六婶这里的反而是霍豹。

虽说差了岁数,可霍豹待妞妞与霍英很好,难怪两个孩子难过。

霍宝点点头:“那是自然!”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真要说起来,去年之前霍宝与霍豹并不算熟,就是知晓是堂亲,等到一起离开南山村,大家凑到一起,才开始相熟。

人心肉长,一年下来,霍宝已经视霍豹为亲人。

安慰了霍六婶一番,霍宝去了偏院厢房。

这院子是霍豹在太尉府的住处,如今棺木就放在这边厢房。

厢房门口挂着密实的棉门帘,一入屋子,他就打了个寒颤。

屋子里是简单的灵堂,放着棺木。

眼下天气正热,屋子里放了好多冰,屋子里寒气逼人。

霍宝打开棺木,低头看下里头。

可能是请人整理过,霍豹面容安详,好像是睡着了。

他身上穿着簇新的红袍,看着样式有些眼熟。

去年霍虎成亲穿的就是这个款式。

红男绿女,这是成亲的喜服。

去年霍虎成亲,不少东西是霍六婶在滨江县就开始预备的。

当时想着霍豹也快成亲了,就都预备的一式两份。

没想到,如今喜服做了寿衣。

只是右边袖子空荡荡,腰身以下也是如此……

霍宝咬着牙,将棺材盖上,出了厢房。

房门外,朱刚、邬远、宋谦之、安长生、李裕几个等着。

几个少年都换了素服,面上都没了笑模样。

安长生与李裕两个来的晚,却因为常跟在霍宝身边的缘故,出入太尉府,与霍豹也相熟。

更不要说朱刚、宋谦之、邬远几个,都是与霍豹一起摸爬滚打的交情。

“去看一眼吧!”

霍宝对宋谦之、安长生、李裕三人道。

这三人之前随霍宝“巡视”,也是才回金陵。

三人应了一声,进了厢房。

霍宝看向朱刚、邬远:“看过梁壮了?”

火器营被伏击,霍豹这个主官被炸身亡,梁壮这个副手也受伤昏迷。

“早醒了,知道豹哥消息正难受!”

朱刚闷声道。

他回金陵半月,正在休假中,没等到伙伴们重逢,就等到噩耗。

邬远则道:“梁千户好运气,伤了后脑勺,却是没有什么大碍,剩下就是擦伤……”

霍宝定定地看着邬远:“大夫怎么说?”

“没有伤筋动骨,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邬远轻声道。

霍宝挑了挑嘴角:“还真是了不起的运气!”

同样的两个人,在埋伏圈里,怎么一个就尸骨无存,一个就是皮毛伤?

霍宝不想多想,却是不能不多想。

说话的功夫,宋谦之几个从屋子里出来,一个一个都红了眼圈。

霍宝摆摆手,道:“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邬远要操练新兵,就回了金陵大营。

宋谦之几个随着霍宝赶了夜路,如今风尘仆仆,就各自家去。

李裕家没有迁到金陵,却是在金陵有别院。

几人离开,朱刚却不肯走。

他心中也难受,即便这一年中众人临战,都见过了生死,可袍泽伙伴之死到底不一样。

还有方才霍宝与邬远的对话……

朱刚只是木讷,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其中的疑惑?

霍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带他去了隔壁客房。

梁壮是童兵出身,又是孤儿,别无亲人,就也安置在太尉府这头。

他原本人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壮,眼下却像是换了个似的。

人瘦了一大圈,脑袋上缠着白布,眼睛都眍下去,眼神木木的。

见了霍宝,梁壮挣扎着起身,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摇摇晃晃。

霍宝看着梁壮,站着床前几步没有动。

朱刚跟在霍宝身后,也没有上前去扶人。

梁壮扶着床边站起,脸色更白了:“宝爷……”

霍宝怀疑的对象,确实就是眼前的梁壮。

只是怀疑归怀疑,他也没有直接定罪的意思,直接问道:“霍豹怎么想起主动请缨随战?是你劝的?”

要是算计的目标就是霍豹,那梁壮这个火器营副营长就是最大嫌疑人。

在外人看来,他虽不是霍氏族人,却是童兵出身,霍宝的心腹之一,完全可以对霍豹取而代之。

梁壮脸色骇白,嘴唇哆嗦着,没有否认。

”为什么?”

霍宝十分冷静。

他看出梁壮面上有悔恨有无措,却没有内疚。

“晓明、石三他们先是随宝爷‘东征’,如今又跟着冯帅‘征西’……”

好一会儿,梁壮方开了口:“我同豹哥自打去年进了金陵,就再无新功……正赶上邓帅要南下,要带火器下去,我就跟豹哥商量跟着走一趟……都是我该死,害死了豹哥……”说着,已经是嚎啕大哭。

“怎么害的?谁害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定与周家有关……”

“周家?”

霍宝听着陌生:“金陵的周家?”

“不是,是陵水的周家……是我……舅舅家……就是他们在我耳边念叨,说是让我多立功早升迁,好风风光光迎娶表妹,我跟着邓帅南下,他们也晓得出发时间……”

梁壮说着,面上带了痛苦之色。

霍宝听到这里,想起一件事。

去年九月打下和州后,梁壮曾经想要请假往陵水探亲,好像就提到这个周家。

梁壮与侯晓明一样,都是流民孤儿出身,去年三月里在金陵被薛家粮铺以招伙计的名义骗上黑蟒山蟒王寨。

正赶上霍五父子上山,杜老八的蟒王寨就重归马寨主的蟒头寨。

霍宝要操练童兵,两个寨子里凑了四十多个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孩子。

其中一半是两个寨子的子弟,一半则是被骗上山的流民孤儿。

同侯晓明父母亲族死绝,再无亲人不同;梁壮有亲人在世,就是他的亲娘舅,也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只是在父母死后,舅家也撂下亲事不提,家无恒产的梁壮就跟着逃荒的乡亲去了金陵。

在霍宝看来,那梁壮的舅家算是狠心的,既是嫌弃梁壮,就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梁壮却是体谅舅家难处,去年那样灾荒年景,谁家也不容易。

他还放下不下那门亲事……

陵水……

这其中有亳州军的手笔?

霍宝的心一沉,想起老爹的反应,问道:“这些你之前跟我爹说了?”

梁壮点头:“说了,五爷让我再说给宝爷听……”

霍宝:“……”

朱刚在旁已经听明白,消息是从周家那边泄露,握着刀柄道:“周家人呢?”

梁壮摇头:“不知……五爷叫人过去抓人,说是大军出兵那日就举家走了……”

霍宝冷笑。

又往哪里走呢?

一个庄户人家,最大的作用就是从梁壮这里探听消息。

如今没了作用,留着做证人吗?

多半是埋骨长江底了。

只是陵水……

霍宝心下发颤。

是韩家知晓霍顺杀人之事报仇?

还是江平在使手段想要坏两方同盟?

徒三,真的毫无所知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又是相关

等到霍宝从客房出来,就直接去寻老爹。

霍顺也在。

霍顺如今在监察司,消息比外人灵通的多。

就算梁壮没有跟霍家父子实话实说,他与周家的关系也不禁查。

陵水县?!

只这一个地名,就足有让霍顺警惕。

“打发人快马回陵水打探了,周家娘子有个表妹是韩二爷的妾室……”

霍顺咬牙切齿道:“周家人来金陵前,有客人携了不少布匹财物过去……”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好好的老百姓,若是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谁舍得抛家舍业?

周家来金陵,就没有安好心。

这背后只又韩家,还是有其他人,就不好说。

霍五吐了口气,这事情瞒不住,也无需瞒。

如此一来,滁州与亳州的矛盾就掩不住。

跟徒三这个小舅子打了一场交道,霍五也吃了教训。

那小舅子不是能靠得住的。

之所以彼此表面上放下芥蒂,不过是利益攸关。

如今,却是给了一个耳光。

或许最容不下滁州军崛起的不是蕲春白衫,而是亳州军。

霍顺双眼通红:“是我连累了豹子……”

冤有头、债有主,他之前在陵水为女儿报仇,制造意外,杀死了带兵入曲阳的韩家人。

如今一听与陵水有关系,自然想到自己身上。

霍五摆摆手,道:“说这些作甚?韩家要是有那胆子报仇,就不会如今阖族在徒三麾下窝着……”

韩家与柳家两家已经翻脸,从世姻亲成了世仇。

彼此都有人命在手中。

就算霍顺杀人之事已经被韩家人所知,又如何?

别说韩家族人与韩大少,就是韩将军都死了。

如今剩下的不是书生,就是妇孺,自保都难,哪里有这胆量敢算计到滁州军这边?

霍宝进来,正听到霍顺与老爹的话,亦是赞成老爹的话:“不像韩家……”

或许安排周家人为间,探听滁州军消息是韩家所为,可这伏击之事当不是韩家人所为。

亳州距离金陵好几百里,快马往返传递消息,也要十天半月。

邓健率兵南下,却是等到冯和尚那边消息过来后开始整兵。

从点将整兵到出发,前后三、四天的功夫。

韩家想要安排人手,也来不及。

“表叔等人在宜兴遇伏……宜兴距离湖州一百五十里,距离金陵三百里……”

霍宝看着霍五桌子上的舆图,指着宜兴县所在之地道:“这是金陵这边送出消息,湖州都尉立时带兵北上伏击……做主的要是湖州都尉,就该想办法攻打中军……”

邓健善战之名,如今已经传出去。

但凡关注滁州军的势力,都能晓得邓健这位二号人物的重要。

湖州都尉要是想要争取一线生机,就该冲着邓健使劲,而不是对着火器营。

只有亳州方向,知晓滁州军的根底,或许不会将邓健放在心上。

毕竟滁州军中都是霍五的势力,邓健再善战,孤掌难鸣,亦是无法与霍五抗衡。

没了邓健,霍五还有冯和尚、水进,都是领兵元帅。

“不管到底有何目的,做主的人藏在金陵!”

霍宝说出结论。

霍五点头道:“林先生也这么说,金陵已经全程戒严……”

全城大搜,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可也不算难。

“还是咱们太宽和了,再不容这些鬼东西蹦跶!”

霍五恨恨道。

*

全城戒严,一什什守军按照户籍册子,挨家入户核查丁口。

核查的速度并不快,因为核查的极仔细,不仅要对着户籍盘查,还要街坊邻居认定。

监察司的三百吏员都调出来,一人带了一什人马,负责核查。

“咱们滁州军的规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把眼睛都睁亮了,要是查出虫子来,就是现成的功劳,按照人头数目直接赏银升级;要是谁负责核查的街道落下人,过后翻出来,也是罚银子降级没得跑!”

