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尴尬夫妻 - xp1024.com
《红楼之尴尬夫妻》


第一章 夫妻俩的同穿

邢霜睡到半夜觉得身子底下湿乎乎的,她半睡半醒着摸了一把,有点粘稠,像是血液,她便拱了拱旁边的人说:“老公,去帮我拿张姨妈巾来。”

丈夫贾亮也醒了,哑着嗓子问她:“你身上来了?上个星期不是才走么?”

邢霜被丈夫这么一问,反倒全醒了,黑暗中摸索着半坐了起来,突然觉得房间里空气冷的不像话。

“你开空调了?”

“没有啊?”

夫妻俩都醒了过来,半坐在床上摸索着,好不容易等眼睛适应了亮度,邢霜突然发现丈夫的头发一夜之间变成了长发,还多了一缕胡子。脸还是那张脸,可瞬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贾亮也发现妻子不对劲了,明明穿衣服都得买xs号的人,怎么这会儿看起来脸上肉肉的?

“你……”

“你……”

两人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异样,刚想问些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爷太太可是起夜了?”

邢霜贾亮同时一凛,贾亮更是马上反应了过来,用嘴型问妻子:“老爷太太?我俩穿了?”

邢霜一扭头,见靠墙壁的方向隐隐有个小门,且门外还突然亮了起来,马上便叫了句:“外头是谁?”

“太太,奴婢是秋菊。”

邢霜又叫道:“把灯拿进来。”

很快一个披着外衣,扎着双髻的姑娘拿着盏油灯走了进来。看到她的样子,邢霜和贾亮两个可以确定,他俩是真的穿越了。

只是,这地方是哪,又是哪个朝代?

贾亮和邢霜都喜欢看网络小说,特别是贾亮更是个网络小说迷,这会儿他反应的最快,问那秋菊:“什么时辰了?”

秋菊回道:“才丑时三刻,老爷太太要什么?”

贾亮让那丫鬟拿茶来,自己则凑到妻子耳边说:“丑时三刻就是早上一点四十五左右。”

邢霜白了他一眼:“当我不知道似的。”

夫妻俩还想说什么,秋菊已经拿了茶水进来。两人就都喝了杯茶,又要秋菊把灯留下,说是两人还要夜谈。

秋菊留下灯,出去前叮嘱了一句:“卯时五刻还得给老太太敬茶,太太早些歇息吧。”

秋菊一走,邢霜就分析说:“明天一早要敬茶,说明我是才嫁进来,这应该是你家。”

贾亮闻言,下床去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件男衣外袍的衣摆处,找到一个贾字。他重新回到床上,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对妻子道:“这家人也姓贾,看来跟我是本家。”

他倒是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可邢霜还不知道呢。

没辙,这屋里除了个梳妆台一个柜子,就在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看要不明天敬茶以后,你留下跟这家的老太太唠会嗑,看能不能套出些什么来。”贾亮提议道:“我敬茶过后就出去转转,总能找到人套话的。”

一时间两人也只有等到天亮再说,可这夫妻二人也睡不着了,只能窝在被子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规划着,想着能在这陌生的地方努力不露马脚。

也不知过了多久,邢霜早早的就困得睡着了,半睡半醒之间又有人来推她,她一睁眼,秋菊站在床前,身后还跟着个年纪更小的姑娘。

“太太,该起了。”

邢霜一扭头,看一旁的丈夫还在睡,指了指丈夫问:“那他呢?”

秋菊悄声道:“老爷一早还要进宫谢恩,再说太太敬茶要比先太太简单些,用不着老爷在场。”

邢霜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先太太?感情她还是个续弦?填房?那岂不是很没有地位了?

她赶紧一翻身起来了,要知道在这古代,一个续弦身份已经很尴尬了,万一再迟了,惹了这家老太太不高兴,今后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

很快,丫鬟们就为邢霜梳洗打扮好了,一阵吵闹之下,贾亮也醒了过来,听说自己还要进宫谢恩,贾亮整个人都不好了,坐在床上发着呆,看着格外弱小无助可怜。

邢霜看丈夫这样,心里也是不忍。她还只是面对个婆婆,丈夫要面对的可是个君主。那万一说错了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自己也准备好了,邢霜便趁着丫鬟们出去倒水的时候,跑去床边安慰丈夫:“你别怕,你骑马去。路上有认识的人看到你,肯定要跟你先打招呼,那你就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了。再就是,看到皇帝也别慌,就只谢恩就是了。”

贾亮心里真的怕,可还得故作镇定的说:“放心,不就是个皇帝,拿他当脾气不好的上司对待就是了。这么些年的职场生涯,我肯定不会出错的。倒是你,以前你没伺候过婆婆,这次可要辛苦你了。”

说起来,贾亮从小丧母,是跟父亲一起长大的,后来邢霜嫁给他后,父亲也病逝了,所以邢霜一直被贾亮宠着,从来没受过什么婆婆气之类的。现在要让她去跟个婆婆相处,还是个古代婆婆,想必这其中滋味也不比贾亮好多少了。

邢霜怕贾亮说漏了嘴,又怕贾亮担心自己,便只跟贾亮说了自己是续弦的身份,并没有告诉他续弦在这古代的地位其实并不高。

交代完这些,秋菊又进来催促,夫妻二人这才分道扬镳,各去做各的事情了。

邢霜一路被秋菊扶着,出了院门后,从旁边的游廊过去,绕过一道小门又是另一个院子,感情她婆婆就住在她院子后头,离得非常近。

她心里一阵打鼓,悄声问秋菊:“这敬茶可有什么规矩?”

秋菊似乎并不惊讶太太的问话,如实回道:“与别家敬茶一样,先下跪行礼,再奉茶就是。不过太太此番敬茶是没有见面礼的,到时可别跪着不起来,免得老太太不喜。”

邢霜听这丫鬟的语气,似乎语气有点冲,心中有了个猜测,便问:“你伺候老爷多久了?”

果然,秋菊回道:“奴婢至先太太病重时就进的荣禧堂,算上年头也有七八年了。”

荣禧堂?邢霜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阵莫名的不安,她隐约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荣国府

还来不及多想,秋菊已经带着邢霜进了院子,天虽还没亮,院子里已经忙碌开来了,丫鬟们来来去去的,忙着各处打扫,廊上还有喂鸟的,还有擦窗子的。

看到邢霜进来,有个丫鬟去了正屋的门口,掀了帘子对里头叫道:“大太太来了。”

邢霜深吸了一口气,抓紧一旁秋菊的手,迈步进了屋。

屋内十分暖和,天气这么冷,已经烧上了地龙,邢霜一进屋就打了个喷嚏,一旁有人过来给她除了披肩,又握了握她的手。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给太太拿个暖炉?”说话的人年纪看上去有二十出头,穿着打扮不算寒酸,但看着也不像是个主子,估计是个有脸面的大丫鬟。

邢霜刚想解释什么,手里已经塞进来一个暖炉。

“太太先拿着这个,虽比不得太太的,可好歹先用着。”

这丫头是个雷厉风行的,暖炉给邢霜塞上,就把邢霜往里屋带,去了右手边的屋子,邢霜这才发现,这里才是正经的客厅。

屋子入口是一个八宝阁,绕过去才是主母平日起居的地方,正中靠墙是一张长椅,上头垫着厚厚的垫子,看着格外舒适。贵妃椅之下,是两排八仙椅,一排四张椅子,两两之间有一小几。

长椅上已经坐着个妇人了,邢霜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庄严华贵的女子,年约四五十岁,她面前的地方还摆着一张蒲团,想必就是自己的婆婆了。

屋里除了这妇人,旁边的八仙椅上还坐着一个妇人,年纪轻些,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身也很富贵,眼神犀利,只一眼看过来,便让邢霜不寒而栗。

秋菊扶着邢霜上前,在那蒲团上跪下,秋菊便退了下去。邢霜回忆着电视里的场景,先给中间那妇人磕了个头,接着说道:“媳妇儿给娘请安。”

话音刚落,邢霜还没直起身来,就听得旁边八仙椅上的妇人嗤了一声,一个很轻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果然是个小门小户的,还娘呢。”

邢霜心里咯噔一下,心道难道自己说错了?

再起身抬头,眼前已经多了个托盘,上头摆着碗茶,邢霜又估摸着刚才说话失仪的地方,端起茶来,举到自己头顶之上,轻声说了句:“请母亲吃茶。”

这句应该不会再错了吧?可邢霜眼见着婆婆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她心里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才刚穿来就要伺候婆婆,结果说话还一错再错,简直马脚百出,这以后可怎么圆回来啊?

但奇怪的是,她这么做,仿佛身边的人都很镇定,就像知道她一定会出错似的。邢霜有些纳闷,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秋菊已经来扶她起来了。

邢霜默默的起身,被秋菊扶到一旁的八仙椅边,再一看刚才笑话她的妇人已经站了起来,朝她半蹲了一下。

“大嫂。”

啥?大嫂?邢霜有些糊涂,但很快反应过来,也朝对方半蹲了一下:“弟妹。”

再入座时,那妇人已换到方才坐的下头一个位置去了,她坐的地方让了出来给邢霜。邢霜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

才坐稳,就听婆婆说:“你才来,院子里想来也一堆事要忙,这三天的请安就不必来了。我们家的规矩多,你若不懂的就问,可别不懂装懂,闹了笑话。”

邢霜只能起身再半蹲一下,说了声:“是。”

“坐下,回我的话不必次次都行礼。”婆婆又道:“我知道你心中忐忑,但这荣国府又不是吃人的地方,不必这么拘谨。你虽是填房,可也是正经的太太,有那眼皮子浅的奴才,敢不恭敬的,你只管来说,我必为你做主。”

荣国府?邢霜心里仿佛被锤子猛锤了一下,咣的一声,把她方才的不安和莫名的熟悉感给震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荣国府,荣禧堂,填房,她难道是穿到了红楼梦的世界,变成了邢夫人?

邢霜此时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好了。

这邢夫人是整个红楼梦里最尴尬的一个人了,论身份她是荣国府的大太太,可她偏偏是个填房,地位不如正经的二太太。且她婆家是个小门小户的,听说因为她出嫁时带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导致家中弟妹过的极为艰苦。

而她贪财又过于懦弱,不敢跟丈夫抗争,一味的顺从,导致大房妾室通房不断,贾母不满她的性格和行事,因此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穿越到这么个人身上,邢霜只有想哭的份,可好就好在,她穿过来时是邢夫人入门的第一天,贾母还不知道原来邢夫人的性格,对她还没有那么恶劣的印象。

那么接下来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不让贾母讨厌自己,应该日子不会太难过吧?

这么说来,方才笑话自己的那个妇人,应该就是二房的王夫人了?邢霜想到这里,抬起脸来又看了看一旁的王夫人,这女人跟书中和电视里完全不同。真的会是王夫人吗?

书中电视里,这王夫人虽然歹毒,可表面却和蔼可亲,平日里只吃斋念佛,人人都觉得她是个菩萨般的人。

可实际上,大房所有的倒霉事,都是这二房搞出来的。所以邢霜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可怕。现在看来,王夫人并没有后来那种亲和感,反而非常的锋芒毕露,应该是还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正处在风光无限的时刻。

想来王夫人后头会变成那样,一是经过了贾珠之死的打击,二是生下宝玉之后,宝玉被强行抱过去老太太那里养着,身边没了依靠没了寄托,自然就万念俱灰了。

邢霜心中波澜四起,不由为她和丈夫以后的生活担心了起来,也不知道贾亮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不会失态,万一丈夫露了马脚可怎么是好?这一时间她担心起丈夫来,头一直低着,看起来倒有些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人不知所措的样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大将军

邢霜这边算是顺利蒙混过去了,贾亮这边起身换好了衣裳,一出去便有小厮迎了上来问:“老爷,今日骑哪匹马?”

贾亮含糊着道:“平日进宫骑哪匹就是哪匹,这还用问吗?”说话间,自己跟着小厮往前走,出了院子一拐弯,上了一条与妻子相反的游廊,再走几步出了游廊,一间富丽堂皇的大院赫然开朗。

看着大院正屋顶上挂着的“荣禧堂”三个字的招牌,贾亮顿了顿脚步,还在想着在哪见过这荣禧堂的名字,又有小厮来报:“哥儿来给老爷请安了。”

贾亮一怔,前世他和妻子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没想到一穿过来就有个儿子,而且妻子说过她的身份是填房,那这孩子看来是死去的太太生的了?

还在想自个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就见一干小厮领着一个半大的小子上前来,那小孩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见着贾亮便半跪下来恭敬的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贾亮才说了句“起来吧”,那小孩身后又冒出了个孩子,看起来就丁点大,也跟着像模像样的半跪下来说:“儿子给父亲请安。”

贾亮怔了怔,这才道:“起来。”又问:“怎么连你也来了?”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还不至于这么早起来请安的,贾亮看过的小说多,自然知道这一点。

果然问完后,前头那个半大的小子就回说:“是儿子的不是,早起要去族学时,把琮哥儿吵醒了,他听说儿子要来给父亲请安,便巴巴的跟着来了。”

琮哥儿?自己姓贾,那小的这个叫贾琮,难道大的这个还叫贾琏不成?贾亮心里正偷笑着,突然就听旁边的小厮赔笑道:“琏哥儿勤奋,日后定是大才。”

还真是贾琏?!

贾亮心里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怔怔的看着两个儿子,过了会抬头看了看堂屋的招牌,荣禧堂三个字像三把刀似的,嗖嗖嗖的往他心窝子里飞。

他是贾赦?

那个荒唐无耻,好色贪财的贾赦?

那个把自家亲闺女嫁给中山狼的贾赦?

那个一把年纪了,还惦记老太太身边鸳鸯的贾赦?

贾亮觉得他上辈子死了妈已经够可怜了,这辈子穿越变成贾赦简直更可怜啊!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了吗?

再没了!

现在知道自己是贾赦了,贾亮是连进宫都不想去了。这贾赦沉迷女色早就声名在外,还不知道出门去,别人看他是什么眼神呢。

这自古虽说可以三妻四妾的,可真正有德行的能臣,家里头并不会这么乱。便是有妾室通房,大多也是玩意,并没有沉迷于此的。

而贾赦,却像是个上辈子没**就死了的男人,巴不得这辈子都给补回来似的,是个女人有点姿色就想上,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招。

看上鸳鸯那会儿,贾赦都五十多岁了,还想打十几岁小姑娘的主意,可见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了。

贾亮哭丧着脸上了马,一脸悲壮的对着自家俩儿子说了句:“为父去也。”就有气无力的打马出门了。

再觉得丢人,这谢恩也是必须的。总不能因为觉得丢人不想出门,就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吧?

好在此时贾赦也才三十来岁,现在把这名声拉回来还来得及。

贾亮一路都在想,该怎么把自己这已经臭大街的名气拉回来一点,思来想去唯有一招,那就是回家之后把妾室通房都给打发了。

不打发不行啊,家里那位可不是真正的邢夫人,是他实打实的老婆,这小醋坛子要是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个妾室通房的,晚上估计能拿枕头把自己捂死。

摸着胡子一路出了宁荣大街,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皇宫门口。此时大臣们都在等着宫门开启,站在宫门外说着闲话。

大老远就有人看到贾赦来了,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就大了起来。

贾亮无奈,苦笑着下了马,对着最近的几个人频频点头示好。

也有人好八卦的,立刻围了过来,纷纷询问。

“大将军,恭喜恭喜。昨夜,如何啊?”

贾亮抽了抽嘴角,看着这些人,觉得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八卦这么简单。

正经人哪会问对方妻子昨夜如何,这不是啪啪打脸么?当自己真是个傻子不成?

于是贾亮沉下脸来,反问一句:“你昨夜如何,你家婆娘表现可好?”

被反问的官员一愣,脸也黑了,可无奈他问话在前,再怎么生气也发作不得。

只是众人都奇了怪了,这平时贾赦就是个傻的,问什么答什么,口无遮拦。今日怎么突然聪明了起来,还知道生气了?

不过贾赦就是贾赦,一口一个婆娘的,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以前还只是傻,现在娶了个小门户的填房,竟跟着一起粗俗了起来。

因着这个小插曲,也再没人敢来触霉头了,大伙儿离得远远地,一边拿眼瞥贾赦,一边暗地里说他的八卦。

贾亮知道这些人在说自己,可也没辙。他总不能见谁都上前去撕巴一番,那不成了疯子了?

好容易开了宫门,大伙一起往里走,贾亮一个人坠在后头怪没意思的,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他,他扭头一看是个中年官员,穿着跟别人有些不同。

“兄长怎的不理人?”来人一身武将服,却看似非常熟稔,贾亮心里盘算了一番,也没能想出这个人是谁来。

“我这不是郁闷着呢,哪不理你了?”贾亮含含糊糊找了个借口,站定等那人到了跟前,这才继续往前走。

那人闷笑了一阵这才开口道:“想必是新娶的填房不合你意了?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这是圣人指的填房,你便是再不喜欢也得受着。”

圣人?说的是皇帝?原来现在不叫皇帝,叫圣人啊。也对,这是书中的世界,这曹雪芹大大写这本书的时候,不敢写皇帝这么明显的称呼,所以都用圣人来代替了。

不过,贾赦的填房是圣人指的?这个书中却没写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傻子设定

想想也是,贾家这样的门户,即便是个填房,也大把人家想把女儿嫁过来了。又怎么会和邢氏这样的小门小户搭上关系,想来这里头早有圣人打压的念头在了,偏偏贾府的人各个自欺欺人,没一个人看得懂。

又或者说,他们看懂了,却不甘心。所以才有后来把元春送进宫去的举动。为的就是要圣宠不断,代代昌盛。

可这代代昌盛哪有这么简单,既然圣人现在就已经开始打压贾家了,那他就不得不为自己和后代们提前想个退路了。不然到最后,即便没有石呆子案件,没有王熙凤放高利贷,圣人也会有其他的法子,来抄家灭族。

“兄长?兄长?!”那人又唤了两声,贾亮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到已经来到龙殿之前了,就听这人又道:“劝你还是收收表情吧,莫要这付样子被圣人看到。”

贾亮忙揉了揉脸,对自家老婆他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他就是不想因为贾赦这个身份,日后发配边疆。

虽说自己不会做那些荒唐事,可碍着他身份的关系,圣人一直想搞他们,只是苦于没有借口,那他是不是该趁着圣人还没发作,先行请辞呢?

这说白了,圣人会对他们下此杀心,无非就是个功高震主或是贪污受贿。四大家族,早就不入圣人的眼了,之前的风光都是热火烹油的假象而已。

“多谢你的提点,改天去家里喝酒。”贾亮是真没认出这人是谁来,只能这么客套了一句。

那人怔了一怔,噗呲乐了:“这么客气,可不像兄长了。我妹妹既是你家的人了,我们两家自然也是唇亡齿寒,还望兄长谨言慎行。”

他妹妹?谁啊?贾亮又想了想,现在贾琏还没长大,能嫁到贾家的,家中又在宫中当职的,只怕就是王夫人了吧?

莫非那人是王子腾?

贾亮回忆了一下,王子腾在红楼梦初期是京营节度使,正是个武官,刚好对上,这心里顿时就敞亮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上朝,但还轮不到贾亮说话,他只是个虚职,徒有个大将军的职位而已,并无实差。等那些官员吊完书袋子了,圣人扫了一圈,见到底下低着头假装不在的贾赦,立刻就点了他的名。

贾亮颤颤巍巍出了列,学着其他官员的样子,毕恭毕敬先行了礼,等圣人说了起身,这才起身站好。

“倒是少见你,你之前告病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好了?”

贾亮想了想,支吾道:“还没大好呢,就是昨儿娶了妻,今儿得来谢恩呢。”

这傻子!

一旁官员纷纷偷笑,王子腾站在队伍里都忍不住捂住了脸。

你不上来就谢圣人指婚,你在这儿说什么大实话!

圣人似乎也被这回答给弄得哭笑不得,揉了半天肠子才把自己给揉平静了,又问:“那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贾亮哪敢说不满意,一是因为这可是圣人指的,二是因为家里的母老虎听见他说不满意,一定得跟他急。“虽然是小门户里出来的,可是人不错,很好。”

圣人憋着笑问:“哦?哪里好了?”

贾亮绞尽脑汁想了一堆的形容词,最后道:“她……她温柔大方,体贴善良,还有就是孝顺老的,照顾小的,还有就是……她烧菜好吃!”

哄得一下,所有官员今儿都殿前失仪了,不管是谁,都笑成了一堆,好几个还笑的直咳嗽。

就连圣人都坐在龙椅上笑的直抖,连连挥手让太监别斥喝底下了。好久都没见着这么好笑的事了,今儿就让大家都乐呵乐呵吧。

“真的,为了她,我连那些小的都不想要了。”贾亮一本正经继续说:“她说了家和万事兴,还说家里妾室多了,就会有吵闹,吵架的多了,家就不合了。所以我准备回去之后把那些妾室通房的,全打发了。”

圣人笑的直咽口水:“一个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贾亮笃定道:“以前我是觉得没人能让我定下心来,可自从见了她以后,我觉得就是她了,有她就够了!”

贾亮这番有情有义的样子,倒是让不少人多了些审视的目光,但对他这番傻话,大家还是乐得不行。

便是对自家媳妇真的有情有义,也没有这么直白当着众人说出来的,何况这贾赦今天的行为真的傻的让人相信不起来,他是真的收了心。

被人笑了一番后,贾亮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笑了就好,只要越多人笑,就越往他预想的人设上走了。到时自己能洗白,就靠这个傻子人设了。

“既这么有情有义,之前尊夫人在时,你怎么还一个个妾室通房的往屋里拉?”旁边有人质疑了一句,看不清是谁说的,贾亮在心里偷偷谢了他一句。

“通房是母亲给的啊,这个我推辞不得的。至于妾室……”贾亮顿了顿:“人家送我的,我不要人家说我不给面子,我要了,你们又说我好色。”

这话一说出来,好多人笑不出声了。

这些笑不出声的人,都是之前送贾赦美人的。说起来,他们跟贾赦的关系并不是真的好,而是受人之托,才会有此举动。

谁知这傻子以前还只是来者不拒,今天却当着圣人的面捅了出来,这万一事后细问起来,那可就瞒不住了。

众人流冷汗的时候,圣人问了一句:“那这些个妾室通房,你准备怎么打发?”

贾亮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好些人都低下了头拼命的躲,他又歪了歪脑袋,想了半天说:“我用都用过了,还给人家不大好,这不卫生。要不,我就都卖了吧。大不了给她们卖个好人家,让她们以后衣食无忧就好了。”

不……不卫生……?

圣人在龙椅上都笑的哎哟起来了,挥着手叫道:“退朝退朝,贾赦你留下。”

也没人知道贾赦留下后,跟圣人说了什么,便是那消息灵通的人,也只知道贾赦随着圣人进了御书房后,半天都没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审秋菊

而没过半个时辰,圣人就派天使去了贾府。

邢霜这会儿已经请完了安回荣禧堂去了。

确切的说,不是回荣禧堂,而是回荣禧堂旁边的东院。

荣禧堂作为荣国府的脸面,平日是用来待客公用的。这种公共区域是不会让女人住进去的,所以邢霜这会儿住的是荣禧堂旁边的东院里。

而贾母就住在荣禧堂背后,与邢霜住的很近,是以邢霜早晨请安用不着起的太早,走几分钟就到的路程,她大可以掐着点起来。

这会儿回了院子,下人们已经集中在东院里等着认主。邢霜受了他们的磕头,又听他们说了效忠的话,这才让人散了。

等回了屋后,秋菊又来报说:“琮哥儿来了。”

邢霜好不容易歇口气,一听自己的继子要来请安,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穿来之前她和丈夫虽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但两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如今不但第一次伺候婆婆,还要第一次当妈,她真的有点担心自己当不当的好。

可再怎么第一次,也只能面对了。邢霜端坐着让秋菊把人带进来,自己紧张的样子,在这些人的眼里反而成了正常的表现。

也是,一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填房,如今突然有了两个豪门公子哥儿和一个大家闺秀的孩子,怎么都会坐立不安吧?

不一会儿,打门口进来一个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这小男孩看起来才三四岁,已能自己走路了。

小男孩由乳母牵着上来行礼,奶声奶气的给邢霜请了安,便退到了一边。邢霜一时间好奇,招手让贾琮上前,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虎头虎脑很是可爱的样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喜欢。

邢霜对贾琮的身份一时有点拿不准,便只先搂着贾琮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让乳母带他下去吃早饭。等贾琮一走,她这才问身边的秋菊:“琮哥儿的生母呢?”

贾琮肯定是庶子这是没错的,只是邢霜拿不准的是,书中虽然说了贾琮是庶次子,但在一场祭祀的描写中,贾琮又与贾琏一同参加了祭祀,地位等同嫡子。所以她这一时也分不清楚,贾琮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这话问了出来就听那秋菊道:“一年前就去了,原先太太没得时候就将她扶了正,结果才过半年生完二姑娘也没了。”

邢霜心道果然如此,又问道:“二姑娘怎地不见?”

秋菊忙道:“前几日便咳嗽着,请了御医来看,说是风寒,这几日不让出门吹风来着。太太要见,我这就去请来。”

邢霜摆手说:“不必。”

片刻后贾琮吃完了早饭复又回堂屋来,邢霜又让他上前,摸了摸他的手,眉头微微一皱。

“跟我过来的人呢?”她问。

秋菊似没听到似的,站着不动,直至邢霜问了三遍,她这才道:“这府里规矩多,黎妈妈说是要教规矩,昨儿就带去了。”

“带去哪了?”

“说是家去了。”

邢霜一拍桌子,怒道:“跪下!”

秋菊怔了一下,一旁的贾琮吓了一跳,眼眶里包着泪水,滴溜溜的直转,却不敢掉下来。

邢霜忙安抚的摸了摸贾琮的手,对他说:“母亲没有说你,你去旁屋玩去,一会儿母亲再陪你玩。”

贾琮点了点头,乖乖的跟着乳母进了旁屋。

邢霜这才看向秋菊,终于发作了。

“昨儿我就想说了,不过碍着才进门,又不知道这豪门的规矩,才没开口。你若是仗着我没见过什么大阵仗,想欺我就罢了。如今哥儿也在这屋,早饭都用罢了,还坐了这半个时辰。你竟还不让人把地龙烧上,是谁给你的胆子,这般狗仗人势!”

秋菊这才知道太太为什么发作,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又理直气壮的道:“太太原没说,我只当太太不必烧才没吱声,头里先太太也不爱烧地龙,老爷一时也跟着习惯了。这荣禧堂多是到了冬至才开始烧地龙,太太若不信,只管问老爷。”

邢霜气的直笑:“好一个问老爷,这便是你们大门户的规矩。还口口声声要我的陪嫁去学规矩,若是都学得你这般模样,我还不如都卖了出去!

“你既伺候人也有七八年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的?早晨去给老太太请安,我一进屋便打了个喷嚏,更有那老太太身边的语凝过来给我塞了个手炉,可见我并不是个受得了冻的。

“如今我好歹也是正经的主母,你却拿姐姐的习惯来拿捏我,是什么道理?连主子的身子都照顾不好,还在这上房伺候个什么?再有,即便你觉得我是个续弦,不如先太太那般有脸面,可这屋里还有琮哥儿在,他可是个正经主子吧?

“他生母是扶了正的,他便是个过了明路的。怎地连他也受不起你的伺候?你这身份是有多金贵,任着小主子在这冷飕飕的房里待了半个时辰也说不得你?”

秋菊被邢霜这一番呛,一时间再找不出什么由头来,突然听到太太对外头叫人,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赶紧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太太饶命,这一大早的,我也是忙糊涂了。昨儿太太进来时,两个妹妹一时坏了规矩,才叫人带出去调教。我本不知道太太的习惯,伺候不好是我的不是,还请太太勿气坏了身子。”

打外头已进来一个小丫头,正听到秋菊说这番话,邢霜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误会了。

邢霜也不解释,只对那小丫头道:“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忙回:“回太太,奴婢彩月。”

彩月?邢霜愣了愣,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你去同老太太说,这秋菊不中用了,问问老太太是送去她那儿,还是随我处置。”

彩月应了一声,打了帘子出去,秋菊便伏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邢霜坐在原地听着秋菊假哭,自己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才坐了一会儿,脚底渐渐暖和了起来,她就知道定是彩月出去的时候吩咐人把地龙烧上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撵秋菊

这丫鬟分了等级,除了大丫鬟,没人可以随时在屋里候着,除非主子召唤才能进屋。

彩月才是个真正会伺候人的,进屋来不过听她传个令,就感觉出屋子里太冷了,一出门就吩咐人把地龙烧上了。

如今看着,彩月年龄也够,且极有眼力见,提她上来也不是不可以。

彩月去了片刻,再回来时,对邢霜道:“老太太说了,太太房里的奴才任由太太自己发落。”

邢霜点了点头,问彩月:“我才来,不知道这些人的家底,这秋菊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若是家生子,她老子娘又是哪个?”

彩月看了看秋菊,犹豫了一下老实回道:“秋菊姐姐是家生子,她爹秦柱,是管着外门进出的马匹的,她娘在敬义堂管着二门的门道。”

邢霜冷笑了起来,果然,她就知道。荣禧堂是大房住着的,这敬义堂就是二房原先住的院子。

“既是家生子,打二十棍子赶出去既是。”

彩月忙出去喊人,喊进来两个婆子,拖着已经哭成泪人的秋菊出了上房。

邢霜又叫住彩月问:“如今荣禧堂里几个大丫鬟,几个二等,几个三等。”

彩月又回:“原有四个大丫鬟的,但先太太去时,随先太太去了一个,又有两个嫁了人赎身走了,只剩一个,去岁也到了年纪放出去了。秋菊是去岁才提上来的,老太太说院里没有主母,用不着许多人伺候,便只提了她一个。

“二等的只得两个,便是我与彩星。令还有八个三等的丫鬟。”

邢霜道:“去把我那两个陪嫁找来,另告诉老太太,我这院里缺人,看老太太有没有调教好的,能送两个于我。”

彩月应声出去了,才走没一会儿,又返回来急急忙忙道:“天使来了,太太快去接旨。”

邢霜一下慌了,问:“怎地来的这般突然,老爷可回来了?”

彩月一边扶着邢霜进屋,又一边给邢霜找衣裳一边回道:“老爷还不曾出宫,听说还在圣人跟前回话。”

邢霜这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也不知是好是坏。倒还是彩月冷静些,快快的给邢霜换了行头,又扶着邢霜去前头接旨。

荣禧堂一下子挤满了人,老太太和王夫人也出来了。

待焚了香又磕了头,就听那天使细着嗓子喊道:“宣:荣国府邢氏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故特封一品诰命夫人,从夫品级,年俸五百两,年禄五百斛。另赐黄金五百,白银五千,玉如意一对。”

邢霜听完就懵了,怎么回事,自己老公上个朝,怎么突然就给自己封了个诰命?可她还记得磕头谢恩,还记得打赏天使,待天使走了他终于回过神来了,却看到王夫人脸色不大好。

贾母的脸色倒是非常喜气,看得出此时她还没有讨厌自己,也没有对贾赦失望过头。甚至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这个诰命,还很是满意。

王夫人拉着脸勉勉强强说了几句恭喜的客套话就走了,贾母却留了下来,甚至一路跟着她去了东院。

一进上房,贾母就让所有人退下,眯着眼问邢霜,早上是怎么回事。

“母亲说的是哪一件?”邢霜不解的问,却见到贾母又皱起了眉头。

她到底哪儿错了,能直说么?老这么皱眉,你就不怕老得快么?

心里吐槽了一句,邢霜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母亲问的是秋菊的事?”

贾母虽还皱着眉,却叹道:“你才来,本不该这么激进。这府里的奴才虽是下人,可里头的关系牵扯甚是复杂。这人际关系若是僵了,日后可就不好行事了。”

邢霜倒是听懂了贾母的话,却不以为然的反问道:“若是母亲,该如何处置?若只是欺我也就罢了,昨儿老爷半夜冻醒了睡不着,都不敢吱声,硬是叫醒媳妇儿陪着说了半宿的话。

“我只当这是府里头的规矩,想着这荣国府人多地大,怕是为了节省,才不烧地龙。谁知早晨去给母亲请安,一进屋就被暖的打了个喷嚏,母亲身边的语凝更是给我了个手炉,这才勉强没染上风寒。

“我原也想着给她个机会,我都去了母亲那儿了,她总不会还以为我是个傻的,回来依旧不管不顾吧?可她非但装作不知,甚至琮哥儿来了半个时辰了,她就这么看着琮哥儿在那冷飕飕的耳房吃了早饭,还在装傻。”

说到这里,邢霜气的眼眶都红了:“我原没做过母亲,不知怎么照顾孩子。可我等琮哥儿吃完了饭,一摸那小手冰凉,我这心里头就跟针扎了似的。我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错,可我犯了什么错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提醒,还怎么长进?

“如今看着,她倒不是个真心想伺候我的,若是如此,何不放她出去?头里叫彩月去跟母亲要人,也是为着这个,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让母亲为我费心。总得有个懂事的人在我身边,为我警醒着些。”

贾母本想教训教训大儿媳,一来也是敲个警钟,二来也是防她得了诰命就自认不凡了。

可听到大儿媳说大儿子半夜冻醒也不敢说,贾母这脸是越来越黑了。

“还有这种事!你早晨如何不说?”

邢霜适时的示弱了起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可怜兮兮的道:“原也是因为这秋菊说她在荣禧堂伺候了七八年了,想着必是老太太给老爷的,才不敢开口。可后来琮哥儿冻成那样,我一时情急发作了起来,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儿。若是撵了不该撵的人,媳妇儿在这儿给母亲赔罪就是。”

说着,邢霜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跪下,贾母忙道:“快起来,别这般作态。咱们这样的人家,打发个奴才而已,哪里动不动就跪的?”

邢霜膝盖在空中一抬,直起身子,站在炕沿也不说话,就这么干抹着眼泪。

“罢了罢了,一个丫鬟而已,打发就打发了。她也不是个正经伺候人的,打发出去了也好。只是老大回来了,你可想好了怎么跟他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提彩月

怎么着,合着那秋菊对自己这么酸,是因为爬过贾赦的床?

邢霜知道这前因后果了,也不发作。只擦着泪道:“老爷早起跟我说了,这院里的人随我差遣,若是差事做的不好,打发也是我的自由,想来应该不会跟媳妇红脸。”

贾母张了张嘴,想了想自己那大儿子的德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邢霜趁机又向贾母提出要人的事来,贾母听了犹豫了半天。

“母亲若是不想给也罢了,我那两个陪嫁调教调教也是能用的。不过也是半路买的,身上小家子气重了些,怕是日后不大中用。”

贾母终于开了口:“也不是不给你人用,只是我身边这几个年纪都大了,本想着年后就放出去的。再有就是年纪小的,没那么懂事,给你也是无用。”

邢霜忙道:“年纪小点也总好过我这没见识的,多少也是在母亲身边长过脸的,到底比我的陪嫁好些。”

贾母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我那还有十来个小的,你午时过来见见,带两个回来吧。”

邢霜忙笑着道谢,又让人把琮哥儿抱过来见见祖母,贾母一时见了琮哥儿,脸上的表情也好些了,逗弄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大房不止一个琮哥儿。

“怎地不见琏儿和迎春那丫头?”

邢霜看了看彩月,彩月忙回:“二爷一早去族学了,二姑娘前几日染了风寒不曾好,如今不让见风。”

贾母闻言又不高兴了:“为何没人通知琏儿今日告假一日?可见你们这些人,平日没个主母管教,一个个都皮痒了。”

彩月吓得跪下求饶,邢霜忙替她求情道:“母亲,这孩子原只是个二等丫鬟,今日是发作了秋菊,才让她进屋伺候的,她本也不管这些。”

贾母一时间心情极差,起身摆了摆手:“她是个好的,你留下伺候吧,午时记得来我这里,挑几个好用的回来。”

走到门口,贾母回头又道:“这荣禧堂可是荣国府的脸面,你可记住,不得行差踏错。”

邢霜忙福了一福郑重道:“谨遵母亲教诲。”

贾母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的离开了。

贾母一走,邢霜便让彩月起来,又对她道:“如今我身边没有中用的,虽午时我要去挑人,但这新人来了荣禧堂,依旧不如你们这些伺候过的人中用。

“我便提你上一等,再有那彩星也提上来。另还需要四个二等的丫鬟,你且看着院中谁中用些,待我午时从老太太那里回来了,再报给我。”

彩月忙跪下谢了太太,起身后又道:“太太如何现在叫的对了,在老太太跟前却一直不叫老太太?”

邢霜一怔,问:“什么意思?”

彩月解释说:“往日先太太和二太太都只称老太太,万没有叫母亲的。只有老爷和二老爷管老太太叫母亲。”

邢霜那个尴尬啊,错了一上午了,终于知道自己错哪儿了。难怪贾母这眉头就没有消下来过,感情自己这是巴结过甚!

好在此时改了也不算晚,毕竟才第一天,自己又是她们眼里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称呼这东西不懂还是可以原谅的。

邢霜终于找到自己错在哪了,这心也稍微放下了些。心情一放松,这才觉得饿了起来。

“太太早晨吃过不曾?”彩月问了一句,见邢霜摇头,吓得忙道:“我这便让厨房送点心来,太太日后请安之前都先吃些吧,长此以往身子哪受得了。”

邢霜感动的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彩月啊彩月,你果然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很快,厨房就送了一盒点心过来,里头四样小碟,四种颜色的点心,每碟只有五块。

邢霜一种只吃了一块就停下了,又让人把琮哥儿抱过来,自己陪着琮哥儿玩了一会儿。

眼看就要到午时了,贾亮终于打外头回来了,一进屋就来了句:“饿死我了。”

邢霜憋着笑起身,过去替他脱了外袍,又叫彩月进来给他找件家里穿的衣裳。贾琮也从炕上跳了下来,给父亲行礼问安。

贾亮见到这虎头虎脑的小子,喜得揉了揉他的头顶,问了句:“在家里乖不乖?”

贾琮可从没见过父亲这样,一时愣在那里,倒是邢霜替他回答道:“我们琮哥儿乖巧的很,今儿一直陪着母亲逗乐,是不是?”

贾琮忙点头道:“母亲待琮儿极好。”

贾亮见家里其乐融融的,这心里头也松了口气,换好了衣裳见不是早晨那丫鬟,便问了句:“这是哪个?”

彩月忙自报了姓名,贾亮歪了歪头,似乎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邢霜见他如此,忙让彩月把贾琮抱下去,等屋里没人了才小声把早上的事告诉了贾亮。

“操,难怪我昨晚冻得跟个鹌鹑似的。”贾亮骂了一句,又道:“老婆你受委屈了。”

邢霜摇了摇头,拉着老公在热炕上坐下,小声跟他分析道:“我看着现在贾母好像还没完全对贾赦失望透顶,我估摸着,可能是贾赦娶了续弦之后,还那么好色荒唐,贾母才看不上他。今早贾母走的时候跟我说,这是荣禧堂,是荣国府的脸面,让我不要行差踏错。”

贾亮闻言沉思了一会儿道:“早上圣人对我的态度也很奇怪。”

邢霜一怔,忙追问:“对了,怎么突然就给我了个诰命?”

贾亮道:“具体我也说不清,只是圣人对贾赦的态度,仿佛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头。当我说我要把妾室都打发了以后,他就让我去了御书房,还问我要给你什么赏赐。我不敢要,他就说给你封个诰命。”

“那你怎么回答的?”邢霜紧张了起来。

贾亮挠了挠头:“我当然不敢要啊,这后世的红学家都分析过了,贾家这是烈火烹油,是假象,如果还继续受着圣恩,就只会跌的越狠。可我越是拒绝,圣人就越是要给我,我已经弄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邢霜张了张嘴,一脸茫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要新人

这怎么跟书上写的不一样呢?难不成是还没作死作到那个程度,所以现在的贾赦和邢夫人在别人眼里还没有那么糟糕?

“走一步算一步吧。”贾亮最后说:“好在我这只是个虚职,平时不用上朝,只是过年过节拿俸禄,舒服的很。”

“那你平时做些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贾亮嘿嘿一笑:“听说我们这种虚职的爵爷,平时就是吃喝玩乐。”

邢霜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要真敢吃喝玩乐,我弄不死你”

“那是那是,我哪敢呀。”贾亮忙正经了起来:“不说别的,也得给自己找条后路。这荣国府看着光彩,可实际上再过几年就不行了。我记得书里王夫人管家的时候就已经入不敷出了,咱们大房若是不找点营生,以后一定会被拖累。”

邢霜叹了口气,有点犯愁:“这个我也清楚,可我们没有分家,且你是袭爵的那位,所以无论你做什么营生,不管赚不赚钱,都是府里的公产。”

贾亮一听有点懵逼:“还有这种事儿?那怎么办?”

“要有私产,也只能靠我的嫁妆,可邢夫人那么穷,怎么可能有什么嫁妆是赚钱的?”邢霜说完,夫妻俩都看着墙壁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邢霜突然眼睛一亮:“我那诰命的赏赐,多早晚能拿到?”

贾亮之前问过太监,倒是对这问题清楚:“说是要走户部,程序多,圣旨下来后,至少得大半个月了。且你要发官服,这官服还要定制,赏赐是跟着官服一起发的。”

邢霜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那就不急,等那赏赐下来了,我们就有本钱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形象扭转过来。

“你那些妾室通房能打发都打发了,我这边也好好的学着规矩。另外你没事就多跟几个孩子多培养培养感情,别到时跟书里写的似的,那贾琏娶了妻就跟二房过去了。”

“这是自然,我的儿子,怎么能去跟别人过!”贾亮郑重道:“就是那王熙凤,我都不一定乐意让她进门呢!”

邢霜咯咯直笑,其实王熙凤她还是挺喜欢的,就是走了歪路,错信了不该信的人而已。相信自己若是做得好,日后王熙凤进门了,也不一定会被王夫人给掰去。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彩月提醒到午时了,邢霜这边站起来,对丈夫说:“我要去老太太那边挑人,你回来后去请安了没有?”

贾亮站起来道:“还没有,一进屋就跟你咬耳朵来着,一道去吧。”

夫妻俩一起出了门,到了贾母那,这回邢霜请安没有叫错,贾母的脸上终于没那么难看了。

“既然来了,一起吃吧。”贾母这儿正放着饭,邢霜隐约记得贾母吃饭时,邢夫人和王夫人都要在后头伺候着,于是便没有坐下,而是帮着传菜,最后等一切安排妥当了,便拿着筷子站在贾母身后。

贾亮有些担心的看了妻子一眼,用眼神询问她为何不坐下。邢霜微微朝他摇了摇头,他这才低下头去不看了。

贾母心中敞亮,见老大这般疼儿媳妇,一时心里头说不出是啥滋味。但她仍不做声,任由大儿媳在身后伺候了一会儿。

邢霜夹菜时,总是一口清单的搭配一口味重的。起先贾母还不习惯,但吃了几口之后,又觉得很受用,便没有吱声。

等自己吃了半饱,贾母这才对邢霜道:“你也坐下吧,想来老大在这边,荣禧堂也没有放饭,你便在我这儿吃了再回去。”

贾亮顿时有些心疼,要知道平时在家里,他可没让妻子吃过别人吃剩的冷饭。即便有剩菜剩饭也都是自己吃了,从来不会让妻子吃不新鲜的东西。

可看到妻子坐下后默默不语的开始吃饭,一点抱怨都没有,贾亮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起来。

原来妻子也不是他想的那么较弱的人,原来她也是很懂得隐忍的人。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没注意到呢?

夫妻俩吃完了饭,等饭桌撤了,贾母便叫来了几十个小女孩,让邢霜来挑。邢霜看了半天,一个都看不出好坏来,只问每个人各自擅长什么。

问了一圈下来,邢霜也没个主意,最后还是贾母开了口,指了两个给她:“这一个叫含笑,最是擅长针线。你才来,且又封了诰命,正经要赶几件撑头的衣裳出来,便给你用了。

“这一个叫米兰,行事周到,最是贴心的。且她乃家生子,这规矩门道都是清楚的,给你用罢。”

邢霜忙笑着应了,故米兰和含笑两人上前拜倒认主,邢霜也不改名,便让她们就这么叫着。

才要走,邢霜想起彩月,对贾母道:“我那房里还有个彩月,看着也是个伶俐的,如今想提拔上来,不知可不可以?”

贾母念叨彩月这名字了两声,这才道:“她倒是个好的,也是个家生子,且她两个妹妹再过几年也能进府伺候,你院里的人随你差遣,要用哪个跟管家婆子说一声便是。”

邢霜又道:“再有我那三等丫鬟不够,还请教老太太,是打外头买些回来,还是从自个家生子里挑些上来。”

贾母一时头疼,觉得这大儿媳有点太谨慎了些,便道:“不过几个丫鬟,不是甚大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邢霜福了一福,这才带着两个新丫鬟,跟着自家老公回东院去了。

待进了屋后,因有了大丫鬟在,夫妻俩倒也没有再聊那些不该聊的话题,只说起要给贾琮启蒙的事,说着说着提到了迎春,贾亮问起这才知道迎春病了。

“病了这么些天还不见好?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邢霜心里头也惦记着迎春,便道:“不如去看看?我这第一次做母亲,也不知怎么才好。”

米兰在一旁道:“太太想去只管去便是,太太是正经的母亲,谁敢说什么?”

有米兰打气,邢霜和贾亮便起身往东厢去,才走到廊下,就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往里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审乳母

见到主子不但不行礼,还急着要跑,这怕是背着主子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含笑喝了一声:“站住!”

那小丫鬟呆在廊上,一时不知所措。

“见到老爷太太你跑甚?”含笑几步上前,揪了那小丫鬟下来,米兰趁这时一打帘子进屋去,却立刻又退了出来。

“老爷,该午歇了。”

邢霜听米兰这话,倒像是要支走贾亮,她有点不解,但见米兰一脸严肃,还是对自家老公道:“米兰说的是,老爷这时辰还是稍作歇息,免得午后没了精神。”

贾亮也听懂了,一想估计是里头有什么他不好看的东西,便对妻子嘱咐了一声道:“有麻烦就叫我。”说完,转身回了上房。

邢霜看了那小丫鬟一眼,走上廊去,米兰早为她掀开了帘子。她正准备往里进,突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吐了出来。

“去把姑娘抱出来,快点!”邢霜捂着鼻子心里怒火冲天,她这个成年人都被熏成这样了,迎春这会儿才一岁多点,那能好的?

果然米兰不出一会儿抱了迎春出来,就见迎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连哭都不哭了。

“快送去上房,叫人请太医来!”

邢霜吩咐了一句,就见米兰匆匆抱着迎春去了上房。没一会儿上房里传来贾亮的怒吼,接着他也从上房走了出来。

邢霜忙拦住了他,小声道:“那婆子醉在外堂,衣衫不整的,你不要进去。我让人把她拿出来,送去老太太那里就是。”

贾亮气的吼道:“那乳母就不是个东西,早点打发走!”

邢霜道:“是是是,你先回去,这里我来就好。”

含笑在一旁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里虽惊讶,脸上却一丝不显,她手里依旧紧紧的揪着那小丫鬟不放,但却不问邢霜如何处置。

因为现在要处置的不是这个小丫鬟,而是屋里头那个大白天就吃醉了酒的乳母。

彩月原在上房廊中候着,见状去了门外叫来两个婆子,进东厢去绑了那乳母出来。

邢霜见一中年妇人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的被人押着出来,心中便一阵火烧似的。

这乳母在书中也最不是个东西的,经常偷迎春的东西去卖了赌钱吃酒,甚至在大观园时发现乳母偷东西,那乳母的儿媳还进园子来威胁迎春。

可见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赶紧趁现在打发出去要紧。

再说现在迎春都一岁多了,早就该过了哺乳的年纪,可明显看着迎春这样子是喝了醉酒乳母的奶水才会这样的。

宁可一直不给孩子断奶好继续待在府里,也不顾孩子营养会不会跟不上,甚至还在醉酒时喂奶,这样的人真是心坏透了。

“太太,怎么发落此人?”米兰见邢霜气的直打摆子,忙上来扶了太太,又提醒太太道:“这往日妈妈若是犯了错,因仗着奶过小主子多不会撵出去,但如今这事儿就另当别论了。这是祸害主子,便是拿她见官告她谋害也是便宜她了。”

米兰这一通看似是在问太太的主意,却是把这家里对乳母的惩罚和规矩都告诉了邢霜,邢霜听了心中感激,又有心要治一治这些人,便对米兰道:“管她是不是家生子,去叫那伢子来。这种人是留不得了,不若人家还以为这荣禧堂的主子都是些蠢货,会被此等刁奴拿捏在手里!”

乳母听到这话,酒也醒了一半,有心求饶怎奈嘴里说话都说不清楚,如今她年纪尚轻,被撵出去都已是惨的,日后再没人敢用她。现在还要把她卖了,一想到日后与家人天人相隔再也无法见面,她就慌了起来。

能做乳母,还不是因为她刚生了孩子,才有奶水?这要真的被卖了,她就真的再也见不着自己的孩子了。

可这话到嘴边,都成了含含糊糊的词语,让人听也听不清楚。两个婆子虽见她这般也有些不忍,可一看到太太那铁青的脸,没一个敢开口求情。

米兰叫了彩云来,让她去传话,不一会儿就有荣国府惯用的伢子进来求见。听邢霜把事情一说,那伢子也附和的骂了几句,又问太太:“这卖去什么地方,太太可有主意?”

邢霜冷笑一声道:“可别把她卖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好歹也是我荣国府出去的人,怪不体面的。但她作死害我家娇客,也不能给她机会日后享清福的。有那什么做苦力的地方,如煤窑矿山之类的,卖去让她尝尝滋味,好好反省反省。”

那伢子心里一凛,心道没想到这大太太虽是个填房,却也是个厉害的人。这做乳母的女子,各个细皮嫩肉的,卖去那煤窑还能有的活?

伢子心里头才想了一想,就听大太太冷哼了一声道:“日后也别说我心狠手辣,换做是你,有人喝了酒再去奶你家孩子,把你家孩子喝得不省人事,若是日后烧坏了脑子,你可愿意?”

伢子一抖,这才觉得此罪说小不小,忙道:“太太说的是,既然做了乳母,别说是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就是那普通人家,也是要洁身自好的。这样的人,该罚该罚。”

那乳母如今酒已全醒,整个对话都听进耳朵里了,知道自己要被卖去做苦力,顿时不依不挠的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哭闹起来。

贾亮本回屋守着孩子去了,听见哭声他走了出来,斥喝了一句:“是谁喧哗,这荣禧堂是可以喧哗的地方?”

贾赫原就喜欢作威作福摆老爷架子,如今这么一吼,吓得乳母哭了一半憋了回去,最终恹恹的被人拖了出去,再没声音了。

邢霜走至廊上,劝了老公几句,夫妻俩一同回房去看女儿,等太医的期间商量了一番,决定把女儿养在自己身边。

才说完,外头通报太医来了,夫妻俩一道出去迎接,见是一年轻大夫,问清是王太医,邢霜松了口气,忙把人往里头请。

第十章 见贾琏

贾亮在后头拉了拉老婆,悄悄问:“这王太医我记得不大好?”

邢霜忙凑他耳边道:“别闹,不好的那一个是胡太医,也是很久以后才出来的。如今这个看年龄是王济仁的侄孙辈,书里出来过一回,人虽腼腆但也是个好的。”

贾亮又道:“你倒是记得清楚,只是这一个个的全都太医,我哪里记得住。”

邢霜又给他解释:“书里的太医也不真的都是圣人用的,只是对医生的尊称,圣人用的那叫御医。真正是御医的只有王济仁太医,他只给老太太看,其他人不配叫他。再有他退休后,他侄孙顶了位置,看样子就是来的这个。如今只怕还不是御医,只是个普通大夫。”

夫妻俩说完进了屋,见那小王太医已经把完了脉,忙问自家女儿状况如何。

小王太医站起来回道:“无碍,只是醉了。但如今姑娘年纪尚小,用汤药只怕不妥,只能等酒醒来。日后再不可让乳母饮酒,且姑娘也到脱乳的年岁了。”

邢霜谢了又谢,让米兰去封了出诊银子来给了小王太医,又亲自送到二门这才转回来。

回东院之前,她想了想,又去了贾母的院里,才进院子,廊上的丫鬟看到她,纷纷行礼问好,口称太太,又有丫鬟主动给她打起帘子,为她通传。

这与早晨来行礼时的待遇完全不同,丫鬟们热情了很多,看样子是自己在荣禧堂这一番整顿,让人不敢再怠慢自己。

邢霜心中有数却不点破,进了屋后向贾母先告了罪,这才把乳母一事说了一遍。

贾母本就厌烦这些仗着自己奶了孩子就胡作非为的下人,听完邢霜的话,心中倒对着这个填房有了些满意。若是碍着脸面,做事畏手畏脚,她反而看不上眼。可如今看来,这填房虽出身并不高贵,做起事来却并不含糊。

“你做的很好,就该如此。老大那里我管过几回,他皆不耐烦。我也懒得惹他口舌,眼见着荣禧堂越发的乌烟瘴气了。如今你既来了,便要把这些人拿捏好了,莫让他们再做出什么有辱国公府的事儿来。”

邢霜福了一福,又道:“老太太教诲的极是,我今儿也同老爷商量了,且先前小王太医也说了,二姑娘其实早该断奶了,我便想着,既没了乳母,便把二姑娘先挪到我屋里去,由我亲自照顾。待老太太这边帮我们物色个老实的,再挪出去也不迟。”

说完,她想了想又道:“如若不然,同大姑娘一道放在老太太这边也行。”

贾母一听忙说:“你自己带便是极好的,不必再挪来挪去。”

邢霜心知老太太偏心,也不说什么,只告了辞回院子去,又让人给二姑娘挪屋子。

邢霜住的上房左右两边都各有两间屋子,她自己住的是左边最里间,便让人把迎春安排在右边最里间。

而此时没有乳母,平常没人照看迎春,便让迎春平日一直待在邢霜身边,到要睡觉再抱回自己的屋里去。

等一切安排好了,也到了晚饭时间,邢霜又匆匆赶至贾母那边,伺候着吃过了饭,这才回自己院里。

王夫人一天都不曾见她出来伺候婆婆,邢霜这天晚上还跟丈夫提起这事,觉得奇怪。谁知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听米兰说了个八卦。

“有了?”邢霜眨巴眨巴眼睛,手里选钗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多早晚的事儿?”

米兰道:“昨儿怕是就回了老太太了,老太太便让二太太休息着,不必再去晨昏定省了。”

邢霜暗叹,还好把米兰要了过来,不然这消息得猴年马月才能传到自己这儿来啊?

不过再一想,王夫人这个时候有了,这一胎只怕就是贾宝玉了。这个日后把荣国府弄得鸡飞狗跳的人,这么快就要来了么?

她摇了摇头,低头去看梳妆匣子,却听米兰道:“太太别往心里去,如今太太才进门来,人又年轻,想要也是迟早的事儿。”

邢霜怔了怔,她并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说实话她并没有觉得女人的价值一定要体现在生孩子之上。

她只是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经营形象,却没想到贾宝玉这么快就要来,那王夫人管家岂不是没多久了?

一想到日后那个女人所做的事情,她就有点恶心。明明是个最奸恶的人,却落得个最仁慈的名声。这样的人,自己到底斗不斗的过她啊?

正胡思乱想着,外头有人通传说是琏哥儿来请安了,邢霜忙扶着米兰的手站了起来去了外堂。

贾琏此时正十二岁,已是翩翩少年郎一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看到邢霜,他俯身便拜,口中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邢霜知道他口中虽叫着母亲,心里却没真的把自己当母亲,这事情强求不来,只能看自己怎么对他了。

“起来吧,今日这么早,是又要去族学了?”

贾琏起身后,看着有些着急,却还是依然回了母亲的话:“是,听闻珠大哥哥今年便要上场了,可儿子才读到四书,便想着要更努力些个,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邢霜点了点头:“有志者事竟成,但你也不必这般心急,你如今才十二,你珠大哥哥已经十四,且他四岁便启蒙了,读书已有十载。你不过才读了四年书,比起他的进度倒也不算慢了。”

贾琏万没想到这个新母亲知道的事情这么多,更没想到的是新母亲虽一直被人说是小门户里出来的,可说的话却头头是道。

一时间,他心里有些疑惑又微微有了些期待,这态度上多少也就软和了一点。

“虽是如此,儿子也该争口气才是。”

邢霜笑问他:“族学的先生教的可好?”

贾琏不敢说不好,只说自己愚钝才学得慢。

邢霜心中明白,这贾家的族学要是能教好,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屁事了。

“你且先去,今日我会同你父亲商量,看看想个法子,给你也寻个能耐的先生回来。”

第十一章 找先生

贾琏闻言不由大喜,脸上也尽露出来,他俯身便对邢霜拜了下去:“多谢母亲体谅。”

邢霜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贾琏还要上课,迟到了不好。等贾琏一走,她先去了老太太那儿请安,但对请先生的事并没有提及,而回房之后才对贾亮说起这事儿。

贾亮还在床上坐着,听邢霜说起这事来,也想起这贾家的族学都是些什么东西,便问:“珠儿的先生是哪里请的?”

屋里还有米兰和含笑在,邢霜也不好说的太直白,只笑道:“老爷问我,我又问谁去。只是二叔向来喜欢结交读书人,想必认识的人多。”

贾亮想了想,叫了声更衣,又对邢霜道:“这些天我要在外应酬几天,你不必等我。”

邢霜点头笑道:“你只管去,家中有我。”

贾亮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昨儿还说要把妾室们都打发了,却因那乳母的事儿一时给忘了。今儿你可别再忘了,早些打发完早些了事。”

邢霜笑着问道:“这有什么急的,难不成老爷想打发了旧的迎些新的进来?”

贾亮浑身直冒冷汗,严肃道:“胡扯什么,我只是不想一回家就被人惦记。我这身子还要不要了?”

邢霜捂嘴偷笑,贾亮则是一脸无奈,这是夫妻俩才知道的秘密,昨晚他们本想同房,谁知贾亮这身子竟是被掏空了,折腾了一个晚上都没成功。

贾亮也觉得这么下去不好,毕竟妻子比自己年轻这么多,他要是不好好保养,以后妻子岂不是要守活寡。

而邢霜则是真的担心贾亮身子不好会短命,她还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世界里,有丈夫在,她还能有个支柱。

贾亮走后,邢霜便有些百无聊赖了,好在没过一会儿迎春和贾琮都醒来,被人送到了她这里来。

迎春昨日睡了一天,今天一醒便哭着要吃东西,因往日都是喂奶,一时也不习惯辅食,邢霜便吩咐下头拿苹果来,亲自抱着她,用勺子挖了苹果泥喂她,又让厨房做鸡汤送来。

贾琮在一旁吃着饭,眼睛一直盯着妹妹,看了半天突然问道:“妹妹为什么一直哭?”

邢霜笑道:“因为她饿了。”

贾琮又道:“既然饿了,吃饭便是了,若不爱吃饭,还可以吃**。”

**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器官的意思,而是牛奶的意思。邢霜闻言眼睛一亮,问米兰:“家中有**?”

米兰回说:“有虽有,可只备了老太太的份。羊奶倒有,大姑娘在喝。”

羊奶更好啊!羊奶比牛奶的营养成分还高!

邢霜忙让米兰去拿些羊奶回来,米兰又问:“那鸡汤太太还要不要了?”

邢霜点头:“自然是要的,总不能一直让姑娘喝羊奶,除了鸡汤和羊奶,还要人煮些稀饭来。”

过不久彩云把东西拿了回来,邢霜便让人把稀饭控干了水,掺在鸡汤里,一口羊奶一口鸡汤饭的哄迎春吃了。

待迎春吃完,邢霜学着自己以前看别人带孩子的样子,抱着迎春的背轻轻的拍,等她打了嗝出来,这才让人把迎春接过手去,放到一旁的炕上。

等两个孩子都吃完,邢霜这才自己吃了点东西,饭后见两个孩子在一旁玩的开心,她又没了事儿做,想了想让人拿了纸笔来,照着现代的婴儿床的样式,画了个样子出来。

含笑拿着针线进来候着,见太太全神贯注在画画,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完笑着问:“太太这画的什么,看着像塌,又怪的很。”

邢霜道:“这是婴儿床,给姑娘睡的。待会你让人去把图纸拿出去,找木匠来打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尺寸我会标上去。”

含笑又看邢霜画的积木那些,看的津津有味,米兰进屋来叫她几声她都没听见。米兰见状也凑了过去,见到那些小猫小狗形状的积木,也是看的入神。

直到贾琮爬过来,邢霜这才停笔,两个丫鬟一时回过神来,都为自己方才的失神感到懊恼。

“妹妹又哭了。”

邢霜忙摸了摸贾琮的头,夸了句“乖孩子”,又去看迎春。发现迎春尿了,于是又是一阵忙乎。

第一次换尿布,第一次喂孩子,什么都是第一次。虽有些笨拙,做起来却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邢霜头一次觉得,做个母亲似乎也不错,至少这些孩子,不闹的时候真的像个天使。

而迎春真的太好带了,除了饿了拉了,其余时间不哭不闹,乖乖趴在炕上,任由贾琮把她翻来翻去的玩,嘴里还咯咯直笑。

邢霜一脸柔情的看着两个小家伙,心里对迎春书中的下场心疼的要命。有她在,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悲剧发生了,至少她家那个要是敢去赌博,她一定打断贾亮的腿!

还有那贾琮,书中对他并没有多说,可现在看他这样,也是个机灵乖巧的孩子,偏生遇上了邢夫人那个后母,自己可不能让他也变成个透明人。

想到这儿,邢霜低头又开始画画,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带好这两个孩子。

贾亮这一出去,每日都是天亮就走,天黑才回。好几次甚至都喝的醉醺醺的,但邢霜都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贾亮不是出去玩的。

一连过了好几日,这天邢霜请了安回到东院,发现贾亮居然还在屋里,便笑着问他:“今日不出去了?”

贾亮趁着丫鬟不在房里,一咕噜爬起来抱着老婆亲了一口:“还是我亲老婆好,从不怀疑我。”

邢霜推了他一下,看了看门口小声问道:“你出去这几日忙乎完了?可有什么结果?”

贾亮嘿嘿一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几日我认识不少人,都是读书的,还听说不少事。”

邢霜抽了抽嘴角:“感情你出去八卦去了,我还当你是去给儿子们找先生去的。”

贾亮又道:“你先听我说完,我起先还以为我那二弟是个清高的读书人,可这几日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外头名声并不算好。”

第十二章 送炖盅

邢霜心中早知道如此了,却仍装作不知问他:“为何?”

贾亮说:“我那死去的父亲,不是为他求了个职么?听说他不好好上任,每日只去点个卯,便到处与那些所谓的读书人四处游乐。正经的读书人看不上他,他又看不上那些武将,因此不论文武跟他都不对付,只有那些想借国公府之名的小人与他结交。”

邢霜又道:“即便如此你也该把正事办了。”

贾亮笑着说:“你又知道我没办?早就找好了,那国子监的祭酒李大人亲自为我寻来的人,听说是个秀才,但家中贫寒,连着几年都没钱上京赶考。因是那祭酒的远房,又碍着面子不肯求祭酒帮忙,那祭酒无奈只得想着法子为他寻些差事,好叫他日后有机会能入京。”

邢霜闻言有些惊讶:“你是说国子监祭酒?还姓李?”

贾亮问:“怎么?你又认识?”

邢霜拍了他一下:“看书从来不看透了,那国子监祭酒,又姓李,不就是李纨的父亲么?”

贾亮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那一定可靠了,且不说这祭酒的身份职位,便是李纨那样的老实人,她父亲也定错不了。”

邢霜看着丈夫一脸苦笑,这家伙是真的一点不懂宅斗啊。李纨看似老实,可实际上是最自私的人了,但自私归自私,她父亲能当上祭酒说明人品和学问也是不差的。

“既然如此,你快些派人把人接过来,别让琏儿和琮儿白等。”

正说着,米兰进了屋来,见老爷在家,她道:“太太该放饭了,老爷既然在家,奴婢让人把老爷的饭也一起摆了吧。”

邢霜点头道:“也罢,你让人同老太太说一声,老爷这段时间要养身子,我得看着老爷的饮食,便不在那边吃了。”

米兰笑道:“老太太那不必说了,头里含笑过去送线,老太太说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让太太也不必过去了。”

邢霜一愣问:“身子不爽利,可请了太医?”

米兰回说:“请了王济仁太医过来,已写了方子,说是要用些汤药。”

“是些什么症状,打不打紧?”

米兰又回:“说只是胸闷气短,晚上睡不着,太医说不碍事,调养一段日子就好。”

邢霜估摸着症状,又估摸着贾母的年龄,觉得只怕是更年期到了。再一想,邢夫人进门这段日子正好是贾母更年期,以邢夫人那性格,贾母肯定更讨厌她了。

也难怪后头红楼故事开始时,邢夫人一点不被待见,在人家最烦躁的时候去触霉头,可不活该她被讨厌么?

“你让厨房每日一盅冰糖雪梨炖百合送去,冰糖少放些,吃多了甜的晚间要咳嗽。”

米兰应了,转身出去吩咐放饭,又让人去厨房转告太太的命令。

不多时吃过午饭,夫妻俩正在耳房看着贾琮和迎春兄妹俩玩耍,老太太房里的语凝找了过来。

邢霜笑着让坐,那语凝侧着身子坐了,这才道:“老太太吃了送来的炖盅,觉得很是受用,要我送两瓶玫瑰露来给太太。”

邢霜忙道:“孝敬老太太本就是应该的。”

贾亮在一旁笑道:“合着你还是没弄明白,那是母亲疼我,借送你的名儿,把我吃的。”

邢霜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逗得贾亮哈哈大笑。语凝在一旁又说了会儿闲话,这才离去。

待语凝回了贾母那边,把送玫瑰露的事一说,贾母听了眼睛低垂,心里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过去时,可看到那些妾室通房了?”

语凝回道:“见倒不曾见过,只是听说太太已让伢子去找下家了,又不许她们出来乱逛,说是前头便是荣禧堂,让人看到了不好。”

贾母闭着眼睛,看似小憩,突然又问:“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语凝立刻会意,笑着道:“能有什么动静?无非是二太太近几日因怀着身子,脾气不好,砸了几个茶碗罢了。”

贾母噗呲笑了起来:“怀着身子脾气不好?既然如此,让人也送一盅那冰糖雪梨炖百合过去,让她消消火。”

晚上,果然有人送了冰糖雪梨炖百合去敬义堂,可听说二太太非但没吃,还不小心把碗给砸了。

邢霜这边有了米兰如有神助,不管二房什么动静,都是当天就能传到耳里。听闻这事,她想了一想,心里不由不叹道,姜还是老的辣。

这贾母,哪是那么简单的人?以前看书时方不觉得,如今真的进了这个世界,才知道她有多厉害。

她书中交了管家的权利给王夫人,看似是对王夫人的让步,却实则把宝玉拴在身边,无疑是拿捏着王夫人心头的宝贝,让王夫人不敢太过放肆。

而贾母对邢夫人百般厌恶,除了邢夫人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还有一点只怕就是因为邢夫人无法与王夫人抗衡,这才导致她不得不亲自和王夫人为敌。

现如今,邢霜从不行差踏错看似能派的上用场,在贾母心里已是可以拿来制衡二儿媳的人了,所以现在她已经开始正式挑拨二人的关系,从以达到平衡了。

这宅斗,从来就是没有硝烟,却又最令人抓狂的战斗。

邢霜本不想身陷其中,只盼自己能不被二房控制,可若想不被二房控制,自己就得证明给贾母看,她不是个傻的。

但一旦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贾母又要从中制衡两房的关系,这就让邢霜不得不参与进来了。

米兰看了看太太的脸色,悄悄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抱着正吐着泡泡的迎春进来,邢霜见了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日子就在逗弄儿女伺候婆婆之间悄然过去,眼看到了十一月中,这一日小厮家兴来报说先生到了。

贾亮和邢霜不由大喜,贾亮更是让人开了侧门把人接了进来,贾亮去荣禧堂待客时,邢霜叫来家旺道:“去学里给先生告个假,就说家中有事,让二爷回来。”

家旺领了命去了,不过半个时辰接了贾琏回来。贾琏一回来衣服也没换,急急忙忙赶至东院,见太太完好这才松了口气,拱手给邢霜请了安,这才问母亲何事急招自己回家。

第十三章 见先生

邢霜笑的很是神秘,只说等会就知道了。贾琏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过了会儿家兴打前院过来,见贾琏在脸上欣喜道:“老爷还想让太太去学里知会一声,没想到太太已把二爷叫回来了。二爷快随我来吧,老爷在前头等着呢。”

贾琏有些忐忑,忍不住看了邢霜一眼,邢霜笑着冲他点头:“你且去吧,是好事。”

贾琏这才起身跟着家兴去了,至书房里,才看到父亲正和一年轻人说笑,自己一进去,父亲便让他给那年轻人磕头。

“快见过你先生。”

贾琏喜出望外,忙跪下磕头叫了先生。起来后见那人气度不凡,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钦佩,便和先生聊了起来。

贾亮说了几句,听见儿子开始和人掉书袋了,自己又听不怎么懂,便退出了书房,随他俩去。

他自己回了东院后,听得媳妇正在嘱咐人送点心茶水去书房,便得意的笑了起来。

来了这大半个月,妻子已经越来越习惯这边的生活了,渐渐有个当太太的样子了。而他虽然还没妻子适应的快,但也开始习惯了。

见贾亮回来,邢霜忙问他如何。贾亮点了点头,邢霜又问:“怎的不叫琮儿也去?”

贾亮解释说:“如今子钰才刚进京,当务之急是先给他寻一住处,安定下来,他才能安心教书。再说他还不曾有过教书的经验,先让琏儿跟他学习一段日子,待他有了经验,再让他启蒙琮儿。”

邢霜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又叫来家旺,让他去外头找中人赁一个院子下来,至少要二进的院子,还要买两个下人。

“你且记住,只要男仆不要丫鬟,这是给先生准备的,莫让人家沉迷女儿乡里,忘了正经的差事。”

家旺听了直打包票,速速的出去办了差事回来,也才刚午时。回到东院见太太不在,他便守在院外等着,远远的见太太过来了,即刻迎上前去行礼。

“多咱回来的,怎么这么快?”邢霜问了一句,手却摆了摆:“我有些累,要休息一会儿。”

家旺闻言,磕了头说:“那小的就先去了,太太再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便是。”

邢霜看着他去了,嘴角微微一勾,米兰在一旁看了,对木棉道:“太太的暖炉落老太太那儿了,你快去拿回来。”

木棉便是邢霜的陪嫁之一,除了木棉还有一个叫红掌的,都是邢夫人出嫁时带来的。因现在还没嫁人,所以并不知道哪一个是王善保家的,哪一个是费婆子。

但因这两人在书中都是奸猾之辈,不可大用,因此邢霜虽让她们也担着差事,却并不信任她俩。

方才家旺要回事儿,就因木棉在跟前,邢霜这才支开了她。也亏得米兰是个伶俐的,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回了房后,米兰出去了一会儿,家旺就又来了,回报说:“寻了个二进的小院,就在宁荣街出去不远的启成巷里。那边多住着进京赶考的书生,还有些书院的小官。另买了一个男仆一个厨子,总共二十二两银子,奴才报了老爷的名号,且先记在账上了。”

邢霜让含笑去开了柜子,拿了银子让他去销账,又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清楚?”

家旺笑着回道:“太太放心,如今荣禧堂上下一心,奴才怎会坏了规矩。”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让家旺去了,自己起身去看女儿,才进耳房贾琮便笑着扑了上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母亲,妹妹刚才叫我了。”

邢霜笑着问他:“叫你什么了?”

贾琮一脸满足的道:“她喊我哥哥,还给我吃梨。”

邢霜看他手中那个满是牙印却没有缺口的梨,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是她啃不动,要你喂她吃呢。”

贾琮非但没失望,反而一脸高兴的扭头对他乳母道:“拿勺来,我要喂妹妹吃梨。”

迎春在婴儿床里,看到邢霜早就呀呀的叫着爬了起来,扒着栏杆对邢霜伸出手去,口中叫着:“母亲,母亲。”

邢霜见她这般乖巧,心里化成了水一滩,上前去把她抱了起来,亲了又亲,口中问道:“我们迎春乖不乖啊。”

迎春口中口水滴答的傻笑着,抱着邢霜的脖子贴了上去,贾琮在底下拉了拉邢霜的衣摆,抢先道:“妹妹今日很是乖巧,母亲走了也没哭闹。”

米兰站在一旁笑着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这大太太无比佩服。

要说这大太太才进门的头一日,便要了自己过来,自己也是看着大太太如何将荣禧堂焕然一新的。如今这荣国府里,除了二房的人还有些看不起大太太外,再没那个下人不夸一句大太太的好了。

便是那庶子庶女,大太太也一直仁慈待之,母慈子孝令人称赞。何况二爷这般年纪的人,也与大太太日益亲近起来。如今这大房的子女有哪一个不喜欢这个新母亲的?又有哪一个下人不信服这大太太的?

且自太太进了门后,老爷也是改头换面变了个人,那妾室通房全打发了不说,也再没有以前那急色的性情,更是每日按着太医开的方子调理身子,还时不时出去练骑射,说是锻炼身子。

现如今上至老爷少爷姑娘,下至丫鬟家丁婆子,这精气神都与以往大为不同,看来这家中确实没了主母就没了主心骨,这些改变,真要多亏了这个进退有礼不亢不卑的大太太了。

米兰原被给了大太太还想观望观望,如今心中对大太太也是臣服不已,再无二心的。而她一片忠心给了大太太后,发现大太太对自己也是百分信任,这心里头则更是舒坦,做起差事来也更加卖力了。

邢霜这会儿正被小迎春萌的满脸血,谁能想到书里的迎木头,在小时候这么会撒娇这么粘人呢?

自打撵了迎春的乳母后,邢霜与女儿几乎是日夜相处,除了女儿睡觉时要回房,其余时间几乎都带在身边。

第十四章 寻香菱

要不是后头去老太太那儿,看到元春偷偷欺负迎春,邢霜只怕都要天天带着女儿去请安了。

说起来,这元春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养在老太太那里,自己也见过几回。可也许是她母亲的影响太大,她对自己一直都不太礼貌,甚至好几回看到自己都没行过礼。

这也就罢了,元春连对自己的妹妹都偷偷摸摸的下手,可见这孩子本性就极恶劣。想起日后她还要进宫,还要影响一家人的命运,邢霜就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正寻思着要不要找机会把元春入宫的机会给掰了,外头有人进来回报,说是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要说这赏赐,还是刚穿过来的那一天,贾亮去宫里给自己要来的诰命赏赐。邢霜早和丈夫打算拿这赏赐来当本钱了,如今正等着它呢。

邢霜已经有了经验,也不慌了,让人替自己更了衣,又让米兰备上赏银去了前院,恭恭敬敬的接了赏赐后,打赏了天使,并送其出门。

待回了后院,邢霜让人拿赏赐的单子来看,见上头黄金白银一样不缺,立刻笑的合不拢嘴。

这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是一比一百。五百两黄金,就相当于五万两白银了。而她另外还有五千白银的赏赐,这下她再不必担心什么了。

不过,这生意自然不能由她和贾亮来做,她也早有打算,定好了人选。

想到这里,邢霜唤米兰来,对她道:“去把木棉和红掌叫来。”

米兰也没多问,出去叫了两人进屋,就听太太对这两人道:“快年关了,本该给家里备些年礼,可怎奈我才进门,又不管事,我娘家也不算正经姻亲,只得自备些小东西,让人带回去。派了别人我又不放心,你们二人谁愿意替我走一趟。”

木棉和红掌本就战战兢兢,觉得自己虽是陪嫁,却始终得不到太太的重用,如今听太太要派差事,两人都忙不迭的自告奋勇。

“此去金陵一路不可耽搁,且我还有书信一封,万不可遗失。若有半点闪失,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回来打死的。现在,谁还想去?”

邢霜这话说出来后,木棉明显犹豫了一下,红掌倒是依旧毛遂自荐。

邢霜心中有数,让木棉先下去,独留了红掌下来,交代了几句之后,这才让她也离开。

几日之后,备好了礼物,邢霜又把红掌叫进屋来,亲手交给她一封书信,又嘱咐道:“车已经备好了,车夫是咱们自己带来的。这一路不可多嘴走漏了消息,若是这件差事办得好了,我另还有差事交给你。”

红掌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又早准备好了行李,不多片刻便出发了。待她一走,邢霜又叫来了木棉,对她道:“差事没交给你,你可心生埋怨?”

木棉忙道不敢,又听太太说:“送信一事谁去都可,但我还有件事,除心腹之人无人可办。”

木棉大喜,问太太:“有甚差事?太太只管吩咐。”

邢霜笑了笑,对木兰等人使了个眼色,米兰和含笑纷纷退出屋外,邢霜这才俯身过去,在木棉耳边说了起来。

“我打嫁了进来,便日日做一怪梦,梦中到了姑苏,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名唤英莲。你道奇怪不奇怪?”

木棉纳闷,口中附和着:“太太生在金陵长在金陵,便是出嫁也只是到京城来,从未去过姑苏,怎会梦见?那小姑娘又是何人,太太梦见她又是为何?”

邢霜见其上当,抿嘴一笑又道:“我这心里头总是放不下,觉着莫不是我前世与那小姑娘有缘,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所以我想派人过去找找,见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小姑娘。”

木棉又问:“若是找着了,太太想如何?”

邢霜道:“若是找得着,你便问问她家,可否让她认我做个干亲。若是找不着,我也不怪你。”

木棉心中觉得为难:“只一个梦,如何去找。姑苏也不小,且人又多,一家一家问过去,只怕十年都找不完。”

邢霜明知道甄英莲的所有情况,却不全说,只对木棉道:“因是梦中,醒来也记不清楚,但只记得那家人住在庙旁,庙门隐约有葫芦二字。你去了姑苏且只先寻这庙,若是寻着了,便是真有此事。”

木棉有了线索,心里也放了块石头,觉着这么重要的事,太太谁都没说,独告诉她一人,定是对她极为器重,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要为太太办好这事。

“太太放心,若寻不着,奴婢也无颜回来见太太了。只是何时出发,还请太太指示。”

邢霜从袖笼拿出一锭银子来,塞进她的手里:“此事不可张扬,我这里有二十两纹银一锭,你且收起当做盘缠。过后我拿你一个错处,对外宣称放你出去,你收拾好便直接往姑苏去,万不可告诉第二人知道。”

木棉一怔,又担心道:“那我回来,如何再跟太太复命。”

邢霜笑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待你回来便去启程胡同的李先生处,他自会替你转达。”

木棉放心下来,她知道这李先生一直是家中二爷三爷的西席。

邢霜便与那木棉演了出戏,木棉哭哭啼啼的自房中出来,邢霜叫进米兰对她道:“木棉这丫头不中用,你去找账房将她这月月例结了,送她出去。”

米兰劝了两句见不管用,只得去找账房领了一吊钱回来,送到了木棉房中。见她哭的厉害,只得又劝了两句,这才帮着木棉收拾了行囊,送她出了二门。

木棉走后,立刻去租了辆车,直奔姑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红掌走了几日,已到了金陵。这一日她终于来到邢家门口,报上姓名等在门口,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出来,让她进去。

红掌心里极为不悦,要知道太太这般费心费力的让自己回来送礼,娘家人却如此冷淡,她心中自然为太太打抱不平。

第十五章 请邢忠

正悱恻着,前院出来一男子,红掌见其连忙行礼下拜:“见过二舅爷。”

此人便是邢夫人之胞弟邢忠,也是书中邢岫烟的父亲。那邢忠见了红掌,脸上带着怒容道:“你来作甚?”

红掌怔了怔,心中气恼,可碍着还要完成差事,只得先忍着气把书信送至邢忠手里,又道:“太太说她身份不高,不好让府里备年礼送来,但她私下备了些东西,还望舅爷姑奶奶们笑纳。”

邢忠此时也看完了信,再听红掌此话,已知自己闹了误会,便让红掌起来,下去休息。

红掌下去后,邢忠转去后头,叫来两个妹妹,将信中所写告知,两个妹妹听了皆是有喜有忧。

“二哥真要听她的?那姑苏虽是繁华,二哥却从不曾出过家门,便是她真的肯给本钱,二哥赚了钱又如何与她分?莫不是她没人用了,想让家里人替她白做工?”

邢忠听了妹妹所言,心中犹豫一二便下了决心:“你我总不能坐吃等死,且家中清贫如此,试上一试又有何妨,总不会比如今还差了。”

两个妹妹见说不通他,便也不再劝说,谁知邢忠又在信封里找了找,拿出一张银票来。

“长姐交代,这里头的银票你们收下,莫给大哥看到,她说大哥平日素来只知吃酒赌博,这钱若是被他知道,不出一日便全没了。”

邢月闻言接过银票来,看到上头的金额吓了一跳:“她这是赎罪来了?”

那银票上明晃晃的五百两三个大字,吓得两个妹妹都有点不知所措。

便是大姐出嫁带走了所有财物,加起来也不到二百两,如今一给就是五百两,可见那豪门果然是个好去处了。

“这太多了,我与姐姐用不着这些,还是二哥带着去姑苏吧。”

邢忠又道:“不必,长姐信中有说,让我先去京城见她一面,她会另给我本钱。倒是二妹小妹年纪也到了,这钱你们或置办嫁妆或留以家用,只要用在刀刃上,别让人糟蹋了便是。”

两个妹妹闻言,皆流下泪来,心里一时懊恼,之前误会了姐姐,又想到在那豪门姐姐也不知过的习惯不习惯,想必也受了不少白眼与轻待,这两人倒是把心中的仇恨全放下了。

而那邢忠,接了信后,当天晚上与妻子一商量,第二天便收拾了行李,跟随红掌直奔京城。

邢霜这边过个年快累掉了一层皮,因为今年是她进门的第一年,贾母便急吼吼的放了差事给她,她负责管着年节时家中的一应器皿。

王夫人因有孕,倒是没派给她任何事做。可偏偏越是这样,她心里对邢霜的仇恨便越大了。

这一日邢霜正在花厅听着婆子回事,听说二房又折了几个茶杯,她有点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说起来,折的杯子也不是什么值钱货。但比起寻常百姓家用的杯子,又都是好东西。若是追究,只是几个杯子而已,少不得要被人说邢霜小家子气。

可若是不追究,看似一日只有一两个折了,加起来量也不小了。再说这杯子多是一套的,便是砸了一个,这一套也不能用了。

“依着旧例,砸了多少报给库房,下月的月钱里扣了就是。至于是谁砸的,该谁担着,敬义堂里还有二太太在,左不过是她那院里的人干的,交给她自个处置便是了。”

邢霜吩咐完了,便要那婆子下去,谁知那婆子非但不走,还喋喋不休的追问:“那若是二太太砸的……”

邢霜打断她的话冷笑道:“是谁砸的与我何干,我只按着规矩办事。若是一两个倒也能卖个人情,不追究了。可这半个月就砸了十几套,我家可不是什么豪门,有那大把的陪嫁银子替人填这深坑。

“若真是二太太砸的,这钱也该归公中出,只是好歹也要报备上去,免得凭白少了杯子不明不白的。我这么处置还有何不妥,你若是不满,只管是老太太那说去。”

婆子忙道不敢,低头退了下去。邢霜心知这必定会给二房刁难,可也不想再忍着了。平日里想着不要太交恶了,这才百般忍耐,今日她若是想闹,那便痛快闹一场就是。

才处理完事情,各处的婆子都散去了,彩月这才过来,在邢霜耳边悄声道:“二舅爷来了,头里想回太太,只是太太不得闲。老爷已在前头接待着了,又让人把舅太太送了进来,奴婢见婆子们都在,便安排在西厢里候着了。”

西厢原是那些妾室通房住的地方,后来都被打发出去了,这会儿也空着。又考虑着迎春大了也需要屋子,所以原是准备留着给迎春住的。

如今西厢空着,接待人倒也不失礼,彩月如此安排很是令邢霜满意。

邢霜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邢忠的妻子,论起来她出门时,这邢忠的妻子也才进门没多久,因此两人互相都不是很了解。

只是看她长相气质都还不错,邢霜也不好多打听,只问:“弟妹家里可好。”

邢霜问完,邢忠之妻会错了意思,回她说:“自姑太太接济之后,家中宽裕了,日子也好些了。”

邢霜也不好再追问,只道:“此次让你与二弟去姑苏,你可怨我?”

邢忠之妻忙道:“姑苏原是我故里,姑太太有此安排,我倒是心里极愿意的。便是二爷也没有一丝不满,心想着若能真的拼出个家业,也算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邢霜点头笑道:“能如此想便是明白人,我若只是拿钱打发你们,给多少都是可以的。只是这给出去的钱终有使完的时候,若是自己有了家业,就不一样了。”

邢忠之妻闻言忙附和道:“二爷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果然是姐弟同心。”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贾亮这才带着邢忠进来。邢忠和妻子上来,正式给邢霜贾亮行了礼问了好,接着贾亮说:“我已与二弟说好,过完年再出发。如今你还有何吩咐,也不必急于一时了。”

第十六章 领差事

邢霜一听,心中大喜,让人在二门外收拾了个院子出来,令邢忠夫妇住下。

晚上,熄了灯后,夫妻俩说起这邢忠夫妇,得亏是贾亮仗着不熟好发问些,这才套出不少邢家的事来。

原来这邢忠非亲兄弟,而是堂兄弟。只是在古代来说,没分家时,就是一家人,堂兄弟就是亲兄弟。

而那个傻大舅邢德全和另外两个妹妹,才是和邢夫人一母所生的。

邢忠这一房只剩邢忠一个了,邢忠的父母,算起来是邢夫人的大伯大伯母,是以,邢家如今也是邢忠当着家,没让邢德全当家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邢霜说到这邢德全,也是头疼的要命:“这傻大舅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现在家里没钱,就成日吃酒赌博的,若是日后邢忠真的挣下了家业,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他糟蹋。”

贾亮问:“你这是要让我出手了?”

邢霜求他道:“你不出手可怎么办,他日后犯了事,坏的可是我俩的名声。”

贾亮嘿嘿的笑了起来,拿着这事威胁媳妇:“要我出手不是不行,只是看你今晚表现了。”

邢霜满脸臊的通红,拿手掐他,贾亮却边躲边毛手毛脚的,夫妻俩最后终是行了房,这还是打穿越过来大半个月第一回。

第二日一早,丫鬟们笑着进来收拾,倒把邢霜这个久为人妇的女人给羞的抬不起头来,待到了请安的时间,邢霜由丫鬟扶着去了贾母那儿,在院子里便看到了同来请安的王夫人。

王夫人如今有些微微发福,自打生完头里两个孩子,她的身形就一直没完全恢复,如今又怀了一胎,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保不齐就发胖的早了点。

邢霜远远的见她,也不过去,只放慢了脚步想着错开她去,谁知有那不长眼的丫鬟通报了一声,王夫人回头看了过来,居然站定了脚步,在那儿等着邢霜。

邢霜定了定心神走了过去,本以为王夫人会发作,谁知却见她朝着自己福了一福,先道了歉:“这几日因怀着身子,脾气一直不大好,摔了些碗碟,倒是连累了大嫂子。”

邢霜一听,这是准备恶人先告状了,忙笑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当弟妹如此客气。这几个茶碗没几个钱,无非是报备一下,走个公中的账罢了。若是因为这个,惹得弟妹不高兴,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王夫人愣了愣,没想到邢氏会如此回答,她原以为邢氏会因为出身不高,趁机借此发作,到时自己再喊个晕喊个肚痛的,即便老太太不罚她,也少不得要收了她的差事。

可邢氏如此回答,她是发作还是不发作的好?发作了,虽可以显得邢氏不懂人情世故,却也挑明了自己是在故意作梗,惹是生非。

不发作,却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无法让这邢氏丢脸。

王夫人胸中不禁气闷,一时间想说什么,却见那邢氏越过自己,打了帘子直接进了上房。

王夫人站在廊上晃了晃神,身边的丫鬟催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进屋,才进花厅便见邢氏已经跪在老太太跟前,正跟那儿请罪呢。

王夫人还没来得及阻止,贾母眼神一扫,顿时令她寒意四起。

来晚了!早知道方才就不先发作她,而是进来告状了!

邢霜刚说完事情经过,听得身后有脚步声,知道是王夫人进来了,她继续跪着对贾母道:“原也是我小家子气,想着这茶碗看似左一个右一个的摔,但摔了一个一套便不能用了。这几日废了的茶具便有十几套,加起来少说也得百两银子了。

“我也是心疼这银子,不想弟妹自个填了,想着茶碗都是走公中的账,便要人报到账房那儿去了。谁知方才弟妹大着肚子跟我赔不是,我这才知道闹了笑话。

“若是如此,便是我的不是了。显见着我依旧小气了些,换着老太太弟妹这般豪门千金,这点子小钱根本不算什么,合着我这个做嫂子的,也该自己垫下了,省的大家心里不痛快。”

贾母听到这里,又横了王夫人一眼,这才对邢霜道:“凭什么该你填了?谁砸的碗谁自己来填,荣国府也没这买碗来砸着玩的习惯。这不管是豪门还是小家,谁家也不会有这规矩,我倒是要问问那王家,是否真有此家风。”

王氏吓得噗通一下跪在旁边,苦苦的哀求道:“老太太息怒,这事儿原是我的不对,我也是不想走了公中的账,才在门口拦住嫂子。本只想跟嫂子说这碗我自个来赔,可谁知嫂子却不听完,直接进来了。”

邢霜眼中含泪道:“是,是我一时急了,见弟妹拦我下来,只当自己得罪了人,这才巴巴的赶来请罪。还请弟妹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日后我定小心着当差。又或者……老太太还是别让我当差了,我这没见识的人,真真是个当不了差的。”

王氏一怔,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贾母厉声喝道:“好了,眼瞅就年节下了,两个都不省事。

“老二家的,你既心情不好,又有着身子不便,我早免了你的请安,你今日还来作甚?

“老大家的,你既进了门,不替我分忧解难,娶你进来又有何用?”

贾母看似两人都骂了一通,可邢霜和王夫人心里都清楚,这是明摆着偏向了大房,而斥责了二房。

一屋子的丫鬟们也都听得明白,再看向邢霜,眼神与以前稍稍有了些不同。

若是之前老太太还只是试探,两房之间相互平衡,可如今看来,老太太倒向更偏袒大房多些。

只是现在还不确定,若是以后大房出了错,老太太依旧能如此偏袒,才能完全确立这个家日后的走向。

王夫人被这一斥责,一下子心如死灰,可她再一想自己已生有一子一女,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光是这一点便比大房好了不知多少。

她心下大定,觉得自己生完了孩子,依旧还能抢上一抢,只是她并不知道,大房压根连抢的心思都没有,人家巴不得早早地脱手出去。

第十七章 哄贾母

邢霜告完了状,虽被斥责了,却心下更定,待请了安,那王夫人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后,这才把弟弟弟妹上京来的事告诉了贾母。

贾母一听皱眉问道:“为何昨日不报?”

邢霜笑道:“本就不是正经亲戚,那先太太的家人还排在前头呢,我这边不过一个弟弟弟媳,哪里敢惊动老太太。只是如今暂住下来,不与老太太支会一声又不礼貌,所以便同老太太说一声。

“如今他们俩虽住在府里,可日用开支都是自己解决,并不走公中。且他们二人年后便要去姑苏了,不会在此久留。”

听说要去姑苏,贾母脸色顿时好了起来,她和蔼的笑着,对邢霜道:“你也忒小心了些,若是怕头里那位的亲戚拉不下脸面,倒也不必如此。

“她家早已没了往来,听说了通家落魄了,我原也要去寻,却遍寻不着。如今你进了门,虽是后来的,可你的亲戚也是正经亲戚了,日后万不可再这么说。”

邢霜心里一跳,这句话可透露了不少信息,但也意味着,邢霜从此在荣国府里的地位,便是实打实的大太太,再没人敢看不起她了。

她知道这是贾母刻意示好,也知道贾母为何如此。

“多谢老太太体恤,不过他们夫妻俩也是福薄的,怕担不起老太太的款待。要我说,让他们住下便是极好的了,老太太有什么吩咐的,只管跟我说,他们能替老太太办个差事跑个腿,也是他们的福分。”

贾母听了这话,心中很是受用,便开口道:“那姑苏与扬州不远,不知他们此次走的是哪条道?”

邢霜心道果然,口中笑道:“走的水路,老爷先前与我提过,说是要给姑太太带些京城的特产过去,因而要往扬州绕一段路。老太太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贾母眼见着是欢喜了,笑的满脸褶子都皱在了一起,忙让语凝去开箱子,转头又对邢霜说:“你是个好的,可见你不是不懂那人情世故的。你妹妹这一嫁去了扬州,我也好几年没见着她了。

“平日与她虽也有书信来往,可这拖人捎东西也不好意思多备了,怕人家一路艰难。如今你弟弟既然要走一趟,自然咱们也要保他一路的平安,也别怕那车马花费多,路上花销一应由府里负责。”

邢霜笑道:“瞧老太太说的,那也是老爷的妹妹,老太太心疼女儿,难不成老爷就不记挂妹妹了?捎带些东西而已,便是雇上十辆马车,我们也是不心疼这点钱的。

“再说了,姑太太这一嫁,待在林家也只是报喜不报忧,我正想着让二弟去打听打听,看看这林家究竟对姑太太如何,别让姑太太受了委屈还一个人担着。若真是极好的,老太太也能放心不是?如若不然,老爷也是不依的。”

贾母闻言,诧异道:“怎的,老大也惦记着敏儿?”

邢霜站起来,走至贾母身边,拍着她的手臂安抚道:“老太太,平日你总为老爷操心,如今也大可放宽心了。自打那些不教人学好的狐媚子打发了出去,老爷便再不同往日了。前儿他还跟我提起,说姑太太在家时,最是有才情的,还说我不如姑太太,要我多读些书呢。”

贾母大笑,拉着邢霜的手道:“你别听他的,这女人家书看得多了,想的就多了,思虑过重不是甚好事。你只这般最好,脑子干净不多想,人也孝顺,又懂事。

邢霜又笑道:“可不是,我也是这般说的,可偏偏老爷说我,读的书少了,懂得道理就少了,不如姑太太那般通透。我原在家时就听过姑太太的盛名,那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如今倒是越发让我好奇,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一趟扬州看看呢。”

贾母听邢霜这般夸女儿,心里越发的高兴,更是拉过她的手来,褪下一个镯子,偷偷戴在邢霜腕上。

邢霜一怔,这可是第一次收到贾母的赏赐,没想到竟只是说了贾敏的几句好话。可见贾敏在贾母的心中地位有多高了,便是自个的两个儿子,也没一个能得到这般宠爱。

不过邢霜本就有结识贾敏的心思,她一直都很想看看,这个生出了林黛玉的女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妙人。

所以她之前说贾敏的那些话,倒多半是真心的。

如今受了贾母的赏赐,还是这样偷偷赏的,邢霜也不作声也不推脱,只默默的受了,又朝贾母福了一福算是谢过,接着又把话题带到了贾敏身上。

老太太一时高兴,立刻让人叫了邢忠和他妻子过来。

邢忠还没到,那语凝开了箱子过来,身后跟着一堆丫头,手里捧着托盘,邢霜看着就累。

她走至丫鬟跟前,问贾母:“我看看可行?”

贾母笑着点头,邢霜便上前揭了绸布打量,看完一圈她又回到贾母身边,对贾母说:“都是些好的,不过听说姑老爷是巡盐御史,这金银之物必是不缺的。

“再说姑太太和姑老爷都是读书之人,才情皆高,若是换上些端砚歙砚,再有加些上好的狼毫笔,必是更加喜欢了。我听说抚州有一庄子,卖的笔极好,正准备让老爷派人去买些回来呢。”

贾母笑道:“日后谁再说你不懂人情,我可要笑话他了,便是这点,你就强过许多人了。你说的那个庄子,可不是极好的?之前老太爷在时,也常用那庄子出的大狼毫,但小狼毫可得去远洲买了。”

说到这儿,贾母对语凝道:“去把那一盘子的头面换了,改成我黄梨木箱子里头的那些存货。再有给链儿和琮儿也送一份过去,每人各两只小狼毫一只大狼毫,再加一块歙砚。”

邢霜这才知道,贾母的家底竟有这般丰厚。这出嫁了的女儿,平日只有送年礼走的是公中的账,私下送礼送的可都是贾母的私产陪嫁。如今她二话不说,随时就能拿得出手这么多昂贵的文房四宝,可见贾母是多有钱了。

第十八章 得人心

打邢霜穿过来到现在,别说她自己得什么赏赐了,就是贾琏贾琮也从未得过老太太什么东西,这跟红楼世界里动不动就要打赏的老太太完全不同。

邢霜起初还觉得是不是书里跟现实里的老太太性格不一样,又或者是还没到喜欢散财的年纪。现在看来,只是老太太对大房的喜爱程度还没到那份上而已。

如今又是赏了邢霜,又是赏了两个儿子,说到底,还是拍对了马屁。夸了贾敏,哄得贾母开开心心的,这东西自然也跟不值钱似的往外送了。

不过邢霜可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她自己得了东西,没人看到藏着掖着也就罢了。可这赏给贾琏贾琮的笔砚,都是要正大光明送去荣禧堂的,若是她再不出声,那就小气了。

“老太太可别顾此失彼,琏儿和琮儿得了好的,怎能忘了珠儿那份?且他年后就要上场了,若有老太太赠的好笔好砚,必定如虎添翼,手到擒来呢。”

贾母看着邢霜笑了笑,她有点分不清这儿媳究竟是真好心还是假情义,但她能说出这句话来,证明自己没看错她,她确实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小气人。

于是贾母对语凝道:“你听到没,再备一份送去敬义堂那儿。”

邢霜微笑着看着语凝下去,可巧邢忠夫妇也到了廊上,语凝把人让了进来,这两人上来给贾母请了安,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下首,不敢轻易开口。

书中,对邢忠夫妇的描写其实并不是很好,可邢霜始终觉得,能养出邢岫烟这样的人,父母也不会差到哪去。

孩子的性格跟生长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父母若都是贪财好吃懒做之人,女儿又怎会养出那样不亢不卑安静省事的性格来?

这次叫了邢忠夫妇俩上京一看,果然与书中差别很大,至少在现在看来,邢忠还算老实,他的夫人也是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模样。

贾母对这样的人,也是看得上的。见他们不多言又守规矩,贾母心中不但对这两人印象极好,连带着对邢家的印象都好了不少。

再一想,老大媳妇自嫁了进来,从不行差踏错,又有能力又懂事故,这邢家的教养想来也是不差的。看来这小门小户也不尽然都比豪门的差,也有那知礼守礼的人家,至少邢家就是这样。

本以为这填房是小门户里出来的,少不得要闹些笑话,可如今大半年了,邢氏一直做得很好,她的家人也是这般老实人,那么今后,自己也不必再在她身上做什么文章了。

想到这里,贾母少见的和颜悦色的同邢忠夫妇说起家常,听说此次两人是去姑苏做生意的,贾母还给了不少意见,告诉这两人不少姑苏的当地人情。

邢霜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这贾母还真不是个绣花枕头,也难怪荣国府一直靠她撑着了。论起来,贾母也没出过门,可对外头的了解,却丝毫不差。想来应该是有她自己的门道,这方面自己还需要多跟她学学。

这一聊就聊到了中午,邢霜一早上都没回去,心里一直惦记着孩子们,这会儿眼看都要放饭了,老太太又要留饭,邢霜就忍不住了。

“老太太,今儿我还没见过几个孩子,要不干脆一起叫来这里,让他们陪老太太说笑。”

贾母一听也忙道:“竟是忘了这茬,赶紧派人抱来。你也看得忒紧了些,除了请安,他们皆不愿来我这儿玩,平日该多送来陪陪我才是。”

邢霜忙吩咐米兰去把人叫来,又回头对贾母笑道:“哪儿又赖上我了,头里带迎丫头来时,她总是哭闹,我也是怕吵了老太太的清净。如今二丫头会说话了,也不大哭闹,这才敢跟老太太提呢。”

贾母笑道:“你莫哄我,那琮儿如何又不来?”

邢霜抿嘴一笑:“老太太怕是忘了大姑娘也在这儿了?琮儿才四岁,上回拉他姐姐的裙摆,差点把元丫头的衬裙拽掉了,元丫头可是哭了好几日的。”

贾母想起这些旧事,忍不住笑着直摇头:“这孩子还是小时候好玩,闹出些笑话来也不打紧,只不过我们这些人笑笑罢了。他们可不懂这些个,也不记仇。还是要多带来好,我这里也热闹。”

邢霜拿捏着贾母的态度,如今也不再战战兢兢的说话,时不时狡辩打趣着,倒是惹得贾母笑声不断。

等迎春贾琮也来了这边,这才正式开饭,邢忠自然不能跟着贾母一道吃的,自有人在外头给他设了一桌,语凝亲自出去伺候着。

花厅里,留了贾琮贾迎春及邢忠之妻钟秀在内陪坐。邢霜拿着筷子站着布菜,没过一会儿贾母便让她坐下,一起吃饭,不必再伺候着了。

邢霜也不客气,坐了下来一顿饭终于是安安心心的吃的毫无负担了。而饭吃完,贾母有午歇的习惯,邢霜便带着众人起身告辞,回了荣禧堂那边。

迎春和贾琮因上午没见着母亲,一时间也不愿去午睡,皆缠着邢霜不走。邢霜无奈,只得留他们下来,又让了邢忠钟秀两人入座,这才提起去姑苏一事来。

邢霜这边说了自己的打算,邢忠听完低头沉思,倒是那钟秀开口道:“姑苏是我娘家,姑太太不必担心,那边关系打点起来倒也方便,只是去扬州一事,先前姑太太怎的没提?”

邢霜叹了口气道:“你只看到我如今在这府里什么地位,却看不到我刚来的那会儿,那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让你们走这一遭确实麻烦不少,但都是自家人,我帮衬着娘家,也得指望着娘家人帮衬我一道。”

钟秀忙道:“姑太太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姑太太只管说便是,我们万没有不肯的。”

邢霜又道:“别的不提,这府里的姑太太,打我进门就时常听老爷提起,便是我这样的粗人,也是生出我见犹怜的心思来。听说她去岁没了个儿子,老太太虽没提起,这心里头怕是也不舒坦的。”

第十九章 留钟秀

钟秀听了这话,不免也心生几分怜惜。女子远嫁本就是件苦事,如今还失了子嗣,岂不更加令人痛心?

邢霜见钟秀面上悲怆,接着又道:“老太太老爷虽绝口不提,可我这做长媳的,总不能也不闻不问。此次你们既然要南下,我便想着让你们去打探打探。

“若是那姑太太失了子嗣依旧得宠倒也罢了,但若是姑太太受了委屈,又或是身子不好,你们定要快马加鞭派人传个信回来,也好叫这边有个准备。”

钟秀忙一口答应了下来,邢忠这才抬头,也答应了下来,只是他又开口道:“我原不是做买卖的料,姐姐此次让我去做这行当,万一亏了……”

邢霜打断他的话安抚道:“这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儿?读书人尚有读个十年八年还考不中秀才的,做买卖更是如此。我不求你一去就大富大贵,只为让你积累些经验。

“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跑的地方多了,见得人多了,自然阅历也就丰富了。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有了经验也不至于着慌。再者,这人脉关系也是最重要的,金陵虽大,又都是富贵人家,可只待在那里无非是坐井观天。

“如今姑苏一带乃至扬州,才是最繁华的地方,我托付所有身家,让你前去历练,便是让你日后能独当一面。我虽已出嫁,但娘家对我来说却是永远的依靠。

“只有邢家兴旺了,我在这府里才能抬得起头来,你和妹妹都有好日子过了,我在这边也能心无旁骛不再日日忧心。”

邢忠听得这番话,眼角渗出几滴泪来,他很快抹去,低着头应了,又保证说:“姐姐放心,我必不让姐姐失望。”

邢霜欣慰的笑了笑,扯开话题只聊家常,一来二去把邢家家底摸透之后,看儿子女儿都睡眼朦胧的,便让邢忠夫妇回房休息,自己则去哄儿子女儿午睡去了。

好容易过完了年,到初四这日,贾亮便告诉邢霜,已经备好了车马。

邢霜一听,忍不住摇头:“你当这是春运期间交通堵塞呢?这才初四,哪有这么早就上路的。”

贾亮却道:“你不知道,年节过后有不少行商要入京,这道上不好走。这时候又不比我们那时,道路分左右两边。一条道了有了一辆马车,路就要堵上很久。若是过了上元节再走,怕是走上七日才能走出京城。”

邢霜咂舌,只能对屋外叫了一声,让人通知邢忠夫妇收拾行李。

谁知过了一会儿米兰突然过来,说是舅太太不大舒服。

邢霜忙让人去喊太医,又和贾亮一起去邢忠那边探望。才进院子就听见阵阵干呕声,邢霜和贾亮面面相觑,站在院子呆住了。

不会这么巧吧?才要上路就有了身孕了?

邢霜是不记得邢蚰烟是什么生日,但她肯定邢蚰烟是真的要来了。

进了屋后,见吐得满脸眼泪的钟秀,邢霜无奈上前替她抚着背,又催促了几回,这才等来小王太医。

贾亮和邢忠在外间等着,没过一会儿小王太医出来,果然拱手向邢忠道喜。

“四个月了?”贾亮有些惊讶:“怎么这么久才发现?”

邢忠一脸尴尬,他都不知道妻子已有了身孕,还在妻子最危险的几个月里,带着妻子舟车劳顿,万幸没事,若是有什么闪失,岂不是后悔莫及。

邢霜在里间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抽着嘴角,数落着钟秀:“你也是个心大的,月信没来这么多时,你竟丝毫没有察觉。”

钟秀拿帕子擦了擦嘴,极为苦涩的笑了笑道:“我原月信就不准,常有几个月不来的时候。又正好入了冬,只以为是发胖了,又不曾害喜,便一直没往那边去想。”

邢霜算了算日子,这才惊觉邢蚰烟岂不是要和宝玉同一个月出生?

“你且歇着,待我去跟老太太通报一声,想必她也是要留你下来,到生下来了再走的。”

邢霜站了起来,钟秀还觉得太过打扰,邢霜只让她放宽心养胎,这才出了外间。

两个男人此时已经送走了太医,见邢霜出来,贾亮忙上前道:“弟妹既然有了身孕,我看这回就让忠弟先去吧。”

邢霜瞪了邢忠一眼,对贾亮道:“我也是如此打算,且不说这一路舟车劳顿,他们还要绕去扬州一趟,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叫老太太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邢忠惭愧,不敢插嘴,但心中想着此处有姐姐照应,反而更加妥帖。于是便由着邢霜出门去通报贾母那边,自己则进了内室去安慰媳妇。

贾亮和邢霜一道去了贾母的院子,将此事一提,贾母果然开口要留人。

“你弟弟只管放心的去,你弟妹留在这里才最是安全的,且府里还有太医,又有你照看,待生下来了,再让人送她去姑苏便是。”

邢霜陪着笑反而拒绝道:“这可使不得,被人知道了,还只当穷亲戚来打秋风呢。他们夫妻俩又都是要脸面的,住在这府里,怕是不肯。”

贾亮还没说话呢,贾母先便怒道:“谁敢说这浑话?你只是个脸皮薄的,却不想想你弟妹怀着个身子,若是住在外头,外人岂不是说我们招呼不周?你只放心,今儿我话摆在这儿了,若有人敢说甚,日后她的亲戚也别想进门。”

邢霜忙安抚着贾母,好容易等贾母消了气,这才同贾亮一起回了荣禧堂。

一进屋,贾亮就屏退了众丫鬟,笑着戳了戳邢霜的额头:“小东西,会耍心眼了。”

邢霜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你当这后宅有那么容易么?不客气一下,怎么能安心留下来。”

贾亮心疼的搂了搂她,安慰道:“平日我都在外头打点应酬,并不知道这家里什么情况,可也看得出来你过的很辛苦。你放心,待日子好了,我便寻个法子,让你不再那么累。”

邢霜抱着丈夫心里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好在有你,若是没有你在,我只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第二十章 劝贾珠

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邢霜和贾亮同穿过来,还真是件幸事。万一只有贾亮过来,或是只有邢霜过来,任何一方遇到贾赦和邢夫人,只怕都没什么好结果。

现如今,两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等真的红楼时期到来,也不会再怕了。

眼瞅着到了三月,会试正式开始,贾珠果然一举中第,很是给二房长了脸。而在二房一片欢喜之中,邢霜毫不吝啬的送了一份厚礼过去,其中不乏去外地寻购回来的极品文房四宝。

贾珠得了礼物,第一次上门来邢霜这边道谢。邢霜也终于得以见到久闻大名的贾珠。

这位书中已故的贾府嫡长孙,还真的是一表人才,翩翩大方。不似那贾宝玉和贾府其他的男子一般,贾珠要说独得宠爱也是应该的。

邢霜见他这般,却微微有些酸楚,因为她知道,这个翩翩少年郎,再过几年就会病死。而这不禁让她有些惋惜,也不知该不该提醒王夫人一下。

正发呆之际,贾琏放了课回来,见贾珠在忙上来恭贺道喜。

邢霜笑着看俩人兄友弟恭的样子,想起日后贾府的种种,心有戚戚焉,便对贾珠道:“原这话不该我说,可我好歹也是你伯母,你听了若是不中用,便别往心里去。若是觉得我说的有理,日后多想想我说的话便是。”

贾珠忙拱手道:“还请伯母指教。”

邢霜道:“指教并不敢当,我读书不多,不知你们读书人的辛苦。但我知道一件事,那便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如今不过十四便入了学,本是件好事,可这进了学之后,还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方能长久。”

贾珠倒并无二心,听见这话只觉得伯母怜惜,忙连声称是,又谢伯母这般疼爱。

谁知好心却还是做了被人当成了狼心狗肺,晚间去贾母那伺候,才开饭就听外头乱哄哄的。邢霜斥了几句让人出去看看,结果丫鬟出去一趟回来后,脸色不是大好。

“到底什么事儿?”贾母正吃着开心,自打邢忠走后,钟秀日日都在老太太这儿起居吃饭,老太太有人陪伴,心情自然好了不少。

可这才消停了几个月不到,加上珠儿才进了学,家里应该阖家欢喜的时候,怎么还有事出来?

语凝犹豫了片刻,方上前回道:“是敬义堂那边,二太太正拿丫鬟问事,说是大爷身边的人伺候的不好,教唆着大爷不知去哪里听了什么浑话回来。”

邢霜听了这话,身子忍不住气的直发抖。

她真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这翩翩少年郎日后因读书太用功,而导致身体虚弱,一病不起。

王夫人这是疯狗乱咬人了吧?

贾母本还想问问,可感觉到身边不对,再一抬头瞧见邢霜这样,心中也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摆了摆手让人都下去,这饭也一时没心情再吃了。待屋里只剩钟秀邢霜和贾母三人时,贾母这才问邢霜发生了什么。

邢霜便把今日见到贾珠的事说了一遍,说罢后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她拿着帕子边擦边道:“我若是那没肚量的,何苦把那好不容易寻来的砚台毛笔巴巴的送去?留给我琏儿自个用不是极好?

“偏我心软多了两句嘴,本也是看着珠哥儿有点不足,这才提醒他两句。怎地到她那里,就成了我撺掇人不学好了?”

贾母叹了口气,半天无语,钟秀人也老实,一时只柔声劝姑太太不要气恼,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

半晌后,贾母对钟秀道:“让你看笑话了,不过这事儿也是给你提个醒儿。我知道这怀了身子,脾气多半不好,可若是随意发作起来,惊了肚子里那个才更要紧。”

钟秀忙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如今我坐久了也有些累,就先回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目送钟秀离开后,这才劝邢霜:“你也别哭了,知道你委屈。不过你虽是一片好心,今儿可看明白了?虽然这是一家子人,可不该你管的,不该你过问的,你便不要多事了。”

邢霜哭着道:“难不成好心叮嘱两句,也不行了?我好歹也是孩子的伯母,又是第一次瞧着珠哥儿,见他翩翩风采好不潇洒,有心想让他更好些罢了。

“老太太今日不说我也是懂得了,便是我做的再好,在她那心里头我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原不配与她说话,也不配与她儿子说话。

“日后再叫我说什么,再叫我管什么,也是不能够了。我只管好荣禧堂里的人,再往她跟前凑一步,便是我不知好赖。”

换做以前,邢霜可不敢这么跟贾母说话。可自打邢忠去扬州之后,贾母对邢家早有了改观,对邢霜的态度也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加之年后邢霜日日带着钟秀和孩子们去贾母那陪伴,王夫人又因怀着身子不大走动,贾母对邢霜的喜爱也越来越大,反倒有点看不起王夫人了。

现如今在贾母的院里,除了贾母外,便只有邢霜能大声说话了。且贾母这段时间还在吃着汤药,时常精神不济,若是邢霜来了,她大多都会让邢霜替她处理家事。

因此即便邢霜这话说的有点像发脾气,可在贾母眼里,这不过是小女儿态的撒娇而已。

邢霜这一通哭哭啼啼的,惹得贾母忍不住失笑,抓起手边的枕头丢了过去,口中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哭,快把你那猫尿收了。”

邢霜抹了泪,多少有些真心道:“我这人便是这样,谁待我好,我便以真心待谁。如今她是把我一片真心踩在脚下,日后再想要也没有了的。”

贾母呵呵乐了:“行了行了,我定为你出气,可好?”

邢霜忙过去抓着贾母的胳膊摇了摇道:“万万不可,这是妯娌间的事,老太太若是管了,传出去说老太太偏心,岂不是枉费了老太太的苦心。”

邢霜这句话,倒是说的贾母一阵感慨。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老大家的越发讨人喜欢了,反观之下,老二家的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第二十一章 有信来

且不说贾母本身就与王家不对付,书中也看得出来,虽让王夫人当了家,可贾母并不十分喜欢她。

邢霜是看过87版红楼梦的,有个印象她最深刻,便是黛玉入府时,王夫人故意当着黛玉的面提起放月钱,说完话后,露出了一个神情莫测的微笑。

而镜头一转到了贾母这边,却拉着脸,低头看着茶碗不说话。

邢霜始终记得这个镜头,因为第一次看的时候她年纪尚小还不太懂。等她真的看透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再去回看那一版的电视,就不得不夸演员的功力实在到家了。

而现在通过邢霜的努力,王夫人当家是无望了的。二房不当家,大房就不会被赶走,总之现在大房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不会再和书中一样悲催了。

邢霜晚上回到自己院里,先去钟秀那儿坐了一会儿,安抚了她让她放心,自己这边并没什么气恼,这才回了上房。

一进屋里,米兰就过来把二房具体说了什么告诉了邢霜,说到最后脸上带着气恼道:“太太一片好心,竟被那位说的如此不堪,若真传了出去,还不知别人怎么笑话太太呢。”

邢霜摇了摇头道:“这事儿过去了,以后都别再提。从今往后,这荣禧堂的人,再不往敬义堂去。敬义堂送来的东西,也都别收就是。”

含笑在一旁咂舌:“就真的撕破脸了?若是这样,老太太那边怎么交代?”

彩月气鼓鼓的说:“那也是那边先撕扯开来的,干太太什么事?”

米兰始终年纪大些,好声劝道:“太太还担着差事呢,别的不怕,就怕她又作起来。”

邢霜听了这话,只是微笑并不说话。王夫人如今还能仗着几个孩子耍耍威风,可再过几年,她就没这福气了。

当夜,贾亮回来听说这事,并没太过光火,只是和妻子商量了一下,第二日亲自带着贾琏贾琮出了门去。

贾母听说这事,不停的追问邢霜,邢霜这才笑道:“老爷是带琏儿琮儿去见先生去了。”

“家中族学不是有先生吗?”

邢霜这才道:“有是有的,不过听说不大中用。若是有那真材实料,早就入仕了,又何苦窝在家里一辈子?”

贾母一听,方觉得有些道理,又问:“可珠儿不是也……”

邢霜掩嘴吃吃的笑了起来:“珠哥儿打小去的就不是族学,而是政老爷另请的先生。”

贾母脸上有点糊涂,嘴里喃喃道:“还有这事儿?那琏儿和琮儿这次去见的先生,也是一样的?”

邢霜又道:“不是一样的,珠哥儿那位先生,可是鼎鼎有名的周彤欣周大人,四岁便由那位启蒙了。如今珠哥儿进了学当了生员,日后就要去国学上课,周大人这边便宣布再不收徒了。”

贾母遗憾的哎哟了一声:“那琏儿和琮儿呢?”

邢霜又笑道:“老太太放心,打我进门起,听说族学不大好,便央着老爷去寻人去了。周大人乃国子监前祭酒,老爷便找了现任祭酒李大人。这位李大人推荐了一位远亲,才学是极好的,早进了学,如今在备考会试了。”

“啊……这就好。”贾母点了点头,似是真的放心了下来,不过又道:“珠儿与琏儿不同,琏儿倒不必这么讲究,倒是琮儿该好生读些书了。”

邢霜一听,便知贾母这是认定了贾琏要袭爵的,心里安定下来之后,笑着对贾母道:“便是日后要蒙阴,这该学的道理文章也不能落下。人都说读书使人通达,我不求琏哥儿考个状元,但求他磊磊落落做人,不被人诟病就好。”

贾母一时听了欢喜,觉得老大家的各方面真的做的都挺好,找不出什么毛病。可同时也越发看不起老二家的了,若不是老大家的另去找了先生,这老二家的想瞒到什么时候去?

邢霜不同声色给二房上了通眼药,正准备回去,突然语凝进来报说:“二舅爷送信来了。”

贾母忙道:“快送进来!”

邢霜也站直了身子,眼睛直直的盯着外头,见进来的是家兴,她也不顾上等人行礼,几步上前抢了信来,迫不及待的拆开,送到了贾母跟前。

贾母年纪大了,看信看的较慢,邢霜倒是一目十行草草的看完了内容,看完后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扭头对着米兰用嘴型说了句“太医”。

米兰见状退了出去,急急忙忙去了二门让人喊太医,果然才回到老太太院里,就见得一片混乱,屋子里频频传来喊叫的声音。

过了会儿,屋里安静了下来,米兰这才进屋,见一干丫鬟都被斥责的站到墙根,老太太跟前就只有语凝和大太太在。

米兰上前来,福了福道:“太太,叫去了。”

邢霜刚给贾母掐了人中,这会儿看贾母清醒过来了,便冲米兰点了点头:“把墙根那一溜都给我撵到屋外去,出了点事就慌得跟没头的苍蝇似的,管不上一点用处!”

贾母如今醒来,又听得邢霜在一旁镇定的指挥,这心里头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拉着邢霜的手就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她怎么就那么命苦。”

邢霜拍着贾母的手,在她身边坐下,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劝道:“老太太也不必太担心了,您惦记着姑太太日日以泪洗面,却忘了忠弟已重金寻了良医替姑太太调理去了?”

贾母边哭边道:“你弟弟是个好的,能这般卖力,便是他亲姐姐,也难做到这样了。”

邢霜哭笑不得的又拍了拍贾母,指了指自己道:“老太太,你可漏了大功臣呢。我早先听说姑太太失了子嗣,便想着这只怕好不得,特地把我全部身家都让忠弟带上了,就是为着给姑太太找个好医生瞧瞧。”

贾母见她这般邀功,一时又觉得好笑,一时又心疼女儿,一下子又哭又笑的,愤愤的打了邢霜胳膊两下。

“你这小蹄子,真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第二十二章 待生产

被邢霜这一打岔,贾母倒是没那么揪心了。信中说贾敏自打失了儿子之后,整日以泪洗面,身子也一日比一日更弱了。

虽林如海心疼娇妻,怎奈那林老太太更心疼儿子,硬是往儿子房中塞了一房小妾,说是为林家开枝散叶。

这样一来,贾敏心中更不好受,眼瞅着好几日都下不来床。邢忠去的时候,贾敏已经卧床半个月没有起身了。

好在邢忠请来的是扬州最有名的大夫,这大夫一看便知道这是郁结于心,先开了几副平心顺气的汤药,又以谈话为主,稍稍解开了贾敏的心结。

这扬州到京城,若是赶路只用半个月时间,可若是送信就少则要一个月了。因此邢霜和贾母这会儿看到信时,实际上贾敏那边已经调理了有一个月了。

信中说贾敏已经能够下床了,想必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大半了。只要贾敏身子调养好了,日后再想怀孕也不难。

加之邢霜是知道,林黛玉比贾宝玉小一岁,这贾宝玉今年要生,那么按着林黛玉的生日算,贾敏应该这个月就能怀上了。

邢霜搭茬让贾母稍微平静了点,又细细的跟贾母分析了一番,虽没提这个月应该就能怀上的事,但贾母听了也是安心了不少。

“多亏你在,若是我一直不知道这事儿,还不知道敏儿要受多大委屈。”贾母抹了把眼泪,抓着邢霜的手道:“你是个纯良之人,便是与你从未见过的人,你也如此关心,你妹妹这次多亏了你,否则还不知落得何种下场。”

邢霜拍着贾母的手道:“这是老太太福泽深厚,若不是老太太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又怎会多管这闲事,派人去姑太太那儿边?所以说,这世上的事啊,都是有因才有果的。”

贾母听了,深感其受,自家这大儿媳不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么?人家对她好,她便挖了心肝也要对人家好上百倍。人家对她不好,她便如同躲鬼神一般,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的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日后极容易吃亏,被人占了便宜去。

贾母心里头一下软了下来,觉着这邢霜确实极惹人喜欢,却也极会招人怨怼。自己以后少不得要为这个儿媳妇多周旋周旋,免得她被那些小人给骗了。

婆媳俩在房中又窃窃私语了一番,在邢霜的提议下,贾母这边又不要钱似的装了几车名贵的药材,让邢霜派大房最妥帖的下人连夜赶路送去扬州。

邢霜便指派了家兴家旺两个心腹,另又让彩星亲自去一趟,命她一定要当面交给姑太太,不得转交不得遗漏。

彩星出发没小半个月,还没等来回音,倒是钟秀这边先有了动静。

这晚邢霜才躺下,米兰就来告知,说是钟秀要生了。邢霜和贾亮批了衣裳起来,贾亮亲自出府去请太医,邢霜则早早的赶到了钟秀这边。

一进屋,见钟秀一脸的大汗,嘴里只嚷着疼,邢霜忙让人扶她坐下,又命人去厨房要吃的来。

这个时辰厨房早熄火了,要动用厨房,势必惊动到贾母。没一会儿语凝就来了荣禧堂,得知是钟秀要生了,忙回去禀报贾母,结果连贾母都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邢霜一看她来了,心里头倒是松了口气,她没有经验,不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生孩子要力气,这才派人去做点吃的给钟秀补充体力。

如今有贾母肯过来,邢霜这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

贾母一来,见平日总是镇定周全的大儿媳竟完全没了章法,而看到自己她那一脸依赖的模样,心里头又软了几分,还添了些得意。

“看把你急的,这才开始发作,没有那么快。你光是着急也没用,让人准备热水剪刀,再有月娘都请来了没有,还有那稳婆也该去叫了。”

邢霜松了口气,忙按着贾母说的去吩咐,又回贾母道:“因怕人说不清楚,老爷亲自去叫大夫去了,可那月娘什么的,平日并不曾备下。”

贾母无语的摇了摇头:“可见你没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打点。这没有月娘,孩子生下来了谁来照顾,再有光叫大夫有何用,大夫又不能进房。

“语凝,你亲自去城东,将那周稳婆和李稳婆请来,其他人一律不要。若是她们几日不得闲,便是拿金子砸也给我砸来。

“语源,派人把林之孝家的叫来,让人把府里备着的月嫂送几个过来,要最好的。”

贾母一通发号施令下,丫鬟们很快动了起来,荣禧堂这边也由原先的乱七八糟,渐渐的平静下来,开始有条有紊了。

邢霜这心里头才松懈下来,突然含笑急匆匆的从院外进来,凑到邢霜耳边说了一句:“大太太,敬义堂那边似是发作了。”

邢霜一凛,突然想起,邢蚰烟貌似和贾宝玉是一天的生日。

这可怎么办?当初只想到让钟秀在家里待产,自己也方便照顾,可完全忘了邢蚰烟和那个宝贝可是一天生下来的。

若是按着书中的尿性,那个宝贝的分量肯定比邢蚰烟重的多。若是王氏把自己这边的人全要去,贾母也不是不会答应的。

可再担心,实话还是得实说,邢霜硬着头皮凑了上去,对贾母道:“老太太,如今敬义堂那边好似也发作了,不如老太太也过去看看吧。”

贾母一听,眉头一皱:“真是爱凑热闹,哪一天发作不好,偏选在人家发作的时候。她已生过两个了,比你可有经验。你还担心人家,你这弟妹待在咱家,若是有一点闪失,那可是咱家的过错。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你也别过去!”

邢霜一怔,感觉和书中怎么不大一样?这可是贾宝玉的出生啊?

才要再劝几句,她却被贾母反手过来又打了几下。

“没脑子的东西,这时候你还想往跟前凑,出一点事儿你还跑得脱干系?再好心也得分个时候,以后这种事你有多远躲多远,听到没有?”

第二十三章 宝玉现

邢霜是完全懵了,不懵不行啊?怎么感觉这老太太越来越爱上手了,难不成是真拿自己当女儿来教训了?

再细细一琢磨老太太这话,邢霜倒是明白了过来,感情这老太太是在教自己宅斗了?可为什么啊?她之前不是还一直想拿自己做平衡去制约二房的么?

拿眼瞥了几眼老太太,老太太也瞧见了,没好气的乐了:“看什么看?我说错了?”

邢霜忙摇头:“老太太说的自然都是对的,只是那边不派个人过去,日后她心里生了怨怒,觉得老太太偏心,可不大好。再说传了出去,只当咱们跟王家有什么过节,才这么不管不问的,对两家关系也不好呢。”

贾母失笑,边笑边摇头:“你当她像你一般傻?什么都没准备?你且日后打听打听,只怕她现下稳婆都已找了四五个,月嫂也都备好了。”

邢霜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还是缺少经验了,她看的小说也不少了,怎么能把这些给漏了,如今闹的这么慌慌忙忙的,还是自己的错。

好在贾亮也回来了,见他身后不但跟着太医,还跟着两个稳婆,邢霜迎了上去,好奇的问:“老爷怎么知道叫稳婆来?”

贾亮先侧身让小王太医进屋去,这才停下对自己老婆道:“是小王太医说的,要是真要生了,男子不得进屋,只有稳婆才能进去,我便让他带我去找几个稳婆一起带了回来。”

贾母在一旁听了,只觉这大儿子如今也不是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了,看样子还是娶一贤妻最为重要。这不,现在连大儿子都靠谱了。

“你也是个糊涂的,家里都三个孩子了,还不知道早早备下这些。你那媳妇儿没生产过,你还没见过往日的情形?”

贾母虽责备,语气却没带上怒气,脸上也是带着笑的,贾亮邢霜夫妻俩见状,一边一个上来赔罪。

贾母笑呵呵的不再说话,三人都在外间安静的等着。

折腾了一个晚上,钟秀终于在早晨生了个女儿出来。三人还来不及看看孩子,含笑突然又闯了进来。

“老太太、太太、老爷……敬义堂那边生了个哥儿,说是……说是出生时口含美玉,满屋生香,百鸟齐鸣。”

贾母还不待说话,邢霜便先斥责道:“眼见是胡扯了,若是百鸟齐鸣,为何我这荣禧堂里听不到?这话万不可再说,这天命的命格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有的,若是个姐儿也就罢了,放在这哥儿身上,是想我们通家遭杀头之罪么?”

贾亮也板着脸斥道:“宫里的皇子出生还没这异象呢,他偏先弄出异象来,他是想做什么,日后又要有什么大作为不成?”

贾母原还有些惊喜,可待听到老大夫妇这么严肃的斥责,心里再一琢磨,顿时一身冷汗。

“孽障!孽障!敢说出这般大不敬的话来!”贾母气的直跺脚,唤来语凝扶她,亲自要去敬义堂骂那王氏。

邢霜扶了她的胳膊劝道:“老太太要是去了,岂不是就如了她的意?她如今是越发不管不顾这荣国府的安危了,竟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今儿老太太一去,她日后只对外人道连老太太都亲自赶了过去,哪还有人不信?”

贾母一想,对语凝道:“你去将那宝玉拿来我瞧一瞧,再有,把那孩子也抱来,我日后要亲自抚养。”

邢霜纳闷,怎么这还是照着书里的样子走的,刚要开口劝阻,贾亮在旁边拉了一下邢霜。

邢霜回头看了看丈夫,见丈夫摇头,便也不再多问。

没多会儿,语凝语源两个去了趟敬义堂回来,一个手里拿着块玉,一个怀里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加之又是六月,并不怕受凉。邢霜不敢上前,只远远的够着脖子看了看,见刚出生还是皱巴巴的样子,便哼了一声。

“我当什么呢,还不是跟个小猴子似的。”

贾母本来心里窝着火,听邢霜这话有点小气,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回手又照她脑袋拍了一下。

“胡言乱语,这小孩子生下来可不都是这样,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好看?”

邢霜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看着贾母,又看了看那块玉,嘴巴又痒了:“什么呀?这么大块玉,小孩子嘴里哪里叼得住,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呢?”

贾母这回倒不打人了,她看到那玉上写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几个字,心里凉成了一片。

贾亮在一旁看了说道:“这上头的字乃大不敬,万不可以传了出去。”

贾母点了点头,对贾亮说:“你亲自去敬义堂,将今日那边所有的下人拿住,一个都不要放走。再有,把你弟弟叫到荣禧堂来,我要亲自问话。”

贾亮道了声是,匆匆赶往敬义堂,不多会儿贾政过来了,看到贾母刚要下跪道喜,便被贾母一顿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贾政这下懵了,还不待说什么,就听他母亲道:“你那婆娘是想要我们全家的命不成?这天子脚下,连皇子出生都不曾有过异象,她敢给我搞出这事儿来?她是嫌好日子过久了,不想活了是不是?”

贾政话到嘴边,听到母亲的斥责,又咽了下去。虽没细想,但也觉得该听母亲的话,便赔罪道:“我原也不知,全是她自顾自说。母亲且放心,这事儿只有我与那几个稳婆知道。”

贾母又道:“胡说,她想弄出这事儿,岂会只有你和稳婆知道,只怕早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让她的陪嫁四处宣扬去了。你且回去,将她陪嫁带来的人全拿下,无论男女一个都不要放过。便是今日不在院中的,也全部抓起来。”

贾政得了命令,只得照办,待他一走,见贾母还忧心忡忡的,邢霜只能抱了邢蚰烟过来,在贾母跟前凑乐。

“老太太快看,这孩子长的真好看。”

贾母一看不还是皱巴巴的,有什么不一样?嘴里忍不住道:“你这小蹄子,可见是偏心眼了,两个不都是皱巴巴的嘛?”

第二十四章 训贾政

贾母这心里虽急,但因为有邢霜在一旁打趣凑乐,倒是令她转移了注意,去看了两个孩子。

一对比之下,两个孩子虽然都是刚出生,可那贾宝玉确实生的比邢蚰烟好太多。虽都是刚出生,贾宝玉的小脸却比邢蚰烟的撑头不少,看着格外惹人喜爱。

邢霜忍不住道:“这便看出差别来了,这父母的底子摆在那儿呢,宝玉可比小蚰烟漂亮多了。”

话刚出口,她就自觉失言,赶紧看向贾母,却见贾母含笑看着她道:“你这多管闲事的脾气啊,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自己取上名了。”

邢霜赶紧笑道:“是我的不是,也是哥儿姐儿的叫着怕叫混了,便心里头给孩子取了个代号,谁知就脱口而出了。”

贾母低头看看两个孩子,问了问邢霜那蚰烟两个字怎么写,结果听了名字她说:“这名字却是取得极好的,不如问问你那弟妹,看她愿不愿直接就叫这个。”

说完又看向贾宝玉,贾母又道:“他既然带玉出生,叫声宝玉也不为过。既然如此,就叫宝玉吧。”

邢霜一怔,万没想到贾宝玉的名字这么儿戏就成了,再一想自己这歪打正着的,倒是跟书中写的一样。

二房的次子名唤宝玉,刚出生就由贾母带着长大,可不就是一模一样了么?

邢霜又问:“老太太那头还有大姑娘呢,宝玉带回去,安置在何处好些?”

贾母想也不想道:“此子福大怕压不住,便放在我那碧纱橱里吧,反正离着近,有我这老骨头镇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邢霜笑着称极是,心中却知道,这可不是老太太真的承认宝玉福泽大了,而是怕王夫人暗地派人把宝玉抱回去搞事情,这才安置在自己身边的。

贾母此举虽与书中写的情况不同,却也让红楼梦步上了正规,但这一次,邢霜却相信,书里写的东西,会和以后的情况有所不同了。

眼看到了中午,贾亮才跟贾政两个回到荣禧堂来,回报贾母,说一切都妥当了。

贾母看了贾政一眼,似有些不信,待贾亮上前也说:“二弟那边,我帮着看了下,没有抓漏的。”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

“老太太也站了这许久了,不如去我那歇息一下吧?”邢霜笑着上前解围,扶了贾母要去自个那儿,转头对丈夫使了个眼色。

贾亮心中意会,待贾母跟着妻子走了,这才扭头小声对贾政道:“弟妹这一出怕是闹的母亲心中不爽了,本该是大喜的事儿,却弄出这杀头的罪名来,若是不能就此打住,只怕日后家中会有大祸。”

贾政这傻头傻脑的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生了个次子,这又跟杀头有何关系?

见贾政还不明白,贾亮板着脸道:“你好歹是个从五品官员,为何做官到了今日,还是这般糊涂?这天降异象,素来都是些什么人物?若非天子,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今你闹出个口中衔玉来,便是把次子的身份抬得再高,还能高的过圣人,高的过皇子去?你是没有谋反的心思,可被那有心之人利用了,非要说我贾家出了个真龙天子,圣人即便不信,心中也会有所膈应。

“再说那玉,真真是笑掉人大牙。凿刻痕迹如此之重,还妄想掩人耳目编个神话出来?那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几个字,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婆娘的主意?这话是能放在他一个小子身上的?也不怕折了寿!”

贾政一脸震惊的看着大哥,心里头百种滋味齐齐涌上。原只以为次子出生如此出众,日后定能越过大房由其袭爵。却没想经大哥一分析,竟成了谋反的大罪。

这婆娘也是胆子忒大了,怎敢做出这种事来?

另一方面,贾政也不得不正视这个大哥,以前真是小看了他,怎么会认为他只是个好色无耻之徒,全然没想到他心中另有丘壑。

“大哥,这事儿我真不是知道!”贾政此时已吓得两股颤颤,恨不得扑上去大喊救命了:“还请大哥教我,如何善后才是!”

贾亮摸了摸胡子,故作沉思一番,这才小声道:“这王家不安好心,送这一个毒妇进来毁我贾家,万不可让他们得逞。你自己想想,那王氏自进门以来,在你跟前都说了什么。”

贾政细细一想,这王氏进门先是看妹妹不顺眼,待妹妹出嫁了,又开始挑拨他与大哥之间的关系。若不是王氏把大哥说的太过不堪,他也不会觉得若是没有大哥,这爵位就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背上一凉,真心实意的朝贾赦躬身下拜,口中直道:“小弟眼拙,还请大哥指教。”

贾亮道:“她好歹也与你生儿育女,这家里也不是没有她一口饭吃。但她往后再这般惹是生非,我定然不会轻易饶她。你现下得赶紧将她身边的人都处理了,该卖的卖,该打杀的打杀,莫待日后留了话柄,害的咱们家破人亡再来后悔。”

贾政一时着慌,忙不迭道现在就去,贾亮又叫住他道:“人已抓住便还不忙,你今日先去王家,找王子腾来,拿我今日之话说给他听。你且记住,无论他如何向你保证,回来之后都必须把王氏陪嫁带来的人全部清理干净。”

贾政连声应是,又听大哥道:“如今那王氏已入我贾家十五载有余,想来她的陪嫁,也有一些与我们的家生子有了亲戚的。若有这种,也必须处理干净,万不可留下一丝话头给人说嘴。”

贾政又是拱手又是俯身的答应下来,连母亲也不敢去见,便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贾亮回了房中,见贾母看不到贾政正要发脾气,忙安抚母亲道:“我已让二弟去了王家,把利害关系先说清楚,万不能由着这王氏在咱家乱来。她没脑子,王子腾总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贾母怒道:“他王家养的好女儿!真真是来作践咱们家的,哪有这深闺女子心思这般深沉又愚蠢的。她丈夫好歹也是个官,连这官场的道理都没明白吗?他王家究竟是怎么教女儿的,我还真想去问问!”

邢霜忙拉着贾母的手劝她息怒,又对丈夫道:“你也别说了,好容易这事儿偃旗息鼓了,咱若是还挂在嘴边,也难免被人听去。”

第二十五章 语凝泪

贾母这一天真是担惊受怕了多时,好在老大夫妇变得能干贴心了,将这事儿处理的干干净净,让她没了后怕。

她回了院中,对下人道:“至今日起,命王氏产后好生修养,不必再来请安。”

语凝怔了怔问:“若是二太太想见三爷……”

“见什么见!”贾母斥道:“你莫非也跟她有着亲戚了,帮她说什么嘴?”

语凝不敢再多说,只能住了嘴,却听贾母又道:“你年纪也大了,本早该放你们出去,可这下头的几个年纪又有些小,我一时便舍不得。只是如今再不放你们,到让人觉得我自私了。”

语凝闻言,还未说话,泪先流。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朝贾母磕了几个头道:“老太太,语凝打小便在老太太膝下长大,如今也只认老太太一个,要我出去便是要了我的命,求老太太留我下来吧。”

贾母闻言摇头叹道:“不可不可,你这性子我是知道的。从来不为自己打算,一心只为了我。我若再不为你打算,岂不是害了你一生。这样吧,你家去问问,若是有什么好的人家,早日与你定下来,你还能留在我身边两年待嫁,顺便也把底下的那几个拔上来。”

语凝哭的直抽气,话都说不上来了。辞了老太太才要出门回家,心下念头一转,却没有出门,而直接往荣禧堂这边来了。

贾亮和邢霜正围着小蚰烟看得不亦乐乎,方才问过钟秀,钟秀也觉得这名字极好,于是便正式定下了这个名字。

现在两人正商量着,洗三和满月的时候该送小蚰烟些什么,另外钟秀这边出了月子之后,还要养多久才能动身去姑苏。

正说着话,米兰打外头进来,一脸疑惑的回报说:“语凝来了。”

邢霜也是一脸困惑,问:“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米兰道:“不大清楚,哭得正伤心呢。”

邢霜闻言赶紧让人请进来,果然一瞧,虽然眼泪已经擦了,但那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了,人也在一直抽抽着。

“快坐下。”邢霜起身去拉了她来,坐在炕沿上。

贾亮见状,为了避嫌出了这屋往荣禧堂去了。

语凝一坐下,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拉着邢霜的手抽抽巴巴道:“太太……救……救我。”

邢霜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的突然说这个,可是你惹老太太生气了?”

语凝边摇头边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邢霜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好事儿啊,怎么还哭上了?”

语凝哭的更甚了,结结巴巴的又说了一通,邢霜听了半天,这才明白是她不想出去。

语凝这丫鬟,是整个荣国府里,对邢霜最早露出善意的。

当初她不由分说塞过来的一个手炉,暖了邢霜的手,也暖了邢霜的心。她那一个手炉塞进来,让邢霜心定了不少,接下来做事也渐渐有了底气。

因此,语凝哭的这般伤心,倒是让邢霜心软了起来。

“可你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丫鬟大了都要放出去配人,咱们家可没有让丫鬟自梳的道理。说出去了,也会被人诟病荣国府太不近人情,毁人一生。”

语凝又道:“我知是这个理儿,可我舍不得老太太。我不是家生的,出去了就再回不来了。”

邢霜叹道:“那又有什么法子呢?你想时时刻刻见到老太太,这也不现实。”

又劝了一番,语凝见大太太这边也说不通,心中更加失望的走了。

直至她出了门,含笑米兰都站在一旁互相使眼色,邢霜见状问她们:“你们可知道什么?问她心中所想,她又不说透。你们若是知道,只管跟我说。”

含笑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还是道:“太太还没看出来呢?她哪是舍不得老太太,她是舍不得出这个门。”

邢霜怔了怔,有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米兰也跟着道:“若是家生子,必不会担心日后放出去了没有出路。可她不是家生子,放出去后嫁了人,就跟咱家再没什么关系了。这荣国府的大树,又岂是人人都能靠的?”

邢霜问道:“可她不放出去,外头岂不是要闲话老太太?”

含笑又笑了起来:“太太怎么忘了,除了放出去可以嫁人,还有个法子,既能留下又能嫁人。”

邢霜懵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她打的是老爷的主意?”

米兰和含笑忙一起摇头,米兰解释道:“咱们这荣禧堂她是进不来的,便是想进来,老太太也是不许的。况且,她爱的是政老爷那样的读书人。”

邢霜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那语凝原姓什么?”

两个丫鬟一齐回道:“原姓周。”

邢霜心里猛地一颤,不由得想起书中的一个人来,那个安静的像个影子一般的女人,二房的侍妾周姨娘。

书中她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可每回出来伺候贾母的场面,又总有她在。

说起二房的两个妾,一个爱争,另一个就是不争。不争的那个,反让人心生怜惜,讨厌不起来。

如今语凝这种种看来,怕就是以后的周姨娘没跑了。可她为何甘心与人做妾,她明明还能过更好的生活。

给二房做小,一辈子装透明,她真的甘心过这样的生活吗?

“去把她叫回来!”邢霜忙对两个丫鬟道:“这事儿先不要对人声张,万一是你们猜错了,反误了人家的名声。”

两个丫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忙一个出门去追人,另一个去廊上看了看,发现没人在外头,回头来报:“太太放心,屋外没人听见。”

待语凝回来,邢霜又退了下人,让米兰含笑守在廊上,郑重其事的把这件事拿出来问了她。

语凝听完,低头默默不语了半晌,最后勉强的点了点头。

“你当真?”邢霜心里都凉了半截:“这可不是说笑的事儿,一旦真的决定了,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语凝抬起头来,眼眶湿润的冲邢霜点了点头:“求太太成全。”

第二十六章 元春变

书中那周姨娘年纪几何无人可知,她一辈子无儿无女,不争不抢,以至于到现在邢霜都弄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提到妾这个位置,又是为何会被提上来的。

若说那赵姨娘,也是因为有了探春才被提为了妾,可这周姨娘并无所出也成了妾,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邢霜心中迟疑着,想着莫不是因为老太太舍不得周姨娘,这才安排给了儿子,所以这周姨娘才会这么如同小影子一般,一直在荣国府里生存着?

可如今周姨娘究竟是谁,她还不敢确定,若是真的做了推手,将语凝推上去做了周姨娘,那真正的周姨娘怎么办?

语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太太的一言半语,心里不由凉了半截,正准备起身告辞,却被太太又叫住了。

“按理说,这叔叔房里的事,我本不该插手。可你待我情谊不薄,我也不可袖手旁观。只是还得待我跟老爷商量一番,才好做下决定。”

语凝闻言大喜,朝着太太就拜了下去,口中直道:“无论成与不成,太太肯为奴婢费此心思,已如同再造父母。”

邢霜心中微叹,虚扶了一把让她起来,又对她说:“此事还无定论,你心里先别高兴的太早。不过你也该家去说一声,这与人做小毕竟不是什么小事,还需好好商量定夺。”

待语凝走后,邢霜让人去荣禧堂将贾亮叫了回来,与他商量起这件事来。

贾亮听完语凝的事,眉头一皱想了片刻说:“帮她一把倒没有什么,可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我们却很明白。真的帮了她,岂不是害了她?”

贾亮说的那位,便是王氏了。

邢霜也明白,王氏不过是表面装得大度,其实心里头根本容不得人。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没有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的。

“我也不敢做决定呢,要知道这语凝若是真的做了姨娘,她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可她一心就想留下,若是我们不帮她,日后他真的做了姨娘,少不得要帮着二房那边。”

贾亮闻言失笑道:“我当是什么,若是为着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一个姨娘而已,凭这里的制度规章,她还掀不起什么风浪。加之咱们这荣禧堂如今铁桶一片,谁能害的了咱们?”

邢霜听完心中也是安定了不少,她张口叫了两声含笑,待她进来了又对她道:“你去打听打听,周家是作何营生的。”

含笑心中了然,笑着应下转身出了门,又与米兰耳语了几句,这才往那二门去了。

几日之后,贾母那边突然给二房塞了一个丫鬟,米兰将这事儿说给邢霜听时,邢霜不由问了句:“给的是谁?”

米兰笑道:“太太认得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语清。”

邢霜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这语清也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只是没语凝那么得宠,为人也较为泼辣,和那安静的语凝一正一反两个极端。

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让邢霜更加怀疑,那周姨娘也许就是语凝了。

想到这里,邢霜扶着米兰的手站了起来:“走,去给老太太请安去。”

主仆两人去了贾母那儿,正遇着元春和宝玉都在花厅里。元春坐在下首,看着贾母抱着宝玉逗弄,眼中的情绪有点复杂。

见邢霜进来,一干丫鬟们纷纷行礼问好,元春也忙起身行礼。自她母亲生产过后,她渐渐明白,这个大太太虽然上不了台面,却影响极大,自己若再对其无礼,只怕下场就要像母亲一样了。

邢霜给贾母行了礼后,又上前看了看宝玉,这才入座才刚坐下,一旁的元春就道:“今日怎么不见二妹妹和三弟?”

邢霜笑着和气道:“你妹妹岁数还小,不宜起的太早,至于你三弟,一大早我还没起,他便跟着你二哥哥去了先生那里。”

元春笑道:“既然如此,我平日下了学去伯母那里看看二妹妹可好?”

邢霜心中纳闷她的改变,却也答应了下来,这小人精也不知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但自己毕竟一个成年人,根本不必虚她。

两人正说着话,贾母已让人抱了宝玉下去,喝了口茶,这才对邢霜道:“江南甄家那边来了信,说是也生了个哥儿,也取名叫作宝玉。你这几日得了闲,亲自选一批贺礼出来,让人送去。”

邢霜心知这只怕就是“甄宝玉”了,便笑着道:“这般凑巧,倒是要好好备一份大礼了。”

贾母不以为然点了点头,又道:“我身边几个大的已经都放了出去,如今只剩几个小的,一时人手也不足了,便想着再放进来一些。如今我年岁大了,眼神不好,改日你帮我看看,有那好的先记下名来。”

邢霜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如一并多进些人来,这府里头的丫鬟们也都有了年岁,谁该放出去,或是快到年纪的,都记下来。我那荣禧堂里,也缺不少人手呢。”

贾母如今是乐的轻松,这些小事都不必她来操心,她只对邢霜道:“有什么,你去同林之孝家的讲,这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定下的事,须得一年半载才好定夺。”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似又想起什么,对贾母道:“说起这到了年纪的,我倒想起前几日语凝哭哭啼啼的来找我,似是舍不得老太太,不想出去呢。”

贾母听得这话,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让元春下去。

元春有点惊慌的站了起来,行过礼后退出,贾母这才对邢霜说:“这事儿我早知道了,她存的什么心思,我可比你清楚。你这人太单纯,许多事并不清楚内情,不要插手。”

邢霜笑着应道:“是,老太太心疼我,怕我被人利用,媳妇儿知道呢。只是她好歹也伺候了老太太这么多年,见她这般哭哭啼啼的,媳妇儿心里也不落忍。”

贾母摇了摇头:“你这心肠就是太软,改一改罢。”

第二十七章 姨娘命

邢霜倒也不是真的心太软,只是她已经应了语凝要帮人说情,虽然和丈夫也商量好了不插手这事儿,但装个样子还是要有的。

如今贾母既然不许她插手,她乐的轻松也是好的,至于语凝那边,派人去回一声,说自己努力过了就行,她已仁至义尽了。

又待了一会儿,邢霜这才回荣禧堂去,一出门元春就跟了出来,说是要跟着邢霜一起去荣禧堂,找二妹妹玩。

元春原就不喜欢大房的孩子,以前还偷偷掐过襁褓里的迎春,邢霜才不信她会突然姊妹情深起来,但也不好拒绝,只能带着她一道去了荣禧堂。

进了堂屋之后,邢霜也不避人,一边吩咐彩月把迎春抱出来,一边对米兰道:“你去同语凝那边说一声,该帮的我也帮过了,可老太太那边似乎并不松口,你让她别再存那心思,另寻出路去吧。”

米兰看了看一旁的元春,忙不迭应了下来,出去送信。

邢霜再看元春,见她拿着茶碗只是摆弄并不喝茶,就知道这小人精心里又不知再打什么主意了。

邢霜也不理她,见彩月抱了女儿出来,忙把女儿接过来,搂在怀里教迎春叫“姐姐”。

元春这才收了心思,和邢霜一道逗了一会儿迎春,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这才告辞回了贾母那边。

元春一走,含笑进来收拾茶碗,忍不住笑道:“这大姑娘过了个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从不见她来咱们这儿玩,今儿怎么这般亲近了。”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破,她这房里的丫鬟都个个精明的很,谁会看不出元春那点小心思呢?含笑说这话分明是在吐槽,她这牙尖嘴利的人,遇到这种事让她憋着不开口,还不得憋死她了?

邢霜转头把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如今迎春也有两岁大了,正是说话越来越顺溜的时候,也越发的可爱好玩了。

正逗着女儿,外头有人来报:“来福传信回来了。”

邢霜精神一凛,忙道:“进来回话!”

这来福,是邢霜年前派去姑苏的,一来是去监视木棉怕她偷懒不好好办事,二来也是怕木棉一个女子万一遇到什么事不好脱身。

如今才过了二月,姑苏那边已过了上元节,难不成这甄英莲还是没逃过被卖的命运?

邢霜心里正忐忑着,就见一小丫头进来,跪下之后脆生生的回到:“回太太,来福叫人传了口信回来,说是太太所托之事,木棉已达成。只是中途出了些岔子,如今他已出面周旋,不日便会有了结果,还请太太不要担心。”

邢霜心中隐约知道这岔子是什么,便问:“可是人出事了?”

那小丫头愣了愣,心中不由对太太佩服不已,点头回道:“来福说‘前儿刚认了干亲,正想传帖子回来,谁知上元节时那***被拐子拐了,好在自己一直在暗处提防着,立马扭了那拐子,救回了***。甄老爷喜得失女,说要亲自上京答谢太太,但因还要见官作证,故此太太还要等上几日。’来福又说,这事还好太太提醒,若非太太再三嘱咐,这***可就回不来了。”

邢霜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转念一想,若是甄英莲没有被拐,甄老爷就遇不到那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那这红楼的故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开始了?

即便现在宝玉已经来了,邢岫烟也出生了,可只要那两人没带着补天神石出现,那是不是就没有悲剧了?

想着这里,邢霜让人赏了那小丫头,又叫来米兰,问她:“前儿叫你打听的事儿,你可打听清楚了?”

米兰回道:“打听清楚了,那周家就住在前门外,听说家里开着个食肆,生意只是一般,不过勉强度日。她家里头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如今靠着她的月钱才给她哥哥娶了一房新妇。她回去之后,家里头天天打骂,她也是日日以泪洗面。”

邢霜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了个想法,觉得这周姨娘只怕还是要出现了。

“这事儿咱们不管了,该做的都做了,静待结果吧。不过她那边也不能彻底不理了,你从我箱笼里拿十两银子送去,就说是我给她践行的银子,其他的别说了。”

米兰知道这是太太心软,想让语凝在家日子好过一些,便自作主张拿了十两银子后,自己又拉着含笑彩月等人凑了五两出来,一并给语凝拿了过去。

语凝见米兰来了,忙请她进里屋静坐,喝过两口茶,就见米兰拿出一包银子硬塞给她,她即刻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语凝未语泪先流,也不客套直接拿过银子,塞在了炕沿。

“头里姐姐已经来过一道,如今又来,可见大太太费心了。”

米兰叹了口气,劝道:“太太也是不落忍,你若真心不怪太太,就别再以泪洗面了。”

语凝摇头边哭边道:“我自是不怪大太太的,本是我命不好,又与大太太何干。如今大太太为我说情,反倒惹得老太太不高兴,才真是罪过。只是我不甘心,若非我那些年的努力,家中何来这番光景,偏他们不念我一分好,还要骂我不懂伺候老太太,如今连留都留不下来。”

米兰闻言也不知劝什么好,回了荣国府后与邢霜提起此事,叹道:“我冷眼瞧着,他家里没一个是个明白人。我去了这么久,竟全躲着我,生怕我拿他们问罪。可他们也不想想,我代表着太太的脸面,连个安都不过来请,还想靠着太太的关系,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邢霜忙制止她道:“这话以后莫再说了,人家不知礼是人家的事,你若不知礼,那便是我没有教好了。”

米兰忙道:“这事儿奴婢省的,又怎会在外头乱说毁了太太的名声,奴婢只是替太太不值。太太为她操碎了心思,可却好似热脸贴了冷腚,好叫人生气。”

主仆俩正说着,外头彩月进来说该传饭了,两人这才丢开话去,不提这事儿。

第二十八章 听墙根

说来也怪,这贾母让邢霜别管语凝的事,可过了几日之后,竟又让语凝进来,开口将她许给了贾政做妾。

邢霜得知此事不由大惊,派人去一打听,竟是王氏主动开口,替贾政要来的语凝。

邢霜听完忍不住冷笑连连,这王氏真是厉害,自己这还是着了她的道。

米兰等人也明白这事是怎么回事,各个脸上都没带着好颜色,那贾亮从外头回来,见家里丫鬟虽恭恭敬敬的,可脸色都不大好,便想进屋来问问妻子。

谁知一进屋,见妻子也是一脸怒色的,他赶紧出言打趣道:“这都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难不成是丫鬟们偷懒,惹了太太?”

邢霜见丈夫回来,忙起身来替他更衣,边换衣裳边小声把这事儿告诉了贾亮。

贾亮听完有点不解:“这既然是她自己讨来的,岂不是两全其美?太太为何又这般不悦?”

邢霜见丈夫还不明白,叹了口气,悄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都来了这些时日了,你还看不懂这王氏的手段?确实,若是我们开口说情,让语凝做了妾,这对王氏来说不公平,也挺膈应人的,可这王氏自己亲口要去的就不一样了。”

贾亮还是不大明白,只盯着妻子看,邢霜只得给他掰开了解释:“那王氏知道我们说情未果,于是主动开口要人。待语凝提了妾,心中必定对她感恩,一来不敢与她争宠,二来也要承了她的情,断了与我这边的情谊。”

“再者说了,老太太那边对语凝也不是没有情分,如今王氏主动开口留下语凝,让老太太对她又另眼相看,觉得她格外能容人,让人觉得她是个大度的。这一比较,反倒显得我小气,没肚量了。”

贾亮忙道:“这怎么又成了你没肚量了?难不成非要往丈夫房里塞人,才叫有肚量不成?这王氏自个爱作死,那是她的事,待她日后后悔,让她有苦说不出。你可别着了她的道,不然苦的可是你自己。”

语凝叹了口气:“若是王氏没开口要人,倒没什么,可她一开口要人,可不就显得我没肚量了?那语凝只求留在荣国府里,老太太虽也有心,可也不想为着一个奴才乱了规矩。若是我之前开口替老爷要了她来,虽不是语凝心中所想,可好歹也让她有个去处了不是?”

“可偏偏我没有要她来,反倒按着她的意愿,将她说给二房。老太太不允,也是因为那是二房的事儿,不该我插手。如今二房主动开口要人了,不但让老太太没了牵挂,还给那语凝一个安生之处。相较之下,我这个把人推给二房,不肯自己留下的人,就成了个小气的人了。”

贾亮被这弯弯绕绕的说的差点糊涂,不过好歹也来了这世界一段时日了,思索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过来。

被妻子这么一分析,倒是让他有点担心了。妻子好不容易才在老太太跟前站稳了脚跟,总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前功尽弃了吧?

也难怪妻子一脸难看了,换了是谁战战兢兢步步为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点,又被人一刀子捅回解放前,谁都不会高兴的吧?

“你也别太担心,如今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有件事我说了你一定高兴。”贾亮反过来安慰妻子道:“前几日我去先生那儿小坐,听说琏儿和琮儿都很不错,如今琏儿的进度赶上来了,琮儿也学完了百家姓。”

听到两个儿子都那么出息,邢霜这心里头才稍微有些安慰,于是笑着道:“说起读书,我倒想起,之前琏儿是没科考过的,可如今他这般用功,功课不算差,要不要叫他也考考看?”

贾亮点头赞道:“知我者夫人也,我也是这么想的。那琏儿之所以处处憋屈,还不就是因为他高不成低不就的?如今他也不差,叫他去参加科考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同时还能磨炼心志。”

“那琮儿呢?”邢霜又问:“我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不是这里的人,没觉得这庶出嫡出有何不同,我只想自己的孩子都能抬头挺胸的做人,正大光明的做事。”

贾亮其实也是同感,他一直都不觉得出身是谁的过错,这个世道虽然庶出嫡出差别很大,可这对他们夫妻来说,都是很可笑的事情。

谁能主动选择自己的父母呢?有的人即便再聪明,却也碍着出身无法大展手脚。这对有才之人来说,生在一个大家族,却有一个庶出的身份,是最憋屈的。

贾亮不想看到他的孩子有这样的束缚,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因为这份束缚而斩断了手脚折断了翅膀。

“夫人放心,有我在,定不叫他们磨灭了心志。以后咱们的孩子,即便不入仕为官,也要有一番大作为。绝不能让人觉得他们只是蒙阴的纨绔,让他们出去也能堂堂正正的受人尊重。”

邢霜看着丈夫微笑,贾亮也看着妻子会心一笑。两人正笑得开心着,忽闻得窗外米兰道:“二爷三爷,这么早下学了?”

邢霜夫妇俩一惊,这才知道两个儿子在窗外,却不知两人的对话被儿子们听去了多少,一时间都有点心惊肉跳起来。

邢霜忙丢开丈夫出门去看,贾亮也赶紧自己动手系腰带,待邢霜出门见到那两个孩子都是泪流满面的,心里不免松了口气,知道这应该是没听到什么不该听得东西。

邢霜松了口气,却板起脸来,瞪了贾琏贾琮二人一眼。

贾琏贾琮忙拿袖子抹了脸,恭恭敬敬朝母亲躬身问好。

“母亲!”

邢霜哼了一声,不悦道:“长本事了?会听墙根了。”

贾琏贾琮臊得满脸通红,贾琏又一拱手连连解释:“儿子不是有意的,只是想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听到最后两句,一时忍不住这才呆住了,还请母亲责罚。”

贾亮此时穿好了腰带,出了门来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进来说话,你们别怕你们母亲,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可不忍心责罚你们。”

第二十九章 有身子

说起贾琏,经过这大半年时间,早就对自个的新母亲有了感情。虽说母亲只大他八九岁,可却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

贾琏的母亲去的早,中途虽也有过其他的母亲,却也时间不长,况且那人身份不高也不敢管教他,倒是恭敬有余慈爱欠佳。

而邢霜却不会因为身份而对他恭敬有礼,反而有严有慈,担起了一个母亲该担的责任。这才让贾琏渐渐打开了心房,逐渐接受了这个新母亲,并真正的产生了母子之情。

如今父亲也因为母亲的到来而变了一个人,与往日大为不同,贾琏虽不知是为何,却也对母亲感激不尽,觉得自从母亲来了,这个家才真正有了个家的样子。

是以,自从母亲开始给他张罗另请先生时起,他就真正的把新母亲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好生尊敬爱戴了起来。

今日他带着弟弟正准备来给父母请安,听到母亲和父亲说起要磨炼自己,让自己上场科考,他这心里头一暖,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后头又听到父亲说的那番话,更是让他心中感触良多,泪流不止。

他自出生上头有个大哥哥压着,就处处显得他不如人。如今出门在外,有谁是真心待他亲近,有谁是因着祖辈的关系刻意讨好,他也逐渐分得出一二了。

像父亲所说,能堂堂正正得人尊重,正是他如今最渴望的东西,也是他这两年最深的感触。若不是祖上蒙阴,他何德何能得人一声“二爷”?若不是祖上蒙阴,他何德何能被人卑躬屈膝?

父亲今日说的虽在别人眼里不是什么大志向,甚至还会有人认为父亲这种不想入仕的念头是极颓丧的念头,可在贾琏眼里,这才是真正的大志向,大胸襟。

邢霜若是知道,贾琏把父亲改变的理由也安在了她的头上,只怕都会乐出声来。

不过不仅在贾琏眼里如此,在世人眼里皆是如此。贾赦确实是因为娶了邢氏之后,才为之大变,如果不是邢氏影响的,又能作何解释?

加上邢氏在贾府声势日益见高,多多少少也在外有所流传。因此邢霜只是不知道,她如今在外的名声已是极盛,不少人都道她乃奇女子,能将朽木变玉璞。

而这个荣国府的大太太,如今还因为一点小事,担心她日后会不好过,实在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两个儿子又是讨好又是赔罪的,邢霜终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场了事。自此一家五口人一起吃过晚饭,又去老太太那儿请了安,这才各回各房歇息不提。

不过自打王氏开口要了语凝之后,元春倒是越发来的更多了。邢霜知道语凝求自个的事必定是她传回二房的,可也不好拦着她不让她来。

于是,每日只要元春来了,邢霜做事就得提心吊胆着,生怕又被这小人精看去了什么,转个头就告诉她母亲去了。

一连几日下来,邢霜这心累的,恨不得把元春早早就送进宫去得了。可自己若是开口让她别来,就是露了怯,就是自曝其短,就是不战而败。

这一日,元春又如往常一般,来找二妹妹玩,玩了一会儿,这小人精就没了耐性,跑来花厅听邢霜当差。

邢霜正听着下头婆子汇报一日的器皿所需,见元春又跑来正大光听的偷听,这一时心里堵得慌,竟气一闷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回话的婆子惊做了一团,米兰和含笑忙跑进来,一个疏散下人,一个派人去叫御医,一里一外的忙乎开来,这才没有乱了套。

待邢霜再睁开眼来,贾母已经赶了过来,正坐在塌前一脸焦急的看着她。见她转醒了,贾母这才松了口气,扭头对米兰道:“去把汤药拿来,我要亲自看着你们太太喝了。”

邢霜忙挣扎着坐起,问了句:“是谁惊动了老太太?”

贾母回过头来,嗔怪的看着她说:“怎地?你还想瞒着我这老骨头?有了身子也不说,只一味自己扛着,还好这发现的早,若是你那肚子里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想让我活了?”

邢霜一时有些发怔,半天也没明白贾母这话什么意思。直到米兰含笑两个丫鬟带着笑颜上来恭喜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怀孕了。

不是,等等,邢夫人不是一辈子无儿无女的么?怎么自己会有孕的?

邢霜更加不解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岂不是越发的跟书中的不一样了?她又不是身穿,她是魂穿啊?她即便不是邢夫人本人,可她这身子还是邢夫人的没错。怎么会怀孕呢?

难不成,邢夫人不是不能生育,而是因为某种原因才无儿无女的?

见邢霜傻愣愣的样子,贾母还只当她乐傻了,笑眯眯的端过碗来,亲自喂了邢霜喝完了药,这才转身把药碗递回给丫鬟,又来安慰邢霜。

“你别担心,你虽是第一次,可这家里有我在,钟秀也在,多得是人教你。你如今只管安生养身子,其余的不必多想。”

邢霜回过神来,忙谢过贾母的好意,又问:“如今媳妇儿有了身子,这差事是不是交给弟妹好些?”

贾母闻言怔了怔,仔细看了邢霜两眼,见她不似假意推脱,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个大儿媳啊,就是矛盾体,说她怕事儿吧,偏有时又爱揽事上身。说她不怕事儿吧,偏又不想把权力捏在手里。

换了老二家的,恨不得早点把管家钥匙都抢过去,偏这老大家的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就怕得了一点权力。

“糊涂东西!”贾母轻叹了一声,还是依了邢霜的念头,收了她的权力:“你既不想劳累,就暂时先休息段日子,待你身子稳了再说。”

邢霜心里着急,别啊,你倒是全收回去啊?

可贾母不给她机会说出口,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跑了。邢霜一脸震惊的看着跑的飞快的老太太,有点担心的看了看她的小脚,生怕她摔着了。

第三十章 惜春母

贾母才走,钟秀就进来了,她怀里抱着邢岫烟,手里还牵着小迎春,看到邢霜就先行礼道喜,这才把孩子带到塌前来。

“姐姐这是大喜,可别一直闷闷不乐的,对肚子里那个也不好。”钟秀说着,把邢岫烟放到一旁的炕上,又抱着迎春上了榻,拉着迎春的手,小心翼翼的在邢霜肚子上摸了摸。

“二姑娘,太太肚子里有个小娃娃,你猜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邢霜怔怔的看着钟秀,不知道她这是干什么,就听迎春脆生生的叫了句:“是男娃娃。”

迎春话音刚落,钟秀就满脸欣喜的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邢霜不由哭笑不得:“她一个小孩子,她知道什么?”

钟秀忙放下手来道:“姐姐你可不知道,这小孩子才是最灵验的。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才最准。如今二姑娘说是个男娃娃,就肯定是个儿子。”

邢霜摇了摇头,实在受不了这古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便对钟秀道:“儿子女儿又有何区别,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都会一视同仁。你不见我对迎丫头的宠爱,丝毫不比琏儿琮儿少么?”

钟秀怔了怔,见邢霜是真的有些动怒了,忙宽慰道:“是是是,姐姐最是一视同仁的,能托生到姐姐肚子里,是这孩子的福气。”

邢霜见钟秀这样,惊觉自己怎么突然冲她发起脾气来了,再一想她好像听说孕期里的女人,脾气都不大好,难道是荷尔蒙影响的?

这一下,她就算对古人的观念再不耐烦,也不好再发作什么了。

再说钟秀也并无坏心,只是观念使然,她这一发脾气,倒显得是她没理了。

邢霜忙收了不悦,好声好气的同弟媳说话,说起钟秀动身的日子来。

邢忠那边,又来过一回信,信里提到林家的事已经差不多了,林黛玉已经可以起身了,而他也动身前往姑苏了。如今钟秀已出了月子,邢岫烟的满月礼也过了,自然也要考虑动身跟丈夫汇合了。

只是邢岫烟还小,邢霜有点担心她路上水土不服,想留她下来,又怕自己是好心做错事,让人家骨肉两隔,反倒令两家生分了。

谁知邢霜不提,钟秀倒是先提出口,想将邢岫烟暂时寄放在邢霜这里。

“本不该提这事儿,姐姐又正怀着身子,想来也没那么多精力照顾烟儿。可我这一去又是乘车又是坐船的,烟儿太小,折腾不起。”钟秀满脸歉意的说:“如今也只有求姐姐留下这孩子,代为照顾两年。待她再大一些,我便接她去姑苏团聚。”

邢霜还没开口,窗外便有人道:“这有何难,弟妹不必担心。”说着,贾亮打外头回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邢霜,满脸都是傻笑。

邢霜一时也傻笑的回看着丈夫,两人的心不言而喻,瞬间通明。

是啊,他们盼孩子盼了一辈子,可是前世始终没有孩子的缘分。如今虽是另一个世界,却圆了他们的孩子梦,这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珍惜可贵的经验啊。

“老爷说的是,我本就想留烟儿下来,又怕弟妹舍不得,这才不好开口。既然弟妹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求之不得。如今我差事也推了,正愁一天无事闲来无聊,有烟儿留下,我也有些事儿做,倒不至于闷着。”

钟秀听闻此言,忙下榻对着贾亮和邢霜行礼道谢,贾亮虚扶了一下,这钟秀便很有眼力见的牵着迎春抱着邢蚰烟出去了。

待房里只剩贾亮和邢霜两人之际,他们互看了一眼,竟都是热泪盈眶。两人不必多言,互相拥抱默默喜极而泣。

而自邢霜有了身子之后,这消息很快传遍了荣国府宁国府,老太太那边止不住的赏赐自然是如流水一般进了大房,宁国府那边竟也派了人来看望邢霜,还带来了许多贺礼。

邢霜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荣国府的人,听闻来的是贾敬之妻袁氏,吓得邢霜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要下床更衣。

这可是书中又没出现过的人物啊,而且还是个大奇葩人物。那红楼梦世界开始的时候,宁国府就已由贾珍当家,并且生下了贾蓉。

而贾蓉在林黛玉进京时已经十六岁,那惜春也才六七岁的样子。这边贾敬是在老婆死后才出的家,所以这会儿他还没去当什么道士。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半百的女人,过个两三年还会再生个女儿,名唤惜春。

这就是惜春的生母?看着倒和这边的老太太年龄一般。邢霜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一边和袁氏笑着拉家常。

而说起这育儿经来,袁氏就滔滔不绝停不下口来,邢霜试探的问了句:“大嫂子既然这般喜欢孩子,怎地不再生一个?”

袁氏愣了愣,拿着帕子笑得前俯后仰,好不羞涩:“瞧这孩子,竟取笑我。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怎么生?”

邢霜抽了抽嘴角,我哪里取笑你了,你再过几年怀上的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可这会儿总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知道袁氏还有一女未生,邢霜也只得装得羞涩的样子,将这话题茬了开来。

待到晚上,贾亮回来,邢霜与他提起这袁氏来,贾亮听了道:“没错,贾敬虽然大我们快一轮了,不过这会儿还没出家呢,之前我见过他几次,见他气度非凡,我还弄不懂他为啥要出家呢。”

两人皆叹了一番,这才丢开话题不提,只说起钟秀不日上路的事来,说着这事儿,邢霜又想起一事来,对贾亮道:“甄老爷那边已经做完证了,听说不日便要带着甄英莲上京,这事儿我该怎么跟老太太回?”

贾亮想了想道:“之前以什么借口让人去寻人的,这会儿便用什么借口回老太太便是。你放心,这儿的人都偏信些牛鬼蛇神的事儿,你梦见那女孩也可作为预示,如今你可不是怀上了么?”

邢霜有了主意,第二日便去了贾母那儿,把这事儿一说,贾母果然道了几声“阿弥陀佛”,直夸邢霜做得好。

第三十一章 得美人

在贾母看来,这是邢霜的积德行善之举。无论邢霜怀上是不是因此举而有了福报,能出现在邢霜梦里,邢霜又没有视而不见,就说明是天大的缘分。

“你往日里做事我一直放心,这事你更是处理的妥当。那天人之隔可是世上最残忍的事,能从那人贩子手里救下这孩子,你做的极好。”贾母微笑着说着,心里也十分期待那甄士隐一家,想看看邢霜梦里的小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是,老太太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原还以为是我杞人忧天了,谁都不敢提这事儿,就怕人笑话我呢。”邢霜笑着松了口气。

这书里跟林黛玉有些像的女孩,命运坎坷令人扼腕。如今她的命运应该被自己扭转过来了,就不知其他人的命运又会如何。

又过了几日,邢霜逐渐开始害喜,每日吃什么都吐,日渐消瘦了起来。贾亮因着这点,急的焦头烂额,四处向人打听良方。

一来二去的,竟弄得全城皆知荣国府大太太有孕一事,这心思活络的,就开始又打起贾赦的主意来了。

要说之前,贾赦妻妾成群的,却只有三个孩子,听说是因为身子被掏空了,有心无力导致了。这会儿连大太太都有了,那岂不是贾赦的身子已经养好了?

于是贾亮这日出去,又有人要送他美人。贾亮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那人半天,最后居然同意了。

同意了?送美人的这人惊喜之下又有些吃惊,要知道这荣国府大太太的威名可是众所周知的。才入门的第一天就收拾了全部妾侍通房,如今那荣禧堂里除了大太太就没别的女人了。

贾赦难道不是惧内,才把妾侍通房都打发了的?可既然不是因为惧内,难道是现在吃了一阵子素,又开始想荤的了?

当天晚上一则密报送进宫里,圣人看完沉默了片刻,问一旁的天使:“你怎么看?”

那天使陪着笑道:“陛下拿奴婢说笑了,奴婢怎好多嘴。”

圣人摇了摇头,条子丢了过去:“你看完了再说。”

那天使忙捡起纸条来,细细读了上头的话,眼珠转了转,又笑了起来:“陛下无需担心,这荣国府如今有个聪明人当家了,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圣人哼了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

“看看吧。”

是啊,看看吧,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贾赦呢。

贾亮收了美人,人还没回去,美人先回去了。不过这美人没进荣禧堂,却被直接送到了贾母那儿。

贾母突然收到个美人,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儿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

回来送人的家宁笑着道:“这是外头的人送给大老爷的,大老爷碍着面子不得不收,可又怕外头的人不懂规矩,吵着我们太太,便让小的先送到老太太这儿来,调教好了再说。”

贾母听完哭笑不得,忍不住骂了句:“忘八东西!”

家宁低头连连点头赔笑:“老太太骂得好,老太太教训的是。”

贾母被这没脸没皮的小厮气笑了,仔细问他前因后果,家宁都细细道来。听完家宁所说,老太太沉思了一会儿道:“既是如此,那便放在我这儿吧。”

说完,贾母想了一想又对身边的语洁道:“去荣禧堂看看。”

语洁会意,去库房拿了两匹缎子忘荣禧堂去了,过了会儿回来,一脸苦笑的对贾母回道:“那边已经知道了,大太太没说什么,也没发脾气呢。”

贾母一时诧异了一下,皱了皱眉自己起身往荣禧堂去了。

邢霜这会儿正看着丫鬟们逗弄小岫烟和迎春呢,听闻老太太来了,赶紧起身迎接。

“你这几日如何,还是什么都吃不下?”

邢霜笑着回道:“多谢老太太关心,媳妇儿已经好多了。前儿老爷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方子,喝过药以后再也不恶心了。”

贾母点了点头,坐下看了看孙女们,便摆手让丫鬟们下去,待人都走了,这才一脸担忧的问邢霜:“你如今正怀着,这忘八东西也不知犯了什么浑,你别担心,等他回来了,看我收拾他。”

邢霜闻言忙拉住贾母的手,笑着道:“老太太怜惜我,我心里清楚,可我也相信老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身处爵位,总少不得有些应酬,更少不得被人算计。如今他推脱不过,只得收下,说明这送人的官员只怕不好得罪。”

贾母听了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满意,谁敢说她大媳妇不好,她可要第一个跳起来跟人拼命了。

“再不好得罪又何如,这明知人家正经太太有孕,还往别人家里塞人,这等人心思坏到底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外头突然通报:“二太太来了。”

邢霜看了贾母一眼,忙起身道:“快请。”

贾母端坐着也不起身,那王氏一进屋本还挂着满脸的笑容,一看到贾母在屋里,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这美人只怕来的不简单吧?

王氏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谁知贾母在这儿,倒让她说不出口了。她那一套“三从四德”的教训,更是不敢再往外冒了。一时憋屈的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贾母倒是顺势站了起来:“我也坐了多时了,该回去了。”

王氏只得过了扶了婆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先送贾母回了院子。

王氏和贾母一走,荣禧堂的丫鬟们就围住了邢霜,问候的问候,看脸色的看脸色,生怕自家太太气着了。

邢霜心里是有些不舒服,可看到丫鬟们这么担心自己,一时间气也消了。

“好了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别在我这儿围着。”

“太太真的没事儿?”米兰不信,又看了看太太的脸色,见似乎并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要说那位也太阴狠了些,这摆明了是来添堵的,若不是老太太在这儿,还不知道要嚼什么蛆呢。”

第三十二章 王熙凤

邢霜怎么会不知道王氏是来给自己添堵的?连人都是她找来的,她怎么会不趁机过来看看热闹?

本来邢霜还没往二房身上想,但这美人送进来才过了多久,二房再手眼通天也没那么快得到消息,她王氏紧跟着老太太后脚就过来了,可见是并不知道老太太那边的情况,只知道美人送来了。

由此而知这人就是二房送的,只不过在外转了几道手而已。王氏这是自己被塞了两房通房,就恨不得大房也跟她感同身受了?

邢霜嘴角勾了勾,冷笑了一番,却没有说什么。

王氏自己作死,要弄个通灵宝玉出来,结果被老太太看不起,硬塞个语清过去膈应她,而那语凝是她自己开口要去的,这怎么又干大房的事了?

她自己受了委屈,就要报复在大房这里,甚至还想趁着自己有孕,故意激怒自己,她是什么目的,那就不用说明了吧?

好歹毒的女人,她怀孕的时候,自己可没成心气过她。即便贾母那时拿自己做平衡,故意给二房送过几盅冰糖百合炖雪梨,可那也是贾母做出来的,跟她邢霜有一毛钱关系?

不过既然知道了这是二房弄出来的,那就更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何况丈夫肯定已经知道内情了,不然也不会收下人来,直接送去贾母那里。

邢霜虽然身在古代,可却对丈夫十分信任。丈夫既然敢收这人,那她也配合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是了。

当晚,贾亮回来后,跟妻子一说这事儿,果然他已经猜出是谁送的了。

邢霜笑着问他:“你就不怕我吃醋,气坏了身子,伤了孩子?”

贾亮一把搂住妻子,自信的道:“跟你十几年的夫妻,我还能不知道你?换做在现代,你可能还会怀疑一点,吃点小醋。可这里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再就是我们俩的孩子了。我若是气坏了你,气伤了孩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邢霜嘻嘻直笑,靠在丈夫身上,白日里受得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不过,这人是送来了,该怎么处置?”邢霜边笑边道:“我听说,这时代的妾就是个玩物,就是伺候人的,不如就放我身边,让她做个普通丫鬟好了,还能气气那位。”

贾亮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不必不必,这美人可不便宜,调教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古文信手拈来。此等妙人,做个丫鬟岂不可惜。”

邢霜闻言直起身来,张了张嘴,突然噗呲笑了起来。

贾亮见妻子明白了过来,也不多解释,也跟着妻子一道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邢霜身子渐渐稳定了下来,也敢在出来走动走动了,于是这日趁着风和日丽的,她带着一干丫鬟在花园里闲逛。

老远,见着王氏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米兰含笑等人都劝她回去,邢霜却道不必,而是远远就站定,等着王氏过来。

果然,王氏一靠近,连招呼都没打,头一句便是:“听闻大伯新收了一个美人,究竟是怎样的妙人,嫂子怎么也不带出来让我们瞧瞧。”

邢霜抿嘴一笑,慢慢回道:“弟妹消息真是灵通,不过连我都没见着人呢。”

王氏一怔,掩嘴笑道:“怎地,难道大伯把美人藏了起来,不许嫂子见她?”

邢霜冷眼看了过去,王氏竟一时不敢再笑了,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激得自己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嫂子这是怎么,难不成是生气了?”

邢霜冷笑一声,扭头看向一旁的牡丹,缓缓说:“弟妹既好奇,去老太太房里看就是了,难不cd这么些日子了,你还不知道那人已经送去老太太那儿了?”

王氏这回是真的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那贾赦居然一言不发就给送到老太太跟前了?

这……这不符合贾赦的性子啊?以前无论自己找多少人送去,贾赦都是照单全收,可没放过一个。不然他那身子是怎么坏的?

王氏不信,可却忍不住好奇,逛了一会儿就找借口匆匆离去,邢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阵冷笑。

“太太,别气坏了身子。”米兰凑上来小心的劝道:“咱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该回去了。”

邢霜回头看向米兰,笑着问她:“前儿收到信,说那甄士隐已到靖州,再过不久就能入京,你可派人打听过了?”

米兰忙不迭顺着话题道:“奴婢问过了,至多三日就能到了,为免那甄老爷日夜兼程,奴婢命彩月带人日日都去码头守着,定不会错过。”

主仆俩边说边往回走,才走至院门,就有一婆子找了过来,笑着对邢霜道:“太太好兴致,可别累坏了身子。老太太那边来了客人,请太太过去呢。”

邢霜忙问来的是谁,那婆子笑着回道:“老奴也不清楚,听说是金陵来的人。”

邢霜闻言,忙带着丫鬟过去,才一进屋就听贾母在那笑得开心,邢霜一进屋,就见贾母正跟一中年女子说笑,下首还坐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你倒是来的早。”贾母见邢霜,笑得更欢了:“这是你弟妹的娘家嫂子,你们也见个礼。”

听闻是王氏的娘家嫂子,邢霜就忍不住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她见那小姑娘还不等人叫,就先自己跳了下来冲自己行礼,她心里就忍不住喜欢上了几分。

这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又知礼又大方,可不比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女孩好得多了。

“原是王家嫂子来了,我不曾远迎,还请嫂子恕罪。”邢霜也忙向那女子行了一礼,又拉着那小姑娘的手问:“这便是令嫒了?可真是美貌伶俐,我一见就喜欢。”

说完,邢霜把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直接戴在那小姑娘的手上:“好孩子,我一见你就喜欢,这是我平日戴的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可别嫌弃。”

那小姑娘低头看了看镯子,一抬头笑脸艳艳道:“多谢太太疼爱。”

第三十三章 有客到

邢霜心里有个感觉,这小姑娘只怕就是王熙凤了。果然再听陈氏介绍,正是王熙凤不假。

如今的王熙凤才十岁,比贾琏小两岁。小小年纪便这般楚楚大方,也难怪以后会这么遭贾母喜欢。

别说贾母,就是邢霜见了她,心里也喜欢的不行。只是想想以后那王熙凤轻信她姑妈的话,跟大房离了心,又被她姑妈撺掇着去放高利贷,做下那些有损德行的事,邢霜心里就有点惋惜了。

不过这会儿还早,瞧那陈氏貌似与王氏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想来自己将王熙凤掰过来还是有希望的。

想到这里,邢霜微笑着问王熙凤:“这会子你大姐姐在上课,我那边还有一个二妹妹,想不想去我那儿玩?”

王熙凤听了,看了母亲一眼,见她母亲颔首答应了,这才起身笑道:“那我自去找妹妹玩,太太不必劳烦,叫个丫鬟带路就好。”

见她这般懂事,邢霜心里更加爱她了,忙让米兰陪着王熙凤往荣禧堂去,自个便留下陪那陈氏说话。

王熙凤的生父,是王家长兄,王家除了王子腾王子胜两个男丁,还有一个老大名唤王子明。

王家祖宅在金陵,这王子明作为长兄,自然是留守金陵,而两个弟弟都在京中,如今王子腾是家中官职最高的一个,其余两个都不如王子腾那么出息。

但这也掩不住王家的昌盛,那可是“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的人家。

说了几句话后,邢霜便对陈氏和王氏的关系有了个初步了解。正如王氏心里不待见贾敏一般,这陈氏心中也不待见王氏。

自古以来,除了婆媳关系,就属姑嫂关系是最难处的。那王氏在家时便是唯一的一个嫡女,自然气焰嚣张惯了,从来不将自己的嫂子放在眼里。

而那陈氏进门之后,更是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处处忍让王氏,心里对这个姑太太并不喜欢,甚至还有点厌恶。

王氏自嫁人之后,对娘家向来报喜不报忧,因此她在荣国府里闹出的那些糟心事,王家一开始并不知情。

直至邢霜贾亮穿来之后,戳穿了她利用美玉给二儿子营造假命格的事,并逼贾政去王家报信,王家这才知道他们家的闺女到别人家里做了些什么。

这四大家族可不是明面上说的关系好,正如书中所说,那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若是荣国府真被自家女儿给糟践完了,那他们王家也是唇寒齿亡好不到哪儿去。

因此接到消息之后,王子腾就将这事儿报回了金陵王家。要知道他虽然官职最高,可如今王家还轮不到他当家作主。

王子明一听说妹妹在荣国府这么不靠谱,当即把这事儿报给了王家老太太,王家的老太太也是个精明的主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又不信自家女儿这么不靠谱,便派了与女儿没什么交情,不会替女儿隐瞒,但也不会乱诌的大儿媳来看看情况。

这陈氏,说是带着女儿来玩,实际上就是来探虚实的。也难怪她来之后并没有马上通知王氏,而是先来了老太太这儿。

陈氏深知自家姑太太是个什么德性,根本不会先去问姑太太事情经过,当然她也不会不问,而是要两边都取证。

等王熙凤一离开,陈氏又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说起了才出生的宝玉。

贾母何等精明之人,陈氏一进门,她就猜到了陈氏的来意,因此陈氏一开口,她便让人抱来了宝玉,并把那“通灵宝玉”一起让人拿了过来。

“我老了,后生们想些什么,我是弄不清了。可管他是为了前程无量还是为了家族兴旺,这掉脑袋的事也是不能碰的。”

贾母这已经不是含沙射影,而是开门见山了。为着王氏,她可没少费心替她擦屁股。

“家和万事兴,我这年纪,如今已不去想什么光宗耀祖什么飞黄腾达。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大事不错,也不会有什么大起大落之说。再起还能起到哪儿去?

“虽说如今几代下来,爵位也降了几等,可这是皇恩浩荡,咱只有跪谢天恩,万没有那贪心不足的道理。

“我是不知亲家太太是如何教女儿的,但既然进了我家的门,自然要按着我家的规矩行事。我只盼他们安生一点,别给祖宗抹黑就是,再说老二如今已然不错了,就别想些有的没的了。”

贾母这话,已是说的很难听了,话里话外,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王家老太太不懂教养闺女,教出一个贪心自私不顾家族死活的女儿来。

邢霜听了这话,心里还担心陈氏会不高兴,谁知陈氏竟一直低着头安静的听着,半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邢霜笑着上来打圆场道:“老太太,亲家嫂子来这么久,都还没用过饭,这会儿也到放饭的时候了,您看是不是先吃了饭再说?”

贾母抬头看了邢霜一眼,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先用饭,用过了饭,你去你姑太太那儿看看吧。”

陈氏附身只道:“知道了。”接着起身感激的看了邢霜一眼,这才有下人上来摆饭,这便不提。

待吃过了饭,贾母有些乏了,让邢霜带陈氏去敬义堂,她便不作陪了。

邢霜领了命,带着陈氏出了院子,两人竟同时松了口气。

这一下,两人对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初次见面,倒叫大太太看了笑话。”

邢霜赶忙客气:“哪儿的话,说起来,你与她是姑嫂,我与她是妯娌,这也是缘分。”

陈氏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你年纪小些,我便托大叫你一声妹妹。”

两人重新行了礼,以姐妹相称,也不急着往二房去,就这么慢慢悠悠一路聊一路逛了起来。

几句话过后,邢霜倒是对着陈氏有了不少好感,别看都是豪门千金,可也不都是王氏那样盛气凌人的,这陈氏就温文尔雅很是平易近人。

第三十四章 两想见

陈氏这边只听了贾母训人,并没听到事情的经过,便少不得要向邢霜打听。而邢霜又正好经历了整件事,便把那日生产的情况说了一遍。

陈氏听完,自然知道又是她家姑太太在作死了,这种事情,虽然在王家时她没做过,可为了争宠她也是常无所不用其极的。

“辛苦你了。”陈氏简简单单的一句,便道出了自己的立场和看法。

邢霜闻言,对她抿嘴一笑,两人再不必多说什么。

“你回去之后,也别说的太全,只怕你家老太太也不喜欢听这些。只是将那通灵宝玉拿回去,给她看看就是。不过看完了,那宝玉便毁了,可别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陈氏点头道:“这我省的,妹妹放心。只是她这一招不行,怕是还有后招。日后还请妹妹多担待,莫与她一般见识。”

邢霜面上笑着答应,心里却苦恼不已。要知道这盛气凌人的王氏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日后如“菩萨一般”的二太太。

一个姑嫂,一个妯娌,竟就在这最短的时间达成一致,形成了最强“防王”阵线,邢霜此时还不知,她这一举动为日后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这会儿到了敬义堂门前,邢霜便停下了脚步,朝陈氏福了一福说:“我就不进去了。”

陈氏心里一怔,万没想到两房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了,看来她这姑太太是真的太不省心了。

“那我不留妹妹了,你且去吧,一会儿我这边出来,再去你那儿找你。”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陈氏,自己则一转身回了荣禧堂。一进东院便听得院里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正是王熙凤无疑。

一进院门,几个丫鬟就过来行礼,各个脸上挂着笑容,看来这王熙凤极会来事儿,连几个丫鬟都爱她爱得不行。

“太太回来了?”米兰上前扶了邢霜,掩着嘴笑着,低声道:“快去看看吧,热闹着呢。”

邢霜笑而不语,默默走至廊上,就听得里头王熙凤问:“那既然你觉得为官无用,为何还要科考?”

接着里头竟然穿来了贾琏的声音道:“科考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你我家境一般,自然知道,这外人见了我们,只是拍马逢迎,何来几分真心敬佩?

“我父亲早早袭爵,没了证明自己的机会,这才让人诟病。可我如今尚未袭爵,若不趁早证明自己有真材实料,待他日我也袭了爵,岂不是也像父亲那般,被人误解?”

邢霜听了这话,心里一暖。虽然以前的贾赦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可如今贾琏对贾亮那是真的有所改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的心里,他的父亲是被人误解了,而不是真的不可取之人。这对他们夫妻来说,也就够了。只要儿子能理解父亲,还有什么多余的要求呢?

王熙凤倒是没再答话,想必是因为贾琏的这番话,正在思考话中的意义。邢霜趁此机会掀了帘子进去,屋里的几个孩子见她进来便纷纷起身问好。

“你多咱回来的?”邢霜先让几个孩子起来,这才问贾琏道,这会儿不但贾琏回来了,就连贾琮也回来了,正抱着迎春坐在下首,乖乖的听哥哥姐姐们聊天呢。

贾琏笑着回道:“先生着祭酒大人召唤,去了国子监,便放了儿子与弟弟半日的假。没曾想回来见着了妹妹,母亲又不在,儿子便自作主张,陪妹妹说笑了一会儿。”

邢霜边听边在上首坐下,自有丫鬟来上茶。待她示意孩子们入座,喝了一口茶,这才说:“你做的极好,你妹妹是来做客的,家中没有人招待可不行。之前也是我没想的周到,竟让你妹妹一个人就过来了。”

王熙凤忙笑着道:“太太这般才真正让我轻快,我一直没见过兄弟姐妹们,如今可算是见着了。若是招待来招待去的,倒生分了。”

邢霜极爱她这般性子的女孩,又见她与贾琏之间气氛不错,心里便也觉得这桩亲事其实没那么糟糕。

她有心想跟王熙凤更亲近着些,便笑着问王熙凤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贾琏见状也不多留,带着弟弟悄悄退了出去。

待回了自己的院子,贾琮突然没头脑的来了一句:“之前也没听母亲说过,怎地突然就给哥哥相看起来了?”

贾琏一怔,失笑拿扇子拍了拍贾琮的头:“人小鬼大,你没听那丫头说了,她是跟着母亲走亲戚来的,怎么就成了给我相看?”

贾琮捂着脑袋歪头想了想:“说是走亲戚,可哪有这么巧。她是那边的亲戚,又不是母亲的亲戚,按理也该去那边,由珠大哥哥和大姐姐招呼,哪里轮得到二哥来待客?”

贾琏一听,怔了一下,想起那张如花般的容颜,心里也是一动。

说起来,王熙凤可长得不差,不然也不会被写成十二金钗里的一员。她相貌极其美艳,便是如今才十岁大小,就已出落的倾国倾城。

虽说后头有了林黛玉抢了她的风头,可她在红楼梦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

贾琏被弟弟这么一说,对王熙凤已有了几分青睐,再一想到母亲问的那些话,似乎也有些相看的意味,这心里头就莫名的多了几分期盼。

若能娶此佳人,确实乃人间一大幸事。

有了这念头,贾琏就忍不住朝思暮想起来,甚至有些心神不宁,连读书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几日之后,先生问书,见贾琏心不在焉的,当头呵斥了几句,贾琏惊觉,这才发现自己已泥足深陷,当晚回家就同母亲提起了此事。

邢霜听贾琏说了自己的心思,当即有些哭笑不得。万没想到她的举动,竟又一次做了推手,让剧情加快了不少。

要知道当年贾琏与王熙凤成亲可是十八岁,虽不知道是何时定的亲,但想必也没有这么早。如今贾琏才十二岁,连贾珠的亲事都还没说成呢,难道要越过贾珠先给他定了?

第三十五章 劝贾亮

“儿子自知此时不该分心,可实在难以忘记王家妹妹,还请母亲成全!”贾琏见母亲半天不回答,还以为母亲心里没瞧上王家妹妹,一急便朝着邢霜跪了下来。

邢霜还没来得及叫他起来,贾亮就从外头回来了,一进屋见此情形,还以为儿子做错了事,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邢霜苦笑着上前,拉了贾琏起来,对他柔声道:“你且回去,这等大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定下的,还等我与你父亲商量一番。”

贾琏不由大喜,通常只要母亲语气软和了,便是八九不离十了,即便说要与父亲商议,父亲也少有反驳母亲的时候。

他赶紧朝母亲又鞠躬又作揖的道谢,然后一脸傻笑的退了出去,连给父亲请安都忘了。

贾亮心里头还纳闷着,正想说“这小子今天怎么了”,结果就见儿子一打帘子又进来了,给自己请了安又告了退,这才真正退下。

“这小子今天怎么了?!”贾亮这句话终于是问出口了,可把他憋坏了。

话一出口,房里几个丫鬟都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邢霜也乐的直摇头。

贾亮更摸不着头脑了。

“他这是开窍了。”邢霜笑吟吟的道,她并不反对什么早恋,她压根不觉得早恋有什么不对的。她和丈夫也是初中就认识了,两人一直相守相知到结婚二十来年,感情好得很。

加上现在有她在一旁看着,也不怕贾琏再走歪路做什么渣男。

见丈夫一脸疑惑,邢霜忙对丈夫说了几天前的事情,又说了贾琏的意思。

“你是说,那小子瞧上王熙凤了?不可以!”贾亮的反应,在邢霜的意料之中。

可以说从一开始,贾亮就不待见王熙凤,他是男人,看红楼梦的眼光跟女人不一样,他只知道王熙凤犯下的罪行是导致大房被抄家流放的罪魁祸首,却不知道,王熙凤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利用。

邢霜知道丈夫的脾气,此时若是反驳他,他定听不下去,于是也不多说什么,只岔开话题跟丈夫说起甄士隐明日进府的事来。

这甄士隐已于昨日到达京城,不过并没有马上就到荣国府来拜访,而是先找了客栈住下,亲自送上名帖,等待回音。

这样的礼节,可见甄士隐此人教养极佳,若非如此,当初遇到落难书生贾雨村,他也不会倾囊相助了。

贾亮听妻子说起此事,胸有成竹道:“我已安排妥当,明日请了戏班子来,再开中门迎接甄家一家子,之前舅爷住的那院子一直有人打扫,便安排他们在那里落脚。”

邢霜问道:“酒席是哪一家置办的?”

贾亮笑道:“请了醉仙楼的大厨来家,亲自置办,太太只管放心。”

邢霜想了想没什么疏漏了,这才吩咐丫鬟们上来给老爷打水梳洗。

待到晚上,两人睡下,邢霜这才向贾亮说起王熙凤的事来。

“我那日见她,性子倒是极好的。落落大方,八面玲珑,又不失礼貌。你只知她日后放高利贷,做过一些坏事,可你想过没有,咱家儿子在书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何在咱们跟前却是极好的?”

贾亮一时被噎住了,仔细考虑了一下妻子的话,回她道:“那还不是因为咱们的缘故?若还是那老头和邢氏当家,咱儿子依旧会变成那样的人,可现在我们把他掰正了,他自然走不上弯路。”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说,环境影响发展,这王熙凤也是一样。她只知道那位是她亲姑妈,又怎么想得到她亲姑妈会害她?于是一直听她亲姑妈的话,可不就着了别人的道?

“之前我也跟你说过,这荣国府里最可怕的不是别人,而是那王氏。你如今也知道了,这大房不少妾侍通房其实都是她安排过来的,可见她心思阴毒非一般人。

“那放高利贷可是掉脑袋的事,王氏却只背后坐镇,从不出面周旋。有甚出头之事,皆交给她那侄女去做,她只用坐收利钱便好。事发之后,她一个人无凭无据摘得干干净净,倒叫她侄女和大房背锅。”

贾亮还是接受不能,想了想又道:“可这王熙凤也跟她姑妈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你难道忘了那铁槛寺的事?”

贾亮说的,是王熙凤在去铁槛寺时,收人贿赂,拿了贾琏的官印,逼迫张金哥退守备家亲事,最后逼得张金哥和守备家的儿子以死殉情的事。

邢霜叹了口气道:“这我倒不替她说什么好话,可她若是不嫁进来,一样会做那这种事出来。如今若是能看着她,我也好教她懂得生命的重要,改一改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贾亮心中别扭,劝媳妇道:“你别把什么事都当做自己的责任,把麻烦往身上揽。这人真的是个麻烦,她嫁进来只会让你过的更累。”

邢霜心里如何不知,可她做不到啊。

她是个红楼迷,对红楼里的人物都有额外的偏爱,特别是红楼里的女子,各有特色,让人又爱又恨。

听妻子半天没动静了,贾亮抱了抱妻子,发现还有反应,知道妻子并不是睡着,而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贾亮心里微叹,自来到红楼世界,他就明白,妻子会深陷其中。他比谁都清楚,妻子对红楼着迷的程度有多深,也清楚,若是自己一味的反对,即便妻子会妥协,日后也会成为妻子心中最深的遗憾。

“霜儿。”贾亮叫了一声,见妻子还没反应,忍不住叹气出声,最终妥协:“罢了,你想要王熙凤,那就娶进来吧。不过你可得管好她,千万别给我们家添什么乱子啊。”

说完,自己想想又道:“好在她年纪还小,现在掰她还来得及,要不干脆早点娶进来得了,免得后头长歪了就不好掰了。”

邢霜终于笑出了声:“她才十岁,我看她母亲也是极好的人。若非以前的邢氏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她又怎会放着正经婆婆的话不听,去听她那姑妈的话,要知道她母亲可跟她姑妈不怎么对付呢。”

第三十六章 迎甄家

贾亮从未见过陈氏,当时陈氏来荣禧堂东院接王熙凤回去时,贾亮还在外头,没有回家。因此听妻子说过陈氏此人之后,心里倒是放心了不少,同时又纳闷起来,既然母亲靠谱,为何王熙凤后头会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说起这事,邢霜倒是心有戚戚焉:“你不见那王氏是个什么人?有她在一旁影响,做惯了那等心狠手辣的事,她可不就有样学样了?”

贾亮又担心道:“那日后你可得费点神,血浓于水,谁知道她日后会不会依旧跟王氏亲近。”

邢霜被丈夫这一提醒,也有点担心了起来。不过想要王熙凤的心,却始终没有改变。

翌日一早,邢霜起来就开始忙碌,吩咐人把东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又赶去贾母那边请安。

贾母一见她便问:“多早晚才来?”

邢霜笑着回道:“回帖写着巳时四刻恭候大驾。”

贾母点了点头,对语洁道:“去把我那件牡丹争艳的襦裙找来,今日我穿那个。”

听着贾母这般郑重其事的,邢霜不免感激。要知道贾母这一年来,对她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大。从以前的处处试探利用,到现如今真心当她是一家人。只这一点,就让邢霜十分受用。

她也免不了当贾母为自己的亲婆母来对待,一来二去,这婆媳俩的关系,倒是一般人挑拨不了的。

贾母穿戴妥当后,又跟邢霜说笑了一会儿,王氏这才姗姗来迟。见她脸色不大好,黑眼圈又很重,想必那陈氏走时可没少说重话警示她了。

邢霜脸上微微笑着,同王氏打了招呼,就不再理会她。王氏干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插话了起来。

“嫂子宴请的这人家,听说姓甄,可是江南甄家的人?”

邢霜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但她既主动搭话,自己不回答也不好,于是便道:“那倒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偶然间梦到的罢了,我派人去寻,这才知道那家人姓甄。”

王氏笑着附和道:“能梦见可是天大的缘分,听闻嫂子还派人救下了他家的独女,此事当真?”

邢霜不知她问这么多是什么意思,心里带着提防回道:“也是凑巧,我本只派了木棉去寻人,可又想着木棉年纪尚小,这般寻人之事怕她应付不来,这才又命老爷的男仆去帮衬一把。结果这男仆去寻木棉之际,正遇上花灯节,瞧见木棉慌慌张张的,才知那英莲被拐子拐了。”

王氏听到这里,挑了挑眉:“哟,那还真是及时雨了。”

邢霜不再回话,倒是贾母斥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他有的没的都是多余。”

王氏这才收敛了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

几人又坐了片刻,几个孩子也纷纷过来请安,听说有客要来,元春便让婢女去告了假,也想留下看看这个跟大太太认了干亲的干妹妹。

贾琏和贾琮倒是上学去了,另又有人把迎春和邢岫烟都抱了过来,婆媳三人干脆就逗弄着孩子打发时间。

眼看到了巳时,邢霜便有些紧张了起来。贾母见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笑她:“猴急的很,人家初次上门,还不得好好拾掇拾掇?”

邢霜闻言自嘲的笑了笑,道了一句:“我这心里头也不知咋了,就是放心不下,不然派人去接吧?”

贾母摇头笑道:“不可,他既一进京就按着正规礼节来走,说明他心性高洁,不肯趋炎附势,你此番若是派人去接,才是失礼。”

邢霜觉得很是受用,若无贾母时刻提点,她还真搞不清这时代的人的交往规矩。于是按捺下来,耐心等待。

巳时四刻才至,丫鬟们便来通传,说是人到大门口了。

邢霜忙站了起来,贾母也起身要出门一道迎接。

“老太太可别忙了,您去接了,是折他们的寿。”邢霜笑着把贾母按了回去,又道:“媳妇儿去把他们带进来就好。”

贾母问道:“赦儿可在外堂?”

邢霜又道:“老太太放心,一大早就去等着了。”

邢霜这边说着,就往外走,那王氏居然也站了起来,要一起去迎。

这么大的改变,别说邢霜,就连贾母都有些惊讶。但见她态度良好,谁也不好阻拦她,只能凭着她跟着去了。

从贾母的院子去中门,还要坐轿坐车,邢霜坐轿时是跟王夫人分开坐的,待出了二门上了车时,她便忍不住问王夫人:“弟妹究竟什么意思?”

王氏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语气却十分恭敬的道:“往日是我不对,还请嫂子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邢霜板着脸对她说:“管你在人前装的多么恭顺,我都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你我二人早就扯破脸来,何不开门见山?你此番掺和这事儿,究竟是何打算?”

王氏仍在装模作样,顾左右而言他,邢霜见半天问不出个所以,也懒得再搭理她。

待见到甄家人,邢霜的心情这才好了起来。

终于,真正的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红楼真的有改变的能力?

甄士隐与其妻封氏,都是性子极好的人,说白了,就是一对老好人。性格温和友善,又知书达理。心地善良不说,更是不亢不卑进退有礼。

那甄英莲更是活泼乖巧,娇俏可人。难怪会被拐子看上,这般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谁看了都忍不住动心。

邢霜当了大半年的母亲,又自己怀了身子,一看到甄英莲就母性大发,忍不住上前抱起甄英莲来,逗弄了半天。

两家人见过礼来,就得去贾母的院子,一齐给贾母见礼。那甄士隐跟着贾亮家政两人一道,封氏自然就跟着邢霜和王氏一道。

待要上车时,王氏突然热情的拉着封氏,要她跟自己一车。

“我大嫂对英莲爱不释手的,怕是一时半会分不开了,封姐姐就跟我一起坐车吧。”

邢霜闻言一把拉住封氏的手,笑道:“再爱英莲,这么小的孩子也离不得母亲,封姐姐就坐我这车,英莲才不会哭闹。”

第三十七章 训贾琏

封氏可不是傻子,虽然这妯娌两个看着都是笑脸盈盈的,可这中间流淌的火药味,谁都闻得出来。

她根本不用权宜,当下便选择了邢霜这边。要知道若不是邢霜,她的心肝女儿可就真的没了。

待三人都上了车,这封氏也不多问,邢霜也从不在外人跟前说三道四,于是一路安静到了贾母院中。

与贾母见过礼后,贾母见到英莲,果然爱的不行,当即让语洁开箱子拿了一堆东西出来赏给英莲,又留甄士隐与封氏小住。

甄士隐起先还很推脱,贾亮劝道:“甄兄此番前来,还不是为了全了认亲之礼?想来这礼节要是周全,少不得也要准备大半个月,若是住店一来来往不便,二来那客栈里人多手杂的,也怕有什么隐患。再者说,都要结亲了,还让你们住在外头,倒叫人笑我荣国府不知礼节。”

甄士隐闻言,也不好让人为难,只得答应了下来。

邢霜马上吩咐米兰随甄家下人去客栈收拾行李,又对封氏道:“早听闻你们要来,我早准备好了,前儿我娘家弟弟也来小住过一段时间,就在荣禧堂边上的小院里,如今已打扫干净,随时都能入住。”

封氏和甄士隐听到这话,心里对这邢夫人都好感大增,这说明人家是真心想与自家交好,才会准备的如此妥当。

于是两人再不推脱,接受了邢霜的这份好意。

接下来邢霜又让人把迎春抱了上来,让她给甄士隐和封氏磕头请安。

甄士隐还真是有备而来,竟早提前准备好了见面礼,待迎春行过礼后,就送到了迎春的手上。

送迎春的,是一个小巧的刺绣老虎,常给小孩玩的那种。京中也有,但花样没那么讲究复杂。

迎春拿到小玩意,乐的玩的不亦乐乎。而那甄英莲只比迎春大了一岁,见小玩意也想去玩,迎春倒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跟甄英莲分享自己刚得的玩具。

见两个小的能玩到一块,邢霜心里也是欢喜,让含笑将孩子们抱去耳房,任她们自己玩去。

元春一直在花厅默默的看着大人们讲话,直至迎春和甄英莲被抱去了耳房,她这才起身,说是去看护妹妹们。

王氏一脸欣慰的点头笑道:“你去吧,好好带着妹妹们玩,可别淘气。”

元春规规矩矩行礼说了声“是”,便跟着去了耳房。

邢霜虽担心,却不露声色的一直说笑,直至到了开宴前,这才去耳房看了眼孩子。

好在元春这小人精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邢霜见她规规矩矩的带着妹妹们玩,心里一时有点奇怪,但还是嘱咐了她几句,这才赶去外间布宴。

待一切布置妥当,贾母带着人入了座,元春又出来让丫鬟把她们的吃食摆在里间,看着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十分妥当。

邢霜弄不清楚这母女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她们不在甄家人面前故意给自己没脸,那她们打什么主意自己都能忍住。

一天下来,主客尽欢。甄家人对荣国府的印象极好,特别是大将军和大太太,明明是一品爵爷和诰命夫人,却丝毫没有一点架子,反倒十分的平易近人。

想起初来京城时,外头听到的风言风语,甄士隐心中倒有了别的判断。

到太阳落山之后,贾母这边也乏了,大伙儿便纷纷散了,各回各院。

甄士隐带着妻女跟在大将军和大太太身后去了自己落脚的院子,一看过去便满意的心生感激。

若说是小住,安排的也太过妥当了一些。此时刚到春末,天气虽还不热,但也有些小蚊虫了。这暂时小住的院子里,已挂上防虫的竹幛,甚至连窗户上都没放过。

丫鬟下人更是安排的妥妥帖帖,八个粗使丫鬟和四个大丫鬟站在远中,规规矩矩的向主子们行礼。

“这是木棉,红掌,她们两个是我的陪嫁丫鬟,木棉你们应是见过了。这两个是连枝,连翘,是荣禧堂的二等丫鬟。”

邢霜向甄家人介绍着几个有点头脸的丫鬟,也是为了日后好叫人。

待丫鬟们行过礼了,邢霜又道:“这院子西面的小门出去便是一甬道,可直通角门,东面的甬道直通我那东院。缺什么少什么,封姐姐只管来找我说。”

封氏行礼客气道:“这倒不必麻烦妹妹,咱们虽是小住,可也带齐了家当。”

邢霜心知不能太客气了,免得吓到人家,于是也不多言,只交代几个丫鬟好好伺候,这才带着女儿跟着丈夫一起回了东院。

回到自己房里,梳洗过后,两个儿子才从外头回来。邢霜还道要好好介绍儿子给甄家认识的,谁知这两小子这么晚归家,就免不了问上几句。

不问还好,一问贾琏就扭捏了起来,贾琮更是在一旁偷笑。

“怎么?这是在外头捣乱了?”邢霜见状板起脸来询问。

贾琏忙解释说:“母亲休恼,儿子并不曾捣乱。只是下学之后,遇到了王家表妹,这才……”

邢霜错愕了一下,贾亮正从里屋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上去对着儿子轻轻踢了一脚:“臭小子,你再喜欢人家姑娘,也不能不顾礼仪。”

贾琏被踢了一下,却也不痛,这才知道父亲并没生气,忙笑着对父亲道:“儿子不曾无理,只是王家表妹实在大胆,竟扮成男子要去听书。儿子在街上遇着她,见她扮的不像会被人认出,又怕她被人轻薄,这才陪着她一道去听了回书。”

邢霜并不阻止自家孩子平日里去听个书什么的,这时代本来对孩子的启蒙就早,学习的程度又严苛,根本没有什么童年乐趣。

再说这里的娱乐项目又少,平时听个书什么的,已是正常娱乐里的极限了。

不过听到王熙凤扮成男子去听书,邢霜就有点哭笑不得了。

其实女子也能出门,并不必扮成男子,大大方方的还好过遮遮掩掩,王熙凤这丫头,看来是瞒着家里大人偷跑出来的。

第三十八章 走亲戚

邢霜对此倒没什么反感,只是贾亮本就对王熙凤无好感,听到这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老爷。”邢霜适时轻唤了一声,贾亮这才收拾了表情,没有露馅。

“那可有送她回去?”贾亮倒是这点好,自己心里再不爽王熙凤,却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

贾琏一听,忙道:“就是送她回去,才被留了下来,用了晚饭。”

这倒是说得过去了,若是与人家闺女在外停留到天都快黑了才回来,邢霜就得揍贾琏了。但如果是去王家,被留了晚饭,还情有可原。

“可别扯谎,是不是我一问就知。”邢霜警示了儿子一句,见他丝毫都不害怕,便知道贾琏并没有说假话。

贾亮是不耐烦再看到这小子了,才刚青春期就惦记着小姑娘,一点出息也没有。他丝毫忘了自己也是初中就看上了他媳妇,追着人家屁颠屁颠的跑呢。

“回去歇息去,少在我跟前碍眼。”贾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两小子见老子发话了,赶紧行礼要走,却被邢霜又叫住了。

“明日琏儿琮儿告一日假,去正式见过你甄伯父,另还有你们干妹妹英莲。”

两个儿子是早就知道这事儿的,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待儿子们走了,邢霜这才想起还没跟贾琏说王熙凤的事儿,但想到自己还没去王家探过口风,万一这事儿还不成,儿子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再加上,如今自己和王氏真的可谓是势如水火,这会儿去提亲,人家还真不一定答应。

想到这里,邢霜倒是觉得该好好跟陈氏走动走动,免得日后王熙凤要不过来。

第二日早起,邢霜照惯例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回来去了甄士隐住的小院探望,听说甄士隐一早就被丈夫接出去玩去了,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但好在封氏并不在意,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到处游玩一番,她家老爷被招待的那么好,她感激大将军还来不及呢。

封氏为人娴静,很少说话,但却很认真的听人说话,邢霜与她聊了一会儿,她都能适时搭话,可见她只是生来话来,并非不愿交流。

邢霜本也是懒的,见她不爱说话,自己也疲于人前频频开口,便一人拿了本书,各自看起书来。

两人就这么消磨了一个上午,竟也不觉得无聊。待到中午贾母来请,这才相伴去了贾母那儿吃饭。

吃饭期间,贾母问起上午都做了什么,邢霜一说两人看了一上午的书,把贾母弄了个目瞪口呆。

“你这……”贾母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摇了摇头:“好在是封太太不介意,换了别人,看你怎么被人编排!”

邢霜嘟着嘴,一肚子委屈,封氏在一旁好奇的看着,突然乐了起来。

“瞧着这样,倒让我想起在家时,我母亲教训我的场面来了。”封氏柔声的说道:“可见妹妹命好,遇到的婆母待自己如亲女儿一般。换了是别人,可不一定这般了。”

贾母被封氏这一说,心里一琢磨,自己可不就拿邢霜当闺女看了?往日敏儿在时,虽没有邢氏那么多纰漏,可也少不得要被她教训。

贾母这才察觉,这邢氏在她心里,竟已如此重要。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她迷住了,她竟丝毫没有感觉。

邢霜听了,心里也有触动,虽早觉得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一日日有了变化,可由外人嘴里点明,这还是第一次。

她看了老太太一眼,竟不觉得尴尬,便忍不住冲老太太傻笑了一下,露出了小女儿般的娇憨。

贾母见了她那傻笑,心里一软,嘴里却道:“冤孽冤孽,好容易送走个天魔星,又来个折腾人的。好在我还不算太老,少不得要为你费心些时日了。”

贾母口中的天魔星,指的是贾敏。这天魔星是克星的意思,贾敏在时,贾母拿她没辙,当她是自己的克星。如今贾敏走了,却又来了个邢霜,虽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却渐渐暖了贾母的心,让她真心为其操心打算起来。

一时间,这花厅里气氛暖了起来,就连封氏都忍不住说笑了几句。待吃过了午饭,贾母问这二人下午做些什么,若是还一人一本书,她可不依了。

邢霜听到这问题,头也大了。

来这里大半年了,她还真没什么休闲的手段。那叶子牌她又不会打,吟诗作画什么的她也不会。

加之才来不久就领了差事,每日忙的不可开交,这怀了身子好不容易才闲下来,除了看书就真不知道做点什么了。

“若是无事,带封太太出去走动走动,都要认干亲了,还不带她见见亲戚们,日后怎么来往?”

贾母提点了两句,谁知就见老大家的一听,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贾母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哪有这么懒得女人,别人家的女人听说出去走动走动,都巴不得赶紧叫人备车了,她却一脸要她命似的,怎能不让人着急。

“老太太,走亲戚什么的,我娘家在金陵呢。”邢霜赶紧解释了一下,她也知道这老太太现在特爱揍她:“别的人家,我嫁进来到现在,也没出去走动过,这么突兀的上门也不好吧?”

贾母一怔,顿时自个懊恼了起来。

说起来这也是她的不是,一开始因碍着老大家的出身不高,所以没准备带老大家的出去走个过场。

这会儿让她自己出去走动,她还真没处去。

贾母一时有点愧疚,又不好说出口,便趁机道:“也好,我也有些时日没有出去走动了,你与那陈氏有些交情,今日便带你去王家走一走吧。”

邢霜一听要去王家,顿时有些惊喜,她还想找个机会见一见陈氏,没想到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

但要去王家,不带王氏去可不像话,因此邢霜扭头对米兰吩咐:“你去敬义堂一趟,跟二太太说,老太太要带我们走亲戚,请她也过来吧。”

米兰应了一声去送了信,谁知过了会儿竟回来道:“二太太说身子不爽利,今日便不去了。”

第三十九章 见姻亲

王氏还真不是故意拿乔,昨晚待了客回到敬义堂后,贾政回来跟她吵了一架,歇在了语清那里。王氏一时气闷,早起竟晕的天旋地转,一下起不来床来。

请了御医来看,只说是郁结于心,要她好好调养,熬好汤药喝完她睡了一会儿,米兰去请时她才睡醒,根本没力气走动。

贾母却只当她是被娘家嫂子训斥了,正在闹脾气,闻言也不去看看,只对邢霜和封氏道:“既然她病着,就让她好生养着,咱们仨去就行了。”

说完,她又命语洁备车送信,事先给王家打个招呼。

这会子串门可没现代那么方便,若不事先通传下帖子,会让人觉得没礼貌。但贾王两家关系亲密,即便要来也不必下什么帖子,只需事先问清主人家是否在家,直接去了即可。

那送信也小厮腿脚麻利,去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道:“那边大太太说请老太太留下吃晚饭。”

贾母想了想,应了下来,又派人去催回院里换出行服的邢霜和封氏,待三人都到齐了,这才上车直接往王家去了。

王家就在宁荣街不远,出了宁荣街再走上一段就到了,三人也不走中门,直接打角门进去,一下车就见陈氏领着几个妯娌站在门口盼着。

见贾母下了车,陈氏便迎了上来,几个王家的太太都纷纷给贾母行礼,又来后头看邢霜和封氏。

见王氏没回来,邢霜仿佛看到这三个女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其中一个还是问了句:“怎地不见我们姑太太?”

邢霜还没来得及答话,贾母便道:“头里去喊她,竟是身子不爽利,说是早起头晕脑胀的,叫了御医才吃了药,如今还起不了身。”

陈氏忙上前来笑道:“既是如此,也该好好歇着才是。老太太可是稀客,今儿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回去。”

贾母呵呵乐了起来,又唤上邢霜来,给另外两个王家太太介绍。

王子腾之妻张氏和王子胜之妻金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邢霜。虽总听自家姑太太说她大嫂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可真正见到,却又觉得不比那豪门千金差上许多。

相反,邢霜落落大方不亢不卑的样子,倒是惹得张氏很是喜欢。

张氏出身武将之家,其父乃灵犀大将军张炳生,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将,靠着军功打上来的。

王子腾这京营节度使的官职,也有一部分是靠着张大将军的面子要来的。

张氏本是武将之女,原就最见不得那忸怩作态的小妇人状,如今见邢霜性子虽静,人却耿直爽利,心里就更欢喜了不少。

加之王氏确实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几个妯娌都不是很待见她,因此见到邢霜,都只有礼待,万没有轻视的。

何况,这可是贾母亲自带出来走动的人,那老太太能有糊涂的?她带出来的,至少说明过了她这一关,相交准没错了。

于是几个女人一台戏,热热闹闹的把客人请了进去,进去一看,竟准备的齐齐全全,就差没请个戏班子来了。

“早知道你们准备的这么辛苦,我就不送信来了。”贾母虽这么说,可实际非常受用。这里是王家在京城的宅邸,王老太太并不住这儿,平日只有王子腾王子胜兄弟俩住这儿。

而如今陈氏是奉命过来打探王氏的消息,才会在这儿小住,因此没有王老太太在,贾母在这儿就是独大。

一干媳妇儿也是伺候王老太太惯了的,把贾母哄得心满意足,也把邢霜和封氏照顾的妥妥帖帖。

邢霜瞧着这些人待客的架势,这才知道自己往日是有多懒,相比之下,心中惭愧,忍不住小声对封氏说了句:“我这才知,我可是怠慢封姐姐了,封姐姐可别怪我。”

邢霜是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个,即便真做的不好,有她那好性子在外,还真没人舍得怪她。

因此封氏听了这话,只是笑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张氏见着两人偷偷摸摸的说悄悄话,凑过来抓着两人不放。

“好啊,在咬什么耳朵,竟不带我们一起?”

邢霜尴尬的推了她一下,啐了口道:“你快去伺候老太太,何苦来笑我。我原也没待过客,今日见了你们,才知往日错了多少规矩。如今正懊悔着,你偏来惹我。”

张氏反手抓住邢霜,大笑了半天,又对她道:“我当是什么,你那小脾气留着回家发去,今儿既来了我这里,可得好好陪我喝上两盅。”

邢霜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看了眼正安安静静陪贾母的陈氏,她咋感觉王熙凤的性子随了这婶子,倒是跟自己母亲的安静一点挨不着边呢?

张氏爽朗,倒是很快消除了邢霜的不安与尴尬,封氏在这种氛围里,也忍不住跟着喝了几杯,只是她酒量不大,几杯下肚就有些醉了,东倒西歪的坐不住,得让丫鬟来扶。

那张氏见邢霜喝了这么多杯还面不改色,忍不住拉着她道:“好妹妹,你竟是个好酒量的。我自幼便好这一口,这么多年下来,还没遇到过一个能喝得过我的。今日你若能把我喝趴了,我定尊你为首,叫你一声姐姐。”

邢霜都乐了:“你喝的是黄酒,我这喝的只是果子露,因我怀了身子,喝不得酒,待我好了再与你喝。”

张氏闻言又去拉封氏喝酒,封氏也不推脱,来劝便喝,不一会连封氏都喝醉了,坐在那咯咯笑着。

待到外头天都黑了,张氏才彻底喝趴下来,再扭头一看,桌上哪还有坐着的,几乎全倒了。

邢霜忙站了起来,对一直没怎么喝酒的陈氏道:“这倒好,连老太太都醉了,回去可怎么跟老爷交代。”

陈氏忙笑道:“你不必忙,我早派人送信过去了,今儿你们就住一晚上,明儿醒酒了再回。”

邢霜苦笑了起来:“只隔着一条街,却彻夜不回,被人知道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第四十章 换庚帖

最后邢霜一行人还是在王家住了一晚,好在关系是真的好,不然出去走个亲戚,在别人家醉倒这种事,传出去真的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陈氏第二天一早便来探望,邢霜早早便起来了,与她见礼之后,坐下喝了会茶,就见王熙凤蹦蹦跳跳的也跑了进来。

“给太太请安。”

邢霜一见她就笑容满面,拉她过来抚了又抚问她:“昨日怎么没见着你?”

王熙凤笑着道:“早知昨日太太要来,我就不跟叔父去骑马了。”

陈氏也笑着解释道:“二叔昨日得了匹枣红小马,说是要送给凤哥儿,她往日在金陵拘的狠了,来了京城便撒了欢似的每日只知疯玩。”

邢霜倒不觉得女子就该娴静如水优美如画,像王熙凤这般洒脱开朗的性子,倒是她极喜欢的,因此便对陈氏道:“本就是爱玩的年纪,可不能拘着她,且日后嫁了人,哪还有机会让她出去见识见识,正是该做姑娘的时候,多出去看看,才涨世面。”

陈氏听她说话,倒觉得此人有趣。按着出身,越是门户小的女子,嫁去了豪门越会谨言慎行步步为营,生怕自己一个不贤惠不安静了,便会遭人白眼。

可偏这邢氏倒却相反,见她几回,就觉得她丝毫不顾忌什么,昨日那般好爽的喝酒,也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

“自你那日出去听书,你哥哥回来跟我说了,我倒觉得你想出去,只管出去,犯不着再扮什么男儿身。要知道这世人就是这般奇怪,你若大大方方的,他们倒不敢来犯,你若遮遮掩掩,倒显得你落了下风,他们反而拿来说笑。”

邢霜这番话说完,陈氏忍不住点了点头,就听王熙凤笑着回道:“太太说的是,以后我记住了。”

陈氏不由啐了她一口道:“往日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怎地我说就不听,偏她说你就记着了。”

邢霜笑了起来,拉着陈氏问她:“这便吃味了?日后若是我要她做我媳妇,你岂不是更要吃味。”

陈氏闻言一愣,她不知邢氏是当真还是玩笑,可这心里就忍不住掂量了一番。

照说贾王两家关系亲密,虽已联了姻,可自家姑太太实在作得很,这回又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弄得贾老太太差点翻脸。

自家的女儿什么样,陈氏可是清楚的,虽说野了一点,可长相性子都是极佳,且她从小跟着自己学习管家,为人处世没有不好的地方。

而那大房如今能配得上的,只有贾家二爷贾琏,此子上回送凤哥儿回家,陈氏还见过一回,深觉外头传言皆是胡扯。

那贾琏一表人才,斯文有礼,遇上凤哥儿假扮男子一事,非但没有瞧不起凤哥儿,反倒怕她出事,前前后后陪着照顾着,可见此子体贴入微。

陈氏又想起凤哥儿家来同她说的那番贾琏要去科考的事儿,更觉得此子可靠,非寻常纨绔了。

这么一琢磨,陈氏倒觉得这门婚事极好。且两家关系如今有些紧张,若是女儿能嫁给大房,倒是能缓和一下气氛,免得日后越闹越僵。

想到这里,陈氏忍不住看了眼女儿,见她与邢氏相交甚欢,一点都没有疏远的感觉,心道难不成这就是缘分?

邢霜又同王熙凤说了会儿话,扭头见陈氏半天不语,低头沉思,忍不住笑道:“姐姐难不成真怕我抢了凤丫头不成?你既当真,我也不瞒你说。我自见到凤丫头就爱的不行,若是姐姐首肯,不如互换个庚帖,先算一算?”

邢霜这话是说到陈氏心里去了,她虽有心结亲,可若是男方未先开口,倒显得她上杆子倒贴了。如今男方家里先开了口,这还有什么不可的?

于是陈氏笑着调侃了一会儿,终于把八字报了。邢霜这边也把贾琏的八字报了,转过头来,先调笑凤哥儿:“好没羞没臊,与你说亲呢,你竟也不避一避。”

凤哥儿明显是臊了,却强撑着不肯走,脸蛋红红的,嘴里硬气道:“不是才换庚帖么?也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怎么就要避开了。再说婶娘也不是别人,您是我姑妈的妯娌,是我婶娘,我有何可避。”

邢霜忍不住大笑,陈氏却忍不住直摇头,自家这闺女实在有点太没羞没臊了,连自个的亲事都不避讳,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但陈氏也没说凤哥儿什么,她知道其实这会儿还没必要避嫌,若是带着贾琏上门来正式提亲,凤哥儿绝不会出来坏了规矩。

直至回到家里,封氏酒都还没醒完,邢霜只能让人去叫太医来给她看看,顺带开个醒酒的方子来。

贾亮等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等到媳妇回来,听说昨日喝了酒,忍不住唠叨了媳妇几句,又觉得不够力道,还跑去贾母那儿唠叨了一番。

贾母听了半天头都大了,这老大是越来越靠谱了,可这越来越唠叨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好了,你媳妇不曾喝酒,是那封太太陪着喝了几杯,我也许久没走动了,心情好才贪了两杯,莫再噜嗦。”

贾亮看母亲都不耐烦了,终于住了嘴,可又忍不住问道:“昨日去王家,可跟王家提了那事儿?”

贾母都还不知道结亲的事,半天没反应过来。

贾亮急了:“就是结亲的事儿啊,霜儿自打见了王家那小姑娘,天天念叨着要娶进来做儿媳妇,昨儿去了王家,我只当是提亲去了,难道不是?”

贾母恍然大悟,压根不用琢磨,立刻就觉得是个好主意。这两家的关系需要缓和,再娶一个王家女是最好的结果。

再说那王熙凤她也见过,她觉得挺不错,至少跟老二家的是天差地别,再说嫁到大房去,两边也能缓缓。

“怎么不早告诉我,昨儿压根没提这事儿,怕不是你媳妇给忘了?”贾母一脸懊恼的直跺脚,又唤语洁来道:“你去一趟王家,把琏儿的庚帖送到陈氏手里,她看了便知。”

上架感言

感谢大家对《红楼之尴尬夫妻》的支持,这本书在4月1号也就是明天就要上架了。

我会在3月31日(今晚)12点过后更新vip章节,请大家支持正版,多多订阅。

说起来开始写这本红楼的时候,我心里还有点没底。之前我就写过一本红楼,口碑还不错,所以这次准备动笔时,我还是有点犹豫的。

《红楼梦》是很多人心中的经典读本,一万个人读有一万种不同的解释,但我心中对红楼的诠释已在上本书里表达过了,所以很害怕这本书会写不好。

同样的观点,换个身份再同样写出来,这就成了灌水了。带着这样的担忧,我重新读了红楼梦三遍,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可写。

俗话说红楼文不黑王氏不红(这是作者间流行的俗话hhh),所以这本书我还是会贯持这样的理念,将黑王氏进行到底。但上本书我黑了贾母,这本书就不再黑她了,免得东西都写的一样,就没了新意。

选主角的身份,也让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决定以贾赦一家为视角,不得不说是个卖命活。

贾赦和邢夫人在书里是最尴尬的角色,想洗他们不是不行,就是有点麻烦。

好在试水的洗了这么多章,大家看的还算满意,那我就放心继续洗下去了。

事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这是红楼文,多少会以作者的观点来描述这个世界,当有与你观点不同的时候,欢迎畅所欲言,但请不要骂街。支持作者的朋友也请不要因为声音不同就去争吵,这样真没必要。

在红楼的很多事情上,红学家都有不同意见,本无错对。所以希望看书的人不要以你自己的意见为主,一味的觉得别人写的不同就是错的。当然,作者也不会觉得你是错的。大家互相交流即可,和平处之。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衣食父母对本书的支持,作者真心且厚着脸皮恳请大家支持正版,多投月票,多投推荐。

ps,关于邢岫烟的名字,之前我的笔记本输入法超级奇怪,xiu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岫字,最后只能找个比较相近的字代替了。后来过年时去买了个新笔记本,同样的输入法,居然给我找到那个字了。所以四月之前的存稿都是蚰,四月之后的就是岫了。

再ps,征求各龙套名(可自带身份性格等等),有想跑龙套的读者可以在书评区留言,或是加书友群@我留言。群号39432228,敲门砖是我书中的任意一个角色名。

再再ps,本感言写于2018年3月22日星期四。没错,本作者就是这么懒,闷头写书不懂经营。之后还有啥感言想写,我也不往里加了。大家别忘了,投票啊!推荐啊!订阅啊!

第四十一章 问贾珠

语洁忙去把贾琏生辰八字抄在帖子上,又亲自跑了一趟王家送庚帖,谁知送到陈氏手里,却听陈氏说:“怎么又送了一份来,你们大太太早晨还同我说过一次,难不成记错了?”

语洁这才晓得她们大太太早就把生辰八字互换过了,这才回去回话。

贾母一听,满意的笑了起来,对贾亮道:“看,她可比你厉害。你只当她在外玩疯了,却想不到她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事儿吧?”

贾亮无言以对,他都忘了,自家老婆对王熙凤那执念,可不是一般的深。就算他忘了,邢霜也不会忘记这事的。

“不过,她是怎么看上那凤丫头的?”贾母一时好奇了起来:“左不过是来了咱家一回,这就看上了?她那性子,我还当她会跟王家老死不相往来呢。”

贾亮闻言忙替邢霜打掩护:“母亲言重了,她虽有时耍耍小性子,可始终心肠太软。且她也不是那种分不清形势的人。那王家与咱们是什么关系,她能不清楚?再记恨一个人,也不会连带着把那人有关的人都记恨上,只这一点,便是极好的。”

贾母这一下是又欣喜又心酸了,喜是喜在儿子终于把自己的妻子当回事,没有在跟以前一样沉迷女色了,酸就酸在这不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么?

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贾母有点吃味的道:“既你媳妇已经换了庚帖了,好歹也要来说一声,怎地都没见她跟我提过这事儿?”

贾亮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婆媳争风吃醋”的场面,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

他心里还纳闷呢,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生起气来了?

贾母见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摆手让儿子下去,自己坐在那儿沉思起来。

看样子这邢氏,确实把这丈夫的心收的不错,好在她对自己那是恭顺有加,孝敬十足。万一像之前那个一样,本事厉害,不但把儿子拿捏在手里,还想跟自己抗衡,那才是真的麻烦。

贾母心中一时欣慰,心情也好了起来,又想起琏儿都要说亲了,珠儿却还没着落,就忍不住寻思起给珠儿也说一门亲事来。

珠儿今年也十四了,才进了学,要说亲也是最佳时机。有荣国府嫡长子这一身份,自身又才学兼备,这么年轻就入了国学,只怕她只要放出结亲的念头,自家的门槛都会被踩烂吧?

想到这里,贾母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语洁进来见到老太太兀自在那乐着,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才问出口,就听老太太道:“你去叫王氏来。”

语洁还纳闷,老太太不是一向和大房最亲,怎么这会儿倒有好事只找二房了?可还是领了命,一路往敬义堂去。

王氏正看着儿子念书,虽宝玉被贾母抱去,可好在她还有最出息的大儿子在身边,心里好歹也算有个寄托。这几日她因娘家嫂子的提醒,稍微收敛了一点,却并不代表她真的就向大房低头了。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

王氏随着儿子顿挫抑扬的朗读声,一下一下点着头,正微笑着,看到门外进来的人,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给二太太请安。哟,大爷也在?”语洁进了屋,贾珠便停下了念书,看向她。

“这几日身子不适告了假,在家修养。”

贾珠很有礼貌的回道,这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他自然要恭敬着些。

偏王氏见他这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有些冲的问:“有什么事儿?”

语洁看了眼王氏,小心翼翼的笑着回道:“老太太那边请二太太过去一趟。”

王氏又问:“是何事?”

这话本不该问。婆母召唤,无论何事做媳妇儿的都得马上过去,不得有一点推脱才是孝顺之道。偏这王氏因这几日憋屈狠了,加上语洁还打断了儿子念书,一时让她心火上来了,这才忘了分寸。

只是她好歹也是豪门千金,规矩道理都是自小学到大的,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站了起来。

“老太太是心情好,还是不好?可是我做错什么了?”这句话虽谁都听得出是在亡羊补牢,可说了总比没说的好。

语洁又笑着道:“老太太心情不错,二太太快去吧。”

王氏点了点头,出了门正要跟语洁一道过去,就听语洁问:“二太太,往日我与语清语凝两个姐姐关系最好,如今也许久没见她们了,想去看看她们。”

王氏指了指西厢:“她们就住那边,你自去吧。”

说完,她自己扶了周瑞家的,就出门了。

只是出门之后,她就眉头紧锁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语洁,眼神中露出些阴狠的神色。

“太太……那贱婢是不是……”周瑞家的可是王氏的陪嫁,顿时就明白王氏这眼神的含义。

王氏摇了摇头:“那又如何,还不是老太太一句话的事。”

主仆俩不再多言,一路去到贾母房中,见贾母果真一脸笑容,这王氏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她真的想把语洁也给二房?王氏心里凉了一片,自那邢氏嫁过来,老太太就开始插手自己房里的事。以前她可从来没有往自己房里塞过人的,如今是塞上瘾了?

才行完礼刚坐下,就听贾母道:“珠儿如今也十四了,你可有打算了?”

王氏一怔,心想这是不往老爷身边塞人,改往珠儿身边塞人了?

再一想,如今那贾琏也正在读书,跟着的先生貌似是现任国子监祭酒找来的。且那贾琏也要参加科考的事,如今全家上下谁不知道。

难不成,老太太这是想给珠儿塞个通房,乱了他的心志,好叫那大房的贾琏出彩?

转念间,王氏这脑子里已脑补了一大堆阴谋,却丝毫没有想过,都是孙子,贾母又怎会害贾珠。

于是这王氏心里一转,笑着道:“我这心里也犯愁着呢,老太太可有好的人选?”

第四十二章 不吃味

贾母哪有什么人选,若不是邢霜巴巴的替贾琏和王熙凤换了庚帖,贾母还一时半会想不起这孙儿的亲事呢。

这会儿叫王氏来,不过想看看她心中是否有数,她反倒来问自己意见,这让贾母不由有点失望了。

“珠儿也十四了,如今早就进了学,也该考虑下他的终身大事。你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丝毫没有成算?”

王氏莫名其妙的被斥了一番,心里不服气着,可又不敢顶嘴,只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说是回去会好好考虑。

待回了敬义堂,王氏少不得又要发一通脾气,冷静下来之后,这才真正的想起儿子的亲事来。

说起来,儿子也不算小了,十四岁说亲,女方还要待嫁至少一年,十六岁能娶媳妇进门也不算早。

被贾母这一提起,倒是让她真的开始把京城的一干贵女都琢磨了一番,可想来想去也没想起什么好人家来。

愁眉苦脸间,周瑞家的打外头进来,见太太这般苦恼,忍不住问了起来。

“珠儿大了,也该替他相看着了,只是这一时半会的,京城还真找不出什么极合适的姑娘来。”

周瑞一听,眼珠子一转,凑到王氏耳边悄声道:“怎么没有?太太忘了?那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家有一姑娘,年纪与大爷相差不到两岁,如今正十二。听闻她性子贤淡,人也老实,与咱家大爷极为相配。”

王氏一听,先是一喜,接着又道:“不妥不妥,那李祭酒与那边关系甚好,听说琏儿与琮儿就是拜在李祭酒亲戚门下,咱们素来与那边不合,这样不妥。”

“嗨!我说太太,这您可就多虑了。”周瑞在王氏耳边继续撺掇道:“那李祭酒素来不闻窗外事,哪儿知道那么多。再说那两位也不是读书的料,大爷若是能娶了李祭酒之女,到时那两位……”

王氏心里猛地一动,忍不住盘算了起来。

邢霜尚不知这些,正跟封氏聊着闲嗑。说到自己弟弟也在姑苏,那封氏忍不住道:“这可是缘分了,待我们家去了,务必要请两位上家里小住。”

邢霜心中也是如此打算,却笑着对封氏客气道:“那也不妥,诸多不便的,怕扰了两位清净。”

封氏忙道:“你这是和我见外了?如何我到你家便住得,你弟弟上我家就住不得了?难不成嫌我家小了,怕委屈着令弟?”

邢霜借此忍不住大笑:“罢罢罢,你这般说了,倒叫我推脱不得。他二人在外我也担心受怕的,那就少不得打扰姐姐一家了。”

封氏听了极受用,她心里早对这位将军夫人很是喜爱,如今若是招待上将军夫人的亲弟弟,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这背后说人果然是经不得惦记的,才说着话,含笑进来道:“彩星回来了。”

邢霜大喜,忙叫人进来回话,那彩星进来先行了礼,满脸笑容的对邢霜说:“太太大喜,姑太太如今大好,至我回来时已怀上身子了,姑太太说多谢太太关照,让奴婢回来谢过太太和老太太。

“另外奴婢回来时,舅太太也到扬州了,舅老爷比奴婢早一日动身,带着舅太太往姑苏去了。”

邢霜听了先不着急问弟弟弟妹的情况,只问彩星:“可去给老太太回话了不曾?”

彩星道:“头里先去了老太太那儿,老太太听说姑太太有了身子,欢喜的不行,让人开箱子找贺礼去了。还说要奴婢再跑一趟,送些补品过去。”

邢霜点头笑道:“这才是正经的,你姑太太方大病初愈,如今又有了身子,可怠慢不得。你去叫米兰来,让她去开我的私库,瞧瞧可还有那百年的老山参,若是用完了,让她快去药铺再买些回来,咱们也好搭着老太太的东西一块送过去。”

彩星应了下来,退出上房去找米兰。

她一走,封氏便笑眯眯的看向邢霜,打量了她半天。

邢霜见状问她:“作何这般看着我?”

封氏笑道:“我这才方知,为何你婆母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都说这姑嫂关系比婆媳还难,可我瞧着,你对那姑太太关爱之情不似作假。也难道外头尽道,这荣国府的大太太是个极良善之人了。”

说到这里,封氏又噗呲一乐自嘲:“也是了,便是梦中见着的人,你都这般费心,又何况是亲戚,倒是我糊涂了。”

邢霜见她误会,也不澄清。自己总不能说她是因为红楼梦因为林黛玉,才会对贾敏这般尽心吧?

但这个美丽的误会倒是有了个不错的收获,她还不知道外头对的评价已经如此之好了。

“姐姐说笑了,姐姐是不在京城不曾听说过,我那姑太太在家时便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听说才情性情皆是上等。我虽不曾见过她,却也心生孺慕。”邢霜说着,拿起茶来呷了一口。

“且她是远嫁,老太太因着这个成日惦记着,上回知道她没了孩子,老太太可是伤心了好几日的。我没甚本事,能替老太太多担着一些便是一些。”

封氏心里对这干姐姐倒是又多了几分喜爱,一时间笑着频频点头。

“你就不吃味?”

邢霜嗤笑道:“这有何吃味可言?这亲生的女儿,自然是要爱到心里头的。我自个的闺女,我也舍不得一点磕着碰着呢。又何况老太太那般,女儿远嫁看不到了,心里自然比旁人多记挂些。我若不替她分忧着,还要日日提防,那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寒了心?”

这话,很快就有人传到了贾母那儿,贾母听完,感动的老泪纵横。

自上回邢霜让自家弟弟去扬州送信,贾母便觉着这老大家的极会体贴人,如今自个越发的喜爱她了,她也没让自个失望。与老二家的一比,当真是天壤之别了。

不说别的,那老二家的自打进门,就没少跟敏儿起冲突,可这老大家的别说起冲突了,倒是把敏儿当自个亲妹妹来疼,两相对比,当下立现。

第四十三章 彩星回

贾母这番心思,王氏若是知道,只怕要大叫不公平了。

王氏嫁进来时,贾敏还没出门。那贾敏自幼便是才情皆高,王氏又年轻气盛,两人互看都不顺眼,自然相处会有矛盾。

可邢霜错过了这个产生矛盾的时期,嫁进来时贾敏远在他乡,没了冲突自然也没有矛盾。加之邢霜一心喜爱林黛玉,对林黛玉的生母印象也坏不起来。

所以,邢霜这头一头热的对贾敏好,在贾母眼中看来,可不就是坐实了好人的性子么?

彩星这头忙里忙外的一口气也歇不着,好容易把太太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带去了老太太那儿,才回了话,还准备问问老太太何时动身,就听老太太说:“你也跑了这些时了,你家太太如今还要待客,人手怕是不够,这一回就不必你去了。”

彩星这丫头跟着邢霜也有一年了,如今听老太太这么说,忙回道:“老太太怜惜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太太那头说了,家里头还有米兰含笑姐姐,再不济还有彩月姐姐,奴婢年纪小,待在家里,用得着奴婢的时候也少,倒不如去扬州跑个腿,见了姑太太,也能跟着学个眼高手低的。”

贾母一听乐了,心道这老大家的良善,身边的人也各个都是极好的,便忍不住瞧了她几眼,见她生的又好,回话又伶俐,免不了又爱上了几分。

“你倒是不错,我听说你与彩月是姊妹,你们底下还有两个妹妹?”

彩星忙回:“老太太记性真好,两个妹妹如今才三岁,还不到领差事的时候呢。”

贾母笑着问道:“那两个叫什么?”

彩星道:“大的叫彩云,小的叫彩霞。”

贾母点了点头:“是了,这名儿还是你母亲进来央我取的,我竟忘了。”

说罢,贾母又赏了彩星不少东西,又定下了出发的时间,仍命她跟车过去,这才放了彩星回荣禧堂。

彩星这头得了赏,又奉了命,自然少不得要向邢霜回报。邢霜听完恍然大悟,她就说第一次听到彩月的名字后觉得有些熟悉,原来就应在这儿呢!

那彩云彩霞在书中,可是二房的丫鬟,说起来,莫非是因为二房那时已占了荣禧堂,所以才归到二房去了?

邢霜理不清这线,只书里头却没说彩云彩霞是亲姊妹啊?

她一时想不清楚,但也对彩星道:“你与你姐姐都是极好的,想来你那两个妹妹也不差,如今虽不到当差的年龄,可再过几年也该正经学起来了。家里头倒是缺一批小的,待过两年同我说一声,我好带在身边调教。”

彩星一听只觉得大喜,忙跪下给邢霜磕头,口中直道:“多谢太太大恩。”

这倒不是假客气,这家生子若是想进来伺候,可不是根据你父母或姐姐在哪儿伺候来定的。年纪到了便要一统培训,从规矩教起,再分到各房各处,渐渐地学习怎么做事。

丫鬟们最好的出路,无非是伺候各房的主子。伺候小主子虽省事些,可小主子出个什么事儿都得担上干系,可伺候大主子就不同了,只要不行差踏错,那便是一世无忧。

更何况如今这荣国府里,除了老太太,就属大太太呼声最高。头一年里还有不少人看不起荣禧堂的,如今底下的人见了荣禧堂的人就只有巴结,万没有轻视的了。

太太开了口,说让两个妹妹进来伺候,那就是平步青云的节奏,彩星自己跟姐姐彩月本就是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若是她们放了出去,妹妹也能当上太太的一等丫鬟,那家里的父母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了。

邢霜这头吩咐彩星下去好生休息,免得再上路时没有精神,又命人把跟去的家宁叫来嘱咐了几句。

待一切吩咐完了,也到了午时放饭的时间,邢霜便同封氏两人去了贾母那儿。

吃过饭,贾母留两人稍作休息,说话间有婆子进来回事,邢霜一见忙拉着封氏起身告辞。

封氏走在路上,很是觉得好笑,不免问邢霜:“瞧着妹妹好似逃命似的,难不成当真一点差事都不想担?”

邢霜叹了口气道:“可饶了我吧,原没怀着身子时,担了几日的差事就跟老了十岁似的。好容易能歇下几日来,姐姐可莫再提了。”

“怎么?”封氏好奇:“这国公府的差事,其实各有人担着,妹妹不过管着下人,也这般累?”

邢霜无奈,也不敢在外说嘴,回到自个院里这才对封氏道:“这各房各院的下人,原都是这府里的老人,关系错杂不是一时半刻说得清的。我才进府,因年纪小,少不得有人欺我年少欺我不懂规矩。为着这个没少费伤神烧心,如今才丢开手,只觉得一身轻松。”

封氏更加意外:“怎的,妹妹进了府,没把自个的人安排下去?”

安排下去?邢霜怔了怔,突然明白了过来。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一出。

那王夫人可不是连周瑞家的都给安排了个女管家的身份么,自己怎么就没把自己的人手给安排下去呢?

她往日只觉得做事累,底下人总要给自己找麻烦,却没想过,若是底下的管事都是自己的人,那得省多少事。

“可这要安排,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吧?若是真的挤了别人的位置,少不得又要被人说嘴了。”邢霜知道自个现在被贾母喜欢,就是因为她不爱找事,这要是真的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府里,就不知道贾母会不会多心了。

封氏笑道:“妹妹多虑了,不信你只管试试,必不会遭人口舌。”

邢霜依旧不信,只道:“如今已不担着差事了,再惹这些麻烦,少不得又要烦心,待我这肚子里的出来了再说吧。”

封氏闻言便也不再多劝,她相信日后邢霜只要试过便知,她说的没错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贾亮这头终于把一切礼节都准备妥当了,又亲自请了李祭酒夫人来见礼,两家终于认下了干亲。

第四十四章 去做客

认亲这一日,宁国府和王家都来了人送礼道贺,陈氏更是亲自过来道喜,还带来了王熙凤。

那王熙凤年纪小,邢霜便让她带着迎春等人自个玩去,这边郑重的与甄家行了认亲之礼,又把甄英莲抱来拜了干娘,这才算是礼成。

礼成之后,甄英莲便改口叫邢霜干娘,又叫贾亮干爹。贾亮和邢霜这边,自然也与甄士隐一家改称兄长。

因之前便是如此混叫着,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到了贾母这边,倒是封氏叫不出干娘那些,仍只叫老太太。

甄士隐一家也上京有些时日了,如今礼过了就归心似箭想家去了。于是又待了几日,甄士隐提出动身,贾亮和邢霜劝了两回见劝不动,便开始替甄士隐一家打点。

打点期间,封氏和邢霜又被贾母带着出去走了几回,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家。邢霜的名声在外已是不错,待见了真人,不少人都觉得对外传得和本人相差无几,便真有不少贵妇人与其交好起来。

这日才送走了甄士隐一家,米兰便进来递了帖子,说是户部尚书吴大人五十寿辰。

吴敏芝上任户部尚书不过几年,如今已是圣人的左膀右臂,因贾亮在外应酬后,名声扭转了不少,这才开始于贾家来往。

如今一来二去的,两家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相互拜访的阶段了,这样的帖子送过来,自然是要回应的。

邢霜先让人回了贾母,这才命含笑去翻箱子找贺礼去,结果含笑还没回来,贾母那头派了人过来,说是让邢霜过去一趟。

邢霜被人送上了抬架去了那头,才进屋还没坐稳,就听贾母道:“你如今是越发懒怠了,自打免了你的请安,你是能不过来就不过来了。”

邢霜忙打起精神赔笑道:“瞧老太太说的,昨儿才过来陪老太太吃了饭,转个眼就不记得了。”

贾母绷不住了,噗呲笑道:“糊涂东西,哪有自个拿私房备礼的。这人情来往,你当是你一个人的?这是咱们荣国府的人情,何苦自己去找贺礼。”

说罢,丫鬟们端上托盘来,送到邢霜跟着,邢霜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吓我一跳,媳妇儿还当真是惹恼了老太太,正想着怎么赔罪呢。”

贾母边乐便道:“还不是看老大去了郊县,怕你无聊,这才多让你走动走动。如今他不在,你却要走关系,少不得要多警醒着些。外头那些人,看着虽客气,背地里可少不得要嚼舌头根子,你遇到这种事,万不要往心里头去,受了委屈回来只管跟我说,我自有法子替你出气。”

邢霜也知道,这荣国府在外名声其实不大好,虽还没爆出那些个腌事来,可因着之前二房没少在外诋毁大房,自己这边出去也少不得麻烦。

她虽觉得这是个洗白的好机会,可因大着肚子,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便对贾母道:“不如老太太一起去吧?”

贾母一听,立马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邢霜一眼,若不是老大家的还怀着身子,自己真想给她一巴掌。

“瞧瞧,又糊涂了不是?虽是荣国府的应酬,可我去了算什么事儿?咱家与别人不同,那当朝为官的多早晚来荣国府拜访过?你当为什么?还不是身份不同?只你去,还可当是私交,一旦我也去了,便是公然互交,你不怕人说嘴,也得担着有人多心。”

邢霜只一想便明白了过来,立刻坐在那儿低头算是行礼,反省了起来:“媳妇儿受教了,老太太说的是,想来那王家与咱们有姻亲,又是地位差不多的,才好请老太太上门。”

贾母笑着点头:“你想明白了便好,这一去我不得带着你,老大又不在,你可得小心着些。”

邢霜应了下来,又让人拿了贺礼回了东院。

几日之后,邢霜带着米兰含笑出门去了吴家,才进屋坐好,便有不少官太太前来问好。邢霜这才真正体会到四大家族的厉害,虽荣国府名声已经臭大街了,可真该巴结的时候,也没人会落后。

这一屋子的太太里,她年纪最小,却品阶最高,那户部尚书夫人也不过从一品的品阶,与自己也差了一个级别。

可邢霜却丝毫不摆架子,笑着与人说话,有人行礼她也撑着身子起来回礼,一时间倒让人对她大有改观。

原先听说这荣国府大太太是个厉害的人,人人都只当是个色厉内荏的,可再真的见到了,又觉得她和蔼有加,很好亲近,便有不少官太太都愿与她说话。

一来二去说到这京中的八卦,突然有一太太靠了过来,小声问邢霜:“听闻贵府大哥儿跟李祭酒家定了亲,不知定在了哪日?”

邢霜一怔,心中一算,再过两月便是贾珠生日,眼看就十五岁了,可不是该定亲了?

“具体日子还没定下,倒是您消息灵通。”邢霜客气了一句,就见那太太笑了起来。

旁边有人笑道:“夫人怕是不知道,她与李祭酒家的大太太是同胞姊妹呢。”

邢霜哦了一声,转头去看那人,见她长得还算不错,笑着点头道:“这京城可是不大了,到哪儿都能遇着亲戚不是?”

“可不是?”周围人都笑了起来,有人又道:“说起亲戚,前日我家送来些宫花,说是那皇商家好像也是您家二太太的亲戚呢。”

邢霜淡淡一笑:“你说的是那金陵薛家?我听说他家祖上曾是紫薇舍人不是?”

那人此时故意谈起皇商薛家,可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这商贾之家向来地位不高,虽薛家祖上是紫薇舍人,可毕竟不如王公贵族。实际上,达官贵人可没有愿意与商人交往的,不然为何薛宝钗本是想进京当公主伴读,最后却没有了后文?

能做公主伴读的,少说也得是三品官之后了,薛家不过一个皇商,哪里有这本事。这薛家再有钱,在这些官太太眼里也不入流。现在被人拿出来说事,只怕不是什么善茬。

第四十五章 真小人

果然一提起薛家祖上是紫薇舍人身份,那挑起话题的人倒不好再说什么了,邢霜可不愿放过她,接着又道:“虽如今他家只是在户部挂着,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可那紫薇舍人的地位也不算低。

想来你们也知道,那可是为圣人撰拟诏令之人,位高权重,即使退了下来,圣人也恩宠尚在。这皇商,可不就是圣人为其后代谋的好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别人还能说不好的?一旁的人忙纷纷道好,倒是那尚书夫人脸色不虞,频频看了挑事儿的人几眼。

“说起来,我记得柳妹妹家里也有个妹妹也嫁入商家了不是?”

柳氏一怔,讪笑着道:“她可没这般好福气,不过嫁了寻常商人,算不得好去处。”

邢霜一时恶心了起来,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即便自己跟二房不来往了,到哪儿也逃不过二房的套路啊?

这人提起皇商来,若是邢霜一问三不知,便可说她对自家亲戚都不上心,若是邢霜说出一个不好来,便是公然在外挑衅王家,与妯娌不合。

好在邢霜没说皇商不好,又帮着薛姨妈说了两句好话,虽是无心所为,却也替自己解了围。

而那尚书夫人是真心替自己解围来的,邢霜免不了感激的看了她两眼,见她微笑着冲自己点头,心中便默默的记下了她的这份好。

这么一个小插曲,其实并没太让邢霜难堪,加之铁氏有意引导之下,众人很快把那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邢霜安安心心的在吴尚书家待了半天,待客宴过后,这才起身告辞。

铁氏挽留了一番,邢霜只拿孕期说事,铁氏也不好再留。送至二门上时,铁氏屏退了众人,悄声对邢霜道:“妹妹这段时日可得当心身子,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着了人家的道。这若是气坏了自个,反让那小人得逞了。”

铁氏说的含糊,邢霜却放在了心里,她谢过铁氏回到家中,便叫来米兰含笑,问她俩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

米兰怔了怔,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说:“没听说什么大事,太太指的什么?”

邢霜皱着眉,想了想:“你们就不曾听说那边给珠哥儿说亲的事儿?”

米兰和含笑齐齐摇头,要说自打太太和那边扯破了脸,她们能从那边得到的消息都是院里丫鬟们知道的,再私密点的就不得而知了。

“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米兰问道:“太太担心的是什么?难不成那头给大爷找了个厉害的奶奶?”