霍顺看着众人,交代道。

智然和尚在旁,耷拉着脸,听着霍顺威逼利诱,却是没有说什么。

如此“扰民”之举,要是之前老和尚定要拦着。

如今他却是明白,随着滁州军势力越大,阴谋,阴谋诡计越少不了。

防患于未然,总比横生波折要好。

他垂下眼,“天下太平”四个字说起来轻飘飘,可要是真要做到,不是三、五年之功。

滁州军越强,以后打天下时对峙的时间越短。

霍家父子选择的是“核查丁口”,是堂皇之道。

要是悬赏举报,说不得就会坏了风气,生出冤狱,到时难免人人自危……

*

东门水寨,火器营。

霍宝穿着一身素服,带了朱刚、宋谦之、安长生、李裕等人过来。

去年为了保密,也为了安全,霍宝就将火器营设在这里。

大半年的功夫,霍宝也来过几回。

除去霍豹、梁壮两个,其他几个头目,也都见过霍宝。

火器营这边霍豹是副将编制,下头有四个副手,都是千户级别。

除去梁壮,还有三人。

一人是刘千户,大匠提拔上来的,五十多岁,负责研发火器。

此人查了三代,如今儿孙都在滁州军中。

一人吕千户,二十五、六是曲阳县兵出身,与梁壮一起负责防务。

一人骆千户,四十来岁,负责库房,是黑蟒山旧部。

之前霍宝怀疑梁壮,可见了人后,就晓得不是。

梁壮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也没有那么缜密的心思。

霍宝看着三人,霍豹出事,又与梁壮有干系,那火器营的负责人就要另选他人。

霍宝的目光落在那四十来岁的骆千户身上。

这三人中,他们父子两人最信任的莫过于骆千户。

要是霍豹出事,最有可能暂代霍豹位置的就是骆千户。

只是监察司查了一圈,骆千户这半年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明财物或人际往来。

骆千户的性子又是爱好安逸,不爱争权夺利,否则也不会被抽调过来管着库房。

就算他被推上去了,火器营真正说了算的也是……

霍宝的目光落在吕千户身上:“吕瑞,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吕千户怔住:“宝爷……此话何意?属下要说什么?”

“说说你在亳州的侄儿……”

“……”

吕千户变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宝爷……”

“带下去!”

朱刚应声,扭了吕瑞下去。

刘千户与骆千户见状大惊。

刘千户口拙说不出话,骆千户已经急匆匆问道:“宝爷,这……吕瑞是奸细?是他害了小豹爷?这不能吧?”

吕瑞年岁不大,却是的性子周到,与火器营其他几位千户都交好,与骆千户更是成了忘年交。

“梁壮泄露了大军南下的行期与路线,吕瑞送出了新火器出库的数量与种类!”

滁州军对杭州志在必得,这次随行携带新火器数量也十分可观。

刘千户与骆千户面面相觑,实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梁壮之事。

霍宝看着两人道:“火器营中与梁、吕二人往来密切的,你们二位统计一下,火器营中容不得贰心之人……”

两人齐声应了。

刘千户心思简单,新火器是滁州军的秘密武器。

其中不少研发的点子,还是霍宝提出的,传说是来自第五帅的手札。

要是有异心的人在,泄露一二,那岂不是亏死了。

骆千户,则是带了沮丧。

活了半辈子,他倒是成了瞎子,没有给五爷看好这块地盘。

第三百三十四章 替死鬼

火器营揪出吕瑞这个内贼,金陵大搜也搜出户籍册子对不上、来源不明的人士一百三十几人。

这些人全部投入太尉府大牢。

负责审讯的是马寨主与霍顺。

马寨主平素看着跟老好人似的,可海匪出身,又做了多年土匪头子,哪里是什么良善之人。

他这一出手,就得了一百三十几份口供。

之前耍无赖或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不开口的死间,在马寨主的刑讯下,统统开了口。

吕瑞却是受了要挟,成了亳州军在滁州军的内奸。

这个开端,就是他入了火器营后。

他收到亳州方向的信,里面还有他侄儿的半截手指。

他是长兄长嫂长大的,如今阖家就剩下叔侄两个相依为命。

吕瑞挣扎之后,还是选择了侄儿……

至于收到吕瑞与周家消息,直接在金陵城中下令专门伏击霍豹之人,还真是一个令人想不到之人。

不是旁人,就是徒三的姻亲方大舅。

方大舅借着抚育外甥徒勇的恩义,在徒三跟前很有体面,入后勤做了小头目。

只是他身份在这里,亳州军少主的舅舅,自是没有人敢小瞧他。

他之前在淮安,早听过各地白衫大名,自是晓得如今江南一地势力最大的不是亳州军,而是滁州军。

等投到亳州,知晓不仅亳州这边是亲戚,滁州那边也是亲戚,他就心动了。

徒三这里看着是风光,可不管是亳州还是徐州,经过连年战乱,都被祸害的不行,哪里比的江南之地的繁华。

要是与滁州军联谊上,凭借着外甥的关系,说不得方家也成了座上宾。

方大舅寻了个后勤采买的借口,就南下金陵。

等见了金陵繁华,知晓了滁州军的地盘之地、太尉的威风,方大舅的野心就大了。

他不想要做攀附的亲戚。

霍五只有一个儿子……

要是霍五没了儿子,岂不是跟徒三一样,只能选嗣子?

徒勇有徒三的支持,即便只是内侄又如何?

这霍五听说与发妻感情甚好,至今没有续弦,待独生子更是如珍似宝。

等到方大舅截获了周家与吕瑞送出的消息,就心动了。

霍豹死于火器,却不是来自与湖州军的伏击,而是来自内鬼。

只能说阴错阳差,霍豹没有什么仇人,可盼着霍宝死的却不是一个两个。

偏生听起来霍豹与霍宝像一个人。

方大舅对霍家不熟,哪里会想到这对叔侄名字读起来差不多,只当成一个人。

既是这样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这番阴谋算计,方大舅自然想要烂到肚子里。

可在马寨主刑讯下,他就都痛快说了,自求速死……

霍宝拿着方大舅口供目瞪口呆。

要说是韩家人报仇或是江平算计,即便让人不忿,多少还说得过。

只说这蠢人这蠢算计,霍豹死的冤。

惊呆之后,霍宝心中又是浓浓的愧疚。

这样一个小人私下里算计,没有这一回也有下一回。

霍豹,是替他死的。

马寨主直接问霍五:“五哥,旁人还好,这姓方的怎么处置?”

霍五恨声道:“杀!祭豹子!”

龙有逆鳞,霍五的逆鳞就是霍宝。

如今死的虽然是霍豹,可想到其中的阴错阳差霍五也觉得后怕。

要是方大舅没有听错,遇险的就是霍宝。

马寨主自是没有异议。

为了这么个小人与徒三撕破脸不值得,此事就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如今徒三立了侄儿为养子,此人到底是徒勇亲舅……”

马寨主提醒了一句。

徒勇是亳州军少主,要是日后计较起亲舅失踪之事,说不得找滁州军的麻烦。

霍五冷笑道:“这般小人教养大的孩子,我就不信是个什么好东西?怕是给我小宝提鞋都不配!”

对于徒勇,虽是嫡亲内侄,霍五却做不到“爱屋及乌”,如今更是迁怒。

要是谁惦记滁州军之主的身份,霍五还能一笑了之;可是敢惦记对宝贝儿子“取而代之”之人,霍五则是深恶痛绝、无法容忍。

霍顺在旁,看着这些口供,却是欲言又止。

霍宝见状心中纳罕:“二哥想要说什么?”

因涉及亳州军之事,屋子里没有外人,只有马寨主、霍顺与霍五父子四人。

霍宝这么一问,马寨主与霍五也都住了话望向霍顺。

霍顺迟疑了一下道:“五叔,这些内情要告诉霍虎吗?”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是聪明人,自是晓得霍顺话中之意。

如今大家都以为霍豹之死是湖州军伏击。

可这代霍宝而死,则是另一回事。

霍虎与霍豹兄弟自幼没了爹娘,上头虽有祖父母,可更多是兄弟相依为命。

霍虎要是想不开,就要记恨霍宝。

真要如此,霍虎就不能重用了。

霍家就剩下这几个人,霍顺自然不愿大家疏远了,况且霍虎还牵扯霍马联姻。

霍五皱眉道:“还是实话实说,要是老虎想不明白,就也是没法子的事……”

要是霍虎还跟在南山村里时的情形,是外人眼中的“傻子”,那此事自是可说可不说;可如今他也渐渐开窍,也该知晓些是非。

要是真的因此怨恨霍宝,那摆在面上总比心中阴搓搓要强。

马寨主也点头,道:“不用瞒着,省得日后旁人拿此事挑拨……”

这一百三十多人,是好几方势力的人马。

如今口供都出来了,该怎么处置也要有个章程。

“亳州的全杀了,一个也别放过,左右也不冤枉……蕲春方面的,问出知道的,也没有必要留了……”

霍五道。

虽说他心中儿子最重,可也不是石头人。

霍豹一直跟在霍宝身边,与霍五接触的最多。

霍五对这个堂侄孙,也有几分真感情。

湖州军能伏击成功,亳州奸细送出的消息重要,可湖州军并不是亳州势力,怎么就听信了亳州方向的情报?

真相只有一个,蕲春军已经与亳州军暗中结盟。

”好个寿天万,狗改不了吃食,还惦记江南,也不怕撑着!”

马寨主咒骂道。

至于徒三,马寨主都懒得骂了。

明知晓滁州军蕲春军都在长江以南,早晚要对上,亳州军却选择与蕲春结盟,归根结底是对滁州军的防备。

亳州军地盘与滁州军地盘相邻,双方势力悬殊。

谁会想到湖州都尉是个弥勒教徒,早已暗中投了蕲春军。

只是这次伏击毕竟是临时而为,倒不是蕲春方向安排,而是湖州都尉私下决定。

为了削减滁州军实力,也为了拖住滁州军南下之路。

*

霍虎比想象的回来的快。

这边才查出来根由,那边霍虎就到了金陵。

霍虎眼下在寿州征兵,寿州距离金陵五百五十里。

霍虎自接了消息,就带了几个亲随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五十五十多里路,用了不到三天功夫,就到了滨江码头。

六月二十三,霍豹“头七”当日,霍虎赶回金陵。

霍五亲口告诉了霍豹之死的内情,还有方大舅、吕瑞等人的口供。

除了梁壮,虽是死罪,却有之前战功折减,充入苦役营执役十年。

剩下涉及此事的亳州方向与蕲春方向的奸细共有八十九人,连带着方大舅、吕瑞两个罪魁祸首,霍五都交给霍虎处置……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歧路

王家人也到了。

王都尉一家三口匆匆而来。

王都尉是男子,只是神色憔悴了些,王太太母女两人眼睛肿的跟烂桃一般。

“再没想到会有这样横祸……”

看到霍五,王都尉险些落下泪来。

他只有一独女,虽然没有像马寨主那样有招赘之念,却也想着霍豹这一房没有长辈,以后外孙子、外孙女落地,少不得还是自己夫妻照看,与孙子、孙女无异。

谁会想到,如今未来女婿说没就没了。

霍五叹气道:“老虎也回来了,豹子后事如何,还得你们两下里商量着。”