邢霜无奈:“再厉害的奶奶又关我何事,只是今日去了外头,有人拿他家亲事说事,又有提醒了我几句,我这心头就放不下来了。”

含笑闻言,忙打帘子出去了,邢霜听得她在院里喊小丫鬟的名字,心知她这是派人打听去了。

直到黄昏,含笑这才再次进来,走近邢霜身边,低语了几句。

邢霜闻言,眉头紧锁,嘴里忍不住骂了句:“混账东西!”

米兰也听到了,跟着自家太太骂道:“这等事也做得出来,真真是不顾兄弟情谊了。”

原来那王氏真的跟李祭酒家定了亲,还到处在外传言,说是李祭酒本意与荣国府大房交好,可怎奈大房子嗣朽木不可雕也,他失望之下才与荣国府二房结了亲家。

邢霜气的浑身发抖,桌子拍的梆梆直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前大房的名声就是王氏弄臭的,如今以为她稍微消停点了,谁知她还是故技重施,真以为自己没有脾气,还是以为大房都是傻子?

邢霜的怒火一直持续到贾亮回来,才逐渐消了下去。贾亮这几日一直在往庄子上跑,好容易回来看到妻子了,见她脸色不虞,立刻便发现了。

好歹也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人,是心情好,还是在生气,贾亮还是分得清的。即便妻子忍得再好,旁人再看不出来,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于是吃过了晚饭,贾亮屏退了丫鬟,便问妻子究竟什么事心烦。

邢霜把今日打听到的事一说,贾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我当是什么,早几日前就知道了。不过你怀孕不好动怒,我才没有告诉你。既然你已知道了,我也不瞒你说。这几日我虽没管这事儿,可李家也出头为咱们澄清了不少。如今谁是谁非谁好谁歹,外头还分得清,你不必担心。”

邢霜摇了摇头:“我不担心这个,咱们已把形象掰了回来,又怎会突然之间被人说上两句就又回到从前去的?我担心的是,这圣人是怎么看的。别看只是谣言,可这话明显是王氏传出来的,谁都知道,想来圣人也会知道。”

贾亮沉思了一下,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圣上会觉得兄弟不和是我的错?”

邢霜叹了口气,拉着丈夫的手道:“谁说不是呢?即便是他野心太大想要袭爵,可说到底,你这做兄长的,若是底气够足威严够大,这二房也不敢翻出什么花样不是?

“我倒不怕别的,就怕圣上拿你连齐家都做不到这点事来责罚你。要知道这修身你已改过自新了,如今就剩齐家了。”

贾亮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这段时间,他忙着管理家里的产业,一时也忙不过来,根本抽不出手去教训贾政。

自上次贾宝玉出生时,贾亮就发现了,书中那个自命清高不凡的“读书人”,其实根本毫无主见。如今还不到书中那般,大房在贾母跟前毫无地位,贾政也不敢对他这个兄长有所不敬。

是以,若要教训他,贾亮还真的一点都不虚。

问题是,他没时间啊!

荣国府的产业一直以来是贾赦管着的,自贾亮穿过来后,发现了不少问题,如今亏本的买卖居多,甚至还有些庄子欺瞒收成不上报。去岁的进贡就只是收成的十分之一,可见这荣国府的主子都被人当成了傻子。

贾亮只能亲自去整顿,可这庄子又都在京城之外,每日奔波跑来跑去的,自然没什么时间去顾着家事了。

第四十六章 大调动(加更)

妻子的担忧贾亮明白不是什么杞人忧天,别人不知道,但他们却是知道贾赦一家是什么下场的。因此现在只能如履薄冰,一步都不能有错。

不能齐家,赖不得别人,只会怪他这个大将军本事不够,也难怪妻子急成这个样子。

“这也怪我!”贾亮才想到这里,就听妻子一叹:“我只想着不被赶出荣禧堂就好,便只顾着巴结老太太去了。该对她也怀柔,如今弄得两家水火不容,反倒是我的不是。”

贾亮忙揽住妻子连连劝慰:“你又来了是不是,怎么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呢。这段时间我是只顾着庄子上的事,一直都不着家。若是我在,也没这事儿了。”

邢霜看了丈夫一眼,虽还着急,心情却因丈夫的宽慰逐渐好了起来,于是忍不住戏谑丈夫:“怎么?可见的是母凭子贵了,往日你出去总不见你说这话,如今怀了身子,我就金贵起来了?”

贾亮苦笑,知道这小东西又作上了,愤愤的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听得她小声“哎哟”了一下,又赶紧替她揉了揉脸。

“明日起庄子上的事先缓缓,我把那贾政收拾了再说。”

邢霜忙拉住丈夫的袖子,小声道:“可别太过了,免得老太太多疑。”

夫妻俩说话间都有些困倦,便叫丫鬟进来服侍。待更了衣上了床,邢霜躺在床上打着哈欠,喃喃了一句:“你说,这以前邢夫人是没孩子的,我这一胎,会是谁啊?”

贾亮一怔,看着已经睁不开眼的妻子,心里也是一阵翻腾。

有些事,他没跟妻子说。那日贾宝玉出生时,贾府门外来了两个人。若是妻子看到这两个人,只怕要吓得魂不守舍了。

这两人便是书里无处不在的癞头和尚与跛脚道士。

那日他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派了自己的心腹在门口守着,果然得知一僧一道出现在贾府门口。他第一时间便出去了,却只跟那一僧一道打了个照面。

这一僧一道看到他后,二话没说就掉头走了,贾亮至今都不明白,这一僧一道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被人看透了,否则为何这两个重要人物连话都没有讲一句。

这红楼世界,真的有鬼有怪有神仙吗?他和妻子究竟为什么会穿来这里,是否能找得到答案?

胡思乱想间,贾亮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日一早醒来,妻子已不在床上,丫鬟进来回报,说是妻子已经带着女儿和侄女儿去老太太那儿了。

贾亮起床更了衣,沉思了片刻往荣禧堂去,叫来一个小厮,吩咐他去把二老爷叫来。

“老爷,政老爷今日到户部点卯去了,不在家里头。”

贾亮听得这话,忍不住嗤笑:“他倒是难得勤快。也罢,派个人去门外守着,见着人了便给我叫来。另外去把林之孝给我喊来。”

待林之孝来后,贾亮说起庄子的事,表情言语都很不满意:“当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了,如今我不过才去了京郊的三个庄子,就发现这许多弊端,你往日时怎么当差的,竟叫这些人给蒙蔽了!”

林之孝吓得赶紧跪下领罪,也不敢狡辩多说什么,还好贾亮并没有问他的罪,只对他道:“你和你那媳妇都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偏让你们管着各处的庄子,也难怪得会被人蒙骗。如今那庄子我另找人去打理,自今日起,你只管着府里的银库进出便好。”

林之孝一听有些懵了,照理说办坏了差事本该受罚,怎的却实则给他提了一等?

这管理庄子固然是个肥差,可这掌管银库却才是直接将他提至了家中大管家的地位。

“老爷提拔,小的感激不尽,只是如今这大管家是……”

贾亮不屑的摆了摆手:“我知这大管家是赖麽麽胞弟,只是她家不是前儿才来求过恩典,要放出去?如今她儿子也在府里当差,大不了日后再给那赖大提上一提就是,此事不必多虑。”

这是要夺家里老人的面子了?林之孝心中忐忑,却只得领命下去,不敢再说。

倒是贾亮这里,又叫了赖麽麽的胞弟过来,也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他竟欢天喜地的领了命,回家去了。

要说这赖麽麽可是荣国府有名的老人了,因伺候过贾代善,连贾母都对她客气三分。甚至在以后,她家的孙子放了出去考了功名,还上门来请贾母过去做客的。

贾府有名的赖大,便是这赖麽麽的儿子,赖麽麽总共两个儿子,赖大赖二,赖大在后头建省亲别院时,做了督建大总管,连贾琏都在他收下做事,他的地位可见一斑。

赖大为人精明,让他办事他一定能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但这贪墨之名却也是满府皆知的。

贾亮不准备打压赖大,但此时却不是提拔赖家人的时候,至于林之孝和他媳妇,在书里都是老实可靠的忠仆,且不会背地里搞事,自然要先提拔上来。

当然,这些并不是贾亮心血来潮,这段时间他虽不常在家,可心里早有了布局,该在哪个岗位上安置谁,他心里早有了成算。

林之孝家的,在书中已是银库总管,又是荣国府大管家,这会儿却只是个管着庄子的普通管家,若不是二房给他提拔上去的,他这沉默寡言的性子,也很难自己爬到那位置上去。

因此,贾亮不但要提拔他,还要让他记着自己的好,免得这等好用的奴仆被二房占了便宜,承了他们的恩情。

再有那赖大,也不可压狠了,虽然他贪墨了许多,但办事效率极为惊人,省亲园子建的又好又华丽,他功不可没。

而如今,庄子上的事明显林之孝是管不来的,但这赖大却是个很好的人选。

于是林之孝走后,赖大被叫来了荣禧堂,如今他也才三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听闻主子要让他管理各处庄子,立马喜不自胜跪下效忠。

第四十七章 出口气

贾亮知道,想叫赖大不贪墨那是不可能的,这荣国府的月钱其实没有多少,只看那些大丫鬟们被放出去后,就没了出路便可知晓。真正靠着月钱度日,赖大绝不会满足。

贾亮有心放他一马,他有那本事从自己手底下还贪的出银子来,那也是他的本事。只要不是太过分,自己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赖大接了新差事后,马不蹄停回到家中,与老母提起此事,不由满脸笑容。赖麽麽见他那样稍显浮躁,忍不住提醒他道:“莫以为这是好事,若是当不好差,当心老爷责怪下来,连我也替你分说不得。”

赖大只道母亲太过小心,大老爷一向糊涂,且不问家事,谁知他最近发什么癔症了开始管起庶务来了。他就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不但能给他大显身手,还能好好的赚上一笔。

“您老等着吧,不出仨月,咱们就搬家,也买他十几二十个奴仆回来,伺候您老人家。”

赖麽麽看着儿子瑟的背影,叹了口气半晌都没说话。

邢霜这头去了贾母那儿,又被贾母一阵唠叨,说她不该大着肚子还跑来跑去的。

邢霜笑着打诨道:“再免了媳妇儿的晨昏定省,媳妇儿也不能总待在屋子里头,一日闷得慌,对肚子那个也不好。”

贾母无奈:“那你也不用每日都过来,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就是想你好好休息,你倒好,与往日一般折腾。”

迎春如今已会说话了,走路也走的极稳,听老太太斥责母亲,心里着急,便跑过来趴在贾母膝头娇笑着说:“祖母,我想吃果子。”

贾母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开来,让人拿新鲜的果子上来给二姑娘吃,又问邢霜昨儿去做客的情形。

邢霜随口说了几句,便说到了贾珠的亲事,贾母听了一怔:“已经小定了?多早晚的事儿?”

邢霜故作惊讶,其实心里头早知道,这二房的婚事没告诉贾母了:“怎么,老太太还不知道?我也是昨儿听了别人说的才晓得,听说是李祭酒家的姑娘,倒是不知文定下来了没有。”

贾母顿时不高兴了起来,让人去喊王氏,又与邢霜唠叨道:“若是珠儿定了下来,琏儿那边也不能慢了。哥俩儿只差两岁,早些定下也好。”

邢霜知道这是贾母有心膈应王氏,便笑着答应了下来,又道:“庚帖前儿才合过,说是天作之合极妥当的。我本想着琏儿还要上场,便没急着定下。若是连珠儿都定下了,那我这头也加紧就是。”

说话间,王氏已打外头进来了,听到邢霜这话,她倒是笑着凑趣问:“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邢霜看着她但笑不语,倒是贾母在一旁迫不及待的回答她:“还能有谁,你那内侄女,凤丫头。”

王氏原地一愣,接着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她倒是个好的,脾气秉性皆随了她祖母,只是稍微野了一些,心也是个极大的。”

邢霜微微一笑,就是不接她的话,经过昨日一事,她已发现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缺点在哪儿了。如今,是要换个法子了。

“那是你内侄女,你就这么不待见?”贾母哼了一声:“听说你早为珠儿定下了李祭酒家的姑娘,怎的没知会一声?”

王氏似乎早有所准备,笑着过来解释道:“是那李家不让声张,说是珠儿才入了学,怕他分了心,如今除了老爷和我,其他人都先瞒着呢。倒是忘了知会老太太一声,是媳妇儿考虑不周了。”

贾母冷哼不再说话,心里已经极不爽王氏了,偏王氏还在那说:“我原想着,琏儿既拜了祭酒大人为师,想必这消息也该传回家的,嫂子往日又常来母亲这边,定会告诉母亲。谁知连嫂子都没吱声,想必是那祭酒大人口风太紧。”

这都点名了,邢霜还能继续沉默?

她想了想,终于开了口:“有一点,弟妹倒是记错了。琏儿拜的是李祭酒的一名远亲为师,并非李祭酒大人。且那读书人自然以学业为重,不会像咱们这些妇人这般,家长里短的,聊些有的没的。若是那先生搬弄是非,我还要另请他人呢。如今看来,那位先生倒是个极好的,我也放心了。”

王氏闻言心中纳闷,若是往日自己这样夹枪带棒的,邢氏早跳起脚来了。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怎么不急眼了?难不成是没听懂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

邢霜怎么会听不出来,但听出来了她也只当没听懂罢了。倒是贾母听了这话,对王氏极为厌恶,但因邢霜还在,她不好发作,只能暂时忍下。

这王氏见老太太和邢氏都被她打压下去了,顿时得意了起来,本想着说几句就回院的,结果竟留了下来,说了一中午。

待到放饭时,邢霜正要起来摆饭,突然被贾母拉住使了个眼色。

王氏带着众丫鬟进来,见邢霜还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儿,便忍不住道:“嫂子也忒小心了些,这不过摆个饭能费多大功夫,老太太还在这儿呢,怎能没了规矩。”

邢霜笑眯眯的并不回话,贾母却道:“你头里怀着宝玉,别说摆饭,怕是连晨昏定省都没来过几回吧?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她躲懒,你勤快了?”

王氏一僵,心知方才有些过了,也不敢再顶嘴,笑着打了个圆场,便请贾母入座。

贾母也是个不省油的灯,直接拉着邢霜过去入座。那王氏拿着筷子站在身后,手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伺候贾母也就算了,那是规矩,可她还要伺候邢氏,凭什么?

心里才冒出个凭什么来,就见贾母笑呵呵的对邢霜道:“不必拘束,坐下吃你的。你是她长嫂,为你奉饭也是应当的。”

邢霜笑着说了声:“是”,又扭头对脸都扭曲了的王氏笑道:“那就劳烦弟妹了,我如今虽害喜不重,可不爱吃那大油的东西,你只夹些青菜豆腐就好了。”

第四十八章 鸳鸯现

邢霜有了老太太撑腰,吃了入府以来第一顿扬眉吐气的饭。不说别的,光是王氏站在后头夹菜,这都能够她吹一年的。

不过说是奉饭,也不会让王氏伺候太久,夹了几筷子表表意思之后,贾母便让王氏回去,其余的皆由主子们身边的大丫鬟来做。

邢霜好容易吃完了午饭,带着孩子们回到了荣禧堂东院,让人把门一关,便大笑了起来。

笑了半天,含笑打外头进来,也笑的一脸开了花似的,对邢霜道:“太太,老太太说大爷既已小定,便该学着人事了,刚送了个通房去敬义堂。”

邢霜忙问:“既送去那边了,怎么没往咱们这儿送?”

含笑憋了半天的笑,好容易忍下去了,这才回道:“送过去的……是上回老爷带回来的那个美人呢。”

邢霜恍然大悟,顿时不由不佩服贾母,王氏自己送出去的美人,转一圈回到自己手里,还被塞给了儿子。

就凭着王氏动不动就觉得那些狐媚子带坏了自己儿子的性格,只怕不得气的吐血啊?

不过,一说到人事,邢霜也想起贾琏这边来了。

这古代的有钱家少爷,娶亲前都要给通房开脸,说是教人事。免得娶了妻过来,头一晚啥都不会,惹人笑话。

可邢霜却不想这么做,虽说在这个时代是规矩,可对她来说,这也是影响夫妻感情的事。

王熙凤是个什么人,邢霜再了解不过。就算这时代大多数女人对妾室通房不敏感不在乎,王熙凤却不能忍呢。

在这一点上,邢霜倒是站在王熙凤边上,总有人说王熙凤手段阴狠毒辣,可凭什么她要忍受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家里拉小三?

不说别的,贾琏能在王熙凤生日跟鲍二媳妇干出那龌龊事来,那鲍二媳妇就算是死一百遍都死不足惜。

自己都是有妇之夫了,还要爬贾琏的床,就这么不知廉耻的东西,居然还有人洗地,还要骂王熙凤?

“太太?”含笑同太太说了几句话,见太太不回应,就知道太太又发呆了,忙唤了几句,眼瞅着太太眼神清明了起来,忙道:“太太也该早做准备了,免得那边又来使坏。”

邢霜本还准备不给儿子备通房的,听含笑这么一说,又犹豫了起来。

自己选的通房,总好过拐弯抹角被王氏塞进来的人吧?若是王氏以此为由,又给自己这边塞人,虽说丈夫那边肯定不会上当受骗,可怎么得心里也是膈应。

“这事且先不提,彩星那头还有几日到?”

邢霜抛开这事儿,想起自个肚子都六个月了,只怕贾敏那头也差不离了。果然含笑回说:“已在胶州附近,接到信说是三日之后,怕是就今明两天了。”

邢霜点了点头,估摸着彩星这人做事极妥当,想必也是那边生了才动身回来报信的。再加上想起林黛玉出生便带了不足之症,就忍不住又吩咐底下,去药店做些人参养荣丸来。

邢霜没算错,第二日彩星便到家,先去回了老太太,再到荣禧堂来回报,说是姑太太生了一个女儿。

贾亮身边的小厮,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了,如今林家还留着两个,剩余的跟着彩星一道回来了。邢霜便让人彩星过去贾母那儿,问问要不要再送些药品过去。

谁知这一回,贾母不送了。

来回话的,是个才四五岁的小丫头,口齿伶俐的道:“老太太说了,往日总往那边跑不过是因为姑太太身子弱些,娘家关心些个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姑太太大好了,也有了女儿,再往那边跑,怕姑老爷多心。”

邢霜闻言只得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只是我才让人做了人参养荣丸,想给姑太太带过去的,总不能白放着浪费了。”

那小丫鬟灵机一动道:“大太太给的自然不一样了,若是老太太给的,便是娘家的照应。可大太太若以自个的名义送去,便是私交。说起来,大太太还没正式和姑太太通过信呢。”

邢霜闻言乐了:“你倒是机灵,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伏地拜了一拜回道:“回太太,奴婢名唤鸳鸯。”

鸳鸯?邢霜一愣,怔怔的看着那小丫鬟,半晌回不过神来。

原来是她?

邢霜还领着差事时,贾母便让她寻摸一批小丫鬟出来,开始培养。邢霜也是看了大半年才找出一批人来送去贾母那儿,但具体谁是谁她还不清楚。

到了贾母跟前,各个改了名儿,这才知道谁是谁。

这鸳鸯就是邢霜这一批里找来的,如今看着年龄只比迎春大了两岁,就已经如此利索了,也难怪以后会成为贾母的左膀右臂。

说起来,贾赦会厚着脸皮去要鸳鸯,绝不是贪图鸳鸯的美色,而是看中了鸳鸯的地位。

这是个能私开贾母宝库,拿东西出来典当补家用的大丫鬟,身份地位别说邢夫人,就是王夫人也比不过她。

在贾母跟前,只怕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她了。

邢霜回过神来,让鸳鸯起来,又从手上脱下个缠丝的金镯子来,赏给了鸳鸯。

“瞧你是个好的,日后好好当差,莫辜负了老太太的栽培。”

鸳鸯笑吟吟的接过镯子谢了太太,又给邢霜拜了一拜,这才回贾母那儿复命。

待鸳鸯走后,邢霜又发了会呆,这才让含笑代笔给自个写信。信写完了,又让人连着那做好的人参养荣丸一起送出去,这才算完。

几日之后,贾亮早起时突然对邢霜道:“咱家有处庄子,平日专供主子们的鲜花,如今荷花开的正好,你想不想去看看?”

邢霜一听就说要去,她如今闷在家里难受的很,再宅也宅不住了。

贾亮笑道:“那你便同我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请老太太也一块过去住上几日,当是消暑。”

邢霜听了这话,突然怀疑了起来,总觉得丈夫的用意没那么简单。要知道自打自己怀了孕,丈夫很少让自己坐车。因为这时代的车减震太差,他总怕自己颠着了。

第四十九章 废物政

如今贾亮不但要自己坐车出门,还是远行到庄子上去,他又想搞什么鬼了?

邢霜拿手指了指贾亮,悄声说了句:“装神弄鬼。”

但除此之外,她没再多问。夫妻俩的分工很明确,互不干涉,这已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事了。

夫妻俩去了贾母那儿,把这事儿一说,贾母起先还有些犹豫。

“你媳妇儿还大着肚子,就知道穷折腾!”

邢霜笑着拉着贾母的手,为丈夫打圆场道:“老太太倒是错怪他了,是媳妇儿这几日有点受不得暑气,老爷看了几日,这才去庄子上打点妥当了,才来告诉媳妇儿的。

“今年也不知怎么比往年闷了不少,家里还有两个小的,怕是受不得热。老太太也不必担心带着他们麻烦,到了庄子上,把他们丢给大姑娘和迎丫头,咱们好好耍咱们的。”

邢霜这么一说,贾母就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多大的人了,还只惦记着耍。元丫头能有多大,也不过七岁,让她看着孩子,我还怕她自个出事呢。不过还有老二家的在,你也可以放心养胎。”

贾母说出这话,就等同于默认了。贾亮忙吩咐人去敬义堂通知王氏,邢霜也指挥起下人收拾行李了起来。

贾母摆了摆手对邢霜道:“你不必忙乎,自去收拾你的,莫待我这边都弄好了,还要等你。另外叫琮儿也跟着一道去,他才启蒙,犯不着这么拼命,如今酷暑让他好生歇着才是。”

邢霜和贾亮道了声是,从贾母房里退了出来,才走到院子里,就见元春打外头回来。

“伯母,伯母。”元春上前来行礼,脸上也掩不住喜色:“真的要去庄子上玩?”

贾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回话,邢霜这边笑着回道:“是,如今老太太已经答应了,你先回去看看有甚要带过去的,咱们这边,不出半个月怕是回不来呢。”

元春到底还是孩子了,心里也没多想,笑嘻嘻的回屋收拾去了。倒是王氏听说要去庄子,立刻就怀疑了起来。

“你去打听打听,是只咱们去,还是都去。”

周瑞家的领了命往贾母这边来,转了一圈见贾母院子里都在收拾,又偷偷摸摸往荣禧堂那边摸了过去。

邢霜正看着人装箱,突闻含笑来报:“那周瑞家的在咱们院外探头探脑的。”

她顿时眉头一皱看向贾亮:“之前宝玉生的时候,不是说要将她的陪嫁都收拾干净了?”

贾亮也是皱眉,他明明看着人把王氏的陪嫁都关了起来,怎么会漏了周瑞家的?

“你且不管她,待去了庄子,看她跟不跟去庄子上。若是跟去了,想个法子让她在老太太跟前露个脸。”

邢霜点了点头,丈夫虽没明说,可也暗示了,如果周瑞家的不跟去,他会在府里把这人收拾掉。

周瑞家的尚不知自己大难临头,只看到那荣禧堂也是忙得热火朝天,便回去报信去了。

王氏犹豫再三,直至自家姑娘回来,见她还没收拾,疑惑的催促了几遍,又说宝玉也去,王氏这才让人收拾起来。

临走时,自然是二房那边最拖拉,因为收拾的晚些,贾母和邢霜这边都收拾好又等了半个时辰,王氏才过来跟贾母和邢霜汇合。

一行人大车小车的出了门,浩浩荡荡一大群往城外开去。

家里的女人们一走,贾亮便动作了起来。他直接在荣禧堂守到半夜,才等到贾政回来,接着便用着老大的身份,将这个“弟弟”训斥了一顿。

又过了几日,家里的管事们纷纷以各种理由,进行了大批的调动。有平级转移的,有提拔的,也有降位的。

可这一系列的变动,竟没有引起任何不满和纷争,安安静静的就这么进行了下来。

贾赦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他的地位也是爵爷,也是荣国府发号施令的人。他这一通变更,令贾政看不明白,却也不得不服从。

说起来,贾政这人,其实并没有多么能干。二房厉害的是王氏,跟他一点干系都没有。

贾政其人,在贾亮的眼里,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废物”。

也许在别人眼里,贾政是个清廉高正之人,甚至连林如海对他评价都很不错。可惜这只是在对比之下而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以前贾亮没过来之前,贾赦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自然这一对比,贾政就显得“有其父之风”了。

可当贾亮转型之后,贾政就渐渐略显不足,再加上其根本不怎么当差,只天天与一帮清客吟诗作对喝茶品花,对比之下,贾政就开始名望不如从前了。

诚然,在书中,二房住进了荣禧堂后,贾政颇有家主之风。对上孝顺对下威严,可其实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说是对子女严格,可实际上对子女放任不管,等贾宝玉闯祸了才来打一顿,平日很少看管儿子,放任为之。

而在对女人方面,贾政看似很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实则怕极了王氏。跟王氏吵架从没赢过,一吵架就往赵姨娘那钻。

赵姨娘受宠,当真是她国色天香不成?实则不然,光看贾环与探春的区别就知,那探春生的极好,偏偏贾环在书中描写的是个“猥琐”之人,而女儿多像父亲,可见赵姨娘长得并不美貌。

一介粗鄙之人,能受宠,不过是因为她地位低下,又极没有头脑。贾政在她面前能逞大男人威风,得到在王氏那里得不到的成就感。

这样一个男人,在家时得不到妻子的尊重,儿子也只是畏惧他而不是尊敬。在外时,自己装着一副清高的模样,却对底下的人各种贪赃枉法之事不管不顾。

不是废物,还能是什么?

那高鹗续写的部分竟还把他吹的天花乱坠,贾亮看了只想冷笑。曹大大为其取名“假正”,这么明显的伏笔都看不出,这洗地也是洗的够无脑的。

如今那贾政还未入住荣禧堂,贾母也没偏心到那个程度,这个废物自然不敢对贾亮的举动有所怨言。

第五十章 花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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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亮这一大改,宁国府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两家本就是一家分出来的,两家的奴仆也是牵扯不断的,于是消息很快就被贾敬得知,并在一天晚上,叫了贾亮过去。

过年时,贾亮就见过贾敬一回,书中对他虽没有太大的笔墨,可贾敬却是贾家独有的一个明白人。

贾亮起先还不明白,他为何抛家弃子跑去求道,可如今他也想明白了,只怕是看到贾珍父子如此朽木,心灰意冷这才不管一切了吧?

但好在,贾敬现在还没出家,仍是宁国府的家主,虽年纪比贾亮大了一轮,可态度却非常的谦和,并没有以岁数压人。

在听闻贾亮这般改动的理由后,贾敬沉默了许久,最终摸了摸胡子,长吁一声。

“我本以为咱们家再没人看得清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贾亮拱手道:“哥哥也不必这般忧心,虽圣人有意打压,可咱们只要不行差踏错,有祖辈的功绩在,想来也不会对咱们大动干戈。

“只是咱们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边有恃无恐,往浅了说,这对外咱们国公府还要不要脸面了?往深了说,圣人心凉了,那是再大的功绩也救不回的。”

贾敬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荣国府已有救了,可他这边怎么办才好?

“也罢,那边始终是你当家,你想怎么做,自行决定,只是不要太过了,免得惹来是非。”

贾亮犹豫了半天,试探着问道:“有件事,想与大哥商量一番……”

贾敬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你说。”

贾亮凑上前去,在贾敬耳边悄声说了起来,贾敬越听脸色越发严肃,待听完后,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此法……当真可行?”思索了半晌,贾敬终于开了口:“可这自古哪有人甘愿自降身份的?这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贾亮板着脸严肃道:“大哥若是不信,且去外头打听打听,若是弟弟有半句夸大,自当去祖宗面前领罚。”

贾敬又犹豫了一会儿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试探一试,想必圣人也不会答应。”

贾亮知道他这是舍不得祖宗家业,心中暗叹可惜,无论是谁,哪怕再聪明,这名利当前都会装聋作哑。

可如今,这虚名已不是贾家扬名立万的本身,而是招来祸事的源头。若不早点掐掉,只怕后患无穷。

贾亮自打穿来就有这想法,如今奔波这一年下来,也是为了这个打算一直在做铺垫。

可这荣国府独善其身也是不行的,宁荣两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自己带着一家人脱身出来,宁国府一旦遭殃,自家也很难保证不受牵连。

是以,贾亮趁着这机会向贾敬提出请辞爵位,就是想看看贾敬的态度。

若是贾敬态度坚决不肯请辞,那么贾亮一定会在日后彻底与宁国府决裂,以免伤及池鱼。可如果贾敬稍有迟疑,贾亮也会顾着家族关系,带着宁国府一起隐退。

这是古代,不是现代,家族的联系在这个时代可谓至关重要。自己就算独善其身了,往后也会被人诟病冷血,贾亮可不会做这种傻事。

“怎么上表,你可想好了?”贾敬又问:“无缘无故的请辞,圣人怕也是不信的吧?”

贾亮笑道:“自然想好了,这种事哪能一步而就?贸然请辞,怕惹人闲话,弟弟是想先从这宁荣街里搬出去。”

“搬出去?”贾敬疑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下倒是赞成了弟弟的意见:“这儿是国公府,早先祖父还在时,确实还有资格住着。如今咱们几代下来早降了爵位,如今再住在这里,确实有些逾越了。”

贾亮松了口气,心中想着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结果才松了口气,就听贾敬问:“不过这事儿,婶娘她老人家可知道?”

贾亮心里咯噔了一下,支吾了片刻,贾敬顿时明白了。

“难不成婶娘还不知情?这事儿非同小可,万不可先斩后奏!”

贾亮叹道:“说了,大哥觉得母亲会答应么?”

贾敬斩钉截铁道:“不论答不答应,都须告知婶娘。此乃一家大小生计之大事,切不可一意孤行。”

贾亮见他这里口又紧了,心中黯然,没再多说什么,告辞了回府。

回到家中,贾亮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自己辛苦奔波了一年,到头来还是不被人理解,这种感觉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种时候,他就越发的想念妻子了。若是霜儿在身边,他还能找个人说说话,以解心头郁闷。

可妻子一离开,他就像没了主心骨一般,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来人!”贾亮往外叫了一声,有个小丫鬟打帘子进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叫武陵备车。”

小丫鬟没出去,倒是多问了句:“老爷是要远行,还是就近了走?”

贾亮觉得她伶俐多看了她两眼,这才道:“去庄子,让武陵和家旺跟车。”

小丫鬟这才打帘子出去,不多时又来回报:“车已备好了,老爷是去太太那边?前儿户部尚书铁夫人送了些蜜饯过来,因是才制得的,如今天热不大好放,老爷要不要给太太带过去?”

贾亮虽不管家事,但因妻子怀孕之后一直爱吃这酸酸甜甜的,便让那丫鬟给他装上,又问了句:“你是哪个?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丫鬟回道:“奴婢珍珠,才跟着姐姐们学规矩,如今不在房里伺候。只是太太走时姐姐们也跟了去,这才斗胆进来回话。”

贾亮对这红楼里的丫鬟了解的不深,听到这名字还没多想,只觉得这丫鬟还算机灵,估计是自己妻子特地要过来的。

待他到了庄子上,跟妻子汇合,拿出这蜜饯来多了句嘴,就见妻子的表情一下子精彩了起来。

“珍珠?”邢霜抽了抽嘴角:“她如今多大?”

贾亮回想了一下:“就是你上回买进来的那批人,估计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邢霜无语的扶额,这下连袭人都进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喝热水

袭人在给宝玉之前,原名花珍珠,贾亮不记得,可邢霜却记得很清楚。加上袭人跟鸳鸯是一个时期进府的,因此虽然惊讶,但却还不至于太过惊讶。

只是,珍珠应该是在老太太身边,怎么这会儿却跑自己这边来了?

邢霜想了想,上回进的这批人,是用来补老太太和自己身边的空缺的。若是自己没穿过来,贾母要补缺,自然这些人都归贾母管教。

可如今邢霜地位与邢夫人大不一样,她这边也放了不少人出去,所以她这里也从新人里挑了一些出来。

想到这里,邢霜倒是释然,这并不是别人暗地穿插的结果,而只是一个巧合,那就不必太过小心。

这袭人虽也是心机满满,可好在极为忠心。书里贾母也是看她忠心老实,这才把她给了贾宝玉。

邢霜之前本不大在意这袭人,毕竟是个丫鬟,再怎么忠心也碍不着她什么事儿。可真当袭人出现了,并成为了自己的丫鬟,邢霜倒是觉得这事是件好事。

以后林黛玉如果真的进府,她必定是要插一手的,绝不能让林黛玉再走老路,被府里的人欺负到死。

而小辈里欺负林黛玉最多的,就属袭人和探春了。别人是背地里嚼舌根子骂林黛玉刻薄,这两人却是变着法子让她难堪。

每次宝玉跟林黛玉一吵架,还不等贾宝玉解释清楚,这袭人就会冒出来,谎称贾政找他,又或是其他借口拉走贾宝玉。几次下来,令得两人之间生了间隙,各种误会横生。

而这探春,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林姐姐,她记得住一个丫鬟的生日,却记不住林黛玉的生日,甚至觉得薛宝钗是自家人,林黛玉不是自家人。

轮亲疏,林黛玉是姑表亲,薛宝钗是姨表亲,怎么都是林黛玉这边关系更近些,她却说得出“只不是我们家的人”这种话。

而论地位,林黛玉一个官家千金,又是侯门之后,竟还比不过一个卖身进来的通房花珍珠。

邢霜如今有了甄英莲的改变,早就下定决心要改一改林黛玉的命了。现在袭人在她这边,那真是犹如神助。

到时林黛玉进了府,她就把袭人给林黛玉用,凭着袭人这般忠主又有心机,看谁还能欺负的了林黛玉去。

“太太?太太?”贾亮唤了几声,好不容易把妻子唤回魂了,立刻一脸委屈的伸开双臂:“老爷我今日心情不好,太太还不来宽慰一下?”

邢霜噗呲一下笑出了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这才上去报住了丈夫。

“你辛苦了。”邢霜轻声道,虽然丈夫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可邢霜知道他也在一直努力着想改变他们的命运。

只用这四个字,贾亮这心里头立刻顺畅了不少。什么憋屈不满都在妻子软声软语的宽慰下,顿时化为了乌有。

他轻轻的抚上了妻子的秀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手下的顺滑感和鼻尖传来的一丝青草香,让他格外受用。

“庄子上可还好玩?”

邢霜想了想:“头两日还早,可住不过三日便觉得景色看腻了,你又不在,我只觉得浑身难受。”

贾亮笑了起来,心头更加愉悦:“想我啦?那就差人来叫我啊,别傻乎乎的憋着。”

邢霜也笑了:“若是真的叫你来,只怕别人要说我红颜祸水了。老爷在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怎么能拖老爷的后腿呢。”

夫妻俩玩笑着,你假恭维我一句,我捧你一句的,说的屋外的丫鬟听得满脸通红。

老爷太太真是……这还好来守着外头了,被别人听到了那还了得?

两人腻歪够了,这才分开来,大夏天的,抱在一起很快就一身汗了。邢霜唤了米兰进来打水梳洗,贾亮则要丫鬟给他倒些凉水来喝。

“我知道你不爱喝热水,因此这庄子上我让人打了好几口暗井,每个院子都有。另外还有个庄子,专产果子的,我让人送了一筐果子过来,你可吃上了?”

好在后世有的水果,在这个时代已经基本全有了,贾亮又十分宠妻子,自然是将一个庄子专门改为种水果。

谁知大改完之后,这庄子的效益竟比以前好上了十几倍,自打这之后,贾亮便开始剑走偏锋,将那些产粮食的庄子都改了作物,不再种大米之类的东西了。

蔬菜倒是也有,不过如今蔬菜的庄子还在大改,还没成型,倒是这水果庄子今年夏季的水果,足够全府人用还有余了。

“吃是吃了些,倒是老太太没让吃西瓜,说是我吃了不好。那鸭梨和苹果我又不爱吃,便让人打了果子露出来沤在井里。偏这样老太太也不让多喝,说是太凉了。”

自古以来,这中国人便倡导“多喝热水”,偏偏邢霜是在欧洲出生的,虽然从中学起就回国了,可这“喝热水”的习惯,还是没有养成。

贾亮以前也爱说些“多喝热水”的话,结果被邢霜怼了几回不敢再说了。其他国家的人都没有喝热水的习惯,也并不比中国人短寿,凭什么到了中国就得多喝热水了?

所以贾亮知道,妻子极厌特地去喝热水,甚至连冬天喝可乐都要加冰。如今到了这个时代,被约束的连沁凉的果子露都不能喝,确实有点够呛。

“这身子不是你的,是别人的,以前你是习惯了,可这身子万一不习惯咋办?”贾亮趁着丫鬟都出去的空档,凑到妻子耳边悄声道:“你怀孕期间还是注意点,等你生完了,随便你怎么来。也免得老太太唠叨,不然你被唠叨了心情也不好。”

邢霜也不是真的要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她早知道这身子不是自己的,所以就算贾母不许她喝凉的,她也只是眼馋一下,并没有太不满。

现在听丈夫这么劝了,邢霜心里也接受了这个理由,准备等生完了孩子,再调整回自己惯有的习惯。

“对了,士隐那头来信了,说是已到姑苏了。”

第五十二章 记错了

甄士隐一家走时是五月初,这会儿到了姑苏算上时间也不差。但邢霜却觉得丈夫这话里有话,皱了皱眉问他:“是有何不妥?”

此时去拿果子露的含笑和米兰也进了屋,贾亮不好再明说,只得暗示道:“听闻他才到家,就结识了个有志书生,与咱们还是同宗,姓贾明化,字时飞。”

邢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丈夫又道:“此人别名雨村,听闻也是诗书仕宦之族,我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咱家哪来的这个同宗。”

邢霜心里咯噔一下,惊讶的看着丈夫,半天说不出话来。

贾雨村?她怎么忘了这个人!这个在书中举足轻重贯穿全文的人,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他,才加速了荣国府的灭亡。

他先是领了金陵应天府的差事,草菅人命掩下了薛蟠杀人案,接着又自作主张替贾赦打杀了那石呆子,抢了人家的扇子害的人家家破人亡。

这两件事成了荣国府作恶的铁证,导致日后抄家发配。

她怎么能把贾雨村给忘了!

等等……邢霜突然心里一凉。

“你俩出去,没有召唤不可进屋。”邢霜立刻转脸看向含笑米兰,一脸严肃的吩咐。

米兰含笑立刻俯身应是,退了出去。一出去,含笑就回屋拿了针线,来到院子里做活计,她的位置不至于靠着上房太近,听不到太太老爷的对话,也能全览整个院子,防止别人偷听。

而含笑,则直接到院子门口的门槛上,找那看门的婆子聊天。

邢霜先走至窗前看了外头一眼,这才回到丈夫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我糊涂了,完全记岔了。只想着英莲被人拐了是悲剧的开始,却忘了英莲被人拐时是五岁的时候。

“那贾雨村进葫芦庙时,是英莲三岁的时候。也就是说……”

贾亮接过话头:“也就是说,你救下英莲的时间不对。也许这一次的事故只是个小插曲,还不是导致悲剧的那次拐卖。你不插手英莲也不会丢,你插手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邢霜点了点头,心头一时乱如麻。

贾亮又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士隐来家时,我曾问过他,我记得英莲走丢后,葫芦庙着火,一整条街都烧没了。

“可士隐却没提过这事儿,我便一直觉得奇怪,总觉着哪里不对。不过你且放心,士隐走时,我让家楚家兴跟了过去,借口去给舅弟做助力,让他两人暂住甄家静观其变。”

贾亮一番话,说的邢霜又是懊恼又是庆幸:“多亏你在,不然我一个妇人,还真不知怎么解了这局。”

贾亮宽慰妻子:“这内宅之事已然繁琐,你能将咱们这一家看牢管好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外头的事,由我把持你只管放心。我现在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你日后担忧。如今英莲才三岁,还不至于出事。这几年我也会让舅弟多注意些,特别是后年的上元节,我必不会让英莲落单。”

邢霜听完却还是自责:“我往日还说你读书不精,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个读书未透。完全搞混了时间,却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改变了英莲的命运,可却……”

贾亮忙搂住了妻子,一再安慰她说:“这有什么可自责的?你又不是神仙,又不是机器,记不住又有什么关系。且这男人与女人看红楼梦本就注重的点不同,你们爱看这内宅的斗争,我们只注重朝局的走向,缺了你我也不行,你有我还怕什么?”

邢霜这才安心了下来,捧着丈夫的脸,感激的亲了一下。

“多谢老爷!”

贾亮乐了,美滋滋的又把脸靠了过去:“还有右边的呢?”

两人又嬉闹了一番,这才提起这贾雨村的事来。

邢霜对此人深恶痛绝,想让贾亮将贾雨村给弄没了。

贾亮摇了摇头道:“弄没了他,还有会别的人出现,一个贾雨村而已,知根知底,还能防着点。可若是换了别的人,我们一概不知,反不好掌控。”

邢霜觉得丈夫说的也有道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那难道就看着他草菅人命?”

贾亮笑道:“如今我各处都防着,又岂能让那小人钻了空档?他无非是那两件事,另我们大祸临头,可如今英莲我时时盯着,也不爱玩弄那扇子,怎么会再给他有机可趁。”

邢霜这才放下心中的石头,丢开这事不提,只与丈夫互换信息,说起各自在做的事来。

邢霜这段日子,一直在准备贾宝玉抓周的事。书里贾宝玉抓了脂粉钗环,导致被人传得极为荒唐。可实际上,脂粉钗环虽是周礼的一环,谁会真的在盘上摆那脂粉钗环之物呢?

这抓周多是为了讨个好兆头,为男孩备的盘,多只有些应验前程的东西,偏给贾宝玉抓到了脂粉钗环,可见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邢霜以前一直觉得,这种事应该是贾赦一家做出来的。可如今来了荣国府后,她却渐渐觉得,这事只怕真的跟贾赦和邢夫人没多大关系。

这两人能有这种心机,就不会被二房赶出荣禧堂去了。

贾赦是个傻子,抵挡不住外来的诱惑,沉醉在温柔乡里。邢夫人只懂讨好丈夫,对二房的王氏虽有恨意,却也碍着出身太低不敢发作。

这两人要闹,就是鸡飞狗跳的大闹,但这躲在暗地里阴人一手,两人还真的做不到。

唯一能做到在周礼上塞些不符常理的东西,又不被人发现,还对王氏一直不满想恶心王氏的人,答案呼之欲出,只有贾母了。

那还是在书里,王氏为了抢管家之位,惹怒了贾母。如今邢霜来后,贾母比书中还不待见王氏,这抓周之礼就更不会放过她了。

可这样一来,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想邢霜?两房的关系势如水火已是众所周知,真的给贾宝玉抓到了脂粉钗环,不但王氏和贾政要怀疑她,就连外头的人也会把这些算在她邢霜的头上。

第五十三章 儿女情

邢霜自上回从户部尚书府回来,就反省过她对待王氏的态度了。若还是以前的她,想必这回也不会插手管这事儿,可如今她想用怀柔的手段,这事儿就不得不从中调解了。

于是到了庄子上后,邢霜对贾母说自个闷,硬是把那抓周礼的差事要了来。

起先王氏还提防的很,要知道这事儿如果不是当家主母负责就该是她自己来负责。大房又跑出来插一脚,难不成是想害她?

可等邢霜领了差事,三天两头的到王氏那,正正经经商量抓周要放哪些东西,又每一样都精心的备置好了给她过目,王氏这才不得不相信,大房这位是闲的没事做了。

王氏这边没了戒心,贾母那儿也一时没想到要给王氏添膈应,这抓周之物就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错了。

况且邢霜时时刻刻都派人盯着的,她手底下的丫鬟们都不敢大意,万没有给人作梗的机会。

贾亮听妻子说了抓周的事,了解到妻子心态上的变化,笑着道:“我还以为你要跟她死磕到底呢。”

邢霜眉头一挑:“怎么不死磕到底?当然要死磕到底!她一家害了咱们多少,这些账难不成就算了?我可不是什么圣母,该报复的自然要报复回来。可如今咱们还没分家,即便分了家,她家有个什么难听的事出来,也会影响咱们。

“我若不是为了琏儿和琮儿,我何苦去管那孽障的好坏?但他若是名声坏透了,咱们琏儿和琮儿的脸面还要不要?虽是王氏肚子里出来的,可在外人眼里咱们与他们却是一家人。

“琏儿也就罢了,他本是嫡子,我又早与陈姐姐下了定,凤丫头嫁进来是迟早的事儿。可琮儿却要被他害惨了,他才启蒙,性情未定身份又有些尴尬。若是被宝玉连累,日后寻不到好媳妇儿事小,害得他日后移了性情,变了模样,才让我心痛。”

贾亮闻言,点头称是:“我其实早想同你说,可一想到你这人是个性情中人,又怕你生气。其实咱们想和二房划清界限现下还不大可能,所以这二房再怎么作死,咱们也不能反击回去,免得被人闲话。

“你能想通便是最好,也省了我的口舌。只是要你虚与委蛇,我又怕你过不了心里这关。再说那王氏我看着倒有些年轻气盛,还不似往后那般隐忍,你若是与她服软,又怕你受委屈。”

邢霜叹了口气:“受委屈算得了什么,我如今是个母亲,做什么还不都得为孩子着想?养儿方知父母恩,我只庆幸这几个孩子都是极好的,没有什么让我费心的地方,又听话又懂事。”

贾亮也深有其感,这个时代的孩子,特别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打小从会说话起就教着规矩学着做人,虽偶尔有几个奇葩,但大多在人前都很知礼。

他和妻子虽然一来就得担负起父母的重任,可从来没为孩子操过什么心。

只是贾亮不知,这也是因为他和邢霜不是本人的缘故,若是以前的贾赦,平日对儿女不闻不问,儿女到了跟前就只摆父亲的架子,从来不关心一句。那女儿就算再懂事孝顺,也迟早会离了心。

可贾亮与邢霜都是对儿女极和蔼的人,贾亮虽有时骂骂咧咧,却从不真的生气,自家的两个小子也从没做出让他生气的事儿来。

而邢霜,更是把一片真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是以,这些小子才会如此懂事,生怕惹着母亲生气,做了不孝之子。

夫妻俩正感叹着,院子里含笑叫道:“三爷二姑娘回来了。“

自来了庄子里,贾琮每日都带着妹妹去荷塘玩耍,但也不会玩的太晚,一般一个多时辰就会回院,再一同去看睡醒的小岫烟。

这会子正是孩子们回来的时辰,贾琮先牵着迎春回了上房,准备给母亲请了安就去看表妹的,谁知见父亲也来了,贾琮便丢开妹妹的手,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父亲?您多时来的,孩儿竟不知道!”

贾亮笑呵呵的拍了贾琮的屁股一下:“皮小子,瞧你晒的。”说完又去看迎春,一见迎春那圆乎乎的小脸,他就忍不住张开双臂冲迎春叫道:“乖囡,来,到父亲这儿来。”

迎春张着小嘴傻呵呵的乐着,跌跌撞撞的扑到贾亮那儿,和贾琮一人一边,抱住了贾亮的大腿。

“爹爹……”

贾亮被这稚嫩的声音叫的心都化成一滩水了,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拿胡子扎了扎她的脸。

父女俩玩闹了起来,邢霜扶额直摇头,对在一旁有点吃味的贾琮招了招手:“琮儿过来,你爹就只顾着妹妹了,母亲疼你。”

贾琮嘿嘿一笑,跑到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胳膊,说起今日玩了些什么。又说他摘了嫩莲蓬,晚上要给母亲做汤吃。

“摘了几个?”邢霜笑眯眯的问道。

贾琮一伸手:“五个!若不是彩月不许我多摘,我还想摘五十个呢。”

彩月正打外头进来,听见这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三爷可消停些吧,只五个那佃户就哭丧着脸了。好歹也是影响收成的东西,全摘了嫩的,秋后的收成可怎么办?”

邢霜不由大笑,叫彩月送一个去贾母那儿,再送一个去给元春。

彩月听了一愣:“大姑娘年纪大了,怕是不爱这些。”

邢霜笑着拍了拍贾琮,微笑道:“爱不爱有什么打紧,这可是咱们琮哥儿亲自摘的,自然要给老太太和大姐姐一同尝尝,是不是?”

贾琮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正是,大姐姐来了庄子上只跟着二伯母绣花写字,还没尝过这刚摘下来的嫩莲蓬呢,祖母昨儿也说这嫩莲蓬好吃,我可是记在心里,才去摘的。”

见他厚着脸皮给自己摘莲蓬找借口,邢霜和贾亮都忍不住哄笑起来。彩月也笑着摇头,拿了两个嫩莲蓬出去了。

“也才两个,送去连个味儿都尝不到,还不得再摘些一道送去?罢罢罢,奴婢自个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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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妯娌过招

邢霜对待身边的大丫鬟一向宽厚,因此彩月等人伺候了一年,多少也敢说些“浑话”了。因大丫鬟们都知道,太太平日打趣什么的都可以原谅,只独不喜欢那逢迎拍马正事不做的人。

贾亮等彩月走了,又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等到了晚饭时间,这才带着孩子们去找贾母一道吃饭。

这庄子不大,但也有好几个院子,贾母和二房大房都不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厨房只有一个,吃饭时都是在一块的。

见贾亮进来,贾母倒是知情,笑眯眯的没说什么,王氏却有些惊讶,赶紧站起来问好。

贾亮回了个礼,那王氏便要避嫌出去,贾亮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就听贾母道:“我们娘几个玩的好好的,偏你要来讨嫌,你这一来,多少人得看着你的脸色。你且去吃你的,莫来管我们娘仨。还有那几个小的,你皆带去看着,也好让咱们几个也消停一晚。”

贾亮无语,只得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外间另摆一桌,然后苦兮兮的当上了奶爸,督促着几个孩子吃饭。

好在孩子们都有丫鬟和奶娘,又有父亲坐镇,自然不敢嬉闹,一群孩子乖乖的吃了饭,就抹了嘴下桌去玩,贾亮这才赶紧把自己的饭给吃了,又进去内间陪贾母说话。

吃过了茶,王氏便带着元春告退,邢霜见状也带着孩子们起身告辞,贾母见儿子还坐着不动,心中知儿子怕是有事要说,便只让两个媳妇儿夜间打着灯笼,摸摔着了几个孩子。

邢霜这头出了屋,见王氏还在廊上等着灯笼,走过去笑道:“我这儿有两个琉璃瓦的灯笼,平日也不必熄火,一直点着既不怕走水也不怕风吹,弟妹不嫌弃的话,拿一个过去,也省的来回都要带着火折子。”

王氏看了邢霜一眼,心里骂了句假好心,但却点头笑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嫂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邢霜借口自己只带了一个出来,让王氏上自己那屋去取,便带着王氏一道走了,路上边走边跟王氏套近乎。

王氏心里虽疑惑,但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能应付了下来。

至回了邢霜这屋,邢霜让人带贾琮和迎春下去休息,又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岫烟,这才带着王氏回了自己房里。

“元丫头去外间玩吧,我同你母亲还有话要说。”

元春起先不肯,但见大伯母脸色严肃,还是乖乖退了出去,去了外间又不老实,坐在门边竖起耳朵偷听里头的动静。

只听里头大伯母的声音道:“今儿喊你来,还有件事儿要同你说。头里老爷回来,听他说外头传言,你与珠儿定亲是刻意想离间琏儿与先生的关系,可有此事?”

元春心里一惊,又听她母亲道:“这话从何而来,谁人不知嫂子与那李家交好在先,我不过是看那李祭酒家风严谨,又不想娶个闹腾的进来吵了珠儿,这才寻了他家。若是因这个害嫂子误会,倒是我的不是。”

元春闻言不住点头,自己的母亲又怎会是那等恶毒阴狠之人,这大伯母实在如母亲所说一般,是个小性子又多疑的女人。

结果,才想到这儿就听屋里的大伯母道:“我自是知道这点,才给你提个醒儿。你是豪门的千金,道理人情皆比我懂得多,自然不会拿自家儿子的幸福和咱们府里的名声胡闹。

“只是既有人传了这话,我们也不得不小心着些。是以,这文定之时,我想毛遂自荐,替弟妹跑这一趟,去李家下聘。我若出面,外头说你的声音也自然就没了。不然被人以为你是那搬弄是非之人,岂不是白委屈了你?”

元春一时又糊涂了起来,才觉得这大伯母多疑且小性子,怎的又大方了起来,还要亲自替母亲下聘?

本母亲是定了舅妈去下定的,但若真的外头传言很多,由伯母下定才是最佳。

母亲不会不同意吧?元春心想着,谁知里头母亲竟出乎她的意料做出了反对的回答。

“怎敢劳烦嫂子,这外头人多是闲着没事乱嚼舌头,今儿没珠儿这事儿,也会有其他事给他们说嘴。若是事事皆小心翼翼,我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只顾着看着外人的脸色,每日什么都别做,只处处解释就是了。”

元春不由又替母亲懊恼起来,平日总是那么有主意的人,今儿怎么糊涂了?这事儿由伯母出面,外头的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加上这事儿本是伯母操心,母亲只坐等结果就好,为何不肯答应?

里间邢霜也道:“我知你心胸豁达,对外人之言并不在意。可你总得为珠儿想想,他日日都要去国学,若是弄得人尽皆知,让他在学里如何与人解释?

“且我也没有插手珠儿婚事的念头,这细节你定好了,我只替你带个信儿罢。你若是怕我节外生枝大可不必,我也是珠儿的伯母,自然希望他好。”

元春恍然大悟,原来母亲不同意,是防着伯母呢?可伯母这也是一番好意,母亲为何不明白,若外头当真传的厉害,大哥哥在外被人问起,该怎么回答?

想来是母亲身份尊贵,看不上伯母的出身吧?

“嫂子说笑了,我怎敢怀疑嫂子的好意,只是嫂子如今大着肚子,又要备着宝玉的抓周礼,还要替珠儿跑这一遭,实在让我情何以堪。再说嫂子这是头一胎,若是有个闪失,叫我怎么跟大伯交代?”

元春点头,母亲这话也有理,伯母即便是好意,母亲也不希望她有什么闪失,这才是正茬。万一伯母劳累过度,累坏了身子,那可怎么是好?

这屋里两个妯娌明枪暗箭的来回过招,倒是把屋外的元春听得风吹两头倒,觉得两头都有道理。

几个来回之间,天色也不早了,元春打了个哈欠,颇有些困倦。正抹了眼角挤出的泪来,就见伯父已从屋外进来,她赶紧站起来行礼问好。

第五十五章 劝贾母

贾亮这边留下,是跟贾母提搬家之事。不出他所料,贾母果然一听便不乐意。

“混账东西,这可是祖宗家业,你这不孝子,视祖宗为何物?你且只管着自个舒心了,却不想想你子孙后代如何?没了这家业,你还想像如今这样,在外横着走?美得你!”

贾亮不声不响的听贾母骂着,直到贾母骂累了,连喝了一杯茶却再也骂不出什么了,这才对贾母道:“母亲教训的是,可儿子也是为了子孙后辈着想,才行此险招。”

贾母反问:“你明知此招凶险,还要一意孤行?”

贾亮摇了摇头,无奈道:“敢问母亲,觉着如今这四王八公比起以往如何?”

贾母一怔,喃喃道:“还能如何,自然该显盛的显盛”

“那八公如今还剩几位?又有几位还与咱们宁荣二府一般?”

贾母犹豫着没有回答,又听儿子问道:“那四王依旧,可是否圣宠常在?”

贾母这下逮着机会了,忙道:“怎的没有圣宠?你不见那北静王”

“除北静王之外呢?”贾亮打断她问道,话一出口,贾母便偃旗息鼓了。

“母亲,我知你有何担心,无非是怕没了这府邸,咱们会被人看轻了去。可母亲,是这世人的成见重要,还是这圣人的心思重要?

“世人骂我辱我轻待我,我尚能忍。可若是圣人也如世人一般,对我厌恶至极,母亲觉着咱们通家还能有个好的?”

贾母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说实话,儿子说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她不甘心。她自小就享尽荣华富贵,如今临老了,要自降身份,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母亲,圣心难测啊。我为何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任凭人欺负也不解释,母亲是当真不知?如果不是因为二弟,我也不必忍气吞声。

“可现在二弟一家做的太过,不但外人皆看不下去,就连圣人也忍无可忍了。如今咱们还有爵位,不过是将国公府还给圣人,这样的小事母亲不忍一忍,只怕日后会有大祸事了。”

贾母心头一颤,看向儿子,有些胆寒:“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贾亮抬头扫了贾母一眼,见贾母胆战心惊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面露苦色道:“母亲是何意思,儿子清楚。儿子愿起誓,若母亲真心想让二房袭爵,儿子必会上表圣人,全母亲之心意。

“如今之计,只有先平息了圣人的怒火,保住咱们这爵位再说。否则削了我的爵,二弟又无功勋,母亲觉得圣人还能以什么理由,给二弟一个飞黄腾达?”

贾母顿时一惊,这事儿除了家里几个老人,无人得知,老大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她嫁进贾府几年都无所出,这才不得不让一妾室先产下了庶子。那妾室难产死了,自己便把庶子记在她的名下,以嫡子为名抚养。

可几年之后,她又生下政儿,这庶子就占了嫡长子之名,没得让她日渐生厌。袭爵之前,老大还算好的,可自打袭爵之后,便日益浑噩起来,每日只知寻欢作乐。

她早有打算,想废了大房,保二房袭爵。是以二房的王氏做了多过分的事,她都始终没对王氏下手。

可如今,老大突然点破她心中所想,如何不让她惊心?

是谁告诉他的?难道他打听出来的?不对,知道这事儿的老人,多半都作古了,如今还在的只有赖麽麽一家。可那赖麽麽最是可靠之人,绝不会将这事儿捅出去。

贾母这心头一时乱如麻,也听不到儿子再说了些什么,只一味点头答应,好让儿子早点回去,自己冷静一下。

贾亮本意只是试探,但这一试探就试探出个惊天大秘密来,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回房跟自个媳妇分享。

谁知一进门发现元春这个小人精坐在外间,里头还隐隐有妻子的谈话之声,他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元春见伯父黑着脸,心里也是慌了,急忙站起来行礼,怯生生的道:“伯母说要给我母亲一盏琉璃灯,又拉着母亲在里头讲话,我怕有人偷听这才”

贾亮挥了挥手,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自己对这个大侄女真的有点反感了。对外装的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上次却把自个媳妇给气昏过去了,他没开口赶人已是给面子了。

邢霜正跟王氏扯着皮,听到外头有动静,就住了嘴,再一听元春的话,邢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氏,弄得王氏臊的一脸通红。

无论屋里说话的人是谁,这听墙根都是极不入流的行为。之前贾琏贾琮不小心听墙根,邢霜都板起脸来教训过的。

况且若是无意也就罢了,可都让元春出去了,她还刻意留下偷听,可见得是王氏自己没教好了。

虽说元春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但王氏也不是不能管教的。再说元春出了错,别人也不会怪老太太,只会怪她这个做母亲的。

“让嫂子见笑了。”王氏起身福了一福道歉,这是她豪门千金的自尊导致,不得不低头认罪。以她的教养,若是连这个也不知错,那就真的把娘家的脸都丢尽了。

邢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对外头叫了一句:“老爷回来了不成?”

贾亮打帘子进来,笑道:“偏你耳朵灵,我只不过想洗把脸,你与弟妹说话,莫理我。”

邢霜站起来道:“也无甚好说的了,头里只是想帮弟妹去下聘,弟妹既然不肯,那就罢了。也劳烦了弟妹这许多时间,米兰,去把那琉璃灯盏拿来,送二太太回去。”

王氏不知怎地,却觉得有一丝心慌,她跟着站起来道:“多谢嫂子好意,只是我才央了我娘家嫂子下聘,若是反悔,怕她恼我。”

贾亮一眼扫了过来,王氏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笑着道:“不过我倒是糊涂了,一边是我娘家嫂子,一边是我亲嫂子,若是两人一道去,可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只是要苦了嫂子劳累一番。”

邢霜纳闷了,先头自己说那么多话,都是放屁了?怎么贾亮只露个脸,王氏就服软了?

第五十六章 行怀柔

送走了王氏,邢霜便向丈夫埋怨王氏有多难缠。自个已摆出嫂子的身份了,依旧搞不定她,偏丈夫一出现,她就改了口。

贾亮听着妻子的抱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当为何?我再不济也是这家的家主,若是像书里那样,她住着荣禧堂,贾政当家管事,你当她还能听我的?如今情况不一样,我又是长兄,这身份压她不止一头,她若不给我这个面子,我犯浑跑去她家,你当她能有好果子吃?”

邢霜听了忍不住掩嘴直笑:“是了,老爷威风。早知如此,我也不跟她啰嗦,她既然说请了她娘家嫂子,我又不是不认得那边,只说亲自去那边商量,她想必也要让步。”

贾亮点头笑道:“你终于明白了,你虽压不倒她,可她始终被家庭关系所累,老太太或是娘家,都是她的软肋。”

说到这里,贾亮又皱了皱眉:“只是方才我进屋来,见到元春,她这偷听的毛病可不大好。”

邢霜也极不耐烦她,对丈夫道:“偷听也罢了,之前还正大光明跑荣禧堂来听我当差办事,害我不得不处处防着。”

贾亮嘶了一下,一脸的不解:“就她这样,还能被封妃?我虽不懂什么宫斗宅斗,可这样的货色,只怕也活不过两集吧?”

邢霜被丈夫的反应逗乐,打趣道:“可不就是?她正经加起来的戏份,顶多也就两集罢了。她若是个懂规矩的人,又怎么会省亲过后让弟弟妹妹都搬去一个园子里住?这男女大防的规矩都不懂,让自家弟弟与姐妹们厮混,说出去只是贻笑大方。”

贾亮摇了摇头,丢开元春这话题不说,又与妻子提起了自己的计划。邢霜听闻贾亮想把国公府还给朝廷,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是了,咱们如今也没有国公的身份,依旧住在这里可以说是皇恩圣宠,可在外头人眼里,就成了逾越的证据了。”

贾亮又道:“本我是想着请辞,可那边大哥哥一时半会还做不到,我想着如今什么都还没发生,他只怕还想再观望一番。咱们就先搬出这国公府去,一来府里的下人也太多了些,这么大个宅子,白养这么多人伺候着也没必要,二来也堵住外人的嘴。”

夫妻俩想法一致,又说了一会儿,这才叫人进来伺候,更衣睡下。

第二天一早,贾亮天还没亮就先行离开,邢霜这边带着孩子去给贾母请了安,就放孩子们自个去玩。她自己又去了王氏那边,准备问问她具体哪天下定。

才进王氏的院子,就瞧见院中有个人影一闪,躲进了屋里。邢霜心中冷笑进了上房,王氏见了她立刻起身行礼。

“方才我瞧见一人,怎么看着颇像周瑞家的?”邢霜故意装作不知,一提起周瑞家的,那王氏果然慌了。

“怕是嫂子看错了。”王氏讪笑着,让邢霜来坐,又让丫鬟来上茶。

邢霜坐下,摇了摇头,不紧不慢道:“我还不老,眼神依旧好着呢,就是周瑞家的没错。只是她怎地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不上来行礼,只一味躲我?”

王氏见瞒不过,干脆破罐子破摔,叹了口气道:“这事儿还请嫂子原谅,原也不知是谁弄了块玉来,在我出生时放在那襁褓里。稳婆又不清楚,只当是二子出生时带的,传了开来。

“老太太最不喜欢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儿,便气急了,让老爷把我那些陪嫁都给绑了发卖了。可这周瑞家的,碰巧不在,又不知情,我这才瞒了她下来。

“嫂子,求嫂子为我美言几句。你也知道,咱们这女人,嫁了进来,身边若是每个知心知底的人,日子有多难过。”

邢霜自贾亮说过那贾雨村的事后,也明白有些人放在眼皮底下才最安全,至于这个周瑞家的,只要她不把宝玉出生带玉这种话随便传出去,放她一马也不是不行。

于是她笑着安抚王氏:“我当是什么,原是这事儿?要我说,当日老爷那番做派我也是极不赞成的。这当媳妇儿的,说是主子,可始终还是娘家带来的下人更贴心些。

“只是这事儿惹了老太太,那周瑞家的还是别放她进院子里的好。不然被老太太瞧见,我莫说为你开脱,就是我跪在地上求老太天,只怕都拦不住她老人家的怒火。

“且她如今女儿都嫁人了,再不适合贴身伺候了,只叫她管着你外头的事也就罢了。你若无人可用,叫那周瑞家的给你寻几个可靠的丫鬟进来就是,她寻来的人,你总放心得下的。”

邢霜这一番话,倒是说到了王氏的心里去。这历来嫁了人的女人,是不让进来贴身伺候的,奶娘另当别论,可奶娘也只在小主子还小的时候能进屋来,主子成年之后,也是住在外头,时不时进来看两眼就是。

若是以前,邢霜只怕要拿了周瑞家的,去贾母跟前邀功了。可现在她不但替王氏瞒了下来,还替王氏出主意,这就让王氏有些意外了。

王氏狐疑的看着邢霜,邢霜感受到她的目光,浅浅一笑:“有些话,说了怕弟妹不信。咱们这做妯娌的,本就该拧成一股绳。说到底了,这男人能靠得住?婆母能靠得住?始终不是亲生的,再好也隔着心。”

王氏还是不信,只讪笑着不答。

邢霜又道:“我才进门,便有想跟你亲近的意思。只是你看不上我,我也年轻气盛,不想那热脸贴了冷腚,才有这许多的误会。

“我也知道,因为我,你受了不少委屈。可你仔细想想,是我主动挑事不成?几次下来,我有心解释也知道解释不清,且我若常去你那敬义堂,被人知道,还不知要说些什么。

“如今咱们来了庄子,走动方便了,这才有机会与你细说。我倒不求别的,只求咱们相安无事便好。你也省心,我也不必麻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五十七章 碎嘴子

王氏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貌似从这邢氏进门起,似乎一直以来都不是她主动惹事。先前她怀着宝玉时,邢霜虽讨好婆母,可并没有在她跟前显摆。

倒是贾母,每每得了邢氏的孝敬,都会用各种方式让她知道,激怒她,害她失了分寸。

王氏心里一凛,再想到后头自己几次发火,也是因为对邢氏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觉着她时刻都想害自己。

她虽想要那爵位,可都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以邢氏的见识和阅历,想必不知道这些。那贾赦是个没脑子的,就更不知道了。

一切都是婆母掌控的,就连后头那个美人,也是婆母收了,又送到珠儿那儿去,只是为了膈应自己。

王氏这下明白了,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可为何会是婆母,而不是妯娌?

说起来,她想要这爵位,大房不会不知道啊?

王氏不敢试探,生怕惹了邢氏的暴脾气,只笑着对邢氏道:“嫂子一番话,倒叫我情何以堪。只是凑巧,嫂子进门时,我怀着身子,脾气一直不大好,这才让嫂子误会。

“论理,你是长嫂,本该我主动澄清误会。只是打我产后嫂子又怀上了,我怕惹嫂子不高兴,这才一直没吱声。如今倒要嫂子来宽慰我,真真是叫我羞愧。”

是的,在王氏眼里,这邢氏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两家的关系冷如冰霜,正是因为当初邢霜劝慰贾珠注意身体,她发了脾气,结果邢霜下令再不与二房往来。

也是因为邢霜这通气派,让王氏视她为大敌,一直想扳倒她。

如今邢霜这番话,降低了她不少的戒心,可依旧不敢全信。

邢霜也不多解释,毕竟很多事过犹不及,便只道:“我初为人妇,何况又是这荣国府家的大儿媳身份,一心只想着不让人轻看了我去,却忘了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如今我已知错,只想解开这误会,也不求弟妹全信我。至于是是非非,还请弟妹日后看着就是。”

妯娌俩的“交心”没过多久就结束了,邢霜也不敢多留,虽是庄子,可也保不齐王氏的身边会有贾母的眼线。于是便起身告辞,临走前,邢霜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王氏道:“还有,大姑娘还请嫂子多教教,我瞧着,怕是许多规矩,她都没怎么学过,这豪门千金哪有到七八岁还不懂事的?”

邢霜走前这一句话,让王氏心里一凉。昨儿女儿那番做派,她也看在了眼里,实在对婆母有些失望。

之前婆母说她一心只在珠儿身上,怕女儿没人管可怜,这才把女儿带在身边。她只当婆母是一番好心,可如今看来,女儿只是表面看着过得去,实际上太多道理都没明白。

难不成,自己在温水煮别人,别人也在温水煮自己?

王氏想到这里,忍不住咬碎一口银牙,想了又想,叫来周瑞家的,对她嘱咐了几句。

周瑞家的听完有些惊愕:“太太当真?”

王氏点头道:“邢氏之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再说元春这丫头确实规矩差了些。即便是邢氏有心挑拨,我也不能眼见着大姐儿这样下去,你只管替我寻人来,其余的我自有打算。”

周瑞家的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又听王氏叫住了她,对她说道:“还有,替我寻几个丫鬟来,要能知根知底的,往后你不方便进来,就让那几个丫鬟替你传话。”

周瑞家的心里一凉,心想着这是要过河拆桥了。可她面上不动声色,领了命匆匆收拾了自个的行礼,离开了庄子回京去了。

邢霜这头住不了几日,便因要回府准备抓周礼,先动身了一步。待回到家中,又忙碌了一番,贾亮这才告诉她,自己已经提前找好了府邸。

邢霜不解:“这国公府收回去,圣人难道不赐你个大将军府?”

贾亮苦笑道:“这会儿赐我个将军府,搬没多久,我又得搬。你当这搬家是简单的?别看咱家人手多,可这下人又各有行李,咱们的行李更多。

“搬一次家,我估计少说也得一个多月,先得让大部分家生子阖家搬去那周围住下,再来细细搬主子的东西。这里车又小,一切还都是人力,咱们那箱笼又重又大,三个箱笼就装满一车了……”

邢霜快被她丈夫那碎嘴子给说疯了,赶紧伸手捂住丈夫的嘴,头疼道:“罢罢罢,你看着办,我大着肚子可不管这些。”

贾亮又道:“是了,你是想生完了搬,还是在新家生?若是想在新家生,我明儿就得早起去上早朝了。”

邢霜是发现了,自打来了这里,丈夫这话痨就越来越严重了。不过也得亏他越来越会说话,不然就凭他以前那德行,搞不好在这里还混不下去。

“我都行,哪儿生都一样,咱们都知道约摸在十月。”

贾亮跟妻子沟通完,转个身又出去忙乎去了。邢霜这头才把丫鬟们都叫了进来,跟她们说要搬家的事儿。

彩星彩月听了倒没吱声,反倒是米兰含笑两个有点惊讶。

彩星彩月的父母一直在府中当差,早受了老爷的命令,所以一回家就得到消息了。倒是米兰含笑,一个是外头买来的,一个的父母随行去了园子,所以并不知情。

可再惊讶,米兰和含笑也什么都没问,只老老实实的当差,并指挥底下的小丫鬟们先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妥当,免得日后着慌。

邢霜这头忙着把宾客名单理了出来,将帖子发了出去,又在三日后,把贾母和王氏等人都从庄子上接了回来。

贾母一回来,邢霜就把最近的事说给她听,贾母听完了半天没有言语。

“老太太?老太太?”

贾母回过神来,看了眼老大家的,问道:“老大可跟你说了为何要搬?”

邢霜赶紧摇了摇头:“媳妇没问,这男人家的决定,媳妇可不懂。说不定里头还牵扯了些上头的事,我一个妇人家管这些没得被人说嘴。”

第五十八章 稳王氏

邢霜这话一说出来,可就把贾母的嘴给堵上了。妇道人家不管朝廷之事,邢氏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都懂这道理,她若是不懂那就丢人了。

贾母心中再恨再不情愿,都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罢了,我知道了。这周礼不可有误,你警醒着些就是。”贾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心里只觉得苦闷。

邢霜见贾母不愿说话了,自个回完了事就回了荣禧堂,又是一通忙乎后,就听有人道:“二太太来了。”

荣禧堂的人无不惊讶,就连邢霜都有些惊讶。

当看到王氏急匆匆的进来,邢霜顿时明白了她的来意。

王氏才想开口,就见邢霜冲自己摆了摆手,她忍了下来,进了里屋略做了一会儿,外头邢霜交代完事,这才屏退了丫鬟,自个走了进来。

“怎地好好的就要搬家?头里大伯去庄子上也没知会过我一声,难不成大伯是想一言堂了?”

王氏这番兴师问罪不是没有理由的,她从小过惯了好日子,王家在金陵又是何等尊贵的地位,如今嫁到贾家,没嫁给袭爵的那位已是让她忍气吞声很久了。如今袭爵的那位竟然还要通家搬出国公府,这传出去,她岂不是成了京中贵女圈里的笑话?

邢霜倒是不急,撑着腰慢慢挨着炕坐下,这才开口道:“嫁夫从夫,爷们做的决定,何时轮到咱们女人来干涉了?”

王氏一噎,被这一通“三从四德”给噎的喘不过气来。

“那也不能不通个气吧?好歹也让咱们早点做个准备,这突如其来就要搬家,不知道的还当咱家落魄了呢。”

邢霜叹了口气,看向王氏,眼神里都是同情:“弟妹,你是真不知,还是装傻呢?”

王氏怔了怔:“嫂子什么意思?”

邢霜揉了揉手腕,把手上的护指摘下来丢在桌上,这才道:“我也不怕跟你明说,咱家别看家大业大,可这里头亏本的占了多数。我才进门时多嘴问了句,老爷这才想起查看各处产业,结果亏空的亏空,贪墨的贪墨。

“如今老太太当家一律吃的老本,原祖宗传下的金山银山即便再大,这么大个国公府支撑了十几年,也尽吃没了。

“老爷这是急了,想节流可又不好遣散下人,怕被人嘲笑。只得先将这国公府请辞了,对外也有个好名声,免得被人说咱们这一家没个公爵还占着公爵府不是?

“再说,你当老爷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是做什么?还不是整改各个庄子,免得日后连待客都摆不起一桌宴席,岂不是让人笑话?”

王氏心头咯噔一下,一脸狐疑的问:“嫂子言之凿凿,难道真就这般困难了?”

邢霜露出一脸苦相看着王氏:“我原也是不肯信的,本以为嫁进豪门是甚好去处,可如今看来,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头看着风光,实则千疮百孔。

“我那御赐的金银之物都被老爷拿去填了亏空,不信你只管去打听打听,咱家原先的庄子是不是都换了人。”

王氏心头又是一凛,那好些庄子上,可都是她插进去的人呢。难不成这些人都被收拾了?

“这事儿我知道不怪嫂子,倒是我一时急眼,惊了嫂子,还请嫂子勿怪。”

邢霜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不乐意搬呢,眼瞅着就要生了,本就因你两个儿子的事忙的不可开交,还得忙乎搬家,真真是琐碎死人了。”

王氏尴尬了一下,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谢了又谢邢霜,这才匆匆离去。

王氏一走,米兰打外头进来对邢霜笑道:“姑太太那边回信了。”

邢霜不由大喜,精神为之一振,立刻站了起来:“快拿来。”

米兰双手把信奉上,邢霜打开来一看,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挂满了笑容。

要说这贾敏受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本是个才女,性情才情皆是上等。文字书笔应当极为讲究才是。

可偏她善解人意,看过邢霜来的信,知道大嫂子只怕看不懂那文绉绉的信件,所以回的信里也是写的大白话,邢霜看起来一点不累。

信中贾敏先是纸上拜了长嫂,又谢过了邢霜送来的人参养荣丸,这才跟邢霜开始拉家常。

她先交代了下自个的现状,告知长嫂,女儿已取了名唤做黛玉,又道自个怀黛玉时身子还没尽好,因此产完女儿尚有些不足。长嫂送来的这些人参养荣丸倒是及时雨,派上了大用场,如今她正吃着补身子。

邢霜知道,这是贾敏客气,林如海一个盐政,哪里缺钱,怎会吃不起人参养荣丸。可贾敏愿以此示好,可见是个极细致又可亲之人。

信里最后,贾敏又向邢霜再次道谢,说邢霜长嫂如母,待其亲密,自己心存感激也愿与长嫂多多亲近。

邢霜不由大喜,赶紧又让人来代笔写信过去,谁知贾琏竟提早放了课回来,邢霜知道儿子的字写得不错,又有心炫耀下儿子,便让贾琏来代笔。

听闻母亲跟姑姑居然有信件来往,贾琏还很是惊讶了一下,待他提笔替母亲写完了,给母亲过目时,就听母亲道:“这写得什么,我全看不懂。”

贾琏失笑:“孩儿添色了一番,姑母是个读书人,这样看着好些。”

邢霜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既是我的信,就得按着我的语气来,你若要给你姑母写信,你自个再写一封就是。这写信就如同说话,我平日怎么说话,信里就该怎么写。

“且我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本就没读过书,何来装腔作势。我让你代笔,无非有心夸耀我儿子字写得好,可不是让你来与我添色的。”

贾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又钦佩母亲做人光明磊落,不惧人言,一心愧疚,忙把信揉了,要替母亲再写一封。

于是母子俩又把信写了一遍,这才把信郑重封了,叫人来送出去。邢霜这头回屋捡起桌上揉成一团的纸,虽看不大懂,但估摸着写的不错,于是把信留了下来,等贾亮回家,好跟他显摆。

第五十九章 抓周日

邢霜也太看得起她丈夫了,她只是觉得自个是国外出生的,必然没有在华夏出生的孩子wwwlā

可等贾亮回来,看着那封信“嗯”了半天,也没夸出一个字来。

邢霜凑上前看了看,抓了痛脚似的叫道:“你信都拿反了,还跟我在这儿装呢?!”

一屋子的丫鬟笑得前俯后仰,又觉得不大好意思,纷纷避了出去。

贾亮等丫鬟们都走了,这才一脸苦相的看着妻子道:“我读书时最怕这些之乎者也的,你拿给我看,这不是对牛弹琴么?我连李先生跟琏儿两个掉书袋都烦的躲开了,你还让我来品鉴。”

邢霜得意了,嗤了一声道:“我好歹还能看懂大半,看来你比我还文盲。”

夫妻俩就谁是文盲这个问题,好好的讨论了一番。最后谁也没说服谁,简直两败俱伤。

贾亮张口就来,背了几首古诗,邢霜也一时兴起背了几首她极喜欢的词牌,甚至连“鹅鹅鹅”和“锄禾日当午”都拿出来打仗了。

最后两人得出结论,好在儿子是个“文豪”,他俩就安心做个睁眼瞎吧。

夫妻俩这头屋里“斗法”,外头丫鬟们笑的都无心做事了。过了会儿外头有人叫,这才纷纷出去看了一眼。

来的竟是红掌,自打她去姑苏送了回信,就得了太太恩典,将她放出去配了个生意人。

她丈夫叫秦善,做的是书本买卖,因此如今改了称呼叫秦善家的。邢霜见她不似书中费婆子和王善保家的那样不懂事,便也重新启用了她,让她负责姑苏和京城两头的书信往来。

姑苏前几日才来过信,这一时半会只怕也不会有消息,如今见她又进来了,含笑便问她有何来意。

“也不是甚大事,我们当家过几日要往姑苏进货,便让我来问问太太,可有要带的东西。”

含笑闻言进去回报,邢霜便停了跟丈夫斗嘴,让那秦善家的进来。

邢霜还真要带信过去,问问邢忠的近况。上一封信是甄家派人送来的,这邢忠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

邢霜交代了一堆后,最后对秦善家的道:“这是交由秦善做的,我这头还有事交给你。原我嫁妆里有两个京城的铺子,你和木棉都是我带来的,想必知道。如今这铺子老爷收了,要为我另谋个买卖,但一时没人看着,我放心不下。

“你既在外方便,便由你担着一个铺子,另木棉担着别的铺子。可你只管看着,不要插手生意,若是那新寻来的掌柜的有何不妥,一应向我回报不可欺瞒。”

秦善家的一听不由大喜,这替太太管着嫁妆铺子,可是等同于女管家的身份了。只不过是在外的管家,因此不在府里头挂名罢了。

秦善家的谢了又谢这才退了出去,邢霜这头等她走了,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挺着个肚子,还真是精力不够。只几天下来,到了抓周这日,邢霜就累得瘦了两圈。

贾母这边好几日都免了邢霜的晨昏定省,今日一见到邢霜,吓得手里的佛珠都掉地上了。

她忙不迭招手让邢霜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下邢霜的神色,见她面色还算红润,只是清瘦了些,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没眼力见的东西,你家主子都累掉一层皮了,也不知道过来通报一声。”贾母骂骂咧咧的对着底下人发了火,邢霜听着贾母发怒,心里头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贾母会因为贾赦一意孤行要搬家,而就这事儿迁怒,再不待见自己了。但如今看来,贾赦虽不是贾母亲生的,可贾母好歹也有点人情味,而她对自己的喜爱,也不似假装。

“老太太,您饶了我吧,每日听那些人事无巨细的回报,媳妇儿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好容易在您这儿清净清净,您就别教训底下的人了。”

邢霜一脸苦相的说着,又伸手揉了揉腰道:“再说这抓周礼交给谁办都不好,您一心爱着岫烟,我就怕您厚此薄彼,交给弟妹,又怕她忘了岫烟,这才把事儿揽了过来。其余的事儿,你就是丢我跟前,我都不带看一眼的。”

贾母忍俊不禁,频频摇头:“你这可是恃宠而骄啊。”

“哪儿骄了,哪儿骄了?”邢霜赶紧道:“恃宠而骄,不是该由着您来办了,待我家岫烟的周礼好过宝玉的,我再到处找人嘚瑟么?”

贾母大笑,心中大定。她早有耳闻,两个儿媳近日有所往来,她还当两个儿媳站成一线了,现在看来,只是王氏去找茬罢了,这大儿媳,还是向着自个的。

只听她那句“我家岫烟”就知道,她依旧没把二房当自己人来看。这虽好,可也正中贾母下怀。

贾母是更疼小儿子,可小儿媳太跳脱,并不令她满意。当初若不是为了给小儿子抬身份,也不会为他娶了王家女。

如今看来,娶王家女并未让小儿子更风光,反倒把一家都推到了悬崖边上。

老大表态那日,她确实慌了一会儿,可等老大走了,她仔细一想,老大自出生就当她是亲生母亲,虽有些糊涂,但一向孝顺。

如今老大当她面表态,日后会让二房袭爵,这就不会有假。何况若老大想让自个儿子袭爵,就没必要再让琏儿去考功名了。以老大的脾气,这是多此一举。

是以,贾母反而心下更定,以后老大做的决定,自己就不反对了,免得惹怒了老大一时急眼,反悔不肯把爵位让给小儿子家,那才是事与愿违。

贾母就是这般矛盾,可以说天下做婆婆的,都是这般矛盾。觉得自个儿子好,什么都想给儿子留下,可看儿媳妇却什么都看不顺眼。

邢霜是个特例,因贾赦不是贾母亲生的,因此邢霜这个儿媳令她生不出嫉妒之心,且邢霜又处处让她满意,是以她更加乐意亲近。

很快就到了良辰,宾客们纷纷进门,女客由贾母带着两个儿媳招待,男客便在荣禧堂由贾亮贾政两人招待。

第六十章 得私地

这一次,因准备的妥当。贾宝玉果然没传出那抓了脂粉钗环的丑闻来,而是抓了本书,岫烟这边也很给力,一把抓了绣蓬,乐呵呵的捧着一路到结束。

邢霜等宾客都走了,丈夫回了院里,这才问丈夫:“真的抓了本书啊?”

贾亮笑道:“可不是,我都惊了。”

夫妻俩这么打着哑谜,丫鬟们早就习惯了,总之听不懂的就当老爷太太没说过,听懂的她们也不会往外传。

正说着话,贾琏带着弟弟妹妹们进来给父母请安,贾琏笑着问母亲:“表妹抓了什么?”

邢霜便道:“是个绣蓬。”

迎春跑上来抱住母亲的腿道:“听说抓了绣蓬说明以后表妹精通女红,母亲,我抓了个铲子,是做什么的?”

邢霜乐了:“铲子是做饭的,咱们迎春以后想必厨艺惊人呢。”

迎春一听高兴了:“吃得好,我喜欢吃的。”

夫妻俩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迎木头么,没听说过迎春还是个吃货啊?

这也不怪迎春长歪了,自打邢霜接手,把迎春抱到跟前来抚养,每日就怕女儿没营养,想着法子换着方子给女儿各种进补。

偏偏邢霜又是现代吃惯了美食的人,对味道极尽讲究,不好吃的一丁点也不给女儿吃。久而久之,这迎春对吃的东西也挑剔了起来。

好好的恬静姑娘,成了个吃货女,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邢霜苦笑,抱着女儿又对贾琮贾琏兄弟俩道:“今日你们在外观礼,可有好好打招呼?”

两儿子还没回答,贾亮就一脸骄傲的道:“他俩可会来事儿了,认得的人比我还多。我都还没想起来是谁呢,他俩已经拱手上去又是叔叔又是伯伯的叫开了。”

邢霜抽了抽嘴角看了眼丈夫,合着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连儿子都不如,看儿子大了怎么嫌弃你。

贾琏贾琮倒没觉得父亲这样有何不好,平日父亲忙碌,他们是知道的。他们乐意看到父亲开窍了,开始管理家室,至于世家交往稍有欠缺这点,人无完人可以理解。

俩儿子又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各回各屋。因邢霜不想两个儿子离得太远,是以在那些妾室打发之后,就都搬去西厢住着了。

这头迎春还赖着不走,缠着母亲要抱。邢霜也不撵她,便一直抱在怀里,跟丈夫说着话。

过了会儿外头开始起烛火了,贾亮走到邢霜这头把女儿抱了过来,让她身边的大丫鬟来带走。

“我不走我不走,母亲还没给我讲故事呢。”

贾亮一头雾水,妻子还有讲睡前故事的习惯?回头看看妻子,见她笑着点头,贾亮只好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妻子,回了迎春那边的内间。

待把女儿放在了床上,邢霜这才开始讲故事。

贾亮跟着听了一回,默不作声,待回到夫妻俩的房间,这才问妻子:“你怎么不是讲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讲花木兰她听得懂么?”

邢霜白了他一眼,没回他,直至夫妻俩都更了衣上了床,丫鬟们退了出去,邢霜这才对丈夫道:“这白雪公主灰姑娘的,你当三观挺正么?一个脑残货,一个拜金女,给她讲这些,没得教坏了她。”

贾亮挠了挠头,不是很懂这些女人,哪个女人不是小时候哭着闹着要当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怎么长大了就这么不待见这两位了?

这不是经典童话么?

邢霜也懒得解释,她总不能说她是怕贾亮以后犯抽抽,又把迎春给卖了,到时嫁给那中山狼,她总得让女儿硬气一点,不被欺负才是吧?

这只是未雨绸缪,说出来必然会让丈夫心气不顺,所以不如不说,只做两手打算。

贾亮不懂就不问了,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就上朝去了。他难得跑去上朝,谁知次次上朝都被圣人留下单独说话,这就不得不让人侧目了。

不过这一回,一起留下的还有同样鲜少上朝的贾敬。待两人从御书房出来,已是午时过后了。

贾敬这头和大弟出了府来,到了家门口便拉住了贾亮不让他走,硬是拖着他进了宁国府的门。

邢霜这头得到消息,知道怕是两家都要连着一起搬了,于是赶紧让人开始收拾行李,又通知了贾母那边。

没过多久,果然圣旨到了。贾亮在宁国府那头接了旨,贾政这头在荣国府接了旨,这搬家的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当然圣旨里没有规定搬家的日子,也没有另赐府邸,倒是给了宁荣两家各一块地,让他们自个建房子住。

邢霜一时还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丈夫回来问过,才知道这地不是户部的地,而是圣人赐给宁荣两家的私地,无论再怎么降位,即便不再袭爵,这两块地都是宁荣两家的私产了。

“我怎么觉得,圣人貌似对你兄弟俩挺好的?”邢霜一脑子浆糊,根本想不通为啥。

贾亮倒是心里敞亮,对妻子解释道:“看似是圣恩,其实不过是补偿。咱们祖上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若是搬出去,不免让那些八公四王心寒。但咱们执意要搬,圣人心里也乐意。白给两块地对他来说没什么,可在那些公候王爷眼里,这是圣人心疼咱们。”

邢霜似懂非懂,不过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比自己出去买房子住好多了。至少两家的地还是挨在一块的,面积也不比现在的宁荣府小多少。

她还担心搬出去没法住在隔壁,日后想看看惜春这个小人精都难了呢。

“如今看来你是要在荣国府生了,这御赐的地一时半会儿房子还造不起来,改明儿我还得出去找妥善的工匠。你想不想去看看咱们的地?”

贾亮问完,邢霜很是动心,可是她知道这种事自己插一杠子进去,外头又要说三道四,便忍着好奇直道自己身子重了,懒得动弹。

在邢霜的期待下,贾亮很快开始忙着建新房的事了。几个月下来,除了晚上几乎看不到丈夫的人影。

第六十一章 劝袁氏

荣宁府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人家自然不会不知道。且那贾赦可是直接在早朝提出的搬家,是以第一时间就传得京城沸沸扬扬。

这么大的事,与贾家关系甚紧的几家自然也是担着心的。于是这头几日,往贾家跑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踩烂了。

贾母心中虽不愿意搬家,可圣旨都下了,也只能打断牙往肚子里吞,有客来了,无论亲疏远近,一律笑着回答人家的问题,看不出一丝破绽来。

几日之后,贾府的态度在外人眼里就成了“主动避难”,虽不知这难从何来,但也闹得人心惶惶。

八公四王的家族有那跟风上表的,还有那等待观望的,可总的来说,人人都恨贾家独善其身,你有消息早点放出来让大伙知道不好吗,如今只你一家脱身出来,岂不是显得咱们太不懂事?

圣人这段时间也被八公四王的上表给搞得头疼不已,一律都同意了吧,倒默认了他是想卸磨杀驴。不同意吧,那些人又死缠烂打不肯相信。

于是贾亮这头正忙着找工匠画蓝图,那头就被一道密旨宣进了宫去。邢霜听闻这消息,又担心了好久,直到丈夫回来听完丈夫说的,她跟着丈夫一道哭笑不得起来。

“圣人真这么说的?”

贾亮歪了歪脑袋,一脸懵逼:“对啊,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来着。说我吃饱了没事做,弄得人心惶惶,让我看着办。”

邢霜怎么觉着这话,倒是有点像对待哥们的态度,忍不住问了句:“你跟圣人是旧识?”

贾亮看了看四周,见没人,低声对妻子道:“我哪儿知道啊,我又没贾赦的记忆,再说这书里也没交代过啊?”

邢霜低头沉思了半天,实在弄不懂圣人对待贾亮的态度为何这么奇怪,便干脆丢开不理,只问:“那这事儿,怎么解决?”

贾亮苦笑:“说不好解决,却也容易,只是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日后咱们出去少不得要被人笑话了。”

邢霜脑子里转了转,便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对丈夫道:“这事儿还得先知会老太太一声,正好她今儿也知道你进宫去了,你便去同她说一说。另外那边府里也得通个气,总不能咱们有所行动了,他们还没动静,外头人也不信。”

贾亮只得往后院去了,邢霜这边让人备车,亲自去了一趟宁国府。

见了袁氏后,邢霜把这事儿一提,袁氏听了果然第一时间没法接受。

“这话要是放出去,咱们还有脸面的?这搬出去已是自降身份了,再给人知道咱们入不敷出,京城也住不下去了。不说别的,日后结亲都困难。”

邢霜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赶紧劝道:“嫂子说的我有何尝不知,可是,是咱的脸面要紧,还是那天家的脸面要紧?如今不说别的,大哥哥和我家老爷费劲心思的从府里搬出去,为的什么难道嫂子不清楚?

“现在若不把圣人的脸面顾全了,日后圣人发起怒来,咱们这家也白搬了,祖宗的基业也白丢了,反倒得不偿失。嫂子是个明白人,只多想想便能理会其中的道理。”

袁氏被邢霜说的无法反驳,心里仔细一琢磨,也知道这其中的严重,便派丫鬟把贾敬叫来,又让邢霜再把话说一遍。

贾敬倒是比袁氏清醒,听了这话马上答应下来,正好搬出去后,那边要比国公府小一些,用不着那许多的下人,他也准备放一批出去的。

“弟妹放心,事已至此,咱们定当竭力配合。还请弟妹回去给赦弟通个气儿,须放多少人,也该让我心里有个数。”

邢霜笑着别过这夫妻俩,正走到二门准备上车,就见一青葱少年打甬道过来,看到她便上前来拜,口中叫着“给叔婆请安”。

邢霜嘴角一阵抽搐,见那少年貌似**岁的模样,心想这莫不是贾蓉?

“你是蓉儿?”

那少年果然笑道:“叔婆好眼力,往日总听琏二叔说起叔婆,果真和蔼可亲。”

邢霜闻言,心中一暖,万没想到儿子在外提到自己都是好话,一时高兴便站着与贾蓉说了几句话,又说了几句,就见贾珍也走了过来。

“给婶婶请安。”

邢霜见他年龄都快跟贾赦差不多大了,还管自己叫婶婶,一时有点尴尬,口中道:“你们父子二人都到这边来,只怕是要找大哥哥有事儿,如今家里忙碌,我就不就久留了,赶明儿搬了家,多上那边走动走动。”

贾珍贾蓉毕恭毕敬行礼目送邢霜离开,这才进去找贾敬。

而邢霜这头坐在车上,摸了摸脸满嘴苦涩,她才二十多岁啊,就被叫叔婆了,还被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叫婶婶,尴尬!

回到荣国府里,贾亮已经从贾母那儿回来了,又问了问邢霜这头递话的结果,两头没问题就好办了。

邢霜倒是有点担心,自家大儿子婚事已有着落了,可琮儿还小,这以后还能娶得到好媳妇儿吗?

贾亮得知妻子这番担心,忍不住大笑,对妻子道:“这不是正好?若是盯着咱家的地位嫁进来的,能有好的?再说你也不是那迂腐之人,女儿家的出身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还不是得儿子喜欢?”

邢霜又道:“那女儿呢?咱们迎春可是打小就娇宠大的,若是嫁不到好人家,日后过不上好日子咋办?”

贾亮失笑:“我能养得起一府人,还养不起女儿?便是女儿出嫁时把我通家财产都带出去也不打紧,只要她能管得住嫁妆,要多少我给多少,你还愁女儿日后过不好?”

邢霜心中满意丈夫的回答,却依旧啐了一声傲娇的道:“把你能的,好像你多有钱似的,暴发户嘴脸。”

贾亮早习惯妻子这番吐槽,倒是身旁几个丫鬟有点惊讶的看了看太太,但见老爷丝毫不在意,她们也放下心来。

果然贾亮听了并不生气,只跟个孩子似的炫耀道:“你不信?你真不信?啊呀,等年末你看到收益就知道了,吓掉你的下巴颏!”

第六十二章 得千金

没过几日,外头就有了新的传言,说是贾赦这么紧张的跑去求圣人收回荣国府,是因为贾家已经入不敷出,这才住不下щww

起先这话还没人相信,再怎么的那也是国公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怎会穷到这个地步?

可逐渐的,宁荣二府放了不少下人出去,各个脱了籍成了普通人,虽放出来的人一致都不承认贾家没钱,可外人却反倒不信了。

这京中的官太太们,一旦聚会起来,都在说这贾家的糗事,一时贾家成了京中人人口里津津乐道的“笑谈”。

有那看得起贾家大太太的,还有王氏以往的闺中密友,听到这话还忍不住反驳几句。

可久而久之说的人多了,这话就成了“亲眼所见”的真话了。

八公四王听了这消息,终于放下心来,那上表的也不再坚持了,观望的也松了口气。

虽说贾家被人传得沸沸扬扬极为难听,可时间一久,别的八卦出来后,贾家没钱的事就很快被人忘到脑后去了。

这一年才入十月,贾家的新宅已经建到了一半正是贾亮最忙的时候,偏偏此时邢霜却发作了。

贾亮这晚回家来倒头就睡,跟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外头都吵得跟放炮仗了一样,他却还在床上稳如泰山。

还是贾母进来拿拐杖打在身上,他这才清醒,一起身听得外头乱哄哄的,一下懵了。

“这是怎么了,走水了不成?”

贾母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他骂道:“你媳妇儿都痛的死去活来了,你一点儿没个警醒,偏两人都不喜人守夜,闹得你媳妇儿自个爬下床来叫人。”

贾亮脑子还有点没转过来,外头米兰进来给太太拿干净衣裳,一见贾亮坐起来了,赶紧道了声“阿弥陀佛”。

“老爷你可算醒了,太太要生了!”

贾亮耳边嗡的一声,连滚带爬的从床下摔下来,大叫着“怎么不早叫我”,一路自个披着衣裳跑了出去。

“稳婆呢,叫了没?”

贾母听着儿子一路在院子里嚷嚷个没完,无奈的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道跟了出去,又在他身后叫道:“别吵了,都预备妥当了,等你来准备你媳妇儿都生完了!”

贾亮听到母亲的骂声,赶紧转头对着母亲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多谢母亲,多谢母亲。”说完他头也不回奔向产房,才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老爷,这是产房,男人进不得。”

贾亮刚想骂人,身后被人一拉,他扭头一看儿子女儿都起来了,心下更惭愧了。

“你们怎么也出来了,来人带他们回屋去。”

几个孩子谁都不走,纷纷拉住贾亮道:“父亲别急,老王太医方才看过了,说母亲不会有事儿。”

迎春这么小点人,啥都不懂,可也不哭不闹,还奶声奶气的安慰父亲道:“娘跟我说她厉害着呢,爹爹不急。”

贾亮眼泪都快下来了,是是是,他家媳妇儿厉害着呢,可这是生孩子啊!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器械不全,医生不给进产房,只有稳婆看着,一切全靠妻子努力。

他这个做丈夫的,这个时候不在妻子身边替她加油,她心里万一没个底……

想到这里,贾亮跑到窗边,冲里头大叫:“霜儿,霜儿,你不要怕,我在这里。”

里头本来还只是哼哼唧唧的,突然传出妻子中气十足的叫声:“滚!我刚叫你你怎么不醒!”

贾亮心头的大石头顿时放了下来,脸上居然笑开了?

一旁的儿女看的都愣了,母亲骂人,父亲好像还很受用?

贾母都没脸看了,大房夫妻和睦本是她期望的,可这好像都有点好过头了吧?

好在贾母也能体会邢霜的心情,她生政儿时也是痛的死去活来,不过那会儿她可不敢骂老太爷就是了。

贾母进去了一遭,又安抚了邢霜几句,这才出来板着脸对贾亮道:“安心等着,别大呼小叫的,没得让人看扁了你。这儿有我呢,你明日还要早起,带着孩子去房里等着吧。”

贾亮虽放心贾母的守护,可也不敢真的走,这是道要命题啊。这的走了,以后他就没好日子过了。

于是贾亮转头安抚了孩子几句,又催人上来带孩子们离开,直到看着孩子都进上房等着去了,这才回过头来,老老实实站在窗外。

很快,叫声就渐渐大了起来,贾亮心中更加不安,要知道他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经历妻子生产,能安心就怪了。

邢霜这头倒是反而冷静了下来,先头丈夫怎么都叫不醒,她确实心慌。但贾母来了后,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加上丈夫也醒了,她知道丈夫在窗外,这头便配合着稳婆说的,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叫的太过,免得没了力气。

但阵痛一直袭来,邢霜又是第一回,这忍也忍不了太多。很快,她就哭得满脸是泪,连叫都有点叫不出来了。

稳婆一瞧产妇状态有点不对,赶紧让人拿吃的进来,又让人拿人参进来。

邢霜这头被人灌了一碗面条下去,又含了块参片,到底是挺了过来。

眼瞅着一夜过去,天都快亮了,屋里这才传出一道明亮的啼哭声。

随着这道啼哭声,屋里走出一个稳婆来,笑着给众人道喜:“恭喜老太太,恭喜老爷,贵府又得一千金。”

贾亮往后退了两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一脸疑惑的看向他,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哭。

难不成是因为生了个女儿?可家里不是已经有琏二爷和琮三爷了?不至于啊?

只有屋里的邢霜听到这哭声明白是为何,她用尽力气对另一婆子道:“你去外头,说我无事。”说完,她累得只想睡觉。

那婆子出去说了,贾亮这边才抽抽巴巴的爬起来,一拐一拐的去了上房,通知儿子女儿出来看妹妹。

不拐不行,方才他一屁股坐下去,坐的屁股生疼,好像还抽筋了。

第六十三章 这么丑

贾母年纪大了,熬了一夜,见邢霜没事了,这才放心。她先去看了孙女,又嘱咐了儿子几句,就回房休息去了。

至于荣禧堂这边怎么善后,那她就不管了。

贾亮这头带着儿子女儿出来,守在产房前,等着小女儿出来,一看到襁褓里的小女儿,贾亮这心头就有些不舒服。

一想到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害得他霜儿那么痛苦,他就有点仇视了。

贾琏贾琮看不明白,为何父亲对妹妹这么不喜,但这却丝毫不能阻拦他们对新生儿的喜爱。

迎春在底下人小看不见,便拉着奶娘把自己抱起了起来去看,看了半天迎春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

俩小子好奇的看向妹妹,不知她为何突然叹气起来,就听迎春奶声奶气的道:“这下娘看到妹妹要失望了,妹妹长得可真丑啊。”

贾亮噗呲一下乐了,再去看小女儿,想起妻子之前说贾宝玉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对女儿的不喜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来就是,这可是自个的亲闺女,怎么会不喜欢?方才不过是一时迁怒罢了,归根到底都是自己的骨肉啊。

一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自豪感油然升起,想到这是自己正规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贾亮眼中又温柔了许多。

只不过看了会儿女儿,他就腻了,又蠢蠢欲动想进去看妻子。

几个丫鬟拦在门口,打死不给贾亮进去,口中不住道:“老爷,产房血污重,还请老爷不要为难奴婢。”

贾亮眼巴巴的往里看了几眼,见实在进不去,这才转到窗口又去叫妻子。结果叫了几声没听到回答,倒是似有似无的听到了一阵鼾声?

“老爷,别喊了,太太这会儿睡着了。”

贾亮没劲的哦了一声,转回来问:“奶娘呢?”

忙有人带了奶娘上来,给贾亮请安认人,贾亮见新招来的奶娘看着还算老实,便让她抱着孩子下去。

剩下的孩子们看父亲不走,也不肯走,贾亮无奈,只得带着孩子们先走了。他这会儿也无心督工,便派人去宁国府送了个信,让贾敬替自己去盯着进度。

谁知贾敬不但没去,反倒带着袁氏到这边来了,两人又分别去看了新生儿,回头来袁氏对贾亮道:“我才去看了弟妹,能睡得安稳说明没受多大的罪,你大可放心。”

贾亮点了点头,接受了袁氏的安慰,又对贾敬道:“这几日还劳请大哥哥多费心了。”

贾敬无语:“家里头又不是没有下人,这督工一事不必你亲力亲为,我跑这一趟也是为了提醒你这个。听说你这段时日忙的不可开交,咱家虽遣了不少下人,可人手又不是不足,再做样子可就过了。”

贾亮一怔,忍不住一拍脑袋叫了句:“糊涂!”

接着他一拱手对贾敬感激道:“多谢大哥哥提醒,我差点忘了这茬。”

这造房子,不是还有个行家在么?那省亲园子造的又美质量又好,可全是赖大督工建成的。如今赖大替他管着庄子,他倒把这茬给忘了个干净。

贾亮这头等贾敬袁氏一走,立刻让人把赖大招回京来,命他督工建房。接着等赖大一走,他又叫来林之孝,命他监理造房一事的一应开销。

安排好了,也到了早饭的时间,贾亮吃完了饭,血一涌进胃里,头就有点昏昏沉沉的,于是丫鬟们进来劝了几道,他就不再推脱,补觉去了。

夫妻俩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啊,贾亮是这段时日一直疲惫,加之先头紧张过度,于是一觉不醒。而邢霜则是因为第一个生产,力气用的不对,也太疲惫。

结果睡了一天一夜这两人才醒过来,倒是把荣禧堂的下人给急的不行。

这夫妻俩就跟说好了似的,一前一后的醒了,丫鬟们忙着这边那边的跑着伺候。邢霜才一睡醒,见丫鬟们忙的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忍不住问:“怎么不把我挪回去,这样你们也不必这么忙了。”

米兰抽空回道:“太太头里睡着,怕太太休息不好,咱们也不敢动作太大。如今醒了就好,待会儿奴婢给太太擦了身子,再叫婆子来把太太抬回去。”

邢霜又问女儿去哪儿了,米兰一听就知道问的是亲生的那个,忙让人抱来了看。

不得不说,迎春这丫头会说出那样的话,还真是女随母样。这邢霜一看到小女儿,就忍不住皱眉:“这么丑?”

丫鬟们一边要做事一边忍不住笑,又有人学了迎春的话给邢霜听,邢霜很是赞成:“还是我迎春了解我。”

米兰忍不住道:“太太这话说得,日后三姑娘长大了,可不得哭死?这小孩子才出生,哪个不是这样?四爷和表姑娘出生时,太太又不是没见过。”

邢霜又想了想,摇了摇头:“那不一样,老爷不好看,我也一般。不像二太太跟政老爷生的都不错,钟秀也挺漂亮的。估计我这丫头是好看不起来了。”

丫鬟又是一阵无语,哪有这么说自个的,还正大光明嫌老爷长得不好?就不怕老爷生气么?

结果贾亮这头巴巴的跑来看妻子,听说妻子嫌自己不好看,摸了摸胡子一脸戚戚焉对邢霜道:“有道理,这么说来,咱们嫁女儿只怕要陪不少嫁妆。”

贾母那头听说这话,笑的肠子都快岔了,又愤愤的让语洁过去骂一骂那对夫妻,怎么能说这种话出来。

连敬义堂都听到这话了,害得王氏和贾政都哭笑不得。

结果王氏碍着面子还过来荣禧堂看了邢霜一回,听邢霜抱怨了一通女儿不够好看的话,忍着笑劝了又劝,这才回自个院子。

有了这么一出,两房的关系倒意外的缓和了下来。

待宁国府那头也来人来看了,袁氏倒是笑着道:“我瞧着这丫头的面相,倒是与你们夫妻二个不大相似,反更似婶娘一些。”

邢霜闻言,仔细瞧了瞧小女儿,又好像是这么回事,赶紧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好在好在,像老太太就行,那指定以后是个美人。”

第六十四章 奇怪事

贾母是对邢霜彻底没辙了,多大的人了,还时不时冒出那可笑的话来。但偏偏她说的话虽可笑,却极让人受用。更有那句“像老太太便是美人”,让贾母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于是乎邢霜这还没出月子,贾母送来的补品药材就塞了一屋子,差点连库房都装不下了。

贾亮这头安心了下来,也不再出去乱跑,只让下人忙乎,自己统筹安排,于是天天腻在家里,养儿带女,不亦乐乎。

到女儿满月这日,是顶重要的日子,贾敬身为族长,带着贾亮开了祠堂,为荣国府嫡三姑娘取名入族谱。

等贾亮回到家里,邢霜见他表情不似高兴,反倒有些忧愁,不免问道:“取了什么名儿?”

贾亮结结巴巴半天,挤出两字:“探春。”

邢霜这一头也懵了,怔怔的看着丈夫,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着发起呆来。

这头米兰进屋,见老爷太太“深情对望”,一时有些羞涩,忙退了出来,又守在外头不让人再进去。

好半晌后,夫妻俩也不知谁先醒过神来,干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尴尬。

“探春?”邢霜不敢置信,再三确认:“你没听错?”

贾亮一脸苦相道:“我还怕听错了,问了三回,大哥哥以为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还把族谱给我看来着。”

邢霜欲哭无泪:“真是探春?那探春咋办,她叫啥?”

贾亮闻言,突然想起什么:“真探春是什么时候生的?”

邢霜回忆了会儿:“跟黛玉同年,但小几个月。”

贾亮一拍大腿:“不对啊!”

邢霜也是一个激灵,是啊,不对啊?

若是如此,二房那边应该早有妾室怀上了,可自打邢霜怀孕以来,家里就她一个女人有孕在身,根本没听说过二房有何动静。

这会儿即便二房再有妾室怀孕,时间也对不上了吧?

邢霜摆了摆手,坐直了身子:“你等等,我理一理。”

贾亮也要理一理,坐在那不言不语的冥思苦想,最后夫妻俩又同时抬头,眼神相交,心领神会。

“所以说,探春的命运也变了?”

“很有可能!”贾亮凑到床前,小声道:“你看咱大丫头的性子,就已经不是木头了,日后更不可能嫁给什么中山狼,所以探春的命运也因为咱俩的出现有所改变,这是正常的。”

“不对啊,英莲的还没准呢。”邢霜急忙道:“她才是整个故事的导火索啊,还没见到那一僧一道来着。”

贾亮噎了一下,这才把那一僧一道其实出现过的事告诉了妻子,邢霜一听,气的上手给了丈夫几下。

“你怎么不早说!”邢霜郁闷了,她白担心了那么久补天神石的事啊,早知道这事,她就不用担心了。看来那块石头真的是王氏自己弄出来的,那他们家是不是就真的没有那个“痴儿宝玉”了?

贾亮被那小粉拳砸在身上,哎哟哎哟假意叫了几声,连连求饶,又道:“我也是纳闷啊,那两人看到我转身就走,连我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又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怕自己耽误了什么事儿。”

邢霜瞥他一眼凉凉的说:“怕做错了事就不敢跟我说了?”

说罢她伸出手去,戳了丈夫的额头一下,娇嗔道:“你呀!”

贾亮理亏,又因妻子这模样极有小女人味道,心中受用,便乐呵呵的配合着。

邢霜想了想,对贾亮道:“你叫人来,我要写信去姑苏。”

贾亮不想让妻子劳累,便问妻子要写什么内容。

“一是给忠儿那头报个信,再叫他打听打听,甄家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事。”

这邢忠一家的消息,自秦善去了姑苏后,已经有信来回了。

邢忠才去姑苏,便去拜访了钟秀的娘家。后钟秀又去汇合,就在娘家住了段时日。因还没来得及开始跑生意上的事,邢忠心中有愧,不敢回报姐姐,便压着没有来信。

谁知秦善亲自寻了过去,邢忠这才知道姐姐一直担心自己,赶紧写了封信过来,并保持着半个月一封信的习惯。

而秦善也传达了邢霜的意图,让邢忠找个机会住到甄家去,一来暗中护着甄英莲,二来住在妻子娘家只会磨了人的心志。

邢忠倒是听话,得了姐姐的口信便去找了甄士隐,不出几日就带着妻子搬了过去。甄家虽不大,但还是有个小客院可住。虽条件不如钟秀娘家,但也够住。

贾亮不明白妻子说的奇怪的事是指什么,免不了多问了一句,就听妻子道:“那甄英莲出事前,也遇到过那一僧一道,当时甄士隐抱着英莲站在门口,那一僧一道过来让甄士隐送英莲出家。”

贾亮倒是不记得还有这出,忙问:“这之后呢,是多久出事的?”

邢霜耐心的解释道:“这之后便是中秋节,甄士隐出资助贾雨村上京赶考。再到来年上元节,才是英莲走失的那晚。”

贾亮嘶了一下,摸了摸下巴:“感情这一僧一道就是个扫把星啊,走哪就祸祸哪家的闺女。”

邢霜噗呲笑了起来,又催丈夫去叫人写信,贾亮这才起身出去。

这信一来一去说是慢也不慢,年前便有了回音,果然邢忠回信,提起了甄士隐遇道人那一回,又提起了贾雨村受甄士隐的资助,已经动身前往京城了。

邢霜看信中所写,那一僧一道是钟秀亲眼所见,只不过这次那一僧一道虽口中疯疯癫癫说些人听不懂的话,却并没有让英莲出家,而是盯着甄士隐怀中的英莲一直笑,笑的人发毛。

最后钟秀看不下去,出声问他们是不是要化缘,那一僧一道这才转身离去。

因这一僧一道笑的实在渗人,钟秀才会记得这般清楚,邢忠一听姐姐提起怪事,便把这事儿写在了信里。

邢霜看完,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这关键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过完年再有半个月便是上元节,此时送信到邢忠手里也为时已晚,只盼他们派过去的人能给力点,别让那悲剧再次发生。

第六十五章家成

邢霜这头再担心也没用,因为又快要过年了。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忙的不可开交,加上今年还要搬家,就更忙了。

邢霜自出了月子,贾母那头就又丢了一堆差事给她。原只让她管着家中一应器皿,今年又将那采买的差事丢给了邢霜。

怪的是,去年遇到这事儿,敬义堂那边总会发脾气,可今年敬义堂却悄无声息。

众人还在纳闷,突然正月初三这日,敬义堂请来了个宫中的嬷嬷,说是给大姑娘做教养嬷嬷。

邢霜可从没听过这一茬,要知道那以前元春什么样,怎么培养起来的,书里都没交代。

可她自己也觉得,元春书中的描写前后有些不对。

书中道元春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按理说她的教养规矩应该都是老太太教的才是。

可自邢霜穿来以后看到的元春,并没有在宫中生存下来的手段,也丝毫没有一丝“贤德妃”的贤德样子。

怎么说呢,反倒有些小家子气,令邢霜有些看不起她。

邢霜本还以为,这是年龄没到,还没懂事,可这个教养嬷嬷突然钻了出来,倒让她解开了心中一直对贾府的一个疑问。

那就是,既然元春是老太太带大的,可为何进宫之后,元春却成了王夫人派?

贾母在书中是一心想让林黛玉嫁给宝玉的,而王夫人却意属薛宝钗。两人的矛盾因为这个更加恶化,导致后来越来越多的荒唐事发生。

而元春只是省亲一回,见过两个表妹,令她们做过一回诗,就马上坚定不移的站在母亲这边,撮合起薛宝钗和弟弟来,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若是跟贾母更亲,不是应该撮合林黛玉和弟弟在一起么?

元春自省亲之后,赏了好几回家里的兄弟姐妹,省亲那回是一视同仁,猜灯谜那回只赏猜对了的,也是一视同仁,倒是端午节那回,唯独赏了薛宝钗和贾宝玉一模一样的东西,林黛玉的赏赐却和三个姐妹一样。

这里头要说没有元春示意,那就有鬼了。

邢霜知道,薛宝钗确实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可只见过她一回,元春又怎会这么草率的“示意”。这里头若是没有王夫人的意思,她可不信。

明明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却只跟自己母亲站队,邢霜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楼梦这本书还真是宅斗的经典啊,曹大大从不明说里头的争斗,却只让人细细体会。这么多细节所在,漏过一个细节,就会让人会错了意。

贾母根本就没有培养元春的意思,兴许她压根就没想过要把元春送进宫去。反倒是王氏,刻意培养女儿,为的是让女儿谋个好前程。

而元春那“高贵”的命格,正月初一的生辰,不正是她谋前程的好借口么?

知道是王氏主导让元春进的宫,邢霜对老太太的一些疑惑也豁然开朗。

贾母是哪家的人?她是史家的,史家世代公候,特别是后头史湘云的父亲和叔叔也都封了候,可见史家地位并不比贾家差。

而王家女想挤兑掉史家女掌控贾府,贾母怎么会让她称心如意。

即便她老了,不得不把管家的位置交给王家女,她也不会甘心受其摆布。

是以即便红楼梦的故事开始时,王夫人已经当家作主了,可贾母依旧与她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而贾母肯让位,只怕也是因为史家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渐渐衰败了下去。但王家却如日中天步步高升,这才导致她不得不低头,把管家的位置给了王氏。

这是为了壮大贾府的气势,也是为了贾家日后的走向更加明朗。

可如今世道变了,贾赦不再是那个贾赦,邢夫人也变成了邢霜。就不知王氏继续把元春往宫里塞,还会不会是同样的结果。

邢霜这头也不怎么在意,毕竟王氏再把元春送进去,荣国府的结局也已有所不同了,如今搬家的事都定下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眼瞅着到了三月,贾家的新宅也终于落成。搬家之前,贾亮偷偷带着邢霜去家里看了一遍,看得邢霜眼睛都花了,恨不得马上搬家住进来。

这新宅虽不如旧宅大,但丝毫不比荣国府寒酸。只是各院之间靠的更近了些,花园也显得更大了些。

邢霜转了一圈下来问:“咱们住哪?”

贾亮带着妻子来到一处院落道:“就这儿,与之前荣禧堂的格局相似,但其他院子我稍作了调整。往日咱们住着离老太太最近,其余各房远些的还要坐车。如今这房就在正中,无论去哪儿步行过去也不累。”

邢霜笑着道:“你这也太偏心了些,只是老太太那里也不能太偏了。”

贾亮指着院子的东边道:“隔壁就是老太太的院子,哪里就太偏了?原先老太太那院子就在咱们背后,你过去请安是方便了,可在院子一直行规道矩连句大话也不敢说。

“如今虽离着远了些,可那院子是全家景致最好的地儿,出门便是花园,且地方够大,她住着也不委屈。”

邢霜又好奇问道:“那二房住哪儿?”

贾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指了指西边:“给他们留了全家最大的院落,一家大小全住进去也不打挤。往日是大房妾室最多,如今却是二房妾室最多。不给他们大点地方,他们怎么够住。”

邢霜忙道:“可别给他们差的,不然又出去说嘴,没得让人恶心。”

贾亮笑道:“怎么会?那儿虽景致不如老太太这边,可却胜在幽静清雅,我那二弟和我那大侄子,不是号称读书人么,那样的地方最适合他们。”

邢霜想了想:“这男子成年都得分出去住,不与家中父母住在一块,你可预留了地儿?”

贾亮又带着妻子去看了几个院子,皆是绕着外头建的,可进可出十分方便。

“这里我决定留给几个小的,书里咱们琏儿就住在个小抱厦里,多可怜,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简直就是欺负人。”

第六十六章 出去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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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在新家里逛够了,这才携手回了荣国府,开始让下人准备搬家。因早早就准备了,大多不是必需品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开始一车车的往新家运。

邢霜忙乎了整一个月,这才把自己这个院的东西搬得差不多,再派人去老太太那儿打听,竟比她还快些。

搬家的日子也要选个良辰吉日,贾母早犯了黄历,定下了四月初三这日。待众人上了马车往新家驶去,那荣国府的大门,也随之重重的关在了身后。

贾亮带着男丁先一步到了新家,开着各门派小厮和管事守着,等着接各房的行李。他自个带着贾政贾珠先去二房的院落转了一圈,又把那院子夸了一通,就怕贾政贾珠不满意。

谁知两人一见那开门可见的竹林,都顿时心生感激,好生谢了一通贾亮,贾政更是亲自提笔给院落取名为“直节堂”。

贾亮看到这名字,忍着吐槽的心笑道:“不愧是二弟,这竹子可不就是正直有气节的象征?”

贾政也赶忙道:“还要多谢大哥忍痛割爱,将这直节堂让与我们。”

贾亮又笑,只说了句:“你们且忙,我还要去老太太那儿。”

说完,他离开直节堂,去看贾母。

贾母对新院子也很满意,这院子比她原先住的地方还大,景色不但怡人,院里还自带池塘,另还养了两只丹顶鹤。

贾亮去时,贾母正扶着小丫鬟,站在廊上赏景,见贾亮来了,她笑眯眯的冲贾亮招手,让他近前来。

贾亮走至跟前,还没开口,就听贾母问道:“你且老实跟我说,这新宅耗了多少银子?”

贾亮嗤笑了一下,淡淡道:“不多,母亲不必担心,这新宅乃我们私地,便是日后不再袭爵,也不会被圣人收回去。”

贾母故意板着脸,心里的喜悦却掩饰不住:“谁问你这个,只是你只从库房提了三千两出去,可我看独我这院子,怕都不止了吧?”

贾亮故作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道:“这个母亲就更不必担心了,我虽只从库房提了三千,可那庄子上的进项不是还没归入府中么?加起来七七八八少则也有万两银子了,儿子一时情急,没来得及入账,还请母亲原谅。”

贾母笑道:“这又怎会怪你,原府里的进账也是你做主。”

母子俩又说笑了一会儿,贾亮才回自个的院子去,一进院门就见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忙的团团转,他避着人小心翼翼的回了上房,却发现房里比外头还热闹。

“这几个箱笼不放里屋,放隔壁耳房去。二姑娘三姑娘的房间可收拾好了?米兰,去问问老太太,今日家里必是没空开伙的,咱们午饭怎么打算。”

贾亮一看屋里没他的地儿,转个身出门从游廊一拐,去了东厢的上房。这里贾琏贾琮同住,左右各有两个卧室加耳房,兄弟俩一同起居一同上课一同回家,倒是方便。

贾亮还没进门,贾琏就带着弟弟打帘子出来,一看到父亲便拱手作揖。

“你们怎么出来了?”

贾琏一脸苦相:“里头太乱,儿子看着心烦。”

贾亮一声大笑:“走,今儿为父带你们出去吃。”

贾琏闻言要去正屋叫母亲,贾亮一把拉住他道:“叫她们多不自在,咱们爷几个喝几杯去。”

贾琏一脸尴尬,要是被母亲知道父亲带着他去喝酒,还不得打死父亲?可再一想,如今家里乱成这样,只怕母亲也无暇顾及,便乐呵呵跟着父亲走了。

贾琮倒是一路无语,乖乖的跟着,直到出了门,贾琮上了车去,这才悄声对他哥哥说:“晚上母亲若是揍我,哥哥给得替我挡着。”

贾琏闻言笑喷,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

搞不好弟弟要挨揍,他也得挨揍,父亲指不定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想到母亲生气起来的样子,贾琏就打了个抖。

邢霜这头还不知道贾亮把儿子带出去了,直到贾母那头派人来说,已让人去酒楼要了桌酒席回来,请邢霜过去吃饭,她这才发现俩儿子没了。

“人呢?”邢霜抱着探春,拍的桌子邦邦响:“我就转个脸的功夫,你们连主子都看不住么?”

跟着贾琏贾琮的丫鬟,吓得都哭了,一个大点的打着嗝回道:“是老爷带着二爷三爷走的,奴婢忙着收拾,一眨眼功夫就都不见了。”

邢霜头疼,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太阳穴,身边的迎春见状,奶声奶气道:“娘不气,等哥哥回来揍他。”

邢霜苦笑,真不该让这丫头看到自己教训那俩小子,弄得现在迎春动不动就要自己揍哥哥。

探春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揪住邢霜的头发就往后扯,痛的邢霜嗷嗷直叫,一旁的丫鬟赶紧上来抱走探春,米兰更是一脸担忧的上来给太太重新整发。

待头发弄好了,邢霜也没力气生气了。

真不知这红楼梦还会不会跟以前一样,现如今迎春一点也不木头,探春看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娇娇弱弱的林妹妹进来,会不会不敢跟她两个女儿一起玩了?

“走吧,吃饭去。”邢霜有气无力的说着,带着两个女儿出门,走了片刻来到贾母那儿,就见院门口挂着仙鹤堂三个字。

是了,每个院子都取了名,她那院子倒还没来得及想名字呢。叫啥好呢?邢霜边走边寻思着,进了屋也不知道。直到迎春拉了拉她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给贾母问好。

王氏早就到了,元春也已坐在位置上等着,见邢霜进来,两人皆起身问好,邢霜笑着问她俩:“新院子可还好?”

王氏是不满意的,新院子虽比以往离着老太太近了,可却要经过大房,自己往后有什么动静,都要被大房知道,难保不是大房故意的。

可她却不能这么说,因为自家老爷和儿子对那院子十分欢喜。

于是王氏只能笑道:“极好,大伯有心了。”

连元春也笑吟吟的道:“多谢伯父伯母有心,兄长和父亲都道那位置极佳,景致也极美。”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七章 小脑斧

邢霜又看向贾母问:“老太太还满意?”

贾母笑道:“这再不满意,我怕是要住到仙宫里才行了。”

一屋子其乐融融,气氛极佳,贾母也不必媳妇儿再伺候,所有人都坐下,好好吃饭。

待吃过饭,各人回各院继续忙乎,邢霜走到院门口,抬头看着院门久久不动。身旁的迎春问:“母亲是在想院名?”

邢霜低头看向女儿笑道:“你可有好的?”

迎春点头:“女儿最崇拜那花木兰,叫木兰院可好?”

邢霜失笑:“虽寓意极好,可素来只有女子崇拜木兰,这院里还有你哥哥和父亲,怕是不会喜欢。”

迎春有些失望的皱了皱小鼻子,歪着头半天,也卡壳了。

母女俩跟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丫鬟们催促这才进院,进了院来,邢霜突然有了个好名字,便对身边的含笑道:“去请大姑娘来,就说我这儿请她写几个字。”

邢霜这头进了屋,见趁着午饭的功夫,她那起居的耳房就收拾好了,不由对底下的丫鬟很是满意,于是她笑着对丫鬟们道:“你们也别忙了,先去把中饭吃了。”

米兰含笑应了下来,其余的丫鬟这才松了口气跟着米兰含笑一块出去,邢霜带着迎春坐在炕上,邢霜左右无事,便拿着小布偶,编着故事说给女儿听。

迎春先前被奶娘奶到一岁多才断奶,因此发育的比别人要慢些,但好在自邢霜接手,不再娇惯,又时时刻刻让人多在她跟前说话,她耳濡目染之下,跟着学说话,渐渐也这一年来已恢复正常了。

如今迎春听着母亲讲到“有一天森林里来了只大脑斧”,她也会板着小脸认真纠正:“娘!那叫老虎,不叫脑斧。”

邢霜故意笑问:“哟,那是谁年前还小脑斧小兄许的叫着?”

迎春小脸涨着通红,气急败坏的叫道:“娘又欺负人,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要跟爹说!”

邢霜大笑又问她:“那你还是谁教你说小兄许小脑斧的?”

迎春想了想泪流满面,正是她亲爹无疑!

小迎春抬头望天,人生好累!

邢霜逗了会儿女儿,就听外头有人报大姑娘来了,她这才收了玩笑,请人进来。

元春进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嬷嬷,邢霜仔细打量了下她,见那老嬷嬷通身气派不俗,好似比外头有些官太太还有气派些,心知这只怕是王氏请来的教养嬷嬷了。

于是邢霜微笑点头,并不起身,只让元春先坐,又让丫鬟上茶。

趁人上茶的时间,邢霜这才对元春道:“你二哥哥跟你伯父出去了,我身边一时也找不出那字写得好的,知道你练的颜体已有小成,这才请了你来。我想给这院取个名,请你来写,你可愿意?”

元春见伯母这么客气,忙道:“伯母相请乃我之荣幸,还请伯母备下纸笔。”

说完,身后便有丫鬟送了笔墨纸砚上来,墨是刚研得的,元春站到桌前,摊开纸笔来问:“伯母想要哪几个字?”