王都尉心中遗憾,却也感激霍五的安排。

前年秋冬曲阳县时疫,城里城外死了不少人。

王都尉有个侄女,也是前年殇的。

父母心疼,就在自家田间找了块皇帝葬了。

王都尉从滁州城来金陵时,在曲阳停了一晚,与弟弟、弟媳说好了过继这个侄女为女,好续上霍王两家亲事。

王二叔、王二婶心疼闺女,自然乐意闺女**,省的成了孤魂野鬼,日后无人供奉。

至于太尉府这门亲,本就不是他们能攀上的,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平。

王都尉与霍五说了。

霍五点头:“如此也好,也好开始安排营葬之事……”

等到见到霍虎,霍五说了**与营葬之事,霍虎也没有异议。

待知晓兄弟死因,霍虎没有要那几十个奸细,只要了吕瑞与方大舅两人。

一行人提了吕瑞、方大舅两人,在霍豹灵位前。

吕瑞与方大舅之前熬了刑,两人神色木木的。

看着霍虎提了刀,吕瑞面上唯有悔恨。

他是曲阳兵出身,去年五月就入了白衫军,一路上也是靠着战功才熬到千户的位置。

又因分在杜老八麾下,得了霍五信任青睐,在杜老八部下多是闲置时,提拔到火器营。

之前是只有叔侄两人相依为命,可去年到金陵后,他也娶了一门妻室,如今妻子怀胎三月。

“五爷,我的妻儿……”

吕瑞知晓难逃一死,望向霍五,面带祈求。

“宋氏不知你为间之事,责令大归……”

霍五淡淡的道。

至于那个孽胎,自然也没有留着的道理。

“斩草除根”,就是最大仁慈。

吕瑞先是一喜,随即明白过来,脸色惨白。

霍虎已经手起刀落,立时间人头落地。

旁边方大舅溅了一脑子的血,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霍虎没有耽搁,扯了方大舅发髻,也一刀抹了脖子。

……

霍豹是横死,又是殇亡,自是不好停灵太久。

只是到底葬回南山村,还是葬在金陵,霍家众人有了争议。

霍大伯的意思,自然是“叶落归根”葬回南山村,霍虎却“方便祭扫”为名想要给弟弟在金陵城外择福地。

霍五与霍宝父子对视一眼,还是允了霍虎所请,请了阴阳先生在城外选福地。

马寨主皱眉听了,却也没有阻止霍虎。

王家在金陵赁了宅子,虽说是**,可也是三媒六礼走下来。

又择了日子,王家人回曲阳移骨。

半月的功夫,两家走完程序,赶在霍豹“三七”之日合葬。

霍豹的“三七”,正好是七月初七。

这两个少男少女,生前无缘一见,死后反而成了夫妻。

霍豹的墓地,最后择在金陵北郊。

最难堪的就是王大姑娘,好好的未婚夫婿生死相隔不说,还成了“妹夫”。

众人都以为这大姑娘会避不露面,毕竟如此身份也尴尬。

早在**之前,两家就退还了当初定礼,算是了结了之前亲事。

可出殡这日,王大姑娘不仅来了,还带了全套的喜服,做了“妹妹”的随葬。

原本她是个略富态的姑娘,一张银盘圆脸也随了其母,可半月下来,就成了瓜子脸,身量消减许多。

这世道艰难,女子尤为不易。

王大姑娘这样定亲不成的闺女,难免被人说嘴。

尤其是这样未婚夫横死的,少不得要被说声“命硬克人”。

再说她是霍五最器重的堂侄孙的前未婚妻,谁家敢冒着让得罪霍家不快的危险与王家论亲?

世人看来,望门寡也是守寡,要是有志气的闺女当直接守节才是。

可是对于一个豆蔻之年的姑娘来说,未免太过残酷。

王家就这一个独女,自也舍不得让女儿守节,才顺水推舟帮着安排了**之事。

霍五已经卖了王家一个好,就不吝惜再进一步。

等到王大姑娘跟着父母来送殡,霍六婶已经得了霍五嘱咐,直接拉了王大姑娘的手,道:“好姑娘,老身爱的不行,只是我命薄,没有这么个好孙女……”说着,对着王太太道:“要是王太太舍得,就让老身认个孙女,我们英儿、妞妞也多个阿姊……”

论起来霍六婶只比王都尉夫妇大七八岁,认了他们的闺女做孙女有些托大,可是霍豹的辈分原本就在这里。

总不能直接认了闺女,差了辈分。

王都尉是滁州军老人,又有邓健的关系,霍五也是为人父之人,乐意给她庇护,才托了霍六婶认亲。

总不能霍五认下个比儿子还大的孙女,那听着就古怪了。

王太太激动不已,连连点头:“六夫人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说着,推着闺女上前认亲。

王大姑娘红了眼圈上前,哽咽着叫人:“祖母……”

这一声,她却是心甘情愿。

她听霍豹提过霍六婶,知晓这长辈慈爱,对霍虎、霍豹兄弟多有照拂。

逢年过节,两下里的走礼,也多是这位叔祖母预备。

“哎,好孩子!”

霍六婶扶了王大姑娘起来,招呼霍英、霍萱过来叫人。

霍家众人看了,心中皆知,这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别说霍豹已经**,与王姑娘婚事已经成了前事;就算没有**,也没有拉着小姑娘守节的道理。

只有马驹子在旁,心中直闷气。

就算要卖好王家,也该是他们家卖好。

王都尉曲阳出身,又与张都尉、李都尉交好,也是滁州军中的老资历。

她已经怀胎八个多月,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这一激动就有了不适。

幸好她身子骨素来结实,才虚惊一场,没有大碍。

只是霍虎看着妻子的肚子时,却是生出个念头来。

等到一行人回到城里,霍虎就找了霍五:“五爷爷,等到驹子姐生下次子,就过继到豹子名下吧?”

霍豹入土为安,可死后祭祀之事也是大事。

霍五自是不反对,点头道:“如此也好……”

之前霍、马联姻,商议的结果是次子姓霍,继承霍家三房的香火。

到时那孩子记在霍豹名下,日后霍豹也有子孙供奉。

霍虎家去了。

霍五叫人叫了儿子过来:“老虎到底与咱们离心了……”

霍虎、霍豹兄弟的祖父,本就不是霍氏子孙,而是三房填房老太太带来的前夫之子。

去岁南山村众人南下时,为了安霍虎、霍豹的心,霍五说了一番三房老太太是霍氏女的话,霍大伯也配合着说了,证明虎豹兄弟身上也留着霍家人的血。

当时霍虎、霍豹信了。

毕竟几辈子之前的旧事,兄弟两人也无从考证。

如今,霍豹营葬大事,霍虎却不让葬回南山村,而是另寻坟地,显然是与霍家人离心。

霍宝沉默,心中也不好受:“估计是一时想不开,再看看吧……”

霍五却是摇头:“他要是如此,就不能继续再军中,正好驹子正产,日后就留在金陵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手书一封

霍宝心中难受,却也明白霍五对霍虎的防范。

霍虎姓霍,只凭着这一点就能在滁州军中弄风弄雨。

要是他不能与霍五父子齐心,那的确不能放在军中。

这样的人,背后还有个不安分的马驹子,真要反骨也让人头疼。

“六叔那边要不要先招呼一声?”

霍宝闷声道。

不说别的,只看在霍豹面上,霍宝就不愿意与霍虎关系疏远。

可是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要是霍虎想不开,也没有其他法子。

霍五点点头:“你六叔是个明白人……倒是盼着老天开眼,你新六婶什么时候能添上一子,事情就简单了……”

疏不间亲。

霍五自诩与马寨主兄弟情深,可是在他心中马寨主越不过霍宝去,自然也不指望在马寨主心中自己越过马驹子。

“地盘大了,兵多了,倒是没有去年在滁州时有趣!”

霍五跟儿子抱怨道:“之前想着进了金陵就好了,有了立足之地,谁会想到这才是开始的……”

不说别的,只蕲春军与亳州军暗中结盟之事,就让霍五心惊。

幸好提前一步露出端倪,否则真要是真要是等到蕲春军与滁州军对峙时,亳州军这个盟友反水,才是致命一击。

霍宝有些明白什么是“孤家寡人”了。

高处不胜寒。

如今疏远了何止是一个两个?

眼下是霍虎,未来是何人?

*

马宅。

马寨主坐在堂屋直运气,他不是爱计较之人,这几日却是被女儿女婿的反应气的胸口疼。

女婿那里不用说了,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

霍五张罗着给霍豹结阴亲,就是为了让霍豹好入祖坟,省的殇亡不入祖地,结果霍虎来了个好祭扫,就另择了坟地,辜负了霍五一片慈心。

还有马驹子那里,与王大姑娘无缘为妯娌,可就算念在霍豹面上,也当出面宽慰一二,却是从头到尾没说什么,反而弄得自己差点动了胎气。

史氏端了一碗茶上来,轻轻放在马寨主身边。

马寨主扯了扯嘴角,接了过来。

待喝了一口,他差点喷出来:“怎么这么苦?”

定睛一看,是一盏莲心茶。

史氏面带担忧道:“老爷苦夏,这几日都没胃口,奴就想着莲心茶败败火……”

马寨主苦笑,却领了小妻子的情,一口饮尽杯中茶。

是要败败火,只等着小孙子、小孙女落地,这回可要好好教。

金陵城中气氛沉重,徐州城里的气氛也不好。

方大舅之死,霍五并没有遮掩。

霍五亲自手书一封,外加上方大舅的亲笔画押过的供词,一并派人送到徐州。

徒三看了手书与供词,久久无言。

他自然晓得霍豹是谁,姐夫的侄孙,外孙的堂侄,并不是滁州军领兵元帅,却无人会小瞧。

死了!

代霍宝死了!

方大舅惦记让霍五也认徒勇为义子,就想要借刀杀人杀了霍宝?

徒三直觉得寒毛耸立。

如今他内宅一妻五妾,妻柳氏,妾韩氏、小柳氏、江氏、卫氏、王氏,其中柳、韩三女都在孝中,卫氏年幼,江氏与王氏正值妙龄,如今正得宠。

江氏刚刚查出有身孕一个半月,不管是长女、还是长子,这都是徒三第一个骨肉,自是欣喜不已。

方大舅一个空想,就想要害了霍宝,要是人在徐州……

徒三竟有些不敢想。

还有大嫂与侄儿,一个是方家女,一个是方家教养大的……

徒三只觉得嘴里发苦,生出几分忌惮。

徒勇还罢,已经成丁,不在内院,大嫂那边确实他亲自安排在内院。

江平、陈举人在外,神色惊疑不定。

湖州屠城的消息刚传出来,就赶上金陵戒严,亳州军的几处耳目都没有幸免,就断了消息。

江平察觉出金陵有异动,已经私下打发两拨人下去,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邓健屠城之事已经传到淮北,他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希望金陵那边霍、邓反目。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事情全城戒严?