邢霜笑道:“宁静致远,我这院名便叫清远居。”

元春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极好,倒是比我父亲起的名儿还雅致些。”

邢霜客气的笑着说:“可不敢与你父亲比,原你曾祖父还想让你父亲上场科考的,倒是你祖父先讨了个官职来,反叫他看不出彩了。他可是正经读书人,快莫羞臊我了。”

元春笑着也不接话,只低头去写了字来,又拿去给邢霜看。邢霜看着字点了点头,称赞道:“果然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就是琏儿也不如你。咱家怕只有你大哥哥能与你相比了。”

元春又坐了片刻出来,待出了清远居的门口,这才问身后的人:“她如何?”

过了会儿,才有个声音道:“老奴看着不真切,这当真是那邢氏?”

元春道:“我日日见她,怎会有错。你只管说,我只想听听外人对她的看法,是不是和我母亲一样。”

身后明显传来一声嗤笑,这才有人回道:“老奴是不知二太太怎么想的,不过这邢氏看着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倒不像那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儿。且方才咱们进屋之前,屋里传来二姑娘的声音,似是喊了声娘?”

元春边走边问:“喊了娘又如何?”

身后人道:“可别小看这一声娘,虽是小门户里的称呼,却比这豪门的规矩亲近的多。那二姑娘并非她亲生,却待她如亲娘一般。敢问大姑娘,可曾听过二姑娘在这清远居外喊过大太太一声娘?”

元春快被这老嬷嬷给绕糊涂了,干脆站住了回身看向她道:“嬷嬷有话便直说就是,何苦绕来绕去。”

老嬷嬷摇了摇头,轻蔑的笑了起来:“姑娘这般还想进宫?只怕不出三日便得罪了贵人,一吊白绫香消玉殒了。”

元春心中一凛,收了面上的不耐烦,恭敬的道:“还请嬷嬷指教。”

“还请姑娘先回答老奴的疑问。”

元春仔细想了想,回身复往直节堂去,边走边说:“你若不说,我倒未发觉,这每每在外,二妹妹都规规矩矩的,从不叫她一声娘,只叫母亲。”

老嬷嬷脸上终于没了不屑的神情,转而认真严肃了起来:“如此说来,这位大太太可不是个简单人。以老奴看,她平日必定待人极为宽厚,无论对上对下,皆以真心待人。

“想来贵府的下人,只怕早也认可这大太太,为她命是从了吧?如此以来,大姑娘想打压她,倒是下乘。这将军府顾名思义乃一等大将军之府,当家的乃是一等大将军大老爷,这当家主母真要传下来,也只能是将军夫人了。”

元春急了,忙道:“可她身份地位皆不如我母亲,又没怎么读过书,更别说管家的经验不如我母亲多……”

“那又如何?”老嬷嬷恢复了冷面,冷笑道:“难不成这大老爷身为一家之主,内宅倒让弟媳管着,这岂不是成了笑话!”

第六十八章 俩傻货

元春定了定神,看了眼四周,这才回头小声道:“我有一事,告与你知,你可千万莫声张。”

老嬷嬷一脸无所谓道:“说与不说都是姑娘一念之间的事儿,老奴没那嚼舌头的习惯,也没那嚼舌头的对象。”

元春犹豫了片刻,这才道:“听我母亲说,这搬家之事,老祖宗本不答应,是伯父答应了将爵位传给二房,这才搬出来的。”

老嬷嬷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元春,厉声追问:“此话当真?”

元春咬了咬唇,不知是不是说错了话,胡乱的点了点头:“若不是伯父肯传爵位,老祖宗怎会答应这件事情,要知道这祖宗家业……”

“哼,还祖宗家业?若是命都没了,要这祖宗家业作甚?”老嬷嬷一点不客气,打断了元春的话,接着说回之前的话题道:“无论这大太太身份如何,她当家作主对内对外都无可质疑。只是她身份稍有不足,多少会让史老太君心里不爽。”

元春忙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母亲也是看到老祖宗……”

“别说的那么好听,二太太如何想的,外头人人皆知。大姑娘,你日后是要去那儿的人,万不可再这般天真,这般自欺欺人。否则进了那地方,再如此性子,可有你受的。”

元春身子一颤,低头喃喃道:“是,元春受教。”

老嬷嬷接着道:“待老奴教完了规矩,自会慢慢传授姑娘这些人情道理,只是如今,老奴再提醒姑娘一遍。这大太太只可敬之亲之,再不济就远之。姑娘万不可以下犯上去触她矛头,也万不可欺她儿女,若被她发现,她发起火来,可不是姑娘能承受的。”

元春听完低头不语,眼前也到了直节堂,她就算想说也不能再说了。

邢霜打元春走后,便要人拿了纸去外头裱上做成牌匾。待含笑接了纸出去,邢霜怕女儿吃醋,便对迎春道:“待你大些,也给你请个先生,让你练字。过几年,咱这清远居的牌匾就换成你写的,可好?”

谁知迎春这丫头听了,不但没高兴,反倒撅起嘴来:“我不写字,我要学功夫,以后我做花木兰!”

邢霜无语,眼皮子直抽抽:“你说啥?你咋不上天呢?”

“花木兰会飞么?她若会飞,我也要学!”

这下轮到邢霜泪流满面了,女儿完全给她带歪了,老爷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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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霜这头战战兢兢的怕自个带坏了女儿,贾亮那头也看着两个满屋子打醉拳的儿子,茫然失措。

他哪知道俩儿子这么不能喝,小的才喝了一杯就开始混笑起来,大的那个喝了三杯便开始东倒西歪,他都不让儿子喝了,偏这两个又开始疯闹了起来。

还好自个要的是个包间,若是在外堂醉成这样被人看去,回去还不得被妻子扒层皮下来?

只是两杯米酒,至于么?这酒度数不高啊?贾亮苦涩的端起杯子来又喝了一口,淡淡的,甜甜的,跟饮料似的,一点都不过瘾。

哎,晚上要挨揍了。

难过,想哭!

当晚,贾亮偷偷摸摸带着两个酒已经醒了的小家伙跑回家里,老远借着月光看到清远居三个字挂在院门上,三人停了下来。

“咦,院名已经取好了?我还当你母亲会等我回来一起想名字呢。”

“儿子觉得此名甚好。”装腔作势的,这是贾琏

“嗯,虽然看不懂,儿子也觉得不错。”不懂装懂的,这是贾琮。

“看不懂还说不错,你这小马屁精,为父白疼你了。”

“别别,父亲您别动手,您难道觉得这名字不好?”

贾亮一股危机感突然涌上心头,他抬头看了看院名,一本正经的点头:“嗯,其实为父也觉得此名极佳。”

“是吧,我也觉得不错。”一个声音从拐角处传来,接着一抹黄色的灯光照了过来,不是邢霜还能是谁?

贾亮嘿嘿一笑,迎了上去:“太太这是等我呢?叫太太好等,是我的不是。”

贾琏贾琮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父亲,您保重!

“轻点轻点!给人看到了不好!嗳嗳嗳……疼~~”

听到父亲话尾带着转弯的那个“疼~~”字,贾琏贾琮目瞪口呆,都忘了逃跑了。

邢霜揪着丈夫的耳朵经过院门,眼睛一瞥,问那两只小的:“想去哪儿?还不跟上?”

贾琏贾琮一惊,面露苦色。贾亮瞪着俩小子一脸气急,自己白牺牲了,俩傻货!

回到屋里,贾琏贾琮被罚了半个时辰的跪,至于贾亮在里屋吼得鬼哭狼嚎似的,实则坐在炕上喝茶吃果子。

“我说,真要跪那么久啊?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了,他俩还小……”

“小你还带出去喝酒?不知道酒精对小孩子大脑损伤大么?”邢霜一拍桌子,贾亮赶紧又鬼叫了两句。

“不是,那你让我假装鬼叫,对他们又算什么惩罚啊?”

邢霜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这就是叫他们知道,谁给他们撑腰都不行,错了就是错了,以后他们就不敢再犯。还有就是,你犯的错,我只罚他们不罚你,你若是心疼他们,以后就看你还带不带他们出去乱来。”

贾亮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主要是现在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能反驳,反驳罚跪的就不止那俩小只了。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贾琏贾琮被母亲叫了起来,感激的泪流满面,还好没挨揍,跪就跪了。只是可怜了父亲,也不知被揍成什么样子了。

“让你们罚跪,可知错了?”邢霜板着脸问道。

俩小只赶紧跪地求饶:“儿子知错了,母亲莫气了。”

邢霜叹了口气:“别以为我不让你们喝,只是那酒如今不是你们碰的东西。我问你们,喝了酒后是不是脑子昏昏沉沉,天旋地转啥都不清楚了?”

俩小只互看一眼,点了点头,可不是?

“这就是了,因这酿酒需放一种酒虫,酒虫虽死,毒性尚在,大人喝了还能抵抗,这小孩喝了便中毒了。待你们行了冠礼成了大人,我必不会再管你们,可是这成年之前,却不可再喝酒了!”

第六十九章 洗儿脑

邢霜这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兄弟俩听完半信半疑也不敢说出来,只得点着头连声应道:“日后再不敢了。”

邢霜见贾琮是真怕了,贾琏还有点不信,也不戳破,反正自己这通胡话,再过几年贾琏就彻底不信了,她只不过不想太早让俩儿子喝酒罢了。

“你也是快成亲的人了,却还这般浮躁,你叫王家怎放心把闺女嫁过来?”邢霜知道,劝没用的话,就只有用女色威胁了。

果然贾琏一听媳妇儿的事,立马严肃了起来。

“母亲放心,儿子日后定三省吾身,绝不再乱来了。”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让贾琮先回去,独留下贾琏问他:“你觉着,今日我揪了老爷的耳朵,是好还是不好?”

贾琏都快哭了,这是送命题啊。

“娘……这自然是好的。”

邢霜脸又板起来了:“说实话。”

贾琏眼泪朦胧一再肯定:“是好的,娘是为了爹好。”

邢霜点了点头,很是满意:“这夫妻之间,相互监督尤为重要。你父亲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

“为娘虽是女子,应以夫为天,可若不劝他学好,让他成了笑话,这才是为娘的不是。且这女子不懂甚大道理,一急起来,忍不住拍一下打一下的,也是人之常情。

“你爹如今能痛改前非,无非是因他敬着我,并非他怕我。故我无论对他做什么,他只让着我。日后你媳妇进了门,若是也与你吵吵打打,你且让着她,莫与她怄气。”

邢霜会说这段话,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最后那句。

贾琏和王熙凤的感情真的不好?才怪!

小俩口其实恩爱的很,但后头势如水火,主要的原因还是利益上有了冲突。两人都管着家,在权力上可以说一开始是不分大小。可后来王熙凤的权力渐渐高过了贾琏,还处处都压着他一头,贾琏这才烦了她。

要说贾琏色,他还真比不过书里的贾赦贾珍等人,更别提那个处处留情到处找人亲嘴的贾宝玉了。

找鲍二家的,特地在王熙凤生日这天,为的不是别的,也只为气一气他妻子。而那尤二姐,则是被贾珍等人下了套撺掇的,加之后期被王熙凤打压惨了,他忍不住想去寻那温柔乡安慰自己。

邢霜知道,贾琏是因为面子被夺了,心中对王熙凤的不满越来越深,才会导致后头那么多事出来。如今她只能先给儿子打个预防针,免得日后儿子夫妻不和。

当然并不止贾琏这头,王熙凤那头,邢霜也想好好给洗洗脑。除了王熙凤手段毒辣这一点一定要给她掰过来,在丈夫面前丝毫不给丈夫留面子这一点,她也得改改。

邢霜虽揪了贾亮的耳朵,可却提前遣退了下人,从进门到现在,所有的丫鬟都待在屋里,没一个知道发生了什么。

贾亮在屋里听妻子训儿子,听了半天也走了出来,对妻子道:“今日也差不多了,这都快打更了,让他回去休息吧。”

贾琏见父亲啥事没有似的,一脸疑惑的看了半天,贾亮恍悟过来,捂着肠子道:“咳……那啥,我是内伤。”

内伤个鬼啊!贾琏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都是父母装样子给他看的,母亲压根就没对父亲动过手!

邢霜一脸无语的看着贾亮,心想自己好容易给儿子洗了顿脑,就被这蠢男人给搅和黄了。

“回去吧,好生歇息。明儿替你父亲送帖子去王家,请他们来坐坐。”邢霜无奈的挥了挥手,瞪了眼贾亮,回里头去了。

贾琏赶紧告辞退下,回到屋里想了想,渐渐想明白了母亲的这片苦心。他忍不住嘴角带笑,喊丫鬟来更衣睡下。

第二日王家收了帖子,自然要来上门拜访。王子腾王子胜兄弟俩带着妻儿,这一次王熙凤和陈氏倒是没来。

贾琏一见王家表妹没来,忍不住问了几句,得知她二人已回金陵去了,不免有些失望。

倒是王子腾王子胜见状,调笑了他两句猴急,又打趣问他要不要提前把媳妇迎进门之类的。

贾亮本还没多想,一听这兄弟俩的玩笑,立刻认真的起来,当真与这兄弟里提议,早些让王熙凤进门。

贾琏心中大喜,却依旧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听父亲道:“倒也不是我急着抱孙子,只是凤丫头深得你嫂子欢喜,每每在我耳旁唠叨,说恨不得那凤丫头是她自个的女儿。”

听闻亲家这么喜欢自家的侄女,王子腾王子胜面上也觉得很有光彩,王子腾笑着劝道:“那也太早了些,琏儿才十三,这寻常人家即便再早,也要十五才成亲的。”

贾亮知道没戏,忍不住失望起来,早点娶进门来,才好叫妻子早点调教那丫头,免得日后长歪了,调教起来就困难了。

王家兄弟俩见他真的失望,心里不免诧异,本还以为人家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还真的这般猴急啊?

这倒叫王家兄弟俩动了心思,要知道妹妹在这家做的事,一直让两家关系有些僵持不下,若是能将侄女早点嫁过来,说不定也能早点改善关系不是?

于是这俩兄弟回家还真的写信去了金陵,将贾赦夫妻的意愿说了出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这王家走后,将军府的日子渐渐步入了正规,因搬了新家,少不得请些朋友来做客,一来二去,贾家的新家精美如画,被人看在眼里,对这外头传言贾家落败之事也就淡了下去。

眼瞅到了三月底,邢霜正担忧着怎么姑苏一直没有信来,就听外头米兰进来道:“太太快去仙鹤堂,甄姑娘来了!”

邢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惊讶道:“多咱的事儿,怎么没人通知我?”

米兰急急地过来替她更衣,边手里不停的忙着边说:“前儿老爷派去的人带回来的,说是又遇上了拐子,把甄老爷一家吓得不行。夫妻俩寻思了一番,觉着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想把甄姑娘放太太身边一段日子避避风头。”

第七十章 英莲至

邢霜听了米兰的回报,止不住的苦笑,哪是得罪了什么人,只是这甄英莲命中注定罢了。

若是待在原地不动,甄英莲头一次遭拐时三岁,再遭拐时五岁,中间隔了两年,倒也不会让那甄士隐如此担心。

偏中间甄士隐带着妻女上京来,这一来一去的时间消磨掉了,倒不让人觉着隔了有些时间。

且后头又有那一僧一道的出现,害的甄士隐心里发毛,这才胡思乱想,觉着是自己遭了仇家。

邢霜心里猛地一惊,又问米兰:“那甄家如今呢?”

米兰摇头:“尚且不知,奴婢得了消息便来通报太太了。不过甄姑娘上京只带了一个奶娘并一个小丫鬟,并没有其他人。”

邢霜担忧着葫芦庙着火一事,一换好了衣裳便去了仙鹤堂,听里头笑声不断的,她这才松了口气,接着进了上房。

屋里,甄英莲正坐在下首跟贾母说话,邢霜上前来,甄英莲便从椅子上下来,倒头便拜,叫了声:“干娘!”

邢霜松了口气,上前扶起甄英莲,仔细打量了下她,见她好好地无事,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一口一个阿弥陀佛。

“好了,先坐吧。”贾母开了口,邢霜只得先坐下,又舍不得放手,仍把甄英莲抱在怀里。

“既来了,就好生住下,你那里地方可够住?”

邢霜忙点头,抹了把不知何时掉下的泪道:“够住够住,西厢还有两间上房空着呢。”

贾母笑道:“莫忧心过度,这回只是有惊无险。”

邢霜心中知道,这下是真的没事了,一时也没那么担心英莲了,反倒想赶紧回去问问家兴家宁甄家到底怎么样了。

于是又坐了片刻,邢霜以还要打点住所为由,带着甄英莲回了清远居。一进屋,邢霜便叫来米兰问她:“家里头调教好的小丫头有几个能用的?”

米兰想了想回道:“年纪都还小着,虽会做些事儿了,可依旧不能提上来。”

邢霜便道:“这不打紧,挑两个出来给英莲用着,要那懂事机灵会看眼色的,再去把家兴家宁叫来。”

迎春这头也醒了,正进来准备给母亲请安,一看英莲来了,喜得冲了过来拉住英莲的手直叫姐姐。

英莲也极爱她,两人拉着手去了里头的房间玩去,邢霜便问英莲的奶娘:“你们上路时,家里可有什么吩咐?”

英莲的奶娘回说:“将军夫人放心,离家时我们老爷说了,只央夫人替咱们看管一年半载的,另还有这三百两银子,是老爷太太拖我转交给将军夫人的,是咱家姑娘这一年的花销。”

邢霜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接过,却随意放在一旁又问:“那你家老爷太太都还好?”

那奶娘笑道:“劳夫人挂心,老爷太太倒是无事,我家太太说,倒不怕那歹人盯上,就怕这孩子命中有难,所以要寻个有福格的人替她压一压。夫人福大,又两次替我家姑娘压下难来,是以交由夫人才是上上之选。”

邢霜又不好直接问她甄家是不是被火烧了,但转念一想,这英莲一遭拐就被送出来了,只怕她也不知道家里啥样。

她只得让那奶娘下去休息,又等家兴家宁来了问了一回,果然这两人也不知道。

邢霜心里着急,好在贾亮也回来了,一问这事儿先去看了回甄英莲,这才转到外间来同妻子说:“想来他俩福大命大不会有事儿。”

邢霜听丈夫话里有话,仔细回忆了下,可不是?虽葫芦庙着了火,可书里甄家只是被火烧了,甄士隐夫妇并没有受伤,反倒是收拾了全部身家,投靠丈人去了。

只不过那封老丈欺负甄士隐是个读书人,收了甄士隐的钱,吞了大半,害的甄士隐一家越过越穷,最后跟着一僧一道出家去了。

如今甄英莲没丢,又被送到了京城,想来这甄士隐也不会带着妻子回娘家去了。若真的家烧没了,也会带着身家投奔京城才是。

想到这里,邢霜未雨绸缪,又叫来家兴,令他去附近寻一处小院备下。

“太太这是作何使的?”家兴闻言,问了起来:“太太需说个用处,奴才也好按太太的要求去寻个好的。”

邢霜便道:“英莲在此,想必甄家不日也会来寻女儿。他一家皆是清高之人,怕住在家里头多不自在,你且寻一个二进院的宅子来,方便他一家居住即可。”

家兴闻言,了然在心,忙道:“这事儿太太寻别人办皆不好使,奴才在那甄家住了一段时日,知道那甄老爷喜好,家中有几口人,由奴才来办,最是稳妥。”

邢霜忍不住噗呲乐了,嗔了这小厮一句“油嘴滑舌”,便让人开箱子拿了银子于他,命他下去了。

等人走了,邢霜又进了里屋,对正在玩耍的姐妹道:“你们也别只顾着玩,自搬了家,我这边事儿也多,你们多带着妹妹一道。”

迎春抬头回了句:“烟儿不爱我呢,每每我带着她玩,她不多时就要哭。”

邢霜抽了抽嘴角:“你只拉着她骑马打仗,上回还要将她推到树上去,若不是奶娘拦着,你还要带她钓鱼,莫说她不爱你,连你英莲姐姐被你这般折腾也不爱你。”

甄英莲倒是笑呵呵的说:“不打紧,我抱着烟儿妹妹,看着二妹妹玩就是。”

邢霜见她乖巧懂事,心里不免又爱了几分,白嘱咐了几句,又转出去,催米兰赶紧挑人出来。

米兰速度倒也是快,不多会带着人上来磕头,一问竟是两姊妹,一个叫白芍,一个叫紫芋。

见她俩年纪不大,邢霜也不知是不是红楼梦里的丫鬟不敢随便给她们改名,便直接送到甄英莲的跟前。

甄英莲受了叩拜,张口笑道:“干娘,我原也有个丫鬟叫白玉的,她俩这名字叫起来倒有些串口了,我给改一改可好?”

邢霜笑道:“你要改便改,给你了就是你的。”

接着就听甄英莲笑着对两个丫鬟说:“那以后,你叫琥珀,你叫琉璃。”

第七十一章 米兰去

甄英莲来了,邢霜这颗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下了。自她发现她弄错了英莲出事的时间起,她就一直没安心过。

直到现在,甄英莲真的没事,她这才安安生生的开始过日子了。

因知道日后一切都会不同了,邢霜是看什么都顺眼,甚至连当差都不觉着那么累了。

而贾琏贾琮,也因为家里又多了个妹妹,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邢霜每日听完仆妇们的差事,便是带着女儿一起玩,这一晃便到了夏季。

这一日英莲带着迎春岫烟在花园里疯了一阵,眼瞅着越来越晒了,这才带着妹妹们往回走。走至仙鹤堂,迎春想起老太太院里有个池塘,便央着英莲带她去玩水。

英莲有点心动,一旁的琉璃琥珀忙劝道:“姑娘可别听她的,她最是个混世魔王,若是去玩水,被太太知道了,当心太太教训。”

英莲闻言,反倒:“干娘最疼我了,如今天热,我也不带妹妹近水,只挨着边上吹吹那凉风,解暑就罢。”

说完,她抱着岫烟,带着迎春,头也不回就往里走。

仙鹤堂这会儿子安安静静的,因贾母要午歇,丫鬟们也多趁着这个时辰去偷个懒,三个女孩走进院子里,竟没一个人发现。

迎春最是耐不住性子,一见没人,立刻撒起欢来往池塘边跑。英莲怕她出事,急急忙忙在后头唤道:“妹妹别跑!”

喊了一会儿,不知哪儿传来个细小的声音,跟着英莲的话在那说“姐姐别跑”。英莲愣了一下,站在原地,被唬住了。

这安安静静的院子,哪里都看不到人,突然冒出来个声音,怎的会不吓人?加之英莲打小被吓了好几次了,胆子并不大,这会儿听到那声音,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

琉璃琥珀也听见了,忙拉着英莲道:“好姑娘,将表姑娘给我,你快去带二姑娘回来。”

英莲僵硬的点了点头,把岫烟往琉璃怀里一塞,转过身来鼓足了勇气冲到池塘边去,拖了迎春出了仙鹤堂。

迎春回去的路上还一路嘟着嘴,待见了母亲,扑过去耍赖道:“姐姐带我玩的好好的,突然就拖我走了,好生没劲。”

邢霜拍了拍迎春,正想说点什么,一抬眼见英莲魂不守舍的,忙唤英莲到跟前来,这才发现这丫头浑身哆嗦着不大对劲。

“怎么回事?”邢霜怒了,冲琉璃琥珀道:“头里还好好地,一转眼怎么就这样了?”

琥珀琉璃吓得就地一跪,赶紧把在仙鹤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邢霜听完,无语的笑了起来,抱着英莲道:“你听见的那声音不是别人,是宝玉。”

英莲早听说干娘家有个叫宝玉的弟弟,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这会儿听了恍然大悟,身子也不抖了。

“原来是他,那他怎地不出来,只在屋里喊,害我唬了一跳。”

邢霜笑道:“他与烟儿同岁,虽是爱动的年纪,可跑起来并不稳当。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爱走动,因此他只关在屋里玩耍。且老太太那儿还有个池塘,若是他不小心跌进池塘了,岂不是危险?”

英莲点头了然:“是了,烟儿也跟不上我和二妹妹,所以咱们去玩多是抱着她的。”

邢霜这才笑道:“去换身衣裳去,跑了一身的汗,也不怕吹了风受凉。”

英莲和迎春带着岫烟出去了,邢霜这头喝了口茶,就听身边的米兰道:“也不知老太太怎么想的,虽是爱动的年纪,可一直把四爷关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

邢霜笑道:“眼见着是要当媳妇的人了,可不是越发心慈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屋里的几个丫鬟皆笑了起来,含笑更是撞了撞满脸通红的米兰。

“太太好生没劲,奴婢不过随口说一句,这也让太太一通编排。”米兰红着脸啐了一口,打帘子往外就走。

邢霜看着她背影笑道:“有本事这话,你同你婆婆也说一遍,要不要我叫她过来?”

米兰背影一顿,跺了下脚飞也似地跑出了上房。

丫鬟们笑的东倒西歪,彩月更是忍不住道:“该,也就太太治得住她,平日里总拿我们打趣,好没羞没臊。”

邢霜问她:“你两个妹妹如今也大了,准备何时进来当差?”

彩月闻言大喜,忙对邢霜道:“好太太,她俩早早就跟着我妈学规矩了,太太若愿意,我这就去叫来。”

很快彩月带着彩云彩霞进来,给邢霜磕了头,邢霜见她俩面容姣好,与彩月不相上下,便笑着留了这两人下来。

又过了几个月,米兰终于到了出门的日子,丫鬟们纷纷围住她依依不舍的送行,邢霜叫了她进来,给她包了五十两当做嫁妆银子。

米兰哭着抱着银子,给邢霜磕了头,这才出去。

不过没到一个月,米兰又重新进了院子,给邢霜请安。

邢霜见她笑的挺甜,知道她婚后生活很好,便也放心道:“你婆婆头里跟我说了,你自成了婚也不安分,只惦记着我这头,倒是没一日闲着。如今她那小子在老爷跟前当差,你也休息了这些日子,可还想再进来?”

米兰道:“万没有不肯的。”

邢霜便让人叫来林之孝家的,问她说:“家里放了那一批人出去,如今可还有空缺的?”

林之孝家的回道:“原是不差的,前几日负责厨房采买的秦婆子高老回乡了,如今还没补上。”

邢霜笑道:“我这儿有个好的,你看她怎么样?”

林之孝家的忙道:“米兰是太太调教出来的,自然是个好的。太太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却不敢让她去做那差事,没得让人说嘴。”

邢霜大笑,对米兰道:“你婆婆都不答应,这可怎么是好。”

米兰臊的不敢说话,邢霜这才对林之孝家的说:“不碍事,举贤不避亲,且她常年管着我的钥匙,对这银钱之事最是上心,你交给她也省事。”

林之孝家的这才磕头领了命,带着儿媳妇出去了。

第七十二章 送宣纸

转眼间到了端午,邢霜这头拿了送礼的名单去问贾母,贾母听了她的话道:“我也正要找你,如今搬了出来,旧例应与以往不同,该添该减的也该有个章程。”

邢霜道:“老爷才说,虽对外是将军府了,可各亲戚间送礼不该少了,可对外送礼需减一分。”

贾母点头道:“既他有决定,你照做便是。”

邢霜见她情绪不高,忍不住问:“老太太这几日都不大高兴,莫不是想妹妹了?”

贾母本不是为着这个不高兴,但听邢霜提起贾敏,又忍不住抱怨了句:“自她生了女儿,我去信问过一次消息,只说一切安好,可听人说看着面色不大红润,似是打上回身子垮了,就再没调回来过。我有心给她找两个好大夫,却又怕姑爷多心。”

邢霜也正有此意,便对贾母说:“老太太不早说,我前儿请了小王太医过去,已动身三五天了。若是老太太请的,只怕更稳妥些。小王太医始终阅历浅了点,若是能请到他叔公就更好了。”

贾母眼睛一亮,看向邢霜忙不迭问:“你怎么想到的?好孩子,得亏你时时惦记着她。”

邢霜笑着说:“头里我生完探春只觉得身子没力,请了小王太医来开了几个方子,吃了觉得受用,便想着姑太太那身子怕是比我还弱些。加之小王太医正要去姑苏探亲,我便请他往扬州绕一圈。”

贾母终于舒畅了点,看邢霜也顺眼了许多。

之前贾母不高兴,其实还是因为想得太多,觉着搬至将军府后,邢霜往她这儿来的不如以往多了,莫不是老大和老大家的搬了家就觉得硬气了,再不把她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了。

贾母正寻思着,要不要再抬一抬二房的身份,谁知邢霜这朵解语花就出现了。

也该是邢霜运气好,若是她没提贾敏这事儿,只怕又要“失宠”了。

“既他的方子你吃了受用,想必也是不差的。他不比他叔公差许多,虽年轻些,可有些方子他叔公不敢用的,他却敢用。你请了他去,反倒更好。”贾母说着,又叫来鸳鸯,对她道:“我前儿在远洲买的那东西拿来,叫她带回去,省的你又跑一趟。”

鸳鸯下去了,贾母又对邢霜说:“头里有相熟的人去远洲,我便让人买了些宣纸回来。那儿的宣纸极好,润墨且不晕,都是龟纹的,自百年前便是进贡之物。”

邢霜笑道:“哟,远洲的宣纸可不便宜,听闻那儿的宣纸保存百年都不变质。”

贾母满意道:“你识货,把你倒不浪费。偏有那不识货的,觉着远洲不如从前了,要去荆州买。”

邢霜又接口道:“荆州如今也是进贡之物倒也不差,只是多为熟宣,用作装饰倒也大气,用来自家习作反不妥了。”

说着话,鸳鸯已拿了一个箱子进来,送到了邢霜手上。邢霜捧着箱子谢过了贾母,打上房出来,便交由一旁的彩月。

彩月笑着道:“这一箱子宣纸少说也几百两银子了,太太交给我拿,我倒怕掉进塘里去。”

邢霜但笑不语,直到出了院子才对彩月说:“回去分出一札来,送去直节堂。剩下的再分三份,给琏儿琮儿各送一份,另一份留给英莲。”

彩月听了吩咐,回去将纸按着太太说的分好,亲自给直节堂送了一份过去,又给贾琏贾琮屋里各送了一份。

最后送到英莲这儿,英莲在屋里带着迎春玩九连环,炕上爬着岫烟,睡着探春,一群丫鬟站在炕沿拦着,不让那两个小的掉下去。

彩月把纸送到英莲手里,英莲摸了摸问:“好好地,给我这个作甚?”

彩月只道:“太太吩咐奴婢送来的,想必是要让姑娘读书了。”

英莲一听,把纸一放,跑来上房找她干娘,她干娘正听一小媳妇说话,她便在一旁坐下等着。

“奴婢就觉着不对,寻了几处查了查,果然找着那夹带的人了。如今绑了她关在二门上,还请太太发落。”

邢霜问她:“你可问清楚了,她夹带这些回去,是自个用,还是拿去又卖了?”

林墨家的回道:“问过了,说是自家用,奴婢也派人去她家找了一回,还有些旧日剩的,想来不曾扯谎。”

邢霜听完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头道:“只她一人这样,还是另有别人也是如此。”

林墨家的说:“奴婢见库存不对,查了几日,看夹带的东西,因不止她一人。只是其余还有谁夹带了,并没查出。”

邢霜再次沉默了下来,这搬完家后,让米兰管着厨房采买,她才上任了几日,便发现采买之物与所用之物对不上数。

于是她私下查探了一番,果然发现有人偷偷带大厨房的肉菜出去。这一次只抓到了一个,可不仅仅是这一个。

不是往外倒卖,而只是自家用着,难不成这夹带之人,家里极困难?

邢霜不想心慈手软,却对贾府的待遇问题也有点疑惑。京城这地儿寸土寸金,物价更是比别的地方更高一些。

她曾记得那刘姥姥进京来,说过她们乡下人一年也得二十两的花销。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得一两多银子了。

可这贾府的小丫鬟,才五百钱的月例,别说在京城,就是在乡下这点钱也不够她们用的。

虽这月例不包括吃住,可丫鬟们拿到的月钱,多是拿回家补贴家用。且即便是拿来买胭脂水粉,这些钱也是不够用的。

婆子的月例等同小丫鬟,如此之少,连家用正常开销都抵不上,自然会生出心思来,从主人家偷拿。

贪墨的原因,还是因为钱不够花。且贾家这点月例,真的说出去都丢人,也不知以前是怎么定的,为何会定的这么低。

邢霜倒不是心疼什么劳动人民,处在她这个位置,她自然也想节流。可若是节流弄得天怒人怨,下人不好好做事,只一心想着贪墨,那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第七十三章 姓黑吧

邢霜一时没给米兰回答,只叫她把那人另拿下,关去柴房里看着,待明日再做决定。

米兰走后,甄英莲上来跟邢霜行礼,问她:“干娘是要让我开始读书了?”

邢霜反笑问着她:“你觉得呢?是不是到年龄了?”

甄英莲的父母本就是爱读书的人,她从小耳濡目染,便笑道:“干娘早有打算,不然为何送我那些宣纸。”

邢霜将她搂了过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这才道:“我们英莲以后可是要做诗呆子的,这会儿不好好培养怎么行。”

英莲没听懂,只说:“那何时开始?我既读书了,妹妹们又谁来带?”

见她这般懂事,邢霜心里更加怜爱她了,笑着道:“你还小,只上午跟着先生习字,过了午时依旧有空跟妹妹玩。”

英莲应了下来,要走时想了想回身又道:“该叫迎春妹妹也跟着我一道去读书的。”

邢霜乐了:“她才三岁,懂什么?跟着你去,扰了次序反叫先生责骂。”

英莲跺脚:“她那性子,说是女儿家都没人信,早早让她安静些才好。”

邢霜大笑起来,感情迎春这丫头,连英莲都怕了她了。

当天晚上,贾亮回家时,邢霜同他说了月例的事。贾亮想了想:“你不说我倒一直没想起来,这管家的月例也才五两一个月。咱们确实给的低了些,不说外边,就是那王家,也没有这么低的。”

邢霜忙问:“他家是多少?”

“这我倒没细打听,只是月例归月例,每人还有主子的打赏,加起来也不算太少。”

邢霜想了想说:“这大丫鬟和管事的,常年能见到主子,得的赏多自然不愁。可这底下的粗使丫鬟和一干婆子,平日见都见不着咱们,得不了赏,只靠那一个月五百钱的月例,想是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贾亮觉着有道理,便对媳妇道:“那你看着涨些也没关系,咱们如今不像从前了,一个月进项也不少。”

邢霜这才想起,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家里一个月能赚多少,便拉着丈夫追问。

贾亮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这才凑到妻子耳边悄声道:“贾府共二十几处田庄,并十几个铺子,加起来一个月少说也有五千的进账。”

邢霜见他这样,知道还有,笑着问他:“别避重就轻,我那嫁妆的收益呢?”

贾亮又道:“你原先那两块地皆是良田,我全卖了个好价钱。”

邢霜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便乖乖等着下文,果然就听丈夫又说:“卖了之后,我又买了两座山,如今只做木材买卖。你那铺子,我也改成了酒楼,酒正找人研究着,做后世的蒸馏酒,虽还没有好酒,可菜品都不错,如今生意也是极好。”

“那收益到底如何?”邢霜急着问道。

贾亮比了个“二”字,邢霜想了想问:“二百?”

贾亮摇了摇头:“二千!”

邢霜闻言顿时乐了,她还以为只有二百呢,要知道她自己的月例也才十两一个月。而且那圣人的赏赐也才一次五千两银子,没想到被贾亮这一整改,竟然一个月就有二千了。

“这还不算忠弟那头的,妹夫那头特批了盐令,想来等他这一季下来,你能赚更多。”贾亮的最后一句,让邢霜喜不自胜。

她连忙追问:“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贾亮笑道:“早过你与贾敏私下来信,我自上回忠弟去扬州时,便写信拖林如海照顾忠弟一二。那林如海也是谨慎,并未马上有所动作。至忠弟离开了扬州去了姑苏又半年,这才写信给我,问忠弟做何买卖。

“我只道忠弟是奉你之名出去历练,作何买卖都不打紧,最要紧是积攒阅历,通人事明道理。他反倒又来了信,主动推荐忠弟去做盐商,还说有他推举,必不会被同行排挤。”

邢霜听完都惊了,她还以为自己私下跟贾敏来往的够亲密了,没想到丈夫竟然连林如海的大腿都抱上了。

这可是个粗大腿啊,要知道那林如海的盐政可是肥缺,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更赚钱的单位了。本来贾敏还想着,怎么让林如海改变对贾赦的看法,没想到丈夫竟已经先一步完成这个攻略了?

“你怎么做到的……”邢霜好奇的问道:“林如海对整个贾家只有贾政看得上,你居然能让他对忠弟开后门?”

贾亮得意的笑了起来:“这还要多亏官场消息传得快啊,八卦传得更快。林如海又不是傻子,我头一天来,便当堂点出了有人害我,这消息传去他的耳朵里,他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一下就想明白了。”

邢霜还是不信:“就算他相信有人要害你,可那贾政在他眼里可是颇有祖父遗风的。”

贾亮又道:“咳,这个我可没故意害他,就是林如海第一封来问我时,我偶尔抱怨了下二弟不怎么去衙门,又说因为这事儿,外头没少笑我。”

邢霜摇了摇头,嘴里啧啧了两下:“你别姓贾了,姓黑吧。”

贾亮摸了摸胡子:“黑亮?不好听,黑赦也不好听。”

夫妻俩又玩笑了几句,这才睡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邢霜让人把米兰叫进来,又让人带那偷东西的婆子上来。那婆子起先还心如死灰,待看到大太太了,又忍不住哭着求情起来。

邢霜不耐烦她哭闹,见她才哭边让人拖她下去,又道:“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胡闹,再不知好歹打你几十棒子撵出去都是轻的。”

底下人吓得噤声皆不敢劝,唯有那林墨家的上来说:“按旧例本该打四十棍子,送去衙门,太太看该怎么发落?”

邢霜也不立刻处置,只让人架着那婆子跟在身后,自己由林墨家的扶了,亲自去了趟厨房。

厨房的婆子自昨日起就人心惶惶,今儿见太太来了,更是吓得跪的一地都是不敢抬头。

邢霜在林墨家的带领下,去看了回库房,回到厨房后,邢霜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众婆子,冷哼了一声。

第七十四章 思含笑

虽只抓着一个偷窃的,可底下同罪的人还有不少,大太太一生冷笑,吓得不少婆子都瑟瑟发抖。

然而却没听大太太说话,只有那大太太身边的林墨家的说道:“各位也都是老人了,太太本也不想闹得太大,驳了你们的面子。可你们也太贪了些,一日所用竟有一半都是你们拿去了。

“如今太太不说,你们权当太太不知道?我规劝各位还是要点脸面,莫最后阖家都被撵出去,才来后悔也迟了。”

邢霜扫了一圈,见有些人有肆无恐的样子,心里一沉,终于开了口:“林墨家的,抓住的那个,叫什么,是哪一家的?”

林墨家的回道:“回太太,那婆子是李广裕家的,还有一个小子,在角门看门,她男人是府里养马的。”

邢霜挑了挑眉:“她老子娘呢?”

林墨家俯下身来,凑在她耳边道:“她老子娘都是老太太带来的人,她娘原先是老太太的粗使丫鬟,后配了府里的管事,她婆婆如今还在,也是老太太带来的,不过早些年退了下去,回家安养去了。”

邢霜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是她啊。头里老爷还跟我抱怨,说是总有那刁奴仗着自个家里伺候过老主子们,竟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今儿我且提醒你们,如今这儿可是将军府,不是什么国公府。若还拿以前那套来糊弄主子,那是白日做梦。

“老爷能放一批人出去,就能再放另一批人出去,左不过是几个奴才,你们不好好当差,有的是人想进来。”

底下的婆子听到这话,皆是一个激灵,想起了现如今大老爷可与往日不同了。接着就听大太太下令将那婆子重打二十板子,撵出去不再录用。

婆子们纷纷磕头,连胜求饶。

邢霜也不再说话,只起了身就往回走。林墨家的跟在后头,突然停下转身对那群婆子道:“婶子们好生些吧,眼睛放亮着点,莫再来试这不该试的了。”

婆子们纷纷道不敢,等大太太一行人走了,这才站起来,人人自危。

“唉……”有个婆子叹了一声,旁边人听到这声叹息,也纷纷叹气。

其中一个破罐子破摔道:“要我说,这事儿干脆捅到老太太那儿,好叫她老人家知道,咱们都受了什么罪。这往日里谁不往家捎带些,老太太即便知道,又说什么了?今儿到好,那李广裕家的拿的也不多,竟直接撵出去了。”

其他人劝道:“莫生事,您老是仗着家里有脸面,老太太并不追究,可咱们这些人却没您老那福气。”

这人看煽动不了众人,自己其实也没那胆子去闹,若是人多势众还好说,只有她一个人去告状,还不一定搬得倒这大太太,心里也多少有点害怕,便抛开不提了。

邢霜这头回到房里,命人去将那婆子提来,又将自己的决定说了,便开始执杖。

上来执杖的婆子,收到了林墨家的眼色,手里头放了水,并没打得很重,但说撵出去时,却丝毫没有客气,直接带着人去收拾了东西,送出了府去。

待李广裕家的被撵了出去,邢霜又叫来林墨家的,对她耳语了几句。

林墨家的听完点了点头,跟着也在后头出了府。

待到下午,林墨家的又进来,对邢霜道:“跟她说了,她感激的跟什么似的,朝着府里磕了几个头,又说要报太太大恩。”

邢霜倒不耐烦听这个,只问她:“人送去没有?”

林墨家的又道:“送去了,只是奴婢过去看了回,那边人手也少了些。甄老爷信里说只带了一个丫鬟上京来,奴婢想着不如再派些人过去。”

原来那李广裕家的虽然是被撵出贾府了,却被安排到了邢霜给甄家找的宅子里做事。甄家上个月来了信,说是家里遭了难,干脆把地变卖了,到上都来讨生活。

邢霜接到来信,按着要求替甄老爷在郊外买了几处良田,加之先前就替他寻好了去处,因此正往里补充人手。

甄士隐来信里夹带着五百两的银票,这钱以前在书里,是给了封老丈的,结果封老丈欺负他是读书人,吞了一半,只买些不好的地给他,加之甄士隐又不通农务,最后收成越来越差,越来越穷。

邢霜可不会做这事儿,这五百两她全用来为甄士隐打点家业,除了良田和京里的宅子,还剩几十两,准备给他买些下人的。

只是买来的下人还要调教,这会儿离甄家上门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了,米兰出的这个主意倒不是不好。

“只是……这毕竟咱们家的下人,即便卖给他们,也怕他们多心。再者说了,咱们家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多是个势利的,从咱们这儿出去,到了甄家,就怕他们嘴里又不干不净的。倒时那甄家挨着面子不好管叫,反给人家平添麻烦。”

邢霜这话说完,林墨家的想了想道:“太太说的不无道理,奴婢倒是有一法子。头里太太给我的银子还剩几十两,多买些人是足够了。含笑如今也闲着,不如叫她往那头去教着。”

邢霜这才笑道:“正是,我却把她忘了。她如今赎了身出去,也不进来给我报个平安。”

林墨家的又道:“她倒是想,可哪儿有身份进来呢。她又不是咱们这样的家生子,出去了再想进来可就难了。奴婢去看过她几回,日子过得清闲,她偏闲不住,央了我几回了。”

邢霜闻言,让彩月去拿了二十两银子出去,让林墨家的接了,吩咐道:“你去与她签个活契,多久只凭她自个定。让她管着我这儿的选人一事,平日不须她进来伺候,只我要人的时候,再替我张罗就是。”

说罢,邢霜看了看屋里的丫鬟,叹道:“原跟着我的,就只剩彩月彩星两个了,再过几个月她们也要出去,倒是让我没了可用之人。”

彩月在旁闻言笑道:“底下那群小丫头都各个是好的,不如奴婢叫进来,给太太认认?”

第七十五章 大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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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霜还真要开始选下一批的大丫鬟了,原先她身边就彩星彩月含笑米兰四个。今年起含笑米兰都纷纷放了出去嫁人,虽然米兰嫁给了林之孝的儿子,如今也在府里当差,可贴身的丫鬟却不够用了。

而彩星彩月若是也放出去了,身边就没个正经服侍的人了。

因此当彩月提议让小丫鬟进来认人时,邢霜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多时,彩月领着一批小丫鬟进屋,皆是五六岁的年龄,看得邢霜一阵头疼。

“怎么都是这个年纪的,就没有再大些的了?”

林墨家的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道:“可不都是这个年龄开始当差,不过让她们做一等丫鬟还早了些。做个二等也不算小了,我那年在老太太跟前,也是六岁起就进屋伺候了。”

邢霜无奈,只得仔细看了看那些小丫鬟,见各个站得笔直,俯首垂目很是规矩,心里也渐渐有些满意了起来。

“一个个上前来,报你们自个擅长什么。”邢霜说着话,那头林墨家的递了茶过来,她便接过来边喝边听。

小丫鬟都是去年起就进府培养的,也早就当过一段时间的差了,此时并不怯场。一个个纷纷上来回报自己会什么,善于什么,很快就说完了。

邢霜数了数人,也不过才八个,便问彩月道:“这便是全部了?”

彩月说:“去岁太太统共就要了二十个进来,老太太那头有十二个,这里的都是太太留的。”

邢霜想了想,也不能以荣国府的规矩来套在将军府上,再说这会儿家里也没荣国府大,确实也要不了那么多人,便没再吱声。

只是再看了看,又让各人上来报了名字,倒是有几个熟悉的人。

“你叫金钏?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玉钏的?”

被问到的小丫头笑着回道:“太太好记***婢跟妹妹是双生子,原是一批进来的。因老太太说双生子不吉利,太太便要了奴婢过来,妹妹仍留在老太太那头。”

邢霜回忆了一下,是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出,不过那时自己才刚进府,一心都想着怎么刷声望,倒是没太注意这双胞胎。

只是,原本应是王夫人的丫鬟,这会儿倒成了她的?邢霜心里觉得好笑,又微微有点心虚,自己把王夫人得力的丫鬟都给抢过来了,那王夫人用啥?

再一想,王夫人那儿只怕也不敢用府里的丫鬟了,如今都用的周瑞家的从外头找回来的,又或者是从王家找来的,自己就算再把她原来的丫鬟还给她,只怕她也不要。

于是邢霜心安理得下来,对彩月道:“让彩云彩霞并金钏珍珠跟着你,且先学着进房伺候。其余人倒还不急。”

那几个点了名的丫鬟上来磕头道谢,就跟着彩月下去了。邢霜这头又对林墨家的道:“府里原太太们是四个大丫鬟,老太太那儿八个,再到姑娘那一辈就只需两个,一正一副。

“如今英莲那儿有琥珀琉璃,元丫头那儿是抱琴和青芸,迎丫头尚还没个年纪相仿的伺候,仍是原先的人。你出去叫含笑再寻一批人来,家生子也可,外头的也好,只要那机灵又忠心的,其余的慢慢调教就是。”

林墨家的应了下来,照着太太的吩咐出府找了含笑。说明来意后,含笑拍着心口直道:“太太还记着我,这真是阿弥陀佛。我原就想着如今再找个差事怕是难上加难,如今仍是活契再好不过。且让太太放心,我原就是太太身边跟进跟出的人,这点眼力还是学了不少的。”

林墨家的笑道:“别的不说,如今这一批里,你眼睛可得放亮着些。太太素来最疼二姑娘,这回可是替二姑娘备人。”

含笑嗤笑戏谑她:“就你是个明白人不成?好歹也是一起给了太太的,我怎么就比你差了?”

果然,含笑言出必行,过了一个月后,便带着一批人进府去见太太,邢霜验了人很是满意,让彩星把人带下去安置,又留了含笑下来说话。

含笑这一出去,好容易才进来,恨不得多留些时间。于是也不等太太问,便先把自个的情况说了一通。

原来她嫁给了个走镖的镖师,丈夫常年在外,一年见得到面的次数也少。不过好在她是个活契,也不至于存在丈夫回家后见不到她的情况。且她只在外当差,并不必见天往里跑。

“那这差事让你来做倒是极好的,我这儿有个买卖倒是不错,你想不想听?”邢霜笑着问含笑,她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

含笑忙道:“洗耳恭听。”

邢霜道:“这些个奴才,多是家生子,大字不识一个,若是遇到个信儿啊书的,都看不懂,让她们拿个本子什么的,都会弄错。

“我原有心让她们认字,却没时间去管。你既闲着,又认得字,便替我调教调教。也不必她们吟诗弄墨的,只要各个都会认字会写字便好。”

含笑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若是这事儿,太太不必担心。原我读书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且这认字便是要年纪越小越好。太太若是不急,今儿我带进来的这些,便先带回去教着。一个月后再带进来给太太看,若是好,太太的打赏可不能少了。”

邢霜点头道:“你自带去,我先瞧了成果再说。若真的好,日后还有大买卖。”

含笑问:“什么大买卖?”

邢霜摇头只笑,并不告诉她。含笑无法,只得先带着那批人回去,好生教着她们读书写字。

一个月后,含笑带着这批人再次进府,二门上的婆子带着她进去,到了清远居便停下来,让她自己进去。

含笑谢过那婆子,一进院就听见一阵郎朗的读书声,她顺着声音找了过去,一路找到西厢,那声音打上房传来,很是稚嫩。

含笑心头还纳闷,会是谁在读书,走至上房门口一看,竟是甄英莲。

她心中有些惊讶,要知道她走时,甄家姑娘才刚开始启蒙,这会儿竟已经能读完整本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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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大不同

含笑看了一会儿,默默的退了正院,才进院子就被彩星看到,抓着她问:“跑哪儿去了?你带来的人都在院子里白站着,你倒跑去撒欢。”

含笑戳了她额头一下,骂了句:“狭促鬼,净记仇。不就忘了给你带一回脂粉,处处寻我麻烦。”

彩星撇过头去不给她戳,又笑道:“要叫我不记仇也简单,你只告诉我,怎么调教的这些人,为何只一个月,看着精气神都与先前不同了。”

含笑闻言,忙拉着她到一边,小声说:“你也觉着不同?我也是这么觉着,就怕是我想多了。我家时还纳闷着,只教了些寻常的规矩,怎地眼瞅着一日日越发规整起来了。”

彩星见她是真的也不清楚,不由跟着一道纳闷,可还记得太太的吩咐,便对含笑道:“你快进去,太太叫你。”

含笑进了屋,见除了太太,还有几个姑娘在,忙一个个行礼问好。

邢霜还未说话,那迎春便先笑着问:“含笑姐姐,你如今可好?”

含笑忙福了一福回说:“谢姑娘惦记,奴婢好得很,姑娘可好?”

迎春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我也挺好,谢你惦记。”

邢霜忍着笑,抱着探春问她:“人都带来了?”

含笑忙道:“带来了,太太看一看罢?”

邢霜摇头说:“不必看了,头里彩月彩星两个看了,早回来通报过了。这批人可以留下了,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且拿去,我有买卖要交与你。”

含笑见太太并不避着姑娘们,也不推脱,上前接了银子,又问:“太太说的究竟是什么买卖?”

邢霜问她:“你可发觉这批人的不同之处了?”

含笑想了想道:“倒是比府里练出来的更有精神头些,且教规矩也极快。”

邢霜又问:“你可知道为何?”

含笑摇头,只道不知。

邢霜这才提醒她说:“咱们往日的家生子,多是个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可你今日带进来的这批,都是识字的。”

含笑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可这其中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太太又想让她做什么差事,难不成让她开学堂?

可她顶多只会教人认字,也并没有多大学问啊?

邢霜又道:“这你还不明白?我问你,你与彩月同时当差时,若有要事,我是叫你还是叫的彩月?”

含笑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过来:“是了,识了字,能做的差事也较旁人多了不少,且心里头也自觉地比旁人更自信着些。”

“再有,你教规矩,光用嘴说,旁人听着也怕忘了。可你若是教一批识字的人,只用将规矩写成章程,教由他们自个记住,岂不是事半功倍?”邢霜又提点了她一番,含笑这头终于知道太太的意思了。

“太太是想让我专门替府里培养下人?可这牙行不也做着这事儿吗?他们人多,寻来的下人也多,奴婢这头只找得着家生子,或是也从牙行买来,这样的生意怕是做不起来。”

邢霜反问她:“这牙行若是懂那些个,为何从牙婆那儿买来的人,到了咱们手里还要再调教些时日才能用得上?且那年纪小的,始终不如年纪大些的好用,为何咱们买人要从小的买起?”

含笑被问住了,仔细的想了想,谨慎的回道:“这牙行的人哪懂豪门里的规矩门道?这伺候人也有伺候人的学问,见人该怎么行礼怎么称呼,主子和主子之间又有什么高低不同,不在家里伺候个几年哪里晓得这些?”

邢霜这才笑了起来:“你终于明白了,我要你做的便是这个。若是买人,上牙行就行,可若是能直接买到调教好的,随时都能用的,那就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了。

“我让你做这事儿,也不必你常年手底下必须攒着一批人,你只听我的,先买下一批人来,调教起来。待我这边宣传好了,你那边自然就少不了客人。”

含笑这丫头脑子快,很快就明白过来。

太太这主意,其实是极好的。不说别的,自己调教出来的这一批,可不是比府里才买回来的下人好得多?光是精气神就与别人不同,规矩道理还都通的。

而这丫鬟要守的规矩,虽各家各户不同,可也大致差不离。越是门户高的,规矩就越是严格。自己是从国公府出来的,调教的规矩自然是按着国公府的规格来。

再往上的人家,如那王公家,自然规矩要更深一些,怕是不合适。可往下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官员公候,规矩都差不多,甚至还要再松散些。

含笑知道,自己调教出来的下人,别说放在同等的国公府里,就是送去其他官员府里,那也是一等一的人了。所以太太这主意是极好的,就不知该怎么推广出去,让人知道。

才想到这儿,含笑又听太太说:“只是这样的买卖,一开始怕是要有一段时间才能见效。你且先听我的,至今日起,每日过了辰时进来,分批教我这清远居的下人认字,不论男女。”

含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且清远居也不是只有小丫鬟在,还有一批成年的婆子呢。这些婆子说白了都是些下等妇,平日里只会满嘴浑话,教她们识字岂不是浪费时间?

还有这不论男女,难道连老爷的小厮也要跟着识字?又在哪儿学?难不成都挤到这院里来?

邢霜仿佛没瞧见含笑满脸的疑惑,只让她先出去候着,明日再来。待含笑走了,邢霜让彩月报了名单上来,整理起她这院里的人来。

清远居共十二个粗使丫鬟,加彩月彩星彩云彩霞和金钏珍珠一共十八个丫鬟。另还有看门的、打杂的婆子又八人,统共二十六个。

正院仍叫作荣禧堂,只是如今正院与后院分开,不再统称。荣禧堂有二十个打杂的小厮,另还有家宁家兴家旺家胜四个书童,共二十四人。

这荣禧堂归贾亮管着,清远居归邢霜管着,只有这两个院里的人她能随意安排调派,其他院里的人,她虽也有管理的权利,却不好越过贾母和王氏去。

五十个人,就算要教,也不能一起教。丫鬟小厮和婆子年龄不同,教起来进度也不能一样,再有每个人的学习能力也不一样。另外还要当值,必须错开学习。

第七十七章 夫妻辨

邢霜这头才拟好名单,那边贾亮回到家里,听说邢霜要教下人读书,很是赞同了妻子的观点。

“我早有这打算,只是没时间整顿,还好太太安排下来了,我那儿院里的小厮都随你的意。”

邢霜笑着对他说:“你就会马后炮,若有这心思,早些跟我说,我也早安排下去了,偏我开始行动了,你才来说。”

贾亮被妻子揭穿了,也不恼,仍道:“这还不是夫妻同心么?有件事儿须告诉你,你知道了一准高兴。”

“什么事?”

贾亮故作玄虚卖了会儿关子,这才道:“琏儿如今学的不错,昨儿我让先生考较了一番,大学中庸都读完了,如今四书也读的差不多了。”

邢霜听了是真的挺高兴,要知道这年头读书虽没有很多学科,可这大学中庸四书五经都是必学的。她才过来时,贾亮读书都好几年了,也才刚学到大学,如今两年过去,能学到四书实在不容易。

这一句“读完”了,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认了字,把书读一遍就了事了的。而是要真正吃透书里的意思,能融会贯通才叫读完。

“如此大好,想必再有几年,我琏儿也能上场考试了。”邢霜大喜道:“前儿陈姐姐还来了信儿,说是凤丫头如今也重新上学了,只是性子野了些,始终坐不住。”

贾亮听妻子提起王熙凤来,忍不住问道:“原她不是没读书么?”

邢霜笑道:“怎地没读,只是读的少些,字还是认得的。”

贾亮点了点头:“那就好,读书使人通达明理。不过她怎地又开始上学了,难不成是你对姻嫂提议的?”

邢霜又道:“你当我只是收集控不成?即便我是,也没那一味收集不问结果的道理。我既要她,自然也要改一改她。早先陈姐姐回金陵,就与我留了地址,我一直与她通着信,不曾断了联系。”

屋里虽有丫鬟,两人说话也有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可这都习以为常了,无人在意这个。

丫鬟们听不懂,贾亮却听得懂,忍不住欣慰的笑了起来。

还好妻子没有一味的只是因为喜欢红楼梦,就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招,能未雨绸缪这是最好。

夫妻俩又就着下人读书的另排了班,贾亮这头将排班写了下来,便换来家兴抄了几份,在两个院里分发了下去。

四个书童是都认字的,但其他人却不见得了。这排班下去,由家宁家兴家旺家胜分别宣读出来,下人们听说要教他们认字,无不欣喜起来。

这生来就做个睁眼瞎,可不是人人都愿意的。且会认字的下人,在主子跟前又能高看一层,如今有这好机会,谁会不愿意呢?

贾亮这头正同邢霜道:“光是开班认字也不行,这学习有好有坏,有的人天生就不爱读书,现在是没尝到苦头,待觉得难了,便不耐烦了。”

邢霜胸有成竹道:“这也好办,咱们这开班教课又不像学校,这属于上岗培训。学得好的自然有赏,学的不好也有罚。”

贾亮一听有罚,立刻头痛了起来,他就属于学得不好的那一类,倒不是他坐不住,而是真记不住学过的东西。

“也别罚的太重,意思意思就好……”贾亮心虚的道:“有的人天生就学不会呢。”

邢霜笑的身子都仰过去了,指着丈夫连连摇头,最后笑完了仔细想想说:“现在想来,那每学期的各种小考月考期中期末考也不是没有道理,随时检查进度,也方便教学。我看,以这种方式来考较最方便,不如就按这个来?”

贾亮立刻替不爱学习的人打抱不平起来:“那又要如何分?难不成那成绩好的便提上来,成绩不好的便降下去?我看不妥不妥,各人有各人的用处,并不适合在咱们这儿。”

邢霜反驳道:“那科举岂不是也没了道理?有的人虽一心为国,可怎奈学无大成,终究还是不能入朝堂。你也觉得这没道理?”

贾亮立马说:“可不是,如今多少有志之士无法入仕,又不是没读书,又不是不懂道理,只不过不会那之乎者也罢了。”

邢霜无语,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

“你当人家考试只是之乎者也不成?这考题考的是对国事的概论,考较的是书生对局势的看法和应对。虽是四书五经大学中庸里的道理,可都是做人做事的基本理论。若是连这些都不懂的人,自然也无法为国效力。

“八股文虽死板了些,可又不是没有套路可言,只是这些人不愿受着套路影响,又好高骛远罢了。这样的人,即便入了朝堂,也是桀骜不驯之人,无法安心受命。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这八股文便是限制书生的规矩。虽八股文复杂了些,但至少能守规矩的人,倒好过完全不守规矩的人。再说我这考试又不考八股文,只检查认字的进度,你有什么可急的?”

贾亮开始还当妻子要考试,是要考什么高深的东西,一听只是认字的进度,立刻就软和了下来。

“你不早说,我只当你要学那老学究,做那老古董才做的事呢。既是如此,考较也是应当的。认字又不难,且只要开了头,后头就很快了。”

确实,特别是成年人,只要开了个头,认字就会非常快。成年人每日都在说话,只要对上了字形,自然很快就能学会。若是连这个都学不好,那才是真的不用心了。

贾亮想了想又道:“既如此,要不要编些简易的教材出来?如今启蒙皆是百家姓三字经,读起来拗口的很,又要死记硬背很是麻烦。”

邢霜摇头道:“你我哪有这时间?虽小学教材简易,真的要编写,能琐碎死人。且那三字经除了认字,还包含了人生道理在内。只要读透里头的意思,多少也能纠正一些三观不正之人。以三字经启蒙最好,百姓家也倒罢了。”

两人的讨论虽到此结束,可依旧还有许多尚未定论。

第七十八章 女先生

含笑翌日进府来时,路过荣禧堂到清远居这一段路,不少人见着她都点头哈腰的,笑的很是谄媚。

含笑正纳闷着,进了清远居来,远远地见着彩星,就见她过来朝自己福了一福,笑着调侃道:“先生来了。”

含笑臊了起来,抬头拍了彩星一下:“小蹄子,又与我寻开心呢?”

彩星哎哟了一声,假意道:“这还不曾开课呢,便先体罚起来了,了不得。”

廊上的丫鬟皆笑了起来,金钏站在那儿笑道:“嫂子快进去吧,太太等着你呢。”

含笑这才迈步上了游廊,问廊上的小丫鬟们:“你们都知道了?”

小丫鬟们纷纷笑着点头,说:“知道了。”

含笑心中大定,既是通知下去了,看来太太是正经要把这差事交给自己了。既然如此,自然要好好替太太把这差事办妥了,就不知该怎么安排。

想着这里,含笑打了帘子进屋。倒是她进去后,立在廊下等着的管事婆子们好奇询问,这才知道太太是要含笑进来教清远居和荣禧堂的奴才们认字。

“啊哟,这可了不得,这是天大的恩赐啊。”一个婆子羡慕的道:“倒是可怜那于禁家的,她打小就羡慕她哥能识字,如今早过了上学的年纪了。”

彩云笑着对她道:“您老这就不知道了,咱们这儿不分年龄,都要学呢。”

那婆子一听,又阿弥陀佛了一声,只道太太是个菩萨心肠,连于禁家的那种年纪的妇人也能给个机会。

“怎地没安排咱们也学,好姑娘,替我去跟太太求个情,让咱们也听一听吧。”

彩云不敢答应,只拿眼睛瞅她姐姐,彩星这才笑着说:“您老且等等,这教课的只得咱们庆嫂子一人,还不得轮着来?”

庆嫂子指的就是含笑,她男人名唤周庆,外头有叫她周庆家的,也有喊她庆嫂子的。

那婆子一听误会了,点头直道:“是了,教咱们这些人还特地请个先生也划不着。”

彩星忙解释道:“您老又误会了不是?这教课也不止识字一门学问呢,还有这规矩道理的,怎么识人辨事,怎么循规蹈矩。这些个东西,外头请来的先生可不懂。”

那婆子又啧啧了起来,不过好奇的问道:“这规矩不是入府时就学了,怎地还要另教?”

彩星噗呲笑了起来:“学是学了,可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有几个守规矩的?再说既是学过的东西,不过再说一遍,让各人记得清楚些罢了。”

这话说了,彩星便不再透露更多,实际上再往深了来,她也不知道更多了。

而屋里头,含笑已跟太太行了礼,正站在一旁等着。

邢霜这头还在处理事情,等回事的婆子说完了,她这头也处理完了,这才转头对含笑道:“我这排个了班,你且按着这单子上的人教着,每日四个班,每个班只教三刻时辰。”

说罢,彩月在一旁递了名单过去,含笑接过来扫了一眼,不免咂舌道:“这许多人都排在一个班里?太太,奴婢可没教过这么多人,怕是教不好。”

邢霜又道:“你别怕,头里那批小丫鬟,你不是教的不错?”

含笑一时情急打断道:“那也才八个,如今一班就有十个,且还是混着来,怕是教不好的。”

邢霜笑着摇头,让她别急,接着又把怎么教,怎么考说了一番出来,含笑耐着性子听完,终是眉开眼笑。

“还是太太的法子好,那便依着太太排的,待我教了再来。”

邢霜点头道:“是了,不止这些个,这头你先替我教着,外头还有事情交你去办。”

含笑心下稳了也不着急,领了命令出去,只照着单子,先去见那第一班的人。

自昨日通知下去,今日当值的人已重新排了一遍,有那要上课的便轮了休,不上课的先当值。是以含笑出去不多会儿,就找到了第一班的学生。

又有人引了她去清远居外头的一间抱厦里,一看里头竟已归置妥当,当间一张八仙桌摆好了笔墨纸砚,底下一溜摆着十张桌子,上头也皆是同样的物什。

含笑在主桌上坐定,摇了桌上的铃,外头的丫鬟婆子们这才纷纷入内,好不整齐。

见状含笑心中大喜,这可比自个在家时调教更加方便,也不费时费事。虽要教的人多了些,可有太太的法子,必然使得。

待人全坐定了,含笑站起来道:“今儿得太太抬举,许我这教书授课的差事,乃吾之大幸,也乃汝之大幸。”

底下头有人道:“庆嫂子别掉书袋子了,咱们听不懂这些个。”

含笑忍不住笑场,接着板着脸又道:“可这班上的规矩,我可得给你们立下了,若有不服者,只管去太太那抱怨。若无不服,日后只可按着规矩来,违者罚出课堂,此间课不许再听。日后也不会再给你补授。”

听到这样的惩罚,底下人纷纷吵扰起来,含笑大声道:“这第一个规矩,便是摇铃之后不得私自言语,堂上只得我一人说话,若我不问,你们不可出声。交头接耳者,整堂罚站不可入座。大声喧哗者,直接赶出去。”

说罢,她再拿起铃来,摇了一摇。底下人虽不服,可仗着那含笑原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本就有些威严所在,如今又立了规矩约束她们,渐渐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含笑点头,很是欣慰,接着又将太太立下的规矩,当堂宣读了出来。

听闻每隔七日有一次小考,不少人都担忧了起来。含笑见底下蠢蠢欲动,又道:“有问题者可举手,我点了你的名,你才可说话。”

底下的人全把手举了起来,含笑直接点了琥珀,琥珀站起来问:“这考较作何之用?”

含笑道:“只做区分学习快慢之用,每月四次小考,一次月考,半年一次大考。大考之后,依进度不同再次分班。如今之分一二三四,考过之后再分便按着甲乙丙丁之分。”

第七十九章 迎春哭

琥珀又问:“这分了班,又有何用?”

含笑回她:“只因方便我因材施教,不过太太说过,能分入甲班之人,想必学习更加用心,比旁人更加努力,日后自会重用。”

底下人听了,不由大惊。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玄机,那岂不是被分到差班的人,日后就没什么好差事可做了?

一股危机感在课堂上弥漫开来,含笑见众人自危不敢再窃窃私语,满意的让琥珀坐下,开始授课。

她和琥珀的一唱一和自然也是邢霜授意安排好的,每个班都插了一个这样的“托”进来,倒不是为了洗脑,而是为了带出赏罚制度来,好让众人警醒。

邢霜这头把事情丢给了含笑,便不去理会了。这学习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急不来。

倒是她这头因为迎春这小魔头越来越浑了,正头疼不已。

这不,刚迎春来屋里玩,在炕上翻来翻去的,把她炕桌都给撞下地去,砸了个稀碎。

邢霜板着脸训了女儿好久,见她越发不怕自己了,心里只觉得无奈。

本是想着要改了迎春那木头性子,谁知改的有点过头了,这会子一家里宝玉倒不显得像个混世魔王,反倒是这丫头片子要翻天了。

邢霜有些心累,停了下来不再唠叨,只起身往花厅去了,不想再搭理迎春了。这丫头就是个人来疯,有人在跟前就皮的要死。

果然一见母亲出去,迎春就从炕上爬了下来,身旁的丫鬟忙追着她给她穿鞋,又替她拉撑那衣裳。

邢霜才想清静一会儿,就见那小魔头又跟出来了,干脆打帘子出了上房,往仙鹤堂去了。

迎春蹦蹦跳跳的跟了几步,见母亲是去仙鹤堂的,顿时没了兴趣,又转移目的往西厢跑,才跑了几步就被丫鬟拉住。

“姑娘是又忘了?头里吵了甄姑娘念书,太太可恼了你好几日的。”

迎春怔了怔,转身站在那儿,一时有些无聊道:“可母亲又不陪我玩,姐姐又要念书,三妹妹和烟儿又小,我找谁玩去?”

那丫鬟也是个没主意的,一时半会想不出个人来,居然来了句:“不如姑娘去大姑娘那儿看看?姑娘不是也有好些日子没瞧见姐姐了?”

迎春本不喜欢元春,姐姐小时候常偷偷掐她,她那时话虽说不清楚,也不敢说,可都记着仇呢。

如今丫鬟说去找姐姐玩,她哪里肯的,不过又听丫鬟道:“如今大姑娘也是辛苦,日日都要学规矩,一个不好就得被教养嬷嬷训斥,奴婢见那嬷嬷很是凶巴巴的,也不知为何二太太竟也纵着她凶起主子来了。”

迎春这丫头心里一转,突然狡黠的一笑道:“那就更得去看看了,我总不能任着姐姐被人欺负吧?”

丫鬟只当她是心疼姐姐,一时有了去处也能让这小祖宗消停一下,便笑嘻嘻的带着迎春往直节堂去了。

邢霜殊不知这个,正坐在花厅里同老太太聊闲嗑,贾母一时问起她怎么有空来这儿,邢霜倒是毫不掩饰的把原因给说了。

换了别人,只怕要说什么“怕老太太寂寞来作陪”之类的,偏邢霜口无遮拦把烦女儿给说了出来,倒叫贾母一时里哭笑不得。

这儿媳妇儿,到底是太单纯了些。

“老太太别笑,您是不知道,这丫头如今是无人治得住她了。头里还吵着英莲,被我训了才好了几日,今儿又没个正形的,哪里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贾母暼着眼瞧她,戏谑道:“你既不喜欢那没正形的,怎地偏替你儿子挑了个没正形的?”

邢霜无语道:“凤丫头可不一样,她野是野些,可规矩道理都是通的,人也懂事。”

贾母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是身在此山中,你就知道凤丫头在家时也是你见着的那番光景?你怕是不知,子明他媳妇儿为凤丫头愁的都快白了头了。”

邢霜一愣,好奇问道:“怎地,凤丫头在家时也皮得很?”

贾母乐了:“可不是一样?你只道人前规矩,却忘了你与她来说是个外人,她再顽劣,还能在你跟前无礼嘛?你再看迎丫头,虽在你跟前翻天一般,到我这儿来可有胡来过?”

邢霜仔细一想,还真的是。在自己跟前,迎春是一点客气不讲的,行礼倒是规规矩矩每日都行,但行完了礼就没个正形了。

但带她出来,邢霜却从来没担心过,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迎春都记得清清楚楚。且出了门就乖乖坐在一旁听大人说话,有姐妹一起玩,才去耳房嬉笑玩耍,也比在家时动作小些,不曾胡闹过。

邢霜恍然大悟,一时又愧疚起来,她只顾着烦女儿太皮,却忘了女儿这是拿她当了亲妈,才会再她面前露了本性。

邢霜一时有些赧然,想回去看看女儿,又怕才来仙鹤堂就走老太太难过,便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坐了下去。

谁知又过了一会儿,迎春身边的丫鬟突然跑了过来,战战兢兢对邢霜道:“太太,二姑娘被大姑娘骂哭了。”

邢霜腾的就站了起来,凶神恶煞的吼道:“你说什么?!”

贾母在一旁噗呲笑出了声,邢霜脸上一红,语气立刻温柔了起来:“怎地惹到大姑娘了,可是她又犯浑了?”

丫鬟哭着道:“姑娘不曾犯浑,只是太太不在,甄姑娘又在念书,姑娘想着好些时没见着姐姐了,便往直节堂那头去了。

“谁知去了那头,大姑娘正顶着水碗走路。姑娘以为大姑娘遭了欺负,训斥了几声那老嬷嬷。大姑娘不领情,反把我们姑娘骂了一通,姑娘年纪小受不住这个,一时心里委屈便哭了起来。”

邢霜听完有点尴尬,自家宝贝自从有了花木兰这偶像,一心喜好打抱不平来着,这回是搬石头砸自个脚了吧?

“老太太,我去看看?”邢霜扭头询问了下贾母,见贾母努了努下巴,便赶紧跟着人赶去了直节堂。

直节堂里,元春头都快大了,她看着哭个不停的迎春,叹了口气道:“二妹妹,别哭了,再哭一会儿嗓子要倒了。”

第八十章 古董碗

直节堂很大,大到有两个清远居那么大。又为了环境幽静,中间绿化很足,且种的皆是竹林。

竹林可挡风,可遮阳。冬暖夏凉,极是方便。可同时也很隔音。

直节堂统共四个小院,正院归了贾政和王夫人,东院给了贾珠,南院是妾室通房的住处,这西院则是元春的住处。

与清远居不同,直节堂的每个院子之间,也需要走上一段路,再过一道院门。因此每个院落之间十分清净,非常适合读书人。

而也正因为这一点,迎春哭得这么大声,王氏压根就没听到。

迎春的丫鬟自她开始哭就撒腿跑过来报信,这头邢霜已经进了直节堂了,王氏才收到消息匆匆赶来。

王氏因前段时间邢霜替自己下定时,在李家说了不少贾珠的好话,这心里对邢霜的憎恶倒是小了不少。

加之后头大房放出了话,明确以后会把爵位传给二房的子嗣,她这头对大房所有的怨怼也不存在了。

因此现在两房关系虽还不好,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今儿大房的女儿被自个女儿骂哭了,这就不是小事了。王氏心里头一直怕大房会趁着还没袭爵的时候,摆爵爷架子,好好的压自己这一头。谁知怕什么来什么,而且还是自个的女儿闹出来的。

王氏扶着丫鬟走至西院门口,却没听见传信的丫鬟说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纳闷。

再进去一看,吓得她赶紧上前两步,福了一福道:“劳嫂子走这一趟,原只是孩子间的口舌,嫂子可千万别拿侄女儿出气。”

邢霜扭头对王氏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又对她道:“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今儿不给她点教训,明儿出去丢人了可是我的错。”

王氏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邢霜严厉叱问:“说,你还干了啥?”

迎春这头哭得抽抽巴巴的,边啜泣边道:“就……就不小心砸了个碗。”

王氏闻言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心痛的都快昏过去了。

“就不小心”砸了个碗?你这一砸就是我的陪嫁,还是个古董,你难不成还嫌不够?

“平日里你在家里翻天也就罢了,我还想着你在外规矩不错,不曾罚过你。如今你却越发不知轻重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邢霜骂了一句,回头冲王氏道:“不好意思弟妹,我回头给你送一套过来。”

王氏有苦说不出,你送的碗再贵,能比得上我的古董?可她还只能讪笑着道:“无碍,不过一个碗而已。”

元春默默的站在一旁,这时突然开口道:“伯母息怒,妹妹也是心疼我。她见我顶着碗,以为是嬷嬷为难我,便也顺手拿了个碗来,让嬷嬷顶。

我也是心急了,一时说不清,怕她唐突了,便推搡了一下。要怪也得怪我,若不是我推搡了妹妹,她也不至于失手砸了这茶碗。”

邢霜回头看向她,见她真的有点愧疚,不由叹道:“这不怪你,也怪我没教好,竟让她什么事都不懂。”

迎春见母亲没了面子,心里也害怕,越发哭得厉害了。王氏和元春都有点头疼了,恨不得邢霜早点带着天魔星离开。

好在邢霜也不想女儿哭久了倒嗓子,又道歉了几句便带着迎春走了。

一路上,邢霜板着脸一句话不说,直到进了屋才对屏退了下人,盯着女儿直看。

迎春心里早怕上了,平日里母亲若是唠叨还不曾真的生气,可若是不说话了,才是真的恼了。

她赶紧先跪了下来,这才可怜兮兮的叫了声:“娘。”

见迎春跪下,邢霜就已经心疼了,她一边心里暗道“慈母多败儿”,一边嘴里又不受控制的说:“起来吧。”

迎春倒也不是顺杆子就爬的人,这会儿知道母亲是真的生气了,也在认真悔过。起来后,她走至母亲身边,挨着母亲,拉着她的手又道:“女儿真的知错了,娘别气了,骂我几句吧。憋坏了身子,就是女儿的不是了。”

邢霜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心道这丫头还是贴心,可既然贴心,干嘛不干脆让自己省心点?自己是不想她变成个木头,可也不想她变成一团火啊。

“你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找你姐姐玩去了?”

邢霜知道女儿向来与元春不亲,搬家前去老太太那儿玩,有元春在都不会真的玩得尽兴。

这会儿女儿说什么想念姐姐,能骗骗丫鬟,却骗不过她。

果然迎春扭捏了一会儿,期期艾艾的道:“就是想给她添点堵。”说完又赶紧补了句:“可那碗真不是我砸的,大姐姐打小就看我不顺眼,娘又不是不知道。”

邢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听迎春道:“真的不是我砸的,我也没想让那嬷嬷顶碗,就是拿在手里笔画笔画。我知道那嬷嬷是来教大姐姐规矩的,有心膈应她们一下罢了。

“可我才拿那碗,大姐姐就急了,上来要抢。我一个不小心,手里松了一下,才给人砸了。”

邢霜无语了半天,扳过迎春的脸来,认认真真对她道:“既然错了,就要真心悔过。今儿你砸了一个,我就得赔人家一套。你亲自去库房选一套出来,亲自送过去给你大姐姐。这回可不能再砸了,听见没?”

迎春乖乖的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去库房选碗去了。

她一出去,彩月就问:“太太还敢放姑娘过去?”

邢霜笑道:“有何不敢,这家里还不是她当家,且我又不是去找麻烦,是去赔罪。”

彩月笑道:“那碗看着平平无奇,可二太太和大姑娘都紧张的很,怕是个古董呢。”

邢霜听了忙道:“我还道奇怪呢,元丫头往日再厌烦妹妹,也是暗着来。这般推搡,想必是着急那碗。快去库房叫住迎丫头,再去荣禧堂通知老爷,让他去外头买个古董碗回来。”

彩月只是不动,笑着说:“哪就这么紧张了,那王家有的是钱,砸一个碗也没有什么。”

第八十一章 好东西

就算王家再有钱,邢霜也不会做出那损坏了人家东西不赔的事来。以王氏豪门千金的骄傲,即便自己去问那古董多少钱,她也不会告诉自己。所以还不如直接让丈夫在外头买个古董回来,再还回去。

熊孩子归熊孩子,邢霜却不能做熊母亲。

贾亮在正院听说女儿砸了个古董,急匆匆的赶回清远居来,一问事情经过,惊讶的哑口无言。

“她家还真有钱啊……这古董不都是摆设么,怎么还拿出来当碗用?”

邢霜听他这话,忍不住道:“人家就是有钱的能把古董当碗用又如何,你还不快去买个回来赔她?”

贾亮摇了摇头:“莫急,我先问了来。”说完就出去了。

邢霜还只当她小气,这头想了想,去了趟仙鹤堂,扭捏了半天问贾母:“这古董碗,最少得多少银子一个?”

贾母还准备问问迎春呢,突然被老大家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给弄糊涂了,看着她疑惑道:“你那屋里缺摆设?何苦去外头买,公中的库里就有,想要什么自个去挑就是。”

邢霜哭笑不得道:“我摆那些做什么,摆我屋里,我岂不是连道都不敢走了?只是迎丫头摔了那边一个古董碗来着,我想着赔给人家。”

贾母一时一怔,接着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都快抽过气去了。

邢霜生怕她笑岔了,赶紧上来给她拍背,又问:“您老笑什么呀?”

贾母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下,边忍着笑边对邢霜道:“你呀,终是见识少了些。这些个摆件虽是古董,可摔了就算了,还能怎么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看得太重了。”

邢霜知道,贾母也是豪门千金,自然不在意这个,可她不同,她没钱,她有钱也不会把钱不当一回事。

“我也不想这么小家子气,可我总得让迎丫头明白个道理,别人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可不能随意糟蹋。她在外犯了错,就得我这头来补救,她心里有了愧,日后在外会谨言慎行了。”

贾母闻言,这才收了笑容,想了想又道:“这也是个理儿,倒是那丫头放在心上没有。”

邢霜忙道:“早悔过了,一回屋就同我道歉来着。”

贾母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你也不必寻思去外头买,这一时间上哪儿买去?即便买到了,也不一定是好的。我这儿还有不少,你跟着鸳鸯去挑,看中哪个就送过去。”

邢霜忙福了一福,只道:“真真是解了媳妇的燃眉之急了。”

说完,鸳鸯前头带路,邢霜跟着去了贾母的私库。

贾亮这头去打听了一下,又转回清远居来,见自己不过走了片刻妻子就不在了,一路问着找到了仙鹤堂来。

结果贾母把事儿一说,贾亮无语道:“也不是甚值钱的玩意,不然也不会给元丫头喝茶用了。无非是个百年的茶碗,早不齐套了。”

贾母笑着摇头:“你媳妇儿可不知道这些讲究,巴巴的跑来找我拿主意,我还能赶她走?”

贾亮心想,这爵位还真是要人命啊,自打自个说了会把爵位让给二房后,贾母对他的态度那叫一个好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贾母喜欢自己呢。

不过这短暂的平静也好,家里稍微安宁点,他在外做事也能放心。

于是贾亮也不客气,直接谢过了贾母,在花厅里等妻子。不多会儿妻子出来,手里捧着个小碗,贾亮也看不懂,但直觉贾母的东西不会太差,便对妻子道:“这就不值了,你拿这个去赔她,她怕是睡着了都要笑醒的。”

贾母定睛一看,也笑了起来:“罢罢罢,拿去给她吧。一个碗而已,我还给得起!”

邢霜本还以为自己已经选了个最便宜的,这么一看,难不成自己还选了个最贵的?

她一下犹豫了起来,捧着碗要回身再去选过。

这时贾亮站了起来,对妻子道:“得了,多大点事儿,犯不着如此小心翼翼。母亲的私库都让你瞧见了,你还不满意?”

邢霜一时语塞,有点生气,不知道丈夫为何突然这么“大男人”起来。可又不好当着婆婆的面发作,只能跟贾母告了退,乖乖的跟着丈夫走了。

待回了清远居,还不等邢霜开口,贾亮就嬉皮笑脸的道:“这样的好东西,你不拿白不拿,怎么还想着回去换呢?”

邢霜这才知道丈夫干啥“凶”她,感情是舍不得把这个碗还回去了?她无可奈何的气笑了:“你傻了不是?这是拿去赔给二房的,咱自己可不能留着。”

贾亮摆了摆手,见妻子还没明白,又解释道:“我稀罕这个?我又看不懂这些,你只给二房送去就知道了。”

邢霜无法,只得叫来迎春,让她亲自送去,并给元春和王氏道歉。

迎春手里头捧着那碗,翻来覆去的看,看得邢霜和贾亮都一阵心里发毛,生怕她又把这个给摔了。

好在迎春已经摔了个古董碗了,这个真怕摔了,拿的极稳,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转身叫丫鬟去拿盒子来装着。

“娘,你带我去……”迎春这会儿也知道怕了,头里正要去母亲的私库拿碗来着,突然听说她摔的是个古董碗,又把她叫回来了,她还担心母亲赔不起呢。

这个碗听说是母亲从祖母那儿要来的,万一又给她摔了,那她会不会跟哥哥一样被揍啊?

邢霜倒是放心了,见她这么小心翼翼的,知道她一定不会再胡来,便对迎春道:“你自个犯的错,倒要母亲来赔不是?你且去吧,若是你婶娘和姐姐还有怨言,你也得乖乖受着,不可发脾气。”

迎春“是”了一声,领着丫鬟苦兮兮的出了门,心里默念着“我不怕我不怕”,一路去了直节堂。

进去后,她也不去元春那儿,径直到了婶娘的房里,将那碗送了上去。

“婶娘,我错了。”

王氏见着她进来,心里还惊了一下。心想这天魔星好容易才走,怎么又来了?

第八十二章 甄家至

迎春这碗一送上来,王氏那心里的不满就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自己那碗虽是古董,不过才百年的历史,且因为不成套了,才会拿给女儿用。

而如今这送来的碗,虽也不成套,可却比自己那个值钱的多。王氏眼睛毒,看出这碗起码也是三百多年的古董了,立刻接了过来,爱不释手的看着。

看了半天,迎春没等到婶娘的原谅,又说了句:“婶娘,日后我再不敢了。”

王氏这才惊觉,她都把迎丫头给忘了,赶紧对迎春道:“好孩子,这次就罢了。日后去了别人家,可不能这么毛躁。”

迎春忙道:“侄女儿知错了,还请婶娘原谅。”

王氏笑着原谅了她,又问迎春:“这碗哪里来的?”

迎春又道:“母亲寻来的,母亲说我摔的那个是个古董,不可以拿寻常碗来赔给婶娘。”

王氏一怔,心中一时又是满意又是疑惑。

这大房,真有那么好相与的?

再一问,邢氏竟又要大伯哥去外头买,又去问老太太讨。王氏听完不禁有些得意,又觉得邢氏这做法实在可笑。

小家子气可不就显现出来了?没见识的人,始终上不了台面。不过她倒是能把老太太的私藏都要来,还到了自己的手里,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王氏心头欢喜,低头看了看碗,对迎春的态度就不免又好上了几分。竟留了迎春下去,还让人拿玫瑰露来冲给她喝。

元春被母亲叫去了上房,见迎春又来了,跟她母亲是一样的想法。

结果听说人家是来赔碗的,元春这头终于真心有了点愧疚。

其实若不是她冲二妹妹喊,二妹妹也不会心慌失了手。结果人家还巴巴的赔了一个过来,听说伯母并没什么家底,这一个碗只怕也来之不易。

是以,元春倒是真心实意的原谅了妹妹,并拉着妹妹去耳房说了会儿悄悄话。

迎春这一待就是一下午,邢霜见女儿半天没回来,知道也没啥大事,估计对方已经原谅女儿了,便安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待快晚饭了,迎春这头才回来,一进屋就叫道:“娘,今儿是怎么了?大姐姐和婶娘居然还留我吃饭。”

邢霜这头正跟英莲挑着穗子,见她依旧这番大呼小叫的,邢霜忍不住道:“罢了,怕是揪不回来了。”

英莲吃吃的笑了起来,瞥了眼迎春,戏谑道:“那你怎地不吃了再回来?”

迎春跑了过来,先去炕上看了下两个妹妹,这才坐到母亲身边对着英莲做了个鬼脸道:“我要尽孝呢。”

小小一丁点人,懂什么尽孝?邢霜被她逗乐了,也不想再吓唬女儿,手里头挑完了穗子,便起身道:“去吃饭吧。”

这个小插曲看似过去了,可这之后元春竟也主动来清远居找妹妹玩。一来二去之下,两姊妹幼时的嫌隙倒是没了,反而关系逐渐回暖了起来。

邢霜知道,二房可怕的只是一个王夫人,其他人倒还好,所以也不阻止女儿跟着元春交往。且她这里也一心想拉拢二房,免得关系太僵了,以后会被王夫人整。

眼瞅着过了一个月,甄家举家进京,正逢贾亮不在家里头,邢霜那头回了贾母,派了彩月彩星去接人,自个则带着英莲先行去了甄家的宅子等待。

待人接了回来,先是甄家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了一番,接着邢霜便带着甄家夫妻看了一圈宅子。

看完下来,封氏和甄士隐都极其满意,甄士隐连连对邢霜道:“多谢妹妹费心。”

邢霜笑了笑,对甄士隐道:“你我两家连了亲,作何还这般客气。且你拿了银子来,我自然要替你好生打点。

“有件事还要同你先打个招呼,我也没问过你俩,就找了先生来替英莲启蒙了。如今她正读着百家姓和三字经,我瞧着她倒是颇喜欢念书,不忍拘了她的性子。”

甄士隐闻言,忍不住考较了女儿几句,见女儿对答如流,心中大喜。他再次真诚的向邢霜道谢,就差点没给邢霜拜下去了。

邢霜让他夫妻俩先休息,临走时道:“明儿老爷回来了,我再让他带你们去看庄子,统共买了两处,皆是极好的地。”

甄士隐夫妻一路送她到了门口,又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街尾,这才回到正院。

一进屋,封氏便道:“这个妹妹倒是认得极好。”

甄士隐深有同感,感激着道:“若不是因着她,咱们的宝贝可就没了。且她这番打点,换了别人五百两可置换不来。这个人情,咱们可承的大了。”

封氏也道:“谁说不是呢,光是这院里的下人,看这规矩架势,也知道是调教了很有段日子了。她如此用心结交,咱们若不真心相待,岂不是让人心寒。”

夫妻俩感慨了一番,女儿这头看完了房间又找了过来,听父母正说着干娘,便忍不住将自己在那头的待遇说了出来。

最后英莲颇得意的说:“干娘疼我如己出,妹妹们有什么,我便有什么。我有的,妹妹还不一定有呢。”

甄士隐夫妻闻得此言,心中更加感激,但多说无益,只得牢记在心,望日后有机会再报。

邢霜这头回了家,送走了甄英莲后,屋里顿时没往日热闹了,她一时有点空落落的,便让人抓了迎春回来,日日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迎春这个小魔王被母亲看了个牢牢地,一时间愤愤的又无可奈何,心中怀念起甄姐姐在时的日子。

也得亏是英莲离开了,让邢霜狠狠拘了迎春一段日子,时间一久,这丫头也渐渐消停了下去,再没往日那么疯玩了。

眼瞅着又到了年底,邢霜忙着管家之际,突然接到扬州的来信,贾敏犯病了。

收到信后,邢霜手都哆嗦了,虽没见过贾敏真人,可两人来信已久,关系也逐渐亲密起来。如今贾敏这一病,怕是就起不来了。

虽还不到林黛玉进府的年龄,可贾敏这是顽疾,邢霜心头乱成了一团麻,也不敢告诉老太太,自个坐在房里发起呆来。

第八十三章 伤贾敏

贾亮忙到天黑才回家,一进屋就发现妻子不在,问了彩月才知,扬州那头来了信后,太太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了。

贾亮纳闷,进了里屋去看,见妻子坐在炕边不声不响的抹着泪,吓得忙过去安慰。

当听说贾敏犯病后,贾亮心中一叹,终于明白妻子为何不高兴了。

要说起红楼梦来,妻子一直最喜欢的都是林黛玉。而这两年她又一直同贾敏互相写信,关系也处的不错。

说是朋友,也不为过了。

如今贾敏犯病,别人不知道,他们却知道,贾敏是撑不过去的。

妻子怎能不伤心?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在自己眼前病死,这样的结局,谁能接受?

这安慰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贾亮知道,自己若是说什么“会好起来的”,这是在自欺欺人。

可是,总不能看着妻子就这么难过下去吧?

想了想,贾亮挨着妻子坐下,搂着她道:“既然放心不下,不如你去看看?”

邢霜闻言,心中更痛,哭着道:“如何去?我一个妇人,离家单独去扬州,家中尚有子女老人,这于理不合。”

贾亮又道:“不是我安慰你,只是如今黛玉才两岁,她还能撑个几年。”

丈夫说的,邢霜明白,可她这心里就是揪的难受,忍不住。

“老太太那儿知道了没?”贾亮又问。

邢霜摇了摇头,抹了泪道:“我都揪心成这样了,你想老太太能好的?”

贾亮失笑:“那是因为你什么都知道,才会揪心,可老太太却不知道。这女儿病了,你瞒着她,日后有个一二,她只怪你不怪别人。如今你拖着不告诉她,却不是正理。”

邢霜这才恍然大悟,又因晚了,只道明日再说。

结果翌日又是年二九,府里要除旧,忙的不可开交,邢霜一时又给忘了。直到过完了年,初四这日,她才想起贾敏的事,赶紧说给了贾母听。

贾母见她说时神情忧郁,一下担心了起来,忙要来邢霜的私信看了,看完忍不住哭笑不得。

信里只道“这日夜咳嗽总是不止”,又说“夜间也因痰塞睡不安稳”。

不过邢霜担心贾敏的心,却也真真实实的感动了贾母。

自己总共三个女儿,除了最小的这个,其他都死了。是以,她才会这么心疼小的这个,将她当成心头肉。

这一家子,都道她偏心。唯有这个大儿媳,是一心站在她这头,和她一样心疼敏儿的。

不过,这般心疼,是不是有点过了,这比她还着急啊?

贾母疑惑着,问邢霜道:“不过是咳嗽了,怎么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邢霜没法解释,只得道:“拖了好几日才来通知老太太,是媳妇儿的不是。”

贾母恍然大悟,自我解释道原来是她会错了意,老大家的神情忧郁是怕自己责怪呢?

贾母笑了起来,拍了拍邢霜的手,安抚她说:“这几日忙着,你忘了也是正常。再说只是这几日,你早说晚说也没甚区别。”

邢霜红着眼道:“小王太医还在姑苏,不如我去信让他去瞧瞧?”

说完她又自我反驳道:“不对,小王太医临行时说了待到过完年就要动身回京的,这会儿子去信也来不及了,就怕信送到了,人已经上路了。”

贾母这她这般着急,忍不住调笑道:“急成这样,难不成你还想亲自去侍病奉药?且不必担心,扬州也有名医,不比这京城里的差。”

话虽是这样说,可见着老大家的突然眼睛一亮,贾母心道不会吧?

“你难不成还真想去?”

邢霜红着眼点头道:“想去,可家里头还有孩子还有您在,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我若走了,谁来伺候您?再说我与姑太太只是通信往来,贸贸然上门去探望,倒显得失礼。还要叫人接待,岂不是麻烦。”

贾母其实也惦记女儿,让下人传信,一来一去的也怕传得不真切。这会儿邢霜直言想去扬州,她倒不是不动心。

可这是她大儿媳妇,总不能女儿一病就遣人过去探病,对外知道了,还当她欺负儿媳呢。

贾母正犹豫着,外头贾亮带着一家子男丁进来请安,说是要去王府做客。

贾母白嘱咐了几句,便让儿子退下,等儿子一走,她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个主意来。

“让你去一趟也不是不行,我在姑苏有个故友,还替我看着一桩买卖。这几十年了,我都不曾去看过一回。”贾母说着,手里的念珠转个不停,接着又道:“家里头的产业,老大也说过,如今都是赖大看着,倒也放心。我有心想让他替我打理打理姑苏那桩买卖,又怕他会多心。”

邢霜闻言先是一喜,接着却又冷静了下来。

让丈夫带着,他们夫妻同行倒是合情合理,可这样一来,京城这边岂不是要翻天了?

丈夫一走,贾府对外事宜老太太不方便出面,便只能交由贾政打理。而贾政这个没主见的人,少不得又要听王氏的主意。

自己这一头也不知要走多久,少说也得半年左右。若是真的一走了之,虽是满足了自己见贾敏的心愿,却也让二房得了道,成了仙。

忍住!必须忍住!

邢霜深吸了口气,按住悲伤对贾母道:“老太太的买卖可是亏了?若是没有进项,老爷去替老太太张罗一下倒是无碍。可若是没亏,老爷这一走,还不知外头的人又要编排些什么。

“咱们才搬了将军府,这家里不可一日无主。倒不怕别的,只怕有那等小人见府里无人撑腰,少不得要生事造谣。”

贾母闻言,心头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脸上有些尴尬道:“这倒也是,却是我想岔了。”

邢霜心下更惊,莫名的觉得,怎么好似老太太非常想让老大离京?难不成是真的在打什么主意?

她不动声色告辞了贾母,回到清远居后想了想,让人把含笑叫进来。

含笑这半年来教着邢霜这边的人,效果已经初步显著了。到年底,正好半年才考过大考,正在家里改卷,听闻太太召唤,她只当是要看成绩,便将誊好的分数随身带上了。

第八十四章 赏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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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里头来,含笑将分数奉上,便立着一旁等着。太太埋头看着分数,看完抬头对她道:“这是全部了?”

含笑忙道:“还有些尚未改完的,不过也差不离了。”

邢霜又问:“去年的统计的积分可算了下来?”

原来邢霜早规定了,每次考试,无论大小,并不储存分数,而是将人分为上中下三等,八十分以上为上等记五分,八十到六十分为中等记三分,六十分以下下等只记一分。另外最后一名要扣三分。

含笑说:“这批改完才能统算,太太急着要,明日便能拿来。”

邢霜点头道:“你且忙一忙,待明日拿了进来,也有你的好处。”

翌日含笑果真将积分算好送了进来,邢霜看完积分表,发现上游只有一人,中游倒占了大部分,还有不少人都是下等。

她疑惑的问:“怎地上等只有一人?”

含笑也觉得丢人,忙解释说:“平日皆要当差,并没有这许多时间复习。加之又才习字,太太说过字写不好也要扣分,我拿捏的严了些。”

邢霜想了想,又道:“叫那个上等的过来。”

含笑忙出门叫人,邢霜便对彩月说:“去把我备好的赏赐拿来。”

打过年时,邢霜这头收了第一批嫁妆铺子里的收益,手里有了银钱,也大气了起来。因此叫人打了几百个银锞子,就为了平日打赏用的。

含笑带进来的,居然是门房的一个仆妇,邢霜认得她,一瞧见她,便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把那些年轻的给比下去了。”

这仆妇以前就是荣禧堂的人,上回迎春的奶娘醉酒,可是她上来将人拿住的。有膀子力气,人也老实,她男人便是贾亮身边的管事,名唤武陵的。

因年纪大了些,又本家姓马,因此被人叫做马婶子,也叫武陵家的。

当听闻太太夸她,马婶子羞涩一笑,忙不迭回道:“我打小就羡慕我哥哥能念书,如今太太肯给个机会,自然要好生的学,才不枉费太太的一片好心。”

邢霜笑着让人拿来一等的荷包,递给了她,又对她道:“这一年又要念书又要当差,辛苦你了。这是你去岁学习的赏钱,日后保持下去,不可骄傲退步了。”

马婶子结果荷包来,一捏里头顿时眼睛一亮,无声的大笑着,给邢霜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由含笑带着下去。

出去后,这马婶子偷偷将荷包揣在怀里,含笑扭头一看,笑对她道:“你还怕人偷去了不成,这样好的殊荣,当好生炫耀番才是。

你往日一心苦读,多少人笑你白费力气?如今不叫她们看看你得的东西,岂不是叫那起子懒骨头如了意?”

马婶子闻言,又将荷包拿了出来捏在手上,对含笑道:“你说的正是,再说太太有这赏赐,必定也是想激人学好,我倒是差点坏了太太的好事。”

含笑见她这么聪明,一点就透,忍不住又看了她两眼。含笑一路将她送至廊下仆妇们歇脚的屋子,这才转身回了上房。

其他人见含笑亲自送她回来,不由纷纷好奇上前询问。马婶子便拿出太太打赏的荷包来,当众倒出来看,满满二十个银锞子,每个皆有拇指盖大小,打成各式花样,看着又花哨又喜庆。

“哟,这可不少了。”有那老辣的婆子看了一眼,便估摸道:“只怕加起来也有十两银子了。”

周围人纷纷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为何独赏你一人?”

“是不是你家武陵替老爷办事周全,太太才赏了这些?”

“这莫不是要提你做个管事了?”

马婶子收了锞子,骄傲的一抬头道:“去岁考试我拿了头名,这是给我考试的打赏。头里庆嫂子就说了,咱们念书有赏有罚,你们只是不信。”

其余人一听纷纷懊恼起来,因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一直没见着什么打赏,所以渐渐地大家都无心好好念书了。反倒还嘲笑一心用功的马婶子,这现世报不是来了么?

“一年才打赏这一次,也不算多了。”有人酸溜溜的说道。

马婶子瞥了她一眼,嗤笑了起来:“你当只是打赏这么简单?咱们这样不进房伺候的人,多久能得一次在太太跟前露脸的机会?往日里我总劝你们,你们全当我白费力气,如今再来吃醋拈酸,怕是太太知道了,更不待见你了。”

那人又道:“那又如何,我只不犯错,太太又不会敢我出去。这府里好吃好住的,我守着铁饭碗,还能饿死了去?”

马婶子不愿再同她辩解,冷笑一声拿了自己的书又苦读去了。其余人见状,明知打赏的时机已过了,却也跟着一道拿着书去看去了。

又过了会儿,含笑居然又来了,这次点了几个仆妇一道进去见太太,再回来时,那些人手里也有了赏钱。

这一下,方才觉得酸溜溜的人,也不由得羡慕起来了。好几个人拉住了含笑,问她究竟怎样才能得赏。

含笑看了那几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往日的考试,你们当是白考的?我头里说什么来着,可有人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每一次考试都有积分,武陵家的次次都是上等,因此是头名,赏的是十两。再有那中等的,太太也心慈给了五两。若是下等,非但没得赏,还有罚。”

听说还有罚,众人这才当一回事,回想了一下,当初含笑确实说过这事儿,有些人心下忐忑起来,不免胡乱猜测该是什么样的罚。

还在乱猜,含笑又开口了:“只不过这一回,太太念着是初次,下等的便暂且放过,只罚那最后一名。张显宗家的,跟我来吧。”

被点名的那人,便是之前酸马婶子的婆子,一听点了自个的名字,当下慌得跟什么似的,一路巴结着含笑,求她多美言几句,直至到了上房跟前,这才住了嘴不敢再说话。

邢霜让人进来后,见到最后一名,心中顿时有数。这张显宗家的,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也难怪并不努力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五章 分班级

邢霜并不会心软,该赏该罚,早就说过,这些人不在意,并不代表自己可以不在意。

于是张显宗家的从上房出来后,一张老脸垮的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廊上的小丫鬟们也有几个得了中等赏赐的,便拉着她问,是不是中等打赏。

那张显宗家的都快哭了,看着几个小丫鬟话都说不出来。

含笑适时从屋里出来,叱散了这群缠人的小丫鬟,又对张显宗家的说:“您老也莫丧气至此,去岁不过才半年,咱们这培训要一整年才结束,下半学期再努力些就是。”

张显宗家的应了下来,依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回了门房上,周围的人怎么问她都不回答。

而她坐在那屋里,听着旁边人的欢天喜地的说话,心里头跟刀子挖了似的难受。

谁知道最后一名会被罚款啊?她一个月只有五百钱的月例,一下就罚了她两个月的月例,这真是要人老命了。

可如今事已至此,唯有像庆嫂子说的那样,好生念书,考试考好一些,至少也要挤进中等去,得了那赏,才好弥补自己这两个月的损失。

想到这儿,那张显宗家的也学人样子,拿来书来,勉强自己念了起来。

邢霜这一动作,让荣禧堂和清远居的下人都人人自危。过完年还不到上元节,家里的下人都停下了玩乐,自主的捧着书好好学习了。

因为含笑宣布,新学期开学之际,还要进行一次摸底考,这一次的摸底考,要分班了。

不但分班,还要选班长和组长。这都是太太给出的命令,让这些人相互监督。

班长和组长又另有赏,但要负责带起一组的人和一班的人好好学习。若是一个组或是一个班成绩太差,这班长和组长也会有罚。

一听说这个新制度,不少人都打起了含笑的主意,一时间给含笑加塞的不在少数。含笑来者不拒全接了下来,又记在名单上,将名单送到了邢霜跟前。

邢霜收了名单也不去看,只笑着打趣含笑:“这下你可发达了。”

含笑也玩笑着道:“这是太太给的财路。”

那些收来的东西,也不全是银子,再有这些下人哪有银子可以打点,多是些平常人家用的东西,什么布匹,活鸡活鸭之类的。

是以,邢霜知道这事儿,也只让含笑自己收着,不必交给她。这些人相送,让他们送就是了,走歪路在她这里是行不通的。因为最后定人选时,不是含笑来定,而是自己来定。

上元节过后,开始摸底考试。当众人在学堂里坐下,惊讶的发现太太居然亲自来监考了。

一时间送了礼的都愁眉苦脸起来,没送礼的都纷纷欢喜起来。卷子一发下去,所有人低头看卷,再没有心思考虑其他。

五个班的人,分了两天考完,考完后含笑收了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送到了上房,这才让大伙都傻了眼。

原来这一次阅卷的人是太太,那之前送的礼不是都白费了?

一日下来,荣禧堂与清远居的奴才们都提心吊胆的,本以为还要等两日才有结果,谁知不过才一个时辰,太太就让人出来唱分来了。

这又与往日不同了,这一次谁得了多少分,竟全部公布了出来,即便想日后再走关系都不能了。

邢霜坐在屋里听着含笑在外道:“以上为全部,此番上等十九名,中等二十二名,下等九名。上等皆入甲班,共九人,马婶子为班长,一月得二两银子打赏。底下八人又分两组,每组四人,组长人选由班长指定,另有每月一两银子的打赏。

“再中等二十二名分两班,曰乙一班乙二班,皆取两班分数最高之人为班长。乙班班长每月得一两银子打赏,组长五百钱。方才念到分数的,中等最高分之人站出来。”

邢霜透过窗子往外看去,见一个仆妇和她选中当二等丫鬟的金钏站了出来,接着含笑又道:“你俩分别为乙丙两班之班长,分去哪班便管哪一班,可能胜任?”

想必是含笑也瞧着金钏年纪太小了,怕她管不了那么多年纪大的人,想提醒一句。

却见金钏丝毫不惧,在下头掷地有声的说:“奴婢可以胜任。”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回目光不再看,只是耳边依旧传来含笑的声音。

“下等九人为丁班,无打赏,若七日后再考无进步者,罚一月月例,再过七日仍无进步,罚半年月例。

“分班每七日小考一次变动,可升可降,班长也可变动,每次皆有分数最高者任之。”

说完这些,总体的才算交代完了。至于人比较多的乙班分班具体怎么安排,则会由含笑随机分派出来,再写成名单贴在学堂门口。

都交代完了,含笑进来回了话,又拿了这一次的各班长和组长赏钱出去。

分班完了,自然是有喜有忧,喜得是这一分班,每七日小考甲班之人都有打赏,虽不多只得五百钱,却也聊胜于无,若能坚持一个月都在甲班,相当于一个月能多得一两多的收入。

而那乙丙两班,每人每月也能得一百钱的赏钱。比甲班少了不止一点,但也总好过丁班一点赏钱都没有的。

再有就是甲乙丙各班长组长的赏钱是另算,也刺激这三班的人相互竞争,为争头名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

可怜巴巴的丁班看着别人眉开眼笑的,恨不得都把头低到地上去了。

这分班不是按着先后来排,而是按着分数来排的,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只恨自己还不够努力。

考前那一次打赏,还有不少人以为只是半年赏一次,现在才知道是七日一赏,这不禁让那些依旧不认真的人,敲响了警钟。

看似只是个打赏,可待学完之后,太太怎么调动,就一目了然了。那马婶子用功念书,态度就比他们好上不少。他们若再不努力,搞不好以后连差事都没了。

一时间清远居和荣禧堂的奴才们都铆足了劲,一日除了当差就是读书,再没有一人出来嬉戏玩闹了。

第八十六章 毕业证

大房这边这么大的动静,仙鹤堂和直节堂不可能不知道。贾母听说这事儿,派人细细打听了一番,实在有点弄不懂这大儿媳在搞什么名堂。

或许是因为她受了没读书的苦,所以怜惜下人,想给那些出身不好的奴才一点希望?

又或许,她是想拉拢人心,为的是让她手底下的人都念着她的好?

贾母心里转了千百个年头,始终弄不明白老大家的想做什么。

而直节堂这边,听闻这件事,却一味的只有嘲笑。

王氏只觉得邢霜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

这奴才,素来都不能读书认字,不然人与人之间哪还有区别?懂得道理多了,奴才就会有野心,有野心的奴才,就不要掌控了。

这邢氏果然是小门户里出来的,一点都不懂得上位者的权谋之计。

外人怎么想,邢霜并不在意,她的意义根本就不是单纯的教人读书而已,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当然,读了书之后,效果也逐渐出来了。

这清远居和荣禧堂的下人们,逐渐讲话斯文了起来,每夜喝酒赌钱的现象也渐渐消失不见了。当差的认真当差,当完差的都迫不及待的回房念书,再没有那鸡飞狗跳的琐事,管理起来也格外省心方便。

只是这样,邢霜还嫌不够,她往外递了帖子,连着去了甄家几回,最后一次回来后,满脸喜悦。

彩月见状,笑着恭喜太太道:“甄老爷可算答应了,恭喜太太如愿以偿。”

邢霜摇着头笑道:“这也不但是他答应了,且他还给了不少意见。有他相助,必然事半功倍。”

彩月惋惜道:“可惜我再过一个月就要走了,没赶上太太的恩赐。如若能晚些出去,也好叫我跟着念个书。”

邢霜忙道:“这也不难,你虽没赶上这一批,但再进来,依旧能赶上下一批。”

彩月笑着道:“那奴婢就多谢太太了,且彩星也念着要再进来的,到时还望太太恩典。”

邢霜只笑道:“你求我算甚么东西,叫她自个来求。”

话音刚落,彩星打外头冲进来叫道:“太太可别说话不算。”说完跪下来磕头便道:“日后即便嫁了人,彩星也是太太的,太太可别忘了奴婢。”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邢霜也欣慰的笑了起来。终于,有一批可靠能用的人了,才过来时,自己身边连个能信任都没有。如今再想穿插自己的人进府里,也不是白日做梦了。

转眼又过了半年,这第一批的人,终于“毕业”了。因后头大家伙读书的兴致高涨,竟只有两个人考了下等,没拿到“毕业证”。

这毕业证,还是邢霜花钱在外头请人做的,像现代的毕业证一样,做成一个硬壳的小本。外头封面上只写着“初级毕业证”几个大字,里头翻开只有一页,上头写着人名,以及恭喜毕业的字样,底下还有毕业日期。

两院的人拿着这毕业证,各个欢喜的看个不停。以前他们哪里看得懂这些个,如今不但看得懂,还骄傲的不行。

他们逐渐也发现了读书认字的好处,以往出去买个什么,一不小心被人骗也是常有的事。

可自打认了字,再出去行事也不怕被骗,白纸黑字全都认得,谁还骗的了他们?

再者就是,往日太太要送个信送个帖子的,送的地方一多,就得小心翼翼的每一种都记住特征。如今再遇到这种事,只看帖子上的地址就不会弄错了。

好处多了起来,这些人也发现,自己以前做事有多么没效率了。以往有什么都只找太太回话,或是找老太太回话。如今人手一本家例,但凡有什么错处,只翻家例便能知晓。

拿到毕业证后,邢霜再一次抛出好处来,此次毕业的最高分马婶子,被她直接提拔成了清远居女总管,统管院里所有仆妇。而考了第二的金钏,则直接破格提拔成了一等丫鬟,成了太太跟前最后脸面的人。

荣禧堂那头,武陵也因考试成绩优异,直接从一个跑腿管事,提拔成了荣禧堂大管事,担二等管家之名。

这几人除了提了位,连月例都提了不少。马婶子身为女总管,月例五两,金钏也有月例五两,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一个高度。

而武陵则更是直接升到了十两一个月,比总管家林之孝还高了一倍。

就当众人羡慕这些人提了月例之时,邢霜再次抛出一个大饼来。

所有拿到“初级毕业证”的人,全部月例涨五百钱。分数在甲等的,更是在这五百钱之上,再涨一两。

这钱不由公中出,而是直接从大太太那儿以“奖金”的形式发放,每月由女总管马婶子去公中库房领来月钱,再加上太太这边打赏的,一起算完发放下去。

一听这消息,两个院简直沸腾了起来。人人都喜不自胜,到处嘚瑟,炫耀起自己的毕业证和奖金来。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仙鹤堂和直节堂,王氏和贾母听了,都觉得邢霜这么做有点傻。

这奴才就不能对他们太好,升米恩斗米仇,谁知道会不会有那狼心狗肺的人,到头来反咬自己一口?

而王氏更是奇怪,邢氏哪来的钱,给这么多人打赏。

看起来是不多,要么五百钱,要么一两银子,可两个院子算下来,少说一个月也得派个五十一百的了。邢氏不是小门户里出来的么,她哪里有这个钱?

贾母也担心这个问题,叫来了邢霜问了个清楚。

邢霜有心替丈夫长脸,也不欺瞒,便将自己嫁妆的进账告诉了贾母。

贾母一听,有些意外,再三问道:“真有这许多?”

邢霜笑了起来,拍了拍贾母的手安抚道:“老太太放心,媳妇儿可不敢骗您。头里听说老爷把我那良田卖了,买了几座山来,媳妇儿也不敢相信呢。可谁知道这木材竟是个大买卖。虽说还要养山,可那往日早养好的树,一颗就至少能卖十几两呢。”

第八十七章 不用了

一听邢霜说的真切,贾母这才放心下来,可仍叮嘱她道:“虽进项多了,也不可乱花钱。这府里的下人皆是一样的月例,你那院里独一份比别人的高,你叫别人怎么想?”

她提醒的是二房那里,至于她这边,往日打赏甚多,倒不太令人眼红。

邢霜也知道贾母的意思,便对贾母解释道:“老太太的担忧媳妇儿清楚,只是去岁发生了厨房贪墨一事,给媳妇儿警醒了。

“老太太可知,咱们府里婆子们是多少月钱?”

贾母不假思索道:“粗使丫鬟与婆子都是五百钱,可她们又不是见天的伺候,不像那一等丫鬟,没个休息的时间。如今给她们五百钱一个月,已是不错了,怎还敢贪墨!”

邢霜叹了口气,给贾母掰碎了分析说:“老太太,这月钱是多早晚定下的分例?百年前祖宗还在时就是这个数儿了,如今百年过去,外头物价早不是往日的情形了。

“如今这乡下的庄稼人,一年都须二十两的花销。咱们府里的这些个仆妇们,一月只得五百钱。这银子又涨的快,如今都要一吊二百钱才能换得一两了。她们一年下来统共才五两银子的收益,普通家用都维持不下来,不贪墨就出奇了。”

贾母一怔,仔细想想很是有道理,又问邢霜:“你早发现,为何不说,统一提一提月例也不是什么难事。”

邢霜笑着道:“老太太若是提了,以何借口?这素来要改旧例,总得有个借口,若不到主家有大喜之事,平白哪来的恩典?”

贾母一时被问住,又觉得有理,这提了也不是,被下人知道主子终于知道物价涨了才给他们涨月钱,保不齐这些人要闹着把以前的月钱也给补了。但不提又怪可怜的,况且传出去还显得贾家真的又穷又小气。

邢霜这法子倒成了最好的法子。虽明里是打赏,可实际上几乎没人都有打赏,统一下来实际是提了月例。而提升的月例又是这些下人读书认字努力得来的,势必不会再怀疑到其他方面。

确实,要找件所有人都可以一起做,一起努力的事,还真没其他的好借口了。总不能再叫这些人去学一通规矩吧?

“可这念书……”贾母又迟疑了起来,还真不好说是不行的,但鼓励下人念书,终究还是把人养野了不是?

“这人各有命,读书虽会培养人的野心,可也同样能让人懂些道理。老太太放心,您没瞧见,我那毕业证上有初级两个字?教了认字,我自然还要教其他的。”

贾母知道邢霜素来不是乱来之人,也只得点头算是承认了她的这种方式。可是这样一来,她那院里的下人倒是涨了月钱,自己这边的是不是也得涨一涨了?

邢霜见贾母的样子,心道上钩了,便笑着对贾母说:“老太太可是想让身边的丫鬟也跟着一道念书?我这边还有一班,要九月才开始呢。”

贾母忙道:“如此甚好,你找语洁去合计合计,有那愿意念书的,都去你那儿记个名,待明年我也如你这般给些打赏就是。”

邢霜笑道:“老太太,那叫奖金了。”

“是是是,奖金奖金。”贾母连连点头:“你这法子好,另提了月例不说,还以额外打赏的方式给,他们必然更加欢喜,也不会再追问究竟。

“这样,传我令下去,贾府各院各房的下人,都得参加你那个那个……”

“培训班。”邢霜提醒道。

“对对!”贾母连连道:“必须每人都参加你那个培训班,这件事交给你,由你一手操办。日后拿不到你那个……”

“毕业证!”邢霜又提醒道。

贾母接着道:“拿不到毕业证的,都不录用。”

邢霜一愣,问道:“真不用了?”

贾母摆了摆手:“认个字能有多难,你当我没读过书不成?学一年下来,还认不全字,不是脑子不好使,便是不用功。这样的人,也不配在将军府当差。反正家生子有的是,他们不好生当差学习,多得是人想进来。”

邢霜大喜,之前还怕随便赶人走会惹贾母不悦,这下有了老太太的金口玉言,那就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只是邢霜没有提醒,这府里的仆妇,还有不少是上了年纪的。这些人最是刁钻难以对付,又仗着自己是伺候过老祖宗的,时常摆着架子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些人,邢霜早就想赶出去了。如今有了贾母的话,想收拾她们还不简单?

很快,贾母的命令便传了下去,直节堂那头收到话后,王氏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但也只得派了个人去仙鹤堂“报名”。

只有两个院子的下人还简单些,不过五十个人,轮班教下来一年也不是问题。

这这回是全府的下人,教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事情全权由邢霜掌控,自然也要用她自己的人来教了。林墨家的在厨房做了一年,又被提升到了女先生的位置上。厨房的事自然要有人接替,邢霜便大大方方派了一个甲班毕业的人过去。

那人可比米兰厉害,年纪比米兰更长,又比米兰在府里待得时间更久,厨房的仆妇们想糊弄她可不容易。

才一去上任,便把厨房整了个鸡飞狗跳,可鸡飞狗跳过后,却是比往常更有效率了一些。

邢霜又以学习为名,将直节堂和仙鹤堂的下人集合,让人记录下他们的当差时间,以便排班。

几日之后,邢霜先去了趟直节堂,开门见山的把学习时间表给王氏看,直言道:“弟妹这边的人多,若是不急,便先让老太太的人来学习,弟妹这边怕是要等到后岁去了。”

王氏仔细看了看,一时惊讶这个时间表画的极好,一目了然,一时又觉得邢氏好笑,还真把这培训班当回事了。

“嫂子既有了主意,便按嫂子的安排来办既是。正好今年我这里还要忙珠儿的婚事,怕是也一时腾不出人手来了。”

第八十八章 上上之选

邢霜一听,正中下怀,于是便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珠儿已下了文定,说是后岁便要成亲?那这么一来,岂不是后岁也没时间了?”

王氏看她这么认真,便笑着道:“是极,嫂子要是怕老太太怪罪,我这边自去同老太太说Щщшlā因珠儿的婚事不好耽误,倒让嫂子为难了。”

邢霜只道:“这没关系,只怕我拖得久了,你嫌我慢了。既你觉得不必,那就再等两年也行。”

说罢了,邢霜告辞又去了仙鹤堂,将要上课的人报给了贾母,又对贾母道:“先头送进来那一批小丫鬟,都要进培训班呢。老太太也不能没人伺候,我这边还有几个当初一同进来的,都拿了毕业证了,就先过来服侍老太太。待老太太这边的学成了,再回来伺候就是。”

贾母回想了下道:“是了,你那日要走了八个,那八个如今都拿了证了?”

邢霜点头笑道:“都是甲等呢,可不是极好的?且那金钏考了第二,我直接将她提作了一等丫鬟。”

贾母道:“你的人借我用了,你又用谁?”

邢霜笑道:“可不敢瞒老太太,如今我身边只用一个金钏就好,她一个就能顶十个了。再不必认称的一个记账的一个,全由她来了。再者她若忙不过来,还有个珍珠能顶些大用。”

贾母闻言便道:“既如此,我这里也不要那么多,你只派两个过来,一个起居一个外出便好。”

邢霜即刻转头让人把彩云彩霞送来,接着风风火火又回了自个那边。才进屋迎春就扑了上来,抱着她大叫:“母亲都多久没陪迎春玩了?”

邢霜正一身汗,忙把女儿拉开,一旁金钏立刻拿帕子给她擦了汗,她这才对迎春道:“好孩子,母亲这段时间忙得很,不过明日要去你干爹那头,你想不想去找姐姐玩?”

迎春一听乐疯了,忙道愿意,这才放开母亲不去缠她。

珍珠进来上了茶,对邢霜道:“方才庆嫂子进来问话,说那仙鹤堂的下人有八十个,如今还求太太的示下。”

邢霜听了不假思索道:“如今她已有了经验,这等事不必再来询问,只叫她自个安排时间拿主意就是。另外你墨嫂子也是培训班的先生,让她俩商量下授课时间。”

珍珠应下了出去回报,金钏又拿起扇子来给邢霜扇风,邢霜喝了口茶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往日都不见你这般殷勤,想必是有事求我了?”

金钏自念了书后,自信多了不少,如今讲话比原来更利索些,听太太问了也不掩饰的直言说:“太太可还记得我妹妹?原就与我一道进的府,如今不能常见她,倒叫我挂心。太太可否要了她过来?”

邢霜想了想答应了下来,本来她这边就缺人手,贾母那边的人也忒多了些,她是准备彻底改变这个府里的人手制度的,当然要等到贾母那边的人也读完了书再说。

是以,第二日又去找甄士隐时,邢霜便把中级课程提前开班的事说了出来。

甄士隐听了,歪了歪头,有点疑惑:“你说那仙鹤堂的下人也要开班了?那你这头再让人来学礼法,岂不是人手完全不够了?”

没错,邢霜几次跑来甄家,就是与甄士隐商量这中高级班的事。

邢霜要教这些人的,就是礼法。

这可不是一个词,而是一个“礼”,一个“法”。

礼要学家礼,常礼,官场礼。法要学家法,民法和刑法。

只会认字有什么用?不通礼法出去一样粗俗,书本上教的东西,远远不够。礼法结合才能提高人的整体素质,才能真正肃立三观。

甄士隐乃书香门第,自然对这些精通。且他身无旁骛,可以全心替邢霜打点这些。

让他来教认字,倒是大材小用了。可让他来教礼法,却是上上之选。

虽说教奴才,这有点让人接受不了,可邢霜与甄士隐提议的是合办学校。

甄士隐开始还有些犹豫,直到邢霜说出了这学校的重要之处,甄士隐这才动心答应了下来。

如若真像邢妹妹说的那样,那这个学校必定会在日后大红大紫。自己一个读书人,光是买两个庄子求进项那是有点不切实际了。可若是这学校日后声名远扬了,自己的日进斗金都不是难题。

且这学校如果真有成效,日后自家用人也方便许多,是以甄士隐在邢霜三度登门之际便答应了下来。

邢霜听了甄士隐的话,笑着道:“也不是一并都教,我一日只抽五人出来,此为第一批。哥哥三个月内若是能教完最好,若是教不完,则还按着咱们的三年来。”

甄士隐又问:“你送我这儿来,还是我到府里去?”

邢霜笑道:“怎么方便怎么来,含笑如今当着校长,又有了经验。时间上怎么安排,哥哥可叫她来家里先打听一下。”

甄士隐答应了下来,邢霜又去看了看封氏那接迎春。迎春正和甄英莲玩的难舍难分,一时哪里肯走。

“母亲自去,明儿干爹回家再带我回去就是。”

邢霜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又问了迎春三遍:“你真不走?”

见女儿极力要求留宿,邢霜只得答应下来,又留了珍珠看着她,这才回家去了。

第二天甄士隐上门,带着妻女和迎春先去给贾母请了安,才到清远居来。

见这里有现成的院子可以教学,甄士隐便提议干脆留宿府上,待一班毕业了再回去。

邢霜也乐的如此,不然每日都要送人出去再接人回来也挺麻烦,便在清远居旁边的客院将甄士隐一家人安排了下来。

迎春有了人玩,再不来缠母亲了,只是可怜那甄英莲,每每想读书时,都被吵得头疼,后头干脆躲到父亲教书的院子里去读书去了。

迎春一时没人玩了,母亲又忙的不可开交,只得去逗才三岁的岫烟。结果不出几日,姑苏来了人,说是要接岫烟去和父母团聚。

第八十九章 别嘚瑟

邢霜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因当初钟秀走时说了要留女儿两三年。如今那头也步入正轨了,自然要来接女儿回去。

而带信的人来,又告诉了邢霜一个好消息,说是钟秀又怀上了。

邢霜倒是惊讶的很,因那书里邢岫烟可是独女,钟秀怎么会又有了?可也不好多问,只得让人备下各种补品和礼物,又让彩星和家旺跟车,送了邢岫烟离开。

离开之际,邢岫烟哭得歇斯底里,虽日日叫着姑妈,心里却一直将这姑妈当做母亲来爱。如今“素未谋面”的父母要接自己离开,她哪里愿意?

邢霜也是哭得肝肠寸断,平日带着侄女倒不觉得,分开了才知自己已经将她当作了自己女儿来带。且那岫烟性子又乖巧又安静,像极了钟秀,深得邢霜的喜爱。

如今见岫烟哭得快喘不过气了,邢霜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母女”俩哭得眼睛都肿了,终是被分开,将岫烟送上了车。

送走岫烟后,邢霜好几日都开心不起来。就连贾亮拿了这一季的红利来逗她,她都打不起精神。

迎春自不敢再没心没肺的,每日也不去找姐姐胡闹,安心守在母亲身边说笑打诨哄母亲开心。

两个儿子也一放了课就到母亲这儿来作陪,一日都不落下。

到六月初三这日,正值宝玉生日,仙鹤堂那边的丫鬟抱了宝玉过来,给邢霜磕头,邢霜看着他,突然流下泪来,又怕吓着了孩子,赶紧一把抹了。

待宝玉被抱走了,迎春贴了过来,拿帕子替母亲擦了擦面,心疼的说:“烟儿该到姑苏了,就不知这生日,她父母记不记得。”

邢霜见她逐渐像个小大人的样子了,欣慰的搂了搂她道:“我只当你见我舍不得你妹妹,还要吃醋拈酸。没想到这段日子,你倒长进了这许多,沉稳了许多。”

迎春看母亲欣慰,自个心里也欢喜了起来,笑着说:“娘放心,我如今可是大人了,再不比我小时候了。”

一旁的丫鬟都笑了起来,迎春不理她们又道:“妹妹走时我才明白,我能日日待在娘的身边,乃是大幸。若是要我与娘分开,怕是要先杀了我才行。”

邢霜心里一软,抱着女儿亲了亲,倒把迎春臊了个脸通红。她记得只有抱在手里时,母亲才会亲她,如今都有一两年不曾对她这么亲昵过了。

“娘……我都是大人了。”迎春一时害臊起来,丢开帕子跑回西厢去了,邢霜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心里一时得意起来,她的迎春,已经不是以前的迎春了。

心情好起来,这日子也过得特别的快。

转眼一年过去,仙鹤堂这边已经全部初级毕业了,因有清远居这头两个没毕业的被赶了出去,众人都不敢大意,使了牛鼻子老劲奋发读书。是以,仙鹤堂的人全部毕业不说,甚至有大半都是甲等毕业。

邢霜将人送了回去,又与老太太商量了一番,将那玉钏要了过来,才要走,就听贾母问:“听说你那儿还有中级的班,教的又是什么?”