还是陈举人这里,因还有族人在滨江,也有人在金陵,传了音讯回来,知晓金陵月初戒严,随后太尉府有丧事。

可是具体如何,也没有头绪。

屋子里的,徒三将两封信都烧了,才唤了江平、陈举人进来。

有方大舅在前,他是真心怕了,不想要有人再搅风搅雨。

此事这么不光鲜,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只能掩了。

他看了眼江平,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纳了江氏。

江平并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要是他有了自己的亲外甥,会不会也生出方大舅一样的想法?

“三爷,可是金陵有变?”

江平迫不及待问道。

徒三苦笑:“霍豹殇了,死在湖州都尉埋伏之下……”

江平闻言,不由皱眉:“邓健是为此事屠城?”

徒三点头道:“当是如如此……”

江平大义凌然道:”饶是如此,也不该如此残暴,百姓无辜……”

徒三与陈举人都没有说话。

徒三晓得这些虚名没有什么意思,如今各方白衫之主都是凭借着拳头大说了算。

邓健屠城,姐夫不怪罪他,就没有人能让他承担什么责任。

陈举人也想到这一点。

邓健敢屠,霍五敢庇护……这就是名帅与雄主。

如今滁州军已经是十几个州府,要是自己与侄儿在滁州军麾下……

陈举人越发后悔……

*

七月下旬,金陵陆陆续续下雨。

霍宝关注淮南之事,叫人抄了各地晴雨表送上来。

“江南这些州府的雨水够了。江北还是不行……”

霍宝找到马寨主:“六叔,庐州的夏粮可以直接拨往舒州、寿州,作为两地流民的安置粮……”

各地军屯之事,是马寨主管辖。

马寨主自是没有异议:“今年苏州、松江的夏收不错,夏粮已经入仓了,过些时日会走水运运粮到金陵……”

有这两地保证金陵军粮,庐州、和州的粮食就不用运到江南。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牛清进来报喜:“六爷,小宝,杭州捷报,邓帅、水帅、冯帅、于帅四方联军拿下了杭州!”

马寨主与霍宝闻言,都是面带欢喜,却也是意料之中。

滁州军派出四路主力,十几万的兵马,耗时大半月,要是还拿不住杭州,就是笑话。

马寨主笑着起身,打仗一时爽,战后各项杂事也多,其中不少是后勤管辖。

一行人去了前厅,林师爷、杜老八已经到了。

大家都是喜气盈腮。

拿下了杭州府,不仅是一府之地,还有现成的几万江西兵。

这都是金家军的精锐,让朝廷有意调离江西,滞留在杭州,如今便宜了滁州军。

当初的作战计划,邓健率兵南下打湖州,围杭州;冯和尚那边打睦洲,围杭州。

湖州不用说,邓健之前就拿下了;睦洲也在围杭州之前拿下,如今滁州又多三州府。

“五哥,可要乘胜追击?”

憋闷了半月,马寨主此时都添了几分豪气。

杭州府以南,自然就是台州白衫势力,四州府之地。

滁州军十几万兵马陈兵杭州,不继续南下倒是可惜。

霍五挑挑眉,手中拿了一封信,递给马寨主:“袁二来了,带来袁国真手书,要投滁州军……”

第三百三十七章 谈判

袁国真的手书?

马寨主接了看了,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泰州白衫举事不到两年,已经反复了两次。

袁家兄弟刚在台州闹事时,江南东道都帅就代朝廷招降过他们。

袁国真降了,得了台州都尉的封号。

等到蕲春军去年七、八月一路东进,势如破竹,占了杭州,袁国真就又反了,依旧举着白衫军大旗。

等到朝廷调来江西兵,夺回杭州府,袁国真就又归了朝廷。

可是等到滁州军南下占了金陵,台州军就派了袁二为使者,依旧是以白衫军自诩。

“这小子,骑墙倒是骑的爽利,就不怕摔了?”

马寨主唏嘘道:“这不要脸的劲儿,也真是没谁了!”

霍五沉吟着。

不是霍五没有魄力,实在是台州军的主力是海匪,打败容易全全歼却难。

一朝翻脸,要是有漏网之鱼,就要骚扰松江、杭州等沿海地界。

可是这等反复的逆骨之人,真要容他喘息,随后等他再次反复吗?

况且还有湖州军埋伏之事。

单凭湖州一地,哪里有那么多的火器?

要是朝廷地方军备这么富裕,那就不会丢了大半个地盘。

这其中有蕲春军的阴谋,可也有台州军的推波助澜。

“既要降,其中要谈的还多,拖着……这就麻烦林先生了……”

霍五想了想,道。

林师爷惊讶:“五爷……”

霍五笑道:“杭州才拿下来,总要给大家伙儿休整几日的功夫……”

林师爷松了口气。

别的白衫势力距离滁州军都有距离,暂时并存也就存了。

台州军这样,距离杭州实在太近,实没有留着的必要。

邓健屠了湖州城一地,袁国真兄弟几次反复,屠的城镇可不是一个两个,绝非善类,不该留着继续祸害地方百姓。

小会开完,林师爷代表滁州军去招待袁二去了,霍五留下了马寨主、杜老八、霍宝。

马寨主看向霍五道:“想要拿下袁国真,主要还是得防着他乘船遁入海上……这是不是得向老九借船和人手……”

霍五点点头:“想要全歼,少不得如此……”

滁州军有水师,也有楼船,可在江湖之上水战还罢,到了海上到底不同。

“只是这一年老九帮衬咱们太多了,也不好老白用,上回送了两船锦缎过去,如今就送五十尊火炮吧!”

霍五想了想,道。

马寨主犹豫了一下:“老九这就不上岸了?要不我走一趟劝劝他?”

霍五连忙道:“老六不必如此,老九的脾气你还不晓得,最是受不得约束,就让他随心吧。”

杜老八在旁听了好一会儿,吃了半盘子桃子,才小声说道:“是啊,是啊,六哥,别招老九,七哥怕他,我也怕哩!”

马寨主瞥了杜老八一眼:“怕个逑……老九还欺负你不成?”

杜老八啃着桃子道:“不欺负也怕人哩,老九……待人凶,还管着不让我吃……”

马寨主轻哼一声:“为你操心费力的是欺负你,哄着你吃成猪的就都是好的了?三十来岁的人,什么时候能晓得好歹?”

杜老八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了。

霍宝在旁听了,对于“九爷”越发好奇。

这一位是海外称王的枭雄,自然没有必要上岸屈于人下。

即便是结拜兄弟,也不行。

霍五知晓这一点,才没有指望“九爷”上岸,只想着引以为援。

马寨主则是想得多了,怕兄弟日后不能相容,想要趁着滁州军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分了主从。

他是低估了“九爷”的傲气,也低估了霍五的心胸。

*

太尉府,客厅。

看到林师爷,袁二连忙起身,心中却是安了许多。

林师爷虽是滁州军的四号人物,可实际上排在他前头的邓健只管征伐、马魁只管后勤,政务都在这位手中,比前两人更像是霍五的副手。

他带了兄长的手书相投,却也没有指望是霍五亲自与自己谈这些。

要是……台州军早一个月决断,霍五说不得还能给这个面子。

那个时候滁州军没有南下,台州军真要相投,四州之地,袁家兄弟在滁州军中也能混个不错的排位,如同冯和尚。

如今,却是晚了。

杭州城已经被滁州军拿下,台州军这个时候依附没有显示诚意,只显得心虚。

要是这个时候霍五出面,说不得袁二心中就要犯嘀咕。

“林长吏……”

袁二抱拳见礼。

“二将军……”

林师爷亦是回礼。

“不知太尉大人……可好……”

“得了杭州捷报,与六爷吃酒吃醉了……”

袁二笑着听了,只觉得嘴里发苦,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拿下了杭州府一地,背后可还有六、七万江西军精锐,换做是大哥,也要欢喜的喝上一场。

“不是怠慢二将军,太尉大人与袁元帅神交已久,早期一会,只是……这来投之事,牵扯甚多,太尉大人不耐烦琐事,少不得命我先梳理一二……”

“啊?这不是有冯帅之例在前?或者更早那位唐元帅例?”

冯帅之例?

不过是独立领兵,霍五不插手其麾下兵卒调动。

更早唐光之例,也是独立领兵,且青蛇军直接做了私兵,唐光死后也传承给唐光外甥。

林师爷闻言,不由摇头:“二爷此言差矣!袁元帅割据四州之地,水军步卒十数万,哪里是唐帅、冯帅几千兵卒能并肩?”

这话像是高抬袁家,可袁二听了,并不觉得欢喜,反而心惊:“那……可否如于帅之例?”

于帅之例?

滁州军占了庐州,却没有进驻巢湖水师大营。

留守巢湖水师大营的,还是于家人。

林师爷听了,沉吟:“二将军来了几次金陵,也知滁州军中水师单薄,只有于帅翁婿一门,太湖倒是有水匪来投,可几千卒子也入不得五爷的眼……五爷的意思,台州军若来投,可分为水师、步卒两方人马……到时候袁元帅座次在邓帅之下……”

袁二眼睛一亮。

滁州军的座次,旁人知道的不详细,台州这边却是打听的清清楚楚。

霍五之下就是邓健,位次在邓健之后,就是滁州军第三人!

这个位次,比袁家兄弟之前想的要高。

之前他们兄弟想的最好的是马寨主之后,冯和尚之前。

毕竟滁州军当初立旗,主力都是黑蟒山山匪,是马寨主的人。

“那另一个位次呢?”

袁二带了几分隐秘的小期待问道。

台州军并入滁州军,真要分了水师、步卒的话,那另一个统兵元帅没有旁人,自是袁二自己。

林师爷带了几分为难道:“诸帅座次之后,少主位次之前……”

或许是期望太高,如今又差距太大,袁二皱眉道:“我们台州军水卒十万,步卒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若是座次在冯帅之后还罢,怎么也轮不到末座……”

林师爷道:“八爷不用说,滁州军元勋……水元帅年前年后也是战功昭显……马帅那边,到底是六爷独女,也是太尉义女……”

袁二心中明白,却依旧觉得憋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野望来。

说起来滁州军中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固然有邓健、冯珏、水进这样名副其实的猛将,也有杜肥、马驹这样凑数的。

如今在滁州军中占了两个座次的只有马家父女,等到他们兄弟来了,就多了一家,说不得取而代之的突破口就在马家这头……

第三百三十八章 新生

双方势力“合并”,哪里就是只排位次那么简单?