邢霜笑道:“也不是什么别的,只是些礼法而已。老太太出身豪门,自然能亲自调教,可我啥都不懂,只得请了甄家哥哥来,替我教一教罢了。”

贾母一听,便不再多问,只对邢霜道:“士隐一家淡泊,但你也别占人便宜。这调教人也颇费功夫,该给人的可别少给了。”

邢霜应了下来,心道甄士隐可是合作人,日后有了进项,才看不起这点束脩,但也不好直言,便就此告退。

而甄士隐这边,一年之内将清远居的下人全部教授完了中级课程,终于要开始教高级课程了。

因着下人们都过了初级课程,读书认字不在话下,是以后头的都很方便,只用将教材编好印出来,再稍作讲解,这些下人自个回了房还会熟读,因此进度十分之快。

又到这年年关,贾亮带着男丁们祭祖拜祭过后,对邢霜道:“正月初三至初五都有人要来拜年,我寻思着这轮番来不如一道来了,咱家开个宴席请一场就好,也免了你多日的辛劳。”

邢霜闻言笑对丈夫道谢:“还是你心疼我,知道我这一到年关就累得不行。”

贾亮顺杆子就爬道:“前儿庄子上的进贡来了,我还没时间处理,你且帮我看一看,再入了库房去。”

邢霜要来礼单一看,顿时眼花了起来:“我当你为何不理,这单子都能当被褥盖了,看完人也懵了。”

丫鬟们笑了起来,金钏站出来道:“要理清还不简单?往日里太太教了咱们制表的法子,如今让人边念边誊出来。太太再看这表格不就好了?”

邢霜欣慰,金钏这丫头能举一反三倒是极好,便让几个丫鬟都进屋来,凑在桌前将那礼单整理出来。

贾亮看着这一幕不由感慨:“好在你有此一招,如今做事起来也不如以往繁琐。不然还像从前一般,咱们这进项一多,人也要累趴了。”

邢霜笑道:“这只是一点好处,待年后我宴了客,你便知道这还有好处呢。”

贾亮忙问是何好处,谁知邢霜却只笑着卖关子。

贾亮见问不出来,也不再问,又对妻子道:“家里的下人倒是好管教,偏那庄子上的还各个都是睁眼的瞎子。好太太,若是你得了闲,替我也管一管吧。”

邢霜见他好言好语的哄着,也不好再拿乔,便让人来给庆嫂子和墨嫂子带信,让她俩准备一下,年后往庄子上去。

“好在家里头已经差不多了,否则想用我的人,你还用不着呢。”邢霜难得调皮了一句,结果被丈夫掐了把脸。

“别嘚瑟,不然有你好看。”

听出丈夫话里的味道,邢霜不由红了脸,啐了丈夫一口,便跑去桌边看丫鬟们制表,再不理他了。

贾亮见状得意的笑了起来,又进屋去自个换了官服,接着出门进贡朝贺去了。

第九十章 雨村现

朝贺这一日都在正月初一的大早,虽不比早朝要起的早,但也是天蒙蒙亮就得出门了。

贾亮这头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仍马不停蹄的去了马厩,骑上马就去隔壁叫了贾敬一道进宫。

走在路上,见不少人都主动打招呼,贾敬心有感慨,对贾亮道:“得亏大弟提醒的早,如今咱们搬了出来,倒比往日在国公府里还风光一些。”

贾亮笑道:“大哥说这话就岔了,要想人尊敬,还得其身摆正。如今你我没了虚名的负担,做回自己,自然不必瞻前顾后的,这才得人尊敬。若是像往日那般顶着国公的名号,少不得要端着架子,谁又敢来认真了解咱们呢?”

贾敬点头道:“大弟所言极是,便是亲戚也有看不透的时候,又何况那外人。”

贾亮闻言,但笑不语,知道贾敬说的是林如海。

当初林如海跟贾家的男人都不怎么来往,说是结了亲,可他对宁荣两家的印象都不太好。

所以到头来,他只跟贾政说话,贾政又是个爱掉书袋子的,一来二去,就让林如海以为贾政是个清高之人,颇有祖父遗风了。

但自从贾亮主动有了联系后,林如海对这贾敬贾赦两人的改观极大。往年虽两边都备了礼,却只让人送到荣国府王氏手中,再由王氏转交。

如今有年礼来往,都是各府送到当家的夫人手里,也不另备荣国府二房那一份了。

有此差异,可想而知他对两家的当家主人已有了改观。真心结交起来。

加之去岁贾赦的内弟当了盐商后,两家的关系更加紧密起来,如今动辄书信往来,各节下也不惧麻烦的互相送礼联络感情了。

而这外头的人,也因贾亮四处打点,对贾赦之名有了改观。贾敬又在贾亮的劝说下,开始走动了起来,因此连着贾敬这边,也逐渐受人尊敬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马前突然有个人路过。此人长得腰圆膀粗,虎面熊腰的,看着吓人,却穿着一身秀才打扮。

贾亮稍微压了压马,待那人走过了,这才再次驾了一声,那人却回头看了贾亮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贾亮因那人的眼神,也回望了过去,却见那人扭过头去不看贾亮,又扬长而去。

“大弟,这是遇见故人了?”贾敬在旁问道。

贾亮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他看我的样子奇怪,我便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贾敬看着那人的背影,叫住自己的小厮道:“去打听打听,看看是谁,住在哪里。”

那小厮得了令,钻进人群里看不见了。

兄弟俩再次前行,又过了一会儿来到宫外,与在此等待的官员们互相行礼问好。不多时宫门开了,大家鱼贯而入朝贺去了。

待到午时吃了御宴,出宫来时,贾敬的小厮早早地等在宫门外,一见主子出来就上前道:“回老爷,那位是去岁进京赶考的书生,中了个进士,选入了外班。年后便要去如州上任县令一职。”

贾敬闻言,好奇问道:“此人为何盯着咱们,可是与咱家有仇?”

那小厮回道:“说来好笑,此人姓贾,名化。奴才打听到,他与赦老爷其实还有段渊源。”

贾亮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原来是贾雨村。想来他看着自己,是认出自己来了?

本来书里,甄士隐与贾雨村这一段,是跟贾家连不上关系的。可邢霜早早的派了下人过去住在甄家,又让邢忠也住了过去。贾雨村再与甄士隐交际,这其中肯定少不得也要知道荣国府的事了。

只是他就算认出自己了,干嘛这样看着自己?

贾亮不明所以,又不想主动与那贾雨村联系,便叫上贾敬,打马回府。

回到家中,将此事与邢霜一说,邢霜听了也只纳闷,好在甄士隐一家就住在府里,夫妻俩干脆过去找了甄士隐问个清楚。

甄士隐听闻这事儿,苦笑一声道:“此事还要请妹妹妹夫原谅。”

邢霜疑惑的跟丈夫对望了一眼,又看向甄士隐问道:“究竟何事,还请哥哥直言。”

甄士隐这才道:“原我见他满腹经纶,有心资助,便与了他五十两纹银并两套冬衣。当晚他走之后,复又转来,问我讨要你嫂子的丫鬟娇杏做妾。因乃你嫂子的陪嫁丫鬟,我不可随意答应,便令他先回,我问过你嫂子了,再做回答。

“谁知他当晚不辞而别,只留一封书信。说是读书人不讲究那黄道吉日,怕晚了耽误时间。

“如今怕是那娇杏求而不得之故,心中恨我,又知你我两家连了亲戚,这才也连你也恨上了。”

邢霜听完不由气的大骂道:“此等狼心狗肺之人,资助他作何?哥哥家中也不富裕,却拿出五十两银子来与他上路,他不念此情却只记挂着一个女人?”

贾亮也趁着脸道:“此人表面高洁,却是个小人,哥哥怕是看走了眼,这五十两打了水漂也就罢了,偏还要被人记恨,真真可笑。”

甄士隐无奈道:“我怎知他这般记仇,我原还想着给他写封荐信带来京城,好叫妹夫举荐一番。如今看来还好他提前上了路,否则我一封荐信过来,倒是让妹夫难堪了。”

贾亮知道贾雨村这人的本性,即便甄士隐写了信给他,他也会找个借口推掉,于是笑着宽慰甄士隐道:“哥哥小瞧我了不是,我虽不是什么大才之人,可这看人的眼光却比哥哥好上一些。”

甄士隐羞愧难耐,只连连叹气。

邢霜又劝道:“如今事已至此,这人日后再不必理他即可。日后他若是再寻着关系求上门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甄士隐被干妹这话弄得失笑起来,一时也丢开这人不再提他,只说起学校的事来。

“既要开这学校,为何没有名字?”

贾亮这一年多都在外忙碌,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时间在家,这才听说妻子要办学校。再一问,原来已经拿自家的下人试验过了。

第九十一章 西洋钟

邢霜总不好当着甄士隐的面告诉丈夫她要开的其实是个职业培训中心,只得委婉的提醒回答丈夫:“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学校,不过给些普通人一点就业的机会。”

甄士隐有点听不明白,倒是贾亮明白了过来,问:“这主意不错,不过你准备怎么弄?”

邢霜笑道:“这还没有成算,待回去了还得细细商议。”

贾亮一听便明白,妻子怕是早有打算了,不过当着甄士隐的面,不好解释罢了。

于是他也不再多问,只听甄士隐与妻子两人商议那学校的名字起来。

甄士隐提议了几个,都是文绉绉的,且寓意颇深架势挺大,邢霜觉得太扎眼了,都没答应。

最后贾亮坐不住了,道:“既是替人培育可用之才,不如就叫育才学院算了。”

邢霜抽了抽嘴角看着丈夫,心道你怎么不叫新东方呢?

谁知甄士隐却对这名字很是喜欢,又极力怂恿邢霜就定下这个名字。邢霜无奈,况且这名字确实意义明确又朗朗上口,只得先定了下来。

“我去岁让含笑去选址建校,如今听闻已差不多完工了。就在哥哥那庄子的附近,选了一处风景雅致又僻静的地方。用来育才最好不过,既没那大千世界的烦扰,又景色宜人赏心悦目。”

邢霜笑着说道:“待过了上元节,哥哥和嫂子得了闲帮我去看看,我这头不大走得开。”

甄士隐道:“这有何难?”又道:“迎春那丫头前儿还吵着要在我这里小住几日,我又因要替妹妹开课教那高级班,一时没有答应。如今倒不如带着她去我那庄子住上几日,有你嫂子看着,你还怕甚?”

邢霜到这儿来这么久,还没跟女儿分开过,一时有点舍不得,又想着人甄士隐都放心把孩子放她那儿,她若是不答应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

纠结了一番,倒是贾亮先答应了下来,这才带着妻子回了清远居。

回到上房,贾亮叫来迎春,将要去庄子上的事告诉了她,并对她道:“你姐姐要读书,你不可吵她,到时带上奶娘,不可乱跑。”

迎春忙不迭应承下来,又缠着她父亲撒了会娇,这才发现母亲一直闷闷不乐的没有说话。

迎春眼珠一转,上前几步抱着母亲的,娇声问道:“娘,您跟我一起去吗?”

邢霜回过神来,看着女儿一脸渴望的表情,心中一叹,收了不悦。

这时代的女孩,能有多少机会出去玩的?特别是贾家规矩又大,女孩子们要出门更是难上加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正经机会出去,自己要是因为舍不得就不让孩子去,那女儿得多失望啊?

“你妹妹才过周岁,家里没人看着她不行。你还有姐姐和干爹干娘陪着,娘就不去了。”

迎春赶紧的道:“干爹干娘虽怜惜我,可又怎能和娘比。娘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迎春怔了怔,仔细一瞧,见那小家伙眼神闪烁,忍不住失笑起来:“你且去吧,放心,娘不生气。”

迎春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嚷嚷着要丫鬟们给她收拾行礼,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有心眼了,到底跟谁学的?还跟我玩这欲擒故纵的把戏。”

贾亮看着妻子,笑着不说话,一旁的丫鬟也纷纷偷笑不已。

还能跟谁学的,可不是跟太太学的么?

待晚间更了衣睡下,房中只剩夫妻俩的时候,贾亮这才抱着妻子,问她关于学校的事。

“你这培训学校的想法不错,不过你究竟是准备怎么弄?会不会有违了规矩的,好歹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邢霜笑道:“还不是那后世的想法,我准备开个职业培训中心,专门为那些普通人创造就业机会。”

贾亮道:“这我知道,白日里你说过,只是具体是怎么个机会?又是哪方面的人才?”

邢霜想了想,翻了个身,面对着丈夫,眼睛里亮晶晶的,兴奋的说:“我想着先从这家政工方面入手,那些伺候人的下人,说白了其实就是家政工。我让人统一培训出来,然后推销给那些缺人的达官贵人府里。”

贾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这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隐秘,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用你的人。”

邢霜笑道:“这我早知道,但这些人招新人进府也不会全用家生子,说白了还不是要去牙行买?你且放心,我不会有那招人怀疑的举动。”

贾亮又道:“除了家政,还有什么行业?”

邢霜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说到行业培训,倒是有些困难。不过那家政方面是最容易的,我才先准备提供这一方面的人才。至于其他,我倒是想着重培养厨艺和记账。”

贾亮想了想:“这厨艺还好说,记账又不妥了。账房方面也是极隐秘的,多不会用外人。”

邢霜掩嘴笑道:“我若不用外人,只提供教学服务呢?”

贾亮瞬间恍悟:“你是说,替那些达官贵人培训记账的知识?”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道:“这算盘我是打不来的,但那加减乘数咱们谁都会。且那账本看起来又繁琐又头疼,换做后世的记账方法,可不更好?”

邢霜说完,突然又对丈夫道:“对了,如今咱们也有钱了,有些东西,我想你去替我找来。”

贾亮问她是什么,邢霜便板着手指头一一道来。

贾亮听着妻子要的这些,一时间也勾起了他的心思。

“我都忘了,这时候已经有西洋钟表了,我记得书里,那王熙凤就有一个的?”

邢霜笑道:“可不是,那是她的陪嫁,很是给她长脸了来着,我虽不愿抢她风头,可有了钟表咱们也更方便不是?”

贾亮一口答应下来,又问:“还有什么想要的?”

邢霜张口就来:“有啊,那自来水,马桶,冰箱,空调……”

还没说完,就被丈夫在咯吱窝下挠了起来。

“小东西,又作弄人。”

第九十二章 拉家常

贾亮第二日就去给妻子找西洋钟去了,好在京城就有,不过就是贵~щww~~lā待午时外头商行将货送来装好,那硕大的吊钟当当当的响了起来,把一整个清远居的下人都给惊到了。

一干丫鬟纷纷围在上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瞧。珍珠打里头端了水盆子出来,见她们这般好奇,忍不住笑道:“想看便进去看一眼,可不能久留,马上出来就是。”

小丫鬟们纷纷道谢,一个个溜进去看了一眼,又赶紧跑了出来。

“这是甚,看着怪吓人的。”

“就是,还会叫。”

“倒是听着像那庙里的钟声。”

“听说是老爷买回来的,莫不是什么宝贝?”

一时间,清远居有件宝贝的事传了个遍。

邢霜正在仙鹤堂吃饭呢,忽闻得外头有人传老爷买了个宝贝回来,放在清远居里,邢霜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

贾母也好奇的很,便问是什么东西。

邢霜忙放下碗道:“哪是什么宝贝?前儿老爷在威远将军那里瞧见一个西洋钟,说是洋人用来记时间的,他看着眼红,昨晚便跟我提了。我只当他说说而已,没想到今儿就给搬回来了。”

贾母恍然大悟:“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那个。我也有一个,不过嫌它吵得很,让人搬到库房去了。早知你们喜欢,去搬出来就好,何苦还去外头买来。”

王氏坐在一旁笑道:“那玩意我家也有一个,当真吵得紧,一过两刻时辰便鸣一回,到了整点还要再叫。平日即便不叫了,也滴滴答答的没个完。”

邢霜对她道:“这东西虽吵,可用来计时却是极好的。我是个没成算的,次次都凭日头估计时辰,遇着那阴天下雨的,我就没辙了。如今有这东西,我也不怕错过了时间。倒是那吵的问题好解决,里头有个开关,关上就不会叫了。”

贾母和王氏一听,忙问:“你怎么知道?”

邢霜笑道:“还不是昨儿老爷说的,他一个晚上都在那叨叨,还说了好些呢。”

“还有哪些?”王氏问道:“若真能关了那自鸣的声音,用起来倒也方便。”

邢霜便道:“我也记不大清,可就记得这自鸣器得隔一段时间上油上发条什么的,不然会走不准。”

贾母扭头对鸳鸯道:“让语洁叫几个婆子,去把我那个自鸣器搬出来,等老大回来了,让他上我这儿看看。”

王氏忙放了碗也道:“嫂子,大伯有空让他也上我那儿看看吧,我这嫁妆里也有一个,只是一直没用着呢。”

邢霜一听,感情这俩豪门出来的千金全都有啊,自己还以为这东西很难买呢。她笑着提议:“叫他来有何用,他也不过听人说说,又不是专家。我听闻咱们京城里有专门的西洋表匠,专门为人校对时间的。何不请来家里,让他给咱们校对好了,有什么问题,问他也更妥当。”

王氏还有些犹豫,贾母早答应了下来,她也对那洋人好奇的很,她年轻的时候也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时不时都能听闻圣人接见洋人的消息,却还从来没见过洋人呢。

几个女人也是闲得慌,一提起什么新鲜玩意来,便迫不及待的想尝试。

吃过饭,就有人去把那钟表匠请了过来,王氏和贾母倒是有些紧张,反而邢霜一脸好奇的看着那钟表匠,估摸着他是从哪里来的。

好在这钟表匠来了这边已有十几年,早就操着一口熟练的京腔。听闻是来校对时间的,钟表匠忙答应了下来,又问要校对的钟在什么地方。

王氏和贾母都有着贵女的矜持,不肯轻易开口。邢霜只得笑着站起来道:“不如我带他先去我那边,待校对好了,我觉得不错,再让他校对老太太的和弟妹的?”

王氏赶紧点了点头,贾母犹豫了一下也不客气了。

邢霜便带着那钟表匠去了清远居,进了上房后,邢霜命丫鬟上茶来招待,等丫鬟走了,邢霜问他:“你是哪国人?”

钟表匠笑道:“鄙人从葡萄牙来。”

葡萄牙三个字是用葡萄牙语说的,又是那时的古语,是以邢霜一时没有听懂,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说:“葡萄牙?”

听到邢霜一口正统的葡萄牙语发音,钟表匠又是惊讶又是惊喜的问:“太太知道我们的语言?”

邢霜不敢露馅,在欧洲出生的孩子,通常都能说好几国欧洲的语言,这是天赋本能,也是环境使然。但她现在的身份会说,就很不正常了。

于是她笑着道:“我弟弟是个商人,经常能遇到不同的外国人。”

钟表匠点头表示明白,打开钟盖,一边上油一边跟邢霜聊了起来。

几个丫鬟进屋也不觉得奇怪,两人用的都是中文,且只是拉家常而已,她们还好奇的站在一旁跟着听。

就听太太问那钟表匠:“所以你当时是逃难来的?”

“是啊。”那钟表匠回道:“不过说是逃难,可中国并不比葡萄牙差,而且这里的美食简直太棒了。”

邢霜掩嘴笑了起来,满心骄傲。可不是,要说美食大国,哪里都比不上中国。

若说法国也是美食之国,可法国的美食却是源于意大利的。当时意大利的一个女人嫁给了法国的国王,把意大利有名的黑松酪、牛排等做法带去了法国,后来才被发展壮大推广起来。

而意大利的美食源于哪里,不用人说了吧?

正说着,迎春打外头进来,还没进到花厅就嚷嚷着:“哪儿呢?哪儿有洋人?”

邢霜无语,让人打帘子叫了迎春进来,还没等迎春好奇的去看洋人,便先训道:“越发的没有规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我还在屋里就听着你咋咋呼呼的。”

迎春赶紧收敛了态度,规规矩矩站好,眼睛却滴溜溜的往那洋人脸上看。

看了一会儿,迎春忍不住了:“娘,他头发颜色怎么不一样?”

邢霜笑了起来,拉过迎春来,给她科普每个地区的人有哪些不同。

第九十三章 长见识

迎春虽小,脑子却不笨,听了半天都记住了,还问:“那欧洲人都是他这样的?”

钟表匠已经弄完了邢霜这边的西洋钟,正收拾着工具,听到迎春这话,笑着回答道:“小姐要是想知道,我们的教堂里还有很多我这样的,小姐可以去看看。”

邢霜生怕迎春真的吵着要去,忙对迎春道:“等你再大些,我便带你去,可如今你还小,我带着你出去又怕你丢了,可别让母亲担心。”

迎春答应下来,听闻那钟表匠还要去给老太太回话,便干脆拉着母亲的手,一路跟去了仙鹤堂。

王氏和贾母听说清远居的钟表已经调好了,邢霜也瞧瞧冲她们点了头,她们这才放心下来,让那钟表匠去挑剩下的两个。

这一回,邢霜倒没跟着,而是坐了下来,同贾母和王氏说那钟表匠的来历。

“姓杰的倒是少见。”王氏听完了道:“不过这名字可真长,我倒是只记住前面杰克两个字。”

贾母无语的看了一眼过去,才想说什么,就听邢霜笑道:“弟妹,这洋人的习惯是名放在前头,姓放在后头。他姓弗莱迪,欧洲的发音不似咱们这边,杰克为一个名,弗莱迪为一个姓,中间那个贾克森是他的教名。”

王氏听得一头雾水,又不会那欧洲的发音,一时间有些没面子,脸色也沉了下来:“嫂子倒是学得快,我可不会这些。”

邢霜看了眼贾母,笑道:“可不就是昨晚听老爷说的,他嘴比我还碎,听说还学了些洋人的话呢。”

贾母一时好奇道:“哦?学了什么,你也说来听听?”

邢霜一摊手:“媳妇儿上哪儿学去,老爷说的我尚且记不住呢。老太太想听,叫那杰克一会儿过来说两句听听?”

贾母来了兴致,还真的等钟表修好了,留那杰克讲话。又让他用自己家乡的语言说几句话来听听。

杰克也大方的,实际上这种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走哪儿都有好奇的人,他知道这没有什么恶意。

于是他说了几句“美丽的女士们下午好”之类的礼貌用语,邢霜听懂了,却没吱声,贾母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这边把话解释了一下,邢霜还得装模作样跟着贾母和王氏一道“害羞”起来。

“在我的家乡,对赞美是毫不吝啬的,称赞女性美貌,是也一种礼貌。”

杰克怕这些贵太太觉得自己唐突了,赶紧解释了一下。

王氏本还觉得有点害臊,可听杰克解释完了,心里倒也平静了下来,再看看老太太和邢氏,见她俩都没自己那么夸张,心里反倒较上劲来,强迫自己看上去更加镇定了。

杰克又介绍了一些欧洲的风俗人情,听得贾母和王氏一阵目瞪口呆。贾母再见过世面,欧洲对她来说也是新区域,而王氏就更没见识了。

倒是邢霜相对而言镇定的多,这杰克说的很多都是古礼,说实话这个时候的欧洲只是相对中国来说开放一些,但实际上也是很保守的。

比如贴面礼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行,只有屈膝礼是大流。而吻手礼更是只有法国才有,葡萄牙以及靠近英吉利海峡那一代的人都不大喜欢这种礼仪。特别是保守的英吉利海峡,实际上只有握手礼是正规礼。

只是这握手礼,在中国也是极唐突的了。男女七岁就不同席,何况还要肌肤接触?邢霜见贾母和王氏都有些不想听了,便及时的打断了杰克,对他道:“谢谢你的介绍,我们非常喜欢你的国家,下一次还请务必跟我们说些更有趣的东西。”

杰克一听就明白了过来,行了一个欧洲的躬身礼,恭敬的说道:“感谢几位的召唤,希望还有下次为几位服务的机会。”

邢霜笑着让人送他出去,等这位杰克一走,贾母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你倒是接受的快,倒比我们这些人还镇定些。”

邢霜淡淡的笑着道:“哪里都有不一样的规矩,我原在家时,规矩不也与这里不同?我早习惯了,也不觉得奇怪。老太太若是不喜欢听这些,下回叫他来时,不叫他回话便是了。”

贾母本有此打算,可听了邢霜的话,反倒觉得这是被老大家的看扁了?一想到老大家的一个小门小户的,都能这么快适应国公府,还能这么快适应洋人的世界,她若是还不如老大家的,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反而让贾母硬气了起来,直道下回还要听些洋人的新鲜事儿。

王氏更是不敢示弱,也道下回要一块听。邢霜看她俩这样,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还有件事,邢霜不说不行。

“老太太,初一老爷去宫里朝贺前,曾提过的事,您看……?”

贾母想起这事儿来,赶紧道:“这才是正事儿,差点给忘了。该采买的该布置的,今日可要都置办好了,省的明日慌慌张张。”

邢霜笑道:“老太太放心,这倒都备好了的。不过明日在哪儿摆宴,还要请老太太示下。”

王氏也知道这是过年时家中正经宴客的事情,也一时认真起来不敢大意。

“靠你大哥哥那边的园子就极好,我记得那儿还有个水榭不是?”贾母想了想问道。

邢霜忙笑道:“老太太好记性,那头的园子和大哥哥的园子是连在一块的,原就想着两家不要断了走动,所以还开了道门,用来待客地方倒是尽够了。”

贾母便道:“那里头的宅子都收拾出来,给客人歇脚梳洗用,其余的你看着办就是了。”

邢霜应了下来,眼瞅贾母也困了,两个儿媳便一道起身告辞。

除了仙鹤堂,王氏正准备离开,邢霜叫住她道:“弟妹若是得闲,能否去我那儿一趟?”

王氏便问:“嫂子有什么事?”

邢霜笑道:“弟妹难不成真指着我来办席?我如何懂这些规矩,还是快来帮我一把。这该上什么菜什么酒,每人分席还是合席,又该叫哪家的戏班子进来,可不都得弟妹指点着么?”

第九十四章 帮大忙

王氏听邢霜这般谦逊,心里倒是极为受用。加之这段时间邢霜一直怀柔待之,妯娌俩的矛盾也暂时平淡了许多。加上这过年请客也是各府的脸面,更是不能大意的事,王氏便也不推脱,跟着一道去了清远居,为邢霜出谋划策。

一进清远居,看到这个格局,王氏心下只道奇怪。这清远居看着在全家正中,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多么奢华。整个清远居分了三部分,进穿堂之后是上房的院落,地方不大只有她那里一半。

园中没有种花,只种了东西南北各靠游廊的一棵大树,院子中间一整片都打着竹蓬,此时竹蓬上似乎还爬着些藤蔓,但因为是冬日叶子都落光了,看着有些萧瑟。

竹蓬底下,是两张石质的圆桌,各又围着四张石凳。沿着石桌石凳的周围,种着一堆看着像草似的东西,现在也凋零着,看不出什么来。

王氏心中奇怪,却也默不作声跟着邢霜到了上房门口,这才出声问道:“那两头的游廊,是去东西厢房的?”

邢霜笑着点头:“正是,孩子离了远了,这做娘的就不放心,但地方小了,他们再大一些时又不方便。我便让人隔了开来,像是半个院子,又其实都在一块。”

“怪道你这儿看着小些,原是隔开了。”王氏点了点头道,语气也不似以往那般盛气凌人。

邢霜见她终于被自己怀柔政策给安抚好了,心里也有些得意,请了王氏进屋,入了座后,又叫人拿来了宾客名单。

王氏接过名单来一看,怔了一下,指着名单问:“这上头横横竖竖画着线,是做什么?”

邢霜道:“这是我让人制的表格,若是名字都写在一起,难免看起来眼花,有这表格隔开,也方便我计算人数。你看这一列皆是十格,一行为四格,写足了一张表,就表示满了四十人。”

王氏这回是真心赞道:“这法子极好,嫂子可否将这法子教给我?”

邢霜笑道:“不值什么,简单的很,不过横着竖着画些线出来就是,我还有更好的。”

王氏忙问:“还有什么?”

邢霜便对彩月道:“去把我那记账的本子拿来。”

彩月应了一声,进内屋把本子拿了出来,却只是一本全新的,而不是记过账的。

邢霜满意的冲她笑了笑,把账本递给王氏道:“你瞧,这是我用来记账的本子,平日里让丫鬟们多制几本一样的备着,用完了就换一本,很是方便。”

王氏打开一看,同方才一样是表格的形式,不过这横着的一排,最上头写着“收入”“支出”“用途”等字,竖着的一列也写着“日期”的字样。

“我这是按着日子来记,每一笔账,皆在那第一格写上日期,再写金额,若是进项便在收入一栏里写,以黑字为进,若是支出便以红字为出,再写上用作何处,一目了然。

“最底下那一栏空下,记为合计,一日为一页,空出来的也不填了,就放在那里。日后想翻那日的进出,只管从册页找到那日的页数,一翻就找着了。”

王氏一时满心欢喜,翻来翻去的看个不停,又问:“这一本新的,可否给我?我过去照嫂子的原样也画一本出来。”

邢霜笑道:“你爱就拿去,不过我平时闲着没事捣弄出来的,还怕你笑我无事忙呢。”

王氏忙肃色道:“这可不是无事忙了,若有了这本子,再有多少账也不会看岔了。嫂子可不知道,往日不论是那家里的账本,还是那礼单的来往,我都看得一肚子火大。若都像这样制成表,倒是极方便。”

邢霜似想起什么,又对彩月道:“头里各宅子的进贡,你们抄录完了不曾?”

彩月福了一福道:“抄录完了,太太是要这会儿看?我这就去拿来。”

王氏一听,失笑自嘲道:“嫂子事忙,我偏还强人所难,倒是让嫂子笑话了。”

邢霜忙回头对她说:“可不是这么回事,你方才说礼单,我想起咱们这一岁的年礼还没送出去,想着让你出个主意。今岁庄子上的进贡都极好,比往年多了四五倍,我一个平民哪懂这些,便拿来与你瞧瞧。”

其实年礼的事邢霜早就问过贾母了,只不过这会儿要怀柔,拉拢王氏,所以这才又拿出来说一道罢了。

果然,王氏听说邢霜搞不定,要来问她,立刻高兴了起来。她在家时也是个厉害的,这管家的本事她自诩并不比老太太差,是以之前对邢霜领了差事,而不给她差事,她才会有这么大的怨言。

邢霜也不说其他,等彩月把进贡的本子拿来了,又让她拿来了年礼的单子,让王氏参考。

王氏看了一遍下来,心里对这嫂子有了点不一样的看法。

原只以为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人,必定没什么见识,做事漏洞百出。可如今看来,她这份礼单倒是拟的中规中矩没有大错。

就算有丫鬟们帮衬,能按着将军府的规矩来一份不错也是极了不得的了。

她有心比邢氏更好,便指着其中几项可改可不改的说:“这几样活鸡活鸭,不如换成各式的干果。往日咱们自家庄子上送来的干果,我尝着可比外头卖的还好些。若是送些出去,倒比这寻常鸡鸭更出彩些。”

邢霜念了句“帮大忙了”,又急急忙忙的唤丫鬟来,将那单子郑重改了,全都按着王氏说的来写。

王氏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心想着这嫂子看来真不是故意想和自己作对,又想起搬家前嫂子跟自己谈心的那几次,明确的表达了她的善意,这一时心里对嫂子的怨怼倒真的渐渐少了下去。

待邢霜改完了礼单,又拿那宴客的事情来请教王氏,王氏便认真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把各项注意事项都告诉了邢霜。邢霜跟个小学生似的,王氏边说她边让丫鬟记笔记,看在王氏眼里,自又是几分满意。

第九十五章 劝王氏

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邢霜适时又抛出橄榄枝道:“本不该麻烦弟妹,可我这里也是头一回办这么大的宴席,一时还真的有些胆怯。还请弟妹为我分担一些个,我也不让弟妹白操劳,待宴完了客,必好好谢你一回。”

王氏终于放下了高傲,语气平和的对邢霜道:“嫂子既来找我,我又怎会拒绝。只是这事儿老太太知道吗?如今老太太只信你一个,若是知道由我经手,怕是她老人家不会高兴。”

邢霜忙道:“你多心了,你本事比我大,她都放心我了,又怎会不放心你。且那库里的东西,我全然不懂,该摆设什么该怎么布置,让我来弄,别闹出笑话才好。”

王氏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再三跟邢霜说,让她去给老太太知会一声。

王氏实在怕了,她不想再触老太太的霉头了。

邢霜当机立断,派了彩月去仙鹤堂送信儿,接着陪着王氏在花厅里等着,过了会儿彩月回来,一进来便笑着道:“老太太说了,该怎么安排,由太太和二太太妯娌两个合计就是。她一把年纪了,该叫她好生修养才是,犯不着什么都拿去问她。”

邢霜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王氏放心下来,立刻投入其中,提了不少意见,又跟邢霜去库房挑选可以摆设在客宴上的古董。

为了预备以后还要省亲,所以贾亮特地造园子的时候,和贾敬商量了一下,又把他知道的大观园缩减了一半,再与贾敬一人一边建成了如今的将军府。

这园子看似被分了两边,可到时真的要省亲,只需打掉所有的围墙连为一体就是个半大的大观园了。

而这大观园里该有的楼阁庭院,也都缩小了一些,建在其中,是以用来待客最是方便。

大观园里的楼阁名字,也被贾亮套用,直接用在了各个庭院里,所以如今要待女客的地方,便是那书中惜春住的蓼风轩。

至于男客,那荣禧堂才是正规的待客之处,根本不必找其他地方。

王氏跟邢霜两个选好了摆设,又不免要去那蓼风轩走上一遭,待看到楼阁上挂的牌匾,王氏又忍不住问:“这都是谁取得名儿?”

邢霜心道“你儿子”,口中却说:“是老爷。”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极好,别有一番境界。”

邢霜心道“你儿子虽浑,可确实有些才华”,嘴里却客气道:“不值一提。”

一圈逛了下来,因邢霜心里念了好几遍宝玉了,不免就想起林黛玉来,她有心想让林黛玉进府时更舒坦些,便想着要调解一下王氏与贾敏的不合。于是等出了园子,她便问王氏:“你见你似乎不喜姑太太,是何缘故?”

王氏见她问的突然,还多疑了一下,但看她脸上真的只有好奇,便压着不悦道:“她是鼎鼎有名的才女,我又怎会不喜她?”

邢霜看了看周围,让丫鬟们跟着远点,又挽了王氏的手走了几步,待周围没人听得见她们说话了,这才道:“老太太把她当成心肝肉儿,便是小叔也比不得她。你虽与她同是世家女,一个有才情一个有本事,本该互相爱慕才是,怎会弄成今日这样。”

王氏冷哼一声,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她有她的才情,我可没那本事。这京城谁人不知贾家小姐出嫁时十里红妆,很是威风。”

邢霜听她这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感情这里头,除了两人性格不合外,还有个抢风头的矛盾呢。

邢霜不由笑道:“你也不必这么生气,若是有一日,元春出嫁,又是远嫁,你还不得什么好的都巴不得替她带上?

“且她素来体弱多病,这一去扬州,老太太想再见一面都难。又不像你,家在金陵,不过几日便能来回,哥哥嫂子又都在京城,随时都能相见。”

王氏一怔,看向邢霜道:“你是真不吃醋?”

邢霜讪笑了一下道:“吃这醋可就没道理了,那是老爷的亲妹妹,又是老太太的亲闺女,咱们嫁进来的媳妇,还能跟亲生骨肉比了?”

王氏心中叹道,果然是小门户出来的,不懂这其中道理。她哪里是为抢风头而不喜贾敏,实则是另有原因。

谁知才刚想到这里,又听邢氏道:“我也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打算,恨不得家里的金山银山都守着,一分不给别人。虽这姑太太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可好歹多少嫁妆也不是她定的不是?若拿这个记恨她,怕是她也觉得委屈。”

王氏想说“那她可以不要啊”,可是这话也只能想想,不能真的说出来。

是,她就是恨老太太把大部分的私产都给了姑太太做嫁妆,不然留了下来,等老太太没了,这不都是分给儿子们的?偏她好似只有那一个女儿似的,根本不理儿子日后能分到多少东西,值钱的全给了女儿。

邢霜见王氏不语,继续劝道:“且既然老太太爱她,你这般仇视她,岂不是跟老太太对着来?那是咱们的婆母,莫说我们这边,就是大哥哥那边,也得恭恭敬敬的叫声婶娘。谁都不敢违着她,你偏要跟她对着来,她又怎会善待你。”

王氏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一眼不错的看着邢氏,有些弄不明白了。

“你这是……”

她这是在劝和?可是为什么啊?王氏心中不解,拼命的想,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在其中。

邢霜又冲她笑了笑,拉着她又走了起来,边走边道:“我不说别的,咱们两家也不能再这么斗下去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外头杀是杀不死的,只有自己斗了起来,互相你咬我一口,我撕你一下,从内部瓦解了,可不是让外人如了意?

“贾王两家且不说,那林姑爷也是几代侯门,如今又得圣人之恩宠,任了那盐道御史。外头有多少人羡慕咱们,就有比这还多两倍的人记恨咱们。如今咱们若不拧成一股绳了,被人笑话是小,遇到个事儿一团散沙的,哪里还能齐得了心?”

第九十六章 摆宴席

王氏可不懂邢霜这会儿突然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她与老太太和大房的矛盾已经很明显了,就差没明面上说出来了。这邢氏的性子,可不像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

之前她还因为几件小事,彻底断了跟二房的往来,如今越发的巴结自己,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王氏心里越来越提防之下,邢霜叹了口气道:“罢了,说什么都没用。你只怕是不信,可我是真心希望你改改。也是忠言逆耳,待往后你便明白了。”

王氏只是当她说笑,不过这邢氏对自己的态度已然谦和恭顺起来,她也不想再闹得那么僵。便只笑着道:“嫂子的教诲,我记着就是。”

邢霜也不硬劝,要知道有些事情是过犹不及,于是日后再不提这话。

谁知这事儿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贾母的耳朵里,贾母听完这番劝说,心中越发的对谁来当家作主这事儿,更加的动摇了。

若说身份,邢氏是绝对不够的。对外也只是个一品夫人,娘家一点背景都没有。

而王家的背景足够强大,王家女却不如这邢氏。无论从秉性还是态度上,这邢氏都比王家女好了太多。无论她是装的也好,是真的也好,能装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老大家的说了那么多,归根结底还不是一句家和万事兴?

贾母觉得自己老了,如今也不求什么,加之老大先前警告她的那些,让她警醒了过来,贾家若是再盛下去,天家可看不下去了。

自搬来这将军府,她也想通了许多,再加上现在这里不是国公府,而是将军府了,所以这管家的权利,是不可能再交到二房手中了。

好在老大已经明言会将爵位传给二房,那如今谁当家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何况换了亲儿子,也未必能将家里的产业打理的这么妥当。

贾母叹了口气,觉得这政儿还是该好好跟老大学学。论读书,老大当年也不差。且还是那位的伴读,才学自然是有的。可后头自打袭了爵,老大越发的混沌了,倒是让人忘了他当年的风采。

如今看来,也还好国公为政儿寻了个差事,也不至于让他一事无成。虽当时有意让政儿科考,可万一考不上,那真是连条后路都没了。

现如今这样挺好,虽名望不如从前了,可家底却更丰厚了,日子也明显过得比以前更轻松些。老大家的别看是个小门户里头出来的,可在孝顺方面,却比其他人更体贴入微了些。

贾母心中受用,只觉得如今这样挺好,一时也打消了在制衡两房的念头。

第二日便是宴客的日子,王氏起了个大早,主动到清远居和邢霜一道忙乎。邢霜也不客气,有那回庶务的婆子都交给王氏打点,自己跑没影了。

王氏这一头忙的脱不开身,眼瞅着就快午时了,也没见着她嫂子,心里不由得埋怨起来,好在清远居的丫鬟们一直温声软语的宽慰着服侍着,这才让她安心下来打理庶务。

待到午时前一刻,邢霜才打外头回来,额头上一层汗,看得王氏一头雾水。

“嫂子这是做什么去了?”

邢霜抽着空喝了口水,这头回王氏道:“怕下人不知道规矩,特地去吩咐布置了一番。”

王氏只道奇怪,这宴客自来都有规矩约束,何必再去多此一举。可又怕说出来让邢氏难堪,便只道:“嫂子辛苦了。”

邢氏摇了摇头说:“我不辛苦,倒是你辛苦了一早上,如今也快到时辰了,你先回房换了正服来,咱们一道去迎客。老太太那头已经备好了的,就等咱们了。”

王氏一听,赶紧先回直节堂去换衫,接着又往仙鹤堂赶,走至清远居外头,就见邢霜居然站在道上一直等着她。

王氏微微一怔,略有些感动。要知道以前自己和嫂子关系不好时,两人便是远远的见着了,也只当看不到。

如今她却专程等着自己,一道过去。既不显得她比自己更殷勤,也表足了她的善意。

王氏心下一软,笑着过去与嫂子汇合,两人一道往仙鹤堂去了。

贾母见两个儿媳一道进来,心里还道纳闷,听闻是王氏一早就在邢霜那儿忙乎,而邢霜也一道等着她过来,贾母心中虽有些膈应,却也接受了下来。

没谁真的希望自己家鸡飞狗跳的,以前要制约,不过是怕亲儿子吃了亏。可如今老大一家的态度明了,老二媳妇也没那么盛气凌人了,两房能和睦相处,倒是好的。

想到这里,贾母也多少收敛了些往日的态度,笑着问两人:“可都妥当了?”

两个儿媳齐齐应道:“都妥当了。”

贾母这才笑着跟儿媳聊着家常,等着客人们的到来。

很快,客人们纷纷到达。

第一个到的,便是与贾赦关系极好的威远将军马尚,他乃治国公马魁之子,如今袭爵乃三品爵。

如今将军府大门正开,马尚至大门入内,便有一干奴才上来牵马打凳,马尚之妻的马车,立刻由另一干奴才牵至甬道往二门去了。马尚这边下了马,一旁有个贾家的奴才便上来为他解下披风,并俯身擦掉他鞋面上的泥点。

贾亮和贾敬贾政迎了上来,将人带至荣禧堂内,入了座后,又见一干丫鬟鱼贯而入,第一个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毛巾,第二个手里捧着茶碗,第三个手里捧着各色干果点心。

如今正是冷的时候,骑马过来时,就算有手套,这手上也冷得不行。马尚接了热毛巾,一入手便觉得温暖了不少,待擦过了手,又端着热茶喝上一口,心里顿时觉得受用极了。

接下来干果点心只是摆上,用不用只看客人心意。但马尚已觉得舒适温暖,如同在自家一般,顿时放下客套,享用了起来。

闲聊片刻,又有人到,贾亮起身出去迎接,这次来的是齐国公陈翼之子,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

陈瑞文一进门见马尚已在里头,笑着道:“我还想赶个早,偏你倒快些。”

第九十七章 水边亭

接着八公各府都有人到,另有贾府的亲戚王家和各侯府也来了人,贾亮一时忙碌起来,儿子们也纷纷被叫出来待客行礼。

好容易人来的差不多了,荣禧堂这边一声开席,丫鬟奴才们便忙碌了起来。

就见一干丫鬟鱼贯而入,又一次先送上热乎乎的毛巾,接着是各色美酒果子露等装在一木车上推入,让客人自行选择。

这一次外头是合席宴,又因是冬日,邢霜定下的是火锅。这时代早有火锅,又因北方不善吃辣,于是定下的是骨汤锅底。

众人入座后,便有丫鬟们拿来一碟碟不同的蘸料,请客人自行挑选。待选好后,再放到客人跟前。放好了蘸料,又有丫鬟拿来客人选好的酒水,再放到一旁。

所有的放置,都是从客人右手边放入。放置时都要小声提醒一句“侯爷当心”或是“将军当心”。

随着一声声闻言软语,丫鬟们终布置完了所有人的桌子,这才有人端上一个小铜锅来,看上去只有普通铜锅的三分之一打小,每一个都烧的滚烫热乎,放置在各人面前正好高度,既不会挡住夹菜放进锅里,又不会太矮溢出汤汁来。

马尚见状笑道:“这倒是新奇,虽是合席,却又如同分席,各人只守各人这锅,也不必打挤。”

理国公之子柳芳笑道:“我倒觉着那下马为我擦鞋才算新奇,怎么想的,竟如此周到?这京城一到冬天便泥泞的很,便是城里进进出出也少不得一脚的泥。我原还想着,去做客少不得要备上一双鞋,入内了再换,怎知竟省了这一遭,倒叫我白备下了。”

贾亮心中得意,却口中谦虚的笑道:“都是内人瞎捉摸,不值一提。”

马尚忙道:“可不能这么说,岂不是枉费了嫂子一片心意。要我说,可得好好谢谢嫂子。往日这沾了泥的靴子,穿着进了屋被火炉一烤,脚反倒更冷些。偏你这里替人擦干净了,又比别处更暖和些,还没见着火炉,真是用心良苦。”

贾亮又客气了几句,便有人笑着过来敬酒,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起来。

而内院里,一干命妇进了园子,又是别有一番光景。

因坐着马车,这些妇人的鞋倒是干净的很。可进了园子,少不得又要担心脚下泥泞,谁知这贾府的园子里,铺的竟全是石板路,上头不但扫的一尘不染,还干燥如室内一般,让人走上去格外放心。

有命妇好奇,问了几句,邢霜笑着道:“今日既要待客,自然少不得让人打扫了几回。这几日正是阴天,我便让人随时拿着干拖把候着,稍有些水汽便拖干净了,免得路滑走不稳。”

一干命妇闻言,纷纷要看看把拖把是什么,邢霜便让人拿来。见是个长长的杆子,上头一个平平的板子,板子上卡着块干布,随意在地上一抹,便能吸干水,好些人都羡慕了起来。

“这是何物?”有命妇好奇的问道:“平日我那里若是要地上干燥,少不得让丫鬟们拿着抹布擦好几道,你这个看着倒是方便。”

邢霜笑着道:“不过闲着无聊制出来的,丫鬟们便是要擦地,用这个也省时省力些个。”

又有人问:“可还有多的,借我一用,我也让人去木匠那做些出来。”

邢霜笑道:“有甚好借,不过不值钱的东西,若是想要,我让人做好了送府里去便是。”

于是一伙贵太太们一哄而上,纷纷讨要了起来,一点也不带客气的。

家务事虽不是这些贵太太做的,可谁不想家里也如此干燥整洁呢?这京城的天气,一到了冬日能折磨死人,光是去请个安回屋,就得换一双鞋,谁也不愿这么麻烦。

很快众人到了蓼风轩附近,远远的见着那水上的藕香榭淼淼飘着炊烟,又好奇了起来。

“怎地这个天气还在水边宴客?”

“那亭子全围了起来,还怎么赏景?”

邢霜笑而不语,一旁的王氏笑道:“偏你们几个猴急,去了不就知道了?”

贾母在里头走着,笑眯眯的听着,心里也是好奇的很,待上了吊桥进了藕香榭里,这才发现挂着的皆是竹帘,虽不遮掩视线,却意外的挡住了寒风。

藕香榭里,四周皆摆着银丝碳炉,那炉却与平常火炉不同,竟是全敞着的,上头还架着铁丝网子。

“怎么这么香?”一进亭子便有人叫了起来,大伙四处找了找,终于发现了香味的来处,原来是有丫鬟在那炉子上烤着桔子皮。

桔子的清香被烘烤出来,散发到亭子的每个角落。丫鬟们烤了一会儿便取下来,接着又拿了热酒的暖壶上去坐着。没一会儿,壶里的水散发出水汽来,袅袅上升,可不就是方才她们见着的“炊烟”了?

邢霜一边扶着贾母入座,一边笑道:“别看这冬日湖面无甚风光,可咱们请来的班子就在那对面的秋爽斋,隔水听曲岂不妙哉?今儿请的是昆曲的班子,正是要这飘飘渺渺似有似无的,才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皆道“妙极”,一会儿又有丫鬟排着队整齐的进来,与前院那般,先送上热毛巾插手,再鱼贯摆盘。

后院与前院不同,前院吃的是火锅,后院吃的则是烧烤。

不过这些个贵妇人可不会自己烤来吃,所以这亭子四周的炉子,原来除了取暖之外,还有现烤现吃的作用。

因早早的烧了桔子皮,亭子里有了清香的味道,后头再烤肉类,也不至于弄得一身都是味道。

再者烤过一轮肉,就会再烤一回桔子皮,将那肉味压了下去,令人不觉得腻味。

烤肉没有调味,也是用的蘸料。众命妇见贾家的丫鬟各个仅仅有条各做各的也不会互相打扰,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这样行事倒是方便,不过怎么想出来的,也难为了你了。”

邢霜笑道:“不过讲究个家务动线罢了,这进来一个方向,出去一个方向,没有碰撞自然就不会碍事了。”

第九十八章 看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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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闻此言,再一细看,果然如此。

藕香榭虽只有一个出入口,丫鬟们却无论进出都只挨着右边走,有人进来只是送个盘子,只需右边进来,送完了盘子再绕着亭子走一圈,出亭子去。

席间,丫鬟们互相并不交流,却眼神之间心领神会。哪个夫人前没了酒水,立刻有人上来加满,哪个夫人的蘸料碟空了,立刻就有人上来补充。

整个亭子里,除了贵妇们的说笑声,竟没有一丝指挥或是下令的声音,就连主人家的几个太太,也从来没有出声要过什么,一切都由丫鬟们自行看眼色行事,却丝毫没有漏洞。

一席下来,酒足饭饱之后,丫鬟们撤了桌上的碗碟,那亭子四周的丫鬟居然拉起了竹帘。

本吃的一身热乎乎又有些出汗的人,忽然凉风一吹顿时爽快了不少。可也立刻这帘子又放了下来,只吹走了席间的肉味,接着又重新烤起了一些绿色的草来。

此间,邢霜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全是丫鬟自行决定,该什么时候放味,什么时候烤薄荷去味,一切都如同彩排过无数回一样。

有人提出这点,问道:“想必老太太在家常这般享受了?可见的比我们这些粗人讲究多了。”

贾母惬意的敏了口茶,只觉得一股清爽顺着喉咙直至胃里,这才说道:“这可是头一回,全由这妯娌两个打点,我却一点不知的。”

众人纷纷羡慕起来,有问王氏如何做到的,还有人看向了邢氏。

聪明点的就能发觉了,这些安排必定不是王氏做的出来的。她虽有名的厉害,却只惯用旧例,往日这些人又不是没来过贾家,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次宴席的不同是怎么来的。

这是自邢夫人进门后第一次这般大宴宾客,能有此不同,说明都是她弄出来的。

王氏倒也不藏着掖着,何况这些真不是她准备的,让她说个所以然来,她也说不出来,于是只笑着把功劳推到了邢氏头上。

邢霜这头笑着谦虚道:“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想个新奇的法子,吃些热乎的东西罢了。”

有贵妇忙道:“这冬日吃点热乎的,谁都想得到,偏你这些丫鬟各个省心的很,我倒觉着此番如此舒心,皆是她们伺候的得当。”

她一说起来,众人也恍然大悟,可不是,今日这宾主尽欢的,除了新意外,便是省心。

邢霜适时的抛了个砖笑道:“这又哪里是我的功劳?我有个干亲,平日闲着无事,便替我调教着她们。我是用惯了倒不觉着,如今你们说是好,那便是好的。想来日后我少不得又要麻烦他些,再叫他为我出些力了。”

威远将军素来与贾亮最亲密,他那夫人也少不得与邢霜也走的近些,听邢霜这么一说,她也忍不住问道:“如何调教的,嫂子给我们也传授传授。”

邢霜笑道:“我哪管这些,只是听说他是闲的无聊,又不想沾名沽誉。他初来我这儿,见我那院子里几个都大字不识,还送错了几次信,便自告奋勇来着。我不忍他劳累,便予了他一笔银子,他倒越发来劲,还将荣禧堂的奴才也收下调教了一番。”

那威远将军夫人又道:“既是如此,他收银子倒是好事。亲兄弟明算账,既不让他白辛苦了,你又得了好处。”

邢霜附和道:“正是如此,他若丝毫不收,我还不敢要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要用的人哪个不是知心知底的?如今我自个先收了人心,再让他替我教些其他的,他收了钱我才放心不会出岔子。”

又有人问:“可你也不知他教些什么,若是暗地里教些其他的……”

邢霜笑道:“咱们怕这些,他比我还怕些呢。他原也不过一个乡绅,家里虽是书香门第,却无心官场仕途。我虽与他结了干亲,他却处处避着麻烦。是以教授之时先教读书认字,待那些丫鬟都识的字了,又印了更深的教材出来,人手一本。教些什么,上头皆有写明,我若不放心,拿来一看便知。”

听闻此言,众贵府好奇起来,纷纷要求看看那教材。

邢霜这才吩咐珍珠道:“你去把你的拿来,两本都要。”

珍珠应了一声,又问:“奴婢的毕业证要不要也拿来?”

邢霜点头笑道:“一并都拿来吧。”

一听还有个毕业证,众人又问了起来。邢霜便把这毕业证解释了一下是什么意思,又道:“这教的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可又怕这些人偷懒不好生学着,所以我曾给府里立下了规矩,凡是没拿到毕业证的都不再录用。这会儿家里的丫鬟各个都有呢。”

贵妇们听了觉得极有道理,又怕那些下人学的东西太多了,不好管教,直到珍珠把中级和高级教材都拿了过来,众人传阅了一番后发现,多是个礼法方面的东西。其中不乏一些官家和爵府里的门道规矩,这方面很是齐全。

“若只教这些,倒也不像你的丫鬟那么好使。”有人看出了门道,忍不住说:“这些东西,我们多少也有教身边的丫鬟,偏不如你的好。”

邢霜笑着道:“只身边几个大的知道有什么用?底下的人有一个不通便讲不清道理,如今我这里全是这样的,有什么命令下去,这些人也不多问,因为各个都明白道理了,省我不少口舌。至于她们怎么伺候,那是各家的习惯,还得自个调教。”

不少人心动了起来,有心想请邢夫人的干亲也替自己教教下人,却又怕麻烦了别人不好意思开口。

倒是那威远将军夫人指着毕业证道:“这上头写着育才学院,难不成你那干亲还开了个学堂?”

邢霜心里默默给她点了个赞,接了口回道:“可不是,听说就在他那庄子附近,买了好大一块地呢。不过如今建好没有还不清楚,只听说他年后有这样的打算。”

威远将军夫人立刻道:“既是如此,还请嫂子替我问问,他这学堂怎么收人,又要多少束脩。”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九章学期

有一个开口的,便有好几个也开了口。邢霜却没有答应下来,反倒面露难色道:“姐妹们饶了我吧,这事儿怎好由我来说。倒显得是我在做这事了一般,少不得让人误会。”

几人皆道:“与你无干,快莫多想。”

王氏在一旁看了半天,最终开了口说:“嫂子也别推脱了,那甄大哥如今正值家财散尽之际,能有个进项怕也是求之不得。你这般推脱,怕是要断了人家财路。”

邢霜惊讶的看向她,见她向自个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很是疑惑,却配合着道:“既如此,我便帮你们问问,可他收或不收,又要多少束脩,我却是不知道的。”

贾母在这期间,一直没有开口,她知道这事儿并不是甄士隐弄出来的,而是老大家先弄出来的。开始她还以为只是为了寻个借口将这府里的下人提一提月例,可如今看来,老大家的算盘比这可大多了。

若是自个买人调教,自家用用还好,卖给别人怕是要遭人怀疑。可这开学堂,替人调教,又人手一份教材,倒没法装神弄鬼。

是以她才没有出声阻止,反正对外的都是甄士隐而不是邢氏,那就没什么问题。

即便有人知道邢氏与甄士隐的关系,那邢氏都说自己也付了钱了,总不能因为有着亲戚关系,就不让别人找生路了吧?

再说这教奴婢规矩,又不是什么违法的事儿,教的东西也各家主子都能监督,他们还省事不必花时间,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待到晚间,送走了所有宾客,贾母果然叫了邢霜去仙鹤堂问话,邢霜心里有底并不杵,堂堂正正的往仙鹤堂走了一趟。

进去一看,王氏也在位置上,邢霜冲她笑了笑,先道:“今日多谢弟妹相助。”

王氏摇了摇头,严肃道:“嫂子这事儿可不厚道,既如此为何不早与我说。”

邢霜还不知她为何不高兴,就听她又道:“如今就你那清远居和荣禧堂的奴才最是风光,倒叫几个去了我院子里的闺中密友看了笑话。”

邢霜一听原来如此,苦笑了起来:“头里不是你说,你这几年忙碌,下人皆走不开么?”

贾母拍了拍手:“好了,先不说这个。你究竟怎么想的,真要做这生意?”

邢霜先行了礼入了座,这才回道:“怎地是我的生意?原是我想给家里下人提一提月例,谁知甄哥哥上京听闻此事,又见我那些丫鬟下人各个识字,心中才有了这新一步的打算。

“我原也劝他,这事儿麻烦,吃力不讨好的,叫他别做。偏他说这世人皆道读书好,弄得人人都想走仕途之路,寻常百姓也不自量力只供儿子读书,多少人读傻了读痴了,散尽了家财也得不到个好字。

“他原也是准备买了人来调教,再卖给别人,我与他说了这其中的道理,他又改了主意要建学堂。我再三劝了,他只说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即便是做下人,也得做的比别人好,才能更有出路不是?

“接着又是什么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话,听得我一阵头疼。我一个妇人,哪说的过他,最后还不是得丢开手来不去管了?偏他又要拿我的人试试,硬是住进来替我调教了一番,如今看来倒是都有大用,不枉他那番行行出状元的话。”

贾母哪里知道老大家的这么能说,往日里还不觉得,今日一听倒觉得她反而比自个还有主意些,她心里清楚这都是老大家的托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主意。

可如今她这么说了,自己倒是没法反驳她,总不能说树大招风,不让她弄了。且她弄也弄出来了,如今消息都传开了,再阻止反倒显得心虚了。

贾母无话可说,也不再多问了,且今日见着那清远居的丫鬟下人,确实各个都比自己房里的还有条理,心里也有点羡慕。

但她总不好意思承认,一个小门户里出来的填方,比她这个侯门千金还会调教人,所以干脆闭口不提了。

倒是王氏一再催促,让邢霜开始为她那院的下人打点一下,开始教他们读书认字。

邢霜问她:“若要读书,少不得占尽时间,你人手不够怎么行事?”

王氏不客气道:“你那儿只管教着,我这里并不着急,只需快些教好就是。束脩多少也不要客气,钱都是小事。”

邢霜乐呵呵的答应了下来,她就喜欢这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的土豪了。

几日后,邢霜分别给各府回了个信,她与甄士隐初步定下,初级班每人每学期一两银子的学费,两个学期结束授课,发放毕业证。而中级班定为二两银子一学期,高级班则是五两银子一学期。

别看价格不便宜,可买一个下人也要二三两银子了,那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孩子才这样的价钱。真正要买那懂规矩的,少不得也得五六两银子。

而买来的还不一定马上能用,还要另教府上的规矩门道,正经调教下来,没个几年是派不上大用场的。

这几年下来,月例和卖身的钱加起来,和学费一比,十四两已经算便宜的了。

而邢霜这边,别看价格定得不高,但却并不亏本。

要知道她那宅子买下以后就是自己的资产,怎么都不亏就是。另外她虽与甄士隐一人一半的分成,可这都是无本买卖。只要教会了读书认字,接下来的课程,教材一发,再每隔几日考一次,基本上那些下人们都会自己努力研习了。

谁都不想最后拿不到毕业证,被主人卖掉不是?

且那教材也要另收钱,可不是白给的,一本低级教材五百钱,中级教材二两银子,高级教材五两银子一本。

虽然看似教材都一样,但若是有人想有样学样,那又不同了。达官贵人和侯爵公府是不屑浪费这时间的,而想有样学样的人,只能教些教材上的东西,又不知其中还有米兰和含笑的功劳。

第一百章 无人意料

伺候人,当然不是书本上那么简单的。做家务有什么技巧,怎么省力省时,这些又是只有米兰含笑这些正经国公府家出来的丫鬟才知道。

而且还有很多技巧,都是邢霜教授给米兰含笑的,是这个时代还未开发出来的技术,别人自然学不来。

邢霜口中的“大买卖”,经过了一年的准备,终于正式开张了起来。一时间这京城内外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育才学院”的名字,但这只是个开头而已。

宫外知道了,宫里自然也知道了。

圣人听说这件事,眉头皱的死紧,几番密报送进来后,他看着密报上的内容,心里疑惑不已。

这甄士隐还真只是个普通乡绅而已,若不是那邢氏做梦梦见了他家女儿,并又救下了他家的女儿,两家还真的风马牛不相及。

且那拐子经查探,也是惯犯,并非邢氏安排的人,这里头只能说是邢氏与那孩子缘分不浅了。

只是后头邢氏还三番两次派人过去,保护甄英莲,难不成是她未卜先知?

圣人摸了摸胡子想了想,随即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这邢氏的一举一动早有人上报上来,她本就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且这几次贾赦又是请辞,请辞不了就要搬家,也是跟着邢氏商量的结果。

可见这妇人是个聪明人,但却只有小聪明而已。圣人如此想着,继续看着手中的密报。

邢氏教下人读书,以此提升下人的月例,这法子倒是巧妙又不露痕迹。接着便是甄士隐家中遇火灾,进京投奔并接回女儿。最后又有这甄士隐进贾家,替邢氏调教下人中级课程和高级课程的事。

总得看下来,似乎真是这个甄士隐看到了商机,并加以利用。且那邢氏貌似也为了干亲的生意,让自家的下人受了训练,好为干亲推广生意。

只是这其中,邢氏有没有获利,很难查到。毕竟是私下的来往,一时半会也查不清。且若是甄士隐私下将利分给邢氏,也不好说她什么。毕竟这里头,她也出力推举了干亲的生意,拿几分红利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这学院的宅子,却是邢氏以前的丫鬟买下来的,且那丫鬟也在学院里头任事。说要揪出她什么错处来,也只有这一点了。可偏偏那丫鬟是个赎了身,如今也是个自由人。且她教的东西也只是些当差的技巧,遣人一直盯着也没见出什么错。

圣人一时头疼了起来,虽有些怀疑,可却看着并不是那么回事,只有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了。

圣人这边没有什么动静,京中的人多也放心了下来。且有那去过贾府宴席的人,对邢霜手底下那批人真的眼馋的不行。一时间报名的人多了起来,甄士隐这边排课都排到来年去了。

因一人时间有限,课室又不能太大,免得教出来总有那些教不好的。是以一开始邢霜和甄士隐都觉得该只讲究质量,而不要太讲究数量。

这一个班顶多二十人,一个课程也只收两个班。一开始又必须从低级课程教起,所以这第一批就只有四十个人。

四十人一满,便停止报名。这一批人里,又不全是一家的下人,而是混着来的。每一家都不可能把下人全派出来学习,只得先挑要紧的几个大丫鬟来报名,而这就照成好几家的奴婢都集中到了一块统一教学,反而让人怀疑不起来了。

邢霜这头自甄士隐开始接受报名,便完全丢开不去管那头的事了。若想不引人怀疑,自己这边彻底不管才是正事。反正一切有含笑看着不会出问题,加之自己以后用人,也会送去学校培训,所以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再有人说什么,也只会拿含笑的身份说事儿,不过含笑如今都赎身出去了,自己跟含笑又不是签的卖身契,自然也扯不到她的头上来。

不过这些贵人们可等不急,第一批只收四十个,更是让人无法怀疑甄士隐的目的,而更多人的也陆续找到甄士隐,请他放宽政策再多收些人。

要说拿身份压人,还真没人敢做这事儿。甄士隐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可好歹是邢霜的干亲,这些贵族跟贾亮的关系都不错,怎么会傻到去威胁人家?

于是甄士隐那边说不通,就有人跑来贾亮这边说。贾亮也只推脱不肯去管,拖了这大半年的,也终于把人磨得没了脾气。

结果无人意料的是,大半年后,这第一批的人居然提前毕业了。说来可笑,是因为齐国公府本来有意派八人去学习的,可只进去了四个。陈瑞文的夫人又正值她三十岁的生辰,有心想办个和贾府那样气派有面子的宴席,于是逼着自个的丫鬟苦心学习。

这四个人成绩上来了,其他府里的丫鬟就被比下去了,可各家主子脸皮薄,哪里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也逼着自家丫鬟苦心学习。

一来二去的,第一批两班的学生竟都提早学完了所有认字的课程,经由甄士隐几番考较之后,全部毕业。

第一批的成绩好的惊人,这出乎了甄士隐的意料,不过他依旧按着定下的惯例,派人询问各府是否这一批的学生继续中级课程。

答案全是肯定,接着不但这一批人加入了中级课程,又有一批新的人来报名。

邢霜这头也是意外的很,因为甄士隐那头一时半会没有结果,居然有人跑她这儿来借人来了。

听着威远将军夫人的来意,邢霜哭笑不得,什么叫你家老太太大寿,要体面些,便来我这儿借人?我这人要真借给你了,还能回得来么?

再说要真的借了人给你,我可不是落实了一个暗布消息的罪名了么?

“不是我不肯借,只是这要是被圣人之道,你想我们俩家能好得了的?”邢霜无奈的劝道:“如今学院不是已经开了中级课了?想来你派去的人都会识字,自个边自习边听课,毕业也快了。”

第一百零一章 家政工

威远将军夫人在邢霜这儿吃了个闭门羹,仍不死心,一来二去的想到了育才学院的院长,便跑去找了含笑。

如今这含笑在外也是颇有远名了,她听了威远将军夫人的要求,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最后为难着道:“这中级和高级课,每个大半年可教不完。夫人这事儿,我有心帮手,可也爱莫能助。只是……”

“只是什么?”威远将军夫人急了起来,忙道:“有何难处你且直说,万没有不答应你的。”

含笑微微一笑,对威远将军夫人道:“夫人言重了,也不是什么难处。我这手里头正巧有一批人,原是准备训练好了自个用的。但将军夫人若是着急,借夫人用一用也不是什么大事。”

威远将军夫人一听,忙道:“我全买了,一共几人?”

含笑吓了一跳,劝道:“这可使不得,这本是我们学校准备培训出来做第二批讲师的,被夫人买去,外头还不知要怎么说呢。这批人只能租给夫人,按天数算,一人一日租金五百钱,这也不是给我的,是给那些人的工钱呢。”

威远将军夫人一听,微微有些失望。她倒不担心这里头会有什么贾家的眼线,毕竟两家关系好着呢。可能租个几天倒也是好事,一来这么多人手白买回来,家里那些下人就显得有些多了。二来这些人不过来伺候个几天就要回去,也不必担心其他的问题。

想到这里,威远将军夫人一口答应了下来,又问含笑一共几人。

含笑便拿出单子来递给她看,见那上头条条框框列的详细。其中有两个管事的婆子,专供统筹安排,另八个专供厨房上菜,八个专供接客迎宾,八个专供席间伺候。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分的极细的,远不止这一页纸。威远将军夫人翻过一页去,见后头还有,如那负责打扫的,负责清点的,负责记账的都有专业培训出来的人才。

威远将军夫人啧啧称奇,忍不住问道:“这洒扫之事,每家都有下人负责,还另外培养出来,岂不是浪费心神。”

含笑拿着帕子掩住嘴笑了起来道:“夫人怕是没见过贾家大太太的讲究,我原替她当着大丫鬟时,就被她那些个琐碎给磨得没了脾气。后出来了,想起她那些讲究,又觉得极妥当,便训练了一批这样的人出来。”

威远将军夫人不由得想起邢霜,想起那日去贾府的情形,忍不住点头道:“极是,她看着小门户里出来的,却比咱们这些贵女还更细致些。不说别的,就是那园子里的路,也不能有一点灰尘。”

含笑忙接着道:“可不是?偏我当差时觉得琐碎的事,到了太太们的眼里,就成了讲究。我原也不觉着,直至出来了,自个当了家,方觉得这其中的妙处。且不说别的,她那儿扫洒上的器具,皆是她自个研究出来,让人多方试验后改进制成的,不但省力省时,还比外头都弄的干净。

“我也是进去求了几回,才得了她的允,拿到这些器具的图纸,让人做了出来,又以此特训,让我的这些人皆会熟练使用这些器具。这一批人,我本打算是训练好了,给我婆家送些过去,自己再留用一些。

“想着我做了这些年的丫鬟,出来了能跟上一等将军夫人的脚步,也好生享受这一番,倒叫我活的滋味许多。”

威远将军夫人一听,好奇的追问:“她那里扫洒上的人,真与我们的不同?又不同在何处?”

含笑细细的说道:“我与夫人打个比方,原那荣禧堂没大太太在时,每日卯时便要起身打扫,光是各处的游廊窗格便要花上一个时辰去灰。就是这样,一过辰时,家里人来人往多了,那游廊也看不得了。

“后那位来了,偏弄出些个什么拖把之类的东西来,还分的极细,什么平面拖什么屋顶拖的,真真琐碎死个人。可偏偏学会之后,再打扫起来,竟不到两刻时辰,整个荣禧堂就干净了。

“即便过了辰时,游廊再脏了,不过让人拿了工具过去转上一圈,就又干净的一尘不染了。便是那窗格,也有专门的细致工具,看着根小棍似的,上头裹着也不知什么东西,伸进去一转,灰就全粘上了。”

威远将军夫人想起在贾府见过的拖把,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平面拖,是不是跟个木板似的,上头绑了块布?”

含笑哎哟了一声,探着身子过去问道:“夫人也见着了?便是那东西,还有一样叫屋顶拖的,与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只用来擦屋顶房梁什么的。您说说,原那屋顶房梁,不到过年谁家去擦它?

“偏那位讲究些,每隔三日都要人去擦一遍,又说什么‘你当它是干净的,其实它极脏,每日地上的灰尘多半都是那上头掉下来’,偏她说的又有道理,谁也反驳不得。只能按了她的规矩,三日擦一回。

“头先这些个拖把没制出来,要三日擦一回倒也难,结果她弄出这些东西来,反倒叫人乐意去擦了。毕竟擦了之后,地上灰还真的少了许多。再有那园子里的石板路,平日也得保持干净,说是不然走一个来回,游廊就又脏了,不如将那石子路给擦干净了,也省的让人做无用功。”

威远将军夫人听着这些事,脑袋都大了,不住的咂舌道:“这是真讲究了,原也不见她这般精细的,怎地突然就精细至此了。”

含笑叹了口气道:“原住着什么地方?现如今又是什么地方?那国公府,顶着国公二字,她一个将军夫人,怎敢插手这些?这会子搬了家,她又是将军夫人,才壮着胆子开始有了要求。

“要我说,若是原也让她这么做,她也做不来呢,那荣国府比将军府大了多少?若是每处都要如此要求,岂不是真的让人累死。偏她又是个心慈不过的,对下人极为和善,哪舍得让下人受那种累。”

第一百零二章 有洁癖

威远将军夫人本还想从含笑这里买些工具回去,按着她说的法子,让自家下人学会这些方法。可听含笑说到最后一句,却又犹豫了起来。

这些个夫人们,哪个没个攀比之心?偏邢霜搬了家,只住在将军府了倒是好办,可威远将军还没分家,仍住在治国公府呢。

威远将军夫人听含笑说邢霜心慈,不忍下人受罪,是以一开始在国公府时并没有怎么折腾下人。自个一反省,若是她有样学样,买了一些工具回去,让那些下人跟着每日擦屋顶擦院子里的石子路,传出去说她东施效颦,结果还要落个虐待下人的名声。

一时间,她也打消了这心思,反倒想起含笑这边反正能租人,何不把这些专门复杂打扫的人租回去,让她们把这些事做了?

反正也是租的人,租来了可不得好好完成工作?

想到这里,威远将军夫人干脆一开口,租了三十多个人回去,先交了十五两银子的定金,剩余的等那些人用完了再结。

回去的路上,威远将军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法子绝妙至极,要知道这三十五个人,一日也才十五两银子不到。算上宴客前的准备至宴客结束统共也才三日,三日下来不到四十五两银子,就能得到贾家那样的效果,岂不是倍儿有面子?

于是这位将军夫人,忍不住在车上就笑了起来。回到家里,她又跑婆母那儿邀功,把自个租人的事儿给说了一通。

治国公夫人一听这事儿,无语的恨不得给儿媳妇来两下。这货是被人骗了吧?四十五两银子用人三天,三天后就要还给人家,这样的事她居然还觉得好?

四十五两银子,都能再买足两房的下人了!

治国公夫人也懒得说她,反正三日后她就知道厉害了,这几十两银子而已,就当给她买个教训了。

谁知第二天,含笑的那批人一进府,就让治国公夫人大为改观。

一大早的,治国公夫人辰时就要去家里的祠堂进香,才一出游廊,就觉得与往日大有不同,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她满心疑惑的走到祠堂门口,终于发现是哪儿不同了,站住了问道:“怎的才过除夕,就又让人打扫了一遍?”

扶着治国公夫人的丫鬟倒是知情,笑着解释道:“是二太太租来的人打扫的,说是这些都是正常的服务项目。天不亮人就来了,不但祠堂,就是各处的房梁和院子里的路都给擦的铮亮。”

什么东西?服务?项目?这都是些什么啊?

治国公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只问还有些什么,就听那丫鬟道:“除了这扫洒上的,还有三日后的宴席的事儿也由这些人负责,同来的还有两个婆子,一个管着三日后的宴席采买,一人管着厨房的各人分配。说是待她们走了,府里该怎么运行怎么来,但她们来时,需得按着她们的规矩来。”

治国公夫人一听怒了:“简直胡闹,这是咱家的事儿,怎轮得到别人管着,这老二家的也越发没个成算了。把她给我叫来!”

治国公夫人的丫鬟只得赶紧去把人叫了来,威远将军夫人一到跟前尚不自知自己大难临头,还笑嘻嘻的同婆母说:“老太太快去看看吧,那些个鱼虾是怎么买来的?往日到了冬天,咱们这京城想买到活虾可难着呢。偏还都是市价,一点儿也没多要银子。”

治国公夫人本还想发火来着,一听买来了新鲜鱼虾,顿时楞了一下。

这全家只有她一个爱吃鱼虾之物,平日想买这些都已困难,更何况是冬日。如今听说买来了鱼虾,还是市价,她就把这心里的怒火压了下去,再三问道:“真买来了?”

威远将军夫人只觉得面子倍增,得意的道:“一大早的那些人就忙活开了,后叫媳妇儿去看看采买来的东西,媳妇儿过去一看,不但有鱼有虾,甚至还有那鲜活的鲍鱼。媳妇儿想着老太太平日最爱吃这些了,便叫人处理了,今日就做给老太太吃,也省的宴席那日有人跟老太太分了。”

治国公夫人心里一暖,心想这儿媳妇虽有些无厘头,却仍是一片孝心,一时怒火也消了不少,可仍劝道:“这自家的宴席,怎能让别人掌管。何况咱家有咱家的规矩,按着别人的规矩来算什么事儿?”

威远将军夫人一听,这才知道老太太为啥叫自己过来,一脸无辜又委屈的道:“老太太那日是不曾见过,那一等将军府的宴席好不威风。不说别的,就是那宴席上的丫鬟们,也各个出彩,比咱们家的可好多了。我这也是想着不被比下去了,才求了好几处,好容易求来的人,还得用租的呢。”

说到这里,威远将军夫人更委屈了几分:“那邢姐姐亏得往日还与我极好,听说我要摆宴,连人都不肯借我,害的我找到育才学院去,才租来这些人用。”

治国公夫人一听,叹了口气,宽慰儿媳道:“她不借你才是对你好,这事儿你倒要谢谢人家。只是她那宴席究竟是怎么个好,害你这般眼馋。我听说你还派人出去读什么书?”

威远将军夫人连忙一笑,挽着婆母的胳膊,把那日贾府上的风光细细的描述了一番,又讲起含笑说邢霜的那些讲究,越说越是生动活泼。

治国公夫人默默听闻,最后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若没有夸张,这般风景倒是比荣国公尚在时还要风光不好。可她一个小门户里出来的,怎会懂得这些?”

威远将军夫人嘻嘻的笑了起来,凑在她婆母耳边小声道:“您可别往外说,是邢姐姐以前那丫鬟告诉我的,说是邢姐姐有什么洁癖?还说这是个心病,但凡看到一点儿脏的,她就会浑身不舒服,是以各种折腾。

“也亏得她这心病,弄得她原来的大丫鬟放出去后,才想起培养这么一批人出来,原是想待那邢姐姐要人时卖给他家的,谁知被我先占了便宜去。”

第一百零三章 改名字

洁癖虽能解释得到扫洒上的那批人,可其他人怎么解释?偏偏女人的通病一犯,听说别人“有病”,这八卦的热血熊熊燃起,就让治国公夫人忘了其他的事儿了。

婆媳俩就着这“心病”讨论了一番,最后也没啥结果,等治国公夫人上完了香,又亲自去厨房看了一通,见各处仅仅有条,真的比自家往日还更有效率些,这心里的不满也就暂时放下了。

邢霜这边早得了消息,待那送消息的人走了,这才摇头道:“这丫头还是不会做生意。”

如今屋里,彩月彩星为了培养几个小一点的服侍人,已经把工作让了出来,回家安心待嫁去了。

所以这会儿听到邢霜说这话的,也就金钏玉钏珍珠三人。

那玉钏来的较晚,还不太敢开口说话,金钏又忙着给太太制表,一时也没功夫回答,倒是这珍珠听到了这话,噗呲笑了起来。

“可不是,每人每日才五百钱的租金,庆嫂子还得抽佣,还得给甄老爷分红,可不就不够了么?”

邢霜先是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后又想到她就是以后的袭人,倒也不奇怪她能这么聪明了。

这袭人忠良老实不假,可心里的心眼子却是极多的。她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并不出奇。

“那要你说,该收多少的租金才好?”邢霜有意考一考她,故意问道。

珍珠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如今五百钱少了,一两银子又多了,一人至少八百钱才最好。这里头庆嫂子要抽五百钱,甄老爷与太太是大头,各分二百钱,庆嫂子得一百钱。其余三百钱才是那些人的佣金。”

邢霜还未说话,玉钏便在一旁咂舌道:“八百钱,足足抽了五百钱出去,那些人只得三百钱,知道了可不要闹起来?”

珍珠反驳道:“若没有东家,她们哪有机会进那国公府伺候?且这三百钱看似少了,但却是每日所得,一个月下来,若是每日都能租出去,她们一个月可不比咱们少。”

玉钏怔了怔,也不得不道:“可不是,若是每日都能出去伺候,她们月钱少说也七两多银子了,咱们一个月才五两呢。”

邢霜这才开口,笑着道:“那也只是最好的打算,这一开始哪有这么容易。一个月能出去伺候个两三回,每回有个三四天就算不错了。”

珍珠默默的听着,突然笑着道:“我明白了,这也是不得已的,若是开先就贵了,来租的人必然就少了。现如今只用五百钱一日,到往后租的人多了,人手不足便要涨价。到时才是抽佣的好时候。”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她道:“你算的倒快,往后我这里的进项,由你把着,我且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内无甚差错,以后你便是我这里的一等丫鬟了。”

珍珠闻言大喜,忙跪下磕头谢恩。

金钏这头也忙完了,听闻此言一点没有吃醋,反伸了个懒腰道:“好太太,可让我松快些了。这一日的光是要我制表,就是躺下了眼前也全是一杠杠的黑线。”

邢霜噗呲笑了起来,指着金钏道了句:“小懒骨头。”

金钏嘻嘻一笑,拉着妹妹走了出去,边走边道:“头里威远将军府送了谢礼来,我同玉钏去给太太拿来。”

邢霜知道她这会儿想休息一下,也不点破,只让珍珠上来伺候,又让她拿了金钏刚制得的表格来,仔细查看。

这是她这一季的嫁妆进项,还有邢忠寄回的账单。光是毛利看着就很是吓人,除去各种花销后,纯利也足足有万两白银。

邢霜不由感慨,这个时代的盐商真是富得流油。要知道当初的大观园,怎么建起来的,还不是靠着林黛玉的家产?

当年贾家都已经是办个宴都要借钱的情况了,偏又遇着林如海过世,林家所有的财产都由贾琏带回,这其中贪了多少下去,就不得而知了。

但光凭自己这一季的收入来看,想必少说也贪了人家林如海几百万两的银子了。

林黛玉明明身家过百万,却还要被贾府的下人看不起,说她是在亲戚家白吃白住,这样的冤枉亏,这回邢霜打死是不会让林黛玉再吃的。

珍珠既领了命管着清远居的进项,邢霜便直接将那账单丢给她看,临了又下了命令道:“你去替我回封信,我弟弟替我跑着买卖,我也不能叫他吃着亏。这头一季是我的银子跑下来的,我便只给他一分的利钱。他若是想用这利钱入股,这一季我便不再分他。”

珍珠看了看单子问道:“太太原本花了多少本钱?”

邢霜淡淡一笑:“少说万两白银。”

珍珠低下头去又看了一遍,抬起头来道:“若是如此,舅老爷这回分得的一千银子,若是投了进去,也才一分股。不如白替太太做一年,待来年分他四分利就是。”

邢霜满意的笑着,又考较她问道:“你这般说,他若不肯怎么办?要知道这可是白跑一年,一年都没个进项,你觉得他心里头舒服?”

珍珠笑道:“舅老爷万不会如此,这本钱可都是太太的,且他日前在姑苏衣食住行皆是花着太太的银子,太太也没说一个‘不’字不是?他定是深知太太的用意不在赚钱,而在壮大本家,这才会好好替太太跑着呢。

“这会儿让他再白跑一年,却能拿得四分利,相当于将这生意拱手白让他一半了,他若不蠢怎会不答应?且这壮大了本家,对他对太太都是好事,舅老爷必不会不悦。”

邢霜心中越发对她满意起来,笑着让她去写信,想了想又叫了她来道:“我原就有意替你改名儿,但一时没个好的,前儿在书中看到一句‘花香袭人暖’,你又姓花,便替你改名袭人可好?”

其实邢霜并没有觉得袭人这名字有多好听,只是她看书看电视都习惯了这个名,就怕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喊错了,所以还不如早早的改了,叫起来还方便些。

第一百零四章 邢大舅

袭人自然是欢喜的领了新名字,给太太磕了头就下去写wwwlā邢霜这头有了这么得力的助手,一时间也有了闲工夫,可以管教女儿了。

如今探春还小,正牙牙学语之中,邢霜可不想弄出第二个走偏的迎春来,便认认真真的每次抱着探春,教她学走路学说话。

转眼到了夏季,又是宝玉生日,这一次贾母不再藏着掖着,命邢霜办个家宴,娘几个聚在一起乐呵乐呵。

邢霜闻言,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王氏,让王氏帮忙准备。

王氏听说这事儿,眼泪都掉了下来。整整四年了,贾母都没让她跟儿子独处过一回,防她跟防贼一般。可偏偏嫂子借着机会,给她机会亲近儿子,她怎能不感激?

虽说如今二子一直在老太太身边长大,与她不亲,可好歹也是她掉下来的骨肉,怎会不想念儿子?

有了这一出,王氏频频的往仙鹤堂跑,一来就是好几个时辰。贾母心知这是老大家的给老二家的一个机会见儿子,到底也心软了些,并不曾阻止。

而邢霜也借机长时间的跟这改过命的贾宝玉接触了一番,越接触,心里就越发的奇怪。

按理说,没了那通灵宝玉,贾宝玉应该就不会是以前的样子了。可为什么这小家伙倒还是按着书里的来,依旧喜欢女孩,见了丫鬟们便是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

虽说年纪还小,还不显得荒唐,可再这么下去,不依旧和书里一样了?

邢霜按捺着心中的疑惑,待晚间丈夫回来与他提起这事儿,贾亮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邢霜愣愣的看着丈夫,就是想不起丈夫说的是什么。

“你倒是说明白点?”

贾亮冷笑道:“那书里,除了他,不是还有一个,口里爱叫姐姐妹妹的?”

邢霜一个激灵,顿时明悟过来,可不是,她差点忘了!

当年贾宝玉出生的时候,贾母就说过江南甄家也有个哥儿出生,取名也叫宝玉。当时只是刚出生还没什么,可是邢霜却知道,这个甄宝玉与贾宝玉一样,是个极爱姐姐妹妹的家伙。

“你说,那通灵宝玉,会不会跑到甄家去了?”邢霜躺在那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忍不住捅了捅丈夫问道:“当年你不是说,那一僧一道看到你就走了吗?且他们又去了姑苏,说不定就是去过甄家,又转到姑苏去的。”

说着说着,她吓得一股脑坐了起来,死命推了推丈夫:“糟了糟了。”

贾亮打着哈欠一把将妻子搂了下来:“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邢霜都快急哭了,拿手死命掐丈夫的腰间肉,边掐边道:“你给我醒醒,你忘了?那书里是甄家先被操了家的,如果这会儿我们两家命运对换了过来,岂不是我们家要先被操家?”

贾亮被妻子这一折腾,顿时睡意全无,再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一时也睡不着了。

夫妻俩又坐了起来,缩在被窝里窸窸窣窣的说着话,跟一对小老鼠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贾亮就出去了,邢霜这头跟王氏汇合去了贾母那儿,定下了宴席的标准后,就回来忙乎。

不到午时贾亮就回来了,把妻子拖到里屋,凑在她耳边道:“你坐稳了,别摔着……那通灵宝玉,真的到甄家去了。”

邢霜一个踉跄,抚了把炕桌:“什么?”

贾亮忙扶住了妻子道:“头里我去敬大哥那里打听到了,甄家确实出了跟咱家一样的事儿,不过他们早就压了下来,没往外传。也是敬大哥与那头亲近些,这才听说了这事儿。”

邢霜急的咬碎了一口银牙,追问道:“那敬哥哥还说了什么?”

贾亮摇了摇头道:“消息压得很紧,那头倒是没有声张,敬大哥这边也只是听说,也并不作数。他说若是担心,可差人去问问。”

邢霜忙道:“如此便要麻烦他了,可是派谁去好些?”

贾亮笑了起来:“用不着别人,你大哥便可。”

邢霜皱了皱眉头:“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用他真的妥当?”

贾亮笑道:“你却忘了,我们才来时,你便求我治一治他。你当我成天在外真的只是寻欢作乐不成?

“那景田候裘良,任着五城兵马司,我早把你哥哥塞了进去,由裘良亲自调教。如今你大哥已改了那吃酒赌博的毛病,又年前抓贼立了功,如今升为五城巡营使。

“前儿我正好又求定城侯谢鲸给他找了个实差,发放到扬州一带做护营,谢鲸之弟谢鲟乃他上峰。我原是想着差他远些让他历练着些,也省的在京里出了事丢咱们的脸,如今倒是正好能用得上他。”

邢霜松了口气,又恢复了笑容道:“多谢你这般费心,那叫他去一趟甄家,倒也方便。只是以什么借口过去,还要斟酌一番。”

贾亮又道:“这不是现有个借口?只说到了生辰,两家的宝玉都是一日生的,往年也有送些东西过去,只是今年的还没送到,便叫你大哥半路接了一块跟着过去。”

邢霜忙叫人进来写信,自是不提。

只说这育才学校这段时间也终于有了结果,第一批高级课程的学生全部毕业,终于得以大用。

而这些人回了府后,明显与府中的下人高下立现有了区别,看着那精气神都与以往不同的丫鬟,好些人咬了咬牙,又送了一批新人过去请甄士隐调教。

而含笑这边租人的业务,也达到了一个巅峰。

至那威远将军家的宴席承办过后,许多人听说可以租人,以解燃眉之急,当即下了单来,要租含笑的这批人。

一时间育才学院的人不够用了,含笑不得不提高了价钱,而这一提高却也没能拦住那些人的疯狂,依旧把租人的业务都排满到了来年。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一天那些人回来,跟含笑反应了件怪事。含笑听完这事儿,马不停蹄的去了学院,与甄士隐两人关起门来密语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黄公公

这事儿要说怪,也不是很怪。这一干人出去做工,到了主人家后依旧按着她们的规矩仅仅有条的做着事。

只是到厨房那块,那家人似乎严防死守的很紧,硬是不让那些人碰一丁点东西。

无奈,只能厨房管事的婆子第一次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提前回来。含笑听完那婆子的叙述,心中只觉得不对,便来找甄士隐商量。

甄士隐听完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听你这说的,我怎么觉得像是天使呢?”

含笑怔了怔,压低声音道:“甄老爷也这么觉得?我听那婆子说声音又尖又细,便觉着有些不对了。往日咱们家领旨可没少见到天使,偏那婆子说的,又与宫中规矩相符,我只当是我杞人忧天了。”

甄士隐想了想,笑了起来:“无碍,既是天使,那更无妨。你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不要想的太多。”

含笑又问:“此事要不要通知太太?”

甄士隐忙拦道:“万万不可,这育才学院虽有她的一份,可对外都只说是你我的生意。若是给人知道你家太太也有一份,那便是没错也有错了。”

含笑心下了然,也不再多问,离开了甄士隐那儿,便回到自己那儿去,装作无事继续工作。

也好在学院的事是真的多,一时半会忙起来,这头的事儿倒是给忘了个干净。

几日之后,圣人的桌上摆着份密报,已是摊开看完的状态。

圣人正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半晌没有说话。

一旁的天使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可是龙体乏困,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圣人摆了摆手,目光转回桌上的密报,沉吟了一会儿道:“倒是与别家更讲究些,不说别的,这扫洒也比宫中还严苛了些。”

天使一怔,小声问道:“陛下这是想?”

圣人一时表情困惑起来,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过是小家小户的女人小打小闹,这样的东西,不值一提。”

天使低下头去,没再多嘴,但心中却偷偷松了口气。

几日之后,一等将军家里突然出现了位不速之客,当听说来人的身份后,贾亮吓得赶紧从贾敬那儿跑了回来。

邢霜这边正跟王氏检查明日的家宴事项,听说丈夫叫她去前院,她还有些纳闷。

“究竟什么事儿,我这儿还忙着。”

家旺一脸尴尬,一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只道:“老爷有事儿。”

王氏见状,笑着道:“嫂子且去吧,正好这会儿子是我午歇的时间,我也想回去小憩一下。”

邢霜忙告了个罪站了起来,跟着家旺去了前边。见家旺引她往荣禧堂正屋走,心中更加好奇,再进去看到屋里坐着的人,她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赶紧上前行礼。

“不知黄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这黄公公可是圣人身边的大公公,宫中的大总管,平日都在宫里伺候皇帝,邢霜也就见过一回,还是那日她封诰命时见过的。这次怎么会突然上家里来了,难道是有圣旨?

也不对啊,圣旨到时都得事前通知,然后夹道迎接,还要更衣焚香,不能有半点唐突。

这会儿明显是他私自出宫,还找来自己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黄公公进了邢霜,并不多礼,笑着对她道:“奴婢今日出来,乃是私行,将军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来是有一事想找夫人商议。”

邢霜可不敢大意,仍毕恭毕敬的问道:“公公有事但凡之说。”

黄公公笑道:“我听闻你与那育才学院的甄士隐乃干亲,可有此事?”

邢霜心里咯噔一下,低着头看着黄公公的脚,汗都流了下来。

这事儿还是被皇帝知道了?他连这个都容不下么?

“夫人不必紧张,奴婢可不是来责怪夫人的,若是吓着了夫人,还是奴婢的不是。”

听黄公公这般客气,邢霜心里也渐渐安稳了下来,她抬起头来,见丈夫的表情平和没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回道:“是,那甄士隐之女甄英莲与我有着不解之缘,是以认了干亲。”

黄公公闻言,又笑了笑道:“那便好办了。我如今听说,你那干亲建了个学院,并不教什么书生,而只教些奴才?”

邢霜忙道:“他淡泊名利,本就不想入仕途。又巧遇我教家中下人读书,便想着若是能教那些人一点浅显的道理准则,怕是更中用些。原也在我这儿取了经,后又在外建了个学院,倒是没错。”

黄公公又道:“我今儿来便是这事儿,原我去治国公府,见她家下人皆神采飞扬,各个见之忘俗,我便打听了一下,居然是你那干亲调教出来的,听说还有那洒扫的功夫都与常人不同,便想来问问,除了这寻常人家的下人,他还收不收别的什么人?”

邢霜一怔,失了神惊讶道:“难不成公公想让他调教宫里的人?这可是大不敬,万万不可。”

黄公公忙摆了摆手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只是我这外头也有两处宅子。一时也没人打理,只有些个奴才在里候着。我也没那时间张罗,便想送他们去那育才学院学着,待我出来了,也省的看着他们烦心。”

邢霜这次是真的彻底放心了,但也不能承认那育才学院是她开的,便对黄公公道:“公公可是嫌那头报名要等的太久?我这边倒是能替公公说辞说辞,看在公公的面上,我干兄必是能通融一二的。”

黄公公笑道:“咱们按着规矩来,也不能让夫人您为难,只是我这里也不能常出来,便想着干脆把人托付给你,一来你与育才学院的院长最熟,二来我那宅子离你这里很近,劳烦别人倒不方便。”

邢霜汗流浃背的接下了差事,还要毕恭毕敬把黄公公送走,待人一走,她就问丈夫:“我这是闯祸了么?”

贾亮想了想道:“我怎么觉得不像呢?我开始也以为你闯祸了,可若是闯祸了,就不会是他来,而是别的太监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都懵了

还真不是什么闯祸了,那日租了家政工的人家,就是含笑和甄士隐想的那样,主人家是户太监。不过不是别人,就是这黄公公的徒弟小参子。

说是圣人派去试探的,倒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只是这小参子得了假出来,见家里脏乱的不像样,便找了那鼎鼎有名的“育才家政”来做下清洁。

至于吃食没让人家插手,只不过是因为他并不会留下吃饭罢了。

是以,当时那情况害得含笑和甄士隐多想了,还以为是圣人派来监视他们的。也好在那些家政工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主人家的事从不多加打听,主人不让他们插手厨房,他们便只管打扫就是。

更好在含笑和甄士隐沉得住气,没将这事告诉邢霜,不然就真的暴露了。

而黄公公这次出来,又让邢霜替自己报名,倒也不是什么试探,纯粹是想替自己徒弟开脱一下,这素来法不责众。

他是圣人身边伺候的最久的人,他打的什么主意,圣人当然知道,是以当他回了宫,圣人问起他去了哪里。黄公公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去过的地方说了出来,圣人听完讪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只是第二日,圣人就传贾亮进宫,邢霜在家焦心的等着消息,那头贾亮却一脸无奈的正向圣人解释,为啥自家的下人可以一天之内打扫完全部的房梁屋顶。

圣人听贾亮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问道:“你在家一天就玩些这个?”

贾亮愣了愣,回道:“也不是,这就是平日听她吩咐的时候,臣在一旁听到的。”

圣人又问:“那你平日做些什么?”

贾亮绞尽脑汁想了想,知道撒谎也没用,垂下头去老老实实的回答:“就是帮家里打点打点产业,帮臣媳妇打点打点嫁妆生意,再就是到处吃吃喝喝玩一下。”

吃吃喝喝玩一下……圣人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每次见到贾亮,都会被他气的哭笑不得。

这人啊,原还是个聪明人,无论读书还是做事都是极稳当的,偏偏袭了爵后就畏缩的越发不像样子了。

圣人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是不是太闲了点?”

贾亮吓了一跳,当爵爷不是都这么闲么?人家家的爵爷也少有干什么正事的,都是这么吃喝玩乐过来的,怎么就唯独对他不满了?

可如今圣人不满了,他也不能狡辩,只能赶紧领罪:“臣该死,不能为社稷效力,是臣的不是。”

圣人突然笑了起来,却笑得贾亮浑身发毛,他刚想再补充点什么,就听圣人问:“既然如此,你说说你能为社稷效什么力?”

贾亮一脑子问号,这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让我自己找个差事做?

贾亮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过去,见圣人满脸笑的狡黠,目光里闪烁着戏谑的神情,一时有点弄不懂该怎么回答了。

“不说话?是要朕来指定咯?”

贾亮差点跳了起来,赶紧道:“陛下,臣就是个纨绔,啥都不会啊。”

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纨绔的?!

圣人差点被他气的笑场了,随手一个折子就砸过去,骂了声“混账东西”。

贾亮赶紧就地跪下,边磕头边道:“陛下恕罪。”

圣人揉了肠子半天,才把那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给压了下去,想了想自己有心提拔他,他还这么不知趣,真是没劲。一时又有些火大,可一想到他这么做不过是不想太出彩了,免得嫡母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又有些同情他。

贾家那点破事,宫里能不知道?且那贾家的兄弟,幼时都做过皇子伴读。那贾敬是旧太子的伴读,贾赦则是自己的伴读。

原先贾赦可不是这样的,只是他弟弟出生之后,他就越发的没个人样了。圣人虽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可也不能插手他家里的事。

时间一长,贾家那点破事,宫里都不想去问,也有人传八卦上来了。圣人当然知道贾赦这些年的动作是为了什么,可他却不想真的让贾赦继续这么下去。

说到底,他还有股心头火盘桓在心头,原是想拿宁国府那边先开刀撒气,如今却因贾赦的改变,有了个新的想法。

“我听闻你今日跟一些个洋人走的很近?”

贾亮一听,浑身一抖,感情自己做什么事,这皇帝都知道啊?那邢忠当了盐商,想必圣人也清楚了?

贾亮偷偷抬头,看了圣人一眼,又吓得赶紧低下头去。乖乖,圣人盯着自己笑的很是诡异,难道是要找个借口抄自己家了?

“说话啊?”

贾亮赶紧回道:“回陛下,那是臣媳妇想要西洋玩意,臣就跑去买了个自鸣器,后来……”

“后来什么?”

贾亮硬着头皮道:“后来见那西洋的东西好玩,就跟着见识了一段日子。”

圣人又笑道:“我看不止如此吧?听说你还会洋人的话?”

贾亮欲哭无泪,就一点破英语,还鸡同鸭讲的,哪就是会洋话了?这年头英语又不是通用语言,其实大多数从欧洲来的洋人,都只会自己那一国的语言。只不过那边的语言都是一个语系的,所以自己比手画脚也好歹能沟通就是了。

圣人连这个都知道?难不成是想判他个通敌罪?

贾亮这头胡思乱想着,就听圣人突然道:“你打小也是如此,无论哪儿的方言,你听几句就能学个有模有样。既如此,你正好也闲着,就去礼部报个道吧。”

贾亮懵了,彻底懵了。

怎么回事?礼部?为啥?

贾亮战战兢兢抬起头来,疑惑的问:“陛下,真的是去礼部?臣做生意挺厉害的,去户部还行。”

圣人噗呲笑了起来,反问他:“怎么,这会儿就不避嫌了?”

贾亮赶紧又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他自个弟弟只在个工部任职呢,他真要跑到户部去,家里老太太又不知要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让你去礼部就去礼部,如今主客清吏司还缺郎中一职,便由你来做了。正好下个月有使团进京,你去负责接待一下吧。”

第一百零七章 反作用

很快,贾赦上任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一职的消息便传了出去,邢霜这头坐在家中等消息,没等回丈夫倒等来一则圣旨。

她听得糊里糊涂的,打赏并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回到清远居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给了个实差了?原来贾赦不是没有实差的么?就是贾琏也是后来捐了个同知,也就是知府的副手,相当于一个副知府。

这主客清吏司是什么官职,邢霜是一问三不知的,不过礼部,她倒是知道一点。自家丈夫是个魂穿,哪懂这个朝代的规矩礼节,让他去礼部做事,这不是开玩笑么?

贾亮倒是想早点回来告诉妻子这事,并跟妻子讨论一下怎么解决这问题。可惜他才走出宫门就被一群狐朋狗友围住,拉去了酒楼喝酒庆贺。

邢霜这头等了半天等不回丈夫,贾母那头又叫她过去问话,她只得先去了仙鹤堂。当听说邢霜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得了个实差,贾母更纳闷了。

自家老大平日里做些什么,家里的人都知道。虽然没以前那么混吃等死了,可也是个爱玩的,每日除了家里的产业,就是吃喝玩乐了。

圣人突然给个实差下来,难不成是对贾家圣宠仍在?

贾母一时后悔起来,若是如此,老大以前说的那些,岂不是危言耸听?什么圣上盯着国公府,一直想找机会弄国公府,这不都是放屁了么?

早知如此,还搬出来做甚?继续留在国公府,不比窝在将军府强些?

邢霜看贾母神色不对,心知她定是又想歪了,赶紧出声道:“想来也是老爷这段时日与往日不同,让陛下改了主意。若是还跟往日一样碌碌无为,怕是陛下也看不上他。”

贾母一怔,琢磨着这么说也有道理。

若是老大真的骗自己,那头的贾敬也不至于骗自己吧?这一搬是牵其发动全身,两边都降了宅子的。若不是贾敬也看出有什么不对了,也不会跟着自家老大胡闹。

贾母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清楚了。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邢霜看着贾母,心中默默冷笑,语气却依旧恭顺的道:“也是好事儿,许是老爷这段时间改好了,陛下给个活路咱们也不一定。老太太是觉得家中两个爷们都在仕途上没个退路?”

贾母心中一凛,直道好险露馅,忙装着担忧道:“哪儿是你想的那样,不过原老大跟我说过,咱家最好是能从这仕途上退出来,宁可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也别再掺和这朝廷上的事了。我这是为他担心,怕他做不好得罪人。”

邢霜笑了笑道:“媳妇儿也是这么想的,可陛下是什么人,他一句话便是金口玉言,且都传了圣旨过来,咱再担心也没用,倒不如好好持家,让老爷没了后顾之忧,才好叫老爷一心为圣上效力,为国效力。”

邢霜这一通大高帽戴的,贾母一口气憋着,难受死了。

说这老大家的好吧,她是真的秉持了三从四德,一心做好她的贤内助不带含糊。可有时她的三从四德又有点让人觉得憋屈,让人一肚子的火都发不出来。

这虽说女人不管外事,可多少当母亲的指点一下儿子也是应当的,偏偏被她这一通三从四德的教训下来,自己若是再管下去,就显得自己很不守妇道了。

这不守妇道四个字,可不是单指乱搞男女关系的,在这个时代,不守妇道是指不遵循三从四德,任何一样违反都是不守妇道。

邢霜虽被这三从四德所累不能大展手脚,可如今有这三从四德当挡箭牌,她倒是利用的很好,将贾母和王氏很多事情都堵在了心里头,郁结而不能发。

所以说,有时规则并不是限制一个人的死路,反而可以利用规则,给人寻一条生路。

而邢霜,则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贾母和王氏的小把戏都扼杀在了摇篮中。

你想干涉你儿子的事情?你丈夫已经死了,夫死从子你懂不懂?

你想干涉你大伯的事情?长兄如父你懂不懂,如今家里没有老太爷,当家的就是你长兄,你敢以下犯上?

孝道,女训,以前这些制约邢霜的东西,如今都成了邢霜的武器。不是要拿孝道压人么?不是要拿女训压人么?那就反手利用起来,让人无懈可击。

刚来这里时,邢霜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当她懂得利用上这些规则后,她发现很多事,都轻而易举了。

以前压着她的事,如今反倒成了对她有利的东西,多么大快人心!

邢霜“收拾”完了贾母,回到清远居时,贾亮已经从宫中回来了。

不过看贾亮那样子,估计是还没回过神来。邢霜屏退了众人,这才走到丈夫跟前,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最后一把抱住了丈夫,拍了拍他的背。

贾亮憋了一上午的气,这会儿终于一口舒了出来,心里的疑惑也顿时迫不及待的蹦了出来。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邢霜拍着丈夫的背道:“我总觉得里头有些不对,圣人对你的态度,似乎并不是仇视。如今甚至给你指定了差事,怕是这里头有啥门道?”

贾亮抬起头来看着妻子,笃定道:“我觉得也是,以前就有这感觉,今日越发觉得,贾赦以前应该跟圣人是旧识。”

邢霜想了想,俯下身在丈夫耳边道:“此时问谁都不妥当,不如你悄悄去了那头,问敬哥哥去。他若肯说,那是极好的。他若不肯,你便差人往扬州去一趟,去拿林姑爷的主意。”

贾亮点了点头道:“我原也有心问个清楚,可这会儿拿什么做借口去问?”

邢霜一时也苦恼起来,夫妻俩就这么抱着发呆沉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金钏打外头进来,见状脸红了红,却没有退出去,而是出声打断了两人。

“老爷,那边的敬老爷过来了。”

贾亮和邢霜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第一百零八章 贾敬来

贾敬这一来,真是天降甘露,贾亮和邢霜本还在想该找什么借口去问他,结果他倒送上门来了。

其实是这夫妻俩想太多了,这会儿无论两家谁有个升降,对两家都是大事。

这礼部郎中不是什么高官,不过正五品而已,与之后贾琏捐的同知是同等官阶。主客清吏司,指的是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

说是肥差倒也不是,说是闲差却又是个正经差事。平日倒不用做事,只等有使团来时,才需忙碌。

这个五品官给下来,虽不怎么打眼,可也真是一点都不小气。

郎中乃仅次于六部尚书、侍郎的职位。在京官员五品及其之上才能上朝,这刚好卡到五品官,可见圣人心思之巧妙。

贾政开始只是个工部主事,后头才被升到工部员外郎,那是从五品,仍是没资格上朝的。

而贾赦有个一品爵,却不是实差,想上朝还得有事才行,比如什么谢恩之类的。

这会儿给了他一个礼部郎中的职位,看似职位低了,却刚好卡到能上朝的资格,职位又轻松,可不是极讲究的?

听贾敬解释了一番,贾亮终于知道自己这职位究竟是干啥的了,也知道为何圣上会派自己去礼部了,搞了半天礼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只管着皇家礼仪的地方,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说起来贾亮是个现代人,虽然外语不咋地,可几句蹩脚的英语还是会的。而且他那个时代是信息时代,对国外的信息都了解的很普遍,自己妻子又是个华侨,自然懂得不少。

圣人听说他会几句鸟语,就给他塞到这个位置上来,倒也不怕他出什么纰漏,因为朝中也有人会说几句鸟语,自然犯不着他亲自出马。

贾亮一时心中大定,也不怕日后上任会闹笑话了,便借机问道:“这突然一下,倒叫弟弟心里着了慌,也不知圣人为何突然又给了个实差,是福是祸也不好说。”

贾敬看了弟弟一眼,深深一叹:“糊涂!你本是他一派,又何来担心这些?倒不像我……”

贾亮一看有戏,忙试探道:“哥哥也不必担心,如今你我两家如同一体,陛下又怎会怪责与你。”

贾敬止不住的叹气,就是不肯开口,贾亮又道:“哥哥还有甚担心,不妨一并说出,做弟弟的能为哥哥分忧解难也是应当。”

贾敬这才道:“这事儿你帮不上,我当初站的是那位。如今圣上虽不说,心中难免没有疙瘩。他一时隐忍不发,不代表不记得此事。”

贾亮心里灵机一动,想起写书的曹大大的背景,再结合此书的内容,顿时明白了过来。

贾敬出家,可不是真的什么对自家儿子失望了,而是为了避难,求一个平安。当朝皇帝怎么上的位,书中虽没明说,可既然是曹大大写的,只怕也隐含了一些正史里的隐情,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而如今贾敬亲口证实,自己站错了队,那红学家提到的那些问题,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都说宁国府是站了旧太子的队,才会被圣人厌恶,看来不假。

如今贾亮一心以为圣人要搞贾家,急慌慌的拉着贾敬一道搬家出来,又是自降身份,又是请辞的,弄得圣人想发作也不好意思了。

而贾赦本身虽烂泥扶不上墙,但拦不住贾亮争气啊。如今圣人一看,当日的“贾赦”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心里一高兴,又想重用他了也是合情合理。

贾亮这会儿有点纠结了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自己得了这差事可没办法轻易请辞,辞了就是明摆着和圣人作对。不辞,却又代表以后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贾敬见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你未雨绸缪不是坏事,但也不要过甚了。这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也知道,如今既得了差事,便安心做事,好在此时你人际也不算差,只要其身正直,也不怕那外人眼红嫉妒。”

贾亮忙拱手谢了哥哥的教诲,又安慰了贾敬几句,接着亲自将人送至两家的园子交接处,目送贾敬离去。

待回了清远居,贾亮与媳妇商量了一下,对好了说辞,这才往仙鹤堂回话。待从仙鹤堂出来,贾亮只觉一身神清气爽。

能看到老太太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当日为着爵位一事,虽不是亲生母亲,也让贾亮很是寒心。所以如今,看到贾母一脸苦相,贾亮心中自然高兴。

二房这头当然也听说了这事儿,不过一直没有什么行动。直到晚间吃过了晚饭,王氏才亲自过来,并带来了贺礼。

邢霜这会儿正和丈夫带着儿女们说笑,听闻王氏过来,贾亮带着儿子们绕去了东厢,屋里就只剩邢霜和迎春探春了。

王氏这一坐下,便送上礼来,又是恭贺大伯得了差事,又一脸的羡慕之色。

邢霜知道她心里始终不得劲,也不想以前怀柔打下的好关系作废了,便笑着劝道:“如今看来,这朝中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我听说这除了礼部,各部也有空缺。小叔这员外郎做了也有些时日了,若是打点一二,也不是不能再提一提的。”

王氏闻言叹道:“嫂子说的轻巧,却不知他每日只是自顾高洁,如此以往,圣人哪里看得上他?”

邢霜又道:“这劝夫上进本就是女人该做的事,老爷原不也是混沌度日?只是各人受劝方式不同,我家老爷吃硬不吃软,我看小叔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王氏细想往日与夫相处之道,自知有些强硬过头了,又不好承认,只讪讪道:“嫂子教训的是,我回去改改便是。”

邢霜想了想,让丫鬟带了迎春探春下去,这才凝重着表情对王氏道:“弟妹心中所想我不是不知,这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望夫成龙呢?可弟妹想过没有,若是弟妹一直把着架子,岂不是自个将小叔往外推?弟妹那儿人也不少,可得小心着些了。”

第一百零九章 吃货迎春

邢霜这一提醒,倒是让王氏警觉起来,一想起这几日那西厢传来的消息,就让她心里刺痛不已。

邢霜这些话,真真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一时间害的她没忍住,掉了几滴泪下来。

邢霜见状唬的一愣,忙拿帕子递了过去,又问王氏:“好好地这是怎么了?可是嫂子那句话说过了,我这给你陪个不是。”

王氏摇着头擦这泪道:“无事,只是近日与老爷拌了些嘴。”

邢霜这下明白过来了,这书里贾政一跟王夫人吵架,就往赵姨娘那儿钻,寻找大男人的成就感,这会儿王氏只说个吵架,她就知道一定是贾政又宠着赵姨娘去了。

“所以说!”邢霜心有戚戚焉道:“当日那语凝来求我,我碍着脸面答应下来,却也没同老太太明说,只开个口就住了嘴了。倒是你急吼吼的求人过去做什么?虽是让老太太一时宽心了,可好歹只是个丫鬟,你求了她过去,岂不是自己遭罪。”

王氏被说的满心委屈,哭着道:“她还算是个好的,嫂子是没瞧见头里给的那个,仗着是老太太的人,一点儿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邢霜心里冷笑,她往自己这边塞人时怎么没哭,别人往她那儿塞人,她就知道委屈了?

可如今正行怀柔之策,邢霜也隐忍不发,只劝她道:“既如此,别人可以温言软语,你为何就不会好生说话?莫不是非得一开口像吃了枪子似的,才显得你有正房太太的威风?”

王氏被她这一通训斥,心中好生羞恼,可哭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才是真心为自己好,不然也不会这么直白的训斥她。

往日她觉得这嫂子有敌意,于是说什么都是不好的。如今她对这嫂子稍微放心了些,又觉得嫂子说重了,反而是忠言逆耳。

邢霜这头还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突然见王氏抬头感激的看向自己,心里一下安心了起来。

于是她顺杆而上又道:“你只当那女人好言奉承不是正房太太的架势,你可曾想过,咱们在外交际时,难道也直来直往?还不是得小心翼翼着,斟酌着语句,才不会叫人难堪?

“这男人要的不过是个脸面自尊,你连最基础的尊重都不给他,又岂会让他心里向着你?对着外人你都能婉言相劝了,怎么对着亲近之人,你反倒不懂这道理了?

“且这还有个水滴石穿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话虽软了,可一日说上一遍,再硬的钢也能成绕指柔。你上来就拿着斧子凿他,他戳到了痛处,可不就不搭理你了?”

说完这番话,邢霜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成就感。嗯,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漂亮,这话很有道理,以后王熙凤进了门,也要这么教育她来着。

果然王氏被这一通说的心动了,仔细思索了起来,便起来福了一福行了一礼:“多谢嫂子教诲,亏我年长一些,却忘了这个道理。倒叫嫂子笑话了,还请嫂子勿怪。”

邢霜摆了摆手道:“咱们两个自然不必这般客气,都是嫁进来的媳妇,谁又比谁高一头了?日后受了委屈无处去说,只管来我这儿,包把你哄的舒舒服服的。”

王氏噗呲一笑,又道了别这才离开。她一走邢霜便松了口气瘫坐在炕上,连女儿进来了都懒得动弹。

迎春这头爬上了炕,见母亲懒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便跑来给母亲揉肩捏腿,很是殷勤。

邢霜瞥了她一眼,心知她这般讨巧是必有所求,便笑着问道:“你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迎春笑嘻嘻的凑了上去,在母亲耳边悄声道:“娘,过几日珠大哥哥要成亲了,我能告几日假么?”

邢霜倒一时忘了这个,算了算年纪,贾琏都十六了,贾珠可不是十八了?

她叹了口气,心道这日子过得倒是挺快。

她刚来时,贾珠也才十四,如今转眼都要娶妻了。

又一想到贾珠日后的情形,她这心里就高兴不大起来。

二房不是没有好人,贾珠便是一个,只可惜好人命短。她不是神仙,不会医术,无法让病死的人改变命运,正如她无法改变贾敏的命运一般。

何况贾珠究竟是为何而死,书中也只道病死并无多说。

自己担心又有何用呢?

这一胡思乱想,她又忍不住想起贾敏来。

自那年来了信后,贾敏又来了几道信,信里虽说病时好时坏,可总不见痊愈。如今宝玉四岁,探春三岁,黛玉那边也是三岁,看来贾敏还有两年的时间,就不知能不能在她生前见她一面。

“娘?娘!”迎春小腮帮子鼓鼓的,摇了摇母亲叫道:“您又神游去了,魂归来兮,魂归来。”

邢霜回过神来,被她逗得噗呲一笑,反手拍了她一下:“死丫头,一日就记得玩。你大哥哥成亲与你何干,你告假是要去接新媳妇不成?”

迎春嘿嘿一笑,拉着母亲撒娇道:“我想着给新嫂子做个礼物,没几日闭关可做不出来。”

邢霜嘲笑她道:“你快拉倒吧,往日让你拿个针捏个线的,便是要了你的命。绣个鸳鸯像鹌鹑,绣个牡丹像狗尾巴草。你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央了你姐姐替你做了,再给你拿去做人情罢。”

迎春小脸一红狡辩道:“我如今做的比往日好些了,娘若不信,只去问姐姐。姐姐那日还说我绣的花有花的样子了呢。”

邢霜乐不可支,抱着女儿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这女儿是真的给她带偏了,可倒也不愁,虽然女红不如甄英莲,可她从小对厨艺还真是极有天赋的,特别是在味道方面极为讲究。

这时候的姑娘家,叫她学厨艺可不是真的让她拿刀切菜,什么都有下人打理,她只负责调味即可。

邢霜从不拘着她学什么,她偏偏学什么都不行,唯有厨艺最佳。如今还时不时能“亲手”做些羹汤出来孝敬自己,已是比别人更出彩许多了。

第一百一十章 贾珠成亲

邢霜向来秉持着培养爱好为重,因此倒不觉得女儿只精通厨艺有什么不好,谁说女人就必须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女红厨艺样样精通了?

况且要都是一个样了,这天底下的女儿家全都一样,哪还有什么看头?

不过这也不拦着邢霜以打击女儿为乐,加上迎春从小就被“逗”到大,早习惯母亲这般打击她了,也从来没生气过。

不过说起给新妇的礼物,邢霜这头想起自己还没备下,便让人去东厢把丈夫叫了回来,问他:“珠哥儿快成亲了,咱总得送点什么吧?”

贾亮一听,就知道妻子问的不是这个,笑着道:“又想要什么了?”

邢霜见瞒不过他,便道:“听闻洋人有个新玩意叫八音盒的,我早惦记着了。我又不是豪门出来的,没什么家底,倒不如送些新鲜玩意儿。这八音盒我看不错,你去买上十个八个的回来,日后咱们送礼也不慌。”

话音刚落,丈夫还没说话,迎春便先笑了起来:“十个八个的?那岂不是成了大街货?不如买回来自个玩,我看前儿婶娘送的大皮料子不错,拿那个送嫂子好了。”

邢霜哭笑不得回身掐了掐女儿的脸:“小心眼,知道那八音盒贵舍不得?你娘虽不是什么豪门出来的,可这点银子还花得起。再说这大夏天的,送人大皮料子?你也不嫌臊的慌!”

迎春被戳破了小心思也不害臊,吐了吐舌头,爬过去拉着父亲的衣角撒娇,要跟着父亲一道去买。

邢霜懒得理她,只低头去想事情,等再抬头时,迎春已回房去了。

“怎么?答应了?”见丈夫一脸尴尬的样子,邢霜就知道这个女儿奴答应下来了。

自见过那洋人之后,迎春就没少磨着自己要出去玩,邢霜本就是个宅女性子,懒得动弹,就把女儿丢给了贾亮。

贾亮这女儿奴还真是有求必应,每次女儿一央求就带着女儿出去疯去了。

谁家的姑娘都没这么自由的,好在此时也倒真不是女儿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情况,是以邢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贾亮被妻子告知了几次,要收敛一点,于是也不大敢常带女儿出门,这会儿一时心软没磨过那小妖精,正担心妻子生气呢,一听妻子问话,顿时浑身一抖。

“嘿嘿……那什么,她也好几日没出去过了。”

邢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叫丫鬟进来洗漱更衣,正洗着脸,她想起什么抬头道:“珠哥儿那头可是有通房的,咱们这边是不是也该给琏儿找个教人事的了?”

贾亮歪着头想了想道:“这夫妻之事,怕的就是外人掺和。要我看,该怎么办事,我自去教,再等他大婚了自个琢磨岂不也是一番乐趣?这通房就罢了,日后我的儿子,都不给通房,也不让纳妾。”

邢霜低下头去继续洗脸,却在毛巾的隐藏下笑了起来。

丈夫跟她始终是同心的,这一点过了几年也不曾改变。要知道男人能在这个环境还坚守本心,实在难得。自己嫁的人,看来是没有嫁错。

心中舒坦了,到了睡时,自然又是一阵你侬我侬耳鬓厮磨。两人又有段时间没有行房了,这一折腾直至深夜才睡下。

第二天起来,贾亮早带着迎春出去玩去了。邢霜想了想写信去给甄士隐,要接甄英莲进来住几日,又派人去王氏那边,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自去岁行了待客宴后,王氏那头的丫鬟也各个都去培训了,现如今那边毕业的只有一批,尚缺些人手。

如今邢霜这一问,犹如及时雨一般,喜得王氏连连道谢,又指了袭人和金钏过去帮手。

邢霜带着丫鬟亲自过去,进门便道:“好刁钻,竟要了我这两个,我可怎么办好?”

王氏赶紧陪着笑行礼,又请了邢霜上座,这才好声央求道:“嫂子也不看看我这儿是什么情形?再舍不得也得求嫂子割爱一回了,我这儿的聘礼单子嫁妆单子一大堆,虽也用你那法子誊了表格出来,却始终不得真理。

“再者那头提前派了人过来,又要人管教着,传授些规矩道理。要金钏和袭人过来便为着这两件事,再不为别的。”

邢霜笑道:“不过说笑一下,这也吓着你了?你要用便先用着,只是可得还给我。”

王氏忙道:“嫂子放心,必不会贪了嫂子的人去。”

说着金钏袭人上来行礼,王氏便指派了差事给这两人,又道:“你俩是府里最早一批毕业的,又是嫂子最看重的人,必是最有主意的。如今这两桩事由你们管着,别人说什么都别搭理。”

袭人只应了没有说话,倒是金钏问道:“若是行事有所不同,二太太的人来阻拦如何解决?”

王氏又道:“家里不都是一个规矩?哪有什么不同?谁敢阻拦只管打她嘴巴,叫她知道你们的厉害。”

两个丫鬟笑了笑没再说话,如今她们已经七八岁了,早不是以前的小丫头了,自然心里有底气不怕的。

邢霜见王氏这头真的挺忙,只坐了坐便走了。到晚间两个丫鬟当了差回来,邢霜叫来两人问道:“你们当差可有用心?”

两个丫鬟皆道:“不敢怠慢。”

邢霜又问:“还有十日便是大婚之日,可都准备妥当了?”

袭人道:“整理两家的单子倒是小事,咱们这头的单子已经送过去了,那头的单子今日也誊出来了。”

金钏也道:“那边的人还算规矩,好歹也是祭酒大人家的下人,并没有什么刺头。”

邢霜定下心来,又嘱咐了几句好生当差,这才放她们下去。

第二天,甄英莲坐着马车进来,住进了西厢,迎春有了姐姐看管,倒真的静下心了绣了几天的荷包,再拿来给邢霜看时,已是有模有样了。

“还真不错。”邢霜赞了一句,看着手里的荷包道:“这并蒂莲绣的极好,就是配色古怪了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 莫着急

邢霜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的甄英莲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再一看迎春,却是满脸通红。

邢霜挑了挑眉,恍悟过来:“这不是并蒂莲?”

甄英莲再绷不住了,哈哈的大笑着道:“干娘,这是百合。”

邢霜抽了抽嘴角,无语了。半晌安慰快哭了的迎春道:“进益了,原都看不出是个花,如今好歹也是个花了。”

迎春一把抢自个的荷包,哼了一声,夺门而出。身后的奶娘直叫着:“姑娘当心点。”一并跟了出去。

邢霜这头笑呵呵又看了甄英莲的作业,见她绣的竟是百鸟朝凤,忍不住叹道:“迎丫头能有你一半的心思静的下来,我也不必这么操心了。”

甄英莲掩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干娘,妹妹才六岁,您是不是担心的早了些?我原不也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

邢霜摇了摇头道:“可别替她开脱了,你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也是我太娇纵了,如今再管教她怕是也不服了。”

甄英莲又替迎春说了会儿好话,便同干娘一道去仙鹤堂那边吃饭去了。

到晚间贾琏贾琮打启明胡同回来,与干妹妹见过了礼,便提起他们这几日要放假的事来。

邢霜笑道:“我都忘了,他与李祭酒本是亲戚,如今你们大哥哥要成亲,他那边自然也是要休息几日的。”

说罢,邢霜见贾琏心思重重的样子,又问:“你这是怎么了?见你大哥哥娶亲,也想媳妇儿了?”

贾琏脸上一红,嚅嚅问母亲:“那王家表妹……多早晚再来京城?”

邢霜乐的不行,抱着探春笑的浑身发抖,探春在她怀里也咯咯直笑,却不知道母亲在笑些什么。

贾琏臊得慌,却又想知道王家表妹的近况,只得站在那儿忍着。过了会儿邢霜笑够了,这才对他道:“你才多大,这会儿就打这主意,你哥哥也是十八了才娶亲的,你且等着,莫着急。”

贾琏心里没趣,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拉着弟弟磕了头出来,回东厢去。

路上,贾琮问:“哥哥当真念着王家姐姐?何不去求父亲?”

贾琏怔了怔,坚定的摇了摇头:“外事是父亲做主,可内事都是母亲做主,如今我拿这事儿去求父亲,以父亲的性子,怕是不会拒绝。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害的父母之间起了嫌隙?这各司其职放在官场是正经道理,放在家里也是正经道理。”

贾琮听了不由佩服,心中也牢牢记住了哥哥的话,日后也不敢再乱来这自不提。

只说贾琏走后,邢霜倒真的打起了王熙凤的主意。要说她不想王熙凤早点进门那是假话,可如今并没有什么好借口,能让人家早点嫁进来。这男人家可以十六岁后娶妻,女人家却得最少满了十五岁才行。

贾琏比王熙凤大了两岁,如今王熙凤也才十四,最早也要等到明年了。

邢霜这头心心念念这一屋子漂漂亮亮的小丫头都被她齐集了才好,这头晚间丈夫回来了,就忍不住跟丈夫提起了这事儿。

贾亮听到妻子的抱怨,笑了起来道:“你呀,一边把自个女儿当宝,却不想想人家的姑娘难道就不是宝?如今若是别人要迎春十五岁就过门,你可答应?”

邢霜怔了一下,下意识道:“咱女儿才六岁,说这个早了点吧?”

贾亮反问道:“那王家就舍得女儿了?别的不说,陈氏与你也是闺中密友,你怎不想想她嫁女儿的心情?”

邢霜被丈夫说的满心羞愧,再一想反正都下了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便歇了心思。

只不过丈夫往日都念叨着要早些娶王熙凤进门,好让自己掰一掰她那性子,怎么这会儿倒不着急了?

邢霜疑惑的看了丈夫几眼,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你倒是转了性子,就不怕她学坏了不好教回来了?”

贾亮微微一笑,明显有话要说,却只卖着关子并不说话。

邢霜追问了半天,直到最后上手掐人了,丈夫这才躲着她的手憋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好,我说,大圣收了神通吧。”

邢霜住了手,盯着丈夫。贾亮这头喘了两口,继续道:“原是我着了相,只想着她自进了门就一直站在她姑妈那边。可自打我这身上的事越来越奇怪,我反思了许久,觉得咱们如今不能再以书中的角度来看事情了。”

邢霜沉默了下,问他:“为何突然这么说?”

贾亮坐了下来,找了招手,邢霜也过去挨着他坐下,他这才继续说:“自咱们过来,做的那些事,其实早就改变了咱们的轨迹。

“这一改,不但是咱们的,连带着周围的人也改变了。你可知道,其实敬大哥原出家是为了避难?如今他那边虽还不能完全放心,可也与以往大为不同了,至少我觉得,那秦可卿是不会嫁进来了。”

邢霜心里一惊,抓着丈夫的胳膊问道:“那秦可卿身份当真可疑?”

贾亮点了点头,悄声道:“红学家都分析过,她有可能是废太子的后人,如今看来倒是八九不离十了。好在我仔细问过,敬大哥并没有为那位出太大的力,只碍着身份一直听命那位罢了。想来圣人既重新启用我,自然也不会再揪着他不放了。”

邢霜低头想了想,明白了丈夫说这番话,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其实却是一个道理。

王熙凤这事儿,书里和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书里是王氏把她弄进来帮自己的,自然王熙凤站在王氏那边。而如今这媳妇是邢霜自己要来的。

更重要的一点,书中王氏与娘家还没什么冲突。可自打宝玉出生那事儿,被贾亮捅到了王家,又有王熙凤母亲来贾家训斥小姑一事,想来陈氏也必不会允许自己女儿跟着王氏站队胡闹了。

况且书里王熙凤没读过什么书,不过认得几个字而已。如今回了金陵却被陈氏正经找了个先生回来教她念书,想来她懂的道理也比书中更多,也不会再有那无法无天的念头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嫂子

邢霜这头松了口气下来,倒是真心丢开这事儿,暂且不提了。接下来又过了几日,便是贾珠的婚事,她便是有心也无力再想了。

因要办婚宴,这头王氏人手全都不够,好在婚事是公中承办,她倒是放心全部丢给了邢霜。

邢霜又有心再推广一下育才学院的生意,便“租”了一批人进来,到了婚宴这日,自然又是无比妥帖,照顾的一干来喝喜酒的宾客人人皆赞。

好容易过了行礼这关,酒宴开始,荣禧堂与后院又是一阵觥筹交错,人来人往。

邢霜在直节堂与贾母王氏一道待客,而那几个小的则挤在南湘院里,看新娘子。

要说李纨在书中不够出彩,可年轻时倒还真是不差。且如今她是新嫁,又不曾经历过丈夫早死的情形,自然不是心如死灰的状态,反倒浑身都绽放着青春女子该有的风采。

迎春看了会儿新娘子,心中不由喜欢上这个温文尔雅的嫂子,忍不住凑上前去,跟新嫂子说起了话。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天都黄昏了,前头宴席还没结束,迎春一时肚子饿了起来,便问李纨:“嫂子你一直坐着,饿不饿啊?”

李纨温柔的笑了笑,心里对这个体贴的小姑也极为欢喜,还不曾开口,身边就有人替她道:“二姑娘,新人可不能吃喝,您要是饿了,自去用膳吧。”

迎春转头,见说话的人是个喜娘,忍不住道:“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新嫂子第一日到我家来,便不让她吃饭?”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元春更是笑着拉开了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新人不能吃喝的原因。

迎春听完一脸疑惑,张口便道:“不给方便?可这是人就要方便,嫂子再美也不是神仙,不让她方便,憋坏了可怎么办?”

周围的人听了又笑了起来,正巧邢霜过来看看女儿的情况,也顺便瞧一眼新奶奶,一进来就听到女儿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她有心替女儿解围,便笑道:“谁说不让方便了?可你瞧你嫂子穿的嫁衣,层层叠叠的可不麻烦?倒不是真不让吃,而是不让吃带汤水的吃食,免得麻烦罢了。”

迎春回头看了眼李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嫂子你等我。”说完,风似的跑了出去。

邢霜这头看向李纨,笑着道:“那是你二妹妹,让你见笑了,她就是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日后可还要请你多多担待。”

李纨忙道:“不敢当,大太太客气了,妹妹待我极好,我欢喜都来不及呢。”

邢霜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元春道:“你母亲与我今日是忙不过来了,这里除了你嫂子,便是你最年长,一切可得由你担待着了。”

元春忙福了一福应了下来,心中又觉得能得伯母的青睐十分受用。

邢霜这头又留了一会儿就回直节堂去了,等她走了有段时间,那头迎春才小心翼翼的捧了个盘子进来,里头摆着四个圆圆的点心,看着翠绿透明晶莹剔透,让人见之就有食欲。

迎春一路将盘子捧到李纨跟前,这才道:“瞧着嫂子穿的多,想必这天也热的不行了。这是薄荷豆沙麻薯,我母亲教的方子。薄荷是母亲托人从番邦寻来的,最是清凉解暑,麻薯是用糯米做的,里头的豆沙也是我亲手抄的。

“嫂子放心,人都道糯米不克化,可我母亲说了,那是误区。糯米其实是最容易克化的,连我这般年纪吃了都没事呢。”

李纨微笑着听着那小人儿的细心嘱咐,心中一阵暖流升起。这嫁人离家的紧张和胆怯,也因迎春的一番好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笑着接过盘子,温柔的道了声:“谢谢二妹妹。”接着马上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真一口下去清凉无比,又软糯弹牙十分美味。

豆沙的甜味,糯米的口感,加上薄荷的清凉,很快让这个新嫁娘舒爽了下来,一日的炎热和劳累,也似乎随着这一口下去,吃进了肚子,再也不见了。

迎春见自己的东西被吃了下去,心中也有几分得意,忙问嫂子好不好吃,李纨咽下麻薯点了点头,惊讶的问:“难道这是妹妹做的?”

迎春忙邀功似的道:“那当然,别人可做不出我母亲的方子,须得我来才做得出呢。”

李纨见她这般天真可爱,又多了几分喜爱,趁人不注意,在身后摸了一把,偷偷拉起迎春的手,塞了个东西进去。

待晚上宴席散了,迎春回了清远居去,这才把嫂子塞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瞧,见是一对白玉的耳坠子,便欢欢喜喜的拿去找母亲得瑟去了。

邢霜好歹了也来了这时代有些时日了,虽还不懂鉴赏古董什么的,可这首饰的好坏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一见是对羊脂白玉的耳坠,且造型奇特做工讲究,邢霜就知道这东西不便宜了。

“可给你得着好了,原都是第二日新媳妇敬茶才送礼的,偏她偷偷先给你了一份,赶明儿行礼还得再送一份,你可怎么报答人家?”

迎春一听,忙问:“这如何使得?要不要拿去还给嫂子。被大姐姐知道了也不好,嫂子可是她亲嫂子呢。”

邢霜笑着安慰女儿:“无碍,想来她偷偷塞给你,便是心里爱你,你不说出去,谁又知道,不过天知地知,你知她知罢了。”

迎春闻言,忙回头威胁几个丫鬟:“不许说出去啊,听见没,不然让母亲罚你们。”

几个丫鬟乐不可支,笑着纷纷应下,直道:“不敢违二姑娘命。”

翌日一早,迎春早早的就来了上房,催着母亲早些过去仙鹤堂等嫂子。

邢霜忍着笑,带着两个女儿去了仙鹤堂,见自己来的最早,便笑话女儿:“看,我说什么来着,来早了吧?不知道的,还当是你亲姐姐呢,竟这么急不可耐。”

迎春才不理母亲奚笑,自个跑去转了一圈回来,又乖乖在下首坐好,一脸端着,看着格外逗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妇茶

邢霜见女儿一刻不带停的,问她做什么去了。

迎春一脸神秘兮兮的道:“去看了下弟弟。”

邢霜笑着问她:“看到了?”

迎春小鼻子皱了皱:“弟弟还没起呢,妹妹比他还小一岁都起了,他倒还在睡。”

邢霜听了没说什么,贾宝玉书中都是这样懒散,她早习惯了。书中贾母本来起的很早,后头都为了让宝玉睡久一点,把晨昏定省改到辰时了。

不过迎春这话,被正出来的贾母给听着了,她想了想,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叫宝玉起来。”

身边的丫鬟道了声是,便往碧纱橱去了。没一会儿那头传来了声音,想来是叫起来了。

只是起来就罢了,却听得里头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叫个不停,邢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又被贾母看到了去。

贾母不动声色的喝了口水,只问:“珠哥儿媳妇怎么还没来?”

邢霜忙笑道:“是咱们来早了,这还不到卯时四刻。”

贾母便也不再追究,只与邢霜拉起家常。

果然没一会儿贾珠便带着李纨过来行礼,但王氏却又没到,还要再等一会儿。

等王氏带着女儿过来,已是卯时五刻了,李纨这才跟贾珠两个一起行礼磕头敬茶不提。

待送礼时,别人皆是钗环之物,只有邢霜的是一个大大的盒子,王氏这回见了倒没放酸话,反倒贾母发了问道:“人都只给一份,偏你要给一盒。这里头是什么?”

邢霜笑着对贾母道:“我哪懂什么好坏,便只寻了些新鲜玩意儿。这是西洋过来的八音盒,听闻上了发条打开盒子就能听到音乐,媳妇儿觉得有趣,便让老爷寻了来,还是迎丫头亲自跟着去挑的呢。”

贾母一时来了兴趣,“哦?”了一声,叫李纨当场试试。

李纨便遵着邢霜的指点,将那盒子旁的发条拧了几圈,放开之后打开盒盖,果然传出一阵悦耳的音乐来。

不但如此,那盒子里居然还有一个小人,打开盒子便自动立了起来,随着音乐原地转着圈,好似翩翩起舞。

李纨初次见着八音盒,顿时爱不释手,连贾母和王氏见了都很是喜欢。

“这玩意倒真是新鲜,是如何运作的?”贾母好奇的找了招手,让李纨把东西拿去跟前,凑过脸去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名堂来。

迎春在一旁早坐不住了,一脸蠢蠢欲动的,看得王氏直乐。

“瞧这样子,想必我们二姑娘是知道了?迎春,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迎春看了看母亲,见母亲点了头,这才道:“老太太,婶娘,那盒子里装着一个滚轮,滚轮上有许许多多凸起的小点,旁边又有一小铁片。滚轮转动时,那小铁片被凸点顶起再放下,便会震动发出声音,凸点位置不同,发出的声音就不一样。”

贾母听了半天没听懂,王氏也是半懂半懵的,迎春一急,回头对她奶娘道:“我那儿还有个拆开了的,妈妈去替我拿来吧。”

邢霜闻言,板着脸道:“还不曾与你嫂子行礼呢,就先风风火火的了,这不过是个玩意儿,你自个研究就罢了,还拉着一家子人跟着你疯。”

迎春一听母亲生气了,忙在一旁正襟危坐,不敢再出声了,不过那饱起眼泪水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叫旁人看了不忍。

李纨有心解围,便先上来与几个姐妹行礼,互行了平辈礼又送上了礼物。迎春忙互换了礼物,又坐回去一脸委屈。

待全部礼节都行完了,李纨又适时的问起八音盒的事来,邢霜这才点了头,让迎春的奶娘去把东西拿来。

八音盒的原理,邢霜是知道的,只是这屋子里除了她和女儿,其他人都觉得新奇好玩,一脸迫不及待。

待见过那里头的样子,一屋子的女人又纷纷议论起来。

正说这话,那头丫鬟道:“四爷来请安了。”

邢霜抬头看了看自鸣器,都八点半了。

如今是夏日,天亮的早。她们过来时是卯时三刻,也就是五点四十五。而叫宝玉起床也是五点多就叫了,那时明明里头已经有声音传出来了,却一直拖到八点半才起来,可见这宝玉懒散的程度了。

邢霜面上自是不显的,可王氏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了。

如今儿子才四岁,自然不可太苛责了。可这辰时六刻才来请安,也太晚了些。

别看起的时间早,可这时代睡的也早,根本不存在什么睡眠不足的问题。宝玉被娇惯的太不成样子了,甚至比府里的三姑娘还起的晚,就太让人看不下去了。

邢霜本没想管这事儿,可看到王氏一脸隐忍的样子,她自己也是个做母亲的,自然知道王氏心里如何想的。

抛开两房的矛盾,和王氏此人如何不说。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正常成长?可眼看着儿子被养成个废人,还不敢开口,这是何等的悲哀。

邢霜心里有一丝同情,却也没有出声说些什么。毕竟这是贾母拿捏王氏的手段,她如今虽对王氏持以怀柔,却也知道王氏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和贾母有什么矛盾,并不想太参与其中。

又坐了一会儿,贾母开口可以散了,各人便起身回屋去了。

邢霜带着女儿出来,才除了仙鹤堂没多久,就见已走了有段时间的王氏慢慢在前面踱着。

邢霜心知她这是在等自己,便令奶娘带着迎春探春先回去,又大声对身边丫鬟道:“我去园子里逛逛,你去把我的帕子拿来。”

金钏应了一声,路过王氏时,冲她笑了笑。王氏了然,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邢霜这头去了园子,逛了有一会儿了,这才见着王氏从那边走来,她停下脚步等着,果然王氏走到跟前,跟她行了个礼。

“弟妹是有事同我说?”

王氏长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却一时什么都没说。

邢霜看着花并不看她,似有所指道:“弟妹,这珠儿娶了妻,你也放心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缓贾珠

邢霜不说这话还好,话一说出来,王氏突然就掉下泪来,把邢霜唬了一跳。她赶紧看了看周围,见丫鬟们都识相的隔着远远的,便急忙对王氏道:“快收了眼泪,今日你媳妇才进门,你便掉这猫尿,被人知道,还当你对这婚事不满意呢。”

王氏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拿帕子擦了泪这才道:“嫂子,我心里的苦,你可知道?”

邢霜并不搭茬,王氏又道:“我知你是怕得罪了婆母,不敢参合这事儿,可今日你也瞧见了,好好的一个男孩儿,被养成什么样子。换了是你,你可忍得?”

邢霜仍不说话,王氏又哭了起来:“嫂子,往日你与我交好可是假的不成?如今我有求于你,你应不应也同我说一声的好。”

邢霜这才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我怎好参合,论理,那是你二房的事儿,跟我有何干系。我没那道理去管小叔房里的事,更何况还是你的子嗣。”

王氏哭着哀求道:“我也知道这强人所难了些,可嫂子想想若是他日后真的成了废人,传出去咱们一家又能有一个好的?那孩子原抓周抓了本书,如今却看着好似抓了什么脂粉钗环似的,浑沌不堪起来了。

“往日都是我的不是,与那孩子有什么干系,不论是那口中衔玉,还是天降异象,都是我一个人弄出来的,宝玉是无辜的,何以养废了他来惩罚我?

“便是要休了我我也认了,偏她并不让老爷发作我,只害我宝玉让我揪心。嫂子,换了你,你待如何?”

邢霜忙道:“莫扯到我的身上,这其一,换做我,我也不会生出那天降异象的孩子来,更不会什么口中衔玉。

“别的不说,你已生出一个元日出生的闺女,身份‘贵不可言‘,是也不是?这女孩也就罢了,偏你还要再弄一个同样贵不可言的男孩出来。这男女能是一样的?

“圣人才上位几年,你便弄出这些异象出来。你是想证明什么?即便你无意犯上,外人又会怎么想?这差一点便是掉脑袋的事儿,到你嘴里反而轻巧了起来,你王家又是有何赫赫功勋,能抵这杀头之罪?”

几年了,窝了一肚子的火,今天终于发泄了出来,邢霜说完一身轻松舒爽,倒是把旁边的王氏骂的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邢霜意犹未尽,接着又道:“知道你出身高贵,自是觉得嫁了个小官不如意了。你想要那爵位,你当老太太不想给吗?何苦一个身份高过一个,说到底了,不就为了一个名头?

“可你弄出这些事儿来,你当老太太心里乐意见着的?她再心疼小儿子,还不是要先顾着祖宗家业?若是真因你弄出的那些事,惹来了圣怒,全家人因你一个倒了大霉,哪里还有什么爵位给你儿子,怕是早就被抄家灭族了!

“如今没有休你,你当是在惩罚你不成?那是看着你娘家与咱们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真扯破了脸来,将你休了回去,外头怎么看?你当你家老太太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凡事莫太想当然了,老太太自有她的考量,难道你母亲就没有别的考量?为何你出身高贵却只嫁给老二,你以前不知,难道这会儿还不知道?”

王氏怔怔的看着眼前人,似乎很惊讶她能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何等揪心之话,平常人哪会点的这么明白。这不是摆明了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自己以前的种种所作所为,并也知道了老太太对她的态度。

可她既然知道,为何还能这般淡定,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老老实实的当家,安安静静的度日?

她究竟是真的心境淡然,还是隐忍不发?

王氏一时心里有点怀疑,觉着这邢氏是深藏不露,可却想起邢氏不留余地的将她自己管家的秘诀都教给自己,又糊涂了起来。

“嫂子……你……”

邢霜叹了口气,打断了王氏的话道:“我知道你疑心我不怀好意,可我若真的不怀好意,今日又怎会直言不讳与你说这些个。

“说到底了,还不知指着你早日醒悟过来,莫在做那些伤人一千自损五百的事出来。你我两家并未分家,你此时无论做什么,都会让外人指着你的鼻子笑话咱们全家。

“老太太这般养宝玉确实不妥,可她只怕还有别的打算,你尚还有个好的,有个争气的。论起来他是咱家最出息的一个,日后由他袭了爵倒也合情合理说得过去。”

王氏一听,觉得也是道理,本来对次子的感情就没有对长子那么深厚,一时间也渐渐放下了。

“只有一点,我必须告诫你。”邢霜见说动了她,又劝道:“宝玉的事你万不可插手,但珠哥儿这边你也注意着点儿。不说别的,那年他进了学,我便瞧着他有些不足之症,若只是一时倒也罢了。可我今日见他,似是比往日更甚了些。

“别的我且不论,这身子不好,可如何坚持?你有心他更进一步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好劝你什么。但读书要紧,身子不是更要紧些?且他如今又娶了妻,少不得要泄了精气,身子便更虚了。

“你也先别骂我,只请个太医回来看看,若我说的不对,你再来骂我也不迟。若我说的没错,我也不求你道歉,只要你好生照顾好他就是。”

王氏一心感激,冲着邢霜福了一福道:“嫂子真心待我,往日是我误会,才说了那些浑帐话来,还请嫂子勿怪。嫂子说的没错,这些日我也瞧着珠儿脸色不大红润,我这边请太医来看。”

邢霜松了口气,移步回了清远居中,坐在炕上静下心来,又在回想自己今日所作所为,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贾珠是挺可惜的,但关她什么事?她这一时心软提醒了几句,会不会反倒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若是不劝,看着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就此消亡,她只怕日后也会夜不能寐。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老婆饼

无论会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事情做都做过了,那就不要后悔。邢霜这辈子做事也只求个问心无愧,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救世主,但能提醒的提醒一下,也算仁至义尽了。

何况日后这爵位是要让给二房的,若是贾珠真的死了,日后袭爵的不就成了贾宝玉?她才不想让那个草包来袭爵呢,搞不好就算分家了也会被他害死。

这事儿之后,王氏还真的请了太医来,好好的给贾珠把了个脉。

结果太医看完贾珠,倒真的开了些汤药出来,嘱咐王氏每日都要喝,并让贾珠适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本来今年就要会试了,因这一遭,王氏反歇了心思,不再催促儿子读书,反倒劝他多加休息,等四年之后的会试再去上场。

贾珠作为家中的嫡长孙,本就担着极大的压力,又因聪慧从小被人报以重望,是以从未停歇过,一直压抑的很。

即便娶了媳妇一时高兴,过不了几日依旧回到书房读书,已成了习惯。

这一下母亲不再劝自己读书了,反倒要自己好生休息,他就不免想起了几年前去见伯母,伯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来。

这一日邢霜坐在家中正教探春认字,外头金钏进来道:“大奶奶来了。”

邢霜忙请人进来坐,边收着桌上的图片,边让人拿新的靠褥过来摆放。

李纨进了屋来,先给邢霜行了礼,又笑着逗弄了会儿探春,这才在一旁入座。

邢霜问她为何而来,就听李纨笑道:“平日难不成就不能来伯母这儿玩会儿?前儿大爷提起伯母,说是伯母往日对他关心入微,他极为感激。又不好常来打扰,便让我来伯母这儿多坐坐。”

邢霜笑道:“难不成他不让你来,你便不来了?”

李纨又道:“这又是怎么说的了?二叔和三叔都是我表哥的学生,我又爱二妹妹爱的紧,伯母就是不让我来,我都要来呢。”

邢霜一时笑了起来,让人叫迎春和甄英莲过来,自己也把探春放下去,让她给嫂子行礼。

李纨见探春只有三岁,却行礼行的有模有样,忍不住叹道:“在家时便听说伯母是个妙人,待进了门,见了妹妹们,就觉得此话一点不假。”

邢霜头疼道:“你快别提了,光是你二妹妹便要了我的命了,你这三妹妹看着不声不响,却也不是甚省油的灯。”

李纨惊讶了一下,看了看探春,见她安安静静的抱着自己的腿,笑的一脸灿烂,抬头问道:“三妹妹看着天真烂漫,伯母何出此言。”

邢霜无奈苦笑,总不好真的告诉人家,自己这亲女儿是个天生的小腹黑吧?而且腹黑的让人有点束手无策了。

才刚两岁起,探春便因不愿走路,便故意装着踉跄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不得不时时抱着她。

要不是自己那日去看甄英莲读书的情况,偷偷摸摸去了西厢,也不会看到自个亲女儿欢蹦乱跳的跟着姐姐在那儿跳格子了。

被揭穿后,这丫头也不慌不忙,一脸笃定的告诉自己,是她努力学走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要不是自己曾经试探过她几次,邢霜都要以为探春也是个穿过来的了。

一想到自己带的几个孩子,都被自己给带歪了,邢霜就觉得肠子都扭到了一起,一阵心肝肚子疼。

贾琏倒还好,正正经经的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可惜这天天惦着表妹一副情痴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书里那个偷吃不擦嘴的风流男儿了。贾琮倒看不出哪里不对,可却老实过头了,总被他哥他爹忽悠的找不着北。

还是英莲好啊,长到现在也没让自己担心过,处处让人省心。邢霜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要是探春这性子放在林黛玉身上就好了,至少也不会被人骗了不是?

李纨见伯母真的一脸愁容,还当三妹妹有啥不好呢,还刚想劝两句什么“长大就好了”之类的话,身上衣角就被人拉了拉。

她一低头,见探春精致的笑脸冲她笑的欢愉,心下又忍不住软了起来。

“三妹妹想要什么?”

探春摇了摇头,不声不响开始往她身上爬。

李纨一时心喜,主动把探春抱了起来,邢霜一看,就知道女儿这是又要找个老实人来“坑”了。

邢霜脸一板:“你给我下来。”

探春嘟了嘟嘴,默默的又开始往下爬。

李纨一脸哭笑不得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哪儿做错了,忐忑的坐在那儿,坐也不是右也不是。

好在迎春和英莲进了屋来,倒打破了这份尴尬。

迎春一见李纨便笑着拉着英莲过来行礼问好,问候完了也不入座,直接爬上炕来,直接在炕几的抽屉里翻着。

邢霜问她:“你又找什么?”

就见迎春从炕几里翻出一小油纸包来,递给了李纨:“嫂子吃。”

李纨接了过来,笑着问:“这是什么?”

迎春掷地有声:“老婆饼!”

邢霜噗的一口茶喷的老远,溅了对面李纨一身。金钏袭人忙上来帮邢霜和李纨擦水,英莲摇头捂脸,看不下去了。

“死丫头,你又偷我的食谱?”邢霜放了茶碗,便来揪迎春耳朵。

迎春边躲边叫:“一屋子女儿就我一个擅厨艺的,娘这食谱不传我还能传谁?怎么就叫偷了,我要找爹评理。”

邢霜手愣在半空,颤颤发抖,恨不得死过去算了。

就算要学,你也别学老婆饼啊,这小小姑娘就做老婆饼,说出去要被人误会的好不好?

李纨果然就问这饼的名字由来,迎春哪知道这个,便只拿眼睛剜自个母亲,邢霜被她盯着看不下去了,只得把这饼的由来说了一遍。

“这饼是出自一个茶楼师傅的老婆,相传那广州的茶楼师傅常把茶楼里的点心带回去给他老婆吃,他老婆吃了后,说还不如自己娘家的点心好吃,那师傅不服,便让他老婆做出来尝尝。

“结果那老婆做了出来,果然甜美可口,又被那茶楼师傅带去茶楼请人品尝,被问起来只说是潮州老婆做出来的,是以就被命名为了老婆饼。”

第一百一十六章 香料袋

老婆饼的来历倒是正常,可这名字由一个小姑娘说出来可不好听,李纨笑着建议道:“不如换个叫法,这饼是拿什么做的?”

迎春回道:“馅料是冬瓜做的。”

李纨便道:“那叫冬瓜角如何?你看它弯弯的像个牛角,叫冬瓜角倒也贴切。”

邢霜忙笑着说:“原就是叫这个,只是因后头被人叫多了,才改叫了老婆饼。我这人爱收集食谱,收集来的时候听过这个故事,因一时忘了,才没注明这名字。”

李纨笑了起来:“那倒是对上了。”

可不是,李纨这人虽然只读了女训女戒之类的,但书香门第出来的能笨么?不说其他,就是书中她能熬到最后儿子出息给她封了诰命,就可见她不简单。

邢霜这头又与李纨聊起闲嗑,说起二房的另一件事来。

原来上一回王氏过来诉苦,就是因为赵姨娘怀上了。

赵姨娘便是老太太身边原来的语清,与周姨娘语凝不同,语清为人泼辣,性格强硬,敢争敢抢,一点也不惧王氏这个正房的地位。

且她是老太太给的人,有老太太撑腰,她更是一心争宠,使那贾政独宠她一人。

相反,周姨娘就真的如同书中一般,安安静静如影子一般。贾政去了,她就老实伺候也不多言,贾政不去,她也不找,甚至不主动凑到跟前露脸。

赵姨娘因有了身子,要的东西也多了起来,王氏心头不喜,还是耐着性子都给了。可谁知这赵姨娘要的越发过分了些,甚至有一日指定厨房要吃六个月大的小羊羔,短了月份不行,老了也不行。

这就过分的狠了,大厨房也不是吃素的。管厨房的人,可是经过了邢霜的高级课程培训的高级女管家,一遇到这么刁钻的要求,也不来烦邢霜,直接给二房的主子告了一状。

王氏因这个责骂了赵姨娘,赵姨娘便在贾政面前哭诉了一番,引得夫妻俩大吵了一架。

邢霜是不会去惹这一身骚的,是以即便王氏来诉苦,她也只用“三从四德”打发过去,并不多理。

但这会儿听着李纨的话,怎么这赵姨娘更没边了?

“如今光是三个月的衣裳,就做了二十几件,太太跟她说,小孩长得快,做这些没用。她偏不听,只说太太眼里容不得沙子,气的太太又抹了一回泪。”

邢霜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又没生,她哪儿知道是男是女,这男孩与女孩的衣裳又不相同,她如今急着做出来,日后用不着了怎么办?”

李纨叹了口气道:“可不是?我虽也这么想的,可那是老爷的妾,我一个做媳妇儿的,也不好开口。”

邢霜笑道:“怕是吵得你与珠儿不得安宁了,你才到我这儿来求救来了?”

李纨尴尬的笑了笑道:“都说这家里是婶娘当家,家里的下人看到婶娘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也不求婶娘管她,只求婶娘多去咱那儿坐坐,为太太撑个腰,让她不敢再闹腾就是。”

邢霜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倒不是她心软,而是赵姨娘这事儿确实会影响贾珠的修养。虽说现在贾珠成了亲,该搬出来了,可因那直节堂真的够大,完全可以独立一个院子,所以贾珠夫妻还住在里头。

况且这赵姨娘也该压一压她,想到书中她管教的儿子贾环是哪个德行,邢霜就觉得有点棘手。

这一家的孩子,有一个老鼠屎都会坏了一锅粥。

贾宝玉是没办法了,他貌似是天命如此,无论自己怎么想改他的命运,他最后还是被贾母养大,住在那碧纱橱里。

而贾环……想了想贾环的生母和嫡母的性格,邢霜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好在探春是在她这边儿啊!

想到这里,看了眼在旁边默默把老婆饼塞她姐姐荷包里的探春,邢霜心更累了。

还不如以前那个呢。

“你做什么呢?”邢霜喝止道:“那饼上虽没有油,也要掉渣,弄得你姐姐荷包里都是饼渣,你就开心了?”

探春缓缓收回手来,奶声奶气道:“姐姐总吃不饱,我怕她饿。”

迎春一听,乐得一把抱住妹妹,在她脸上蹭了蹭又亲了一下。

“妹妹真好。”

邢霜扶额,罢了,迎春确实不是木头了,可这下变成给块糖就能被拐的性格了。

不过探春这一手,还真不是什么怕姐姐饿了。

等李纨走了,邢霜这才板起脸来看着探春,探春莫名有些小怕,偷偷往姐姐身后爬。

迎春是早悉知了母亲的性格,见她如此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忙护着妹妹道:“娘这是怎么了,吓着妹妹了。”

邢霜冷笑一声道:“怎么了?你问你妹妹,我为何生气。”

探春眨巴着眼睛,小手紧紧的抓着迎春背后的衣裳,奶声奶气的狡辩:“我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邢霜勾了勾嘴角,对金钏说:“去拿一碗八角桂皮和花椒来。”

金钏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炕上的小主子,憋着笑出去了。

迎春一脸懵懂的看着母亲,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娘?”

邢霜往墙上一靠,腿一支,架在炕上,挡住了小女儿想下炕逃跑的去路。

“跑什么?”

探春可怜巴巴看了过来,凄惨的叫了声:“娘。”

迎春更懵了。

过了会儿金钏拿了碗混合的香料进来,还没靠近,就见探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邢霜的怀里,并把脸埋在衣服里打死不肯抬头。

迎春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你怕香料味儿?”

接着她大怒,一把抓起荷包打开看了一眼,叫道:“我的香料!”

原来,这迎春自打爱上了厨艺,身边随时都带着一荷包的香料,倒也不是爱这味道,不过方便她随时能用。

因成了习惯,她自己倒不觉着,只是年纪尚小的探春,每每一靠近姐姐就闻着这味道,便有些受不了了。

“你受不了这味儿直说便是,何苦去坏这一荷包的香料,浪费可耻知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赵姨娘

探春仍把脸埋在母亲衣服里,打死不肯抬头,只闷闷的说:“若说你身上臭,你要难过。”

迎春怔了怔,半天缓过劲来:“你才臭!”

邢霜满脑子头疼,香料这东西吧,你要定义个香臭,还真不好定义。有的人,放进菜里,就能接受,但单独闻起来却不喜欢这味道。说它臭也是可以的。

可有的人觉着闻起来也舒服,甚至连熏香都用八角,说它香也是可以的。

金钏见太太的目的达到了,又把香料拿了出去,邢霜这才拍了拍探春道:“好了,屋里没香料了。”

探春抬起头来,抽了抽鼻子,自个爬起来,在炕上把炕窗给开了。

迎春见状问:“你真不爱这味道?”

探春跑回母亲身边偎在身上回道:“味道大了,我要打喷嚏。”

迎春忙道:“你早说,我便不带了,反正厨房里常备着,我不过是怕小厨房里短了,这才随身带着点。”

探春这头看了看姐姐,爬了过去,改偎姐姐怀里了:“我错了,不该毁你的香料。”

邢霜坐在那儿傻眼了,这怎么回事儿?小孩儿吵架不是该翻天动地大吵大闹哭得死去活来,然后再自己出面,各打四十大板,两边都不包庇,最后才和好的吗?

自己啥都没说啊,没轮到她出手,这事儿就完了?

这做母亲的成就感一点都没有啊?

看着俩女儿立刻又好了起来,邢霜憋屈的起身,丢下句:“我去趟直节堂,你俩在家好好玩。”

俩女儿挥手目送母亲离开,相亲相爱,好不和谐。

王氏这头正和李纨说话,听通传大太太到了,忙起身迎了出来。

邢霜进门也不客套,笑着道:“听侄儿媳妇说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我过来看看你。”

王氏忙道:“嫂子有心了,也不是甚大事。”

邢霜挽着她的胳膊进了屋,看了看四周,王氏便很有眼力见的把下人都屏退了。

待没了下人,邢霜这才开口对王氏说:“头里听侄儿媳妇说了些事儿,倒是有些新鲜。”

王氏看了看李纨,还不知她跑去清远居求助去了,这一头还纳闷着,心道是什么新鲜事。

“想我才进府时,老太太身边就是语凝语清她们,这几年下来,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们了。”邢霜也不等王氏反应过来,继续道:“她们可还好?”

王氏顿时明白过来,一时有些尴尬,有些羞恼,倒不是别的,这是二房的事儿,就该二房来解决。如今还闹得大房过来帮忙,这岂不是显得她极没有管家的本事?

连自己房里人都管不好,她这个太太也太没用了些。

可赵姨娘确实又闹得有些太过了,她有心发作,却又怕伤了肚子里的那个,落得两头不是人。

不发作,又怕她恃宠而骄,越发的蹬鼻子上脸,若是由嫂子出面,倒是可以压她一压。

想到这里,即便心中还有羞恼,王氏也按捺了下来,对邢霜道:“嫂子知道了?也不怕嫂子笑话,若不是王太医说她肚子里这个是个男孩儿,我也不会这么忍着她。”

邢霜听了正色道:“男女都是咱家的孩子,你好好护着是个正理儿。可这素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我这样的身份,怀着身子都没要求过什么六个月大的羊羔,她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没读过什么书,见识尚浅些,你出身豪门,你家可有这样的规矩?便是有要嫩羊羔肉的,也不见得少了月份不行,多一天也不要吧?”

这话可说到王氏心坎里去了,不由叹道:“可不是?偏她是老太太给的,我又不好说她什么,那是老太太的脸面。”

邢霜嗤了一声道:“还老太太的脸面?她如今丢的就是老太太的脸面,你还助长这歪风不成?

“如今你只叫她来问问,是谁教她吃这六个月羊羔子的,我倒想看看教她的这人,是何等金贵。”

王氏反问:“若是老太太教的呢?”

邢霜马上驳道:“老太太会教这些个?她老人家虽眼力见高,可也没有这般难伺候。咱们侍奉婆母多年了,你只想想,她平时是怎样?”

王氏本还担心是贾母故意教唆赵姨娘来找麻烦,膈应自己,自己还在这儿担心,是不是哪儿又惹着婆婆了。如今听了邢霜这话,倒是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婆婆也不是这种故作精细之人。

那赵姨娘这般闹腾,是有人故意挑唆了?

王氏心里一沉,只觉得自个还是想的少了些,这嫂子看着不声不响,却事事比自己还谨慎。

她马上叫了丫鬟进来,对金溪道:“你去打听打听,这段时间赵姨娘常跟谁来往,打听到了再打听一下那人是谁,家住哪里。”

金溪领了命令退了下去,邢霜看着她面生,便问王氏:“这是哪一个?”

王氏忙道:“头里几个到了年龄,这是打外头买来的,已经送去育才里培训过了。”

邢霜失笑,这年头奴才不去育才培训一下,都拿不出手见人了。

她对王氏道:“我瞧着挺好。”

接着想起什么,她又问:“年后咱家改了惯例,太太们只留两个大丫鬟,你可习惯?”

王氏笑道:“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我倒想谢谢嫂子。原我还觉着减了人,怕是忙不过来。谁知如今倒还好些,原那四个,分别管着衣食住行,有什么吩咐的又是推来推去又是抢来抢去。如今只有两个,只分内外倒是方便。”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不是,我便是老弄混谁管着什么差事,才想着改一改。如今我那儿袭人管着内,金钏管着外。至于下头她怎么吩咐,也该是她俩头疼的事儿。”

李纨好奇的在一旁听着,倒是跟这婶娘学了不少管家的妙招。她一时心中佩服,只觉得婶娘妙不可言,明明不是什么豪门千金,却比她婆婆还要出彩。

三人正说着话,金溪打外头进来回道:“赵姨娘这些日子常招马道婆进来,除此之外没别人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马道婆

马道婆?一听到这个人,邢霜眉头就是一皱。

她是个什么东西,想必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书里最不是东西的两个老太婆,一个是水月庵的静虚师太,一个就是这马道婆了。

马道婆还是宝玉的寄名干娘,虽这是江南一带的做法,北边都是直接拜干娘干爹的,可据说是为了让宝玉长寿,才寄名了个有道法的婆子。

这马道婆借宝玉被烫脸为机,进府来找贾母打秋风,要贾母每日捐五斤七斤的灯油点灯。又听了赵姨娘的抱怨,撺掇赵姨娘给钱她,她做法害贾宝玉和王熙凤发疯。

这么不是个人的东西,如今贾宝玉没有认她做干娘了,她是如何又跟贾家扯上关系的?

且这人日后事发,一股脑道出了许多罪行,皆是她收了钱做法害人的,还都是些有钱有地位的人家。

邢霜明知这马道婆的来历,却明知故问:“这马道婆又是谁?”

王氏忙道:“你来京城不久,不认识她倒正常。她在这京城也是有名的道婆,许多人家有什么事儿,叫她去烧个纸做个法,多半就好了。”

邢霜知道内情,故作惊讶道:“这般厉害?那我倒要见识见识。只是咱家又没什么大事,赵姨娘常叫她又是何故?”

金溪回道:“才去问过,二门上的婆子说那马道婆进来的借口说是给赵姨娘做法安胎。”

邢霜嗤笑了起来,李纨也听得糊里糊涂:“安胎?那不是太医的事儿吗?再说平日里也没见赵姨娘有何不妥,总叫道婆进来,没得招来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邢霜对王氏道:“听见没,你媳妇儿都比你清醒。”

王氏一凛:“你是说她心存不轨?”

邢霜哼了一声,对外头叫了一声,金钏应声打外头进来,就听她太太吩咐:“你拿老爷的帖子,去兵司马一趟,就说有人做法害人,让他们去拿。”

金钏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前因后果,立马福了一福下去办去了。

王氏还有些犹豫道:“嫂子这也太快了些,还没问清楚,不过有个怀疑,就这么差人去抓,万一人家没做过……”

邢霜打断她道:“我是没听说过什么马道婆,可你原也是金陵的,该知道一个人。金陵有个姓孙的道婆,你可知道?”

哪有什么孙道婆,都是邢霜编的。这年头道婆多如狗,和尚满街走,随便套个姓上去,谁知道是说谁?

只可惜王氏性子爱逞强,又与邢氏一样原住在金陵,若是邢霜说了她不知道,恐叫儿媳小看了去,只得嘴硬着道:“当然知道,她又怎么了?”

邢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这孙道婆与你说的马道婆倒是如出一辙,常与官家商家往来,谁家有个什么,请她出马便能压下去。

“人只道她是个半仙,名气也越发的大了,一时请她,没个十斤灯油钱还请不动她。谁知几年前,一商人与一当铺因房屋买卖起了争执,那孙道婆收了商人的钱,给当铺的内眷施法,叫人家得病,致使家翻宅乱。”

才说到这里,王氏和李纨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王氏更是道:“这样的道婆还了得,这哪里是活神仙,简直是魔鬼现世了。”

邢霜嗤笑道:“这还不止呢。”

李纨惊奇问道:“这已是伤天害理了,还不止?”

邢霜点了点头接着说:“她一面拿了商人的银子,一面又去找那当铺,说是有法子治好内眷,又收了几十两银子。

“谁知老天有眼,应该败露了。她急着回去,落了一个绢包在当铺。当铺的人捡了,打开一看,里头是生辰八字和纸人、闷香等物。待她回去当铺寻物,又被人抓了个正着,往身上一搜,又搜出些做邪法的道具来。

“当铺的人立刻将她送至了锦衣府,一经审问,竟问出许多官员家大户人家太太姑娘们的隐事来。通知营里抄她的家,抄出好些泥塑的草人。有的头戴箍子,有的胸穿钉子,有的项上锁着锁子。

“柜子里还有无数小人,底下还有几本小账,上面记着某家应验过,应找若干银。锦衣府再言行拷问,她自己一股脑倒了出来,承认那金陵许多家出事儿,其实都是她干的,她再转身两头收钱,替人了事,盆满钵满赚的流油。”

李纨和王氏听得目瞪口呆,谁都不知道,这其实是马道婆的下场,只不过这会儿提前被邢霜说出来了而已。

李纨连不住咂舌问:“最后怎么判的?”

邢霜又道:“还能怎么判?这样的人,说她伤天害理,都是客气。最后判了死罪,直接道场口斩头示众。以前但凡央了她做法害人的那些个,也都问了罪。

“别的不说,咱如今例律有言,邪法害人一律死罪。偏还有人作死,去寻那邪法婆子害人,视律法为无物,可不该着他们有此下场?”

王氏心里一颤,被吓得忍不住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又忍不住问道:“珠儿这身子不大好,会不会也是她害的?”

邢霜眉头一挑,倒是没想到这个,她疑惑道:“珠儿怎地不大好了?头里不是还说只需调养?”

李纨闻言,神色黯淡下来,好似不是作假。

邢霜心中一急,站起来道:“我去看看珠儿,还请弟妹带路。”

王氏也顾不得其他,带着李纨和邢霜去了贾珠那边,一进院子就闻得一股药味,浓得散不开。

邢霜拿帕子掩了掩鼻子,有些不适应,余光一看李纨丝毫没有所动,心中暗叹,这个女人一嫁进来便习惯了这些,日后会那般心如死灰也正常了。

进了屋,贾珠倒穿戴整齐的坐在炕上,并没有病入膏肓的样子,邢霜见了松了口气。

一看婶娘来了,贾珠忙起身行礼,邢霜笑着让他坐,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轻声问道:“你这些日子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贾珠温文尔雅回道:“多谢婶娘惦记,自前些天虽夜里还有些不安稳,如今白日里也能休息上几个时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赵姨娘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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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霜一听就觉着纳闷,好好地,怎么夜里会睡不着,难不成真的着了那马道婆的邪法?可这邪法一施,不是头疼就是发疯,也不会只是睡不着那么简单。

她尚不敢确定,只稍坐了一会儿观望了下贾珠的气色,就起身告辞了。

李纨这回没跟出去,留下陪着她丈夫了。

邢霜这头和王氏回了直节堂的正屋,两人重新入座后,王氏便先行屏退了下人,急着问道:“你看怎么样?”

邢霜摇了摇头,疑惑道:“我也看不大出来,可这无法入睡,似又不是被人做了邪法,应该还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王氏不解:“压力太大?”

邢霜点了点头道:“你听过鬼剃头没有?”

王氏一惊:“怎么,难不成珠儿还会被鬼剃头?”

邢霜失笑起来,安慰她道:“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鬼剃头看着吓人,实际上也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我娘家有个街坊,原是个开馄饨铺子的,因得罪了人,铺子遭人砸了,又被官府封了。他老婆嫌他没出息,带着儿子女儿回了娘家,他这头还要拖人将铺子解封,又要去老婆娘家将她劝回来,一时压力过大,一夜之间头发掉了个干净。”

王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一时松了口气,又马上担忧起来:“你是说,珠儿也是压力太大?”

邢霜点了点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哪有什么压力,只是头里你们指着他光宗耀祖,他又懂事孝顺,自然得顺着父母的意来。

“可他是要袭爵的人,如今哪犯得着这般费力,依我看,你倒不如将那袭爵之事与他言明了,让他有个后路,也不至于担心考得不好,让你们丢脸。”

王氏听邢霜口口声声要让贾珠袭爵,心头一暖正想说些什么,外头突然吵嚷起来。

这大太太就坐在屋里呢,听着二房这般吵闹,王氏自然心生恼怒,忍不住对着外头叫了声:“谁在喧哗,拖出去掌嘴!”

邢霜尴尬的站了起来道:“我出来也有些时辰了,是该回去了,你忙你的。”

王氏话还没说完呢,刚想留邢霜,就听外头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太太便是不顾着老太太的脸面,也得顾着我肚子里这个吧!”

邢霜愣在原地,眉头一皱。

赵姨娘书里就很爱闹,可到了正经主子跟前,还是懂规矩的。这会儿仗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就这般跋扈起来了?

王氏见状,心中更加恼怒,正要发火下令发作这不懂事的妾,就被邢霜抬头拦了下来。

“可别着了她的道,她激怒你,不过是知道你年轻气盛,要你发作。她肚子里又怀着孩子,事后必能逃得脱责罚,你却不然。”

王氏被邢霜说成“年轻气盛”,一时有些得意,又有些羞臊。邢霜比她还小呢,说她年轻气盛,也不知是客气还是讽刺。

但邢霜说的话,也是道理,她之前百般忍让也是因为如此。

“你今儿也看到了,我也不瞒你。往日比这还过分的都有,不过不便对外人说罢了。”

邢霜笑道:“家丑不可外扬,可咱们是一家子。你不便罚她,她还敢随意冲撞我了不成?你且坐着,我出去瞧瞧。”

王氏心生感激,看着邢霜出去,也没再客气。心里倒有几分得意,想着自己不动声色就将大房拉拢了过来,如今有嫂子替自己出气,还不会害她挨骂,心里又舒坦了几分。

邢霜这头出去,一掀帘子就被外头的吵闹声给弄得皱起了眉头。这贾府的下人都还好,经过统一的培训后,知道不会在家里大声喧哗。这外头大声嚷嚷的就赵姨娘一个,也令人有点受不了。

这人真是如同书中一般讨厌,邢霜又站了一会儿,见她还在顾着跟拦着她的丫鬟们吵架,口里骂的不干不净,心中越发的厌恶了起来。

“闭嘴!”邢霜怒喝了一声,赵姨娘那头愣了一下,看了过来,见邢霜站在廊上,她当下就有点慌了。

别人倒还罢了,这个大太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初一进府就将大房所有的妾室通房都打发干净了,甚至没让赦老爷说过一个不字。

若她是太太请来对付自己的,那自己会不会也落得赶出去的下场?

想到这里,赵姨娘倒是老实了起来,不敢再嚷嚷,反而对着邢霜行了个礼。

“见过大太太。”

邢霜冷笑了起来,并不理她,只对丫鬟们道:“好歹也是学成回来的,怎么这个眼力见都没有。我与你们太太在里头有正事儿要谈,什么猫啊狗啊都放进来,都怎么当差的?”

底下的丫鬟们跪了一片,倒没人拦那赵姨娘了,赵姨娘便借机走至廊前,讪笑着对邢霜道:“我原也不知道大太太在,还请大太太息怒。”

邢霜瞥了她一眼,又冷笑一声:“所以,若原我不在,你在这院里便是独大了?我倒不知道,咱家还有这妾压妻一头的道理。来人,去衙门把政老爷叫回来,我今儿倒要以长嫂的身份问问他,这宠妾灭妻是什么道理!”

赵姨娘一听,吓得退后了两步。老爷是宠她没错,可那也是她任打任骂换来的。老爷拿正房太太没辙,每次心中有气便会来她这里撒气,而她每次都小意奉承着,让老爷舒了心,这才让老爷另眼相看,额外宠爱。

可如今却不一样,以前是太太“犯了错”,老爷再怎么打骂她,只会对她愧疚,而不会对她厌恶。

这一回,确实自己犯了错,若是再被长嫂驳了面子,只会怒上加怒,责罚加倍。

赵姨娘也不是全没脑子,忙扶着廊柱跪了下来,眼泪迅速的酝酿了出来挂在眼眶里,苦苦哀求道:“大太太误会了,我原是听说咱家报官去拿了那马道婆,一时情急,想来找太太要个说法,并不曾托大,还请大太太明鉴。”

邢霜俯视着她,心里丝毫没有一丝同情,再怀着身子又如何,你拿你弱当借口,只会让人更鄙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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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告状

“马道婆?她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抓她见官你这般着急做什么?”邢霜也没让赵姨娘起身,就直接审起她来。

赵姨娘含着泪道:“那是我肚子里孩儿的干娘,求大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让人放了她吧。”

邢霜又笑了起来:“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又是僧谁又是佛?我竟不知道,这家里有谁是给你撑腰的,你这么说来,你还有几分地位了?”

赵姨娘一愣,完全没想到这大太太会油盐不进。往日在老太太跟前这般玲珑的人,怎么突然就听不懂她的话了?

她的意思还不就是让大太太即便不给政老爷面子,也给老太太一个面子。可往日善解人意的大太太连这句话都听不懂,也太不正常了吧?

赵姨娘心知这是要发作她了,故而无论说什么大太太都会“听不懂”,便不敢再有那仗势的想法。

她眼珠子一转,陪着笑道:“大太太说笑了,我一个奴婢,哪里有什么人撑腰。大太太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是这马道婆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干娘,还求大太太行行好,救她一救。”

邢霜一句话,打破了赵姨娘所有的希望:“马道婆是我亲自派人去抓的,你让我去救她,这是故意打我脸?”

赵姨娘一颤,忍不住往后一坐,瘫在地上。半晌她回过神来,扑过去叫道:“她好生生的,招谁惹谁了,大太太何苦这般害她。”

邢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一旁金钏袭人立马上来拦在跟前,金钏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袭主,好大的胆子!”

袭人也道:“谅你是谁,也没有以下犯上的道理。来人,将她拿下!”

赵姨娘哭着扑过来撕扯,依旧不管不顾的喊道:“她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填房,又不是什么正经太太,当真与我拿起乔来。我也是半个主子,又是老太太给的,往日见了我她还不得客客气气的,如今倒跟我摆什么主子架子。”

一院子的丫鬟听到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屋里的王氏都吓了一跳。

这话可不敢说!

别说这一家子的下人不能说这话,就是王氏也不敢把这填房两字挂在嘴上。

若是邢霜刚进府那会儿,也许还有人敢这么说。可如今邢霜当家什么样,人人都知道,谁敢说这个有脑子有手段的大太太?

虽她平日极和气,见谁也都劝家和万事兴,可真的坏了规矩,她又是极不讲情面的一个人,从不顾及你在这家有什么场面地位,说撵你就撵你,连老太太都站在她这边。

王氏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这是在她院子里闹出来的事儿,她再不出面拦着,到了老太太跟前就都是她的错了。

她赶紧从屋里出来,对院子里的丫鬟喝道:“还不把这个没尊卑的东西拿下!”

接着又连忙转头给邢霜赔不是:“嫂子息怒,是我往日管教无方。”

邢霜面上看不出一点怒色,笑着对王氏道:“你着什么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管教她,还能管着她心里怎么想的?她瞧不起我,怕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

说罢,她也回头对自己的丫鬟说:“这是你二太太房里的人,合着也不该咱们来插手。她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政老爷的玩意儿。”

金钏袭人便不再说话,只守着太太跟前,生怕那赵姨娘真的上前来伤了自家主子。

好在院子里的丫鬟们也是培训过的,不待王氏开口早就上来制住了赵姨娘,王氏开口时,那赵姨娘已被门口赶来的婆子押了起来。

邢霜看了看赵姨娘,觉着火候也到了,转头又对王氏道:“我来了也这多时了,倒是打扰了你的清净,我这就回去了。”

王氏忙陪着笑道:“嫂子这话说得,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嫂子勿怪。”

邢霜又客气了几句,带着自己的丫鬟就走了。待她一离开,王氏立刻板下脸来,让人直接把赵姨娘押下去,这头派人去仙鹤堂送话,一边又派人去工部衙门找贾政。

邢霜这边先去园子里逛了一番,这才回了清远居,进屋已快下午四点了。邢霜洗了脸换了衣裳,对袭人道:“你去仙鹤堂说一声,今儿我身子乏力,就不过去吃饭了。”

袭人看了看太太的脸色,点头应下出了屋子,直奔仙鹤堂而去。

才进了仙鹤堂的大门,就被鹦鹉看见了,她拉着袭人的手问:“头里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老太太气冲冲的去了直节堂?”

袭人听闻老太太不在,倒也不急,站定了还未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鹦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大太太出了啥事儿,再三打听,袭人这才开口:“我们太太……苦啊。”

鹦鹉再三追问,袭人这才又道:“太太原进门时啥样我是不知,可如今太太当着家,谁不道她一声好?别的不说,便是咱们这些人的月钱不多,也是太太寻着法子给咱们涨上来的。又精心的找人教咱们读书,教咱们学礼法,如今外头谁不说咱们太太一个好字?偏有人瞧不起太太,说她是个填房,不配在她面前摆主子架子。”

鹦鹉又唬了一跳,别的不说,大太太这一手变相的提月钱,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也因为这个,府里上下没有一个说大太太不好的。如今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拿大太太的填房身份说事儿?

“你先别哭,说清楚啊。”

鹦鹉和袭人这头站着说话,院里好些丫鬟都围过来挺热闹,听到鹦鹉劝她别哭,其他人也纷纷开口道:“是啊,袭人姐姐倒是先把事说清楚,谁欺负大太太,我们第一个不依。”

袭人便从太太去直节堂说起,说到最后,把那赵姨娘的丑态又扩大了几分,最后道:“太太不过说了句是她派人去抓马道婆,那赵姨娘便面目狰狞的要去厮打太太。骂太太是个填房,还说她是老太太的人,跟我们太太一样是半个主子,轮不到我们太太跟她摆架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讲故事

其实这传话的事儿,该由着金钏管的,袭人管着内,轮不到她做这差事。可邢霜却偏偏要她去传话,就是因为袭人这人城府更深,更会说话些。

早在书里就能看出,袭人那不动声色就给人上眼药的本事,能直接把王夫人说的勃然大怒,立马派人抄了怡红院,并当场把晴雯给赶了出去。

邢霜深知袭人有这样的本事,自然要在此时派上用场。

当然她也知道,赵姨娘是绝对不会被赶出去的。书里赵姨娘找马道婆害了宝玉和凤丫头,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可见这赵姨娘还是有点本事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邢霜会放过她。适当的给她点苦头吃,让她日后消停点还是必要的。

于是邢霜故意派了袭人过去传话,袭人这丫头也是马上领会了过来,往日不该派她的差事,派了她去,自然是有太太的道理。

故而一进仙鹤堂,即便鹦鹉不抓着她来追问,她也会特意找鸳鸯,把这事儿“哭诉”一番。

而且,跟鹦鹉哭诉又比跟鸳鸯哭诉更好,鹦鹉尚单纯些,鸳鸯比鹦鹉更精明些,别人说的话,鸳鸯回给老太太又会减上几分。倒是这鹦鹉是个实诚的,又是个好打抱不平的,跟她说,她必然会给太太出气。

果然一番哭诉下来,不但几个小丫鬟气的满眼通红,就连鹦鹉也气的直喘气儿。

“还有这事儿!”鹦鹉这番说话嘴皮子都直哆嗦,可见是真的气着了。

这也要多亏邢霜前几年苦心经营的功劳了,她让下人学习这一招,收拢了所有人的心,如今将军府上下,哪个奴才不向着她?

别看只是学习这点小事儿,这一家子的奴才又不都是家生子,还有许多是外头买来的。

待日后放了出去,若只会伺候人,想另找营生不是不行,但若还会识字,可过活的本事就大的多了。便是女子,能嫁的人家门槛也高得多。

是以,邢霜是无形中给所有下人另寻了一条更好的生路,怎么会有人不感激她?

鹦鹉这丫头其实就是日后的紫鹃,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又是个极懂感恩的人,这会儿年纪又小,还不如往后沉稳,一听说有人欺负大太太,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袭人又适时拉住她哭道:“我本不该说这些个,求你别到处宣扬,太太这身份是有些尴尬,若是传了下来,还不知她往后怎么自处。咱家的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少不了那捧高踩低的人,真的被他们知道了,保不齐要怎么编排太太呢。”

鹦鹉气的脖子都红了,梗着脖子叫道:“谁敢?倒是当我面说出来试试!大太太是何等的人儿,外人不知,咱家谁不知道?那是真真菩萨一般的好人,不论对上对下,都是一视的宽厚。如今她受着这般的欺侮,你身为太太的人,不替她讨个公道,反要替她瞒着?

“要我说,这事儿干脆就闹将起来。那赵姨娘再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又如何?敢说大太太不是正经主子,光这一句就得撵她出去。咱们这样见天伺候在老太太跟前的人,见了大太太都打心眼里的爱她,偏那破落户仗着提了身份就无法无天了?”

一旁的小丫鬟也被鹦鹉说的热血沸腾,纷纷道要叫那赵姨娘好看。

袭人看目的达到了,又软言了几句“切勿声张”,这才看似尴尬的匆匆离开了仙鹤堂。

袭人这头点了把火,回到清远居去,倒是老老实实把自己怎么回的话,跟谁说了什么,一字不漏的回给了邢霜。

邢霜听完有点瞠目结舌,这实在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厉害。这丫头还好是在自己手里,万一真给了宝玉,日后被王氏所用,那真是玩死自己都不带话下的。

好在这丫头是个愚忠,跟着谁便一心认谁为主,倒是能放心用她。

邢霜不是个很会宅斗的人,她看红楼梦时便觉得红楼梦不愧是第一宅斗巨作,里头的门道她就是研究个几十年也研究不透。但现在好在收了个袭人,作为自己的福将。

以后即便王氏改了性子,变成那种“菩萨”模样,邢霜这下有了袭人也不必担心太多了。

邢霜心头满意,故而自己亲自开了箱子,把一副极好的头面赏了袭人,又夸奖了她几句,这才让她下去休息。

迎春和探春这会儿坐在炕上正玩着,等袭人下去了,迎春这才凑了过来,对母亲道:“娘不要伤心了。”

邢霜转头看了女儿一眼,笑的眉毛都弯了:“谁跟你说我伤心了?”

迎春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既不伤心,那娘给我们讲故事吧。”

邢霜便坐了过去,抱着探春,给两个女儿开始讲故事。

这一次,她倒是讲了灰姑娘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欧洲,有一个富商。他有一个女儿,生的一番如花似玉的美貌……”

迎春一听便打断问:“欧洲的事儿?是哪一国?”

邢霜抽了抽嘴角,自打女儿见识过那些洋鬼子,如今要糊弄她还真是麻烦。

“是……是……”邢霜想起安徒生童话,便接着道:“是丹麦。”

迎春点了点头:“娘继续。”

邢霜无语,接着又道:“本来幸福的一家三口,后来有一年,这商人的妻子得了重病。”

迎春又打断问:“得的什么病?”

邢霜想哭:“肺痨!肺痨!”

迎春马上道:“肺痨?杰克说在他们那儿叫肺结核,是这个病不?”

杰克就是那个修钟表的匠人,常叫来府里调时间,迎春倒是跟他很熟。

邢霜看了看天,有点心累。

这才几岁啊,你懂那么多干什么,你就不能天真点,学点小孩子的东西?

“是,就是肺结核,你还听不听故事了?”

探春也在母亲的怀里一脸愤慨的看着姐姐:“就是,你还听不听了,那女人死了没有?”

邢霜真的快哭了,怎么连小女儿都这么……你关注人家死了没有干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惩罚

邢霜这头被俩女儿折磨的死去活来,艰难的讲故事的时候,贾母正坐在直节堂的上房里,一脸铁青的看着地上跪着的赵姨娘。

“去把语凝也叫来。”贾母半晌没有出声,最后一开口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氏不知婆母想做什么,依旧派人去把周姨娘也叫了来。

直节堂地方虽大,可事情闹得这么大,周姨娘想不知道都不行,因此早等着有人唤她。贾母一唤,她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进门便跪在赵姨娘的身边,什么话都没说。

贾母见她这般懂事,心中虽不舍,却叹了口气道:“让你们来,是让你们伺候老二。可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待生下了孩子,另给你们配一人家,你们各自过活去吧。”

王氏在一旁忙劝道:“老太太这就过了,大可不必这么决绝,谁还没有个有口无心的时候?”

贾母瞥了她一眼,冷笑了起来:“你倒惯会做好人了?你那嫂子是个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她才进府那会儿,尚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如今她只是学会了隐忍,你便当她没有脾气了?”

王氏想了想邢霜那脾气,还真是如此。可她也不是真的想留赵姨娘下来,谁不想把丈夫身边的人处理干净了呢?

可她又不能真的不劝,要知道这赵姨娘真的被赶走了,贾政回家知道她一句话没有,定要指责她,将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她比别人都了解贾政,很清楚贾政一定会这么做。所以她不得不开口,并不是她想得罪邢霜,而是她相信邢霜能理解她这么说的理由。

王氏忙解释道:“不说别的,她给老爷生儿育女也是功劳,如今因为一句话就赶她出去,外头人若以为是嫂子睚眦必报,岂不是白让嫂子受了委屈,还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贾母沉吟了一下,原有的念头也打消了。确实,自个大儿媳如今在外名声正旺。都说小人难缠,若是被这赵姨娘毁了名声,自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被撵出去,必定会四处传言,把府里说的很是不堪,即便自己再跟人解释,也不会有人全信了。

想到这里,贾母默默站了起来,让人把赵姨娘依旧押下去,关回房里一步都不让出来,又对王氏道:“去看看你嫂子。”

王氏忙扶了婆母出来,一路往清远居去。才进了院子,就见几个丫鬟站在里头抹泪,婆媳俩看了又是一阵尴尬。

能不尴尬么?这赵姨娘是贾母以前的丫鬟,又是二房的妾,经过她俩的管教,那赵姨娘都没学到个规矩,等于是她俩管教不周的错。

丫鬟们也看到了这两人,忙抹了泪来请安,又有人去廊上通报:“老太太二太太来了。”

贾母扶着王氏的手往里走,就见邢霜从上房打帘子出来,一路迎到院子里。

“老太太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想着到我这儿来了?先别说,我猜猜。定是知道我受了委屈,来安慰媳妇儿的吧?快让我瞧瞧,定是带了什么好定西来赏我哄我来了。”

邢霜这么直白的一说,反倒让贾母和王氏的尴尬都减了几分,贾母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猴儿,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一场。”贾母拍了拍邢霜的手,又打量了下她的神色,这才又道:“进去说话。”

迎春也带着探春走了出来,站在廊上就给祖母和婶娘请安。

一行人重新进了屋,邢霜把人往里头让,上了坑又上了茶来,这才让丫鬟们带着女儿们下去,婆媳间说起了悄悄话。

王氏将方才贾母在直节堂要发作一事先提了起来,最后又道:“嫂子可别怪我,我也是怕那贱婢出去了乱说嫂子的坏话,看在眼巴前还好管教她些。是以方才老太太要撵她,我给拦住了。”

邢霜好奇的看了眼王氏,心想这明明是个清理后院的好机会,王氏竟放过了,看来她的性格倒是比以前软和了不少,想必也是年纪大了,考虑事情更周到了,那以后就更不好糊弄她了。

想到这里,邢霜笑了起来:“你多心了,我原就没想过撵她出去。这心长在别人身上,我暖不动她,那是我没本事。再说她也没说错,我就是个填房,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太太,到了正经太太的牌位前,我还不是得自称个妾字?”

贾母心疼了起来,忙道:“胡说八道,你就是正经太太,谁敢说你是妾?便是头里那位,也比不上你。”

王氏也道:“嫂子快别这么说,如今这个家若是没你,早不知是什么样子了。”

邢霜摆了摆手笑道:“老太太和弟妹心疼我,这我心领了,不过我真没多大事儿。不过是被骂了一句,我又不是金子,还能让人人都爱我不成?”

贾母和王氏被她逗得乐了,一时笑了起来,笑罢过后,贾母又正色问她:“如今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不然越发的惯得她疯魔起来。虽不撵她出去,可也不能叫她好过了,但要如何处置,只听你的。”

邢霜忙道:“可使不得,她原是老太太的人,我哪里有资格罚她。”

贾母的脸板了起来:“伺候过我的人多的去了,难道还要那些正经主子跟他们低头不成?管他伺候过谁,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这点可得分清楚了。”

邢霜又道:“那也不成,即便她是个奴才,可如今肚子里怀着咱家的子嗣,又提了分位,便也是半个主子。”

贾母叹了口气道:“你素来不是这般的,怎么如今变得心软了起来。今儿你若是不立个威风,往后岂不是谁都敢爬到你头上来了。”

王氏也道:“嫂子大可不必担心,我早派人去工部衙门通知了老爷,他知道此事也必会给你讨个公道。”

邢霜闻言,歪了歪头想了想,最后道:“不如这样,她的孩子生了下来,交给弟妹抚养,这对她来说,便是最大的惩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管家钥匙

王氏听了这法子,是有些许不高兴的。她又不是没有孩子,谁稀罕抚养一个妾的孩子。可她又是嫡母,论理孩子生下来由她教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这会儿邢霜的“惩罚”,其实倒成了奖赏了,要知道这能被嫡母抚养,对妾生子来说,反倒是提身份的一件事。

“别的我且不提,只她今日那满口粗鄙的样子,我看了就生厌。”邢霜见王氏脸上不大情愿,便开口解释道:“我担心那孩子生下来被她养的一模一样,也是个猥琐不堪的人,待日后走了出去,被人瞧不起了,也是咱们丢脸。”

王氏这才恍然大悟,心里顿时也有同感。况且那还是她二房的孩子,无论从谁的肚皮里出来,都得叫她一声母亲。若是给养的差了,丢脸的是她这个嫡母,而不是赵姨娘。

贾母这时道:“原就该你弟妹养着,轮不到她什么事儿。这素来哪有妾养子的道理,生下来的孩子都得贵嫡母教养,这事儿算不上罚,你再另想一个。”

邢霜听了只道奇怪,书里可不是这么回事。探春是养在王夫人跟前没错,可贾环却是养在赵姨娘跟前的。

难不成,书里是因为王夫人和贾政的关系太差了,所以贾政故意让姨娘养孩子,好以此气王夫人?

不过一想到如今她和丈夫的蝴蝶翅膀早改变了许多事,她心里也安定了下来,便认真的想了想对赵姨娘的惩罚。

“不如这样,咱家有个家庙,待她生完,命她出家养性。再请个厉害的师父来管教她,磨一磨她这性子,让她安静下来好了。”王氏见邢霜半天想不出什么,干脆提议了一个好法子。

邢霜一听,也觉得没问题。虽是出家,可仍在自己府里,也不算真的逼人出家了。只是过的清苦一点,与世隔绝一点,但依然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倒也不算太不人道。

贾母也点头道:“这法子不错,正好我也准备请两个师父回来,这事儿便这么定了。待老二回来,老二家的你告诉他,若有不服只管找我。”

说到这里,贾母又道:“可如今这事儿还不算完。”

王氏和邢霜都愣了一下,怎么还没完?

只见贾母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来,放在了炕桌上。

“那起子奴才不过是瞧着这里是将军府,却不由将军夫人当家,便以为我看不上你的身份。如今这当家的钥匙交给你,好叫她们知道,谁才是真正当家的人,日后就不会再有人敢小看你了。”

王氏心里顿时嫉妒了起来,看着钥匙的眼神也不对了。邢霜心里头一咯噔,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

看似是把钥匙给她,却实际是在挑拨两房的关系。

今日明着是赵姨娘冲撞了自己,才罚的她,可暗着却是以冲撞大太太之名,替二太太出一口恶气。

贾母正是看透了这一层关系,这才故意顺水推舟,罚了赵姨娘后,却给了邢霜一刀。

这一刀下去,以往邢霜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无论她怎么怀柔,怎么讨好王氏,只要管家的权利一到她的手里,王氏便再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了。

邢霜心中担忧,却不敢在此刻去看王氏,只福了一福请贾母收回钥匙。

“说到管家,真真是折煞媳妇儿了。论身份媳妇儿不过一个填房,论地位也只是个平民。这规矩门道,都不如老太太清楚,更没什么管家的经验。您指挥我几句,我尚能做些事儿。可您真的让我来做,我却是丝毫没个头绪的。所以这钥匙,还请老太太收回去,再说婆母健在,怎能由我当家作主,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贾母却罔若未闻,站起来自顾自的往外走,边走边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真当我是婆母,就该听我的话。再说你当差这么久,早知道府里的那些事儿了,如今让你管家,也是我看了许久,放得下心才会交给你的。”

邢霜忙拿了钥匙追了上去,却怎么都犟不过贾母,最后贾母直接带着丫鬟回了仙鹤堂,连头都没回。

回到房里,看着静坐在炕上无语的王氏,邢霜心里就是一凉。

果然,见她进来,王氏便站了起来,语气冰冷的说:“我也该告辞了,嫂子好手段,既替我出了气,又拿到了管家的权利,真真叫人佩服。”

邢霜苦笑了一声,没有解释。不是她不想解释,而是她知道自己无论解释什么,王氏都不会听了。

她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如今钥匙在自己手上,事已成定局,她更不会相信了。

“弟妹。”邢霜在王氏走出屋前,说了最后一句:“她为何把钥匙给我,还请你想清楚。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应该清楚。”

王氏身影顿了一顿,却也只是顿了一顿,便打帘子出去了。

邢霜颓然坐在了炕上,看着炕桌上的钥匙串,发起呆来。

晚间贾亮回到家里,才发现家中气氛不对。叫来袭人一问,听说了整件事的经过,贾亮的脸色也不虞了。

“老爷,您去劝劝吧。也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没赶那赵姨娘出去,只让她在家庙出家,这也太偏心了。”金钏气的跟贾亮告状道:“且因老太太给了管家的钥匙,二太太那头又跟咱们太太置气,反倒让太太不开心了起来。”

袭人忙在旁劝道:“前岁才学的东西,你都忘到牛腚眼里去了?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是非是你能说的?还不快跟老爷谢罪!”

金钏嘟着嘴,福了一福,极不情愿的说了声:“请老爷恕罪。”

贾亮沉默了半晌,突然说了句:“是该谢罪,管她什么大肚婆,管她怀着谁的孩子,她敢骂你们太太,你们怎么就不敢打她?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儿,也别管是谁的人,仗着谁的面子,先给我打了再说,打得他妈都认不出他才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贾亮发怒

老爷这一番话,倒是说的两个丫鬟有了底气起来,忍不住又告了几网将那赵姨娘在家庙出家的事儿,和庶子交给嫡母养的事儿也说了出来。

金钏最后道:“太太这般费心为二太太出气,到头来二太太还板着脸回去的,打她走了,太太就一直没出屋子,兀自在那儿生闷气呢。”

贾亮也没立刻进去,他知道这会儿进去,妻子只怕也听不进什么劝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眼下的问题。

妻子如何改变政策,怀柔拉拢二房,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也知道,妻子这几年的怀柔,实际是很憋屈的,明知道那王氏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得耐着性子去安抚去归顺,以妻子那爱憎分明的性格,平日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膈应。

如今好不容易两房关系好了起来,却被一把钥匙打回原形,她这会儿只怕吃人的心都有了。

若是劝的不好,指不定她就真的脾气爆发,跟贾母也来个鱼死网破。放在现代这还没什么,大不了搬出去不跟母亲一起住。可这是在古代,一个孝字压下来,妻子以后就别做人了。

何况现在他还当了差,不能由着妻子的性子来,万一真的被官员弹劾个不孝,那就真是祸事当头了。

贾亮坐在外间想了想,起身离开了。金钏袭人互看了一眼,搞不明白老爷不进去安慰太太,出去做什么?

贾亮这头出了门,直奔直节堂,他也不找王氏,直接去找了贾政。

贾政果然就在赵姨娘房里,安抚着“受惊”的语清。语清正哽咽着向她家老爷述说着今日所受的委屈,忽闻得外头有人道:“大老爷来了”,当即把她吓得浑身一抖。

贾政心中一怒,白日你媳妇来闹难道还不够,晚上你还要来?即便你是兄长,也没有这么干涉弟弟房里事的。

想到这里,他也怒气冲冲走了出去,结果才打个照面,便被贾亮当头一喝:“跪下!”

贾政气结,冷笑一声道:“哥哥好大场面,今儿不过是我妾室冲撞了嫂子,便要连我也罚了?”

贾亮冷声问道:“你跪是不跪?这会儿不跪,一会儿去老祖宗跟前跪个痛快。”

贾政恼了,反问:“哥哥要我跪,总得有个理由。”

贾亮见他这般刚硬,也来了脾气:“呵,你来劲了是吧?要个由头?好,我今儿就给你个由头。其一,你宠妾灭妻乃头一桩。你家中妇人以下犯上你管教不当此乃其二。其三你即便事前不知,这都回家几个时辰了,还不见你上门认错,可见你心无悔过。

“父亲已逝,我乃长兄,这家风不正必然由我出面教训,你不服管教公然顶撞,是想不敬兄长?如今这儿可是将军府,即便日后我将爵位传于珠儿,这将军府的主人如今仍是我,可不是你。

“宠妾灭妻此乃削冠夺爵之罪,你敢做出此事便是不忠,长兄如父,你不服管教便是不孝,王氏待你不薄,为你生儿育女,你尚放任妾室对她不尊便是不仁不义。

“尔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脸面问我要个由头!我一个长兄,一个一家之主还没权利教训你了是不?罢罢罢,你今日也不必跪我,去祖宗跟前跪到醒悟了再说吧!”

说罢,贾亮一伸手,抓起贾政的领子就往外拖。

贾亮这几年来,一直养着身子,又开始练骑射,身子骨早比往日好了不知多少。而贾政一介读书人,文文弱弱的,哪里挣得脱他的摆布,一路跌跌撞撞被他兄长拖到祠堂。

守祠堂的奴才看到大老爷拖着二老爷过来,心领神会不等吩咐就开了祠堂的门,接着就见大老爷把二老爷给拖了进去。

“跪下!在祖宗面前好好诉苦,告诉祖宗你如何纵容你妾室对我夫人不敬,如何枉顾家族声誉,放任一奴才诋毁主子。如何冷待你糟糠之妻,宠幸妾室。

“你若还不知错,明日我便上表圣人,求他剥了咱家的爵位,省的日后被人弹劾,落得一家老小都没个好下场!”

贾政被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有点懵了,但他心里也知道宠妾灭妻的后果,只是仍狡辩道:“宠妾灭妻?小弟何来这番罪名?赵氏是粗俗了点儿,可弟弟未曾宠她,也未灭过王氏。那王氏如今仍是二房太太不是?”

贾亮冷笑,撸起了袖子:“所以这还不够是吗?”

贾政见他的动作,心里一沉,心想这大哥身子骨可比自个的好,要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自己,于是大叫:“弟弟知错了,大哥勿怪,弟弟反省便是。”

说完,贾政还当真在祖宗牌位跟前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贾亮见他服了软,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服气了,转身出了门,命人看守好祠堂门,不可放贾政出去,自个又一路往仙鹤堂去了。

王氏坐在家中,听闻外头回报,说是大伯哥一路赶来把她丈夫揪去了祠堂,心里还在害怕,生怕这大伯哥跑来找自个麻烦,谁知又听说大伯哥去了仙鹤堂,这才松了口气。

松是松了口气,可这心里头,却始终安定不下来。

王氏坐在那儿仔细琢磨了下,最后起身去了贾珠那头。

贾珠正和李纨讨论今日之事,闻得母亲来了,忙起身迎接。王氏进来摆了摆手令两人不必客气,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问她儿子:“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贾珠平日一心苦读,从未想过家里会有这些破事。也直到他歇下来将养才发现家中其实问题很多,今日母亲来问,他自己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母亲若不问,儿子也不敢说。可若母亲想听实话,儿子便直言了。”

王氏叹了口气:“你直说便是。”

贾珠振振有词道:“这读书人谁不讲个忠孝礼仪,如今父亲所为的确有失人伦常理,被伯父责罚也是正理。若是伯父不责罚他,传出去被人知道,少不得被人诟病。”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么严重

王氏心中苦闷,对儿子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问的不是这个。”

贾珠一怔:“那母亲所为何事?”

王氏叹道:“我看不清你伯母。”

李纨在一旁张了张嘴,却又马上咽了回去。贾珠看了妻子一眼,见母亲没有注意到李纨的样子,心里一松,马上道:“母亲要看清什么?伯母此人你我难道还不了解?她最是个性情中人,想我初次见她,别人都不曾与我提过的事儿,只有她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母亲勿怪我直言,她若是个存私的人,当初也不必提醒我注意身子,只冷眼看着我日益消弱下去,岂不更对她有利?”

李纨终于也开了口道:“这事儿本轮不到媳妇儿开口,可今日之事归根结底也是我的不是。我若没去二房找婶娘,跟她提起太太这段日子的苦楚,她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儿跑来给太太出气儿。

“本她也觉着这是二房的事儿,她不好插手。可往日婶娘与太太如此亲近,放任不管她也于心不忍。且婶娘故意将赵姨娘的怒火转移到自个身上,又被那赵姨娘骂成那样,换了别人,谁忍得下这口气?

“太太不想想别的,想想今日她受的气,也能知道她究竟是为何了。”

王氏被这一番话说得有点心酸,想起往日邢霜对自个的好,想起每每有什么大事儿,邢霜都拉着自己忙乎,从不自个担着差事,又想起她每次都忙前忙后的为自个打算,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可她终于得偿所愿拿到钥匙了不是?”

李纨和贾珠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贾珠不解道:“此乃将军府,即便伯母当家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母亲为何对此不满?”

李纨也道:“媳妇儿知道太太的本事比婶娘强得多,可婶娘才是将军夫人,若是让太太当家,只怕外头传的闲话就难听了。且媳妇儿平日见婶娘此人,最是怕那权利麻烦的,兴许这会儿婶娘心里也不乐意呢。”

王氏被儿子儿媳这么一说,心里倒好受了不少,至于丈夫如何,她才不管。丈夫宠幸赵氏,本该受点教训让他收敛着些,她怕的是真的让大伯哥怒火中烧,烧到她这里就不好了。

只是这管家的钥匙,始终像一根刺一样,如鲠在喉,让她无法释怀。

“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王氏听完了两人的意见,起身出了门。

待她一走,贾珠转头对自个媳妇儿道:“我知你家往日与大伯伯母一家是旧识,你叫她一句婶娘无可厚非。可如今你进了门,母亲又始终与那边有嫌弃,这称呼还是改改吧。”

李纨忙点头道:“是,我一时习惯了,没改的过来,日后再不会了。”

贾珠叹了口气,盯着油灯有些出神。李纨见状劝他道:“这是咱们父辈的事,咱们急也急不来,你且放宽了心思先把身子养好,日后真轮到你当家了,你再调解这矛盾也不迟。”

贾珠闻言,只觉得得了知己,心下一暖,拉着妻子的手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房这头暂且不提,只说那贾亮怒火中烧一路往仙鹤堂去,早有人通报给了贾母。

贾母闻言也不由恼怒,心道这老大难不成还为了媳妇,想发作她这个母亲不成?她也不怵,立刻让人换了衣裳,正襟危坐在花厅内,等着儿子来“兴师问罪”。

谁知贾亮来了仙鹤堂,二话不说朝着贾母一跪,开口便道:“儿子管家不当,导致家中出了这等大事,是儿子能力有限。

“如今儿子与弟弟都当朝为官,未免人有心以此为柄弹劾咱家,儿子明日便上朝请辞,先跟母亲提个醒儿,日后莫跟人说秃噜嘴了。”

贾母被说的一阵云里雾里的,弄不清这又是哪一出。

“为何突然又牵扯到辞官了?”

贾亮深深一叹:“咱们以前是国公府,再怎么荒唐,不守礼法,只要圣恩仍在,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如今改换了将军府,儿子又当朝为官,少不得有人会眼红,想打压咱家。

“二弟这事儿看着是小,可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套上,便是王氏不认,也由不得别人以此罪名弹劾。

“圣人素来极厌恶那不守礼法之人,便是儿子与他从小就有情谊,他也不得不杀鸡儆猴给人看。是以,今日这事非同一般,儿子只能以退为进,还请母亲配合。”

贾母心里一凉,看着大儿子道:“真这么严重。”

贾亮一本正经的点头,继续吓唬贾母:“可以说比这更严重,那赵氏冲撞太太还是小事儿。可她平日索要之物,连宫中娘娘都没有那般精贵,真正要定起罪来,只怕罪名不小。

“另外,赵氏与那马道婆相交甚密,那马道婆今日派人去抓,当真翻出不少邪法之物,如今兵司马已将人转至锦衣府,正连夜审讯,想必明日便有结果。”

贾母听闻邪法两字,一时慌了,她万没想到事情会真的这么严重,赶紧问道:“语清可有什么把柄在那马道婆身上?这事儿怎么能直接派人去抓,该先去那马道婆家中搜一搜,把不该留的东西找回来才是。”

贾亮马上道:“母亲放心,邢氏不是那糊涂的人。白日派人拿了我的帖子去兵司马,也令人带了信给我。我早派人去马家看过了,并没有什么把柄。”

贾母终于松了口气,又心有戚戚焉道:“好在你媳妇儿警醒,派人去拿了她。否则真的被那马道婆骗了,哄语清做出糊涂事儿来,日后咱家还真没个好了。”

贾亮又道:“这事儿也不敢让她领功,她本就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今儿不过是凑巧遇上了。不过听闻母亲为了给她撑腰,还将钥匙给了她?儿子在这里谢过母亲,母亲能信任她再好不过。”

贾母被他这话一说,反倒起了疑,心道莫不是老大两口子早就想要管家的权利了,自己这钥匙一给,岂不是正中下怀?

第一百二十六章 痒痒挠

要不怎么说贾亮厉害呢?他若是此时求贾母收回钥匙,贾母必定不肯。还会更加得意,自己这一手,又成功的让老大家的算盘落空了。

可贾亮却是来谢贾母的,反倒让贾母起了疑心,觉着该不会这夫妻俩早想要权利了,是以自己这一招反倒中了算计?

贾母看了大儿子几眼,见他面上真的有几分得意,越发的相信了自己的猜测,心中不禁叫苦起来。

看来自己这是弄巧成拙了?

可钥匙给都给出去了,还怎么收的回来?贾母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也不等老大离开,就低头思索起怎么把权利收回来的法子。

贾亮自个说了半天感激贾母的话,见贾母心不在焉的,知道目的达到了,起身告辞了。

等他回到清远居,见儿子女儿都挤在花厅里,忍不住笑问:“你们几个,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睡觉,在这儿作甚?”

贾琏排开弟妹们过来,凑在父亲跟前道:“母亲这会儿怕是心情不好,父亲今晚不如去书房安歇吧。”

贾亮失笑骂道:“管你娘的闲屁!有这心思好好备考,再过两月就要上场了,考不好当心你母亲罚你跪。”

贾琏心里默默道了句“可不就是管我娘的闲事么”,可嘴里却道:“是,儿子早准备好了,必不给爹娘丢脸。”

说罢他也不敢多留,带着弟弟就先回东厢了。迎春这头还不肯走,趴在炕上冲她爹直招手。

贾亮这女儿奴也不赶女儿,乐呵呵的凑了过去问:“怎么,连你也不睡?”

迎春忙拉下父亲的身子,在他耳边道:“我听娘在里头骂街哩,爹你进去要挨揍。”

探春这家伙也跟着凑热闹道:“咱家小,爹每次挨揍叫的我都听见了。”

贾亮一头黑线,看着俩女儿,恨不得一人咬一口泄愤。臭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特别是那个小的!你还是我亲生的不?!

于是贾亮把俩女儿一人一胳膊抱了起来,轮番拿胡子扎了扎:“快去睡觉,不然扎花了你们。”

俩女儿咯咯笑着直躲,从父亲怀里挣扎下来,拉着手跑了出去。

贾亮这才进了内间,看妻子已经恢复正常了,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好些了?”

邢霜瞪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收拾着东西,埋怨着道:“早就回来了,也不进来安慰我一下,一转眼就跑没影了,干什么去了?”

贾亮笑道:“还不是给你擦屁股去了?你放心,没几天那钥匙就得收回去。”

邢霜闻言一乐,其实她心里早知道丈夫是给自己想法子去了。

没办法,她这点手段,还真没法斗得过贾母,还是丈夫靠谱,光她自己,真是活不过两集啊。

“我回来茶都没喝一口,就为你跑前跑后,你怎么不感激为夫一下?”贾亮没皮没脸的凑了过去,亲了妻子一口:“来,伺候本大爷更衣。”

邢霜噗呲一笑,拉着丈夫过来,边替他更衣边问他是怎么做的。贾亮便把自己处理的事说了一遍。

“怎么,难道贾政还跪在祠堂里头?”邢霜惊讶了起来:“你还真是公器私用啊,这么折磨你弟,你当心贾珠日后袭了爵报复你。”

贾亮笑道:“那小子与他爹可不一样,是个懂事的人,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好歹也是周彤欣大人的高徒,连这点事理都不明白,也就枉顾他老人家的一番教导了。”

邢霜又问:“那你想让贾政跪到什么时候?”

贾亮哼了一声道:“他害我老婆哭,我便让他跪到哭为止。”

邢霜心里暖成一片,手上动作也不由更加轻柔起来,夫妻俩蜜里调油了一番这自不提。

第二日一早,贾亮便去祠堂看贾政,贾政跪了一个晚上,即便再不知错也怕了,老老实实跟哥哥承认了错,这才连滚带爬回了直节堂。

这一回去,膝盖跪的生疼,便请了几日的假。

贾政不去上班,自然有人好奇打听。结果打听到贾赦一大早上朝请辞,请辞的理由居然是管家不利。

还说了一番什么“家不平何以平天下”之类的话出来,听说圣人听完骂了贾赦一通,把这事儿给驳了。

不过,那日散朝之后,圣人又留了贾赦下来,也不知贾赦跟圣人说了点啥,结果宫里又传了赏,赏赐多的如流水一般,进了贾家大房。

邢霜坐在家中,莫名得了一堆的赏赐,且还不是走的内务府,是直接圣人给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地上摆着的箱箱笼笼,她都想立刻把丈夫召唤回来,揪着他耳朵问他,是不是跑去皇帝那儿打秋风去了?

怎么这家伙进一回宫,家里就更得圣宠一回,他是不是不记得贾家什么下场了,这会儿不赶紧找机会脱身,怎么还一个劲的邀宠呢?

金钏和袭人倒相反,看着一箱箱一笼笼的东西,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待屋里只得主仆三人了,这俩丫头才贼兮兮的笑出了声。

“这下可好了,连圣人都赏咱们太太了,可见连圣人都觉着咱们太太是个好的。”

“可不是,看谁还敢说太太不是正经主子。”

“哎哟,这可是玉如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呸,没见识的东西,太太库房里不就有一个?还是那回封诰命时得的。”

“那个可不一样,那是金镶玉,这是一整柄玉的。”

“这倒是,瞧着做功都比那个更精细些,想必是宫里娘娘用的。”

“这玩意老大一个,你说娘娘真的每日端着这个?”

邢霜听着俩丫鬟在那叽叽喳喳的,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一个痒痒挠也能让你俩嘚瑟半天,还不快收了,我看着头疼。”

金钏和袭人赶紧叫人进来抬箱笼,果不其然又跟其他的丫鬟叽叽喳喳的在那儿嚼舌头。

邢霜现在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一时还在犹豫,该怎么做时,忽闻外头道:“二太太来了。”

邢霜立马精神一震,心想该不会是来闹事了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贾母心慌

王氏打外头进来,好似没瞧见那些个赏赐一般,直接进了花厅。邢霜想着那王家也是常有赏赐的,便释然了,坐在那儿也不起身,问:“你消气了?”

王氏本还想着怎么开口,见邢霜这般随意,也放下了心中的尴尬,赌气般坐下,开口道:“来瞧瞧你是有多得意,如今你得了赏,只怕更得意了。”

邢霜哭笑不得,翻了个白眼:“我得意什么?你还不知道我?”

王氏早瞧见她面色不虞了,知道她是真不喜欢这些,心里对儿子儿媳说的那番话也信了几分,再想起往日的情形,这心头便软了下来。

“你倒好,歪打正着得了管家的钥匙。”

邢霜闻言火都来了,随手在炕沿的柜子里一摸,掏出钥匙来丢在桌上:“你要你拿去,谁稀罕似的。我自个的私产都比那库房里的多。”

王氏再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

邢霜见她笑了,心里一松,故作赌气道:“还笑?昨儿为你被骂成那样,你不说安慰一句,还要跟我置气,真不知你晚上怎么睡得着。”

王氏被这一说,不免羞愧起来,忙道:“今儿可不是来了?你再恼我,也不能气坏了自个,不然白替我受了气不是?”

邢霜叹了口气,钥匙就丢在桌上也不理,眼睛看着地上发起呆来。

王氏见她这样,当她是真的不喜欢这管家的权利,一时劝道:“我知道你这人不爱麻烦,可你既拿了钥匙,就不能不管不顾,若是家里乱成一锅粥了,传出去你也不好听。”

邢霜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烁烁看着王氏道:“不如你替我管着?钥匙虽在我这头,但有何事只叫那些人去问你。好弟妹,我帮了你一回,你多少也帮我一回吧。”

王氏闻言心中一喜,自有些跃跃欲试,却又怕这是邢霜试探自己之言,便只道:“我可不理这些,你是将军府的夫人,轮不到我来管。”

邢霜苦劝道:“我绝不叫外人知道,咱家的下人又都是培训过的,绝对守口如瓶。”

王氏见她真心想给自己权利,也不再推脱,答应道:“若只叫我当差,倒没什么,你有哪些不懂的,只丢给我就是。但这钥匙我可不要,莫丢给我。”

邢霜忙一口答应了下来,又将采买和厨房的权利丢给了王氏。

“这两件乃家中大事儿,只得弟妹管着我才放心。”

王氏得了两件肥差,心中忍不住狂喜,又道儿子劝自己和大房和好看来是正确的,否则邢霜也不会信任自己,把最肥的差事交了出来。

她按下心中喜悦,接了差事后,就直接坐在大房的花厅里管起事来,又有心要叫邢霜看看自己的手段,于是无论巨细都处理的非常仔细。

邢霜这头也不避讳,直接坐在花厅里喝茶,乐的轻松,待到时钟敲了十一下,贾亮打外头回来,见王氏也在,笑着行了礼问她:“你倒忙乎,想必你嫂子偷懒了不是?”

王氏忙回了礼也笑道:“大伯严重了,这是嫂子看重我。”

贾亮也不客气,留她下来吃饭,王氏倒不敢真的留下吃饭,只处理完了事情便回去了。

待王氏走了,贾亮笑着对邢霜道:“这下你安心了?”

邢霜也笑着点了点头,对丈夫道:“她倒是想得开,我还以为这回真的白费工夫了。”

贾亮这才坐下,将昨日没宽慰的话说出了口:“你也是想的太多,其实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捂了她那么久,早就捂暖了。再说我昨晚就听说她去了贾珠那边,便知那两个小的定是替你劝过她了。”

邢霜忙道:“昨晚你又不说,害我白担心这久。”

贾亮笑道:“说了你又听得进去?再说我昨晚温香软玉在怀,哪里顾得上这些个。”

邢霜脸红的啐了他一口,叫人进来摆饭丢开不提这事儿。

贾母这头听说王氏去了大房,又听说大房得了赏,一时气的有点心窝子疼。

她自己都有点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明明对老大家的很是喜爱,却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大房,也不想看到大房二房这般和气。

她觉着自己莫不是被人下了降头,不然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若是以前,不想两房之间和气,不过是怕两房的媳妇儿合起来对付自个。可如今她深知老大家的为人如何,又怎么会想法如此偏激。

贾母一时心慌了起来,知道自己错了,又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便想去庙里拜拜,去一去心火,除一除魔障。

想到这里,贾母叫来鸳鸯,让她去给大房说一声,让那头备车出行。

鸳鸯一走,贾母又想起,如今不论家里谁要出行,还不是由大房那边做准备,其实这管家的权利,也形同早就落到大房手里了,她何苦还纠结这些个,一时又清醒过来,只觉得自个好笑。

过了会儿鸳鸯回来,回道:“大太太说各房的车马平日都是备好了的,随时都可以出门。再有大太太问老太太,姑太太回来时的摆设是用她往日惯用的,还是另备一批别的,若是往日惯用的,还请老太太给个清单。”

贾母这才想起,老大家的平日对她女儿是有多好,心里更加后悔了起来,忙对鸳鸯道:“让她自个备下就好,若是拿不定主意,让她们妯娌商量便是,如今这家是她当着,该由她全权做主了。”

鸳鸯笑道:“难不成老太太真的不管了?”

贾母也笑了起来:“我这把骨头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去告诉她,姑太太回来不要规格太高,按平日姐妹的定数来招待便是。”

鸳鸯又去清远居回话,邢霜边吃着饭边听,听完后放下碗问:“平日你管着老太太的起居,最是明白她不过的,这事儿交给你来做,你可愿意?”

鸳鸯一听,忙跪地领了,又领了对牌出来,去库房张罗起来。

说起来,贾敏的船队已到胶州附近,不出七日便要进京了,这会儿也确实该布置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姑太太来了

邢霜这会儿歪打正着得了当家的权利,又和二房相处甚安,一时倒也不太在乎贾母怎么看她了。

她是发现了,知道自己行的正坐得稳,贾母也没有借口发作她什么。加上她手中捏有贾母的软肋,只要看到贾母心情不好,提一提贾敏的事,立刻就能让贾母把什么都忘了。

果不其然,一句姑太太快到了,令贾母的心情好了起来,除了每日鸳鸯忙里忙外的布置着,贾母也亲自去园子里给女儿挑地方住。

不过这一回,贾母叫上了邢霜,毕竟她才是当家主母,住在哪里,还得由她来定。邢霜又叫上了王氏一道,婆媳三人往园子去了。

园子里的几处宅子因缩小过后,各处都比书里小了不少,日后想给姑娘们住倒勉强能住,只是给回门的姑太太住就不是很够了。

唯有怡红院、大观楼与秋爽斋的位置最大,其中怡红院最为华丽精美,贾母一见就很喜欢。

倒是邢霜喜欢大观楼的格局,而王氏却觉得秋爽斋更好一些。

最后婆媳三人各执己见,争相不下,一时也没个决定,邢霜干脆道:“不如这几处都布置起来,日后姑太太回来了,请她自个来挑。”

贾母闻言笑道:“你这猴儿,怕不是要和我争个高低,也罢,那就依你。”

王氏掩嘴笑了起来:“怕是最后选了秋爽斋,老太太和嫂子都要吃醋了。”

三人约好,各去布置各自选的庭院,谁也不许偷看谁也不许干涉,日后哪个输了,便要请客办接风宴。

约定好后,邢霜倒是胸有成竹的开始布置起来。她选的是大观楼,因这是日后元春省亲的地方,规格最大,分前后两院,皆是二层的楼房。

邢霜是想着贾敏此回上京,必定带了不少人回来,所以这大观楼地方够大,给贾敏住才最好。至于日后元春省亲,那再稍微改造下就行了。她未必还嫌她姑姑住过的地方脏了不成?

几天忙乎下来,邢霜专拣那最贵最好的名人字画摆设,虽什么都不懂,可整体看上去倒也风雅。

等她收拾完了大观楼,王氏和贾母那边早就收拾完秋爽斋和怡红院了。邢霜虽然落后了,可觉着依旧是自己挑的东西最受贾敏喜欢,便安安心心等着贾敏进京。

转眼到了月底,林家的船队终于到了码头。邢霜这几日每日都早早的起来,去仙鹤堂陪贾母坐着等消息来。

听闻得外头通报,说是船已到码头了,邢霜都激动的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贾母好笑的压住了邢霜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王氏也无语摇头,心里存着看热闹的心思,笑着在一旁喝茶不语。

邢霜慌得手脚都不知摆哪儿了,她觉得她才来的第一天给贾母敬茶时都没这么紧张,只是看个贾敏而已,她至于这样么?

好容易捱到了午时,屋里的时钟敲过了十二下,外头才渐渐有了声响,这下不仅邢霜站了起来,就连贾母和王氏都站起来了。

“怕是到了,走,咱们出去看看。”贾母知道老大媳妇是坐不住了,自己这边也挂记女儿的很,便干脆带着媳妇们往外走。

王氏身后还跟着李纨元春,邢霜身后跟着迎春探春,一伙人呜呜泱泱的挤了出去站在廊上。

远远地,就见院门口一行人缓缓走来,走至门口,为首的妇人顿了一顿,接着她加快步伐走了几步,又站在廊上停了下来。

近乡情怯,贾敏的眼泪糊住了双眼,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她只得又抹了把泪继续向前,正准备靠近,就见门口廊上走过来一年轻妇人,笑吟吟的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叫了声“姑太太?”。

贾敏一怔,见那人比自己尚小几岁,可穿着打扮皆是太太的服饰,顿时明悟过来,笑着叫了声“大嫂子”。

邢霜被这一声软语喊得心都醉了,忙不迭上前扶住贾敏,笑着对她道:“可算来了,老太太都等不急了。”

贾敏有心想和这个来信已久的大嫂子再说几句,可已被邢霜扶到了母亲跟前,她也顾不得许多,忙对着母亲就拜了下去。

还未拜倒,便有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自己:“姑太太可见是急了,这还没进屋呢,怎么就先行起大礼来了。咱们还是先进去,等老太太坐正了,再给老太太行礼也不迟。”

贾敏感激的看了邢霜一眼,又扑向贾母怀中,嘤嘤的哭了两声。

贾母老泪纵横,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着“你这要命的孽障,出了门便再不回来看我一眼,还要我这老骨头三催四请。”

贾敏边哭边道:“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忧。”

邢霜看看不见似的,催着人往里走,边催边道:“老太太快进屋去吧,这日头这般晒,让姑太太晒久了可不好。”

贾母本来又悲又喜,被邢霜这一打岔,忍不住噗呲失笑出来,回身瞪了她一眼道:“没眼色的东西,就知道催。”

王氏在一旁虽微笑着看着,心中却冷哼了一声,替大嫂子不值起来。

她忙里忙外为的就是这个姑太太,结果人家一回来,老太太眼里就只有女儿了,嫂子这人实在是傻,这会儿应该知道厉害了吧?

想到这里,王氏看了眼邢霜,却见邢霜面不改色,居然还笑着打趣道:“我可是最有眼色的东西了,要不是瞧着姑太太身子弱着,谁管姑太太和老太太在哪儿行礼叙旧呢?就是你俩要在大门口哭上一天,我都不带劝一个字的。”

贾母心里也知道方才有点急了,一时口快,还生怕大儿媳生气,谁知大儿媳不但没有生气,还一心只惦记着她女儿,她这心头就更愧疚了。

再一看女儿,果然面色并不是很好,贾母也赶紧收了悲伤,拉着女儿进了屋。

这两人一进屋,其余人也跟着一道鱼贯而入。王氏在后头拉了拉邢霜,好笑的看着她问:“你也有失宠的一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接英莲

邢霜这会儿可没功夫跟王氏说这些,对于王氏的吐槽,邢霜只是一笑而过。其实她心里早有准备,贾敏回来后,她会“失宠”。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那是亲生女儿,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而且贾母总共生了三个女儿,只有这一个小女儿活了下来,可不是要更疼爱她些?

自己一个儿媳妇,又还是个填房,能得贾母的宠爱已是不易,就不必来跟这个心肝肉儿来争宠了。

邢霜正是因为看过全书,知道贾母对小女儿的偏心程度,所以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会像王氏那般深陷其中。

本来嘛,你一个外来人,要跟别人家的宝贝争风吃醋,那不是找死么?

好在贾母的心也没偏的太过,就算再疼女儿,对邢霜的喜爱也不作假。

进了屋里,待贾敏上前行了礼,就轮到李纨给贾敏行礼问好,接着又是元春带着妹妹们上来行礼问好。

此时,贾敏这才唤了一声,有人抱上来一粉雕玉琢的小娃来,给贾母和邢霜王氏行礼。

邢霜一看到那孩子,整个人都一颤。她万没想到,黛玉那么小,就会被贾敏带在身边,一路舟车劳顿的带到京城来。

她还以为自己最起码要等到贾敏死了,黛玉进京时才能见着这个林妹妹呢。

“给舅妈请安。”小黛玉只有三岁,却已生的别样风情,这会儿看不出什么弱症,只稍显的有些疲惫而已。

但请安的规矩,小黛玉与自家女儿一样,也是从小就教起的,所以没有丝毫差错。

邢霜一脸痴相的看着黛玉,就差没冲过去抱起来又亲又揉了,不是她失礼,实在是小黛玉太可爱了。

她觉得她这辈子的形容词用在这姑娘身上都不够的,现在黛玉还不到曹公形容的那般“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但也稍有些书中的影子了。

王氏在一边一直注意着她这大嫂子,见大嫂子看着侄女都看痴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贾母和贾敏望了过来,王氏颇为戏谑的指了指邢霜的方向,两人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也纷纷大笑起来。

“可惜了琏哥儿早定了亲,不然求了侄女儿过来岂不是更好?瞧嫂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吃小孩的夜叉呢。”

王氏这一打趣,一室哄然,丫鬟们这一笑,才把邢霜惊醒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邢霜老脸一红,忙从自己手上脱下个镯子来,一伸手拉了黛玉起来,就将镯子往她腕上套。

黛玉早听说家里有个舅妈与母亲素来最好,此时见邢霜面容年轻,便知道这是与母亲交好的那位,也不拘束,任由舅妈给自己套了个镯子,这才娇声道谢。

邢霜这一颗心哟,顿时化成了水:“好孩子,舅妈没啥好东西,亏得你不嫌弃。一会儿你上我那屋去,我把库房开了给你挑,你喜欢什么拿什么。”

贾母都乐开花了,指着邢霜笑骂道:“快收敛些,跟没见过女孩儿似的,家里两个姑娘还不够你宠的,都给你宠成了混世魔王。再给你侄女儿惯坏了,看你怎么跟你姑太太交代。”

迎春和探春站在母亲身后吃吃的笑个不停,倒是元春见黛玉这般受宠,一时有些吃醋,笑着道:“可见得伯母只爱那生的乖巧的女孩儿了,我在家这些年,都没得伯母这般宠爱。”

邢霜忙道:“往年乞巧节和你生辰,伯母难道还忘了你不成?你妹妹这是第一次见面,自然与你不同。”

王氏笑着对女儿道:“你管她那些,只跟着你妹妹打秋风去,看她可好意思撵你出来?”

贾敏听了这会儿,心中倒是纳闷,往日她在家中,这二嫂就与她极为不合。之前先大嫂虽从中周旋了不少,可也没让二嫂对自己态度好过一日。怎么这会儿,二嫂见了自己非但没有板着脸,还能轻松说笑了?

一时间大伙都笑了起来,贾敏便跟着众人微笑,仔细的又看了看那位书信来往的大嫂子。

见她年纪虽浅,说话也风趣,但却能看出为人稳重,一时间有什么吩咐都是这位大嫂子在说话,贾敏这心头便知道,家里怕是这位大嫂子当家了。

贾敏不由心中佩服,要知道母亲当家这么些年,二嫂子一直想要当家的权利都不能得,反倒让这位才进门几年的大嫂子得了权利,可见这位大嫂子也不是普通人了。

且她身份地位尚不如二嫂,都能压得住二嫂,自己倒一心以为她只是热心肠,这样看来,全是自己想的岔了。

想到这里,贾敏也不敢怠慢,加之本就有心与大嫂亲近,便主动开口问起迎春探春的生日来,又问起大嫂收的那个干女儿现在何处。

“她父母常年在庄子上,她便跟着一道过去了,如今只有过年过节回上都来,与咱们聚一聚罢了。”邢霜说着,倒是想起有些时日没见着英莲了,便对迎春道:“一会儿你去下个帖子,请你姐姐来家住几日。”

迎春应了声是,贾敏注意到这个女孩儿年纪稍长,想必就是大房的那位庶女扶嫡的女儿了,便仔细观察了一下。

细看下来,见这迎春看不出一点畏缩,反倒大大方方的样子,贾敏不禁就多爱了几分。

她叫过迎春来,细细的问她生日,又问她每日作息,听闻她精通厨艺,不由感叹道:“才这般小,就精通厨艺了,真真了不得。”

贾母也不偏心,笑着道:“老大爱看书,与你小时候一般,老二爱下厨,这点与你大嫂一样,倒是老三不知道像谁,如今还看不出来。”

探春听了道:“那我像婶娘好了,婶娘最聪明。”

王氏闻言,乐的倒在椅背上,邢霜抽了抽嘴角:“你哪里是夸你婶娘,分明是在夸你自个聪明。”

探春慢条斯理反问:“难道母亲觉得婶娘不聪明?”

邢霜想哭,你连你娘都坑,你还有不坑的么?

“聪明!当然聪明!”

第一百三十章 我赢了

一屋子的女人说笑了半天,直到外头丫鬟进来说开饭了,才慢慢往饭厅去了。贾敏落后了两步,抓着邢霜的手悄声道:“这次回来,劳烦嫂子了。”

贾敏这话,可不是纯客气。一来她向邢霜道谢,说明她看出这家是谁当家,二来她也是在试探,看看她嫂子听不听得出这话的另一层含义。

邢霜瞥了贾敏一眼,心里叹道这人不愧是林黛玉的生母,果然敏感又聪慧过人。

她微微一笑,拍了拍贾敏的手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种客套话日后别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再说你这身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去岁还想抛下老爷子女去扬州看你的,你能回来才叫我放心。”

贾敏闻言,眼眶不禁一湿。果然,大嫂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她这一次能回来,多亏嫂子以孝敬为名,信中说她久不回家,令贾母惦记实属不孝。

林如海也是看了这封信,心中有愧,才赶紧让妻子出发,好赶上岳母的六十大寿。

贾敏知道,若是自己母亲写信回来,还不一定有这样的效果。但大嫂的那一封信,看似对她责备,却实际上帮了她一把。

如今知道大嫂是故意写那些内容,贾敏心中更加感激,暗暗道日后定要好好与嫂子亲近一番。

食不言寝不语,饭后喝上了茶,贾母这才开口,对贾敏说:“我与你两个嫂子,分别给你选了个院落,你去选了来。”

贾敏不解:“女儿此次回来,一个院子就行,为何还要选三个?”

贾母但笑不语,只让丫鬟带路,贾敏只得跟着丫鬟去了园子里,转了一圈回来,一进屋便笑道:“我选好了。”

婆媳三个都紧张的看着她,心里怦怦直跳。

“选了哪一处?”贾母赶紧问道。

贾敏笑了笑道:“秋爽斋。”

王氏闻言往后一靠,得意的看向邢霜,冲她挑了挑眉毛,仿佛在说“我赢了”。

邢霜不服气问:“那大观楼你不喜欢?”

贾敏忙道:“若是原来,我定会选大观楼,只是如今有了玉儿,她年岁尚小,我往日在家都不敢摆太多字画的东西,就怕她不小心扯坏了。秋爽斋布置的也极好,又有给孩子睡得小床。”

邢霜懊恼的一拍大腿,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人家虽是个才女,可现在也是个母亲啊,这为母之人都是先顾着孩子的,她只漏算了黛玉,只选了贾敏爱的东西,怎么能不输?

“嫂子,我爱喝那醉仙楼的云仙酿,还有八宝斋的樟茶鸭子。”王氏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贾敏听到一头雾水。

倒是贾母反应过来,赶紧跟道:“对对对,你姑太太爱吃八宝斋的素鸡,还有五香豆干。”

邢霜郁闷的看着贾母道:“老太太是不是忘了,咱们说的是谁输谁请客,如今弟妹赢了,我俩可都输了。”

贾母一张老脸仿佛不要了:“我可没打赌,是你们妯娌两个闲的没事了,我怎么会拿自个女儿的事情来打赌呢。”

邢霜欲哭无泪,其余人都哈哈笑着要点菜,连王氏都装作不知贾母赖皮的事。

不过邢霜也不是请不起,她装了会儿气鼓鼓的模样逗乐了众人,这才要各人把爱吃的东西都报上来。

贾敏只觉得如今家中气氛比往日好了不少,这一时心神安定下来,精神也放松了,人也觉得舒畅了。

于是乎当天夜里,贾敏睡了长久以来第一个安稳觉,一觉醒来,外头听着有人说话,她赶紧爬起来问:“是谁在外头?”

话音刚落,便有人打了帘子进来,贾敏一看不由笑了起来:“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迎春先给姑姑行了礼,这才笑道:“母亲说姑姑身子不好,要静养,只叫我来找妹妹解闷,不要让妹妹落了单。还说若是姑姑没起,一定要让姑姑睡到自然醒,这才有助恢复。”

贾敏心里一暖,笑着对迎春道:“多谢你母亲,也多谢你带着妹妹玩儿。”

迎春这会儿又道:“姑姑醒了就起身吧,母亲说了人睡不够不好,睡多了也不好,反而没有精神。我早起给姑姑做了好克化的粥点,姑姑起来吃了早饭,带咱们逛园子吧。”

贾敏一听,忙起身更衣,又问:“你亲手做的?”

迎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母亲说,我这种亲手做,不是真正的亲手做。一切打点都有丫鬟帮手,我不过是调个味儿。”

贾敏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便是你不调味,只监督着下人做了,也算是你亲手做的。”

迎春玩着床帏的流苏道:“母亲就不是,她要做什么,都是从洗菜开始全部亲力亲为。但凡我父亲不出门,我母亲都亲手做一整桌的饭菜。她做的就与别人做的不同,母亲说是因为做的人心怀爱意,才会更好吃。”

贾敏听了,心知大嫂与她身份不一样,平民家出生,自然习惯不同。但一琢磨着话里的意味,又觉得颇有道理。

心怀爱意,当然与众不同。

看似平民的大嫂子,实则是大智慧呢。

贾敏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落过,直到更了衣出了外间,见自个女儿乖乖的坐在桌边,由奶娘夹菜吃饭,笑容就更大了。

“往日你在家时,怎么不这般乖巧的吃饭?”贾敏打趣女儿,就见女儿小脸一红,跳下桌来给自己请安。

请完了安,黛玉这才道:“这是姐姐亲手做的,自然比别的更好吃些。”

迎春听了得意的不行,笑着坐到黛玉身边问:“妹妹爱吃什么,我做来给你吃。”

黛玉想了想道:“别的倒好,那日做客,吃了一道文思豆腐。家中的厨子刀功不好,做不来那个,姐姐可会?”

头里迎春还说她不会用刀,这头黛玉就要吃文思豆腐,这不是凑巧了么?

贾敏忙道:“你姐姐平日还要上课,不过你来了,才告了假陪你会儿,你真当她有这功夫给你做菜吃不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福气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的丫鬟通传道“大太太来了”,接着邢霜开了竹帘进来,进了饭厅见到桌上的东西,不由笑了起来。

“我说一早上她忙乎的不见人影,果然是到这儿来了。”

邢霜说话间,身后跟着个小姑娘,她说完这句,将那小姑娘拉了出来道:“这是英莲,我先前认下的干女儿。”

贾敏早在信中对这甄英莲就有所耳闻,如今一见,果然通透伶俐,爱的不行,待英莲行过礼,便她把拉至跟前,细细问她爱些什么,常玩什么。

英莲一一答了,贾敏又更喜爱了几分,她素来对爱读书的女孩就更偏爱一些,如今一听英莲从小五岁启蒙,如今跟着父亲每日读书,就更上心了些。

“此次来,我没带书,倒是我原先家里留了不少,老太太都替我存着了。你若喜欢,开了书库给你去挑。”

英莲一听也不客气,笑着应道:“那就多谢姑姑了。”

一句姑姑,叫的贾敏好生欢喜,一整日竟连自个女儿都不怎么管了,只拉着英莲到处走动。又听说英莲此番进来小住,更是要英莲与自己同住秋爽斋内,日日形影不离。

黛玉并未吃醋,反倒也更开朗了些,以前在家中是个独女,从未有过姐妹,如今这许多的姐姐陪着她玩,她是玩的不亦乐乎,人也活泼了不少。

这一日邢霜吃了早饭便来陪贾敏说话,两人带着女儿们逛到了园子里,令英莲带着迎春探春并黛玉几个去玩耍,她和贾敏坐在藕香榭里说起闲话,聊到这管家的事时,就免不了说起前因后果来。

贾敏听完个大致,先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头对邢霜道:“嫂子莫怪,母亲以前也不是这样儿的。想来是年纪大了,想的越发多了,把嫂子这样的人儿也想复杂了。”

邢霜笑道:“这不打紧,老太太平日待我还是宽厚的,偶尔发发脾气都是小事儿。”

贾敏又道:“好在嫂子快人一步,拿了那马道婆,否则家里岂不是飞来横祸。语清我幼时也见过她,那会儿还不曾这般蛮横泼辣,怎地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邢霜叹道:“我原见她也是个好的,可这为人在世,都逃不过一个贪字。她做奴才时,因没个念想便老老实实做人,可做了妾后,成了半个主子,贪欲过胜,就会想要更多。

“咱们这样的也就罢了,只要没啥大错没啥意外,一时的太太便是一世的太太。可她们那样的妾,若不贪一些,哪来的机会得宠。你看那周姨娘,安静的像个影子,别说你二哥,就是你二嫂平日也想不起她来。”

贾敏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看向邢霜戏谑道:“这么看来,还是大哥哥好了。嫂子一进门,原屋里的人都散了出去,一心只怜惜嫂子一个。”

邢霜若是个古代人,此时早臊的不行了,可偏偏她是个现代人,又是个华侨,听到这话不觉得害臊,反觉得很是自豪。

“你哥哥是极好的,这辈子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虽没跟他说过这话,他却与我同了心。这些年下来,别的我倒可有可无,唯独不能没有你大哥。”

贾敏听得此言,一时震惊,许久看着邢霜不能平静。

如此的情深义重,如此的爽直胆大,这样的大嫂真的与别的女子不同,也许正因如此,才会得哥哥敬重,这般爱她怜她。

贾敏被感动的眼眶都有些湿了,忍耐了半天把泪意忍下,这才笑着点头道:“大哥好福气,能得嫂子这样的佳人,好生叫人羡慕。”

邢霜看她如此感性,忍不住笑道:“你还不是一样好福气?听闻姑爷爱妻如命,便是姑老太太要塞人给他,他都打发了?”

贾敏一怔,脸微微一红,低下头道:“好在老太太并不在扬州,若是被她知道,可了不得。”

邢霜给她打气道:“有时这孝道要尽,可夫妻之道却更要守。人总道妻子都该以夫为天,可这以夫为天,并不是一个劲的往丈夫身边塞人,便是对他好了。而是要知道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现如今看着,姑爷显然是不想要妾的,你若是硬给他塞人,反寒了他的心,离间了夫妻感情。

“所以你大可不必怕姑老太太说些什么,她儿子不要又不是你不要,你只什么都推到姑爷身上,她也没法说你什么。”

贾敏被邢霜这一劝,只觉得很有道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豁然开朗了起来。她忙不迭向邢霜道谢,又道:“好在嫂子叫了我回来,此生能得见嫂子一面,乃敏儿此生大幸。

“原与嫂子通信,便爱极了嫂子不矫揉做作,如今看来,果然没错。不瞒嫂子说,我远在扬州本有些苦闷,可自打跟嫂子通信之后,日日盼着嫂子的来信,每每得信少不得要读个十来二十遍的,以此藉慰。”

邢霜听她说的这般可怜,心中不由同情了起来。虽然贾敏夫妻关系和睦,可实在离家太远,她这性子又安静,鲜少出去应酬,想必在扬州天天闷在家里,估计病情也是这么闷的越来越治不好了。

好在这会儿找了个借口让她回来,邢霜决定就是花重金也得把贾敏的病给治好了,否则岂不是白见她这一回。

有了这决心,邢霜便真的行动了起来。当天下午就叫了太医进来,重新给贾敏把脉症断。

来的是老王太医,给贾母把脉的那位御医。他把完脉后开了方子,便给了邢霜一个眼色。

邢霜叮嘱英莲带着妹妹去内间陪贾敏,自己随着老王太医出了屋子,直到走出了秋爽斋的大门,这才问:“敢问王太医,我家姑太太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王太医叹了口气道:“如今看着虽好,可实际已伤了内里。这五脏六腑早已坏了,不过拖些时间罢了。”

邢霜闻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顿时站不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戏宝玉

金钏袭人早在一旁关注着太太,见太太身子一晃,忙一人一边扶了上来。袭人更是心痛的叫了句:“太太!”

邢霜心中一阵抽痛,想到贾敏过两年就要香消玉勋,忍不住掉下泪来。

“此话当真?”

老王太医又叹了一声,低声道:“姑太太有何心愿,还请大太太早些替她了了吧。”

邢霜不甘心的拽住老太医的袖子追问:“还能多久?求王太医多拖些日子。”

老王太医想了想道:“她这样的病,想有些起色,需用虎狼之药。偏她前些年病着,身子虚弱已久,又怀过孩子,一直都没有好生调理。这虎狼之药一用,人倒是能看着像是好的,可却更拖不过半年。

“如不用虎狼之药,只用寻常药物拖着,却要每日泡在药罐子里离不得了。大补之物皆不可用,只得用些温补之物,这一温补至少十年二十年才有成效,可她却拖不过三年,所以……”

邢霜连连后退,越哭越难受,却还不敢出声,直涨的胸口疼痛不已。

袭人在一旁看得也是心疼不已,忙问太医:“奴婢斗胆问一句,可否药补食补一道来?”

金钏一听也是眼睛一亮:“对对对,我们太太最会些食补的方子,还请太医帮着看看,若能相辅相成,想必比单药补更有效些?”

王太医一听,哦了一声,忙对邢霜道:“大太太若知道食补的方子,倒是可以拿来给我瞧瞧。”

邢霜闻言,忙请太医移步清远居,两人一走,从假山后头蹦出个小孩儿来,看了看走远的两人,又看了看身后的秋爽斋,最后想了想进了秋爽斋。

甄英莲这头正与妹妹们围在贾敏身边凑趣,忽闻得外头丫鬟道:“四爷来了。”

甄英莲好奇道:“他来做什么?老太太如今让他出门了?”

迎春也不耐烦道:“好端端的,没事跑来咱们这儿干什么?”

探春却道:“怕是来看林姐姐的。”

话音刚落,贾宝玉打外间掀了帘子就闯了进来,看着一屋子的姐妹就叫道:“姐姐,妹妹,原来你们在这儿,怎么看姑妈也不叫我一起。”

说着,他又上来打千,给贾敏行礼问好。

贾敏见他尚算懂礼貌,也不撵他,毕竟他这会儿才四岁,并不必避嫌。只问他:“你一个人来的?身边的人呢?”

宝玉起身笑着回道:“那些婆婆妈妈的,我不耐烦她们,便想了个法子甩开了。”

迎春翻了个白眼问:“知道你不耐烦婆婆妈妈,你那几个丫鬟呢?前儿老太太不是还把秋纹麝月给你了?”

宝玉也不答她,只眼勾勾的盯着炕上的黛玉,靠了过去,嘴里喃喃道:“这个妹妹我见过。”

迎春嘁了一声道:“可不是见过的?前儿姑妈来时你还行了礼的,那时林妹妹就抱在奶娘怀里头。”

宝玉一怔,看了看迎春,讪笑了起来:“二姐姐一说,我才想起,那日我起晚了,睡得有些糊涂。”

贾敏一开始对这个宝玉并没有什么反感,当时就见了一面,叫他上来行了个礼就带下去了,她也没多想。

这会儿瞧着,怎么姐妹们都不待见他,且他那作息的时间也太不正常了些?

但因是二房的儿子,贾敏也不好问的太多,只问他:“平日都做些什么?”

宝玉讪讪道:“早起跟老太太请了安,就在院子里玩。”

贾敏怔了怔,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家中的女孩子们,可是各个都有功课的,别说元春,就是英莲迎春也开始读书了,即便宝玉才四岁,还不到启蒙,可只是疯玩也不是个道理。要知道探春这会儿都经常被她母亲带着讲故事懂道理呢。

迎春不耐烦他,便对宝玉道:“这会儿我们几个要说话,你且去直节堂,找你大哥哥去吧。”

宝玉忙凑上前道:“二姐姐别撵我,大哥哥与我相差太大,不爱与我玩呢。”

迎春又道:“与你差不了多少的,你不是也不爱与他玩?我二哥每每要带你玩,你可不是都拒绝了?”

宝玉脸红了一下,小声嘀咕了句:“骑马打仗的有甚好玩。”

“那你想玩什么?”探春突然开了口,打宝玉进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话。

宝玉一乐,忙对探春道:“三妹妹不是爱玩翻绳,咱们就玩翻绳吧。”

探春摇头:“那是小时候爱的,如今不爱了。”

贾敏在一旁无语偷笑,小时候?你现在才三岁啊!

宝玉又道:“那不如玩沙包?前儿我让秋纹做了几个新的,好看着呢。”

说着,他忙不迭从袖笼里掏出几个拇指小的沙包来,料子用的竟还是苏绣的。一个沙包上头,各有一个白鹤,形态各异极为讲究。

探春看了眼沙包,也没兴趣:“我手小,抓不住。”

迎春和英莲看了探春一眼,不知她为何突然跟宝玉这般亲近了,一直在等着她的下文。

就听探春道:“昨儿我们在园子里玩了捉迷藏,那个好玩。”

宝玉忙道:“那就玩捉迷藏,谁来当鬼?”

探春看了看周围,指着她姐姐道:“二姐姐来。”

迎春一皱眉头刚想说什么,被英莲拉了一把。

迎春只得答应下来,她来当鬼。

探春果然还没完,接着对宝玉道:“你刚来,让你三分,你先去藏,待一刻时辰后,咱们再开始。”

宝玉一听,只觉得自个占了便宜,巴巴的跑出门去,看了看四周,找了个位置跑远了。

等他一走,屋里的英莲和迎春就笑了起来,迎春掐了掐妹妹的脸,啐了口道:“狭促鬼,这般捉弄他,被母亲知道又要唠叨了。”

探春往贾敏怀里一缩,对她姐姐道:“你有本事弄他走,何苦我来?”

贾敏见几个女孩是真心不喜欢宝玉,此时宝玉也不在跟前了,便问起这宝玉平日是个什么样的来。

不问还好,一问几个女孩都忍不住直皱眉头。

英莲年纪大些,讲话也委婉些,便回道:“女孩家玩的东西,男孩怎么懂?即便他有心和姐妹亲近,也玩不到一块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陈太医

贾敏心知英莲说的必定是客套话了,毕竟英莲只是干亲,可不敢随意抱怨,她便转头又问迎春:“她不说,你来。”

迎春嘟了嘟嘴,想起母亲平日的教诲,也不大敢在贾敏面前说三道四讲别人的坏话。

倒是探春窝在贾敏怀里细声细气道:“还能为啥,他一个男儿家,成日竟想着跟咱们女孩儿玩。娘里娘气的,像什么样子。”

贾敏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出声后又觉得这样不好,赶紧止了笑道:“他养在老太太跟前,娇弱点也是正常,听说他幼时身子不好?”

几个姑娘都没说话,贾敏也知道这只怕也不是真的了。

要说身子不好,她还真没看出这宝玉有哪里身子不好了。她看了看自个的女儿,又看了看窗外,不由叹了一口气。

自个的身体怎么样,只有自个最清楚。这一次回来,说是看望老太太,可实际上贾敏还存了一丝私心,那便是她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了,想回来见母亲一次,免得日后见不着了,临死也不安心。

本还想着,待死后将黛玉托付给母亲照顾,可如今看宝玉那样儿,她哪里还敢。

自家的女儿虽不是什么男子,不必做什么大事。可母亲连个男孩都给惯成那样了,女孩儿就更别提了。

真的把女儿托付进来,反而更加让她放心不下。

可这没了母亲的女孩,若是没有女性长辈的教养,日后非但不好说亲,出嫁了也会被人诟病。

贾敏心知母亲这条路不能走了,再看迎春探春几个小的,虽性格各异,可各个聪明懂事儿,自然又令有了一番打算。

且不说宝玉这边跑出去“躲迷藏”去了,只说清远居这头,邢霜带着王太医看了一遍她存下的食补方子,王太医指着其中几道说:“这个山楂龙眼肉炖羊骨,和这一味虫草淮山排骨汤都是极好的。前一道乃温补,后一道补肺益肾,也可补气养胃。想来大太太平日对汤很是中意,不妨多研究几道出来。”

邢霜忙道:“那就有劳王太医了,往后再有什么方子,我一定先拿去给王太医瞧了。”

王太医连道“好说好说”,又问邢霜:“这边的几道方子,不知太太可否相传。”

邢霜这会儿巴不得把王太医哄好了,赶紧让人把方子各抄了一遍,让王太医拿回去研究。

送走太医后,邢霜坐在炕沿有些闷闷不乐起来,不多时王氏打外头进来,对邢霜道:“老太太那头跟大厨房说要荷叶汤,那套汤具却遍寻不着,嫂子可还记得收到哪儿了。”

邢霜抬头对她道:“平日里谁吃那个,都锁在库房里头。”说罢又对外头叫:“金钏,拿我的牌子去库房取了荷叶汤的汤具出来。”

叫完了金钏,她又想起什么对王氏道:“大厨房可有桂圆肉?”

王氏道:“去岁还剩了些,只是不多,嫂子要多少?”

邢霜道:“往后每日都要,但每日要的也不多,只手里抓着一把就够。另还要备些淮山、山楂之类的。”

王氏忙问:“这许多东西,用来做什么的?淮山是野货,又只有安徽那块才有,怕是不好采买。”

邢霜想了想道:“周瑞家的不是有个女婿,是个古董商人?使些银子叫他去安徽一趟,拉一车回来,不管他开价多少,照数给他就是。”

王氏见她仍不说用意,也犟了起来,直接坐在她身边推了她一下:“你又要弄些什么?”

邢霜叹了口气,话还没回,眼泪就先流了出来。

王氏唬了一跳,忙摇着她胳膊追问,邢霜这才抹了把泪道:“跟你说了,你可别往老太太那儿传。头里我请了太医来给姑太太把脉……”

王氏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了,不由急道:“太医究竟怎么说,你倒是开口啊?”

邢霜泣道:“还能怎么说,只是不好了。”

王氏懵了一下,坐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要说这个小姑子,和她关系真心不怎么好。这次回来,倒是两人之间客气了一些,可王氏觉得那是因为有嫂子在中间调剂的原因。

可如今听闻小姑不行了,王氏不知怎么心里也不大得劲,争了这些年的宠,你突然知道你敌人快死了,反倒莫名的还有些寂寞了。

“当真?”王氏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赶紧稳了稳心神道:“王太医也不是万能的,我听说城南有个陈太医,对心肺病最是拿手,不如请他来瞧瞧?”

邢霜忙叫人进来,金钏因去库房了,进来的是袭人。邢霜一看是她,忙对她道:“你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请城南的陈太医过府里来,再给姑太太把一回脉。”

袭人见两个太太都盯着自己,心知这是大事,忙不迭应下,手头的事都丢给了玉钏,自个拿了帖子出门去了。

这头金钏把汤具找了来,直接送到了大厨房,这才回来报信,见二太太仍在,便对王氏道:“奴婢把汤具送到大厨房去了,二太太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王氏想了想道:“你去我那儿跟金溪说一声,让人有什么事儿只来清远居这儿回话。”

邢霜见她是打算在这儿不走了,等金钏出去了问王氏:“你只做你的事儿去,白在我这儿守着作甚?”

王氏摸了摸心口,无精打采的说:“这事儿没个准信儿我也安不下心来,你说我与她斗了十几年,临了得知她不行了,我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邢霜看了看王氏,见她不像作假,心头一松,笑了起来:“我说一句你可别不服,素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当她是同类,才会有竞争有比较。是以之前你俩风头正盛,自然互不顺眼。

“可这又是什么深仇大恨?又不是不共戴天,不过是争风吃醋罢了。如今你沉稳了,懂得也比年轻时多了,自然就不会再在意那些小事儿。她若真的没了,往日与你齐头并进的人也没了,你心中觉得沉闷也是正常。”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还不进来

王氏听了邢霜的话,半晌没有言语。邢霜还当她生气了,突然就听王氏道:“我虚长你几岁,竟还没有你看得明白。”

邢霜如释重负,笑着劝道:“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你不过身在局中,当局者迷罢了。苏东坡有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就应了这个道理?”

王氏叹道:“往日你总劝我家和万事兴,我只当你伪善,对你心存芥蒂。如今看来,你倒是真心存着善意。她尚不在跟前,你都真心待之,想我往日曲解你这么些年,倒叫我无颜对你。”

邢霜听了心里一颤,不禁有些动容。自己这算是真的把王氏捂暖了?她怔怔的看着王氏,面上带出了一丝感动。

王氏见她这般,心中更不好受,红着眼眶对邢霜道:“其实上回,你得了钥匙,我虽心中不爽,却对你没了恨意。只气老太太偏心,什么都交给了你。

“可后来你将差事交给我,甚至放心让我去管,平日丝毫不问,倒叫我心中越发过意不去了。

“我知你待我真心,并非存私害我,且你对我珠儿也是关怀备至,倒比别人真的多。”

说到这里,王氏眼泪掉了下来,抽泣着道:“今儿我也真心叫你一句嫂子,往后必以嫂子唯首是瞻,不再多言。”

邢霜忙站起来道:“可不敢这么说,咱们是妯娌,咱们的夫君是兄弟,本就该相互扶持,哪里有个首尾尊卑的?”