四州之地,固然比不得滁州白衫、蕲春白衫势力大,却也与泰州白衫、亳州白衫差不多。更不要说,台州白衫还有海船,有水师,战力可期。

袁二心里踏实,就开始想要在“谈判”中多占些好处。

有霍五这个滁州之主在,想必林师爷这边应下的也不敢反复,否则传出去丢的就是霍五的体面。

霍五此人,出身不高,为人口碑却好,才使得众帅归心。

袁二就派了心腹回台州送信,自己在金陵留了下来。

他性子狡诈,将心比心,到底不能全信滁州军无害,也是做两手准备。

要是滁州军有异动,他们台州白衫也不是吃素的。

到时候就算台州白衫远遁海外,四州之地也不会白便宜了滁州军。

十来日的功夫,袁二拜见了霍五两次,请马寨主、杜老八在望江楼上吃了两回。

这两位上半年成亲时,台州白衫都送了重礼,一两顿饭的面子还是给的。

这期间还有一件喜事,就是八月初五马驹子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按照之前霍、马联姻约定,这一子是姓马,继承马寨主血脉。

马寨主欢喜不已,,八月初七就在总管府大宴宾朋,为“孙子”举行洗三之礼。

金陵城中,为此子诞生,议论纷纷。

之前史家与滁州军联姻,且还是马寨主这样的三号人物,背后多少人家嫉恨。

“丢人,为了攀上马家连脸面都不要了!”

“回头给土匪婆牌位前执妾礼,啧啧,白瞎了士绅小姐的体面!”

“听说那马总管貌丑不说,还好色无度,内宅多宠……”

“面子不好看,里子好看就行,马总管无子!”

“……”

马寨主虽是年过不惑,娶的是填房,可胜在前头没有儿子。

要是史氏生下一子,母以子贵,倒是比嫁给其他二等人家为元嫡还体面。

没想到峰回路转,马寨主这样举行宴席,明显是抬举外孙。

再想想这个小儿虽姓马,生父却是姓霍的,背后议论的更多了。

“哈哈,史家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有这样的外甥压着,就算史氏日后真生了儿子,怕也当不得家……”

袁二在这些热闹都看在眼中,心中倒是真放了心。

瞧着金陵城中如此松散,滁州军实不是要大战一回的意思。

应该是真接受了台州的投诚。

想想也是,滁州军中于、安两家的巢湖水师的确是一家独大,缺少制衡。

只是自己大哥心高,之前是台州之主,如今到底要屈于人下,要委屈一时。

袁二在金陵待的时间越长,打探的越仔细,越是不敢小看马寨主,就预备了厚礼,准备亲自上门道贺。

*

太尉府,茶室。

霍五、霍宝、林师爷三人在,霍五手中拿着杭州那边的军报。

今日大吉,诸事皆宜,十万滁州军从越州开拔,前往台州。

在此之前,巢湖水师出动上前战船,在杭州湾开拔,到达台州沿海。

今日水陆合战。

在这之前,袁二从金陵送回去的信没人拦着,可台州过来的消息,却是经过筛查遴选。

金陵距离台州一千一百里,就算是快马传递消息,往返也要旬日。

因此不说台州那边如何,袁二这里是瞒着死死的。

“袁二上蹿下跳了半月,也该让他歇歇了。”

霍五有了决断,立时传牛清上来,吩咐此事。

牛清应声而下,带人去拘袁二。

袁二所在的会宾馆,早已经内松外严,只等霍五令下。

安排完这一件事,三人就结伴出了太尉府,直接去后街马府。

后街的马府在马驹子的元帅府东邻,虽说开着两个大门,可内宅有角门想通。

因此,今日的“洗三”礼在马府请客,倒是也不算费事。

既是大宴宾朋,来的不只是滁州军中高层,还有一干黑蟒山旧部,还有史、郭、宋这些等姻亲人家。

谁让滁州军之前各位元帅府、总管府都没有主母,如今却是有了女眷,少不得也一应女眷上门。

史夫人要迎客,还要陪客,还要送些亲近女眷往隔壁院子探看马驹子,直忙的脚打后脑勺。

杜肥之妻郭夫人性子腼腆,不是个爱出头的,却也晓得两家情分,没有置身事外,主动帮忙招呼,才算让史夫人松了口气。

史夫人感激不已,今日虽说史家也有女眷上门,可马总管身份在这里,不能当寻常姻亲待,她们也不好插手马府接待之事。

*

马元帅府,内宅。

马驹子缠着包头,躺在床上,心中直运气。

孩子没有落地前,她心中就担心,怕孩子生在七月。

这产前产后的,马驹子被拘在院子里,想的多了。

七月是“鬼月”,生子克亲。

随着霍豹横死,丈夫那边的至亲断绝,那这孩子克的就是他们几个。

马驹子就亲爹与丈夫这两个亲人,哪个也舍不得。

马寨主年岁不轻,有唐光之例在前,马驹子心里也是怕的。

丈夫这里……只能说霍家祖坟有问题,五房之中,霍六婶所在的二房与妞妞所在的四房都已经血脉断绝,丈夫所在的三房之前是兄弟两个,如今也只剩下一个……

就是长房与五房,每一辈也是单丁。

单丁……

马驹子原本想着生一个就不再生的,眼下却是有了别的念头。

多生也不是坏事……

二房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寡妇,想收外姓为嗣孙,也没有人拦着。

要是长房或五房断嗣……

肯定要是从堂亲里找的……

等孩子落地,八月初五酉初。

马驹子原本还欢喜,可今日等见到丈夫捧着襁褓红了眼圈,才明白过来。

八月初五,霍豹“七七”之日。

酉初,霍豹横死的时间。

马驹子直觉得寒毛耸立,再看这个孩子,心里就发颤。

孩子小脸比前日白净了些,依旧呼呼沉睡。

可仔细端详,就能看出这孩子细眉细眼,不肖父、不肖母,竟有几分霍豹的模样。

马寨主早从女婿手中抢了襁褓,笑得见眼不见牙:“好,好,我这孙子长得好,正合了大名马俊,小名……小七……”

他之前就担心孙子肖母,怕相貌上不体面,前日还看不出什么,今日这一端详真是喜出望外。

至于孩子眉眼像叔叔,马寨主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

侄肖叔,姪肖姑,这不是正常的?

这是他之前打听到的规矩,说是孩子金贵,小名起个贱名压压,或者起个混淆排行的名,地下的小鬼儿就不勾人。

至于为什么是“小七”,而不是“小八”、“小九”,只能说马寨主厚道,想着杜老八已经成亲,日后也要生子,那“小八”的小名就给侄子留着,至于“小九”……咳,咳,就当

没有“小七”听着顺耳。

马寨主兴奋,霍虎激动,马驹子却只剩下心惊。

都是儿女是讨债鬼,不是真的吧?

对于霍豹这个小叔子,马驹子也曾想过当成弟弟待,可叔嫂两人实在不对脾气,相处的这一年多来,也多是互怼的时候多,和气的时候少。

那样的生辰,又是这样相貌,这不会真的是小叔子转世?

马驹子想想这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十月,就觉得恶心欲呕,连忙移开眼,再也不看一眼。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天下第二

等到马寨主如珍似宝的将孙子带出来,宾客们少不得赞上一番。

“这孩子长得壮,看着结实!”

“啧啧,看着分量不轻!”

只霍五父子这样与霍豹相熟的,看着这相似的眉眼,抱了一回孩子。

生生死死的,这般巧合的生辰,父子两人也唏嘘一回。

霍宝这个“叔爷爷”,还亲自抱了一回孩子,心中不无酸涩。

霍豹年岁不大,可自打哥哥成家也后也提了几次侄儿的事,担忧马驹子性子好动,不会为母之道。

如今小侄儿有了,还是这样长相,他这个做叔叔的却看不到了。

等到霍大伯、霍顺、石头几个看到这孩子,亦是带了伤怀。

马寨主既满意小外孙相貌没有肖母,也察觉到霍氏众人的感伤,就将面上的喜色收了收。

落在外人眼中,少不得又揣测一二。

马驹子是招婿,这孩子姓马,要承马氏香火。

可是马六爷娶了夫人了?

外孙再亲哪里亲的过亲儿子?

这是后悔了?

大家又留心史家人反应。

史今、史从堂兄弟两个随冯和尚在杭州,并不在金陵,今日过来吃席的是史老爷与九老爷还有一干女眷。

前者是史家族长,后者是史夫人亲爹。

两人都是士绅老爷,论起来都是马寨主的长辈,为了一个曾孙辈的“洗三”酒亲自登门,就是史家的表态。

这边席间,众人推杯换盏,会宾馆里,袁二一行已经被拘拿下。

袁二瞠目欲裂,瞪着牛清满是愤怒:“有什么不能谈的,五爷作甚出尔反尔?”

牛清是霍五身边亲卫队长,自然不会受他人之命。

牛清看着袁二,却没有多话解释的意思。

袁二掩下恐惧::“我们同林大人说好的,林大人呢?”

牛清一挥手,手下已经拿了破布堵了袁二的嘴巴。

“呜呜呜呜……”

袁二拼命挣扎中,惶恐中生出几分绝望。

这是怎么了?

滁州军不是答应了台州的归附吗?

难道大哥那边又反复了?

可是朝廷兵马不是败了吗?

除了滁州军,大哥还能投谁啊?

*

八月十六,台州的捷报送来。

滁州军已经拿下台州,活捉袁国真。

侯晓明、仇威带兵马往婺州,贾家兄弟、石三率兵前往明州。

史今留守台州,金错留守越州,水进总镇杭州。

邓健、冯和尚、于老元帅等带兵回师。

加上之前的睦洲、杭州、湖州,滁州军在江南东路又多七州之地。

攻城夺地不说,只说吞了台州白衫的四州之地,就让滁州军上下振奋。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台州白衫也是数得上的势力,兵卒十几万。

地盘不大,却守着“聚宝盆”,江南的盐场,除了部分在松江,其他大部分在台州军的地盘。

加上台州白衫是最早起义的白衫军之一,滁州军拿下它,对其他白衫势力也是震慑。

马寨主亦带了欢快:“能抓住袁国真,就是全功,要不然他跑到海外去,咱们回头还得头疼。”

杜老八也是眉开眼笑:“这回咱们算是踏实了吧?”

滁州军占领了最富庶的江南之地,却是陷入举目皆敌的位置。

如今台州军一除,后院算是安稳。

“五爷已得了三分天下,有了与朝廷划江而治的资格!”

林师爷神色矍铄。

霍五却是不以为然,摆摆手道:“还早呢,江南富庶,百姓却性情软弱,如今咱们滁州军的主力还是淮南子弟!”

黄南子弟兵,南下打江南兵,占了优势。

可真要等到那一天,滁州军“北伐”,又是另一个情形。

就说西边的蕲春军,依旧是不可小觑。

武昌府传来消息,蕲春军继续“南征”,数月一来,也打下了数个州府。

不仅如此,或许是滁州军堵住“东征”之路,蕲春军也开始分兵“西征”,亦是成绩斐然。

要是论起所占地盘,依旧是蕲春军略胜一筹。

“对袁国真的安置,等众人回来再议!”

袁二关着,对于袁国真的安排,霍五也有些犹豫,没有直接定夺。

等到就剩下父子二人,霍五才与儿子提及自己的顾虑:“袁国真暂时不能杀,否则的话,回头与泰州白沙、亳州白衫对上,就只有死战。只是这人也不能久留,留了也生反复……”

霍五与邓健不同。

他并不弑杀,且还爱惜人才。

像庞亮、步健等没有什么劣迹的水师大将,霍五都关着没杀。

也没有眼下就威逼利诱,而是等着朝廷分崩离析,两人的家眷不再掣肘时再用。

可是对于一方枭雄的袁国真,霍五却从没有想过收服。

“本就不是居于人下之人,又是如此反复的性子,就算真要收下,也是我不放心他,他不放心我的,总要倒戈相向……”

霍宝想了想道:“爹要是想要让袁国真做个马骨?”

霍五点头道:“有这个意思,可是马骨也只能是马骨!”

如今乱世,豪杰辈出。

滁州军不畏惧与其他势力对上,可也没有必要全是拼死之战。

袁国真活着比死有用,可要是会带来麻烦,那就没有什么舍不得……

重阳节这日,八万滁州军携胜归来。

霍五带了留守众人,亲自在城门下,迎接众帅。

金陵城上下沸腾。

自滁州军进金陵,不足一年。

滁州军已经数次征伐,全部都是大胜而归。

如今百姓口中,只有太尉府,只有霍家军,再无朝廷之声。

只有一些酸儒,背后唏嘘道::“国将不国,群魔乱舞!”

就算是对大宁王朝依旧心存忠义的士绅,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句如今的金陵不好。

如今,城中一切如常。

城门取消了进城税,城里的商税是十税一,听不起不低,比大宁朝的十五税一要多,可是没有杂税,只有这一项。

剩下的劳役抽丁,都是三抽一、五抽二,且最长是一月,最短不过旬日。

要知道前任知府刮地皮,半年的功夫,就将金陵祸害的不轻。

等到了滁州军这边,商人想要“上供”都找不到门路。

有个薛七爷,是商贾出身,与众人有些香火情,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薛府只有薛夫人带了一干妇孺在,并不见男客。

剩下其他人,大家想用银子砸一个门路出来,也要掂量掂量。

滁州军地盘的文武官员有“季查”、还有“年检”,每年清查完都要砍下好多脑袋。

受谁贿赂的罪名论起来不算重,数量少的不过是罚银,可要是查出相应的“徇私”,轻则流放,重则死刑。

因这个缘故,银子送出去,要么是没有人敢收,要么是收了不办事。

一年下来,金陵城繁盛更胜往昔。

本地的商户重新营业不说,外来的商贾也越来越多了。

虽说有滁州军“拍卖”天下首富冯家的产业在前,可是并没有吓退众人。

冯家有“劣迹”在前,他不抄家谁抄家?

只能说冯百万老糊涂了,有亲弟弟不扶持,扶持个家奴出来。

偏生这个家奴翅膀硬了,另有了心思。

在滁州军已经打到扬州时,还拐跑了几万官兵,这就将冯家人坑了。

要不然的话,就算有冯家“资敌”在前,看在冯和尚面上,也不至于落得抄家的下场。

第三百四十章 结盟与联姻

江南这么大的动静,哪里是能瞒得住人的?

要说滁州军打杭州,大家并不意外,实在是杭州距离金陵太近了,杭州又驻扎十来万朝廷的精兵。

不打杭州,留着过年吗?

可这打台州,却是使得四方皆震荡。

“天下白衫是一家”,各方起义豪强都晓得这是一句骗人的鬼话,却也没有人真的撕破脸。

小势力之间的吞并不说,这样大势力的吞并却是头一遭。

如今滁州军对台州军出手,怎么不让人心惊?

徐州,国公府。

徒三得了消息,十分惊诧,只是他心中姐夫素来厚道,不是轻启战端之人,否则的话在打扬州时,就不会放过旁边的泰州军:“可是袁家兄弟做了什么?是不是小宝……”

方大舅之死,徒三心中是不舒坦,却也没有为方大舅张目的意思。

虽说方大舅算计霍宝不成,却是死了一个霍豹,让人偿命也是应当的。

在徒三看来,滁州军那边的几次变化,都是旁人主动挑衅。

最能引得霍五火气的,就是对霍宝的算计。

江平沉默不语,陈举人抚着胡须道:“金陵传回的消息,之前湖州之事,台州军那边掺和了一脚……袁二就是在金陵被抓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了动静。

湖州之事,何尝不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的目光隐晦的望向坐在末座的徒勇。

徒三这里,行事效仿霍五,就是要栽培侄儿为继承人,也没有让他坐在自己下首,而是陪在末座。

徒勇到底与霍宝不同。

霍宝是霍五的独子,霍五对这个儿子的器重,众所周知。

霍宝也不是个甩手少爷,要能力有能力,要人马有人马,甘陪末座是对诸滁州元帅的尊敬。

滁州军众头目,都算霍宝的长辈,上位坐就坐了,却也不会因排位对霍宝轻鄙。

徒勇却没有霍宝的底气。

他虽占了血脉之利,可也只是侄不是子,且是半路投靠的,并不是最早陪着徒三打天下。

众将心中本就对他不以为然。

外加上他舅舅出了昏招,虽没有断了亳州军与滁州军的关系,却也使得双方不再如之前。

谁都晓得霍五是护短的性子,他乐意帮扶徒三这个小舅子,却未必乐意看着徒勇这半个仇人起来。

中间隔着两条人命,注定无法共处。

死的是徒勇的舅舅,且对他有抚养之恩,他要是不记仇就是白眼狼,要是记仇就更不能让人起来。

众人打着眉眼官司,晓得徒勇已经废了。

之前有几家看着徒勇年岁到了,想要联姻的,如今也都住了话音。

霍五真心疼儿子,怎么会眼看着徒勇继承亳州军?

被方大舅这样心高眼大的阴险小人长大,徒勇的人品还能信吗?

就算知晓滁州军“事出有因”,徒三也晓得,此事为变局。

徒三看着陈举人,又看看江平:“咱们亳州军下一步当如何?”

“诚王派了使者过来……”

江平道。

如今他是学聪明了,对于滁州军与霍家父子之事不发一言。

可是,有方大舅之例在前,他心中也始终对霍家父子忌惮。

只是之前滁州军势头好,亳州军与之结盟只有借光的,他也不好直接挑拨。

如今却是不同,有方大舅之死在前,双方嫌隙已生,更不要说滁州军眼下又露出狼子野心。

徒三又望向陈举人。

陈举人沉吟道:“诚王有一女,年岁与大公子相仿……”

徒三闻言,陷入沉思。

徒勇既到了徐州,婚姻事少不得提到台面上,毕竟他十七岁,已经成丁。

徒家子嗣单薄,除了生死不知的徒二,就只剩下他们叔侄两人,娶妻生子、繁衍血脉也是重中之重。

之前江平与他提议在陈家选人。

如今亳州军高层不是同乡,就是姻亲,就是陈氏叔侄算是外来的。

从陈家选人,也是拉拢陈家。

之前各家往徒三后院送人,陈家并不参合,多少是带了读书人的清高,不愿意送女为妾,可徒勇这里是妻,不算是辱没了陈氏女。

徒三心里明白,江平用心不良,有挑拨之意,可到底也有几分入耳。

陈家叔侄是滨江人,莫非还存了留后路之心?

他心中着恼,倒是真想要从陈家选人。

不想随后出了方大舅之事,徒三就带了迟疑,不想在重臣中给徒勇聘娶。

徒勇听着众人言语,眼中却是带了热切。

诚王之女!

不是比柳、韩两家强多了?

他既做了叔父的养子,自然也要奉柳氏这个婶子为母。

到徐州数月,不少人在他耳边提及柳家、韩家之事。

就是他的生母方氏,私下里也提过几遭,说柳氏应该会在韩、柳两家为他聘妇。

徒勇心中不以为然。

柳、韩两家是亳州军的元勋不假,却是时过境迁。

如今柳氏一族还好,有个柳彪在,也是一部元帅。

韩家压根是后继无人,不过是凭借裙带关系,勉强算是徐州的二流人家。

诚王之女却是不同。

有了这样强有势的岳家,就算叔叔以后有了亲生子,自己也是不怕的。

徒三望向侄儿,正看到他眼中热切,心中亦是一叹。

这样的联姻又能代表什么?

关系好的时候,自然是两家都好;关系不好的时候,这联姻也阻止不了两家翻脸。

只是不仅江平与陈举人两人赞同联姻,徒三也是赞成的。

谁让亳州军与泰州军势弱?

双方北面是朝廷兵马,南边是滁州军。

只要彼此结盟,才能站稳中原之地。

……

亳州白衫与泰州白衫结盟的消息,数日就传到金陵。

霍五看着密信,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徒三给徒勇聘了诚王之女,这是保全徒勇,还是放弃这个侄儿?

“若是舅舅得亲生子,就是保全徒勇;若是没有得子,就是放弃。”

霍宝道。

徒三去年夏天成亲,迎娶柳氏为妻,随后这一年半来,没少纳妾。

只是之前一直征伐,直到定居徐州,后院才有女眷有身孕。

霍五轻哼道:“有一种人就是如此,嘴上说的好听,可是遇到事了还是不厚道……若真是疼爱这个侄儿,怎么会半点不留后路,直接将他架在火上烤……”

霍宝则是想起柳氏,估摸真的是生育困难。

虽说柳家已经失势,可徒三继承的毕竟是柳氏的亳州军,但凡柳氏能生下嫡子,就是当仁不让的继承人。

可要是庶出子,怕是到时候还有一番争夺。

至于徒勇,反而是最没有可能继承徒三势力的。

这叔侄两人年纪太近了,如今骨肉重逢彼此亲近,天长日久了,怕是不能相容。

想到这里,霍宝一阵后怕:“幸好咱们跳出来了……”

霍五不愿儿子记恨徒三,道:“他虽优柔寡断了些,却也不是不念旧情之人……徒勇那里,就算最后继承不了亳州军,也少不得一番荣华富贵……”

霍宝道:“若是舅舅生了儿子,怕怜惜儿子的心更重……”

到时候,儿子襁褓之中,侄子却是成丁,徒三就不担心?