王氏听了心中更加愧疚,往日她的心里只有权力,完全没有什么情谊,如今身边突然有了个这般重情重义之人,也叫她越发有了重情谊的心思。

“如今别的不说,姑太太这事儿,嫂子只管吩咐,要什么药材食材,嫂子只管开口,我自有法子寻那又好又精致的来。”

邢霜便把太医指定的两个食补方子拿来给王氏看,妯娌俩碰着头商量了一会儿,定下了每日的分量,以及大厨房该怎么处理。

过了会儿袭人带着陈太医回来,王氏便起身道:“嫂子自去那边,我去大厨房嘱咐几句便来。”

邢霜点了点头,带着陈太医往园子里去,才走至藕香榭附近,就见花丛里有个人影若隐若现的。

邢霜皱了皱眉,嘱咐袭人带人过去,自己往花丛边悄悄摸了过去,走近一看是个孩子,将头埋在花丛里,身子倒露在外头大半,她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你是谁,躲在这儿作甚?”

花丛里的人抖了一下,却仍不伸头,只小声道:“是大伯母?大伯母日安,我是宝玉。”

邢霜无语,揪着宝玉的领子将他提溜出来,见他一头都是草叶,赶紧拿帕子给他抖掉,又问他:“你在这里作甚?”

宝玉显得有些着急又无奈,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伯母不可大声,妹妹们跟我玩捉迷藏呢。”

邢霜抽了抽嘴角:“你大半个身子都在外头,只把脑袋藏起来,岂不是被人一眼就瞧见了?”

宝玉讪讪一笑:“我原也把身子躲进去了,可等了这许久都没人找着我,想着怕是藏着太好了,妹妹找不着,便露出半个身子来,好叫妹妹看见。”

邢霜心中一叹,知道宝玉这只怕是被人耍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明明也懂礼貌,也很会体贴人,偏偏是个娘炮,又四处留情。邢霜最讨厌的便是他四处留情这个性子,但宝玉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也不至于这么被人整吧?

她想也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整他,又不好明说,只对宝玉道:“老太太中午要吃荷叶汤,你不是头里还惦记着这个?这会儿子也快吃饭了,你妹妹一会儿也要家去吃饭,你不如先回仙鹤堂去。”

贾宝玉闻言,有些遗憾,却规规矩矩告了声退,又对邢霜道:“还请伯母跟妹妹们说声,别叫她们白找。”

邢霜心中又是一声叹息,道了声“知道了”,接着目送着宝玉出了园子,这才一路板着脸去了秋爽斋。

一进屋,见姑娘们都坐到外堂来了,就知道里头太医正在把脉,邢霜看了几个丫头一眼,转身打帘子去了右边的耳房。

几个女儿都是熟知母亲眼色的,唯有黛玉看不懂。她见姐姐妹妹们一脸惊慌的表情,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迎春头疼道:“谁知道怎么了,可我母亲看着就是心情不好,只怕一会儿又要挨骂了。”

还在说着,耳房里传来一声“还不进来?”,几个女孩赶紧鱼贯而入。

黛玉也跟了进去,就见大舅妈一脸严肃的坐在炕边,看着几个姐姐妹妹,她心下一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聪明的黛玉没有吱声,而是默默走到舅妈身边,努力的翻身上了坑,接着摸着舅妈的手,柔声劝道:“舅妈别生气,大热天的气坏了身子。”

邢霜看了看黛玉,嘴里一阵发苦,她这几个女儿,怎么就没一个像黛玉这么贴心温柔的呢?哎!苦啊!

怕吓着了黛玉,邢霜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舅妈有事要跟你姐妹说,你且先去外头等着。”

黛玉看了看姐妹们,见迎春探春满眼的祈求,赶紧道:“我不出声,坐着看行吗?”

邢霜知道是自个女儿使诈,也不啰嗦,直接扭头问迎春:“是你的主意不是?”

迎春正一头雾水,还不知母亲为何生气,母亲突然发问,把她吓了一跳,看了看身边的英莲,瞧瞧拉了下她。

“别拉你姐姐,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唯有你和探丫头最是没轻没重。”

英莲也一头雾水着呢,如今听说没她啥事,顿时松了口气。

“可你也别想逃得了干系,你妹妹不懂事,你就不知道劝一劝?宝玉才多大点儿,你长他三岁,不带他玩就罢了,你妹妹诳他,你也不该纵着你妹妹。”

三个闺女顿时知道咋回事了,纷纷一脸苦相。

迎春赶紧道:“母亲勿怪,这事与姐姐妹妹没关系,是我们想跟姑妈说话,他偏要杵在跟前,我便寻了个法子哄了他走。”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邢霜训女

英莲见迎春把这事儿揽在了身上,顿时明白过来,也立刻道:“还请干娘责罚,是我这个姐姐没有做好。原是想着让他先出去会儿,咱们说了话就仍出去同他玩。谁知一时半会儿没走得开……”

邢霜不耐烦的抬起手来打断了她,看向迎春,诡异的笑了起来:“是你骗宝玉的?”

迎春咽了口口水,僵硬的点了点头:“是。”

邢霜又看向探春:“是你姐姐骗人的?”

探春被她母亲一问,吓得直接哭了。

再腹黑又怎么样,自家母亲可不是什么慈母,那是一言不合就要揍孩子的母老虎啊。小探春审时度势,选择了哭。

这一哭就不得了了,那边正把脉的贾敏吓了一跳,病也不看了,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见是邢霜在此,赶紧把探春抱在了怀中。

“嫂子何苦吓唬孩子?”

邢霜气的手直抖:“我吓唬她?这事儿你别管,今儿我不教训她,我就不姓邢了。你且回去,这边你莫插手,先把你自个弄清楚了再说。”

邢霜这一发威,倒还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贾敏这般出身豪门的女子,竟都能隐隐感到一丝害怕,最后只得招手唤了唤女儿,想带女儿出去。

谁知黛玉竟这般义气,就是不走,就算吓得直打抖,也要赖在邢霜身边。

贾敏见状,也不好再打扰嫂子教训女儿,那头陈太医还在等着,便只能先回了花厅去。

邢霜这头等贾敏一走,便压低了声音,冷冷说了声:“跪下。”

三个女儿噗通一下全跪了下来,可怜巴巴看着邢霜,好不委屈。

“再不喜欢他,也不能作弄他。再看不上他,也不能耍着他玩。这只其一,其二你们仨倒是姐妹情深啊?明明不是自个做的事,非得揽到自个身上来。怎么,你们是以为我老糊涂了,认不清自个女儿了不是?

“迎丫头有那胆子欺负人,可没那脑子出这坏主意。英莲性子软和温顺,劝迎丫头倒是劝得住,唯独拿你探丫头没辙。

“如今是谁想法子骗人耍人,我早知道,只看看你们诚不诚实。如今一试,真真是叫人失望。”

探春被母亲点破,也不敢再用哭声吸引姑妈过来,只得爬着上前两步,抱着母亲的腿,委屈兮兮的道:“可母亲平日也不喜他,说他没有男儿气概。”

邢霜气的一巴掌拍了过去,拍在探春手上啪的一响,探春赶紧跪好,不敢再使心眼了。

“可见的是我没教好了,这是我的错。也对,子不教父之过,你们在我教养下,做出这种事来,便是我的不是。今晚我便去祠堂跪上一晚,像祖宗认错,没把女儿教好。”

三个女儿一听,忙惊呼:“母亲不要!”

三人一齐流下泪来,也不敢大哭,直抽泣着,迎春苦苦劝道:“女儿知错了,母亲若去跪了,叫女儿情何以堪。”

探春更是真心悔过道:“是我的错,平日母亲该教的都教了,是我不服管教。”

黛玉也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般劝道:“舅妈万万不可如此,妹妹尚年幼,一时忘了舅妈平日的教诲也是有的。如今她已真心认错,还求舅妈不要责罚自己。”

邢霜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见几个丫头都哭得快喘不过气了,这才开口换了语气:“好了,都别哭了。”

听她的语气缓和下来了,几个姑娘都慢慢止了哭泣,再抬头看向母亲,却见她也是满眼通红。

几个姑娘心里一痛,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羞愧。

“别的我就不说了,这团结二字,我希望你们牢记。我不会去管别的孩子怎样,可我的孩子,必须身正心正行正。你可以有适当的手段,可不能对自己人使坏,只有那坏到骨子里的人,才会害自己家人,你懂不懂?”

探春好不容易止了哭,听到母亲这话又哭了起来,连连点头道:“知道了,求母亲原谅。”

迎春也哭道:“日后我定好好管教妹妹,再不带着妹妹胡闹。”

英莲也道:“我也是。”

邢霜这才道了一声“起来吧”,接着转头安慰黛玉:“你别怕,这是你姐妹们做错了事儿,舅妈才会恼了她们。”

黛玉早已没哭了,却眼中含泪,一脸敬佩的看着舅妈道:“我知道的,舅妈不必担心。”

邢霜又安慰了会儿女儿,让丫鬟进来打了水给她们重新梳洗,这才起身去花厅看贾敏那边。

陈太医已把了脉,被人带到堂厅写药方,邢霜路过堂厅见他在此,便停了下来问道:“情形如何?”

陈太医忙起身行礼,口中恭敬道:“好在夫人叫在下及时,在下祖传专攻这心肺之病,府上姑太太这病,虽不好治,也非不能治的。”

邢霜不由大喜,忙问:“太医请细细说来。”

陈太医道:“姑太太这是旧疾,怕是才去扬州便染上了,只是一时不察积在体内,待身子弱时才发了出来。扬州的大夫开的方子也是良方,只是姑太太每每才有好转便停了药,余疾便淤积体内。如今五脏六腑被这余疾所缠,渐有了消退之状,这也不难。只需用药将余疾引出,再一次用我家祖传的方子治愈了即可。”

邢霜听着疑惑,便问:“宫里的王太医来看过,说是这虎狼之药不可用,不然姑太太身子受不住。你这药……”

陈太医忙道:“胡太医医术高明,确实没有症错。姑太太身子受不住虎狼之药,可在下也并非让姑太太此时就用药。需先调养一段日子,待身子有力气,才能用药。”

“这样下来,要多少时日?”邢霜又问。

陈太医想了想道:“至少也得三四个月才行,这三四个月不可劳累不可焦虑,只能静养。待三四个月后,在下再来症脉,若是脉象平和有力了,便可将旧疾引出,连根拔起。”

邢霜这下放宽心来,马上摸出一个大荷包来塞给陈太医,又嘱咐他道:“还请太医这段时间不要离京。”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谁在那哭

送走陈太医后,邢霜这才去看贾敏。此时黛玉已回到她母亲身边,趁着舅妈跟太医说话的功夫,把方才的事告诉了母亲。

贾敏听完心中一触,想起自己时日不多,黛玉日后必须有一长辈教养,自己这个嫂子倒是个极好的人选。

才想着,邢霜打外头进来,对贾敏笑道:“这下可好,你往日嫌苦不爱吃药,这回再找不着机会了。打今儿起我每日盯着你吃药,看你还胡闹不胡闹。”

贾敏方才也听太医说了自己的情况,也知道自己身子一直不好,是她平日没好生养病,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起来,只道:“嫂子放心,这会儿子我再不用心调养,岂不是枉费嫂子一番心意。”

邢霜又留下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女儿回了清远居。当天晚上贾亮回家,跟邢霜说:“再过几日有使团来京,我有得忙了,偏那边大嫂子也快生了,你记得有空了多去探望。”

邢霜掐指算了算,袁氏也确实快到预产期了,便点头道:“我知道,头里备下了不少药材,明儿我就带妹妹和弟妹过去。”

说完她又问贾亮:“有使团要来,你知道怎么接待吗?”

贾亮笑道:“我这郎中好歹也是个官员,怎么会亲力亲为。底下皆有人打点,我只需按着旧例检查一番就好,不必担心。”

邢霜又问:“这回是哪一国的人来?”

贾亮回道:“是英吉利人。”

邢霜算了算时间,忙道:“这会儿欧洲那头正开战呢,英吉利和法国打的正凶,怎么会有使团过来?”

贾亮笑道:“你又糊涂了不是,这是曹公虚构的世界,也不全是按着历史线来的。我自上任接触了不少洋鬼子,问了许多消息出来。此时的英吉利已被称作日不落帝国,想必那场海上之争已经结束了。”

邢霜也笑了起来,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道:“一孕傻三年,可不是糊涂了?”

贾亮拉住妻子的手,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嘴里不正经的说着:“你都知道一孕傻三年,还打脑袋?一会儿打的更傻了,岂不成了弱智?”

邢霜气的反手去抓他,夫妻俩一时笑闹起来,过了会儿更衣睡下,又是一番缠绵不说。

第二日一早贾亮天不亮就上朝去了,邢霜这头起来后,跟贾母说了一声,叫上了贾敏往东府那边去了。至于王氏,她一早要当差,是走不开的。

贾敏自回了娘家,心情好了许多,加之昨日又得知自己的病有得治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如今听说大嫂子这把年纪都要生孩子,她一时好奇问了起来,邢霜便同她道:“去岁十一月时便怀上了,大夫说她年纪大了,极为凶险。偏她极爱女孩儿,这一胎听说是个闺女,怎么也不肯放弃。”

贾敏只有个独女,自然也爱女孩儿,如今听了这话,唏嘘道:“女儿确实贴心,可她命都不要了,又是何苦。”

邢霜笑道:“我原也是劝她,可她只说‘我如今年纪也大了,再想有一个也不能了,她能投胎到我家来,是我的福气,怎能舍了她去’。大哥哥见她这般执着,倒也罢了,只早早请了几个太医常驻家里,又派人寻了京城最好的稳婆来候着,这才稍微安心些。”

贾敏又感慨了几句,这边车也到了东府,两人遂不再提此话,一心探望袁氏不提。

这头才去看了袁氏没几日,袁氏就发作了。

邢霜睡梦中被人摇醒,迷迷糊糊看了眼外头,见一丝光亮都没有,禁不住问:“什么时候了?”

袭人举着油灯小声道:“早晨四点二十了,东府大太太要生了,太太过去看看吧。”

邢霜一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小心翼翼的起身,去外间更了衣,然后让人掌灯往东府赶。

贾母这边也起来了,邢霜要上车时,鸳鸯正找来,见邢霜已经要出发了,忙对邢霜道:“老太太说她眼皮子跳的厉害,让大太太有什么立刻报个信儿回来,也好叫她早有准备。”

邢霜心里咯噔了一下,忙应了下来,接着上车往东府赶。

才进门,便听着里头隐隐有哭声,邢霜手捏着帕子,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忙问车外:“什么情况?谁在那儿哭?”

车外的金钏回道:“听着像是珍大爷那边院子传来的。”

邢霜松了口气,对金钏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他母亲就要生了,他那里倒哭上了,这成何体统。”

金钏应了一声便了没有声音了,想必是去贾珍那头了。邢霜一路大气都不敢出赶到袁氏的院外,一下车便有人围了上来,扶人的扶人,牵马的牵马。

“怎么都在外头,你们太太不要人伺候了?”

扶人的丫鬟忙道:“知道大太太要来,老爷命奴婢等人出来候着。”

邢霜闻言便问:“你们太太如何了?”

一个丫鬟道:“头里还叫的出声来,如今倒是越发小声了。”

邢霜忙让人带路进了院子,去了产房外面,见贾敬在外焦急的等待,她赶忙上去行礼。

贾敬让了礼道:“弟妹不必多礼,如今什么情形我也看不到,还请弟妹帮忙照顾。”

邢霜只道:“这是自然。”便不再多言,进屋去看。

袁氏躺在床上,看着已经没什么精神了,只是痛的直哼哼。照理说她这不是头一胎应该好生,可她隔了太久没有生产,又这把年纪了,自然有些撑不住。

邢霜一来,袁氏好歹打起点精神来,在邢霜的鼓励下,她终于肯开口进食了,吃了几筷子面条下去,邢霜又退了出来,听着产房里稳婆鼓励袁氏的声音,心里一直打着鼓。

书里没写这袁氏是什么时候没的,可惜春是从小没有母亲的。又因为父亲常年修道,被贾母接去养着,一直寄人篱下,才会生出那冰冷的性子来。

邢霜心中一直默默祷告着,希望袁氏能听过这一劫,千万不要出一点差错。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软弱之人

然而事情却不会永远向着邢霜期待的方向发展,第二天一早,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时,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忽闻得里头又惊呼了起来。

邢霜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推开金钏往里冲了进去,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极重的血腥味,她当下一惊,加快脚步进了内室。

进去之后,就见一个稳婆抱着初生的婴儿正在擦血污,而其他的稳婆皆围在床前忙前忙后。

大团带着血污的布块被丢进一旁的水盆里,水盆里的水已经全部染红,那红色触目惊人,让人不寒而栗。

邢霜听着稳婆阵阵的呼唤声,知道这是血崩了,当机立断退了出来,大声呼唤太医。

贾敬冲了过去,不顾礼节抓着邢霜的胳膊追问:“怎么样了,里头怎么回事?”

邢霜一边喊着太医,一边对贾敬道:“大哥哥,嫂子这是血崩,可不能因外男之顾忌不让太医进去,若是晚了一刻,嫂子就救不回来了。”

贾敬闻言脸色狰狞着回头大喊太医,很快就有太医陆续从隔壁的房间转至产房,邢霜暂时松了口气,可仍不敢放松,一直跟贾敬两个守在窗外。

屋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可是一盆盆的血水还是端了出来。又有人送新的热水进去,不到片刻又是一盆血水出来。

贾敬已遭不住这般打击,颓然无助的坐在了地上,一旁的丫鬟小厮纷纷哭着劝他,又将他搀到游廊边坐下。

邢霜也腿软,可她知道此时贾敬已经没心思处理接下来的事了,她也只有硬撑下去。

撑了片刻,邢霜扭头问金钏:“那头怎么还没来人?”

金钏低声道:“尤大奶奶伤了脸,怕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邢霜忍不住骂道:“放她娘的屁,是她脸面重要,还是她婆婆重要?她婆婆如今都生死未卜了,她连露个脸都不肯?你去珍哥儿院里,传我的话,一刻时辰之内再不过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邢霜原是不好意思仗势压人的,贾珍和尤氏的年龄都比她大,她的辈分就直接高人家一辈,本来就有些怪害臊的。

可如今看来,这贾珍和尤氏都光长了年龄没长脑袋,他贾珍的亲娘难产都快死了,他还在家打老婆。

那尤氏也是个傻的,被打了不知道告状,只会哭。她婆婆生产之日,她在家跟哭丧似的,邢霜已派金钏去调解了,她还不知道过来这边帮个手,也可以躲过她丈夫的怒火不是?

虽说小辈也不便管长辈的事儿,可这生产本就是女人走一趟鬼门关的事儿,再怎么要避讳,也不可以在此时避讳。

想起书里尤氏那性子,邢霜就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想起贾珍日后的模样,邢霜这心头火就更旺了。

若不是碍着他俩是贾敬的亲儿子媳妇,邢霜都想派人去把这两人绑了各打四十大板。

贾敬此时完全没注意到弟妹的怒火,一时陷入恐慌中回不过神来。邢霜这头见他实在没用,便自作主张吩咐了起来。

她一边派人去再裁些赶紧的布料,用热水煮了送进去,再把那些已经染红了很多遍,洗也洗不干净的布片换掉。

一边她又让人再次去贾珍的院子催促,让那对不靠谱夫妻赶紧过来。

待贾珍带着尤氏赶到袁氏的院里,邢霜见面只瞪了两人一眼,并不责骂他们。这两人心中咯噔一下,看了眼旁边颓然的老爹,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贾珍终于扑到窗前,流下泪来:“母亲您可挺住啊!”

邢霜心里骂了声畜生,转头再看尤氏,恨铁不成钢道:“如今虽不到你当家,可你好歹也是这家的大奶奶。当家主母正在鬼门关徘徊,你不说出来掌事接过大权,只会躲在家里哭丧成何体统?”

尤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结果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邢霜最见不得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她平生素来最憎三种人。一是没眼力见的,二是口蜜腹剑的,三就是这种柔弱无助的。

虽说这第三种着实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受了欺负你是可以觉得委屈,可你只觉得委屈,却从来不抗争,只一味的委屈叫人同情你,让人替你出头,这就有点恶心了。

人若不自爱,就无法被人爱。没有人会珍惜一个从来不自爱的人,更不会有人无限的同情弱者。再值得同情的事,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三次以上,就会让人觉得乏味厌恶了。

就如同祥林嫂,最后连名字都被拿来做了形容词。

尤氏此时的泪水,不但没让邢霜心软,反倒让她更加的厌烦不堪,加上贾珍那头在窗前嚎的跟哭丧一般,邢霜的怒火终于积累到了一个极限。

“够了!”

一片哭喊声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吓得贾珍尤氏一抖,贾敬也从失魂中清醒了过来。

众人望向廊上,见西府的大太太一脸怒容看着贾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但凡有一点孝心,昨晚就不会在你屋里打骂你老婆,而是早早的过来候着了。

“便是你媳妇儿没有生产过,你头里那个总生过孩子吧?她怎么个结果,你不知道?这女人生一回走一回鬼门关,你母亲这把年纪了,你就心里没点数?

“这会儿子你母亲还在症断,你这边嚎的跟狼似的,还叫太医怎么把脉,怎么断诊?”

贾敬这会儿倒是回过神来了,起身走向邢霜,深深一躬到底,哀求道:“还请弟妹帮忙掌事,你也看到了,你这侄儿侄媳妇是个没用的,如今管教已来不及,一起都看弟妹了。”

邢霜笑了一下,满嘴的苦涩:“大哥哥这话说得,难不成方才我做的那些不叫掌事?我早越俎代庖了,这会儿再说反叫我难堪不是?如今大哥哥守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我看大哥哥脸色不是大好。”

贾珍忙在一旁搀扶了他爹去了上房,独留了他媳妇下来打下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齐心协力

贾敬回了房中,自然教训了一番贾珍这自不提,只说那尤氏留了下来,看着西府大太太吓得浑身直哆嗦。

邢霜看到她那鹌鹑的模样就懒得搭理她,只专心吩咐下人做事,负责调控,直至几个太医出了产房,她这才迎了上去问道:“敢问太医,我嫂子如何?”

几个太医都是认得邢霜的,纷纷向邢霜行礼,其中一个指了指隔壁:“夫人请移步西厢。”

邢霜顿时了然,一时间心冷如死灰般,怔怔的跟了过去。

果然,进了屋后,几个太医说了一番邢霜听不懂的东西,最后给出的结果是准备后事。

邢霜心中一痛,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真的不行了?”

太医们摇了摇头,又是一叹:“请恕在下无能。”

邢霜惘然了一下,点了点头:“劳烦几位了,还请几位……去领诊金吧。”

这会儿尤氏才犹犹豫豫跟了进来,邢霜看了她一眼,想到日后宁国府的样子,对着她叹了口气:“你就继续这么着吧,待日后你当了家,是死是活都别来西府找我们了。”

邢霜丢下这句重话,出了屋去。

可她这话却把尤氏吓得不行,她连忙又跟了出去,在邢霜身后脚前脚后的跟着,怯怯懦懦的问:“婶娘……婶娘这话什么意思?是我们太太不行了么?”

邢霜站定,突然转身回手给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院子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了过来。

“别再跟着我,回去抱着你大爷继续哭去。”

尤氏顿时痛哭了起来,像是被邢霜打得痛了,又像是受了委屈给恼哭了。邢霜不再理会她,进了产房一看,袁氏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邢霜心中隐隐阵痛,强打起精神来,吩咐稳婆把袁氏的身子擦拭干净,且必须一直保持干净,直到人断气为止。又一边让金钏去厨房催参汤来,不管冷烫给袁氏灌下去。

金钏见实在忙不过来,自己去厨房前,让人去西府带话,请袭人和玉钏过来帮手。又提醒邢霜道:“临来前老太太说有事儿要通知她,太太看这会儿该不该过去带个信儿了?”

邢霜闻言又是一阵心痛,她咽了口口水,艰难的点了点头:“让这边的人去,就说……就说……”

金钏见太太难过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忙道:“太太放心,奴婢省的。”

说罢她一转身,去了二门,抓着个小丫鬟给了她几个银锞子,对她吩咐道:“你去西府仙鹤堂给老太太带个信儿,就说我们太太忙不过来了,请老太太过来搭把手。”

那小丫鬟第一次跑个腿能拿那么多赏钱,一时兴奋的抓了银锞子就跑,金钏忙一把抓住了她又道:“你再去清远居一趟,请袭人带些素净的衣裳和布料过来,另外再把太太前儿备下的那些灵芝拿来。”

小丫鬟跑的也快,这头从两家园子那儿穿过去,先到了仙鹤堂,把话一带,贾母只皱眉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

“她还有什么话没有?”贾母问那小丫鬟。

小丫鬟回道:“再没了,只叫我跟老太太说这些个,但金钏姐姐还让我去清远居一趟,吩咐袭人姐姐几句。”

贾母又问吩咐袭人的是什么话,听到要的那些东西,心里凉成了一片。

“你下去吧,速去清远居不可耽误。”贾母挥了挥手,那小丫鬟便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贾母叫来鸳鸯,吩咐她给自己更衣,也要素净的颜色。

鸳鸯方才也听懂了那话里的意思,早在小丫鬟回话的时候,就开始回想有哪些素净衣裳了。

这会儿贾母开了口,不出一刻便换好了衣裳,门外也早有人备下了轿子。

贾母这头赶紧的去了东府,袭人这边得了消息也早早的准备好了东西,带着玉钏去那边伺候去了。

只说贾敏这边一早起来想找嫂子聊天,谁知去了清远居冷冷清清的,一打听这才知道东府那边出了事儿,又忙不迭去了直节堂,告诉了王氏这个消息。

王氏一惊,手中的茶杯摔了个粉碎,忙起身道:“咱们也去瞧瞧。”

贾敏和王氏两人不计前嫌,同上一车往东府赶去,才进东府的门,就听得阵阵哭声从里头传来。

“还是晚了一步。”王氏叹道:“嫂子怕是一时半会忙不过来,咱们快些去搭把手才是。”

贾敏忙点头道:“可不是,嫂子素来敬重这头的大嫂子,这会儿怕是强打着精神理事的。”

姑嫂两个仿佛从来没有过争执一般,这会儿倒是齐心协力起来。

邢霜其实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忙,自贾母赶了过来,她已经轻松多了。也能坐在廊上掉一会儿眼泪了。

她这头还在擦着眼泪,远远的就见贾敏王氏两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忙抹了泪站起来道:“你俩怎么来了?”

王氏嗔道:“就你能来不成?这也是我大嫂子,你倒一个人担着,白叫我们操心。”

邢霜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往日还要当差,昨儿还跟我嚷嚷头疼来着,便想着等午时你不忙了再来叫你。且妹妹这会儿身子也不好,叫她来白辛苦一顿,日后身子坏了还不是得我劳心劳力的看着她养病?”

贾敏见嫂子眼眶还含泪,心疼的走了过来,拿帕子替她擦了,这才道:“一家子偏你一个坚强的,倒把咱们放哪里了?你放心,我自会好生养病,二嫂子也会好生当差。只是你这头又一个人强撑着,叫咱们怎么放得下心。

“且大嫂子平日待我们也很是和善,我们也想见她最后一面。你不让我们过来,倒叫我们心中留了遗憾。如今她怎般模样了,可能进去见一见她?”

邢霜忙道歉说:“这是我的不是了,倒忘了这一茬,你们快进去看看吧,我叫人熬了参汤吊着,怕是也捱不过今日了。”

王氏和贾敏一听,忙进屋去看袁氏,看过之后出来,两人也皆抹起了眼泪。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化干戈为玉帛

袁氏的情形是真的不好了,如今用参汤吊着,还一直醒不过来,连呼吸都是急促短暂的,眼见着像是随时都能断气似的。

两人都不忍心见她这样,跟邢霜提议干脆让她舒舒服服的走了算了。

邢霜心知这么强求一个人也实在不人道,可仍坚持道:“待她醒了,有什么事儿交代过了再走才好。如今小的那个才生下来,她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她就算走了也不得安宁。至少,让她见了女儿一面再说。若是她见到了女儿,为母则强,一心求生,说不定还能有奇迹。”

邢霜这么说,绝不是她死心眼,而是她身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时她才刚嫁给贾亮,结婚之后没多久,她母亲就查出了癌症晚期,但她日日与母亲通电话,都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

直到母亲弥留之际,医院才打电话告诉她,她连夜坐飞机回了欧洲,却依旧没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当时她很是伤心,特别是听到有人马后炮的告诉她,她母亲临死前一直在喊着她的名字,她更是出离的愤怒了,当场又是打人又是砸东西的,质问为何没人提前告诉她。

是以这会儿,她希望袁氏能清醒过来,至少见一见她的小女儿再走。日后惜春若是问起母亲,也会有人告诉她,她的母亲见过她,是极爱她的。

贾敏和王氏见说不动邢霜,心里也知道自个这嫂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便也不再多劝。只分头帮忙料理事情,这自不提。

好容易过了午时,贾敬那头休息够了出来一看,见西府的太太老太太都过来了,甚至连表妹都过来了,便赶紧过来道谢。

贾母再不忍心,也把袁氏的情况告诉了贾敬,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贾敬一听自然是心痛欲碎,哭个不停。

邢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里倒也不觉得贾敬哭有什么不对。

贾敬和袁氏的感情很好,贾敬虽然有妾,但一直都极宠爱袁氏。袁氏一把年纪了还能怀孩子,就可见一斑了。

如今发妻要走,他怎能不心痛,不难过?

总好过那一对狼心狗肺的儿子媳妇,一见这里有人打点就又偷偷摸摸的回自己院子里躲懒去了。

“我知大哥哥心中悲恸,我也不想多劝,只是大哥哥还要保重身子,毕竟姑娘还小,日后没了母亲,也需父亲在旁管教。”

贾敬边哭边道:“莫提她,若不是她……”

邢霜忙打断他说:“大哥哥这样说,是想嫂子日后不能闭眼了?那可是她拿命换来的闺女,可以说是她生命的延续。如今大哥哥恨着那孩子,岂不是更伤了嫂子的心?倒不如好好管教,一心爱她,让她在这世上安安稳稳的走上一遭,才不枉她母亲拿命将她换来这一世的投胎。”

贾母也点头道:“你弟妹这话说得可没错,孩子无辜,且生下来就没了母亲本就可怜,连你都要嫌弃她,还叫她怎么活着?”

贾敬一时懊悔,忙道:“是我的不是,我只想到太太今时今日的模样,却忘了她对这孩子的期待。”

王氏忙打圆场道:“如今正用参汤吊着嫂子一口气,大哥哥趁着这会子快去看一眼吧,免得日后留了遗憾。”

贾敬一听,顾不得其他,边哭边往产房去了。

邢霜这头松了口气,又皱上了眉头,贾母一看她这模样,忍不住道:“你也消停会儿吧,总替着人家操心,人家也不一定领情。”

王氏看邢霜一脸难过的样子,忙安慰道:“谁说大哥哥不领情了?我瞧着他已想通许多,再说若不是嫂子,他这会儿子起来,大嫂子早就没了,哪里还看得到最后一眼。”

贾敏也道:“母亲,嫂子本劳累了一夜,早心力交瘁了,就别责怪她了。且她也是一片好意,这会儿遭人厌弃,日后人走了,时间一长,他们便知道嫂子的这片心意是为何了。”

贾母原也是心疼邢霜,这会儿见老二家的和女儿都帮她说话,一下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起来。

“怎么,以前你俩跟个乌眼鸡似的,这会儿倒连成一气了?”

贾敏和王氏对看了一眼,皆是一怔,跟着又相视一笑,倒是泯了往日的恩怨。

“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儿,还请二嫂原谅。”

王氏忙道:“哪儿的话,那会儿我也年轻气盛,倒是看不到你的好了。”

贾母见着两人这般好了起来,心里不禁一暖,再看邢霜,见她满脸震惊,又止不住偷笑的样子,自己也被邢霜给逗乐了。

谁都没想到,袁氏的死,竟让贾敏和王氏的恩怨一笔勾销,也不知是因为生命的脆弱震撼了两人,令她们大彻大悟,还是邢霜平日的努力,真正让这两人回心转意了。

但结局是好的,没了以这一层的怨恨,日后再有托孤一事,也不会再有那欺负孤女的情况发生了。

邢霜这会儿都不知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了,这两人和好了,她是该开心的,可是袁氏的事,又让她开心不起来。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袁氏终于醒了,睁开眼,她只动了动嘴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贾敬大呼小叫之下,西府的四个女人一拥而入进了内间,看到袁氏醒了,皆又哭又笑了起来。

邢霜见袁氏似乎要说什么,立刻回头让奶娘把惜春抱了进来,又让人去叫贾珍尤氏。

袁氏果然是想看看小女儿的,一看到惜春,她顿时眼睛发光,喉咙里也终于发出了声音:“囡……”

邢霜忙接过惜春来,摆在她的枕边,又拉起她的手,将手放在襁褓之上。

“嫂子,这闺女长得真好,像极了你,以后定是个美人。”

袁氏看了看邢霜,挤出一个笑容来,又满心欢喜的转头去看惜春,一双手在襁褓上摸了又摸,最后动作渐渐变慢,最后一下又一下,直至完全停下,再也不动了。

“太太!”贾敬高呼一声,不顾礼节扑了过去,趴在媳妇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尤氏求见

因忙乎了大半天,该安排的事都安排下去了,袁氏这一死,倒是有条不紊的开始办起了后事。

贾敬自然是悲恸的无法理事,邢霜又懂得不多,王氏那头忙着西府的差事无法两边跑,贾敏身子又弱,最后这丧事便交到了贾母手里,由她全权打点。

贾母经验多,自然一切不慌不忙,对外让贾敬四处发讣告,又上表朝廷,告假守灵。

对内一律白布白绸拿出备用,全府上下着丧服,不可高声说话,不可嬉笑,不可饮酒作乐。

因贾敬此时还未出家,贾珍无官职亦无爵位,倒省了上报丁忧一环,只命他与尤氏着孝服,带着贾蓉跪在棺前守孝。

西府这边虽不挂白布白绸,却也各个身着丧服,无不尊敬。有大太太下令,西府也以那边同样,全府默哀,不许欢娱。

这会儿子正是盛夏,尸首也不可多放,便只停灵三日,供亲朋好友奔丧。倒是便宜了贾珍尤氏那对夫妻,没让他们多跪几日。

三日之后,大敛入棺。因东府只得贾珍一个儿子,便由他摔盆,贾珠执幡,一路浩浩荡荡,将袁氏葬在了祖坟内。

接着七日之后,又去烧七,这才算完。

此后便是守孝之日,按着规矩,东府应守孝二十七月,因母亲哺乳也需二十七月,这是惯例。只是西府这头就不必这么长久,出了白日,便可换了丧服,不必守孝。

这一日邢霜正在秋爽斋,同贾敏闲聊家长里短,就听得外头丫鬟道:“大太太姑太太,东府的大奶奶求见。”

邢霜眉头便是一皱,贾敏问窗外:“她来做什么?这守孝的期间,不可外出,不可访亲探友,难不成她不知道这规矩了?”

邢霜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对贾敏道:“想必是来求咱们谁的帮手来了,不信你等着瞧。”

贾敏疑惑,不明白嫂子这话什么意思,仍让人把尤氏唤了进来。

尤氏进来之后,怯生生上来行了礼,邢霜翻了个白眼,拿起茶碗不声不响,就是不理她。

贾敏看了看两人,不忍尤氏尴尬,便叫她起身,又问她:“你不在家守孝,跑来这里作甚?”

尤氏忙道:“姑太太教训的是,只是如今家中一团乱,我才接手又什么都不懂。大爷让我来婶娘这儿学着点儿,因是自家人,倒也不算走了亲戚。”

邢霜看着她,冷笑了半天,就是不说话。

尤氏心里直打鼓,试探着问道:“我知道婶娘平日忙的很,我本不好打扰。可老爷也说……”

邢霜将茶碗放在桌子上,轻微的咔嚓一声,打断了尤氏的话。

“大哥哥一句话,我就得给他带孩子?”邢霜冷笑道:“难道我没有孩子不成?”

尤氏一怔,眼眶立刻湿了,她双目含泪,带着鼻音哀求道:“婶娘就是不看在老爷的面上,也求您看在死去的太太面上。往日是我不好,可太太如今走了,婶娘就忍心看着我们东府没落了吗?”

邢霜架子也摆够了,坐正了身子,指着尤氏的鼻子骂道:“你少跟我在这儿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当日你婆婆生产,你连她的死活都不顾及了,你还想借她的脸面?呸!”

尤氏立马就哭了起来,贾敏最是见不得人哭的,慌得看看邢霜又看看尤氏,两边为难,不知该帮谁好。

邢霜怕贾敏误会,拉着她的手把那日袁氏生产,贾珍尤氏两口子在院子打老婆哭丧的事一说,贾敏听了也板起了脸。

“别的不说,若你真想跟你婶娘学,管家这事儿你还早了一百年。”贾敏看向尤氏,虽不想骂她,可也忍不住语重心长道:“即使今儿她教了你了东西,又有何用?你这性子改不过来,日后珍哥儿要胡闹,你不制止只一味顺从,这家迟早也是要败的。

“我说这话,嫂子可别不高兴。”贾敏突然回头对邢霜先道了句歉,转头又对尤氏道:“你只叫你婶娘教你,可你婶娘进府时又谁来教她?她才来时,你叔叔什么样儿,你没听说过?

“你如今只会委屈顺从,别的不说,哪里还有一丝主母威严。你婶娘能有今日,是她自个坐得直行得正,腰杆子够硬底气够足,这才拿得下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心。

“但你瞧瞧你自个?见了面三句说不到,劝不动人便先哭了起来。虽让人同情,可未免也让人看低了几分。一时半会儿也就罢了,哭多了谁见了都烦。”

邢霜听贾敏说了半天,突然开口道:“我最见不得你这种柔柔弱弱扮委屈的,你又不是真委屈,我都打听过了,你与珍哥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但凡他说你两句,你便先哭起来。莫说珍哥儿,就是我见多了你这样的,也恨不得两耳光过去。”

贾敏听了,摇头道:“你这可是作死,怪不得别人。我只当珍哥儿当真荒唐,原是你的不是。”

尤氏被一针见血,戳的满心窟窿眼,一时羞愧难当,哭得更甚了。

邢霜当真有些不耐烦了,一拍桌子道:“是我俩说的话你听不懂,还是你聋了听不见?才说了最讨厌你哭哭啼啼的,你便又哭上了。”

尤氏吓了一跳,忙停了下来,可哭了这么久,一时又有点收不住,还一直打着气嗝。

邢霜被她烦的不行,又怕她在这里,尤氏会一直哭,吵了贾敏的清净,便起身跟贾敏告辞。

贾敏送她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跟出来的尤氏,凑到邢霜耳边小声道:“嫂子也莫气恼,只怕她是真的仰慕嫂子,才这般哀求。我知道嫂子素来心软,是最良善不过的人了,便是路边的乞丐,嫂子也不忍直接路过的。又何况她是自家亲戚,大哥哥又才没了身边人,最是神伤的时候。

“她要是当不好家,只会让大哥哥看了更心烦,嫂子当真就看在故去的大嫂子面子上,好歹教她些东西,莫让她走了歪路。且她要是好了,珍哥儿也不至于那般胡闹。这娶妻娶贤,若不是不贤,嫂子让她变贤不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贾母训斥

贾敏会劝自己,邢霜并不意外。

可能在现代人的眼里,两家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既然分了家,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可在古代,特别是这种大环境下,人人家族意识强烈,尤其是贾家这样的大家族,旁支还有许多的人家,得靠着东西两府过日子。

说是分了家,可实际上还是一家人,谁家落魄了,对另一家都不好。况且书中到了后头东府孝期做出的那些腌臜事,都是加速贾家落败的重要因素。

邢霜是知道结局的人,自然知道,若是自己真的不管东府的事,最后自己也会被连累。可她又因袁氏的死,极其厌恶尤氏,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贾敏苦劝了几句,见嫂子始终面色不虞,知道这是一时半会儿也劝不动的,便也不再多说,只柔声让邢霜回去好好休息,又留了尤氏下来说话。

邢霜走后,也不知尤氏跟贾敏说了些什么,竟说动贾敏出马,亲自往东府那边去了一趟。

邢霜原不知这事儿,直到贾母派人叫她,她一到贾母跟前,就被劈头盖脸问了句:“你原不是这般铁石心肠,怎地如今还让你妹妹拖着身子往那边去,你这家是怎么当的?”

邢霜一愣,忙问:“我不曾让姑太太过去,老太太是听谁说的?”

贾母沉着脸道:“你侄儿媳妇都求到跟前来了,你还想瞒我不成?”

邢霜一听心中气闷,一时犟脾气来了,说话也忘了客气:“她有这心,当初她婆婆在时,怎地不跟着她婆婆学好?我再心肠好,也不能见天去管别人的家室吧?

“大哥哥叫我带她,却不想想我能不能带?若是原来也就罢了,那时我也不过当几个差事,女儿们又都有奶娘带着。如今几个小的都大了,皆是要启蒙的时候,偏我又管着家,正是两头最忙的时候。

“老太太觉着我能干,我得多谢老太太器重,可我再怎么能干,也不是那三头六臂。为着大嫂子的事儿,家里过去多少人帮衬,老太太难道心里没数?如今又把他儿媳妇儿丢过来,只想着吃现成的,这等便宜好事,怎地就没让我遇着?”

贾母闻言大怒,嗙的一声把桌子拍的震天响,破口大骂道:“合着是我累着你了?原我觉着你不错,这才把钥匙放给了你,感情你还嫌麻烦了是不是?

“本就是亲戚,如今他家没有个正经女主人,真要到乱成一团了,你才插手也就晚了。你妹妹正是明白这其中道理,这才拖着病体还要过去。你虽年纪小些,可好歹也是长嫂,又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没道理让一个出嫁的姑太太过去插手,而你不闻不问的吧?”

邢霜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过了,忙服软道:“我哪里舍得让姑太太过去?老太太若是了解我,就不会说这话了。姑太太可是我想尽法子弄回来养病的,我真要折腾她,何苦还四处寻医给她求药。

“只是那尤氏实在可恶,人前人后只会委曲求全,并不肯自个努力。我也并非真的不想搭理那边,只是想压一压她,好叫她着急,日后改掉那柔弱的性子,我再好生调教。

“可我前脚才走,后脚她便去撺掇妹妹,这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老太太气恼我能理解,我也正恼着她哩。只是她又不是我正经儿媳妇儿,我若说的重了,她又要哭又要扮可怜的,叫我怎么管教。”

几年的相处,邢霜早知道贾母的软肋,每每一生气只要提起贾敏的事儿来,贾母必会忘了之前的事。

果然头几句一说自己辛苦把贾敏弄回来,贾母的气就消了一半,再一听说尤氏的性子,贾母倒是真的冷静下来了。

仔细一想,尤氏还真是如此。贾母叹了口气,语气婉转道:“她哪里能跟你比,虽你俩出身一般,地位一般,可那边始终不是珍哥儿当家。她怕被人看扁了去,少不得刻意奉承了些。”

邢霜很想说难不成自己刚来时就比尤氏好了?可当着贾母的面若真的这么说了,那以后就别再想好好相处了。

她心里一时郁闷的发慌,又不得不在贾母跟前答应了会多照拂东府那头,直到贾母开了口让她回去,她这退了出去。

才走到仙鹤堂门口,邢霜这心头实在憋的难受,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凝滞,忙伸手出去叫了声“袭人”。

袭人就在一旁,及时扶住她家太太,看到太太的脸色,又当机立断让人送来台架,直接让人把邢霜抬回了清远居。

贾母在仙鹤堂听说这事儿,心里咯噔一下,又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自上回赵姨娘冲撞大太太一事,贾母就发现了,平日老大对家宅内事一概不理,可只要一旦牵扯到老大媳妇身上,他就会发怒,且一怒便牵及全家。

上一回只因一个姨娘惹得他媳妇生气了,他就拿辞官威胁人,且还真的说到做到,跑去上表请辞。好在是圣人压住了这事儿,才没真的让全家丢了差事。

而这回,自己都把老大家的气的抬回去了,就不知这老大又会发多大的脾气了。

贾母这心头忐忑着,又不好拉下脸去给老大媳妇赔不是,一边心里又觉得委屈,她也是为了两家更好,才把话说重了些。可还不得不有所动作,免得老大回来又要发火。

无形中,连贾母都没发现,这个家已经早就不在她的掌握之中,而死死地捏在了大儿子的手里。

她甚至都还没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发号施令,而是一切都得跟大房商量着来了。

贾母这头急急忙忙叫来了王氏,将今日的事一说,最后对王氏道:“你素来与她最好,听说她被抬了回去,你去看看,另外我这里还有几支人参,你替我一道带去。”

王氏听完这话,微微一笑,不说不去,也不说去,只道:“瞧老太太说的,这就见外了。几支人参罢了,老太太不给,我也是要给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贾敏劝母

王氏在仙鹤堂又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上了贾母的人参,匆匆赶往清远居。

一进院子,见廊上站着大小丫鬟,她便放慢了脚步,走至院子中间,叫了一句:“嫂子在家吗?”

袭人回过头来,见是王氏,忙福了一福道:“二太太里边请吧。”

金钏亲自替她打帘子,王氏还玩笑道:“哟,竟是你来打帘,我面子可大了。”

金钏笑道:“二太太又戏弄人。”接着手里轻轻一抬,扶着王氏的胳膊就进了屋去。

邢霜这头正窝在炕上眯着眼小憩,听到外头的动静也醒来了,才刚支起身子,王氏便进了屋,一看邢霜要起来,她忙过来亲自扶了邢霜靠在墙上。

“要我说,你就装病个十日八日的,谁能把你怎么地?”王氏一开口,语气极为不屑,可这语气又不是冲着邢霜去的:“她倒是惯会心疼她的女儿,可别人家的女儿难不成就是铁打的了?”

邢霜忙拍打了王氏的胳膊一下,瞪了她一眼嗔道:“还是不改,你这嘴巴真真是吃了刀子的。”

王氏转头对金钏道:“你们出去候着吧,我与你们太太也好久没说过闲话了。”

金钏了然,上了茶来便退了出去,又赶走了廊上围着的小丫鬟,至于自己妹妹玉钏和袭人守在那里。

王氏这头又听了会儿屋外的动静,这才看了两眼邢霜,见她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好歹眼睛是清明的,这才又道:“早叫你别掏心掏肺的对她们好,你只是不听。如今知道厉害了?”

邢霜讪笑了一下,又挪了挪位置让自己舒服了点,这才道:“敏儿知道什么?她早早就嫁了出去,又不了解侄儿媳妇,且她身子又弱,老太太担心她也正常。”

王氏啐了一口道:“少在我跟前装,你若真的这么看得开,又怎会被她气的要坐抬架了?”

邢霜尴尬的又笑了笑:“早几日就觉得身子有些乏力了,也不全是老太太气的。”

王氏闻言,忙问她:“请了太医来看了没有?”

邢霜摇了摇头:“我癸水前都会有几日乏力,倒没多想。只是这都好些天了,依旧没什么好转。”

“身上来了没有?”王氏又问。

邢霜笑道:“你问这个作甚,还不曾来。”

王氏掩嘴突然笑了起来:“怕不是有了吧?”

邢霜一怔,心想这书里该有的孩子都有了,怎么还会有孩子?可再一想,这都不是以前的世界了,再有一个也正常。

她赶紧算了算例假,果然已经过了三天。

“我说什么来着?”王氏又得意的笑了起来,冲着窗外叫道:“去喊个太医来。”

三个丫鬟一听,吓了一跳,玉钏撒腿就往外跑,她姐姐在身后叫道:“别喊别人,去叫小王太医。”

玉钏回了声:“知道了。”人已经跑出门外,早就没影了。

王氏在屋里笑道:“这倒好,咱家这算是双喜临门了。”

邢霜想了想,明白了过来:“可不是,赵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王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谁说她了?你侄儿媳妇昨儿个也查出来有了,本想着今日来告诉你的,谁知你这边也有了一个。”

邢霜大喜,身子往前弓,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后,一把抓住了王氏:“真的?纨儿有了?”

王氏笑的身子都抖了起来:“可不是,如今我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

邢霜大笑起来:“反了吧,你都要做祖母了,如今青春不在了。”

王氏一怔,气的伸手来掐邢霜的脸:“你这小蹄子又来了不是?今儿我非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邢霜一时惊叫起来,连连躲她,王氏见她要躲,越发要掐她,两人在屋里笑闹起来,屋外的丫鬟听到了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二太太这一来,太太心情都好多了。我今儿还是头一次见着太太被气成那样儿,吓得我魂都飞了。”

袭人小声的对金钏说道:“方才屋里叫太医,我都吓得快迈不开腿了,好在玉钏机灵。”

金钏也严肃着脸,小声的附和道:“可不是,本该我去请的,我也迈不开腿来。好在如今二太太跟咱们太太没了嫌隙,太太就是受了委屈也有人开导了,不然真等着老爷从衙门回来,又不知要怎么发作呢。”

清远居这头松了口气的时候,仙鹤堂那头却不大好过。

贾母自王氏走后,就一直担惊受怕着,生怕真把大儿媳给气出毛病来,老大又不知要作什么妖了。

结果老二家的才走了没有片刻,女儿又跑来仙鹤堂兴师问罪来了。贾母一听女儿的絮叨顿时头疼加重了,感情这一家子,都向着老大媳妇了,那谁才是自己这边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都对。”贾母听了半天,心里着实难受,赶紧打断了女儿的唠叨,连声道:“我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儿的?几年前她才来时,我也是将她当做女儿来看,如今她逐渐好起来了,我不是也放手把钥匙给她了?”

贾敏肃色道:“母亲真以为给了她钥匙,便是对她好了?别的我且不论,只她未与女儿见过面,便三番五次的写信来关怀,这便于别人大不一样了。

“母亲是不知,她的来信,已成了女儿在异乡唯一的慰藉。每日看看她写的家长里短,甚至让女儿觉得从未离过家,有种尚在家中的感觉。

“此次回来见了她,女儿更觉得与她相交恨晚,怎么爱她都不嫌多了。她所做之事,皆是为着家人着想,从不藏私牟利。

“且东府那事儿,她也说过是东府大奶奶的问题,才不去插手,只想着让尤氏多磨练下性子,偏我性子太软,打乱了她的计划。母亲不说安慰她,反而还气她,这叫女儿情何以堪,又让大哥作何感想?”

贾母都快被女儿给说哭了,叹了又叹,最后委屈道:“我也不知怎地,心里虽爱极了她,可每每一有什么事儿,便觉着她极不堪,不喜她的作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尤氏其人

贾母这话,把贾敏给听糊涂了

“什么叫做,一有事儿便觉着她不堪?”贾敏皱着眉问:“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出身?”

贾母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她家里倒是极好,几个兄弟姊妹也都是好人。只是我这心头跟着了魔似的,每每一有什么事儿,我便觉着是她计划好了,故意埋的套。”

贾敏笑道:“这岂不是疑邻盗斧?”

贾母又道:“我原也是这么觉得,怕是我想多了。可这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心想事成,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贾敏又皱起眉来,想了想最后问:“那她所想之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母一怔,仔细一回想来,突然脑子一个激灵:“是我错了!”

贾敏笑了:“母亲能明白再好不过,嫂子聪明并非坏事。她所想所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又不曾藏私害人,便是用些手段又能如何?一个好人聪明,那是咱们的福气,若是聪明但心眼坏,才是母亲该担心的事儿。”

贾母此番倒是真心放下了心中的心结,豁然开朗,再没有一丝疑虑。又想起今日跟老大媳妇说的那些话,便不由愧疚起来。

贾敏观察了下母亲的神色,适时劝道:“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也不知嫂子缓过劲来没有,母亲若是无事,与我一道去探望一番如何?”

贾母哪有不肯的,忙叫鸳鸯来给自己更衣,谁知叫了半天没人进来,过了会儿鹦鹉急匆匆的跑进来道:“恭喜老太太,大太太有喜了!”

贾母吓了一跳,怎么就突然有喜了,难不成刚才老大家的被抬回去不是被自己气的,而是因为怀了身子?

一想到这里,贾母更后悔了,早知老大家的怀了身子,她就不气媳妇了。如今若是没事倒还好,真把媳妇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别说老大要找她拼命,她自己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了。

“赶紧的!”贾母站了起来,拉着女儿连衣裳都不换了,就出了仙鹤堂,一路往清远居奔去。

邢霜这头已经把完脉了,小王太医正在花厅开着安胎药的方子,见贾母等人进来,忙起身问好行礼。

贾母急不可待的问:“如何?”

小王太医一笑道:“恭喜老夫人,是喜脉。”

贾敏急的道:“知道是喜脉了,问的是大人如何?”

小王太医又道:“夫人身子素来不错,这一次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稍有些胸闷气短,想来是庶务繁多所累。我这里开个方子,只要夫人照着方子吃三个月便无大碍,只是这头三个月不可心绪烦躁,不可大惊大喜,还是好生养着才是。”

贾母忙让人来给诊金,又另塞了一个荷包给他,嘱咐道:“再开几个养生的方子,不要药房,她不爱吃药。”

小王太医笑了起来:“若是食补,在下便没有用武之地了。贵府大太太就有好几个良方,也是我们大夫之间相互传阅的好方子呢。”

贾母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亲自看着小王太医写完药房,又亲自送小王太医到二门处,最后转回清远居,却又站在内间的门帘外,不敢进去了。

听着里头女儿和老二媳妇儿在那儿恭喜,贾母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想起老大媳妇才进来时,跟自己何等亲近?如今却被自己一点点的磨没了,她就后悔莫及。

邢霜这头跟贾敏王氏说笑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问贾敏:“那尤氏如何?你可见识到了?”

贾敏正要说点客套话,可一想到母亲,她决定实话实说。

“还是你看得准,我这样的,也被她生生磨得快骂人了。”

王氏抬头好奇问她:“连你都想骂人,那她得是多蠢笨不堪?”

贾敏苦笑了一下,没有接口,倒是邢霜冷笑道:“蠢笨?她才一点不蠢,一点不笨。只是她素来爱作,她出身不高,又是填房,自然不敢摆什么太太架子。只有委曲求全,刻意做小。

“偏这一套换了别的人家还好用些,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的着?珍哥儿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她作个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偏每每一有事情,便露出委屈样儿来,哭个不停。

“原珍哥儿也没那么多妾室,自打她嫁了进来,但凡珍哥儿多看个两眼的丫鬟,都被她送到珍哥儿跟前去了。我说的难听点儿,她是来祸祸东府的么?好好的爷们,都被她带坏了,成日只知沉迷女色,像什么样子!”

书里,尤氏和邢氏确实从表面上看有所区别。虽贾赦和贾珍都好色,可尤氏会劝,邢氏是不劝。

可这并不代表尤氏有多能干,多聪明。真的要劝,不把丈夫劝好,只被丈夫骂上两句便委屈巴巴的妥协了?

那你还劝什么,不如不劝?

邢霜始终觉得,尤氏的劝,是做给人看的,而不是真心想丈夫学好。

你看,我劝过他了,是他不听,那是他的错,不是我的错。

以前如此,后来贾敬死时,就更加如此。

孝期饮酒作乐,这是通家遭难的大罪。尤氏若真的聪明,必然不会放任此事不管,更不会任由贾珍撺掇贾琏去娶尤二姐了,更让贾琏担上了孝期娶妻的罪名。

她说惜春心冷,实则她才是最心冷的那个,她所有的作为都只为了保住她自己东府大奶奶的位置,不干涉顺着别人的意思,才能让她活的更好。

虽说贾珍好色,归根结底不是尤氏的错,可若是尤氏敢出声,敢反抗,贾敬在时,贾珍哪敢真的放肆?时间一久,什么都顺了贾珍的意,后又被贾珍当了族长,他可不就无法无天了么?

邢霜看不上她,真是因为这一点。论聪明才敢,尤氏并不比别人差,可偏偏她要掩饰起来,刻意柔顺做小。若是她真的对这个家有一点上心,有一丝希望这个家能好起来,她就不会这般藏拙,这般被人瞧不起了。

邢霜骂了几句,倒是让王氏和贾敏如释重负,这心头有火,能发出来就好,就怕一直憋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不开心

邢霜这头屋里骂着尤氏,贾母那头在外面听得心里直打颤。她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只以为老大家的只是纯粹躲懒,才不愿管东府那边的事儿。

如今听了邢霜的形容,贾母才知道尤氏是个什么东西,这心里头一时也恨起尤氏来。

都是填房,为何你婶娘便能当家作主,偏你上不了台面?家里又不是没人给你做主,你这般委曲求全又是为何?

再一想到女儿这般聪慧之人,都能被尤氏几句话哄骗过去,白出了几天的力气,贾母这心头就是一阵后悔,悔不该多听听老大家的话,不该人云亦云,被人骗了去。

她一掀帘子走了进去,对着床上的人道:“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东府那边,我亲自来。”

邢霜怔了一下,见是贾母,赶紧要下床来。贾母吓得赶紧上前,将她按了回去:“我的儿,今日你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你可莫放在心里,好生养着。”

邢霜忙道:“老太太可不敢这么说,这不是折媳妇儿的寿么?”

贾母叹道:“你呀,多早晚能为自己想想,也是我老糊涂了,竟以为你是那藏私之人,全然忘了你以往是怎么费力打点内外的。”

王氏和贾敏此时都退到了一旁,听了贾母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偷笑起来。

这家里的女主子们和好了,丫鬟们自然也安心了下来,一时间整个清远居都欢喜了起来,该报喜的报喜,该准备的准备开了。

贾敏等人也不多留,怕打扰了邢霜的休息,于是贾母说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女儿和二媳妇走了。

待出了清远居的门,贾母对王氏道:“你嫂子如今身子金贵,你便多担待些,她给你什么差事,你也别嫌麻烦。”

王氏还巴不得如此呢,便忙着笑道:“老太太放心,这我省的。”

贾母又对贾敏道:“明儿你陪我去一趟东府,我倒要看看这珍哥儿媳妇儿究竟是怎么当家的。”

贾敏轻笑一声应了下来,又与二嫂“眉目传情”着交流了一番,这才扶着母亲离开。

王氏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了想转回了清远居。

“就知道你要回来。”邢霜见到她,一点儿也没意外,让人把钥匙拿了出来,直接送到她的跟前:“麻烦你了。”

王氏看着钥匙,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可到了这一天,她却有些伸不出手了。

“若是外头传闲话,嫂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王氏最后没接钥匙,一屁股坐在邢霜身边,接过袭人手里的银耳汤来,亲自喂邢霜喝,边喂边道:“你也不能真的全脱身出来,给她知道又有由头找你麻烦了。”

邢霜笑着推开勺子,歪着头看了看她,最后戏谑道:“怎么,我以为你眼红这钥匙已好几年了。”

王氏瞪了她一眼,放下碗来,想锤她又怕伤了她肚子里那个,最后愤愤的放下手来。

“你就趁着时候可着劲戏弄我吧,等你出了月子,你看我放过你不?”

邢霜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伸手抓住了王氏,眼神柔情的看着她。

王氏脸上一红,轻声问了句:“做什么?”可手上也反过来抓住了邢霜的手。

“你这样儿,我想多看两眼。难得你爱我了,也让我多享受享受。”

王氏被她说的心里一软,想起往日种种,她眼眶不知不觉中都红了起来。

“其实以前……”

话还没说完,就被邢霜掩住了嘴。

“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只要日后咱们齐心协力,谁都打不败咱们。”

王氏点了点头,眼泪却随着这点头掉了下来,她忙抹了把泪,真心道:“你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我若还不知趣便真的铁石心肠了。你放心,日后你要做什么,只与我明说,我必不会碍着你。”

邢霜欣慰的看着她,笑道:“这下可好,能有你这一句,我这辈子也算有大成就了。”

王氏嗤笑起来,又掐了把邢霜的嘴,才要说什么,就听外头吵吵嚷嚷的,她出门一看,又转回来笑道:“可见得你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你怀个身子,不但大的回来了,连小的也回来了。”

才说着,贾琏贾琮打花厅过来,在门口跟王氏行了礼问了安,就迫不及待的进房来,打量母亲的脸色。

最后贾琏松了口气道:“还行,头里听说母亲被抬回来,害我吓了一跳。先生也让我赶紧回来,就怕母亲有个好歹。”

贾琮在一旁忙拉了下贾琏,口中直念叨:“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贾琏回头对着弟弟脑袋敲了一下,叱道:“又迷信了不是?母亲不是头里才跟你说过,别总这么神神道道的。咱家不忌讳这些个,你真是越发像个老学究了。”

说着,他又问母亲:“要不要将妹妹们接回来?”

原来,自袁氏没了之后,邢霜怕拘着女儿们,便让女儿们随着英莲去了庄子上,对外只说修养,倒也不坏了规矩。

今日若是几个女儿在,必不会让母亲气成那样,自然也会在膝前围绕,替母解忧。

还没等邢霜答话呢,就听外头花厅里贾亮大声道:“去庄子上,把姑娘们都接回来,再去飘香阁买三只八宝鸭子回来,你们太太爱吃那个。”

邢霜听到贾亮的声音,心里顿时有了依靠,人也一下温暖了起来。门口的王氏和屋里的贾琏贾琮兄弟俩,见到母亲此时仿佛有光环一般,心里也是一暖,皆笑了起来。

“你们兄弟俩,倒是有些日子没去见你们大哥哥了,如今他在家里养病,正闷得慌,不如一道随我去了,与你大哥哥解闷?”

王氏这一开口,贾琏贾琮也立刻顺杆而下,跟母亲道了别就随婶娘出去了。贾亮在花厅跟王氏打了个照面,进屋放下帘子就把妻子抱进了怀里。

“辛苦你了!”

邢霜抱着丈夫,原本那般坚强的人,一时间也放松下来,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不开心,我要买包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弟弟好

买包包是必须买的,别说要包包,这会儿邢霜就是想要月亮,贾亮估计都会爬梯子给她勾下来。

于是第二天,贾亮眼巴巴跑去使团的驿馆,磨了半天,磨回来一个二手的手袋来。

这是欧洲女人惯用的手袋,与后世的包包相比,略小了一些,只有巴掌大小,上头是金属环做的手柄,因用过了,磨得光滑铮亮。手袋的本体是布做的,边缘都有些起毛了,可依然让邢霜爱不释手,拿着显摆了好久。

贾亮在一旁看妻子拿着包在屋里转来转去的,忍不住作死问道:“你要这玩意干嘛?又没什么东西给你摆,无非就能放个帕子什么的。”

邢霜眼睛一瞪:“我就爱放个帕子!”

“行行行!你爱放多少帕子都行!”贾亮赶紧服软,又讨好道:“赶明儿我让人给你弄个新的回来,这会儿欧洲那边的牛皮制品也挺不错,还有皮鞋呢,你要不要?”

邢霜一听眼睛都绿了:“我要高跟鞋!”

贾亮赶紧答应下来:“买买买!要什么都买!不过咱们商量一下,这高跟鞋能不能等你出了月子再穿,我怕你摔着。”

邢霜嗤笑一声,心想你这是小看我驾驭高跟鞋的能力了?再一想,高跟鞋这东西本来就是洋玩意,丈夫是习惯的,可家里人不一定习惯,还是听话等出了月子再穿,免得婆母唠叨。

于是她乖乖的应了下来,模样乖巧又温顺的,看得贾亮极为满足。

贾亮这个妻奴动作也快,不出三日就给邢霜弄了双高跟鞋回来,不过稍微有些大。

“这是现货,还能订做,等你出了月子,我带你去鞋匠那里,直接给你订做一双合脚的。”

邢霜坐在炕上,喜滋滋的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心里蠢蠢欲动,恨不得穿着恨天高出去走两圈。

可最后,她还是乖乖的脱了下来,让袭人给收到她放贵重物品的箱笼里去了。

袭人这头正捧着高跟鞋在箱笼边上找空位放鞋呢,就听外头金钏玉钏在廊上跟人说话,一听是姑娘们的声音,袭人忙把鞋放了,对着窗外道:“你两个莫拉着姑娘扯闲淡,白耽误姑娘请安的功夫。”

窗外迎春咯咯笑了起来,带着妹妹打了帘子进来,先给母亲请了安,这才凑上来问:“听说我们又要有弟弟了?”

邢霜把女儿都拉到眼前打量了一下,见没怎么晒黑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弟弟妹妹都还说不准呢,谁跟你们乱嚼舌头来了?”

迎春笑道:“我有妹妹了,差一个弟弟呢。”

探春也道:“弟弟好。”

邢霜乐了起来,其实她如今有了女儿了,也挺想要个小子的。虽说贾琏贾琮都很孝顺自己,可始终不是亲生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母女三人正说笑着,突然金钏进来道:“王家大太太带着凤姑娘进京了,才送来了帖子,说是明儿来拜访。”

邢霜大喜,忙道:“早晨起来就听喜鹊叫个不停,原来应在这儿了。快拿帖子来,我亲自写回帖。”

金钏忙把帖子送上,邢霜这头边回帖边跟金钏道:“去启明胡同告几日假,就说家里有亲戚来了,让琏儿休息几日。”

金钏笑问:“是不是二爷的喜事近了?”

邢霜笑而不答,只催她快去快回。金钏便拿了帖子出去,又派了二门上的一个小厮去启明胡同跟先生告假,自己这边则亲自去王家送了回帖。

第二日贾琏早早的就来请安,请完了安就赖着不走了。

邢霜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偷笑他还念着表妹,却板着脸催他去外院同父亲汇合。

贾琏再不舍,也不敢坏了规矩,只能磨磨蹭蹭的起身去了外院,跟父亲一起等王子明夫妇。

这一次是王家老大一起进京,为的是这边王家的宅子要重新修缮,开工前需要族长出面拜祭神明。

书中王家和贾家的来往,可没有现在这么频繁。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登门过的,而如今因贾亮邢霜的关系,两家的关系倒是越发紧密起来,当听说王家要修缮宅子,贾亮便开口留王家搬来小住。

王子明是决然不肯的,她女儿下了小定,还未过门就跑到婆家来住,这于理不合。

贾亮见劝不动他,只得道:“姻兄这是担心令嫒的事儿?这也好办,你们再出去赁宅子也是麻烦,我那干兄家隔壁有个三进的院子。原他住的地方小,正准备扩张,已将那边买下,只是一时还未动工合并。

“此时他一家都在京郊,忙着育才学院的事,一直没空闲回来,这钥匙就在我这儿,三不五时就得过去帮他们看看情况。如今你们过去那头小住几个月,既当给他看了院子,也解决了赁宅子的麻烦。”

王子明想了想,觉得倒也方便,便答应了下来。

贾亮便派人拿了钥匙来,立刻带着王子明去看了甄士隐隔壁的院子,这院子大的足以住下王家三兄弟了,王子明便拱手向贾亮道谢。

贾亮忙道:“这有何道谢,都是一家人。只是如今犬子也已十六,你早些让我喝上媳妇茶就好了。”

贾琏在父亲身后,脸红红到了脖子根,他心里怦怦直跳,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开门见山的替自己催婚。又担心未来岳父不肯答应,一时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王子明看了看贾琏,又看了看贾亮,本很是不爽,可怎奈人家才替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也不好发火。只得勉强打哈哈道:“再说再说,凤丫头才刚十四还未及笄,这会儿嫁过来,也不得同房,还是等那丫头及笄了再说。”

贾琏听了这话心里不知有多失落,可瞧见父亲偷偷给他使眼色,他也收了心中的情绪,面不改色的继续招待未来岳父。

贾亮这个眼色可不是白使的,因为他知道,他这会儿看到王子明都能想到催婚,他媳妇肯定比他还过分了。

果然,在清远居里,邢霜拉着王熙凤就差没把她抱在怀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氏的情报

“陈姐姐,你连我都信不过?”邢霜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陈氏,声音极委屈的道:“为着凤丫头,我连通房都不许琏儿要呢。我家老爷也说过了,日后琏儿房里只许凤丫头一个,别的一概都不许想,什么妾室通房那都不可能的!”

陈氏被邢霜逗得都快破功笑出来了,赶紧拿帕子掩着脸道:“妹妹爱凤丫头,是她的福气。只是她还未及笄,这也太早了些……”

邢霜忙道:“这也好办,如今你们一直拖着不定,总不能让我家琏儿白念着吧?先定下日子来,你们也好备嫁,我们也好早些准备不是?

“再说这打家具什么的,你可不能亏待我媳妇儿,定是要寻了那极好的木料来,一时半会也不一定收的全了。

“赶巧你们夫妻两个又都在跟前儿,便把这日子定下,好歹有个期限,别叫我们巴巴的干等着不是?”

陈氏被她磨得没辙,其实她是舍不得女儿,想叫女儿多待几年再出嫁的。可眼瞅着邢妹妹这架势,若是不答应下来,她都能抢人了,便只得叹道:“也是拖了一两年了,是该定下日子来了。”

邢霜大喜,忙对着屋外叫:“金钏,去告诉老爷,今儿个把文定的日子商量下来,若是没商量下来,他就别回来了。”

陈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邢霜骂道:“真真是个母老虎,难怪得外头都说你是个厉害的。”

邢霜赶紧摇头:“我才不是,你莫污蔑我,我温柔善良体贴大方,我这样的婆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是不是?凤丫头?”

王熙凤的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低着头一直看着地面,连抬头看邢霜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但她心里,却是极欢喜极欢喜的。

不说别的,她那个表哥,私下里对她也是好的不行,婆母又这般爱她,她能嫁到这一家来,着实是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期待的。

别说婆母想她早些嫁进来,便是她自己,都快有些恨嫁了呢。

一想到这里,王熙凤的脸更红了,好在此时贾敏带着黛玉过来,王熙凤赶紧打起精神来见礼。

听说这是林姑妈的女儿,王熙凤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小表妹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她觉得惊为天人,迎春探春那两个表妹,皆被这个林妹妹给比了下去。

她一时欣喜,拉着黛玉的手不放,一直与她说笑。黛玉年纪尚小,还没有那等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的情绪,又听到凤丫头那些打趣的话,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邢霜见她这般,心里更加满意了,要知道她这么喜欢王熙凤,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王熙凤是黛玉这派的。

别看王熙凤在书里是帮她姑妈的,可她却能站在她姑妈的对立面,坚决拥护黛玉,这一点是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事儿。

好在王熙凤如今因为蝴蝶的翅膀,再不是以前那个样子,邢霜心里坚信,连王氏都能被她用怀柔收服,王熙凤就更不在话下了。

自己好歹还有婆母这个头衔压着她,她又时时刻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若是这样还能犯错,那自己就白在深宅后院里混这些年了。

因要讨论凤丫头的婚事,邢霜便让王熙凤带着黛玉去仙鹤堂那边找迎春和探春玩,自个这边与陈氏“讨价还价”了好久,才大致定下了来年三月的期限。

至于三月几日,这要查了黄历才能下决定来。

而贾琏那头,却比她们还快,晚饭之前便送来了日期,原来他们那头也商议到了三月,并查出三月初八是个极好的黄道吉日。

贾敏忍不住笑道:“那要先恭喜嫂子和姻嫂了,那时候我也不知还在不在京城,看来要提前备下礼物才好。”

陈氏与她是旧识,也不与贾敏客气,连连笑道:“这可好,打秋风到财主身上了,礼物必定拣那贵重的送,不好的我可不要。”

贾敏啐了她一声,拉着邢霜的手道:“嫂子瞧她?才给三两颜色,便开起染坊来了?你日后得了儿媳妇儿,定要好生管教,好让她知道你的厉害。”

陈氏哎哟哟的叫了起来,忙合掌跟贾敏假意求饶:“好姑太太,如今嫁了人,脾气也越发大了。早知你如此性子,我是万万不敢惹你的。”

三个女人又笑了一番,这才起身去仙鹤堂陪贾母吃饭,待吃过了晚饭,陈氏带着女儿离开,邢霜又积极的送到二门处,这才回了清远居。

才回去,就见王氏没回直节堂,反而在清远居里等着自己,邢霜忙问她有何来意,就听王氏道:“虽我那侄女儿我没怎么见过,可也听说她性子刚烈,不是个好说话的。你若真要她进门,我少不得嘱咐你几句。”

邢霜一听,笑了起来。对付王熙凤,她还是自信有法子的,可如今王氏一片好意,她也不忍伤人的心,便道:“快快说来。”

王氏这才道:“她性子刚硬,与我大哥一般。我那大哥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平日他哪儿岔了,只可与他好声劝说,切勿责怪打骂,否则他听不进去不说,还要与你反其道行之。

“凤丫头与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每犯了错,她母亲若是打骂了,下次必再犯不说,还要变本加厉。可若是好生劝说,她便会乖乖听话,下次必不会再犯。

“再有,她性子刚硬,就少不得被人撺掇。平时虽聪明,可但凡你激她一激,她便上当了,乖乖听你摆布。且这丫头极爱面子,为着要面子,可没少吃亏。你可得小心着些,莫让她被人用了去。”

邢霜边听边点头,心中却道,那个利用她的人,不正是你自己么?

可是这话,如今不能说,也不用说了。因为王氏跟自己的矛盾已经化解了,王熙凤也读了不少书,再不是以前的那个王熙凤了。

王氏很是说了不少王熙凤的事情,看得出她倒是真的对这侄女儿很上心,了解的也很全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西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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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有没有说假话,邢霜一听便知道。她这回倒是一点没有私藏,将该说的都说了,最后还好心提醒邢霜道:“她素来要强惯了,最听不得人说她没有本事。但凡外人拿这话激她一激,最是好使。你要当心这点,其余倒没什么。”

邢霜点头笑道:“你提醒的我都记得了,你且放心,我年轻时也是她那样的性子,想来她还没嫁人,待嫁了人就不会了。”

王氏欲言又止,最后起身告辞道:“你有了身子就该好生歇着,虽日子已经定了,可这备嫁还有一年的时间。有什么只管开口来叫我,我若是忙不开,叫你侄儿媳妇帮手也是一样。”

邢霜忙笑道:“这感情好,但凡有事儿,我必不客气,只是到时你可别借口忙不过来,不肯放人。”

王氏走后,邢霜叫来女儿们,考较她们的功课,女儿们倒是没让她失望,各个对答如流,就连以往功课不大好的迎春,这会儿都能将问题回答上来了。

正考较着,贾亮打外头回来,一进屋便叫道:“媳妇儿,有个好消息。”

结果一看女儿都在,贾亮赶紧收了话题,转口问道:“都九点多了,怎么还不去洗漱安歇?”

迎春掩嘴笑道:“是,女儿这就带妹妹回屋了。”

探春也不答话,就跟着她姐姐偷笑,笑的邢霜老脸通红,仿佛夫妻俩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邢霜瞪了丈夫一眼,直到女儿走了才问他:“什么事儿那么欢喜?”

贾亮忙凑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邢霜越听越惊讶,最后抓着丈夫的袖子问:“当真?可这不是送给圣人的礼物,你拿了回来,岂不是大不敬?”

贾亮无奈的笑着摇头:“我也想送上去,可被卡着了我有什么办法,礼部说那马车于理不合,驾车之人不可在圣驾之上,乃大不敬。圣人一听便不要了,我这才要了过来。”

邢霜听了放心下来,又掩嘴笑道:“这可真是不识货了,这西洋马车已有了减震装置,坐起来最是舒服不过的。虽驾驶舱高了些,可也是为了让司机看得远些更加安全。光是为着个尊位,就错失这么好个宝贝,真是坐井观天。”

贾亮也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道:“我本来还不知道这马车有减震的,后头还是因为送进宫的东西都要先检查一遍,有人说那马车下头怪怪的,好像安了什么东西,我过去一看是弹簧,这才见猎心喜。”

接着,贾亮又道:“这马车我劝了圣人几回,又介绍了那减震的功能,偏偏礼部几个老古董非要说什么于理不合,甚至说到后头激动起来了,还要杀人家使节,我便吓得不敢再说了,只能问圣人要了来,咱们自个用。”

邢霜歪着头问:“那圣人肯给?”

贾亮得意道:“那能不给的?好歹也是打小的情分,我的身份相当于他的高级书童了好么?”

邢霜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当个书童这也值得让你高兴?”

贾亮怔了怔,被妻子怼得心无可恋,又不敢顶嘴,气的牙痒痒。

“你再这么毒舌你要失去我的,我跟你说。”

邢霜忙笑着道歉,又去哄他,哄了半天才平复了他的心情。

“这辆马车是独给咱们大房的,你且记住,别人都不许用,只有你我能用。”贾亮很是小气的嘱咐道:“就是儿子女儿也别给,由奢入俭难,就怕他们用惯了这样的好车,就要跟咱们抢车用了!”

邢霜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若是信得过我,将这车交给我,就别管了。”

贾亮看了看妻子,一下明白过来,顿时心痛不已:“别啊,真要拆了?”

邢霜点了点头:“没道理咱们一直去买他们的东西不是?能研究出来的,自然咱们研究出来了自个用啊。再说,改造过后,将那驾驶座调低一些,你不是又能拿去献给圣人了?”

贾亮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你说,虽然这是书里,可依旧跟历史跑不离太久。咱们若是把西洋的好东西,都引进过来,培养一批工匠出来,专门做这些便民的东西,那日后咱们是不是就能比西洋更强大了?”

邢霜被他这个想法打动,心有戚戚焉道:“鲁迅的拿来主义我素来最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会儿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咱们却是知道的。

“只要你有能力把关,将这些精华都变成咱们的东西,加以改进甚至更强,那以后也不必窝缩在这一个小地方里,咱们便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贾亮被她说的一阵热血沸腾,忍不住站了起来道:“那蒸汽机,咱们也找人研究出来算了,管他会不会占了别人的发明,总之这玩意好用,咱们就得先给整出来,给自己人用上!”

邢霜点头笑道:“对,还有那电视电话电冰箱什么的,你有本事弄出来更好。”

贾亮一听有点尴尬了,干咳了两声道:“嗯……这个日后再议。”

日后再议日后再议,贾亮这会儿可不敢打包票整个电视出来,再说这会儿欧洲那边都还没有发电机呢,能有个蒸汽机什么的就不错了。

第二日一大早,贾亮就把工匠请来了家里,又将那西洋马车拉了出来,这才把邢霜叫到了荣禧堂来。

邢霜上前绕着马车转了一圈,转回自己丈夫身边,悄声道:“没错了,这种就是英吉利的老式马车,前轮大后轮小,这种还能加以改进,造成后来那种轮子一样大的,不过你得找英吉利的工匠来教,怕是咱们这儿的工匠还不懂原理。”

贾亮低声回道:“工匠没跟过来,可我记得杰克那边认得不少洋人,兴许能找到一两个来。这得等个几天,你先让人把弹簧拆下来看能不能做出一样的来。另外看着他们一点,别叫他们把马车拆坏了。”

邢霜笑着推了丈夫一下道:“你先去忙,晚上回来便有结果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打一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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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亮走后,邢霜便下令命这些工匠研究马车,将马车底的弹簧拆下来,又不可破坏任意一个零件。

工匠们听了,马上围住了马车开始研究,边研究边窃窃私语,弄得荣禧堂这边很大声响。

很快,这声音就被荣禧堂背后的清远居的人听到了,好多人跑出来看热闹,见太太在跟前又不敢过来,就有那心思活络的,找了自家小姐来看。

迎春探春见了这庞然大物,也很是惊讶,一前一后的跑到邢霜身边,一人拉了母亲一只手,乖乖的站在母亲身边也不上前。

袭人金钏拿了两顶面纱过来,给自家小姐罩上,倒也不怕人看着小姐的尊荣了,迎春这才放开母亲的手,过去马车边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看够了,回到母亲身边问:“怎地这车有四个轮子,咱们的才两个轮子?”

邢霜看了看周围,对袭人道:“去掰截树枝来。”

袭人忙按着吩咐掰来一截细长的树枝,邢霜试了试硬度,见足够坚硬了,便找了块软些的土地,在上头边画边给女儿解释。

“你看,咱们的车,轮子是在车子正中的,车停靠时,车厢会往前后倾倒。而他们的车,轮子在前后两端,停靠时车厢位置不变,保持水平。”

迎春又问:“咱们的车停下来,往前倾人便能出来,他们的车不能动,人怎么进出?”

邢霜又抬手指向车道:“你看旁边,各有两扇门不是?停下之后,那两扇门一开,人踩着里头的台阶,便走下来了,倒是比咱们的更方便,也不会勾首缩背的,看着极不雅观。”

迎春看懂了构造,一时欢喜起来,忙问母亲:“这是咱家的车不是?”

邢霜抽了抽嘴角,心想丈夫还真是未卜先知,他肯定是知道女儿一定会喜欢,生怕女儿跟自己抢,昨晚才会禁止女儿儿子都用这车吧?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喜欢,那就造更多的出来,人手一辆不就好了?自家又不是没钱,死抠着不放,想做葛朗台还是咋地?

探春倒是了解她父亲,奶声奶气道:“是也不是咱们用的,父亲母亲在上,你就别想了。”

迎春指了指车前的位置道:“那边是尊位,想来是父亲做的,我跟母亲坐后面便是。”

探春又冷笑了起来:“没见着那位置前头便是架马的地方?你还想让父亲做车夫了不成?”

迎春被妹妹噎的满脸通红,一脸愤愤的看向母亲:“您还管不管她了!”

邢霜捏了捏探春的手:“快跟你姐姐道歉。”

探春耸了耸肩,乖乖行礼道歉,道完歉又说:“这年头,说实话都不行了。”

迎春尖叫了起来,伸手就去打探春的纱帽,探春也不示弱,伸出小短腿就去绊她姐姐。

邢霜吓得两只手拉的远远的,生怕这俩祖宗打架波及到自己。

袭人和金钏忙上来拉架,正要安抚两个小祖宗,就听邢霜没好气的道:“把她俩关我房里,锁在里头。让她俩好好打一架,生死不论,谁赢了日后谁说话。”

邢霜这一句生死不论,把俩丫鬟吓得气都不会出了,偏偏那两个小祖宗还没完,一个叫着“来啊,今天让你知道谁是姐姐!”,另一个叫着“谁怕谁,可别说不过我还打不过我,你就白长我三岁了!”

袭人金钏吓得赶紧把俩丫头拉回清远居去了,还好那几个工匠离得很远,听不到这俩姑娘的叫嚣,不然传出去还不得笑死人了?

迎春探春这头进屋打了一架,直到邢霜回来吃午饭,才放俩人出来。正巧贾敏带着黛玉过来叫邢霜一起去仙鹤堂,一进清远居院子,便听得邢霜在里头骂女儿:“皮痒了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是,当着外人的面还敢翻乔,你娘我不要面子了是不是?!”

接着是迎春委屈的狡辩:“是妹妹先怼我的,又不是我惹事儿。”

探春也道:“蠢也得有个限度不是?眼瞅着明显是个车夫位,她偏要说是尊位,母亲这都不教训她,也太偏心了吧?”

接着里头俩姐妹又吵了起来,贾敏这头还在担心,嫂子怀着身子,会不会被俩女儿气出什么好歹来,就听里头突然咣的一响,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有完没完?刚还没打够是吧?一个上午了,还有力气吵架,可见是没累着了?来人,今儿没我的命令,不许有人送任何吃的进屋来,只给她俩留水,屋子反锁,给我继续打到服气为止!”

说罢,邢霜打帘子出屋,正对上一脸无语尴尬的贾敏,和一脸震惊的林黛玉。邢霜脸一垮,差点哭出来了。

她的好形象啊!全没了!

贾敏倒是处变不惊,赶紧上前两步笑道:“这都午时了,我来喊嫂子吃饭。”

林黛玉吓得在一旁小腿那个抖啊,舅妈好可怕,还要叫两个姐妹打架,这还是她心里那个宽宏仁慈的舅妈吗?

邢霜看到林黛玉的模样,悔得肠子都青了,该叫丫鬟把这两个小祖宗关柴房的,这下被人撞了个正着,嘤嘤嘤,太没面子了。

好在邢霜也在这深宅大院历练了多年,马上就平静了下来,叹了口气,仰头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一滴泪水缓缓滑落。

“唉!”

林黛玉这小单纯瞬间被骗,心道肯定是二姐姐和三妹妹惹舅妈生气了,不然怎么会让她俩打架分个胜负?像舅妈这般聪明人都拿她俩没辙,指定是她俩错的离谱,错的不能再错了。

舅妈真可怜!

邢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贾敏一道去仙鹤堂吃饭,吃过了饭说起东府的事来,贾母说到尤氏,便让林黛玉去耳房找姐姐弟弟去玩。

林黛玉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避开,进了里屋去了。

里头,元春正教宝玉写字,看到林黛玉进来,宝玉字也不写了,笔一丢就站起来要去拉她。

“林妹妹。”

林黛玉嫌弃的躲了躲身子,细声细气道:“今儿才穿的新衣裳,仔细染了墨。”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那你去

要说贾宝玉对林黛玉,那可谓是“痴心一片”,只是除了林妹妹,其他妹妹他也爱就是了。

可邢霜却坚决不会让林黛玉嫁给这个渣男,是以早早的便给自己女儿灌输了一番什么样的男儿才是好男儿的思想,好让女儿多少影响点小黛玉。

而林黛玉又提前进了府,由她母亲带着,没了书中那青梅绕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对贾宝玉的情谊,此时也没生出来。

倒是贾宝玉,眼见着就跟飞蛾扑火似的,人家明摆着不愿和他玩,他还一厢情愿的想跟林妹妹亲近。

元春年纪快到了,今年便要进宫的,眼瞅着弟弟被带的歪了,这才不得不抽出时间来指导他的启蒙。谁知她弟弟可不是个爱读书的,才写两个字,心思就不在笔下了。

元春那叫一个心痛,可再心痛也没辙,那是表妹,又是客,且方才外头长辈叫她进屋来玩,自己总不能再赶她出去吧?

眼瞅着弟弟巴巴的凑上前去,还要被人嫌弃,元春这心里就阵阵收紧,好不是个滋味。

林黛玉可不知道大姐姐心里头想的什么,正看向桌上的纸,轻声问:“四哥哥写的什么?”

她还不曾认字,自然不知桌上写的什么,宝玉便过来,一字一字的念了,教给林黛玉听。

林黛玉听着听着,在一旁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识起字来。宝玉一看林妹妹都那么认真了,也赶紧再拿起笔来,继续写字。

元春心中尚在为弟弟不平,一扭头见俩小的已经端正在桌边,一个看着,一个写着,不由大为惊喜,赶紧过来趁热打铁多教了几个字。

一时间小孩子们都沉浸在了学习的气氛里,反而外头花厅里的大人闲聊起了八卦,倒显得有些不正经了。

“蓉儿不过多大,这就要说亲?”邢霜听了贾母的八卦,连忙问道:“是谁的主意?”

贾母道:“还是珍哥儿媳妇的主意,她总觉着自己不大中用,对这豪门规矩又不明白,怕闹了笑话,想给蓉儿娶个名门贵女进来,也好替她掌家。”

邢霜一听就嗤笑了一声,不说话了。王氏和贾敏对看了一眼,相视一笑,贾敏道:“偏她这个小门户里出来的,倒比我们这些人更懂得享受。”

王氏也冷嘲热讽的说:“可不是?大嫂子在时,不由她管家,她只当她的奶奶便好。等大嫂子没了,她又急着要娶个贵女进来掌家,她又可以享清福了。”

贾母点头道:“可见的咱家没有糊涂人,蓉儿才多大点儿?就是琏儿也要明年才能成亲,他不过十二就要说亲,传出去只叫人笑话,还当我们怕娶不到媳妇不成?”

邢霜见贾母态度明确了,这才开口道:“还是老太太说的最要紧,别的不怕,就是给他娶个大十岁的媳妇回来,也不干咱们家什么事儿。可真要这点小年纪就说亲,外头听见了,还不知怎么编排呢。

“到时传得难听点儿,说东府家境败落娶不到良家女了,这才着急着说亲,岂不是害得咱们也跟着一起倒霉?咱家还有琮儿和玉儿呢,日后还要不要脸面了?”

王氏一听到宝玉,立刻也打了鸡血似的道:“老太太也太仁慈了些,她敢说这糊涂话,您怎么不掌她的嘴?真要是背着咱们去外头寻摸去了,咱们也不知道啊。到时闹出笑话来,想补救都晚了。”

贾母一摊手:“我能怎么地?她不过提了一提,我驳了她也没有再说下去,当真掌她的嘴,我还嫌手痛呢。”

邢霜因孕期的关系,脾气有点火爆,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别什么脏的臭的都给她招进来了。再来一个她那样儿的,咱家日后还能不能安宁了。”

贾敏和王氏吓得忙拉住了她,贾敏连胜劝道:“嫂子息怒,她年纪浅些,见识短点也是常事。”

王氏倒不往这上头劝,只道:“你这会儿子去了,她万一不管不顾起来,往你身上一撞,你是想我跟妹妹去大哥跟前跪着认罪不成?快消停些吧,这一家子又不是你一个懂道理的,哪里就用你一个大肚子的跑一趟。”

邢霜反问:“我不去,那你去?”

王氏一噎,往凳子上一坐:“这又干着我什么事儿了?”

贾母却笑了起来,指着王氏的鼻子骂她:“没胆子的东西,你往日那气焰都哪儿去了?你嫂子身子不便,你不跑一趟,还能叫谁去了?”

王氏一指贾敏:“妹妹就去不得?她如今吃了药,身子已不像往日那般弱了,正是要多走动走动,才好的快些。”

贾母笑的直摇头,贾敏也笑了起来,柔声道:“前儿我去了,不但嫂子骂了我,就连母亲都骂我多管闲事了,我这才想起,我已出了嫁,本不该再管娘家的事儿。如今我是外人,你可是内人,你不去管,倒推给我,好个没羞没臊。”

王氏被说的也来了脾气,站起来道:“去就去,那珍大奶奶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我就是去教训她了,她又能如何,还敢顶撞我不成?”

邢霜摇头笑了起来:“她绝不会顶撞你,你且记住,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那心里城府深着呢,当心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王氏只是不信,起身一路往东府去了,一进门车子才行了两步路,外头丫鬟就喊了声“大奶奶”,王氏掀开车帘一看,外头车前站着的妇人不是尤氏是谁?

尤氏见王氏看了过来,忙福了一福,满脸笑容的行了礼,叫了声“婶娘”。又上前来,跟在车旁边走边道:“才知道婶娘来了,怎地也不让人知会一声,我也好去迎一迎婶娘。”

王氏见她态度恭敬有礼,心头一软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这么麻烦了,左不过是过来看看,又不是怎么正经的事儿。”

尤氏又道:“婶娘来的正巧,前儿大爷淘了一批新茶来,偏偏太太没了,不能喝了,一直想着二叔喜爱茶叶,想给婶娘送过去呢。”

第一百五十章 训尤氏

王氏与尤氏接触甚少,平时关于尤氏的种种,都是听邢霜说的。如今再见她,却觉得她倒是接人行事得体大方,并没有嫂子说的那么不堪。

这一下,她心里有些犹豫起来,不知尤氏这是装的,还是本来就如此的,若本来就如此,嫂子为何对她这般不满,她明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啊?

想到这里,王氏也不忍尤氏一直走路,便停了车让她上来,两人一道去了东府正院。

进了屋后,尤氏忙让人把新茶拿来,又有两大包玫瑰霜,一并拿给了王氏,嘴里说道:“这东西也是大爷前儿寻回来的,因不能久放,待能用了,这东西也白白坏了,就听婶娘拿回去,给大妹妹用了吧。”

王氏客气了一番,这才让金溪收下,接着打量了下周围,见这屋子摆着各种账本,知道是平日袁氏起居坐落的屋子,便问尤氏:“头里老太太来教了你这些日子,你可有了长进?”

尤氏愣了一下,眼眶一红,可是这次眼泪却没掉下来,只哽咽着道:“我没用,叫老祖宗失望了。”

王氏微微一怔,心想这倒是有点嫂子口中说的模样了,可不是动不动就要扮柔弱么?

接着又听尤氏道:“老祖宗一片好心,亲自调教我这个不中用的,偏我蠢笨如猪,都快一个月了,也没学会老祖宗的一丝半点。想来这管家哪有这么简单,别说老祖宗,就是婶娘,就是我婆母,也是打小就学起来的。我这样半路出家的和尚,始终是念不得经的。”

王氏心里一下不满了起来,语气严厉的道:“你这意思,是瞧不起你大婶娘了?”

尤氏吓了一跳,忙道:“不敢,只是我与大婶娘又不同,她天生聪慧,我如何与其比之。人都道婶娘是妙人,我也心生艳慕,爱她的很。只是我非婶娘那般人才,怎么教都学不会。”

王氏冷笑起来:“你当你婶娘是有人教了?我说句难听的,她进这家门比你还艰难几分。那会儿我又不看不上她,老祖宗也在观望,她身边连个贴心伺候的都没有,头一日差点没给她冻死。

“你可比她好得多了,倒还自怨自艾起来。可你何时见过她动不动就伏低做小,何时见过她装蠢扮傻了?咱们这一家子,谁弱了都不行,任我再大的本事,也得各个都拿得出手,才能长盛不衰。

“你如今惯会装弱,只想着过好你自个的日子,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你大婶娘真真是没有看走了眼,你哪里蠢笨了,你无非是自私心冷罢了。这一家子的死活你皆不管,你只要过你的富贵日子就好。

“爷们好与不好你也不管,你只要吃喝不愁,地位不降就行。我说难听点儿,你可别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如今是大哥哥心善留着你,日后珍哥儿当了家,看你一个不顺眼,找个借口休了你,看你还有没有这好日子过了。

“可别当我是危言耸听,虽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你又不是糟糠,不过是个填房,如今又无所出,只拿你一个无后为过,你当自个还能保得住这大奶奶的位置?

“如今你只听我一言,日后莫再藏私,好生打理起这个家来,便是珍哥儿浑个两句,还有你公爹在上,他还敢怎么乱来?再不济到西府来找我和你大婶娘,另还有老太太给你撑腰,你怎么就顶不起你这腰杆子来!”

王氏一番当头一棒,喝得尤氏浑身颤抖起来。

当日婆母生产,她在家中哭泣,便是因为大爷喝了酒,因她提了几句子嗣的事儿,便拿她出气,打了起来。

她也知道,她这肚子不争气,都二十岁了,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可偏偏她是个小户人家出来的,又没了父亲,向来伏低做小惯了,嫁到这里来,一心只想不再回那个家去,便只想着明哲保身。

可如今二婶娘一番话,倒叫她警醒起来,她是个填房,日后若真的一无是处,她还有什么待在这家的理由?

尤氏心里一凛,对着王氏跪了下去,没有再哭,反而语气清明道:“多谢婶娘教诲。”

王氏叹了口气道:“今儿本是你大婶娘要来的,可她如今身子重,哪里敢让她跑。这家里,只有她最早看清了你,你要谢就去谢她,莫来谢我。”

尤氏却心里很是抵触这话,要知道以前她不是没有求过大婶娘,可大婶娘对她态度极差,只会出言辱骂,并不像二婶娘这般,道理讲的通透。若是大婶娘早早的跟她说这番道理,她也不会一错再错了。

王氏看她不语,起身叹道:“罢了,我也回去了,你且好生想想吧。”

说完,她出了门直接上了车,一路扬长而去。

邢霜这边又在贾母这里待了一会儿,到下午一点半才起身往回走,贾敏留了下来同母亲说话,倒是没有跟去,邢霜便想着早点回去,好看看女儿们怎么样了。

结果才走到院门口,就见王熙凤爬在廊上的窗子上往里张望,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这会儿子正是午休的时间,丫鬟们多在屋里小憩,廊上只有金钏候着。但金钏见到太太的样子,知道太太是想唬表小姐一下,便也没有吱声。

于是乎,邢霜瞧瞧走到廊上了,王熙凤都还没发现,待她趴到王熙凤身边,悄声问了句:“看什么呢?”王熙凤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抬头一看见是未来婆母,吓得她赶紧站直了身子,差点没叫出声来。

“太太回来了?”王熙凤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却依旧大大方方的笑道:“封太太打庄子回来了,我母亲与她很是要好,又听说太太有了身子,想来探望太太,不知太太这几日可有精神,差我来送帖子的。”

邢霜笑问她:“既是来送帖子的,怎么不进去?”

王熙凤道:“听闻太太不在,便没有往里进,原是想去仙鹤堂给太太知会一声,谁知听到里头有动静,怕是有贼,这才看了几眼。”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谁教的

邢霜听了王熙凤的话,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拉着王熙凤的手,让人开了房门,边把她带边道:“哪里是什么贼,是你两个妹妹,不听话,被我关在里头wwwlā”

王熙凤好奇着,正要问妹妹们犯了什么错,就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冲了过来,一边一个抱住她们母亲,哭得稀里哗啦满脸是泪。

“母亲,我知错了。”

“母亲,我也知错了。”

邢霜瞥了女儿一眼,哼了一声。

“知错?你们能有什么错?左不过是我管教不当,这会儿正忙着,一会儿我便去向你们祖母认错。是我不会管教女儿,害的你们如今连规矩都不懂,在外人面前便打闹起来。亦全然没有一丝姊妹情分,大的不知道谦让小的,小的也不知尊重大的。”

王熙凤听了半天,虽还不明白前因后果,也笑着劝道:“太太严重了,我打小就见过她们,还一直羡慕她们姊妹情深呢。偏我没个姐姐妹妹的,一家子只有兄弟,我母亲还嫌我没有姊妹陪伴,性子也养成个男孩儿了呢。”

邢霜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王熙凤这性子,不就是个万金油?在长辈面前最是会逗趣的,连贾母这样麻烦的人,都能被她逗乐。

她虽也不想用封建的思想去禁锢女儿的性格,可是在这个年代,不是标新立异就能脱颖而出的,反而会让人觉得你没有教养,会害了女儿。

是以,这会儿她绝不能心软,更不能放任下去不管了。

何况迎春也六岁了,探春也有四岁了。这会儿再不管她们,在家浑也就罢了,日后带出去做客闹了笑话,只会让她们被人笑话。

只是王熙凤一片好意,邢霜也不好驳她,只笑着对她道:“你倒是心软,你且放心,如今我也不罚她们,你回去同你母亲和封太太说,明儿我亲自上门拜访。”

王熙凤又看了看俩妹妹,最后一脸担忧的告辞离开了。

邢霜待她走了,便进内间去更衣梳洗,两个女儿怯生生的跟了进来,站在她身后也不敢言语。

片刻,邢霜洗好了脸,一转身就她俩还在,便在炕边坐下,让袭人上了茶来,这才边喝茶边问:“谁赢了?”

迎春眨巴眨巴眼睛,感觉到母亲真的生气了,赶紧道:“娘,我下次不敢了。”

邢霜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过去,迎春尚未明白,探春忙抢先道:“我与姐姐没打架,娘走后就在反省,真的。”

邢霜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不打怎么行,你们不是一直想分个你强我弱的?小时候尚还好些,便是有个口角,三两句也就立刻和好了。如今倒是越发看对方不顺眼了,那还做什么姊妹?”

迎春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探春似也有触动,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桌子怔怔的发呆。

“人都说家贫是非多,我看倒是豪门是非多了。原我那样的人家,吃穿都不能尽够的,才会与姊妹争执,为的不过多穿一件新衣裳,多吃一块点心。我只当换了个好人家,便没有这些姊妹的矛盾,谁知竟叫我大开眼界。

“好歹你俩衣食无忧的,我又素来一视同仁,从不偏爱任何一个。如今你俩闹成这样,无非是觉得我一碗水没有端平。那今儿便开门见山的说出来,究竟我哪里做的不好了,竟让你们互相都有怨怼。”

听到这里,迎春嚎啕大哭起来,上前来抱着邢霜的腿道:“娘待我如亲生一般,没有一丝偏颇,是我不对,没让着妹妹,倒叫娘伤了心,是女儿不孝。”

探春也哭了起来,却不言语,只靠着母亲的腿,默默流泪。

邢霜看向她道:“你不说,就是我真的偏心了?既如此,日后你姐姐有的,你皆有两倍,这样可好?”

探春咬着嘴唇,狠狠的摇了摇头,眼泪掉的更快了。

迎春见妹妹这样难过,心里也是痛的不行,忙抱着腿求母亲:“娘,妹妹真的知错了,只是她还小,我尚能说个子丑寅卯出来,她却不懂这些。”

邢霜看了眼迎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木头虽然不再是木头了,可却依然单纯的很。自个的亲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打小她就一肚子坏水,腹黑的很,这会儿不说话,必定是真的有什么不满。

“你既认了错,便先回房去反省,今晚之前写篇悔过书来,与我过目。莫想糊弄我,若是写的不够诚恳,我会让你重写。就是今晚你不能睡觉,也得把这悔过书给我写出来。”

迎春忙擦了泪道:“女儿这便去。”

说完她退了出去,邢霜见她走了,这才低头看向探春,手伸向桌上的茶碗,拿起一看,放下叫道:“人呢?”

袭人打外头进来,问:“太太要什么?”

邢霜指了指茶碗,又道:“去给西厢送些点心过去。”

袭人应了,很快端进一碗热的枫露茶来,复又出去。

邢霜喝了口茶,又看了看探春,见她还在哭,眉头便皱了起来。

“我没什么耐心。”

探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到最后边哭边抽抽道:“我就是不喜欢她,打我记事起娘就更偏爱她些,凭什么?我才是娘亲生的,她又不是!”

话才说完,探春就听得咣的一声,吓了她一跳,跟着她脸上就是一阵剧痛,结结实实的挨了她母亲一个耳光。

“你这孽畜!给我跪下!”

邢霜气的手直抖,茶碗被她摔在炕几上,茶水顺着桌子流了下来,滴的满炕都是。

“是谁教你的这些?你给我老实说来,是巧月还是灵犀?”

巧月灵犀是如今跟着探春的两个大丫鬟,巧月为正,灵犀为副。本来邢霜是想依旧把侍书翠墨给她的,可这两个丫鬟现在年纪还太小,便只一直培训着,还没予以重任。

邢霜一直觉得,让女儿尚小,需要些年纪大点的丫鬟看着她,也好约束她些,谁知年纪大了,也有坏处,那便是嚼舌头太厉害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怕比不怕好

可当邢霜怀疑完巧月和灵犀,又觉得щww家里的丫鬟特别是清远居的丫鬟,那可都是经过层层筛选、重重培训的。

如今别说丫鬟们,就是那些最碎嘴子的婆子们,也不敢再家里说主人的八卦,这是大忌。

若是发现一次,便要罚半年的月例,发现两次直接撵出去不再录用。是以不说清远居了,就是贾府其他院房,也没有丫鬟敢这么造次。

何况说这小姐之间份位高低的事情,就更是大忌。未出嫁的女儿都是娇客,清远居这里便是儿子也比不过女儿的娇贵。人人都知道太太更爱女孩儿些,不可能去触她的逆鳞。

探春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哭得都快喘不过气儿来了。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是不是?”邢霜见她还不知错,对外头叫道:“袭人,去把三姑娘房里的人都叫来,上至奶娘下至丫鬟,一个都不许漏!”

袭人在外听得心里徒地一抖,看了眼金钏,金钏冲她摇了摇头,她只得咬着牙去西厢叫人去了。

不多时,西厢照顾三姑娘的下人都被叫了过来,邢霜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群人,冷笑了起来。

“平日叫你们伺候三姑娘,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不满啊?”

底下人吓得一身冷汗,忙道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倒是挺敢的,是谁觉着三姑娘不受宠,连累着你们不能飞黄腾达了,尽管说出来,我另给你们寻个好去处!”说到这里,邢霜一拍桌子,大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搬弄是非?好好的姑娘都叫你们带坏了,成日满脑子都是身份地位,你们倒是有哪个身份金贵的,竟连二姑娘的身份都看不上了?”

底下的人都吓得魂不守舍,头里两个大丫鬟更是瑟瑟发抖,巧月哭着道:“太太饶命,往日里咱们都是受过训的,万不敢说主人家一句不是,便是那些粗使丫鬟也不敢这般造次,还请太太明察。”

邢霜又冷笑道:“明察?我还不够明察?你们主子有这想法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你们身为贴身伺候的人,竟丝毫没有发现?你们当我是傻的,还是你们都是傻的?!”

灵犀忙哭着道:“姑娘生来就比别人聪慧,嫌奴婢们愚笨,平日里都不大与奴婢们说话。只偶尔与张妈妈说上两句,奴婢们真的冤枉。”

邢霜扫了一眼,看到跪在角落里的奶娘明显身子一颤,心里便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了。

“张氏,上前来!”

张氏又是一抖,明知今日没个好结果,可太太叫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跪着爬了过去。

“是你教给姑娘的?”

张氏嚎啕大哭起来,刚想说话,就听得太太一声怒喝:“掌嘴!这是什么地方,还由得你哭闹?”

张氏一脸懵,怎么那些丫鬟可以哭,她就哭不得?她也是看到巧月灵犀哭了,她这才想跟着一道哭一哭,听闻太太素来心软,她还准备博个同情的。

可是事情怎么没朝着她想象的方向发展?

张氏哪里想到,巧月灵犀再哭,也只是默默流泪,不曾哭出声来。这屋里,能哭出声来的,只有主子。

奶娘不是什么家生子,只是外头聘来的,虽会负责给她养老,可却不是必须培训的那一批人。

也有主动要求培训的,比如迎春的奶娘,她深知上一任奶娘就是没照顾好小主子,这才被发卖了去,所以才会主动要求培训,生怕又行差踏错走了老路。

而探春的奶娘,进府的时候,这大房已经如铁桶一般,刀枪不入了。她自进府就只知道太太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人,也曾见过太太对下人的宽厚,所以并不知道刚进府时的太太,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这会儿她被太太斥责,又要被人掌嘴,可不就懵了,她哪里想得到,平日像菩萨一般的人,竟会这么凌厉。

邢霜一声掌嘴,袭人金钏也没动弹,只对跪着的巧月灵犀道:“还不动手,等我们来么?”

巧月灵犀忙爬了起来,走至奶娘身边,鼓足了劲,一人一边开始打了起来。

这掌嘴也是有技巧的,古时掌嘴,可没人用手。有一种细细长长的竹板,用火韧过之后,坚韧无比,用力拍打数千遍也不会开裂。

真正掌嘴时,都用的是这种竹板,既省力气又不会让动手的人打肿了手。可袭人金钏深知巧月灵犀也有不查之过,因而不用太太吩咐,也不会给这两人备上竹板。

不过好在没用竹板,真用了竹板,不过几下张氏就得满嘴献血,牙齿掉光了。

这会儿屋里还有探春在,她看着奶娘受罚已经又惊又怕了,若是再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心里的阴影面积可能都有足球场那么大了。

邢霜倒不是真的对亲生女儿偏心,又或是厌恶探春的性子。只是她知道,自己这女儿实在比别人更精明许多,若是不动真格的,不让她知道厉害,她是绝不会改过的。

就像之前,无论她怼迎春多少次,都是迎春让着她,主动跟她和好。她便变本加厉,越发的不尊重姐姐了。

邢霜身为人母,也不想让女儿太难受,可做错了的事就得纠正,每个人纠正的方法又不一样,她以前实在是对女儿太心软了,若是早早的严厉一些,如今也不会让女儿变得这么刁钻。

邢霜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她奉行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女儿是要富养,可这个富,并不是单一的衣食住行上的富,而是精神上的富。

让她知礼仪懂廉耻,早早的让她学会什么思想该有,什么思想不该有,培养正确的三观,丰富她的精神领域,这才是邢霜心中的富养。

她也知道,这一场责罚下来,女儿定会害怕自己。

可是怕总比不怕的好!

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他们可以说出最恶毒最伤人的话来,也可以做出最恶毒最伤人的事来,让她怕了,她才会牢牢地记住,这样的事不能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哪来的苦劳

事实证明,邢霜这一招,确实有效。

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探春,看到奶娘被如此重罚,终于有了悔悟,而她也终于知道,“不是亲生的”这句话,对母亲来说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她开始后悔了,想起平日里与姐姐的相处,终于开始反省,自己为何会这样。

最后,张氏被连掌了二十回嘴,脸肿的像猪头一样。邢霜看着差不多了,吩咐袭人:“带三姑娘下去,今日起她禁闭思过一个月,哪里都不许去。”

探春抽泣着被袭人抱走,邢霜这才看向其他人,半晌后,突然哼的一声笑了出来,众人一阵毛骨悚然。

“也难怪,你们进来伺候多的也不过两三年,怕是不知道我的为人。”

邢霜这一句话,让底下的灵犀猛地一抖,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她原也是荣禧堂的粗使丫鬟,因培训成绩好,才给了三姑娘做大丫鬟。

这屋里只有她,是见过刚进府时的太太的,也只有她知道,太太是何等的厉害。

当年的秋菊,和二姑娘的奶娘,但凡惹怒了太太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灵犀身子颤抖着趴在地上,身子伏着,额头贴着地。她的冷汗一滴滴的顺着额头,在地上渐渐积累成一小滩水渍。

“我原以为,你们经过培训,都能予以重用,不必我多监督着,也能伺候好姑娘。如今看来,却是我的错。不信任你们,你们觉着委屈,太信任你们了,你们又都一个个的松懈了。”

邢霜说着话,手里盘着桌上的茶碗盖子,那盖子滴溜溜的在桌子转来转去,声音越发的让人焦躁不安。

“传。”邢霜只说了一个字,金钏便上前来,恭敬的福了一福。

“这几个打发出去,本家不再录用,令叫庚子班的那一批进来,我要另选人手。至于张氏……”邢霜顿了顿,看了眼在墙角跪着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的奶娘,冷哼一声道:“平日里我最烦那些个仗着奶了主子就蹬鼻子上脸的,自以为自个是个人物,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但……”

邢霜又顿了顿,张氏还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心想着自己好歹平日也没犯过大错,想必太太不会重罚自己,正在沾沾自喜中,就听太太又道:“她不是死契,我也卖不得她,就撵出去,并通知各家,此人八卦嚼舌,不可重用。”

张氏闻言,瞬间如掉进了冰窖,一凉凉透了心底。撵出去也就罢了,凭着自个奶过大将军千金,她想再找份工,也多得是人家请她。

可这一句通知各家,就要了她的命了。这等于是断了她日后的生路,不许她再做这伺候小主子的话,往后只能如同那粗使婆子,找些浆洗扫洒看门的活计了。

要知道这奶娘的地位可与粗使婆子大为不同,平日不但不用做那粗使的活计,也不必伺候主子,甚至还有对小主子说教的权利,可谓是真的提前养老了。

但太太一句话,她以后就再也做不成奶娘了,一下从天上遁入地狱,怎能让她不心寒?

张氏忍不住哭道:“就算我有过错,可我把三姑娘带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太撵我我没有怨言,可好歹给我留条活路。”

邢霜冷笑了起来:“你有何功劳?你是奶过小主子,可这算功劳?我难不成没有给你月钱?拿了钱替我做事,这是天经地义的,怎地就成了你的功劳了?在其位谋其政,你做的就是这份工,你还觉着是我欠你的不成?

“要说在别家,奶娘还顺带教些规矩,这倒也罢了。可在我这儿,平日教导女儿都没你们这些妈妈什么事儿,皆是我自个来。你还能有何功劳有何苦劳?你若不出力,我那月钱是白给你的?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善堂了不成!”

邢霜一番话说得张氏有口难言无法反驳,旁边的丫鬟们也渐渐冷静下来,不再哭泣,开始为自己想后路,免得跟这张妈妈一样再惹恼了太太。

见张氏不再狡辩,邢霜让金钏带人下去,又让袭人上前,对她道:“明儿庚子班的那批进来了,你去替我挑人。听好,两个姑娘都要换掉身边的人,有那年龄相仿的先挑两个出来,给两个姑娘用着,再挑几个小点的,做副手。另三姑娘房里人要全部换掉,这一批送出去,放到育才学院里去,让你庆嫂子自行安排。”

邢霜当然不会把自己辛苦培训出来的人才浪费了,虽她们不再适合给探春用了,但至少送去育才学院,她们以后还能持续接到工作,不会断了生路。

毕竟这一次的主要过错还在那个嚼舌头的奶娘,而不是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们。是以邢霜并不准备赶尽杀绝,至少对她的人,她会给人留条后路。

那罪魁祸首,邢霜可不会放过。这一次只是赶出去而已,但她发誓,以后再找奶娘,定要找那签了死契的,绝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

袭人应了下来,第二日便替太太在庚子班里挑了几个出彩的出来,没挑着的依旧要回学院待命,袭人宽慰剩下的道:“不必担心,你们年纪尚小,左不过这几年家里又要添人,多得是机会。”

剩下的丫鬟各个都对这个温和可亲的姐姐有了极好的印象,一时对她感激不尽,一起回了学院,没有一丝怨言。

而那选出来的几个,很快就被送至邢霜房外,等候召见。

邢霜起来之后先看了迎春那头送来的悔过书,看完让人把迎春叫来,又对屋外道:“带进来吧。”

袭人带了人进来,福了一福柔声道:“太太,这几个是最出彩的,另还有八个粗使的,已送去三姑娘那头了。”

邢霜点了点头,仔仔细细看了几人一眼,又问了名字,这一问不禁让她心里一惊,感慨起剧情大神的强大来。

原来这几人除了特留的侍书翠墨两人外,还有司琪和绣橘。该来的,都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换新人

说起司琪来,也是个可怜人。这个年代不许自由恋爱,她与她表弟相爱,大观园操家之后,她被赶回家里,她表弟赶去探望,却被她母亲阻拦。后司琪百求不得,撞死在墙上,她表弟见状,也用小刀自刎了。

要说她错了,她也没错。儿女情长,人之常情,这是谁也逃不过的。就连黛玉也爱上了宝玉,难道说这就有错?

要说她没错,她却笨的可以,用了最愚蠢的方式抗争,还连累了迎春的名声。

但她却是最忠于迎春的丫鬟,又时时护住,才没让迎春被欺负的太惨。

邢霜不是老古董,并不觉得司琪与潘又安之间的事是什么苟且,她反倒觉得,有她在,必不会再让这悲剧发生,是以她更加觉得,该留司琪下来给迎春用了。

“这两个送去三姑娘那儿,侍书为主,翠墨为副。”邢霜先指下了探春的丫鬟,又看向司琪绣橘,笑问她俩:“你俩个我记得都是家生子?”

司琪绣橘忙一齐福了一福,齐声回道:“是。”

邢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屋外金钏叫道:“二姑娘来了。”

邢霜便先等着迎春进屋,又对迎春身后两个大丫鬟道:“你们也到了放出去的年龄,过来看看你们的接班人吧。”

如今将军府到了年龄便不会多留,已成了一种惯例。这些大丫鬟放了出去,多能有个好结果,也不会纠结着要硬留下来,担心生计问题。

是以听到邢霜的话,迎春身后的丫鬟上前两步,好奇的打量了下司琪和绣橘,见她俩落落大方并不怯场,不由都笑了起来。

“太太的眼光素来是极好的。”

邢霜点了点头道:“你们也觉着好,那就更好。今日起她们跟着回去,今早把二姑娘的习惯让她俩熟悉了。另外你们两个年底要出府,可想好日后有何打算。”

其中一个道:“我家里给我说给了表哥,过了年成亲之后便要跟着表哥去山东了。”

另一个道:“我可是不走的,我妈叫我去厨房帮手。”

邢霜仔细看了她两眼,恍然大悟:“那马婆子是你娘?我记得她有个闺女叫似锦的。”

似锦笑道:“太太好记性,可不就是奴婢?只是我妈说了,太太平日不喜这些关系户,叫我别提她的名字,要当差便好好当差就是,太太必不会厚此薄彼。”

邢霜笑了起来:“她可是咱们贾府第一个甲等的毕业生,我看你也不差,既然想去厨房,待你年后再来就是。”

似锦大喜,忙磕头谢恩,要知道太太发了话,那这件差事就是铁板上钉钉,实打实了。

迎春待母亲处理完了事情,这才怯生生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女儿的悔过书,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邢霜挥了挥手,屋里的丫鬟便马上识趣的都退了出去,她这才对女儿道:“你过来。”

迎春走了过去,下意识的就依着习惯偎在了母亲身边,可一想起自己还在反省中,赶紧站直了身子,不敢再歪歪倒倒。

邢霜看着她那样子,不知怎么心里一酸。

迎春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后母,一直自欺欺人,觉得能瞒得住,可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真的瞒得住。

一家子有多少张嘴,再说即便管得住下人的嘴,也管不住别有用心的人的心。

可她即便知道了,还依旧把自己当亲生母亲依赖,一直信任着自己,爱慕着自己,这样的迎春,怎能不让人心疼?

邢霜一把拉过迎春,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在迎春背上拍了拍。拍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讲出来,反而先掉起泪来。

迎春这头也反手抱住了母亲,听到耳边细微的抽泣声,自个心里一痛,也哭了起来。

“娘,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让着妹妹,不跟她吵架。”

邢霜忙抹了泪,带着鼻音道:“傻丫头。”

迎春听到这句傻丫头,不知为何反而乐了,因为往日只有母亲与她亲昵时,才会这么叫她,能叫出这个称呼来,证明母亲早就不恼她了。

“娘,妹妹也怪可怜的,打昨儿她回了房,我就一直听到她在隔壁哭呢。”迎春还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昨天还跟妹妹吵了架,转了个脸听到妹妹哭,她又舍不得了。“娘放她出来吧,听说娘还关她禁闭。如今表妹还在家里,被表妹知道,她日后哪有脸面再同表妹玩耍?”

邢霜听了她这话,失笑出声:“你这重点错了吧?你就不恼她拿话怼你?”

迎春点头一本正经道:“当然恼她,可我平日说话也常是不假思索的,这是我的过错。她虽话语伤人,可也一针见血。昨儿我回去细想了,当初妹妹说我那句,也是因为我让父亲去坐那车夫的位置。换了别人家,对父亲这般不敬,早该行家法了。”

邢霜笑道:“你能想通便是最好,你妹妹这人说话毫无门道,只知道用最尖酸刻薄的语言刺人,却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她初心也是想提醒你的过错,你日后在心里想上三遍再说,莫不可再这般脱口而出了。”

迎春忙应了下来,又劝母亲:“如今我已知错了,妹妹业已知错,还求母亲扰了她一次,有了这次的教训,想来她不敢再放肆了。”

邢霜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说还要在观察一下。

迎春这头要上早课,便先走了,待她走后,邢霜又叫了袭人进来,再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

袭人听了连连点头,最后笑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太太放心,必不让太太失望。”

这头,袭人打上房出来,先去小厨房拿了些点心,这才往西厢绕了过去。走至三姑娘房门口,见似锦正坐在门口绣花,她出声笑道:“三姑娘受罚,你倒是好清闲了。”

似锦见了袭人,忙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绣蓬笑着回道:“芯绸带那两个小的交代去了,我寻思着也快出府了,想给姑娘多做几个帕子留着备用。”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探春悔过

袭人那头正和似锦聊着,探春那头在屋里听到廊上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自个爬到炕上,窝在炕窗下听着,就听外头似锦问:“你这会儿不在太太跟前伺候,来这儿是看二姑娘还是三姑娘?”

袭人笑道:“二姑娘有你们照顾,我自是不怕的,只是三姑娘那头一并撵了出去,虽侍书翠墨来了,可总是第一日进门,怕伺候的不Щщшlā”

似锦忙道:“得亏你有这心,才带了侍书翠墨过去认主,三姑娘似不大乐意,对那两个也是淡淡的。”

袭人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似锦见她脸色不虞忙问:“怎么?”

袭人压低了点声音,却保持在能让屋内的人听见的大小,语气里带着一丝抱怨对似锦道:“要我说,三姑娘这事儿,也不怨她。”

似锦闻言挑了挑眉,对袭人这话很不满。

似锦是伺候二姑娘的,自然心里要向着二姑娘些,眼见着三姑娘不尊重姐姐被罚,她心里头只有乐意,如今袭人给三姑娘说好话,她当然不乐意了。

袭人见她面色不虞,忙道:“我说这话可不是给三姑娘开脱,太太曾说过无知者无畏,孩子还小时,什么道理都不懂。此时若是娇惯着,什么都依着他们,长大了便没法再教导了。

“是以,无论三姑娘还是二姑娘,读书之前,太太都很严厉。你难不成忘了,之前二姑娘也没少受太太责罚。但自打她读了书起,有先生传授道理了,太太这才对她放宽了些,也不大责骂她了。

“之前三姑娘不记事,自然不知道太太对二姑娘的那些责罚。如今在她看来,她只知道太太对姐姐更宽厚些,对她却苛责了。于是她心里有所怨怼,觉着太太偏心,不爱她了。”

似锦仔细想了想,觉着似乎很有道理,便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咱们姑娘成日被太太骂时,三姑娘还抱在手里呢。待三姑娘能记事了,咱们姑娘也开始启蒙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自打姑娘读书后,太太确实少教训她了。我们只当她懂事了,谁知竟是这个道理。”

袭人笑道:“咱们家的几个姑娘,哪一个不懂事了?只是都该经历这个过程,你瞧着只觉得二姑娘三姑娘被太太责罚了,其实大姑娘小时候又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我们太太比老太太严苛些,将女儿和儿子一视同仁罢了。”

似锦忙道:“那太太可真真是太冤枉了,三姑娘要是知道自己误会太太,只怕心里也不好受。那可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呢,亲生的女儿说她偏心,她还不得伤心透了?”

袭人叹了叹,语气忧伤道:“太太何时在人前露过委屈的样子?还不是什么都往肚子里吞,昨儿三姑娘说她偏心,她气的一晚上都睡不着,可也没跟老爷提过。”

探春在屋里听了,流下泪来,心里刺痛不已,恨不得大哭出声。可袭人就在外头,她又极要强,不肯让人听去,便只咬着帕子,任凭眼泪横流。

她这下心里却明白,母亲并没有偏心,只是自己误会了母亲,还用话语伤害了母亲,她一时后悔莫及,又不知该怎么补救,只默默在心里发誓,日后定好好孝顺母亲,再不惹母亲生气了。

“唉,好在太太这胎够稳,我昨儿担心了一晚上,就怕她气出什么好歹来。”袭人这时突然又道:“老爷这会儿还不知道事情经过,怕是不会大动肝火,万一被老爷知道……”

似锦忙道:“你放心,我们这头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若是有人敢往外说,保叫我日后舌头生疮脚底流脓。三姑娘那头的人也撵了个干净,必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袭人似乎放心了下来,对似锦道:“那我可多谢你了,太太不跟老爷说,也是怕老爷再责罚两个姑娘。你也知道老爷那脾气,平日里看着笑呵呵的,真恼了起来,便是老太太也要惧他三分的。”

似锦一再保证不会乱讲,也保证会管好下头的小丫鬟,袭人这才道:“我也不阻你忙了,你且做你的吧,我给三姑娘送些点心,便回太太那儿去了。”

探春听到这话,忙下来到炕沿坐好,可这眼泪就是不听话,擦了又擦还是擦不干净。

等袭人进了屋,探春见到她,忍不住问道:“袭人姐姐,我母亲她……还好?”

袭人仿佛一点也不担忧,笑着把盘子放到了炕几上,过来拿帕子擦了探春的脸,这才笑着道:“三姑娘孝顺,知道关心太太,请三姑娘放心,太太并没有再怪罪姑娘了。也请姑娘收了心思,将这事儿忘了吧。”

探春闻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是我不好,母亲不怪罪我,那是母亲宽厚,可我这心里却过意不去。”

袭人忙劝道:“三姑娘说这话,可就真要让太太伤心了。这一家子母女,哪有隔夜仇的?姑娘犯了错,太太业已罚了姑娘,这事儿就该翻篇了。只要姑娘日后记住,不再犯一样的错儿,太太这心里头也就踏实了。

“且姑娘还不知道吧,给姑娘的这两个大丫鬟,可是太太去岁就物色好的。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儿,是太太留在庚子班里给姑娘预备上的。原是看着她们太小了些,怕不中用。如今正好换了她们进来,也好服侍姑娘。”

探春闻言眼睛一亮,想起方才见过的那两个丫鬟,忙问:“当真?”

袭人掩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姑娘不信,可以问问甄小姐。去岁这批庚子班就进来见过太太的,太太特地点了两个最好的出来,说是留给三姑娘用的,叫庆嫂子万万不可租出去用了。”

探春这心头一喜,又加之以前对母亲的误会都解除了,立刻就高兴了起来。心里更觉着母亲疼爱自己了,再没有先前的那些疙瘩了。但这一来,对母亲的愧疚,也就更深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甄府做客

袭人这头去劝探春,邢霜这头也没wwwlā昨日王熙凤来送了帖子,她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坐的自然是自家的马车,那西洋的马车,已经被拆了个七零八落了。

待到了甄家隔壁的大门,早早有仆役上来牵马进门,又送至二门处,才有仆妇上来请邢霜下马上轿。

邢霜见这么正式,也不好意思起来,只对那仆妇玩笑道:“你们太太玩什么花样,往日都不曾这般客气,我又没带上门礼来,这是想打我秋风了?”

那仆妇笑了起来,毕恭毕敬道:“大太太好生幽默,我们太太您还不知道的?是王家太太还请了别的人来,这才有这一遭。”

邢霜闻言,便也明白过来,若是正式请客,确实要比自己单独来时更正规些,便也不再多问,进了轿子,抬进里头去了。

下了轿后,由丫鬟带进了正屋,这才见花厅里坐着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邢霜一看都认得,便一个个笑着打了招呼。

户部尚书夫人铁氏与邢霜关系最好,见她来了大笑着说:“可算来齐了,咱们开桌吧!”

旁边一身着黄裙的女子笑着道:“你惯是心急,她茶都没喝一口,便要她送钱给你,好不害臊。”

这些个夫人们平时在一起多是抹叶子牌,邢霜哪会这个,叫她玩扑克牌还行,所以每回都只是输。一来二去输多了,大家就笑言跟邢霜打牌就是让她来送钱的。邢霜也不恼,毕竟这也是社交的一个环节,不可避免。

再说,输掉的这些钱,对她现在来说,真的是小钱了。

自打邢忠接手盐商之后,按着她姐姐规划的,头一年不拿红利,全部投入生意里,第二年才开始分红。而自第二年分红开始,邢家与邢霜都赚的盘满钵满,富得流油。

加之贾亮替邢霜打点的嫁妆买卖,现在邢霜的私房真的比王氏都多了,与贾母比也许还差些,但贾母多得是古董字画那些有底蕴的东西,邢霜这里就穷的只剩钱了。

所以每每有应酬,邢霜都不会推脱,送钱就送钱,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输不起。这种拿钱砸人的事儿,干起来别提多爽了。

而她的这种不在乎,也成了众人喜欢她的其中一个原因。别人并不知道她已经穷的只剩钱了,还当她是原来的那个小门户里出来的邢氏。而这样出身的女人,输的再多也能笑着与人说话聊天,在别人看来,是一种大气稳重。

是以,这会儿见她来了,人人都玩笑她是来送钱的,邢霜听了也大大方方认了。

“别不是又败家了,月钱花光了,找我打秋风来了?”邢霜笑着入了座,对那黄衣女子道:“你就饶了铁姐姐吧,亏得她去岁还给你找了匹汗血宝马来。她那败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黄衣女子笑的前俯后仰,指着邢霜对铁氏道:“你还不撕了她的嘴,她编排你呢。”

铁氏大方一笑道:“便是打秋风又如何,她叫我一声姐姐,我打她秋风是给她面子,快别说话,开桌开桌。”

封氏笑着上来让丫鬟开桌,陈氏跟了邢霜铁氏一桌,封氏则跟那黄衣女子一桌,另叫了个丫鬟上来凑数。

一时牌打得酣了,大伙儿都忘了时间,等邢霜肚子饿了起来,才发现都午时五刻了。

“我不玩了,我快饿死了,就算我不吃,我肚子里这个也不能不吃。”邢霜把牌一推,对封氏撒娇道:“好姐姐,你也不提醒我声儿,被我家老爷知道我饿过了,又要被他唠叨一晚上。”

封氏捂着嘴笑起来,起身招呼丫鬟上菜来,又对她道:“早提醒你三四回了,偏你眼里只有牌九,什么都听不见。不信你问陈姐姐,我是不是叫你别打了?”