如今亳州军没有继承人不稳当,他需要徒勇这个侄儿。

若是有一日,儿孙成群,不缺继承人人选,那徒勇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比武

滁州军从去年五月占领亳州算起,至今已经占了二十多个州府。

不管是寻常的州,还是杭州这样的大府,管理上都有前车之鉴在,一切都有条不紊。

如今杭州、台州两地留着重将把守,也是因刚得了地方,为了稳定而已。

等到了十月,新占领的各州府吏考出来,少不得又是一番人员调动。

滁州军里讲究“资历”,却也不是“论资排辈”,讲究的是“能者多劳”,这使得不少新人出头。

能掌握一州府军政大权的,基本还是亳州的那些老人为主,不过也有和州、庐州、扬州、金陵等地的出身的文武官员开始崭露头角。

之前滁州军中分山头,是以诸帅为核心,或者是黑蟒山、曲阳、滁州永阳城这样的地域划分。

如今军中派系,就有些乱了。

以诸帅麾下出身划分的,一州一府这样地域划分的,还有就是按照白衫军与官军划分的。

对外的时候,大家自然都是袍泽战友,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打完仗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一来二去,就有些争斗的苗头出来。

林师爷乐见其成,私下里对霍五进言道:“如此也好,要是真的按照几位元帅势力划分,容易成隐患。”

大家都是滁州军元勋,还没有到文武相争的时候。

林师爷只是想在头里,不希望滁州军最后走向分裂。

否则,滁州军势力真的简单除暴的以诸元帅势力划分,要是有人有了贰心,滁州军就要陷入分裂。

如今这样各种派系犬牙交错,就是上头的元帅也不能全部掌握手下势力。

霍五轻哼道:“都是闲的,小宝说了,腊月里举行比武大会,到时候让他们见真章。”

林师爷听着,望向霍宝。

这的确是霍宝的意思。

滁州军这一年半扩张的厉害,如今也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否则去年的蕲春军就是前车之鉴。

去年七月里蕲春军气势如虹,兵分三路,只“东征”这一路,就一路攻占十来个州府,直接打到杭州。

要知道蕲春距离杭州,可是一千五百公里。

这还只是一路人马,另外两路人马同时“西征”、“南征”,战线拉的太长,地盘占得太快,压根就消化不了。

随后朝廷两路人马,一路“收复”杭州与“东征”路上诸州府,一路人马直接围了蕲春,差点使得蕲春陷入绝境。

要不是寿天万手下也有几个猛将在,守住了蕲春,蕲春老巢都要丢了。

有这样的教训在,滁州军就放下了征伐的步伐。

如今卧榻旁边的台州白衫已经消灭,剩下的就是消化江浙新占的八个州府,还有冯和尚之前在江西占的三个州府,加起来就是十一个州府。

要知道滁州军之前的地盘,不过是淮南道的滁州、和州、庐州、扬州、舒州、寿州六地,还有江南的太平、金陵、镇江、常州、苏州、松江六州府,其中舒州、寿州、常州、苏州、松江五地都是年后占得,半年下来,刚梳理的差不多。

刚得的十一个州府,少不得还要肃静维稳,才能真正握在手中。

随着诸元帅征伐,一路上收编县兵、府兵、道守军,如今兵卒人数过了五十万大关。

滁州军如今面对最大的问题,是文官不够用,武将又太清闲。

文官那边没有法子,滁州军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手直接能独当一面的少,降官也只能挑着用。

重要的州府,就只能出动宋林这样的重臣,前去梳理。

前面有扬州,如今又有杭州。

杭州的人口数比不得金陵,却也相差不多。

从去年半月开始,杭州又换了好几次主事人,城里很是乱糟糟。

先是蕲春军占了,后来江西兵来了,如今又是滁州军。

三番两次的,也有好处。

那就是杭州城里士绅百姓淡定了,并不像其他没有经过战火的州府那样出现大面积的士绅百姓逃亡。

坏处就是,杭州府的地头蛇经了前面一遭两遭的,都皮实了,对滁州军缺少畏惧。

除了少数之前就与滁州军有往来的士绅,对滁州军占杭州府乐见其成,更多的士绅还在观望,对滁州军并不服顺。

这样的大府,比扬州人口还多、地位还重要,霍五就只能请宋林再出门,前往主持杭州府政务。

文官调动频繁,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使唤,武将则太闲了。

除了镇守地方的武将外,剩下的武将都回了金陵。

都是青壮汉子,一来二去的,就出了几次摩擦。

虽说还没有人敢知法犯法,直接对自己人下狠手,可也相争对峙了好几次。

“精力过剩,都是闲的,既是谁也不服谁,就大比武吧!”

霍宝道::“千户以上都可以报名,军中大比武,也可以操练新兵。”

滁州军扩张过于迅速的坏处还有一个,就是五十多万兵卒,并不都是见过血的。

有些老卒见过血,不少新卒却是随着主将碾压式推进,没有经历过战阵。

如今滁州军打一州一县之地,对上的是缺少军械、不埋怨的老弱县兵、府兵,自是没有什么像样的对手。

大军碾压,或是夺城,或者直接接受对方归顺。

这样对兵卒来说,就是走过过场,都没有见血,算不得历练。

真要遇到强兵,滁州军就成了“乌合之众”,抵抗不了。

之所以军中有不稳之声,也是因见过血的将领因功生了娇骄之气,鄙视那些没有见血的将领,心生不服的缘故。

那些没有见血的将领,也是盼着亲历战阵。

滁州军战将升迁,都要算战功。

不打仗,就没有军功,他们也憋闷着。

以“大比武”为名,也是操练整合这些兵卒,让诸将能有个辨强弱的机会。

等到诸帅小会,霍五与众人提了“大比武”之事。

邓健很有兴致:“正可,日常操练本就是为将分内之事,可以算入考绩!”

滁州军文武考绩,分季考、年考。

邓健得了霍五的半本《第五军略》,思量的也多了,不再只盯着临阵之事。

冯和尚素来惫懒,手指掐算了下道::“除了地方二十万守军,金陵城里三十来万兵卒,千户以上三百多人,这得比多少场?”

霍五笑了,道:“小宝那边有了计较,让小宝说。”

众人望向霍宝,霍宝也没有卖关子,道:“先举行大比武资格赛比试,按照报名人数分小组,分做十六个小组,每组成绩最强的两支队伍进入复赛,排名第三的队伍再争夺剩下的四个名额,总共就是三十六支队伍参加大比武。每组六支队伍,选出第一第二,先选十二支队伍,再从六个第三中决出四支,十六支队伍下一轮……”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等这次比武结束,就可以是副将级别的大比武。”

滁州军军制,是按照眼下的朝廷军制,千户辖一千几十人,副将是五千余人。

金陵城中三十万兵卒,其中有数万后勤兵与守军,战兵只有二十来万。

千户要是都报名比试,就是二百来人,副将的话,则是四十多人。

冯和尚虽长在寺院,却是心中有丘壑,立时算出大概的比试场次,点头道:“如此也好,年前年后也安生了。”

按照霍宝的规划,滁州军可以用半年的功夫进行“大比武”。

如此正好,正好使得滁州军能有时间消化新占的十一个州府。

同时也是备战,如今白衫军还剩下四个大势力,都在征伐扩张。

朝廷已经失了三分之二的江山,却依旧在勾心斗角。

这天下,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马寨主在旁笑道:“虽说是为了练兵,可既是有胜负之分,就也得弄个赏头,小子们才会尽心。”

至于赏头是什么,就得霍五定了。

太尉府中如今有滁州军几成缴获,霍五并不缺钱。

他爽朗笑道:“胜了当然赏,得了大比武资格的队伍吃肉喝酒,进了前十六的千户赏银百两,兵卒赏银二两;最后获胜的队伍,千户直接升代副将,兵卒赏银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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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太平景象

等到“大比武”的消息传下去,军中立时沸腾。

要说出征打仗,还带了运气,遇到的州县有老实归降的,有负隅抵抗的。

还有领兵的元帅,有邓健这样爱冲锋陷阵、带着兵马亲自临的,还有冯和尚这样爱坐镇后方、鲜少出战的。

下头的战将,机缘好的,战功册子也漂亮;机缘不好的,跟着征伐两三次颗粒无功的不乏其人。

还有去年的军校,战将选了几十人。

选上的自然欢喜,没有选上的,也不都是心服口服。

论起资历来,大家各有倚仗。

如今这全军“大比武”,就是见真章的时候。

同时,随着婺州与明州两地捷报,侯晓明、石三、仇威等人与贾氏兄弟、史今等人也陆续回师金陵。

这次童兵跟着征伐,先是跟着冯和尚“征西”,后又跟着南下打杭州、台州,众人的军功积累了半册。

只是众人如今已经是万人将,童兵的编制固定,大家暂时升无可升,就都记下。

等到回头打下的各州府征新兵,各军扩编,说不得童兵的战兵三部也要单立出来。

虽说滁州军这次“南征”,都是大军出动,可是战争没有不死人的。

这半年征伐下来,伤亡早已过万。

幸好滁州军抚恤制度已经成熟,银钱又充足,才使得百姓遗属安心,没有乱起来。

这样的世道,就算是卖身为奴也换不了几个银钱;可是兵卒伤亡,所得的土地与银钱,足以安置一家老小。

更多人的,关注的是真金白银的奖励。

“那陈家小三子立了战功,升屯长了,还论功行赏了三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城北的田都能买上三五亩了!”

“买什么买,等升了百户就要授田,五十亩了,这也快了!”

“啧啧,再没想到佃户家的小子还能这么有出息!”

经过了前年去年的大旱,如今的日子,使得百姓也安心下来。

“听说杭州城里的人跑了一半,还是咱们金陵好,就算去年太尉带兵进城,也是稳定地方,随后就修了城墙,如今再安稳不过。都说白衫军是佛兵,来救咱们百姓的,这话我先头不信,现下信哩!”

“小声说,白衫军同白衫军还不同。咱们滁州军是好的,可外头也乱。我那小舅子之前在淮南开铺子,家产都被台州白衫给抄了,闺女都差点被抢,我那小舅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就抛家舍业、阖家投奔到我这里。”

“不止北边乱,去年蕲春那边‘东征’,也是一路抄家抄粮食,殷实人家无一幸免,穷人家也被拉了丁,正经祸害了不少人……”

“还有那台州白衫,也不是好的,都是杀人杀红眼的海匪,借着佛祖的名声上岸杀人屠村……”

“咱们金陵是福地,才会迎来太尉大人的白衫军!”

如今正逢乱世,各地交通断绝,哪里有那么多的消息在市井流传?

所谓四方消息,大多半是太尉府这边安排人散下去的。

金陵不是乐土,而是滁州举的大本营,自是要军民一心。

金陵富户多,读书人就多。

“明王降世”这些话能糊弄乡野百姓,却糊弄不了这些士人。

倒是这些四方消息,更容易使得士绅警醒。

朝廷已经走向末路,各方白衫中只有滁州军可信。

之前对朝廷心怀忠义,不肯应滁州军吏员试的士绅,如今也开始关注太尉府消息,想知道什么时候举行第二次吏员试。

早已归顺于滁州军的人家,则是留心此次“军中大比”。

以史家、贾家为首的本地大族,更是期待自家家族的子弟能在大比中一飞冲天。

“独木不成林,虽说史今、史从他们叔伯兄弟俩在军中,可也赶不上贾家那两个,去年明明是咱们大侄儿照拂贾家兄弟,才让他们入了军中,如今倒是让他们兄弟压了一头,真是白眼狼,这外姓人就是外姓人,哪里比得上族亲兄弟?如今他几个族兄弟也入了军中,就指望他们兄弟两个提挈……”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侄子的长子还小,从小子还没成亲,身边除了兄弟,侄儿辈的也该带带……”

“听说军中都流行认养子,要不然让大郎、小二也认个……”

史老爷慈和,史家族人惦记着就多些。

眼见着史今、史从兄弟今非昔比,自是人人盼着借光的。

史老爷确实明白人,直接道:“如今确实是从军的好时候,打仗多,好立军功……只要敢拼杀,一年升个七品百户也是有……就算没有立功,伤残了,也能转后勤安置……”

“啊?大郎都是将军,他兄弟入伍还要从小兵做起?不是有亲兵营么?就让他兄弟做个营长,不比外头人尽心!”

“呵呵!”

史老爷淡笑:“老五是在说笑么?滁州军中升转最是严明,向来没有无功升转的规矩……不管是入战兵营还是亲兵营,都只能从白身兵卒做起……”

眼高的族人自是看不上从小卒子做起,目光长远的,反而觉得如此正好。

亲兵营坐镇后方,不用冲在头里,倒是熬资历的好地方。

只要与史从、史今关系处好了,等到有机会立功的时候,史从自然会提拔族亲。

*

贾家这里,族人亦是蠢蠢欲动。

可是贾演、贾源兄弟正盯着手下千户与副将,备战“大比武”,哪里有功夫理会这些闲人?

虽说这次“大比武”,参与的级别只有两级,可是上头的将领也没有闲着。

下头的千户与副将成绩好,他们这些主将也面上有光彩;反之要是成绩太糟糕,他们也容易被拖累小瞧。

如今兄弟两个自领一军,算是几位元帅之外数得上的战将。

有多少称赞两兄弟的,就有多少诋毁的。

“太尉大人慧眼识珠,会用人!”

“什么啊,听说是太尉府的远亲,才占了个便宜。”

“两位将军这半年打了不少仗,可一场也没有败过,都是‘常胜将军’。”

“也不看是跟着哪个元帅出征?都是借光罢了,冯帅、邓帅出马,想要打败仗可不容易……”

“就算与太尉府有旧,军功也是实打实的,要不然也不能升了将军。”

“人品不好,走不长远……之前巴着史将军,如今倒是将史将军压在下头……”

金陵卧虎藏龙,不管文武都有英才。

贾家兄弟与史今的出头,自然也挡了旁人的路。

就算如今其他人家“识时务”,想要从军,也是晚了众人一步。

大家都是聪明人,晓得金陵既成了滁州军大本营,太尉大人肯定要扶持金陵本土的将帅出来,以安民心。

有了贾家兄弟与史今,就不会有旁人。

只是想要算计,他们如今身边,也凑不到贾家兄弟与史今跟前,只能在背后诋毁挑拨。

一来二去的,话也传到贾家兄弟耳中。

贾演性格端方,想着兄弟俩这边队伍如今却是比史今风光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贾源与史今相交多年,最是知晓史今人品,知晓他不是那等见不得人强的。

说来这次征伐,先从冯和尚,后从邓健,贾家兄弟战功显著,也因“上阵亲兄弟”的关系,配合的更默契,就比单打独斗的史今占了便宜。

“等大比武结束,我去同太尉大人请示……咱们分兵吧……”

贾源跟兄长商量道。

他早有这个念头,不单单是为了史今的缘故,更为了兄长的前途。

兄弟同属一军,总要分了主次,因贾源立功在前的缘故,成了主将,始终压了兄长一头。

如此,还不如兄弟分开,各领一军。

贾演虽武力不如兄弟,却是一员睿智的儒将。

他本就博览群书,从军后更是兵书不离手,又不是那等只会“纸上谈兵”的,出头也只在早晚。

贾源一路常胜,就有贾演的功劳。

贾演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只当弟弟也是为了史今那边,随点头道:“如此也好……”

随着滁州军地盘越来越多,不少战兵将军转了守军,贾家兄弟作为霍五麾下战将,想要各领一军也不是难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诋 毁

大比武的热潮,一年持续到腊月里。

腊月十五,各项比试都走了一遭。

也有不少中层战将展露头角,就是童兵这里,也出来几人。

副将级别的,就是邬远。

不管是实战,还是摆盘,邬远这个将门子弟,都是一骑当先。

千户级别的比武中,也出来两人,都是黑蟒山子弟出身,就是当初分在霍宝的亲卫营中,没有什么征战机会,才之前不显。

如今大比武胜出,霍宝就见了两人,想要转两人去战兵。

两人却不肯。

“跟着宝爷留在金陵有啥不好?俺们懒了,就是不爱被小瞧了,才报名这个。”

“是啊,我们就是想要露露脸,没给咱亲卫营丢脸就中。”

两人执意如此,霍宝就没有勉强两人。

想来也是,身为童兵第一批,与霍宝早相熟的,要是想要打仗,早就说了。

倒是两人话中之意……霍宝看了朱刚一眼。

童兵诸将中,朱刚资历最老,功劳却不显,如今领着亲卫营与执法队,自是有人不服。

没有人敢当面挑衅,可背后风言不语不少,都说朱刚沾了老爹与兄弟的光,才晋身为将。

偏偏朱刚驻守陵水金矿大半年的功劳,没法宣之余口。

朱刚忠心可靠,霍宝自不乐意他受了委屈。

无风不起浪,这些闲话,总不会无缘无故。

话里话外就是朱刚德不配位,当让贤之意。

老资历的头目中,朱强是朱刚胞弟,侯晓明、石三、仇威等人如今都在朱刚位次上,不会计较,剩下的就是邬远与宋谦之……

邬远已经接手了战兵右翼,不至于眼红朱刚,宋谦之负责监察,算是文职,与朱刚不搭界。

剩下的,可以取代朱刚为亲卫队长的……

霍宝的两个伴当安长生、李裕,还有贾代化、贾代善兄弟。

其中李裕是巨贾子弟,会算术,武事却寻常。

贾代化比李裕略好些,也强不到哪里去。

贾代善出众些,年岁在这里摆着,比霍宝小三岁,今年才十一。

剩下的就是安长生,比霍宝小一岁,今年十三。

只是相处一年,安长生的人品行事都在霍宝眼中,不是这等背后算计之人。

霍宝没有寻安长生,反而是找了朱强过来,说起此事:“长生过两年要回水师带兵的,犯不着眼红亲兵队长的位置,那下头人中,还有谁是爱‘上进’的?”

朱强年岁不大,却是总理后勤事务,对于童兵上下人事也极熟。

朱强有些意外的看了霍宝一眼:“宝爷忘了?薛五少爷上月不是入了宝爷的亲兵营……”

霍宝:“……”

薛五,大名薛敏,薛彪的养子之一。

去年三月,薛家被抄家,薛彪妻儿早已转移,库房也成了空壳,留下一堆掩人耳目的婢妾养儿养女。

那些人,受了官府迁怒,结果都不大好,都被官卖为奴。

除了一双亲生儿女,还有几个得用的养子养女,薛彪也安排在外头,除了跟在他身边的薛孝之外,还有安置在常州的薛二公子薛恭,安置在杭州的薛五公子薛敏。

之前薛彪在杭州,这次滁州军能顺利打下杭州,也有薛彪提前布局、里应外合的缘故。

薛彪亲子薛小七今年才两岁,为了防着养子坐大,先头对薛孝、薛恭都压的厉害,如今这次回到金陵,估摸也是看到其他元帅府势大,发现了自家势单力薄,开始将几个年长的养子都推出来。

如今薛孝在马寨主身边,薛恭跟着杜老八。

还有一个薛敏,最是伶俐,与霍宝同庚,今年十四,不知怎么讨了薛彪的喜,跟着薛彪回到金陵后,就让薛彪亲自与霍宝说了一嘴,安排进童兵亲卫营。

霍宝的亲卫营中,不乏关系户,就点头应了,并没有当回事,没想到薛敏还有这大志向。

“才是白身小卒,就盯上的亲卫营营长?还真是心高!”

霍宝不由摇头。

霍宝的亲卫营眼下五千人,朱刚下头还有五个千户,十个曲长。

要说薛敏在亲卫营好好当差,日后得了机会立功,升个百户曲长也不是难事。

可这初来乍到,就盯着亲兵营长,就有些痴人说梦。

朱强笑道:“到底是公子,寻常百户、曲长估摸也看不上。”

再是伶俐,也不过十几岁,行事不谨慎。

就算是想要捏软柿子,也当打听清楚。

朱刚在童兵再不显,也是最早的五个队长之一,还背靠着朱都尉与马寨主一系,是霍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哪里是他一个薛家养子能撼动的?

霍宝却是皱眉:“叫人仔细盯着着……回头挪出去,别坏了咱们童兵的风气……”

怪不得霍宝没有想到薛敏身上,实在是薛敏眼下太没有分量。

童兵之内一直分了阵营派系,也偶有摩擦。

可是小两年下来,也都是下头争端,没有到上层头目这里。

这些上层头目,不是最早跟着霍宝、积累功绩的,就是石三、邬远这样凭本事上来的,大家都晓得轻重。

反而是薛敏这等新来的,想的不是自己凭本事如何,而是琢磨如何挤下旁人,就能凭借着身份与霍宝的关系取而代之,委实可笑。

朱强确实迟疑:“宝爷打算将那小子挪哪里去?到底是七爷的养子……”

薛彪确实战功不显,可到底身份在这里摆着。

霍五在人前极抬举薛彪,数次提及他之前银钱功劳,并不因他行商贾事就轻鄙。

霍五给薛彪撑腰,就没有人敢小瞧薛彪这个元勋。

朱强之前就发现薛敏的不妥,犹豫着没有寻霍宝说此事,也是顾忌薛彪的缘故。

霍宝想了想道:“先生那边正缺人手……”

不是想要玩心眼吗?那就找个聪明人多的地方。

军中与后勤就别惦记了。

其实马寨主那边也能收拾薛敏,可是那边有个薛孝在,到底与大家有旧,送个养弟过去,就有些打脸。

朱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可是想想胞兄所受非议,就是他自己,也没少被人说嘴,多有感慨:“五爷与宝爷虽屡次提及军中后勤与参谋之重,不亚于战兵,可在外头人眼中,也只有军功是实打实的。”

薛彪被外人轻鄙如此,朱家兄弟被人小瞧也是如此。

霍宝道:“越是高位,诋毁越重……你大哥素来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你也跟着学着点儿……”

朱强“嘻嘻”两声道:“我才不会计较这个,都是些酸话,归根结底还是眼气……”

有朱强盯着,没几日就抓了薛敏的马脚。

霍宝也懒得调教薛敏,直接去寻了薛彪:“七叔,侄儿这都是些蟒小子,玩不过薛敏……他又来得晚,真要让他参赞军务,大家也信不着他……我看先生那边缺人,薛敏这脑子,倒是适合跟着先生学个一二……”

薛彪十分羞恼:“这小畜生,只会这些娘们手段不说,还处理的不利索,当不得用……小宝不用替他操心了……”

这是放弃薛敏之意,霍宝与他没有交情,自也没有说情的意思,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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