陈氏也道:“明明是来送钱的,还这般认真,不知道的,还当你多会打牌呢。”

邢霜这头听着俩人唠叨,自顾自的坐到餐桌边,也不等人先吃了两口,这才放下筷子问:“凤丫头呢?”

黄衣女子与铁氏大笑起来,纷纷嘲笑她惦记媳妇儿。

“我惦记我媳妇儿怎么了?你们还吃味了不成?偏你们没个女儿的,能给我做媳妇儿,不然我也把她当自个女儿来爱。”

邢霜边说边吃着道,手里还不忘拉了陈氏来坐,又对陈氏说:“姻嫂你坐,你少来京城,是不知道她俩,最是个爱欺负人的,平日里可没少欺负我呢。”

黄衣女子笑道:“你当她为何请我俩来?她出嫁前便与我俩是闺中密友,你这可找错了靠山了。”

邢霜吃了一惊,看向陈氏,见陈氏微笑点头,她这才道:“这下好了,本以为有个靠山,谁知是蛇鼠一窝,难怪得找我来打牌了,原是串通好的。”

大伙又笑了起来,一起吃起饭来,席间无语这自不提。

饭后喝茶时,邢霜又问起王熙凤,陈氏这才道:“昨儿回来英莲说要去庄子上读书,她一时好奇,跟着去了。”

封氏也道:“本不该叫她去的,那庄子不如家里干净,都是泥。好好的姑娘,跟着去了不出半天就得换一身衣裳。”

邢霜笑道:“那也不能拘着她了,她本就开朗,又懂事儿,必不会乱来。再说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她去见识见识学院和农庄,日后对她管家也有好处。”

陈氏听了这话,心中极为受用,心想这邢妹妹还真是把凤丫头当自个女儿了,一时对女儿日后的归宿也放心了不少。

提到学院来,那黄衣女子开口道:“头里还想说,倒是打牌打忘了。我有个姐姐嫁去了金陵,偏我姐夫回京叙职,得了个京官,正准备通家搬回京城来,要买好些人呢。”

封氏一听,忙道:“育才的人只租借不卖,金夫人该是知道的。”

金夫人忙道:“知道知道,只是想问问,你们统一培训一批要多久时间,半年够不够?他们搬回来也要半年了,就怕赶不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可愿意

一遇上育才的事儿,邢霜就装哑巴了。好在封氏心里有底,便对金夫人道:“从低级班到高级班毕业,少说也要一整年的时间,半年时间,顶多只能中级班毕业。且如今九月刚过,还不到招生时间,再要招生也要年后去了。”

金氏叹了口气道:“我就知育才的人都是香饽饽,没那么容易,不过白问一句。”

铁氏看着她笑道:“这可不是你今日来的目的,你再不说,待要走了想说可就来不及了。”

邢霜和陈氏都好奇了起来,看向金氏齐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金氏笑了笑,不好意思了起来:“也不是我要问,是我姐姐托我问的。听闻贵府还有个三公子,还未说亲?”

邢霜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琮儿还小,她还没准备给琮儿说亲呢。

“是还没有,他才九岁,还早得很。”

金氏陪着笑道:“我也不提别的,我那侄女儿虽才七岁,可却是金陵数一数二的闺秀。如今琴棋诗画无一不通,女红厨艺无一不懂。虽是个庶女,可性子和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万不会让你失望。”

庶女嫡女,这样的身份邢霜还真没在乎过,但听金氏吹得天花乱坠,邢霜反而不好开口了,只笑着推脱说儿子还小。

金氏又介绍了一会儿,见邢霜不松口,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知道你家儿子各个都是顶好的,怕是瞧不上身份差的,我也是见那孩子确实是个妙人,怕她嫁错了人可惜了。”

邢霜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了:“我素来不在乎这嫡庶之分,你与我相识已久难道不知?若是我看重这身份的事儿,何以我次子与长子同一先生。再说我先前也说了,琮儿如今才不过九岁,连十岁都还没到,何来说亲的道理。且这小孩儿时看着还好,谁有知道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儿?

“我如今不答应你,才是为了你好。且不说别的,若是我琮儿日后歪了,也不叫他耽误人家姑娘不是?如今你只听外头虚言,净只夸他俩干净的,却又怎么知道他长大了会如何?

“再说那姑娘也才七岁,现在急着说亲又是为何?你若是给自家儿子相看,也这般着急不成?换了是你,有人给你说个才七岁的女孩儿做媳妇儿,你可愿意?”

金氏一怔,尴尬的笑了起来,忙道:“好好地,怎么就恼了起来。我这可不是害你,你若不信,只管教人打听,正经是一门好亲事呢。”

邢霜不耐烦了起来,偏这次是陈氏叫来的,她又不好拂袖而去,好在陈氏铁氏都出来打圆场道:“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管她是谁,又不是你亲女儿,你这般操心作甚。邢妹妹也是,自个还怀着身子呢,也不注意着点。”

邢霜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也是我着急了些,这怀着身子,脾气难免暴躁,在这儿给金姐姐陪个不是。只是这琮儿的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了主的。你若真心想说亲,只管叫人上门说媒去,这会子一没个生辰八字,二没个画像的,怎么做的了准。”

金氏叹道:“我倒是想,可这里头……”

邢霜见她为难,心道奇怪,便问:“难不成不是你姐姐姐夫央你的?”

金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在所有人的催促下,这才叹道:“头里说是我姐姐托我问的,实则不是真话。是我见那姑娘实在可怜,这才想先问问你的主意。若是你答应了,我再去说,他们听说是一等大将军府来求,必定肯放。可若是你不答应,我也不好贸贸然上门去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纳闷,再看向金氏,金氏这才又道:“我那姐姐,你们是知道的,出嫁之前便有些跋扈,自嫁了人后,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这庶女生时,她生母难产没了,虽养在我姐姐名下,可始终不得善待。偏这样的环境,也叫她生的样样出挑事事拔尖。这一比较之下,我姐姐的亲女儿反倒不如她了,是以我姐姐常拿她错处,责罚与她。

“去岁我去探望姐姐时,便见过瑾妍,小小年纪便已是花容月貌,比她生母有过失而无不及,也难怪我姐姐这般见不得她了。”

邢霜听了心中稍微有些同情,可这样的家宅后院的庶女之事,其实往往是最难判断的。

真的没哪个嫡母会故意给庶女找错处,责罚庶女。即便是王夫人在书里那么坏,也没见过她故意找茬拿探春的错处去责罚她。这传出去,无论是不是庶女犯了错,都是嫡母不慈。

但也有那嫡母真的容不得沙子,会虐待庶女的,其他书中也不少见。虽在这个世界还没听说过,但也不意味着没有。后世都会有后妈虐待儿女的事,新闻每每报道出来,都已经晚了。

邢霜这头迟疑着,要不要派人去打听打听,那头陈氏已经道:“真有这般事?你姐姐虽跋扈些,却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怎会变成这样?”

金氏抹了把泪道:“我也劝过几回,俱不管用。她说瑾妍生母在世时常不顾身份冲撞她,她见到瑾妍就会想起那时的事。”

陈氏叹道:“生母先行不义,也难怪女儿遭殃。若是家中妾室这般猖狂,是我也忍不下去。”

金氏忙道:“可不是,我也知道姐姐嫁了过去心里着实委屈,我家三代侯门之后,虽不袭爵了,可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姐姐嫡长女,却只嫁了个五品武官,本就有些心气不顺。婚后又被妾室猖狂挑衅,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邢霜想了想道:“既如此,我先着人打听了再说,你也莫急。便是我这里不行,咱们也一齐替你张罗家好的就是。”

金氏忙向邢霜道谢,又拍着胸口保证:“瑾妍处处都是极好的,你只管派人去问,绝不会让你失望。”

邢霜这头回了家,一直想着这件事,到了晚上贾亮回来,她还有些魂不守舍的,一下就被贾亮发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又不是户部

自打上回邢霜被贾母气的抬回了院子,贾亮就很紧张她的身子,加上她又有了孩子,贾亮就生怕她心里存着事,影响了心情。

于是几番追问之下,邢霜半推半就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贾亮一听笑了笑道:“有人求亲,这是好事儿,说明咱们琮儿在外也是一等一的好儿郎了,你还担心什么?”

邢霜摇头道:“我只觉着不对,这庶女养在嫡母名下,一直受尽苛待还能有这么大的名声,保不齐这姑娘不大简单。”

贾亮又笑了起来:“你不是还没同意么?把金氏那姐夫名字报来,我明儿派人打听一二就知晓了。若是个好的,也不是不能定下,若是个不简单的,咱们也别祸祸别人家,只推了就是。”

邢霜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贾亮又问:“那马车如何了?”

提起这事儿,邢霜倒是来了精神,歪着脑袋,表情看起来倒不大满意道:“今儿回来前头家旺来报,说是几个洋工匠倒是尽心,一应手艺俱愿传授。只是咱们找来的这几个匠人,仗着是祖传的手艺,瞧不上人家,也不大乐意听人家讲授呢。”

贾亮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很是难得的不满了起来:“固守自封还妄自尊大呢,人家的技术早就超前咱们许多了,他们还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若是如此,也不必再叫他们,去牙行买几个死契的男孩儿回来,交由那几个洋工匠培养,日后专为咱们家做洋马车好了。”

邢霜一听眼睛一亮,欣喜地说:“这法子不错,我早觉着没有减震难受的很了。再说这马车若是能做的出来,再稍微改改驾驶座,日后也不怕卖不出去。”

贾亮见妻子三句话不离银子,忍不住嘲弄她道:“真真是掉进钱眼子里去了,往日怎么不见你这般爱钱呢。”

邢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身在福中不知福,自然不知道这银钱的重要。打忠弟做了盐商之后,翻新了祖宅,又给两个妹妹配了不错的人家,你都不知道如今邢家改变多大呢。

“且大弟自打任职之后,有钱才好打点上下,才好更近一层楼。若没有这些银子,邢家怎么翻身,怎么壮大。我娘家没有依靠,在人前始终硬气不起来,这些年稍微好些了,待日后只会更好。”

贾亮听她说的这般正经,也收了玩笑道:“这是正理,好在你不糊涂。要我说,这钱该用的就用,只要用在刀刃上,都是好的。我先前便有个想法,但一直没跟你说,如今你既看得开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邢霜看丈夫这般认真,便也认真的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咱俩之间哪还需要瞒着。”

贾亮走至炕柜前,抽出一摞纸来,铺开给邢霜开。邢霜望眼瞧过去,这第一张是个帆船的图纸,图纸上标准的净全是英文,没有一点儿中文在上头。

“这是打哪儿来的?”邢霜仔细看完,惊讶道:“这是荷兰的浮鹿特小商船,你找人买的?”

邢霜打小就在欧洲长大,自然对这些东西也不陌生,加上浮鹿特商船特点明显,所以一看到名字,她便记起这船来了。

贾亮回她说:“托使团的人找船匠买的,只是买不到大船的图纸,只有买到这种小船的。”

邢霜想了想道:“这种小船多是欧洲各国之间贸易往来才用得着,这时候欧洲海运有入港税,船吃水线深,交的税就多。这种船船身往上会突然变窄,因此一样的货物,吃水线浅,能够避税。只是你若是想用这船开去欧洲却不能够,这船只能短途运输,无法走的太远。”

贾亮听了妻子的话,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使团的人不肯卖我大船图纸,我听说西班牙大帆船才是此时最好的船,不但可以作为军舰,还能作为大商船来往横穿大西洋。

“只是咱们这里没有这样的船匠,图纸也不肯卖我,害我一筹莫展。”

邢霜顿时就明白了丈夫的用意,仔细思索了一番,提议道:“先将这船做出来,咱们这边还没开通航道,正经通商还不理想。你可以派人前去马来印尼等地,将那边的橡胶等物弄回来一些,也可以配合咱们的马车,做那橡胶轮胎出来。”

贾亮一听眼睛一亮,忙道:“正是如此,橡胶我是一定要的,只是香料我也想要。还有你素来爱吃的热带水果,那边也有不少,榴莲番荔枝那些,你不总念叨着吗?”

邢霜笑道:“你自去做你的生意,又惦着我这里做什么,水果不好存放,当心运过来全坏了。只是你这边还担着差事,怎么处理这海上的事儿?还有若要与当地人交流,不请个向导也不行,这会儿可不比后世,人人都会英语。”

贾亮苦恼了起来,一时觉得自个分身乏术,恨不得能拿到把自己劈个两半。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邢霜就困得不行了,便先躺下安歇了,倒是贾亮又点灯冥思苦想了一夜,一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跑去上朝去了。

圣人这头正听人上表奏折,眼睛一转看到人群里的贾赦偷偷在那儿打哈欠,没好气的就点了贾赦的名字。

贾亮赶紧上前跪拜,就听圣人问:“你这神色不济,莫非昨夜一夜没睡?”

贾亮低着头回道:“陛下圣明,昨儿个臣挑灯夜思,凭啥那些英吉利法兰西的,能把他们的货运来咱们这儿,赚咱们的钱,咱们却要把咱们的特产卖的这般贱价,白让他们回去赚的盆钵满盈。”

圣人无语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有股骂人的冲动了。

“你又不是户部,担心这个做甚!”

贾亮赶紧回道:“并非臣替户部揽事儿,而是臣想着,这些人能漂洋过海的来咱们这儿抖威风送礼物的,倒显得他们多能耐似的。臣这心里不服,想着要是也能跟他们似的,弄一船的礼物过去,在他们国王面前给陛下找回场子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请客

圣人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是该气好,还是该笑щwwlā贾赦这人明明是个正经人,但凡给他差事,无一不给你办的妥妥当当。可就是这嘴巴跟下九流的人似的,说的全是些市井之言。

什么抖威风,什么找场子,你当这里是流氓打架吗?

明明可以用更好听些的语言来形同,比如什么扬大国之风范,再比如什么彰显国威之类的。他偏要说的跟做坏事一样,还一脸贱兮兮的表情。

几个文官也有点听不下去了,正准备站出来“声讨”大将军,就听圣人突然道:“这就是你礼部的事了,你不拟个章程交上来,光嘴上说说干什么。”

没错,若是通商,就是户部的事儿了。可若只是拿着礼物去彰显国威,那就是礼部的事了。礼部就相当于外交部了,贾赦再想揽这事儿,也就名正言顺了。

再说他本就是主客清吏司,管的就是外交方面的事儿,礼部尚书这会儿听到圣人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上前一步道:“臣正有意要与礼部商议此事。”

圣人赶紧摆了摆手:“商议好了再来上表,这会儿你们先下去。”

贾亮一撇嘴跟着站回队里去了,不是你点我名的吗,还怪我没拟好章程。

等散了朝,礼部尚书叫上礼部侍郎和贾赦,一道回了礼部衙门。

礼部共四司,各司其职互不干涉,而贾亮又是主客清吏司的郎中,是以这礼部只有尚书和侍郎两人比他官阶更高,其余人都是平级和下级。加之这事归主客清吏司掌管,尚书和侍郎又只是统管,于是这事儿便全权放给了贾亮,让他自己看着办,只要拟个章程上来就好。

贾亮拿着鸡毛当令箭,很快就让底下的员外郎和主事代拟章程,写了满满的四页纸出来,当天下午就交到了礼部尚书手里。

礼部尚书看着那一长溜的预算清单,胡子都快给他揪下来了。

“这……确定要这么多?”

贾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这已经是减了又减的,这代表一国脸面的事儿,怎么能草草了事。”

礼部尚书指着其中一项道:“这造船是不是就不必了?咱们又不是没有船,为何还要另造?”

贾亮马上道:“那能一样?咱们的大船皆是水师的军舰,保家护国的用处,岂能用在这上头,这是对军人的不敬。

“再说这出行送礼的船,需威武能镇得住场子,又需大气能撑的起面子。这可是关乎国荣的事儿,万不能让那些洋人们小看了。”

礼部尚书无力反驳,再说人家也没说错,心想这项开支必不能少,便指着底下的道:“这礼品让户部准备就是,何苦还要拨款来让礼部采买?”

贾亮又道:“户部那几个土包子懂什么?他们这辈子见过几个洋人啊?会说洋话吗?知道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区别吗?与洋人打交道的是咱们礼部,户部那群傻子怎么知道洋人推崇咱们哪些货物?别一心为了充大头买些人家不喜欢的东西拿过去,闹了笑话,又或是以次充好,丢咱们大国脸面。”

礼部尚书被说的哭笑不得,这贾亮说话也不是乱说的。礼部素来不被重视,甚至在其他部面前还有些抬不起头来。所以礼部的官员在外多被其他官员无视,或者瞧不起,也是常有的。

而这一回,礼部的郎中看似有股子要给礼部扳回一城的意味来,这让礼部尚书心里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接下来,礼部尚书就这份清单与侍郎和贾亮共同商议了很久,直至太阳西斜底下的官员来提醒,这才恍然时间过得之快。

“大将军这份章程依我看可行,只是细节方面尚要再讨论一番,这活动的费用要的也太早了,待在下回去列下明细来,明早再来讨论。”侍郎摸着胡子笑着对尚书道:“尚书大人放心,下官定与贾恩侯好生配合,不让大人失望。”

贾亮一脸听不懂的看着侍郎,侍郎见他如此,笑的更欢了:“贾恩侯,今日若是家中不急,何不跟我去天香楼吃了饭再走?”

贾亮一听,很给面子:“那必须的,我请客,走走走,尚书大人也去。”

礼部尚书苦笑道:“家中老妻管的严,天黑之前必须回家,恕我先走一步。”

贾亮一脸懵的看着那老头跑了,嘴里喃喃纳闷:“上回去我家喝的跟死狗一样,还赖着住着一晚上,你骗鬼呢?”

侍郎过来拉着贾亮笑道:“欸,贾恩侯还不知道,就是自打上回在贾恩侯家失了态,老尚书才被夫人责令不许在外过夜了。”

贾亮心有戚戚焉,有点同情道:“还好我老婆没那么凶。”

侍郎想笑不敢笑,一路憋着把贾亮拉出衙门,两人上了马,直接前往天香楼。

这一晚,贾亮很晚才回家,一进清远居见院子里连丫鬟都没影了,只剩个看门的婆子还醒着,他不由放轻了手脚,偷偷摸摸进了上房。

才进到花厅,里间卧室就传来了声响,接着亮起灯来。

贾亮赶紧进去一看,妻子倚在床上正在点炕柜上的油灯,贾亮忙过去帮她将灯点燃,又问她:“你还没睡?”

邢霜揉了揉眼睛问:“什么时候了?”

贾亮头里进来看了眼钟,就回道:“十一点半了。”

邢霜打了个哈欠,见丈夫也一脸疲倦,便只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贾亮心想喝了一晚上酒,也没吃两口菜,便点头说要吃。邢霜这头起来自己穿了衣裳,去小厨房给丈夫弄吃的去了。

贾亮一人在屋里也无事,便掌着灯跟着邢霜去了小厨房,将油灯放在柜子上后,他便倚在门口跟妻子说话。

说起今天在堂上的事来,贾亮不由说的眉飞色舞,待看到妻子包好了小馄饨准备烧水了,这才赶忙上前帮妻子坐锅装水,又烧起火来。

邢霜这头拿着碗往里放调料,手里动作不停,嘴上也不落后道:“这么远的路光是商船也不行,最后还是得有水师护送,再说欧洲这时间海盗猖獗,几艘商船过去,就成了人家的口中肉了。”

第一百六十章 心疼贾琏

邢霜才说完,贾亮便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只是这事儿不必我们шщЩ1a”

邢霜手里动作停了一下,稍微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嫣然一笑:“蔫坏!”

夫妻俩各吃了碗小馄饨又收拾好了厨房,这才回到上房,安歇下这自不提。

贾琏晚上不知吃了什么,正闹着肚子,出来准备解手,正听到父母的谈话,他一时听得忘了神,不由站在原地许久,待父母开始吃馄饨了,这才匆匆去了茅房。

待他回到屋里,躺下后又久久不能入睡,想起方才听到母亲说的话来,他心中就生出无比佩服的念头来。

谁都不知,他的母亲看似是个小门户里出来的,可实际上有这般大智慧。这国事素来不让女人插手,父亲却好似从不瞒着母亲,而母亲每每也能给出意见,还和父亲心有灵犀。

就像父亲后头说的“这事儿不必我们来提”,贾琏就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母亲却明白了,还笑话父亲“蔫坏”,这其中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提示,她是怎么搞懂的,令贾琏十分费解。

但有一点,贾琏很清楚,那就是他的母亲胜过这世上所有女子,没人比得上母亲的智慧。

自他见到母亲起到现在,已过了五年,五年来,对母亲的尊敬孺慕之情,只有递增丝毫不减。想起初见母亲时,母亲流露出的不安和谨慎,再与今日的自信强大对比,贾琏觉得他此生能有这样的母亲,实乃一大幸事。

一转身,看到自己房里一整墙的书柜,他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这新家的书柜,是母亲给他定制的。

虽说他读书都在外书房,可母亲说为了方便他随时想看书就能看,特地请匠人给他打了这一面墙的书柜,还四处寻来名典古籍,为他把整个书柜塞满。

现如今虽书不值钱,可很多古籍都是孤本了,一本都价值连城。母亲娘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却不遗余力的为他铺平前路,这份母爱如此之珍贵,另他感动万分。

再一想到过段时间便要上场考试了,贾琏这心里就一阵紧张。若是他考得不好,没能上榜,岂不是让母亲父亲的期待落空,岂不是辜负了父母的厚爱?

想到这里,贾琏干脆翻身起来,点了灯来,挑灯夜读。

第二天一早,邢霜听闻二爷一晚上没睡都在看书,皱了皱眉,第一次去了东厢。

因这边是两个儿子住的地方,邢霜又不是亲生母亲,所以平日也十分注意,并不会亲自前来。

这一次,却因为贾琏,不得不来。

当看到贾琏眼下的黑眼圈时,邢霜话到嘴边又咽下,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你啊……”邢霜怔怔的站在那儿看着贾琏,见他一脸懊恼无比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这个少年郎,自幼就受尽了没有母亲的苦。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在书中他虽没有贾珠那般的风采,男女关系上也有些混乱,可也是个真正做事的人,且留有几分良心。

就只看贾赦逼他要扇子那回,贾雨村把石呆子绑了,诬陷他一个罪名坐牢,又把他的扇子抢来送给贾赦。贾赦那时说他“人家怎么弄来了”,他回的是“为这点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

当初为了这事儿,贾琏还被贾赦那老东西给打了一顿,邢霜一直都觉着,贾琏并不是个坏事,只是运气不好,没碰到好的父母。

如今看来,换了父母,贾琏倒真正跟换了个人似的,让邢霜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就是要读书,也不要死读书。”邢霜这些年虽是后母,却也对这个少年郎给予了最多的母爱,生怕他长歪了,走了邪路。如今他这般争气,邢霜反倒心软了起来:“你看你大哥哥,往日那般苦读,闹到最后身子垮了,你难道也想如此?

“我不求你光宗耀祖,更不会拿你的成就来满足自个的虚荣心,我只想你健健康康好好地,答应为娘,日后不可再熬夜苦读了。”

贾琏听了这话,一时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因年纪大了,总不好跟母亲撒娇,只有在父亲跟前,才稍微自在一些。一直他都觉得,母亲会更疼爱琮弟和几个妹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熬了一夜,就把母亲急成这样,这可真是大不孝。

贾琏忙半跪下去,行了一礼道:“母亲放心,只是昨夜闹肚子,又睡不着,一时无聊才起身看书。”

邢霜一听,忙对身边袭人道:“快去请小王太医来看看,另外二爷昨日吃了些什么,一应报上来。”

贾琏见母亲更着急了,心中懊恼他说错了话,又忙解释道:“吃喝都与琮弟一般,琮弟不见动静,只我这边如此,想来是睡觉时贪凉,没盖被褥才着了。母亲不必担心,日后儿子定好好珍惜身子,不再让母亲忧愁。”

邢霜看了看房间里头,自己走到桌边坐下,又对贾琏招了招手:“起来,坐到我身边来。”

贾琏依言,往母亲身边的椅子坐了,突然手被母亲拉了起来,拿着帕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接着一滴眼泪掉到了他的手背上。

“我往日对你总是严厉,唯恐你走了歪路,让你日后恨我。如今看来,却是我严厉的过了。你才十六,本不必这么操劳,该是你享受青春的时候。可偏偏我是个这样的出身,怕你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才逼得你如此紧张。”

邢霜说着,拿起帕子拭了拭泪,接着又道:“我知你是个好的,比起你大哥哥也丝毫不差。不过让你上场科考,非一定要你光宗耀祖才行。只是这考试向来最磨人,让你参加一次,也是对你的一种磨练。好与不好结果我与你父亲都不在乎,只想让你经历这么一回。

“你若是觉得压力大了,只管直说。咱们家大业大,还没有别的出路了不成?且你再过不久就要娶妻,若是这会儿身子坏了,对你媳妇儿也不是好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贾琏的选择

一提起媳妇儿,贾琏就想起了王家表妹,一想到当年自己刚提出喜欢王家表妹,母亲就忙着替自己跑前跑后的将这门婚事定了下来,他就格外的感激母亲。

加之现在得知母亲如此关心自己,贾琏这心里暖暖的,如同腊月天喝了两斤酒后,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似的舒服。

“娘之教诲,儿不敢忘。还请娘放心,从今往后,儿必珍重身体,断不叫娘操心。”

邢霜听到他这话,激动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这么些年过去,虽贾琏已于自己很亲了,可如此真切的表达自己的感情,还是头一回。她感觉自己这个后妈做了这么多年,能得到这样的回报,已是最美好的结果了。

“好,好,你能如此听话,为娘就放心了。”

邢霜抹了泪起身,想想回头又对贾琏道:“除了读书,你也该想想,日后想做什么营生了。我先与你提个醒,这爵位,我们大房是绝对不要了。不为别的,你父亲只想你们日后安安生生的,别再同他一样,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希望你与琮儿都能明白这点,琮儿倒还早些,你明年就该娶妻了,要怎么走日后的路,也该提前定好了。”

贾琏听到这话,并不出奇,父亲早与他暗示过,日后的爵位要交给大哥来承袭,他心里已有准备。且他读书的这段日子,也早就思考过日后的问题。

于是当听到母亲的嘱咐,贾琏一拱手道:“好叫娘知晓,儿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原也是想光宗耀祖走那仕途,可看了这些年下来,儿倒觉得那洋人的东西,怪有趣的。”

邢霜怔了怔,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便问他:“洋人的东西?具体指的什么?”

贾琏忙道:“娘上回叫人拆的那马车,我见过一回便念念不忘,再有平日父亲带我和三弟出门,也常遇见洋人,听他们说起西洋与咱们的区别,便觉得大为不同,极有趣味。”

这是想走工科生的路子了?邢霜一时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要知道这个年代,中西交流还不算大,工科生纯属西方的特属。中华这边的只有工匠,若是走工科生的路子,堂堂大将军之子去做工匠,儿子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若是贾琏选了这条路,日后被人瞧不起怎么办?

“娘觉得不妥?”贾琏见母亲听完他的话后一直默默无语,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问了一句,又补充道:“儿子知道这么做有失体面,不过儿子是真心喜欢这个。”

邢霜回过神来,冲他一笑:“怎么会不妥?这人各有志,谁能说他的志向就比别人更高贵些了?业无贵贱,只看你能不能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人只道匠人身份不高,可若没有匠人,头无半片遮阳瓦,脚无半块干净地,人又怎么活得下去?

“业不分高低贵贱,便是匠人也有流芳传世之人,如今谁人不知鲁班大名?你若想走这条路,我倒是有个建议。如今中华匠人故步自封,那西洋马车便是实证。你真对西洋之物喜爱,我便同你父亲商量,待你大考之后,送你出国去西洋留学。”

这个时代还没有留学的说法,更没有什么先例。古时讲究“父母在不远游”,邢霜能开口说出这话,着实让贾琏大吃一惊。

“娘这话……可当真?”

邢霜一时还没察觉有何不妥,笑着对贾琏道:“怎地不真了?男儿志在四方,你可知母鹰会把小鹰从崖上推下去,只为教小鹰飞翔?如今你有志学习西洋工业,我为何要绑住你的手脚。既然你感兴趣,我必给你寻条出路来,让你能心想事成。”

贾琏被这话说的又想哭了,他万没有想到母亲对他的宽容和宠爱能到这个份上,况且母亲这番话,与别的妇人有不同,他的母亲果然不是那妇人之仁的蠢货。

“可如今这话只是你我之间说说,还没个定论,万不可外传。一来你祖母必然不会答应,二来外人若得知这事儿,少不得也要说闲话。”邢霜怕贾琏得意忘形,赶紧嘱咐了几句。

贾琏心知这是正理,忙不迭一口答应下来,又亲自将母亲送至上房廊上,这才转身回房。

邢霜这头回了上房才坐下喘了口气,金钏就过来道:“头里扬州那头来信了,因太太在二爷那里,就没通知太太,直接送去姑太太那儿了。”

邢霜赶紧起身又去了秋爽斋,才进屋就听得里头传来贾敏的啼哭声。

再进屋一看,贾母也在,她坐在一旁垂首不语,时不时还轻叹一下。

“怎么了这是?”邢霜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问道。

贾敏哭着抬起头来,看到邢霜,伸出右手,将信递了过去。邢霜接过信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心里凉成了一片。

“这……怎么这么突然?”

原来信中写道林老太太病危,需贾敏快马加鞭的回去侍奉。

贾敏哽咽道:“她老人家这些年一直身子不好,每到夏季必要待在屋里不可外出,否则中了暑气没有半个月都缓不过来。我与老爷都心知她这身子不行了,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邢霜默默算了算,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林老太太什么时候死的,书中根本没提过,但贾敏死前林家就已经没有老太太这个人了,说明这会儿说她病危,怕就是过不去了的。

贾敏应该回去侍奉,这是理所当然的。可她如今正治着病,若是舟车劳顿,就怕病情加重。可别等她回去了,她也倒下,那就不好了。

邢霜皱着眉看向贾母,贾母也正好看了过来:“你怎么说?”

听到贾母这一问,邢霜心里盘算了下,张口道:“回去是必然的,只是这一去扬州,多则十来天,少则也许七八日了。妹妹身子还没大好,路上这番折腾怕是到了扬州,身子也垮了。

“依我看,需有人陪着妹妹一道过去,一来照顾妹妹,二来到了扬州也好帮个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找人陪同

贾母听了邢霜这话,心里一松。说实话她也心疼女儿,不想女儿这般折腾。可这婆母病危,不让女儿回去,传出去她也不要做人了,女儿也无颜再回夫家。

老大家的说的办法倒是极好,有人陪同,一来也可以探望一下亲家太太,二来也可以照顾女儿。对内对外都是美谈,问题是派谁去好些?

“谁去呢?”贾母皱眉道:“你当着家走不开,老二家的也要当差,那边侄儿媳妇也忙的很。我倒是想去,可我去最是不妥。”

邢霜忙道:“怎能劳烦老太太去,这不是叫人笑话?老太太去了,是叫妹妹服侍哪个?老太太别急,咱们虽走不开,可咱家也不是只有东西两府的人不是?”

贾母怔了一下,明白了过来:“你是想让旁支的人跟去?”

邢霜点头道:“正是。”

贾母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旁支有些人家,连生活都过不起了,平日都靠着主家度日。如今派一个人跟去扬州帮忙,只需给些银两就是。加之旁支的人还要靠着主家生活,必不敢偷懒使坏,反而更放心些。

“可这都是亲戚……”贾母一张嘴,邢霜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老太太放心!”邢霜笑着上前,拍了拍贾母的手安抚道:“媳妇儿必把这事儿处理妥当,不让人心里难受。”

贾母听了这话,倒是松了口气,这种得罪人,让人没面子的事儿,由大儿媳来做最好。她反正是不好意思把自家亲戚当下人来使唤的,到时说起来,别人也不会怪她。

邢霜这头安抚好了贾母,贾母便先行离开了,待她走后,邢霜又去安抚贾敏,反倒贾敏擦着泪向她道歉起来:“嫂子一心为我,倒比我亲姐姐还亲,偏母亲还把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都丢给嫂子,叫我好生难安。”

邢霜知道她一向敏感,笑着安慰她道:“怎么是老太太丢给我的,明明是我自个提议的不是?你放心,这事儿必不让你为难,也不会让我为难。”

姑嫂两个又说了几回话,邢霜这才告辞出来,开始为贾敏打点。

行李那些自有贾敏自己操劳这不必她来担心,她要为贾敏做的,便是选好跟着回去的人了。

邢霜知道自己没可能跟着贾敏一起去扬州,所以她必定要选个最妥当的人,跟贾母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她心里当下就有一人选,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要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廊下五嫂子。

光这么说,怕是有人还记不起她来,但一提起她的儿子,便会恍然大悟。她的儿子,便是贾芸。

书中贾芸自幼丧父,家中没有营生,过的很是艰难。而他又大贾宝玉六七岁,算起来这会儿应该有十一二岁了。既然是自幼丧父,那这会儿他父亲必然已经没了,五嫂子没有什么好营生,她只要多给些银子,对方必然不会太过推脱。

只是还要先将贾芸安顿好了,否则五嫂子不会这么容易答应下来,毕竟儿子还小,若是没人照顾,她也不会放心跟着贾敏离开。

想到这里,邢霜让袭人去包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又让她去库房找了几匹上好的绸布出来,接着让婆子拿了东西,袭人跟在后头,主仆一道出门,去了外巷。

这贾家的旁支,以前一直都住在宁荣街上,就在宁荣两府外边,距离不远。此次搬家,贾亮没有忘记他们,特地把圣人给的地缩减了几分建房,周围的一片都留了下来,也为这些人建了新家。

如今主家搬家还能记得这些旁支,旁支的人对主家自然是感激万分,加之还免费盖了新屋,比原来的房子好得多,这些人更是对大将军一房感恩戴德了。

邢霜这头才从角门出去进了外巷,正撞上要进门的一个仆妇,那仆妇一看到邢霜就拜了下来,口中尊道:“给大太太请安。”

邢霜定眼一瞧,正是赖大家的,便笑着问她:“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如今你不在庄子上待着,回来是有何事?”

自打赖大建完了新家后,就又被贾亮派去守着庄子去了,他媳妇自然一道跟了去的。这会儿赖大家的回京城来了,说明赖大也回来了。

果然就听那赖大家的回道:“这一季的收成富余不少,我们当家的回来同老爷回报,并问老爷示下。”

邢霜笑着道:“那你这是去哪儿?”

赖大家的忙道:“也是赶巧了,正准备进去给太太老太太请安的。”

邢霜知道,她多是去给贾母请安的,因赖麽麽是贾母身边的老人了,她替婆母去给老太太请安这是常事儿,不过顺带给自己个当家太太请安,也是给自己个面子。

邢霜也不点破,笑着对她道:“老太太如今正忙着给姑太太准备带回扬州的东西去,你就是去了,她也没时间见你。不过倒是巧了,我正要找个人,还担心找不着呢。”

赖大家的忙问:“太太要找谁,只管说来,这外巷还没有奴婢不知道的人家。”

邢霜笑道:“知道你门清,咱家有个旁支,人称廊上五嫂子的,你可记得?”

赖大家的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太太说的可是芸哥儿生母,那能不知的?她也是可怜,早早死了丈夫,如今一心只拉扯芸哥儿长大,又没个正经营生,每日只接些浆洗的活来度日。”

邢霜听了放心下来,惨就好,倒不是她铁石心肠或是幸灾乐祸,可这会儿五嫂子越是过的不好,她就越方便说服五嫂子。

“前边带路,我去瞧瞧她。”

赖大家的虽好奇,可也不敢多问,只点头哈腰的在前头引路,一路将邢霜带至五嫂子家门前,又上前敲了门。过了会儿一个少年郎出来开门,见到赖大家的忙拱手行礼,口称“婶子”。

赖大家的侧了侧身,把邢霜让到前面来,郑重的提醒贾芸道:“这是西府大太太,来看望你娘的,你娘可在家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贾芸此人

贾芸如今才十一岁,年纪虽不大,人却聪明。书中就可以看出,他是个会为自己谋生的人,只是消息不够灵通,一开始找错人了而已。后得知是凤姐当家,立刻转而巴结凤姐,是个很会审时度势之人。

如今他就算再消息不够灵通,这旁支的房子是谁建的,又是谁安顿他们的,他还是心中有数。因此一听是西府大太太,贾芸立刻上来就拜,口中毕恭毕敬道:“给叔婆请安,多谢叔公赐我们新家,我母亲一直感激不尽,有心想进去给叔婆叔公请安,又怕唐突了叔婆叔公,还请叔婆叔公勿怪。”

邢霜笑着扶了他起来,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

书中贾芸出场时已是青年时期,那会儿对他的外貌形容的是身材挑长,面容清秀。今日一看,果真清秀无比,是个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的乖孩子。

这个乖,可不是普通的乖,而是乖巧伶俐,邢霜看得出来,此刻的贾芸还不如长大后那么沉着冷静,他是在装乖,可却又不惹人讨厌的那种。

结合他的身世,他这般装乖倒叫人有些心疼。一个从小没了父亲的孩子,甚至连族学都有可能上不起,看到人还丝毫不露怯懦,努力的巴结讨好,怎地不叫人心酸。

邢霜对贾芸的好感还是十足的,要说整个贾府的男人里头,情商最高的也就是贾芸了。且他有情有义,在贾府落败时,还和小红一起去搭救过凤姐和贾宝玉。

虽高鹗续的后四十回里把他写的整个人都扭曲了,可邢霜看时后四十回时总觉得有股违和感,因为高鹗完全颠覆了之前曹大大对贾芸这人的描写,有种故意把人写坏,为了黑而黑的意味在里头。

邢霜并不相信贾芸以后会做出那些坏事来,她更相信她自己的判断,曹大大不会把一个坏人一开始就写的很好,如果有伪好人,他一定会埋下细线让人知晓如薛宝钗。

可贾芸所有的负面描写,除了没读过书,写的信有些粗俗之外,就再没有了。

是以,邢霜坚定不移的认为,贾芸此人可用,且可以大用。

“起来吧,不要多礼。”邢霜微笑的回了一句,笑着问他:“我记得你今年十一?”

贾芸笑道:“叔婆说的没错,正是十一周年。”

邢霜又问他:“可在上学?”

贾芸一怔,接着又笑了一下,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头几年在族学跟先生学了几年,后天资不足,恐先生责骂,便不去了。”

邢霜心里微微一叹,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哪里是什么天资不足,分明是父亲死后家中没钱,没法继续上学了。

一想到族学那个样子,邢霜就又是一阵哀叹。好好的族学,本该是个培养人的好地方,却从头烂到了脚。

别的不说,那族学的先生贾代儒,本来学问就不大好,只是中庸,教学上也不用心,只随便教些八股文,却不认真教学生做人做事的道理。甚至连课堂上的吵闹,都不太搭理,任由那些公子哥儿胡闹。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先生怎么可能教的出什么好学生来。

好好的族学,本该是培育家族下一代的地方,最应该认真严谨的地方,却成了纨绔的聚集地,堕落的温床。

邢霜一头叹着贾家族学的失败,一头又心疼这个早早死了爹,一心孝顺他母亲又懂事的孩子,便对贾芸真的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若是开始还只是想培养贾芸为琏儿所用,让他日后能好好帮着自己的儿子闯出什么名堂来,那这会儿她倒是真的想帮一帮这个没有依靠的孩子了。

“不去上学也不打紧,你叔叔如今也不去族学,你若闲来无事,多进去找你叔叔玩耍。”邢霜只说贾琏不去族学,可没说贾琏没有上学,她相信自己的潜台词贾芸能听懂,果然就见贾芸眼睛一亮。

“多谢叔婆抬爱,侄孙儿感激不尽。”贾芸说着,又拱手跪了下去,邢霜没有拦他,她知道贾芸需要这个动作来发泄心中的激动之情,若是不让他行礼,只怕他这会儿反而手足无措了。

赖大家的在一旁看了下来,见大太太依旧那么慈祥善良,不免有些羡慕贾芸。要知道贾芸的身世,连他们这些奴才都觉得可怜,如今眼见着主家肯出手帮忙,怎叫人不感慨?

“芸二爷先不忙谢太太,太太这都站了那么些会儿了。”赖大家的也不想让贾芸失了礼,便提醒了一句。

贾芸闻言赶紧站了起来,侧身垂首立在一旁恭敬道:“叔婆快请。”

邢霜笑了笑,又看了赖大家的一眼,顺势走了进去。

说服五嫂子的过程真的很快,快得让邢霜有些意外。她几乎是才开口,五嫂子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连报酬都没有问过。

邢霜这头跟五嫂子说完出来,贾芸还站在院里,整个人呈放空状态,只是眼神却闪闪发亮,让人看了又是一阵心疼。

邢霜走到他跟前,轻轻叫了声“芸儿”,贾芸立刻回过神来,鞠躬回了一声“叔婆”。

邢霜微笑对他道:“你母亲过段时间要跟着你姑祖母去一趟扬州,我头里跟她说了,让你进去小住,至她回来为止。在府里这段时间,你便由我管教,你可愿意?”

贾芸又是一怔,这下他彻底回不过神来了。

今儿这是怎么了?头里叔婆还给他机会让他进去能跟着叔叔读书,这会儿竟直接要接他进主家去住?还由叔婆亲自管教?

纵然贾芸这孩子再聪明伶俐,这会儿也有点晃不过神了。巨大的惊喜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让他一时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芸二爷?芸二爷?”赖大家的连唤了几声,才把贾芸唤醒,他一回过神来,当即又是跪了下来,磕头不止。

“多谢叔婆抬爱,芸儿必不辜负叔婆的栽培。”

邢霜俯身扶了他起来,轻声嘱咐道:“你且收拾收拾,只用几件细软,多的不必带,明儿我派人来接你。”

第一百六十四章 袭人的安排

这头搞定了五嫂子跟随的事儿,邢霜回到家里,先去了仙鹤堂,跟贾母汇报了一声。

听说是廊上的五嫂子,贾母一时还没想太起来,直至邢霜说起贾芸的名字,贾母这才恍然大悟。

“是她,她倒是个极好的,她娘家原是开染坊的,打她进门就是个勤快人,这人选的不错。”

邢霜又笑道:“只是她这一去,芸哥儿就没人照顾了,我原是想着将他放到我哥哥那头,可再一想若是芸儿出个茬子,岂不是让我哥哥为难,倒不如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还放心些。”

贾母点了点头:“是极,这是咱家的孩子,哪有让别人看管的道理。且他母亲又不是帮别人做事,是去照顾你妹妹的。我这里已经有宝玉了,你又是当家主母,放你那里才能让他母亲放心。”

邢霜见贾母没什么意见,便起身告辞,回了清远居后,便叫来袭人,让她赶紧收拾个空屋出来,给贾芸住。

晚上儿子们下了课回来,来给邢霜请安时,邢霜便提了这事儿。

贾琮是没听过贾芸这人的,倒是贾琏以前上过族学,不但认得贾芸,还很有印象。

“那年儿子还在族学,倒是见过他几回。”贾琏提起贾芸来,也有些欣赏道:“别看他父亲去的早,可在族学里却并未受过欺负,不但如此,还与众弟兄关系处的不错。”

邢霜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奇怪,要知道贾芸这人就是以高情商出名,换了一般人,父亲死了没了靠山,不被那些纨绔欺负才怪,可偏偏贾芸就能化解这些危机,反而跟人相处的很好。

若不是后头家里没钱送他再去族学了,恐怕他这会儿也不比琏儿差多少吧?

邢霜嘱咐贾琏道:“你虽只长他几岁,可辈分却高他一层,万不可以欺负他。有什么好事儿,多提携着他,他若有不懂的,你也得耐心的教导,切勿不耐烦。”

贾琏忙道:“这我晓得,娘放心。且芸儿向来伶俐,极会看人脸色,也不会做出那令人烦躁的事来。”

邢霜听了贾琏的回答,又回头嘱咐贾琮道:“你虽是他长辈,却比他小些,万不可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人家。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给他尊重,他才会心生感激更尊重你。”

贾琮也回道:“娘放心,他家境窘迫,我不帮他还去欺他,那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邢霜对两个儿子很是满意,正微笑着想夸奖儿子几句,外头迎春带着探春也来请安。

听闻有个侄儿要住进来,还比她们都大,迎春和探春都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奇。

“我还有个这么大的侄儿?”

探春也道:“我才这么小,就当姑姑了?”

邢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越来越老气横秋的了。

贾琏也在一旁笑着逗妹妹道:“可不止呢,你刚出生就是姑姑了,连二妹妹都是,连琮弟都是,你们一出生,就是长辈了。”

贾琮在一旁呵呵的一阵傻笑,迎春却有点笑不出来,这……

“那若是见了他,是我行礼还是他行礼啊?”

邢霜噗呲了一下,憋着笑道:“自然是他向你行礼。”

探春发呆了半天,最后叫了起来:“可有个给我行礼的了!天天给人行礼,我都烦了!”

一屋子人都被她这话逗乐了,大伙哄笑一会儿,一起跟着母亲去了仙鹤堂吃饭,这才回屋安歇。

往东厢走时,贾琮低声问他哥哥:“芸儿今年十二,二妹妹也七岁了,这男女七岁不同席,要不要提醒母亲一下。”

贾琏脚步一顿,想了想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母亲有这决定,祖母也没有反对,想来也是不怕这个的。再说芸儿要住进来,最多住在东厢,这头离着妹妹那边隔着一个院子两个游廊,平日我们也不大见得到妹妹她们,他又能有多少机会见着?”

兄弟俩说着话,上了东厢的游廊,贾琏四顾了一下,有些疑惑:“怎地不见有空房收拾出来,这几间耳房还是闭着的?”

贾琮也好奇,叫来自己的奶娘问:“头里还见袭人过来张罗,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张罗好?明儿人进来了,却没地方住,岂不是丢人。”

他奶娘笑道:“袭人来过寻了几间房,又问了那芸二爷的年龄,听闻他已经十二了,便往隔壁甄老爷住过的小别院去了。说是这头离着姑娘太近,怕唐突了姑娘们。”

贾琏贾琮听闻此言,倒是松了口气,贾琏更是如此。虽说他知道母亲不大在乎这个,但他始终是个读书人,对这方面的礼节还是很在意的。这会儿袭人主动将芸儿安排去了外院,倒是极好的结果。

袭人这头正趁着太太吃过饭空闲的时间,抓紧跟太太汇报着:“因是甄老爷住过的,里头摆设一应俱全,又有个单独的书房,奴婢便自作主张带人过去收拾了。”

邢霜听了点头道:“安排好了就行,派几个小厮过去伺候便好,不必再安排丫鬟了。”

袭人忙回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便去林总管那头说了,林总管说这会儿荣禧堂几个小厮都不得闲,叫奴婢从育才学院叫两个回来,记公账就是。”

邢霜想了想,突然想起自己一直记得给女儿选身边人,却忘了张罗儿子的身边人,便对袭人道:“既如此,明儿去把庚子班的人再叫进来,也替你二爷三爷选几个出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问袭人:“前儿东府送去育才的人,都学的怎么样了?”

袭人笑道:“庆嫂子上回来没提起,想必是还没什么进度。想来那头不比咱们这边,都是打小培训出来的,必然会有些慢了,明儿我去的时候再问她一问。”

邢霜点了点头,又嘱咐袭人:“日常应用的也就罢了,只是那笔墨纸砚你也得布置下去,切勿忘了。”

袭人见太太这般上心,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恭敬道:“是!奴婢不敢忘!”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邢霜撒娇

贾亮当晚从礼部回来,听说贾敏又要走,以及邢霜的种种安排,听完后乐道:“倒是一石二鸟了。”

丫鬟们听不懂这话,邢霜却是懂的,她也笑着道:“也是赶巧,说起要人陪着回去,我不知怎么就想起她来了。她也是命苦,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虽儿子孝顺,可也缺个机会。”

贾亮又道:“那孩子不错,你提拔的很好,原既是你不提拔过,过几年我也要重用他。只是如今你用了他,可想好用在哪儿了?”

邢霜认真道:“我本是想让他给琏儿打下手,偏见了他后,又觉得他实在可怜,便真心想帮他一把。反正都是一家人,他日后能有好结果,也是他的造化,我便不指使他了。”

贾亮没想到妻子这么心软,只觉得错过了一个心腹,可再想想,妻子这么做,也并非不是件好事儿。

两人又说起族学来,便忍不住吐槽起族学如今的情况。

贾亮和邢霜都是晚辈,总不好说贾代儒的不是,那是大不敬。所以便只讨论该怎么改善族学如今的情况。

邢霜提了些建议,贾亮听了直点头:“确实,品德才是上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若是家中子弟再这么下去,我们家也别想好了。”

邢霜又道:“还有件事儿,需给你提个醒。琏儿这孩子,怕是对仕途不感兴趣,但我听他说,他对洋人的东西很是喜欢。只怕他日后会想走工科生路线,但又怕这工匠一职让人笑话。”

贾亮听了不禁失笑:“哪里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若是工科就要被人嘲笑,工部那些官员岂不是要哭死?这工部每年造出的东西,怕是你想都想不到。他想走工科路线正合我意,我也正想要引进些西洋的事物来呢。”

邢霜立马恍悟过来,笑道:“是我轴了,听他说喜欢西洋的东西,便只想着工匠这条路子,倒把设计师和发明家这两条路子给忘了个干净。若是如此,倒是极好的。”

贾亮问妻子:“他与你说起这个,你又是怎么回他的?”

邢霜便把自己说的话告诉了贾亮,又怕丈夫不同意儿子出国留学,跟着又劝道:“此时西洋正处于工业革命时期,大批新发明新创造层出不穷,他考完大考娶完媳妇也正好十七八岁。

“这个年龄出去是最好的,一来过了青春期,不在叛逆期不大会学坏,二来又年轻,接受新兴事物更快,三来年纪也足够大了,有完整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思考能力。

“再者说送他出去,即便读不出什么名堂来,也能增长见识,更有底气。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他会更加有自信些。他这孩子什么都好,偏就是自信少了点。”

贾亮笑呵呵的听着妻子说着,也不插嘴,直至妻子说完,这才笑道:“你不必劝我,便是没有他自己来跟你说,我原也是打算送他出去看看的。不过我本来打算先送他去那些荒凉的地方,历练一番,让他磨练好了,再往欧洲送。”

邢霜心疼儿子,不想儿子受苦,忙道:“这会儿荒凉的地方可不安全,此时正是英吉利开始往外发展殖民地的时候,动不动就要打仗,可危险了。”

贾亮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妻子不肯,自己也不再坚持,实际上他自己也有点担心,要知道他家虽然有钱,可始终不如西洋那边的武器多。真的把儿子送去那些地方,万一真的遇到危险,别说妻子要崩溃,搞不好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去。

“你倒是想的挺好,送他出去,偏他明年就要娶妻,一时间小两口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到时反而不肯走了,看你怎么办。”

贾亮这一句玩笑,倒是让邢霜愣住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都不肯跟丈夫两地分居,又怎么能让儿子儿媳两地分居?

虽说距离产生美感,可远距离的爱情是持续不了很久的,别看只是留学去个两三年的时间,可这两三年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况且王熙凤还是她自个讨回来的,结果人家一进门她就把儿子送走,这王家只怕也不乐意吧。

“糟了……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邢霜顿时垂头丧气起来:“不然……不然就请几个洋工匠回来单独教琏儿?”

贾亮笑问她:“他不学数学不学物理,只跟几个工匠学学造船造车,日后真的给人当工匠去不成?”

邢霜哭丧着脸问:“那怎么办嘛。”

贾亮哈哈大笑起来:“叫你一天能的,这会儿又来问我了?”

邢霜这会儿是真的快急哭了,拉着丈夫的胳膊一直晃着撒娇道:“你最能了,你替我想想呗。总不能让凤丫头跟着一道去学,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贾亮点了妻子鼻头一下,压低声音道:“小东西,到头来还不是靠我?你只管等着,这事儿好办。”

贾亮不肯明说,邢霜知道再问也没用,估计丈夫是有什么后招,这会儿还不方便说出来。

不过只要丈夫能说出这句话,那琏儿出国的事儿也是稳了,她便也不再担心这个,只跟丈夫又商量了一下该给贾敏带些什么回去,便到点睡觉了。

第二日,邢霜起来梳洗好,外头金钏就已经把五嫂子一家接了进来,两人一进府先到了邢霜这边磕头请安。

若是以前,都是先去贾母那儿。可如今邢霜当家,不管谁进府来,都得先来当家主母这里行礼,是以邢霜接待了两人,又派袭人带贾芸先下去,这才跟五嫂子交代起这次的事儿来。

“不瞒你说,你姑妈身子素来不好,你妹妹也一直带着弱症。这一回让你跟去,一是想着你没当差,没什么正经差事正好走得开,二来你姑爹那头机会多,你混个眼熟,日后说不准也能为芸儿谋个差事。”

五嫂子听了,感激的眼泪直流,抹着泪对邢霜道:“多谢婶婶怜惜,这么好的机会偏给我了,我定好好办事,绝不让婶婶失望。”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贾芸母子进府

贾芸这么聪明,他母亲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贾芸的舅舅卜世仁,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人了。当初贾芸想谋个差事,求到亲舅舅头上,还要被亲舅舅嫌弃,这说明他舅舅跟他母亲关系并不好。

也正是因为这个,这对母子才会过的如此艰难。而如今亲哥哥靠不住,远房婶子却对她伸出援手,她怎能不感激?

是以昨天邢霜提出这个差事的时候,五嫂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更是发誓要借着这机会好好表现,为自个儿子争条后路出来。

这会儿邢霜又对她道:“你此番去,也不叫你白跑一趟。我每月给你十两银子的月钱,供你在外行走吃穿,另芸儿这头有我照顾,每月与他叔叔一般,也有五两银子的零花。”

其实贾琏每个月并不止这么点钱,他除了有五两银子的零花,还有五两文房四宝的费用,另还有五两束。但束又是邢霜这头单独给了先生的,所以贾琏这头就不必给了,加起来便有十五两的零花钱。

但邢霜却不准备给贾芸那么多,她虽同情贾芸,却也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若是让贾芸处处都跟贾琏一样,他很快就会膨胀,人心一旦贪婪起来,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所以邢霜会给他一点零用钱,看似和贾琏一样,但实际却比贾琏低了几个档次。贾芸有了这点钱,就看他怎么使用。

若是他每个月都把钱花的一分不剩了,那邢霜是绝对不会再给他涨零花钱的。

可若是他省吃俭用,刻苦学习把握机会,邢霜也不会一直让他这么艰难下去。

五嫂子听了邢霜的安排,感动的眼泪扑簌簌直落,哽咽了好一会儿这才艰难的道:“婶子待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便以婶子唯首是瞻,下辈子也要做牛做马报答婶子的恩情。”

邢霜叹了口气宽慰她道:“你且别说这些,只好好照顾你姑妈便是。老太太和我都担心她,你可别让我们寒心啊。”

五嫂子忙擦了泪又一再保证,接着又问贾敏平日的起居饮食的注意事项,和每日喝药时间。

邢霜听她问的仔细,不免又多了几分满意,将已经写好的注意事项给了她,对她道:“一应注意的全写在里头,你且看好了,切勿拉下一条。”

五嫂子接过纸来,小心翼翼叠好,塞进袖笼里,这才再次看向邢霜:“请婶子带我去给老太太姑太太请安吧。”

两人这头去了仙鹤堂,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少不得被老太太嘱咐几句了,接着又去了秋爽斋。

这会儿秋爽斋正忙着,贾敏来时没带多少行李,可住在家里这段时间,又是贾母的赏赐,又是邢霜送来的礼物,竟堆了一屋子的东西要带走,一时间忙的焦头烂额。

邢霜进去时,贾敏正看着人装箱,嘴里还不住的道:“小心着些,这衣裳都是大太太给的,切勿给我塞皱了。”

邢霜笑道:“皱了又何妨,赏给下人,我这里还有。”

贾敏回头惊喜的叫了声:“嫂子”,接着朝邢霜走了过来。

才走到近跟前儿,贾敏就停下了脚步,看着五嫂子愣了愣,突然道:“你是廊上琅哥儿媳妇?”

五嫂子忙上前行礼,笑着回道:“姑姑好记性,正是侄媳妇儿。”

贾敏笑道:“你好呀,你家里可好,琅哥儿还好?我记得你生了一个儿子,叫芸哥儿是不是?”

邢霜怕贾敏提起贾琅,忙道:“她儿子好得很,如今十一二岁,生的斯文偏偏,我一见他就喜欢,便让他进来陪琏儿一道读书。”

贾敏这般聪慧之人,立刻心领神会,笑着道:“怎地不早点进来,这会儿偏我要走了,你才来。”

五嫂子忙道:“姑妈要走,婶婶可不放心,便叫了我来,随姑妈一道,陪姑妈去一趟扬州。”

贾敏早就知道老太太和嫂子要派人跟着她了,可没想到会是琅哥儿媳妇,加上方才嫂子的提醒,她估摸着琅哥儿可能已经没了,便只道:“那劳烦你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你身子可经得住?”

五嫂子这会儿正年轻着,忙回道“好得很”,邢霜见两人已经开始聊上了,为了让这两人多些时间互相了解,便借口还要管家,先行离开了秋爽斋。

回到清远居门口,邢霜没进门,拐弯从小道去了以前甄士隐暂住的小院,进去一看,贾芸竟打了水,正在院里浇水。

古代的院子,可没铺地板,也没水泥地。人走的地方会铺些石板弄条路出来,可石板边上就都是泥土了。每天不洒些水上去,那些浮土被风一吹会飘的到处都是。所以扫洒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那些粗使丫鬟又称扫洒丫鬟,便是因为每日都需要在地上洒水。

这会儿这院子里的小厮还没到位,贾芸却没闲着,而是先自己打了水来给地上浇水,一看便是个很爱干净很有规矩的孩子,邢霜心中又多了几分满意,上前叫住了他。

贾芸放下桶来,正正经经给邢霜行了个礼,这才直起身子,听邢霜问他在做什么,他便道:“这边书房没有门锁,关不上只能掩着。平日稍微有点风起,都容易着灰,侄孙儿看里头有不少书,怕沾了灰,便来洒点水。”

邢霜笑问他:“里头的书,你可都能看?”

这一问,贾芸不禁笑的满脸开花,频频点头:“都是极好的手抄本,此屋莫非是叔叔住过的地方?我方才翻了翻,书里的注解一针见血,让人恍然大悟。”

邢霜笑道:“这可不是你叔叔的院子,原是我干哥哥小住的地方。只是他现在忙,家里又才扩了院子,想来是不会再进来住了,便让人打扫了给你住着。

“虽离你叔叔住的地方有些路程,可你每日走走也能锻炼锻炼身子,倒是一举两得。且此房安静,你夜里想读个书,也没人吵你。若是住得近了,就怕你三叔年纪小,缠着你玩,反耽误了你的功课。”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贾芸打赏

贾芸哪敢嫌三叔吵他,忙道“不敢”,又躬身请邢霜进屋坐。

邢霜也有心想看看这贾芸到底有多本事,便顺势进了屋去,才方坐下,贾芸也不知弄来了一杯茶,恭敬的放在了她的手边。

邢霜拿起茶杯来闻了闻,若是以前她还不懂茶,可这会儿在这个时代久了,喝的茶也多了,早就能辨别出是好是坏了。

贾芸上的茶不是贾府常用的,更不是什么好茶。但也不是太差,至少在外头这也是正经茶铺里卖的茶叶。

邢霜放下茶杯笑着问他:“你这会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上哪儿弄得热水,又上哪儿弄的茶叶?”

贾芸笑道:“茶叶是昨儿叔婆给的银子买的,我母亲说要替叔婆当差,留了三十两傍身,剩余二十两皆给了我。说是我一年的花销。”

邢霜又问:“既是留给你花销的,你又拿这钱买茶叶作甚?难不成平日里,没了茶,你便不喝水了?”

贾芸忙道:“叔婆误会了,这茶不是买来自己喝的。又想着如今住了进来,万一哪天叔叔来玩,或是叔婆叔公要来坐坐,万一没有茶叶招待,岂不是失礼?虽这茶叶不如叔婆叔公平日喝的,可好歹也是民间最好的茶叶了,叔婆偶尔也尝尝这茶,就当尝个新鲜。”

邢霜点头笑了起来,果真和书里一样,是个考虑事情很周到的孩子,她也不再试探,便对贾芸道:“你这里一应物品府里皆会准备,你自不必操心。等午时过后我挑了人来,会有两个小厮跟着你。平日里有什么粗活重活,不必你亲手操办,只叫他们去做。你且安心学好功课,比什么都强。”

贾芸一听,感激不已,一撩袍子单腿下跪,激动的道:“多谢叔婆抬爱。”

邢霜接着又道:“咱们这清远居平日多用西洋钟来看时辰,你让人快些教会你认钟,往后你叔叔每日早晨五点起身,去启明胡同上课,你便同他们一道。至于先生那里的束脩,不必你来担心,府里自有安排。

“至于你的生活开销,这不必你们母子担忧,你母亲另有月钱,你也每月会有零花。昨日给你母亲留的那五十两银子,不过是让你母亲和你多添置几件好点的衣裳首饰。

“只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我最憎那不学无术之人,若是以前没那条件,也就罢了。可若是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还不好好珍惜,每日只知道享受的人,我可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了。”

贾芸认真的回道:“侄孙受教,万不敢让叔婆失望。打今儿起侄孙必好好跟着叔叔们上课学习,绝不辜负叔婆叔公一片厚爱。”

邢霜都嘱咐完了,也不再废话,起身回了清远居,贾芸这头一直送到小院门口,还站在院门那儿一直目送到叔婆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回去。

一回院里,贾芸思索了一番,拿出十两银子来,往清远居这头来了。

袭人这头正跟金钏看这一批送进来的人,她们这里是头一批筛选,只有她们选完的,才会再送到太太那儿去细选。

正选着人,就听彩霞过来道:“芸二爷来了。”

袭人回头去看,见一斯斯文文的少年郎打外头进来,忙迎了上去福了一福。

“芸二爷,这会儿来是找太太吗?”

贾芸虽不认得袭人,见她穿着精美与别的丫鬟不同,心中猜测这是叔婆身边的大丫鬟,便恭敬的笑道:“姐姐有礼了,此次并非来找叔婆,而是有事想求姐姐帮手。”

袭人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金钏走过来道:“芸二爷叫她姐姐?我俩可都没你大,她叫袭人,我叫金钏,芸二爷只管喊名字便好。”

贾芸忙改了称呼,这才道明来意:“适才想起这一身寒酸,在府里进出似是不妥。偏我身边也没丫鬟可帮我做件衣裳,随意出府又恐叔婆担心。便拿了银子来,想请姑娘帮忙做几件外出的衣裳。”

袭人金钏互看了一眼,两人皆笑了起来。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这事儿芸二爷只管放心,也不必什么银子,芸二爷的花销是走公中的。待会我吩咐针线上的人去梧桐院一趟,量了身量便赶至出来,最多明日中午就得了。”

贾芸一听,赶紧道谢,想了想白叫人做也实在不好意思,还是塞了一锭碎银子过去。袭人不肯要,就听贾芸道:“姑娘万不可再推脱,姑娘是服侍叔婆的人,还要操劳我的事儿,叫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袭人闻言,也不再推,收了那点碎银,又送贾芸到了门口,这才去上房给邢霜把方才的事回报了一下。

邢霜一听笑道:“这孩子怎么不进来找我说?”

袭人道:“怕是太太才回来,他不好意思打扰?我敲他倒是挺懂礼貌的,太太说他平日过的是苦日子,可没想到他竟还懂得打赏。”

邢霜好奇的“哦?”了一声,问:“赏了你多少?”

袭人拿出那点碎银子来垫了垫,估摸道:“哟,还不老少呢,这至少也有五钱银子了。”

古时一两是十二钱,这会儿一千二百铜钱才能换一两银子,这五钱银子,也就是五百铜钱了。

金钏正巧也进来了,听了笑道:“可给你得了桩巧宗,偏他不是找我说话,一出手竟是丫鬟们小半个月的月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财主呢。”

邢霜笑道:“他平日住在外头,哪里知道里头的情形,给的少了,怕你们嫌他寒酸,给的多了,你们还要笑他,好没道理。”

袭人忙道:“奴婢一会儿送人过去,提醒芸二爷几句,免得他日后闹了笑话。”

邢霜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正经,他凡事都按着府里小主子的规矩行事,这是怕我丢脸。因他是我亲戚,若是漏了怯,被人小看了去,我面上也无光。”

金钏听了这话叹道:“好一个芸二爷,心思这般巧,竟比女子还更细致些。”

第一百六十八章 做鬼脸干什么

邢霜见她俩都进来了,又问:“人选好了?”

金钏笑道:“也是赶巧了,今儿送来的皆是极好的。庚子班这一批当真不错,太太出去瞧瞧吧,我和袭人都挑花眼了。”

邢霜闻言便起身往外走,袭人和金钏跟在后头,就见太太去了院子外后,在那堆人里转了一圈,便点了几个人出来。

袭人一边感慨太太的眼光就是毒辣,她和金钏就是怎么都看不出分别来,只觉得都好,偏太太一眼便能分出来。

邢霜这头问了名字,指了两个分给贾琏,又将另外两个分给贾琮,最后留下两个分给贾芸,其余的便让他们回育才去。

袭人忙着带人去贾芸那头去了,金钏进来服侍太太喝茶时问:“太太是怎么挑的,也同奴婢说说,下回奴婢便可学着点了。”

邢霜怔了怔道:“哪用得着挑?育才的人还能有差的?琏儿那两个挑的都是看着有膀子力气的,且不如他长得俊俏的。琮儿那两个只管挑老成稳重的,至于芸儿那两个,我随便选了两个长的好看些的就是。”

金钏闻言笑了起来,又问:“三爷的奴婢明白,三爷年纪小,挑稳重老成的,才好帮着三爷。但怎么给咱们二爷挑的反倒是不好看的,给芸二爷挑的却要好看的?”

邢霜便道:“那能一样?我儿子明年就要成亲了,万一小厮太好看,抢了他的风头怎么办?可芸儿那头又不一样了,挑几个好看的放在他身边,走出去给人看了也觉得赏心悦目,倍儿有面子。这能给他撑场面,也是我们贾府的脸面。”

金钏心里一阵偷笑,只觉得太太这挑人挑的有些出乎意料,可端了茶杯出去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育才学院出来的小厮丫鬟,都是专业培训过的,伺候人这方面自然都是过关的,区别也就只有性格和外貌上了。太太这番思量看似儿戏,可却实则很有道理。

金钏这头把茶碗收了,又给太太去拿点心这自不提,只说袭人这边去了梧桐院,她这厢站在一旁,看着小厮磕了头认了主,这才上前跟贾芸说话。

“方才多谢芸二爷的打赏,奴婢这还是第一回得这么多打赏呢。”

贾芸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看向袭人笑道:“姑娘说笑了,姑娘是叔婆身边的红人,又岂能拿得少了。”

袭人掩嘴笑道:“芸二爷抬举了,虽是太太身边的人,可咱们这样的人,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钱,自培训过后,太太提了咱们的月钱,主子们给的打赏也渐渐少了。

“若是以前,粗使的丫鬟才五百铜钱的月钱,主子们看咱们可怜,自然给的多些。跑个腿送个信的,一次也能拿几十铜子的赏钱,若是当差办事做的好了,偶尔也能得个百来铜了。”

要不怎么说袭人是最会说话的呢?换了金钏来传话,必是直挺挺的把话给说了。什么“芸二爷你打赏打多了,以后别赏那么多了”,这种话是万不可以说的。

这一说出来,不但让芸二爷臊死,自个以后也得罪了人。

而袭人却只是道谢,又假意感慨了一下现在得赏的机会少了,还顺便把打赏的度量告诉了贾芸。

贾芸深知这是在提点自己,感激的朝袭人鞠了一躬,拱手道:“多谢姑娘。”

袭人只装傻不知,笑着离开了梧桐院,又回清远居去了,贾芸这头思索了一番,也不想再打肿脸充胖子,既然袭人回来提点自己,想必是叔婆指示的,那他日后便不再这么频繁的打赏就是了。

他看向院里已经忙乎开的两个小厮,心中又是一阵感慨。外头都传叔婆是管家好手,只有亲眼见到了,才知道这究竟是有多好。

别的不说,自己这两个小厮认了主之后,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跑来问他要做什么差事。而是已经主动开始做事,扫洒的扫洒,整理的整理了。

这伺候人有学问,被伺候的人也有学问,他还有很多要学啊。

才想到这儿,又有人来给贾芸量身段,期间贾芸好奇的问了句:“这衣裳当真明日就能做得?”

来量身段的婆子笑道:“芸二爷别不信,待明日老奴送来你就知道了。”

贾芸尚且半信半疑,但既然来人这么说了,也只能先听着。

晚间,邢霜又叫贾芸去清远居吃饭,贾芸走到廊上听见屋里有女孩说笑的声音,迟疑着不敢入内,站在门口徘徊踌躇。

正犹豫着,后头有人道:“是芸儿不是?”

贾芸回头一看,忙对着来人行礼,叫了声“叔叔”。

贾琏笑着走上前去,拉过来贾琮对贾芸道:“这是你三叔。”

贾芸忙又行礼叫了三叔,才听他二叔问:“该吃晚饭了,怎地不进去?”

贾芸慌忙看了眼门帘,又看了眼贾琏,压低声音道:“听着里头似有女眷,侄儿怕多有不便。”

贾琏笑了起来,主动走到门口,门口的丫鬟便打起了帘子来,他回头对贾芸道:“跟上,去见过你两个姑姑。”

贾芸松了口气,赶紧跟在贾琮后头进了门,一进去见两个小姑娘坐在花厅里,正玩着手里的九连环,吓得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贾琏心中很是满意,这样的男孩才是正经人家,并不是那轻浮之辈,他便主动介绍道:“这是你二姑姑,这是你三姑姑。”

迎春探春原还没注意,待哥哥说了话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身后有一陌生男孩,本想着回避的,可一听哥哥的话,俩姑娘又都端着坐下了。

贾芸上前来,半跪在地给两个姑姑请了安,就听上首有个稚嫩的声音道:“起来吧,你就是芸儿?”

贾芸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被一个小姑娘这么叫实在奇怪,可仍毕恭毕敬道:“正是侄儿。”

探春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贾芸赶紧垂下眼睛,抬起半张脸来。

探春看了看,着实有些失望:“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看得清你的长相,抬脸就抬脸,还做鬼脸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伤离别

贾芸心里一阵哭笑不得,他若正着脸,必定瞧见三姑姑的正脸,可若不正着脸,三姑姑又说他做鬼脸,这到底如何是好。

正为难着,邢霜打里间出来,见贾芸还在地上跪着,便道:“她俩年龄还小,日后行礼不必行跪礼。”

贾芸闻言赶紧站了起来,在凳子上端着摆姑姑架子的俩姑娘也跳了下来,给自己母亲行礼。

“吃饭吧。”邢霜说着先入了座,又对贾芸道:“我这里不比别的房,我向来一家人一起吃饭,不分桌。你虽担心男女之防,可这屋里有我,你大可不必这么拘束。”

贾芸松了口气,这才偷偷打量了两个姑姑一眼,见两个姑姑都生的俊俏无比,忍不住心中默默赞赏了一番。

接着,贾琏贾琮先入了座,然后迎春探春跟着坐下,贾芸这才在末位挨着凳子坐了,也只坐了半张凳子。

席间无人说话,吃过了饭,涑了口,等第二道茶上来了,这才有人开始说话。

迎春最先开口,好奇的问贾芸:“你今年多大?”

贾芸放下茶碗,把手放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回说:“回姑姑,侄儿今年十二了。”

邢霜想起她之前问过贾芸是不是十一岁,结果贾芸回答自己的是“正是十一周年”,那想必这里人的习惯不是讲周岁,而是讲虚岁的。

那么对外,她家贾琏不是都十七了?想到这里,邢霜看向贾琏,心道她本还以为有自己的干涉,贾琏的时间线已经不一样了,结果还是十八岁成亲?

书中林黛玉进府前,冷子兴跟贾雨村两个嚼舌头时,就说过贾琏那年二十,已娶亲两年,这就是说贾琏是十八岁娶亲。

邢霜完全是自己随心决定行动的,却依旧对上了时间线,这不禁让她有些咂舌。剧情大神的威力这么大么,自己都改变了那么多的东西,居然还按着剧情在发展。

想到这里,她又担心起贾敏来,如果是这样,琏儿娶亲两年后,就是贾雨村进京之时,那岂不是贾敏过两年还是要死?

接着她又忍不住想起了贾珠,虽然这些日子,贾珠的身子调理的差不多了,可若是剧情大神真的这么强悍,贾珠岂不是明年还是要死?

邢霜一胡思乱想,这心情就有些烦躁了起来。她抬眼见几个小的相处的还算融洽,便起身寻了个借口,回房安静一下。

才回屋坐了没一会儿,探春就打外头进来了,小脚一蹬鞋子一脱,就往她母亲的炕上爬。

邢霜心里正乱着,没好气的拍了女儿的小屁股一下,问她:“好好地不在外头,跑进来作甚。”

探春往母亲怀里缩,缩到她觉得舒服的姿势了,这才安稳下来,接着问她母亲:“娘,你为何要帮芸儿?”

邢霜挑了挑眉反问她:“难道不该帮?”

探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家那么多旁支,娘为何只帮他?”

邢霜打着太极道:“都帮下来,你娘我再多的银子也不够用。只这一个就够了,本就是为你二哥准备的帮手。”

“那怎么就挑中他了?”探春又追问道。

邢霜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看了看女儿,但见她两眼清明又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你问这个作甚,难不成你觉得他不好?”

探春忙摇了摇头,又往母亲怀里缩了缩道:“他挺好的,女儿只是好奇罢了。”

邢霜笑道:“不过是巧合罢了,我要寻人跟着你姑姑回扬州去,正好听说你五嫂子没了丈夫,日子很是难过,便想着叫她去,必不会拒绝这份差事。而你侄儿若是不安顿好,你五嫂子哪儿有心思好好照顾你姑姑?”

探春在母亲怀里,什么话都没说,邢霜却莫名的感觉,女儿似乎有种松了口气的样子。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容易胡思乱想,就怕是自己想岔了,便没有多言。

几日后,贾敏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动身了。临行前家中所有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出来送行,林黛玉拉着母亲的手,哭着跟几个姐妹告别,又约好要互相写信。

邢霜这头也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本来就受荷尔蒙的影响,心情起伏不定,贾敏还没开始哭,她就先哭上了,哭到最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贾敏先跟母亲告了别,又跟王氏也话别后,这才来到邢霜跟前,结果邢霜只顾着哭,她便也不说话,只笑着看着邢霜。

“嫂子。”贾敏柔声开口,抬起手来,抚了抚邢霜的鬓角,这是行的姐妹间的抚鬓礼。

“我自小没有姊妹福气,谁知嫁了人离了家,却又多了个姐姐。如今我也不叫你嫂子,只叫你一声姐姐了。”

邢霜心痛的直点头,听贾敏又道:“姐姐,好姐姐,你我姐妹情分时间虽说不长,可这段日子也叫我好生欢喜,能遇见你,这辈子便是死了也值了。日后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玉儿就全靠姐姐了。”

邢霜听她这话丧气,愤愤的拍着贾敏的手背,将她手背拍红了一片,贾敏吃痛也不出声,笑着看着邢霜,心中越发放心了。

贾敏一低头,叫来与姐妹们依依不舍的黛玉,将她推到邢霜跟前,对她道:“你舅妈素来疼你,你走时就不与你舅妈告别不成?”

黛玉红着眼上来,郑重的行了大礼,起身时手已被邢霜握住。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就哇的一声先哭了起来。

“多谢舅妈素日疼爱,侄女儿这厢去了,还请舅妈保重身子,切勿记挂。”

邢霜抽泣着点了点头,终于缓下了自己不舍的心情,再看向贾敏时,也终于能说得出话来了。

“药……要按时吃,身子不舒服了,马上找太医看,别拖着……还有……还有……”邢霜说到后面,哽咽不清道:“记着我,多给我写信。切不可报喜不报忧,你是好是歹,都得告诉我。”

贾敏微笑点头,目中含泪:“好,我都告诉你。”

第一百七十章 开考了

贾敏走后没多久,赵姨娘就生了。

这一胎是个男孩儿,一落地便取了名字,唤做贾环。

邢霜听闻这个日后跟宝玉争风吃醋的窝囊废终于生出来了,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

但她好歹也是当家主母,还是去二房看了一回。王氏的脸上虽挂着笑容,可邢霜却明白她心里并不好受。

按着当初的约定,贾环由嫡母教养,赵姨娘生完孩子当即被送去家庙出家。邢霜过去时,赵姨娘已不在直节堂了。

看了看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邢霜心中一片忐忑,现在,该出现的人,渐渐都出现了,就还差一个了。

邢霜的心里乱,王氏的心里也乱。

妯娌两个面对面坐着,一个皱着眉看着桌子,一个面无表情的盯着窗棱,半晌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许久后,也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气氛便不一样了。

“纨儿还有多久?”

王氏回过神来道:“明年春天就差不多了。”

邢霜点了点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纨儿那头生了,我这头也快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王氏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受用,便问邢霜:“你最近身子如何,我见你来时面色不好,可是害喜严重?”

邢霜哪里是害喜,这一胎她还真一点没害喜的症状,只是这几天一直想的太多,心情好不起来罢了。

“是有些没胃口,但不打紧。”邢霜顺水推舟把面色不好归结到害喜上,又对王氏道:“你也想开些,好在这孩子出生就跟了你,只叫下人管好嘴巴,莫让他知道他生母在哪儿就是了。”

王氏眼里一暗,沉下脸来点了点头。

邢霜见状,知道她心里不爽,想劝一劝,可她自己心头都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多劝,只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眼看日子又恢复了平静,王氏波澜不惊的带着贾环当差,一点也没耽误。清远居这边几个孩子也很争气,和睦相处认真学习,都没有太大的纰漏。

到了这月月底,终于是上场的日子了,头一晚邢霜便睡不安稳,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起来张罗。

贾亮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屋外有动静也起来了,叫了几声金钏进来应了,听老爷问起外头的动静,她便回道:“今儿是二爷上场的日子,太太正忙着呢。”

贾亮无奈的打了个哈欠:“早晨七点才开场,这会儿天都还没亮呢。”

金钏又道:“太太说了,打咱们这儿去到考场,路上还有段路,怕今儿路上人多耽误时间,早些准备也免得迟了。”

贾亮只得也起来了,这会儿他说了几句话都彻底醒了,干脆出去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打帘子进了花厅,见贾琏已经来了,甚至贾琮贾芸都在这儿,贾亮只得又转回去,重新穿好了衣裳这才出去。

只穿个衣裳的时间,厨房已经送来了早点,三个男孩围着桌子坐了开始吃早饭,贾亮出来一看,伸手把贾琏跟前的及第粥给拿开了。

“你干什么!”邢霜一看急了,这及第粥的寓意很好,就是专门给要上场的学子吃的。

“不能吃汤汤水水的东西。”贾亮见妻子要发飙,赶紧解释道:“这一进去就是三日,不得出入,解手只有个小桶。他只能少吃些带汤水的东西,免得给自己臭死。”

邢霜吓了一跳,看向贾琏有点舍不得了:“这么严苛?要不,咱不去了?”

贾琏笑了起来,扭头对父亲道:“好歹也是母亲一片心意,父亲就让我吃一口吧。”

接着他又对邢霜道:“母亲放心,先生早跟我说过场内情形,我已有了心理准备。”

邢霜瘪着嘴,又想哭了。儿子这么听话懂事,她上辈子也没扶几个老太太过马路啊,这是哪儿修来的福气?

贾亮见妻子的荷尔蒙又不受控了,生怕她影响儿子的心情,忙对邢霜道:“你要是不放心,去厨房给他做些你拿手的点心带去,尽量别做带汤水的就行。做些甜的,可以补充能量的最好。”

邢霜一听,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边走边叫袭人来打下手。

屋里的男人们都松了口气,贾琮边喝着粥边对父亲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您有办法。”

贾亮得意的一抬头:“废话,我可是你老子!”

贾琏偷笑,问父亲:“您怎么不多睡会儿,今儿不是还要礼部衙门么?”

贾亮笑道:“今儿不去了,昨儿便告了假,我儿子要经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考验,我还能缺席?你放心,不论好坏,我与你母亲都会以你为荣。”

贾琏心下一暖,站起来给父亲郑重行了一礼,又道:“儿子定不叫父亲失望。”

贾亮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贾芸道:“一会儿你送你叔叔进去了,就到荣禧堂来,我有事问你。”

贾芸应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忙乎这自不提。

好容易到了出门的时候,邢霜又是一阵嘱咐,最后依依不舍的看着儿子上了马,最后驰骋而去。

贾家三男到了考场前,此地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之下连马都不好下,最后还是贾芸找了个地儿,让他叔叔踩着他的肩膀从马上翻了下来。

“叔叔,我去前边打听打听,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很快回来。”

贾琏点了点头,就见贾芸拨开众人往里挤去,过了会儿他又回来说:“前边不是排队的地方,咱们走错了。这边是送行的,要绕道东门才是正地儿。”

贾琏一听,又费劲的上了马去,走了几步马都惊了,也没走出人群。最后三人只得把马丢这儿,贾芸背着贾琮,贾琏跟在后头,硬是挤到了考场跟前。

到了地方,贾芸又忙乎开了,前后打点了看门的人,给贾琏拿到了个不错的牌号。

“甲七?”贾琏看着牌子,心中有数,他上场前先生告诉过他,这牌号也有学问,分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又有九个号。甲等是里头位置最好,条件最好的,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代儒进府

凭贾芸的身份,是不可能拿到这个好位置的,可贾芸聪明啊,他可不会报自己的名字,而是将他叔公的名头抬了上来。

一听说是一等大将军府的长子,加上打点的费用也不菲,人家自然给了甲等的位置,不过前头的号码都发完了,自然就排到了七号。

当然贾琏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些,他拿了牌子就过去排队去了,贾芸背着贾琮站在人群外头,一直目送着他进去了,这才回头去找马。

马栓在那儿,自然也不怕丢,这时候的马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的,每家每户的马上都打有印记,谁敢偷,顺着印记找到了,可是要吃牢狱之灾的。

所以这会儿再回去,三匹马都好端端的在那儿。贾芸先扶着贾琮上了马,自个牵着一匹骑着一匹,将贾琮先送去了启明胡同,这才往回赶。

回到清远居里,已经过了午时了,贾芸饥肠辘辘,正准备去荣禧堂回话,结果就见他自个的两个小厮等在马厩里,一看到他便说:“二爷回来了,大老爷说了,若是二爷回来了,让二爷先去吃饭,不要饿了肚子。”

贾芸心头一暖,忙道:“不急,先给叔公回个话,让他老人家安心了再说。”

俩小厮笑道:“大老爷料事如神,就知道二爷会这么说,才叫奴才们来这儿候着,说是务必要让二爷先去吃饭,若是不去,让奴才们押着二爷去吃了再说。”

贾芸无奈,只得先回了梧桐院,院里的石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如今秋季,在外吃饭倒也凉爽,贾芸便在石桌上吃了饭,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荣禧堂。

贾亮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正在荣禧堂书房的贵妃椅上打着盹,听着外头人报“芸二爷来了”,贾亮一翻身起来,整了整衣裳叫了声“让他进来”。

很快,贾芸打帘子进去,先行了礼,这才把前前后后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倒是隐去了一些细节,只说叔叔已经拿到了甲七的号码,进了考场了。

贾亮点了点头,他是不担心儿子的,他叫贾芸来,是有别的目的。于是听完了贾琏的情形后,他开口问道:“别的就算了,今儿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在族学之时,里头是个什么情形。”

贾芸听了一怔,脸上有些尴尬,不敢开口回话。

要知道这时候说父母坏话是大不孝,说先生坏话那是大不敬。所以即便族学再差再令人失望,他也不能开口说先生一分不是。

贾亮见状一笑,对贾芸道:“打从前我就有心要整改族学,只是时间忙没空去了解情况,也不知这族学究竟有什么问题。如今也不叫你说谁的不是,只是让你把去族学时的情形说一遍,每日你们去了族学都做些什么,平日里同学间怎么相处,先生又教些什么。我只需了解个大概,你不必担心,没人会知道是你说的。”

贾芸松了口气,这才慢慢将往日上学时场景一一道来,贾亮面无表情的听着,越听心中越是火大。

这一个个不学好也就算了,还在族学里乱来,搞什么龙阳之好。要知道你在外搞龙阳也就罢了,族学里都是一家子亲戚,你们他妈这是要乱伦么!

贾亮听完这些事情,不动声色的让贾芸离开。贾芸一走,他便气的一拳砸在桌上,却又痛的立刻捂着手跳起脚来。

家旺打外头进来,见老爷这样,忍不住劝道:“老爷这是何苦,他们不争气是他们的事,老爷伤了手,岂不是白让太太伤心。”

贾亮龇着牙道:“不能放过这几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传话下去,召代儒叔进府,我有话要问!”

贾亮如今虽还不是族长,可也是西府的一家之主。贾代儒再是长辈,也依仗着西府过活,自然不敢摆长辈架子。

何况那差事是西府给的,代儒一家的收入也得看着西府的脸色,如今贾亮召唤,他赶紧收拾了一身干净衣裳,打扮整齐进了府去。

贾亮见了代儒倒没发作,只和气的问了他族学如今的情况,又问他要了族学子弟的名单来。

当代儒问起贾亮要这些名单做什么时,贾亮冷冷的瞥了代儒一眼,代儒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背脊一凉。他以为是错觉,可贾亮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还要不得名单了?”,他这才知道二侄子是真的恼了,可为何恼了他却弄不清楚。

难不成,是他收人束脩不好好教书被发现了?又或者,是他不管教学生,被告到二侄子跟前了?

代儒虽有些担忧,可仗着自己是堂叔,始终硬气着,不肯低头认错。

贾亮也不与他多说,只要了族学子弟的名单,就命人送客了。代儒走后,贾亮拿着名单研究了一番,最后回了清远居去。

此时,邢霜正和两个女儿一起做针线,要说妻子穿过来这些年,为了不露馅,每天偷偷的练针线,说实话这会儿针线活做的还真心不错。

贾亮站在门口偷看屋里母女仨,心里想着妻子过来这些年,一直比自己融入的更好,且比自己更有骨气。

自己尚且会为局势低头,不敢出手,不敢张扬。可妻子却全然不怕,想到什么就去做,且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行为强行解释为无聊,弄得大家不得不接受。

就像家里那些西洋玩意,就是妻子潜移默化的一种手段。先是时钟,待大家习惯了看西洋钟,她又去弄了西洋油灯回来,接着又是什么骑马服,又是什么马靴的,弄得家里无处不是西洋的产物。

到如今,老太太也从对西洋看不惯,渐渐变得习惯了这些方便的东西,开始也跟着一起用了起来。

贾亮想到这里苦笑了起来,自己跟妻子还真是两个极端。他是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妻子却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相较之下,竟没有可比之处。妻子那种方法,平时会受些委屈,用时较长,但最后结果却是无形之下收拢人心。自己的方法则是相反,以势压人纵然方便,可结果虽好,却总是被人惧怕。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族长之位

贾亮本来还在考虑,是用他的方法,强制换掉代儒,还是用妻子的方法,先加几个新的先生进族学,慢慢改变族学的现状。

可当看到妻子熟练的做着针线时,他突然恍然大悟,妻子为何得以忍受这些委屈,这些磨难,只因这最后的结果,比自己的好得多。

他现在并不着急,离着书里抄家的时间还早得很,他有大把的时间准备布置。甚至现在来说,圣人对他的态度早有改观,以后会不会抄家还为未定论。他就算要改变族学的状况,也不必触犯到众人的底线,特别是代儒还是长辈,自己若是对长辈不敬,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

想到这里,贾亮把名单揣进袖笼里,打帘子走了进去。

邢霜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见丈夫进来,放下手里的针线迎了过去,拿起帕子给丈夫擦了擦汗道:“怎地回来了,芸儿呢?”

贾亮享受着妻子的温柔小意,心里舒爽着说:“让他回梧桐院歇着去了,忙了这一上午,也累得他够呛了。”

邢霜点了点头,笑道:“光听他们说的,我都一身冷汗了,这考试可真是累掉人一层皮的事儿。”

两个女儿也站了起来,福了一福请了安,同时也很有眼力见的拿着手里的活计离开了上房,把空间让给了父母单独相处。

等女儿们一走,贾亮便对妻子道:“我想了想,族学的事急不得。”

邢霜笑道:“突然就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昨儿我那般劝你,你都不听,今儿倒是开窍了。”

贾亮笑道:“我只是想起一个词,水滴石穿。且你说的有理,代儒乃我们族叔,若是强行换了他,只怕老太太也不答应。”

邢霜欣慰道:“你想通了便好,怎么穿插人进去,你比我更清楚,也更方便,这事儿你既然有主意了,我也不白嘱咐你。”

贾亮想了想,最后拿出名单来给妻子看,又道:“你看看上头的人,可有你认得的?”

这会儿族学里的子弟,也不是书里的那些,邢霜自然也不认得,见都是陌生名字,她也是看的一头雾水,最后把名单递回给贾亮道:“甭管认不认得,这一批怕是没几个好的,你若要重用族中子弟,倒不如从小的培养起来。”

贾亮叹了口气,将这名单甩在桌上道:“果然,你也这么觉得?不说别的,只看这名单里有贾蓉的名字,我就觉得不中用了。”

邢霜忙问:“他又怎么了?”

贾亮皱眉道:“这小子不知上哪儿惹了人家姑娘,如今被人找上门来,不依不饶让他负责,敬大哥头疼的很,这大嫂子的孝期还没过呢,就弄出这事儿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邢霜听了,不由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头烧起,忍不住就骂了一句:“王八东西!”

贾亮赶紧拍着妻子的背哄道:“不气不气,他不争气是他的事儿,不是咱们的事。”

邢霜咬着牙道:“怎么不是咱们的事儿,如今这是他祖母的孝期,他就这般胆大妄为,你可忘了后头尤二姐尤三姐的事儿?”

贾亮顿了顿,也想起这事儿来,不免也皱起了眉头。

“看来这一家子,还真是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敬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子孙,倒真不像是他的子嗣。”

邢霜冷笑一声道:“敬大哥若是会管教子孙,也不会出家了,逃避现实固然简单,可这不是把全家堆在火上烤么?何况后头还是那畜生东西当了族长,简直给一家子抹黑。

“如今我也不说别的,趁着敬大哥在,你去跟大哥哥交个底。让他叫上族里老人开个会,日后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便由你来当族长,切勿给那畜生东西当了。”

贾亮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如今还是敬大哥当族长,族里还没乱套。日后若是真的被贾珍当了族长,那可就把东西两府的脸都丢尽了。

且贾珍若是当了族长,自己再用长辈的辈分压他,他也不会服管教了。倒是得早早把他的后路断了,免得他日后再出岔子。

何况自己还要整理族学,有族长这个位置,也比较好动手些。想到这里,贾亮倒是起了心思,想早些把族长的位置要过来,可又怕敬大哥误会。

“你说,我若是现在就是族长,要整顿起来多方便?”贾亮叹道,看似感慨,其实是想找妻子寻个主意。

邢霜跟他也不愧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丈夫一开口,她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她疑惑地看了丈夫两眼,见他不像玩笑,也低头沉思起来。

想了一会儿,邢霜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对贾亮说:“这事儿你万万不能提,大哥哥那边是大房,虽分了家,他父亲也大过咱们太爷。论族长之位,素来都是大房任之,你提出了,便与之前小叔惦记你的爵位一般令人恶心了。

“不过……”

邢霜讲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她凑到贾亮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贾亮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眼睛一亮:“真如你所言就好。”

邢霜笑道:“他子孙虽然又蠢又荒唐,可他却是个聪明人。如今大嫂子一走,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若是不想全族遭殃,怎么都会找个像样的接班人才是。你且放心,依我的法子,大哥哥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想不明白。”

贾亮大笑:“有你真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说完,他急急忙忙就转身往外走。

邢霜在他身份又嘱咐道:“不要操之过急,先问问他身子如何了,病养好些没。”

贾亮这头已经打帘子出去了,只留下一句“知道了”回荡在空中。

直节堂这头,贾珠正和妻子吟诗作对好不欢快,这段时间养病,倒是给了他机会和妻子相处,时间一长,夫妻俩的感情自然越来越好。

正开心着,外头丫鬟突然道:“大老爷请大爷过荣禧堂一趟,说是打听些事儿。”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人意料的发展

贾珠这头疑惑着,不知大伯找他做什么,但还是赶紧换了外出的衣裳,赶去了荣禧堂。

在荣禧堂见了大伯,见了礼后,贾珠才刚入座,就听他大伯问起:“你最近身子如何?夜里可依旧睡的不安稳?”

贾珠忙侧身道:“回大伯,侄儿如今已好多了,多谢大伯关心。”

贾亮点了点头,笑的一脸和蔼道:“这就好,你可是咱家的希望,可不能出一点岔子。不过你伯母让你好生休息,可不是让你在家只知吃喝玩乐。你日后是要袭爵的人,自然也要早做准备,这各家的交际来往,如今也得走起来了。”

贾珠一听,忙道:“大伯当真有此打算?我早与父亲说过,这袭爵素来是长房的事,我是二房的人”

贾亮在这儿打断了他道:“我意已决,你就不必多言了。你弟弟没你出息,也志不在此,我若强迫他袭爵,他为家族所累,日后还不知要心生多少怨怼。一家子里你能力最大,自然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贾珠听完心中满是感慨,只得拱手应了声:“是,全听大伯吩咐。”

贾亮又道:“只是这袭爵之事,没有族长首肯也不行。今儿你就跟我去一趟东府,拜见你大伯父。你要好好表现,万不可露了怯。”

贾珠肃了神色,跟着伯父一道出门,进了东府那头去见他大伯父。

若是以前,无论谁劝,贾珠都不会到东府这边来的。

东府除了大伯父外,贾珍和贾蓉父子,皆让贾珠看不上眼。

贾珠甚至有时都在想,若是他袭了爵,日后定要渐渐与东府划清界限,再不往来了。

但贾珠也明白,此时祖母这一代还在,想跟东府划清界限是不可能的。东西两府分家,就是自祖父那一代分出来的,所以这会儿,两府之间的关系还不出三代,尚在连坐范围之内。

他有点不清楚,伯父究竟知不知道这东府是个什么地方,若是伯父知道,为何还来往的如此密切,若是伯父不知道,但以伯父的才智,不该看不清才是。

胡思乱想之间,人已到了东府外院。一干小厮上来牵马伺候着贾亮贾珠两个下了马,又有人带路,将两人引到了外院的上房。

“赦老爷和珠大爷请稍等,奴才这就去请大老爷来。”

贾亮看着小厮退了下去,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记得以前贾敬平日白天都会到上房来,处理各类庶务。怎么这会儿都快中午了,贾敬还没到前头来?

贾亮的动作,被贾珠看在了眼里,他如此聪慧之人,很快就明白了伯父对这边的态度。

贾珠决定按兵不动,看看伯父的行动,在做打算。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贾敬才打后院过来,见他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不但贾珠吓了一跳,就是贾亮也吓得站了起来。

“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贾敬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坐下,他自己也坐了下来,等小厮上了茶,他喝过一口茶后,这才开口道:“今儿怎么过来了?”

贾亮眉头又皱了皱眉,接着反问贾敬:“平日里我也常来,大哥哥今儿怎么反倒厌烦我了?”

贾敬怔了怔,正想说什么,突然张口打了个哈欠。

贾亮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贾敬,眼神犀利了起来。

贾珠在一旁更是背脊凉了一片,恨不得现在就回家,跟他伯父说以后再不跟东府来往了。

以前还只有贾珍贾蓉父子俩荒唐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连大伯父贾敬都堕落如此,竟染上了这神仙散!

染上神仙散,这日子还能过的?东府以后,是彻底完了!

贾珠心中这般想着,不由抬头看向自个伯父,生怕他还不知情,但一看见伯父眼中的厉光,他突然一个激灵,莫非伯父早知道此事,才故意带着自己过来?

这还真是冤枉贾亮了,贾亮是万没想到贾敬会吸毒的。他虽然不知道神仙散是什么东西,可贾敬这个样子,跟后世吸毒的人有何区别?

只是这个时代的“毒物”,还不如后世的那么厉害,吸完还不至于凶残暴戾,只是飘飘欲仙而已。

可即便这样,那也是毒物,也是会上瘾会死人的东西!

“大哥哥,最近可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贾珠听到这话,猛然一惊,万没想到伯父会这么直接问出口,可这样,大伯父不会恼羞成怒吗?

谁知事情竟超乎贾珠的想象,贾敬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动怒,反倒面露惭愧状,让贾珠看得一头雾水。

贾珠见大伯父起身,亲自关了房门,又踱回座位上来坐下,这才开口道:“弟弟怎么知晓的?是有人告诉你了?”

贾亮怒其不争道:“这还用人告诉么?那五石散是个什么东西,史书也有记载。即便如今换了个名字,可换汤不换药依旧是要人命的东西。大哥哥如今不爱惜身子,反惹上了这东西,我们以前的努力,岂不是都付之东流了?!

“大哥哥总说自个是因为站错了队才被圣人不喜,可我如此为大哥哥周旋,甚至步入仕途只为保全两家。本以为大哥哥是全家最清醒的一个,可谁知今日竟自甘堕落,怎不叫人痛心!”

贾珠听到此言,心中波澜四起。本以为伯父入朝为官是为自己打算,可没想到竟是为了保全全家?可为何又说是保全全家?难道自家已经被圣人厌恶?以前的那些种种传言,难道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再看向大伯父,心想若非如此,大伯父定然会有所反驳。可当看到大伯父羞愧的低下头不语,他心里又是一凉。

莫非,自家真的如伯父说的那样,已经惨到这个地步了?

贾珠心中惘然一片,又忐忑起来,想起自己在国学时,同窗看自己那奇特的眼神,他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若是嫉妒眼红,绝不会是那种戏谑的目光。莫非外头已人人皆知贾家快不行了,只有他们身在庐山不知真面目?

第一百七十四章 咱们家去

贾亮平时对贾敬还是很尊敬的,虽然不是他亲哥哥,可依旧拿他当大哥来对待。论年龄贾亮穿过来之前也比贾敬小些,所以从来跟贾敬说话都没有这般严厉过。

可这会儿,贾亮的态度简直三百六十度大变,然而贾敬却没有因为他态度上的改变而恼怒,可见贾敬心里也知道,他这事儿是有多荒唐不堪了。

贾敬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悔恨,他明白这是大弟对他的失望,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赦弟,并非大哥我自甘堕落,而是”

贾亮厉声喝问道:“而是什么?大哥哥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五石散的坏处。你可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在你身上,可不是东府一家人的性命,你还捏着我们全族人的性命。惹上这东西,你可知道圣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我们贾氏一族?

“染上这东西,无论是你自己选的,还是别人有意陷害,你自个也该清楚这东西会带来什么影响。你不想法子摆脱了,还深陷其中,甚至还瞒着弟弟,这是你一家之主一族之长该做的事吗!”

贾亮一阵呵斥虽然以下犯上,却也骂醒了贾敬。他顿悟过来,不由痛哭流涕道:“是大哥的不是,自你嫂子没了,我每日醉于伤痛之中,竟将全族性命枉顾。可我如今没了这东西也过不下去了,还求弟弟成全。”

贾珠听到这里,再也沉不住气,嗖的一下站起来道:“请大伯父恕罪,大伯父之言是想伯父成全您什么?成全您沉迷神仙散,不理全族性命吗?这东西,别人不知,我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国学里常有人用这个,一旦发现立刻被赶出国学,再不录用。

“侄儿年幼,斗胆劝大伯父一句,这神仙散是禁品,您以为您沉迷此物,圣人会不知情?如今若是不摆脱开来,圣人必会降罪下来。大伯父为了全族着想,还是戒了吧!”

贾亮却在此时心中灵光一现,身上一股寒意冒了出来。

莫非贾敬出家,并不是什么看清了现状心寒了,而是因为染上了这东西?

再一回想书里写的情形,贾敬当时是为何死的,贾亮就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吃了秘制的砂丹,烧胀而死五石散,不也是道人的砂丹么?

贾珠猛然听见耳边一阵“咣当”的声音,他扭头一看,见自己的伯父瘫坐在椅上,几上的茶杯打倒翻在地,茶水流的满桌满地都是。

“伯父!”贾珠痛心疾首,上前扶住他伯父,转头又对大伯父道:“大伯父快醒醒吧!”

贾敬被一阵轮番轰炸,好歹也清醒了一些,再一看大弟此番情形,心中也是一惊,四肢顿生凉意。

“大弟!”

贾亮其实并没怎么着,只是想到了书里的样子,恍然大悟,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搞了半天,自己以前那些努力,都是他的误解。他误以为贾敬是个聪明人,才带着东府一道努力,想让东西两府都脱离抄家的命运。

本来按着他和媳妇的想法,一开始他们只要保住当家的地位,接着再渐渐脱离出来,把爵位丢给二房,自己分家出去做富家翁就好。

可在这个时代待了大半年后,他才发现,想分家出去不受牵连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这才努力的将贾家带上正轨,希望能改变贾家的命运。

原本以为,有贾敬在,还有人跟他一起努力,他的担子不会太重。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自以为是,这东府是彻底的烂泥扶不上墙,是彻底的不中用了。

要这是如此,他以前干什么还往这个方向努力?他大可以完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渐渐的等圣人想不起自己了,再上表辞掉爵位,再带着妻子儿女归隐市井岂不是更好?

如今倒好,他努力的把府里的名声扭转过来,已经入了圣人的眼,偏偏在这时才知道贾敬出家的原因,这岂不是更加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了?

贾亮心里的火腾的就冒了出来,再抬起头来时,眼里的怒火已让贾敬不敢直视他了。

“大哥哥莫不是在跟我玩笑吧?”贾亮一开始,令贾珠浑身徒然一抖,他竟觉得伯父的语气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令他不寒而栗。

“我俩努力了这么多年,你老婆一死,你就不当一回事了是吗?”贾亮推开贾珠,一撑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冷笑一声接着道:“既然你不把我的命当一回事,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贾敬看着贾亮,一脸震惊,他忙不迭道:“大弟如出此言,我并没有”

贾亮手一挥,厉声打断他的话道:“你没有什么?你儿子孙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如今还在大嫂子孝期,你孙子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我原以为你只是疏于管教,如今看来,你倒与他们是蛇鼠一窝,根本就是你放任为之。

“怎么?自以为现在安全了?圣人青睐与我,你便没事儿了?你他妈给我清醒点,老子努力了这么些年,可不是为了给你们这些纨绔窝囊废擦屁股的。

“要死你自己带着全家去死,老子不拦你。但你要是连累到我西府一个人,老子就是背个千古骂名也要手刃你解恨。”

贾珠被自家伯父的一番话吓得两股战战,他万没想到向来笑呵呵傻乎乎的伯父,会有这般霸气,他更没想到伯父骂起人来,会这么“市斤”。

“伯父,伯父!此时大伯父神志不清,咱们还是等他清醒些再来吧!”贾珠也怕两家的家主真的打起来,赶紧上前劝了几句。他回头看向大伯父,见大伯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便趁着这机会扶着他伯父往外走。

贾亮走到门口,尚觉不够,回过头来冲贾敬骂道:“吸吸吸,待我们走了,你可劲的吸。若是不够,老子去道观给你拉一车回来,你一次吸完。你今儿要是不把自己吸死,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贾珠赶紧把伯父往门外推:“伯父,伯父!咱们家去,咱们家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归剧情

邢霜这头还在西府里等消息呢,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叫道:“老爷大爷回来了”,她还有些纳闷。

老爷回来了这很正常,可大爷怎么来了?她赶紧打了帘子去了游廊,就见贾珠拉着自家丈夫正一个劲的往里扯,嘴里还不住的道:“伯父息怒伯父息怒!”

邢霜站在那儿叫了声:“这是怎么了?”

俩男人一齐看了过来,贾亮心里本憋屈着,这会儿看到主心骨了,差点鼻子都酸了。

真想抱着亲亲老婆哭诉一下这段时间努力都白费了啊,贾珠这个臭小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怎么还不走!

贾珠这厢松了手,好在伯父没有再要回东府揍大伯父的意思,他这才放心过来,朝游廊上一躬身:“伯母。”

邢霜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问他:“你伯父早晨还说要过去东府,我怎么倒觉得你们是打架去了?”

听到此番发问,贾珠讪讪一笑,嘴里满是苦涩。他也想不到会这样啊,本以为只是伯父带他出去社交的,可谁知道……

贾亮这会儿是恨不得贾珠赶紧回去了,便对妻子使了个眼色。邢霜在游廊上看到了,对贾珠道:“你伯父性子暴躁,得亏你拉的住他。你也忙乎这一上午了,该去好生歇息会儿了。”

贾珠忙应了下来,走前还担忧的看了伯父一眼,见伯父已跟没事人似的上了游廊,这才放心的回直节堂去了。

回到直节堂,理应同母亲先请安,只是到了上房,很快就被王氏看出了端倪,一番追问之下,贾珠只得把大伯父吸食神仙散的事说了出来。

王氏听了一愣,张口道:“上流人谁不碰这个的?你大伯父就是吸了又有什么关系?且虽外头抵制这个,不过是那起子下等人吸不起,才把这东西说的如同鬼神一般。”

贾珠见她母亲还瞒在鼓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母亲,只怕是舅舅他们也玩过这个,你才有此说法?”

王氏又是一怔,忙问:“你怎么知道?”

贾珠摇了摇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父亲是不碰这个的,母亲能知道这些事,定是儿时见家里有人吸过,并被那人拿这话当借口浑了过去。这样算下来,就只有舅舅们碰过神仙散了。

好在舅舅们并没上瘾,若是上了瘾,就不会有如今这身子了。肯定是儿时受人蛊惑吸食过神仙散,又及时被家里大人发现制止了,否则一旦上瘾,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母亲,这神仙散要过不少人的命,长期吸食是会死人的。先晋魏时期就有风流名士追捧此物,后被朝廷列为禁品不许人再吸食。如今我朝虽无明文规定,可这禁品由来已有百年几百年之久了。

“圣人虽从未提及此物,可国学中一旦发现吸食神仙散之人,一律赶出国学不再录用,且终生不可再考,这等于就是断了仕途之路。母亲想想,若是这神仙散真是上流人碰的东西,为何不见官员爵爷吸食此物,只有些自诩风流的书生才好这个?

“他们无知者无畏,不代表我们就得跟他们一样。这吸食禁品,一旦被圣人发现,虽还不至于降罪,但在圣人心中,已是厌恶至极的印象了。

“咱家是靠着祖上的军功才有这赫赫威名,如今祖上全无,父辈皆无任何功勋,能承袭爵位已是皇恩浩荡。可现在大伯父沉迷此物,他本就毫无功勋,还要惹圣人反感,日后随便犯个事,都是圣人发作咱们的借口。”

王氏听到儿子的分析,一阵心惊肉跳。她一个妇道人家,还真不懂这么多东西。

但这会儿明白这其中道理了,王氏又担心了起来:“这消息可不能传出去,你们这一路过来,难道你伯父都在吵嚷?”

贾珠此时却闭嘴不言了,说实话他也很奇怪,明明家丑不可外扬,为何伯父骂了一路,甚至还引人侧目了。

这种事,不是应该关起门来处理的么?

王氏见儿子不言不语,心中更加着急,一番追问之下,反倒把儿子逼急了,起身回自个院子去了。王氏一时没了主意,丈夫又成日不在家,左思右想之下,只得给娘家去了封信,想问问哥哥的主意。

倒不是她信不过贾母或是邢霜,而是这两人也是妇人,怕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而她出嫁前,哥哥也吸过这东西,她想问问哥哥是怎么戒掉的,求个经验教训。

王氏这边信一出门,邢霜就收到了消息,她听完金钏的话,点头对金钏道:“你去廊上守着,莫让任何人靠近。”

金钏福了一福道了声“是”就出去了,邢霜这才回里屋来,对丈夫道:“弟妹传信出去了。”

贾亮坐在炕沿,一脸便秘的表情,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邢霜笑了起来,走至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气了。既然这是他必经之路,咱们也没法子。书里写的又不清楚,谁知道会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你的错。”

贾亮啧了一声,龇牙道:“我就恨刚才怎么没趁机揍他一拳。”

邢霜在一旁坐了下来,认真的问他:“你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儿吧,我对朝堂上的事一概不知,也不晓得如今什么形势,这五石散又是什么东西,真的这么可怕?”

贾亮知道妻子以前在欧洲长大,历史成绩又一直不好,就给妻子科普了一番。邢霜听完五石散的效用,忍不住瞠目结舌,问了句:“摇头丸?”

贾亮想了想,点了点头:“还真有点像,不过就是不摇头罢了。但这东西说白了,不就是吃土么?而且到后期身子承受不住毒性后,就会暴毙。”

邢霜叹了口气,眼睛盯着桌子,沉思了起来。

原以为惜春这辈子不会再这么惨了,可没想到,一切又都跟书中一样了。难道不是自己身边的事,就会朝着剧情发展进行下去?

惜春这边如此,真正的贾宝玉那边又会是什么样?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早就知道了

贾敬吸食神仙散的事儿,终究还是没瞒住。

第二天一早,邢霜才听完差事,就听说荣禧堂来了个天使,她心里猛地一跳,差点漏了一拍。想到昨日的事,这么快就来了天使,难道自己一家一直在圣人的监视之下?

贾亮这会儿已经去礼部衙门去了,邢霜只能换了正装出去接待,看到来的是黄桂的徒弟小参子,她一时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上前行了礼,入了座,小参子这才笑着道:“真真是不好意思开口,如今又来麻烦将军夫人了,我那宅子三日后要待客,偏巧育才学院租不到人,听闻夫人这里都是育才学院出来的人,不知能否借我用一日,只做些扫洒的差事,至于费用,也绝不让夫人为难,一切就按着育才的价格来定,夫人看可行?”

邢霜一听是这事儿,倒是松了口气。原本是绝对不会往外借人的,可这会儿因怕提起贾敬的事,邢霜只想快些打发了小参子,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反正只是扫洒的活儿,家里随便哪个粗使丫鬟都能做。

谁知才答应下来,小参子这头又问起:“听说,昨儿个大将军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邢霜嘴角抽了抽,看了眼小参子,恨不得把手里的茶碗丢过去了。

你要是来打听的,你上来就打听行么?先找个借口把我家下人借过去用,还美其名曰要给租金,真借给你用了,谁敢问你要租金啊?哦,这还不够,借完了你又想起正事儿了?

看着邢霜咬牙切齿的模样,小参子莫名身子一抖,赶紧讪笑着道:“夫人莫急,我就是随口问问。这事儿闹得挺大,连圣人都听到些消息。我这不是……替夫人担心嘛?”

邢霜冷笑了一声,终于忍不住了:“多谢公公的担心,但咱家这些小事,还犯不着劳动公公大驾。公公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日后我把我家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都写下来,日日拿给公公过目可好?”

小参子冷汗都下来了,心道这将军夫人平日不是很好说话么,怎么这会儿突然翻脸了?虽他师父是圣人身边的红人,可这也是正经的一品诰命,自己的品级可远远不如人家,真的惹怒了她,自己不但以下犯上了,还没完成师父下派的任务,那就祸不单行了。

“将军夫人息怒息怒……”小参子陪着笑,心里直叫着苦。师父派什么差事不好,偏派了这个差事,这打听人家里隐私,明明有暗卫可以做,为何要这么光明正大的打听,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参公公严重了,公公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公公的师父在圣人身边,那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敢得罪公公。若是一个不好,公公一个不开心,还不知圣人那里会听到些什么话呢。

“巴结公公我都来不及了,又怎敢跟公公生气。不过这家长里短的,都是咱们这些妇人闲来无事才说的。公公都是做大事的,听这些来做什么,没得笑话咱们。

“可公公要听,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不是?来人,拿纸笔来,我将昨日之事写下来,给公公当话本子看得了。公公下次要听我家闲事也不必出宫这么麻烦,只需派个人来传个话,我这边再写本续集给公公送去!”

邢霜这一番话,说的小参子差点都跪下去求她别开口了。这头一句就是要了亲命了,还呼风唤雨?他师父是派他来打听消息的,可不是来给师父招惹祸事的。要是这话传到圣人耳朵里,不但他小命不保,就是师父也保不住。

素来内宦不得干政,何况这私下打听爵爷家里的事。没想到这将军夫人看着和蔼可爱,可这嘴巴是一点都不饶人。也怪道人人都说她是个厉害的,这回算是领教了。

小参子话也不敢问了,赶紧起身告辞,邢霜还追着他问:“公公不想看话本子了?那我写好了差人送至府上!”

小参子几乎是屁滚尿流的逃出了将军府,可他还没回宫告状呢,一本折子已经摆在圣人御书房里了。

圣人看过折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将折子丢到一旁的人身上,笑骂道:“你教的好徒弟,意思都没理会清楚,就敢上门去讨骂。”

黄桂流着冷汗把折子看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饶命。”

圣人边笑边道:“罢了罢了,小参子没传清楚意思,那邢氏也理解错了。不过好在话已经带到,想来贾赦晚上回去也知晓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必再提。”

黄桂说了句“谢陛下不杀之恩”,爬起来后,接着就听圣人担忧道:“你说这贾赦,真能明白朕的意思?”

黄桂陪着笑道:“贾恩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陛下传达的意思,他即便当下不能理解,过段时间想必也能想的出来。”

圣人嗤笑一声道:“罢了,借你吉言了。”

其实圣人担心过头了,贾亮当晚回去,听了邢霜的回报,就立刻理解了圣人的意思。

邢霜这头还在告状着,心想这小太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敢跑来打听家事。

叨叨**的把事情都讲完了,贾亮笑了一声,把妻子揽在了怀里。

“小东西,你差点把小参子吓死。”

邢霜嘟着嘴道:“怎么的,他来打听我家事,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了?”

贾亮哭笑不得的直摇头:“那你也别这么吓唬他,他还是个小孩子呢。这只怕不是他自己要来打听的,而是圣人派他来的。”

邢霜一怔,接着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啊,那这么说,我岂不是……”

“别怕别怕!”贾亮赶紧拍了拍妻子的背,“圣人既没有明说,而只是派人来假装打听,就是想告诉我,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不会以此降罪东府。”

邢霜有些听不懂了:“怎么,难道不是昨日你闹将开来时传出去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围观

贾亮昨天从东府一路闹回来,自然是有意的。遇到这种事,与其等着被御史弹劾,还不如自己全倒在别人面前,反得个干净。

他闹就是要让人看到,他因神仙散的事儿跟东府发了脾气,就是在证明自己是反对贾敬吸食神仙散的。若是日后真被人拿这事儿找茬,他好歹也能为自己开脱一二。

可他这次却不能如同以前一样,立刻上表请罪,并来个大义灭亲,恳请圣人责罚了。

以退为进一次还能奏效,两次也能让人忍受,可第三次就未免太令人恶心了。换做贾亮自己是上位者,也不会喜欢下人一次次的装可怜扮同情。

早在东府骂贾敬的时候,贾亮心里就已经快速的想好了该怎么应对,并任由自己的怒火越发越大,最后被贾珠一路劝了回去。

想来就算日后贾敬的事发,他也能以自己早就反对过为由,保住自己这一家。若是有人以知情不报为借口要搞他,他只需一句“敬为兄,弟不可言兄之过”就行。

再说贾敬还是贾家的族长,这无论换了谁家,族长犯了事,大家都不敢真的把族长推出去关了,这可关系到一家脸面的事情,大多数人也都能理解。

法律不外乎人情,这个时候的律法还是圣人的一言堂,所以贾亮敢肯定,他应对的还算不错。

果真,在听到小参子来打听的事情后,贾亮心里松了口气,并把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分析给了妻子听,最后安慰妻子道:“圣人派他来,想必是早知道我昨日那番闹腾了,且敬大哥的事,他也早知道了。所以他特地派小参子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事儿他不会再责罚我。

“不过小参子到底年幼了些,他不过才十六,哪里听得懂这深层的含义。别说他了,就是你不也没明白么?好在圣人没传召我,说明你那通发火圣人也没放在心上,所以就别担心了。”

邢霜心里尚有些余悸,拍了拍胸口问丈夫:“那咱们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圣人的监视下生活?咱们说话这些……”

贾亮又笑了起来:“若是前朝倒有可能,可咱们的圣人却不是那种人。他每日勤勉国事,哪有时间关心这些个家长里短的。只不过爵爷吸食神仙散少见,这东西多是那些不懂事的年轻人玩的,偏被敬大哥染上了,暗卫能不报上去么?”

邢霜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对丈夫道:“你虽这么说,我却也放心不下,日后咱们还是收敛着些,无论在哪儿,都别乱讲话了。”

贾亮点了点头,默认了妻子的提议。他其实心里也怕,说实话贾敬吸毒的事圣人是怎么提前知道的,他都不敢确定。

他虽然知道圣人一直命暗卫监视京中王爵贵族的行踪,但具体监视到什么程度,他也不可能知道。好在之前他和妻子讲的那些话,圣人并没有任何表示,那至少证明这后宅里是安全的。

只是就算安全,以后也不能为所欲为了,就怕有什么万一,被人知道他们夫妻俩是异类,说不定被绑起来烧死都是有可能的。

夫妻俩自此不再提这事儿了,邢霜也跟没事人似的,真的派了几个丫鬟过去给小参子的宅子打扫了一番,还扫的挺干净。

贾敬这边倒是挺了几日没去碰神仙散,只可惜几日过后他又忍不住了。偏偏往日存下的神仙散不知怎么受了潮,皆不能用了,他无奈之下只得派小厮又去道观里拉了些回来,准备再次享用。

谁知才吸了两口,刚飘飘欲仙之时,贾亮竟带着贾家一干老人,并着西府的老太太,一齐闯进了东府上房里。贾敬被抓了个正着,神志不清间,他似乎听到西府婶娘的怒吼,他心想这是幻听吧?

可当他清醒之时,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床上,四肢被栓了个严严实实。

贾敬吓得一抖,心知这是露馅了。再想开口叫人,却发现嗓子干燥叫不出声来。他懊恼不已,想起往日大弟的手段,不由害怕起来。

就在此时,两个丫鬟推门进来,一个手里端着水盆,另一个提着茶水。

贾敬扭头一看,见这两个丫鬟面熟,却不记得在哪儿见过,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一时间急的唔唔直叫。

“大老爷醒了?”提茶水的丫鬟走近床前看了看,语气不失恭敬道:“奴婢适才去烧了水,大老爷莫急,此时水还有些烫,待奴婢凉凉些了来。”

贾敬听她语气恭敬,心里倒也放松了不少,再看向那边那个端水盆的丫鬟,就见她拿着帕子在水盆里洗了,走过来用湿帕子给自己抹脸。

这脸一抹,人也立刻精神了不少。贾敬彻底清醒了过来,再看这两个丫鬟,隐隐记起她们是谁了。

等水凉好了,一杯温温的水进了喉咙,贾敬彻底舒坦了起来,话也能说了。

“你两个是谁?不是我们东府的人,莫不是西府过来的?”

倒茶的丫鬟福了一福笑道:“大老爷好记***婢袭人,是咱们大太太的贴身丫鬟,这位是鸳鸯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

贾敬一听是这两个,忙不迭道:“是老太太和弟妹叫你们来的?”

鸳鸯上前也行了礼回道:“老太太担心这边的人伺候不周,特命奴婢前来伺候。大老爷解毒这段时日,就由我们两个伺候大老爷了。”

贾敬听到解毒二字,莫名的就想抗拒,可再一想,连老太太都知道了,那他之前的就不是幻觉了?大弟真的带着族里的长辈老人都过来围观他吸食神仙散了不成?

贾敬一时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心里知道吸食神仙散不妥,可又恨大弟不给他留情面,害自己曝光在长辈面前。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又是家中族长,有什么不能私下说么?

袭人默默的在一旁看着贾敬,见他面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知道他心中只怕是记恨上了自家老爷,便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亚元

贾敬这头暂且不提,只说贾亮那日带了人来“参观”贾敬吸毒,当场惹来众怒,并由贾母亲自下令将贾敬关押起来。

本来族里的老人因这件事,对贾敬极为不满,想开了祠堂,重选族长的。这会儿贾亮倒替贾敬说起情来。

“叫各位来,并非想让各位夺了大哥哥的族长之位。只是大哥哥年长,我不好规劝,才想着要借各位叔伯的身份,来劝他向善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哥哥也非神仙,他一辈子精明能干,只犯过这一回错,怎好如此就夺他族长之位,还请各位叔伯长辈三思。”

族里有个出了三代的长辈道:“这族长本就身兼监督族内子弟品行规范一职,若起身不正,何以担任此位。”

贾亮忙道:“可族长素来由长房长子长孙担任,如今敬大哥虽犯了错,可珍哥儿的德行也欠佳,蓉哥儿又小,何以担此重任?”

贾代儒这会儿跳出来道:“虽素来如此,可也并非没有特例。若长房内无人品行端正,族里也有权利将此位交由二房任之,只要是德高望重之人便可。再说族长本该以本族利益为先,若不能担此重任,早些换人也是好事。”

贾亮听到这话倒是松了口气,好在族长的位置没有那么死板,不过也是,很多大家族也出现过不是长房的当家人当族长的情况。若是必须由长房的人担任族长,一旦出现长房只剩一个小孩的情况,那岂不是要让一个黄口小儿领导全族人的命运了?

不过贾亮可没有这么快就答应,反而再三坚持不当族长,只等贾敬戒了毒再说。

族里的老人见劝不动贾赦,叹了口气纷纷离去,等这些老人走了,一直坐在旁边不语的贾母这才开口。

“是该先戒了毒再说,且要戒必须真真的戒个干净。”

贾亮看向贾母,微微一笑道:“母亲能这么想最好。”

贾母沉思了一会儿道:“东府的这批人是不能用了,我来之前打听过,说是第一批送去育才的人都还没毕业,这剩下的更都是还没培训过的。这起子奴才素来只会捧高踩低,如今他们当家的败露,只怕他们也无心监管。我让鸳鸯过来,好生看着他,也免得他胡思乱想。”

贾亮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便笑道:“如此甚好,不过只得鸳鸯一人,她未免也忙不过来,老太太身边统共就两个大丫鬟,我回头让邢氏也送一个过来。”

贾母看了大儿子一眼,没有出声反对,起身只道:“既如此,你快些安顿好你大哥。”接着便回西府去了。

贾亮目送着贾母离开,转身吩咐自己带来的小厮将贾敬挪了地方,直接给搬去了两家连着的小观园里,塞进小观楼,便回家通知媳妇去了。

是以,贾敬醒来时,只见着鸳鸯和袭人,其余人一概见不着。他必须得在小观楼里把毒瘾戒了才能出去。

戒毒的过程是漫长的,但这个漫长的过程,却给了贾亮一个缓冲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贾亮先把使团的差事打点好了,又将出使的奏折交了上去,圣人听了上表,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要再考虑。

贾亮知道这急不得,便只让人先造自己的小船出来,好去一趟南洋那边,先拉几船橡胶回来再说。

而邢霜这头,除了每日的家务事,便是监督人将西洋马车再造几辆出来。

与此同时,贾琏的考试也考完了,依旧是由贾芸接了回来,接下来的日子,贾琏便在家修养,等待放榜。而贾琮则每日由贾芸接送,继续在先生那里习读。

到了十月,终于到了放榜时间。贾琏因是爵爷之后,越过了童试,直接考的乡试,一举拿了个第十,得了个亚元。

放榜那日,邢霜听到这消息,激动的差点昏过去,好在金钏经验老道,立刻派人封了大大的荷包打点了报喜的官兵,又立刻派人通知各方各院,外头的鞭炮也赶紧放了起来。

贾琏倒比邢霜冷静的多,考之前先生就给他预测过考题的范围,他自己答题时就觉得大有把握,如今还只是乡试,心里只觉得十有八九能过了,如今果然过了。

贾亮听到这消息,更是班也不上了,还在礼部衙门跟上峰讨论出使的细节,一听说自家儿子考中了,丢下一句“我告假”,就往家里跑。

贾母等人也是欣喜万分,就连二房也一同真心庆贺起来,要知道这一家子虽然有冲突,但好歹都是一家人,家里多一个能进仕途的,对一家人来说都是好事。

贾珠虽一开始有些郁闷,可当看到贾琏面对他时还那么恭敬有礼,心里倒也放宽了不少。

自己都要占人家爵位了,难道还要嫉妒人家考得好?虽贾琏科考比自己而言走了捷径,但人家却是放弃了另一条光明大道的。

是以,全家人欢欣鼓舞的好好庆贺了一番,又到处派信给各家的亲戚这自不提。

接下来的几日,各府各房的礼物纷纷送进贾府。邢霜照单全收,没一个拉下。贾亮还笑她贪财时,她却道:“人家一片好心,我若拒绝了,岂不是打人家脸?若只收关系近的,那些关系远的,少不得要觉得你拿架子。倒不如一起都收了,再适当一起回礼便是。”

贾母听到邢霜的做法,也很是赞同,当晚吃饭时还对儿子道:“你这一天到晚不着家的,莫去烦你媳妇儿。你当这管家是个容易事?她除了里头的事,还要忙这交际上的事,可不比你清闲许多。”

邢霜得了人撑腰,颇为得意,又顺手给了丈夫一个台阶下,说:“你若是怕我太忙累坏了身子,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虽不才,还有弟妹从中协助。”

贾亮一听妻子这话说的漂亮,笑笑就过去了。倒是王氏之后听闻邢霜这么说自己,心里又暖了几分,日后对邢霜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邢霜训子

只说贾琏这头过了乡试,自然就有不少贾府的旁支子弟来恭贺。贾琏也不好拒绝,怕人说他摆架子,只得一一应了下来。结果跟着那些人出去一圈,日日都是醉醺醺的回来。

邢霜起先还不知晓,三日后贾琏的小厮实在忍不住了,跑来上房告了一状,这才被邢霜知道,当即就拉下了脸来。

她倒不是反对儿子出去喝酒,可儿子实岁才十六,这个年纪在后世还是个高中生呢,就天天出去喝的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

而且酒精对大脑的麻痹作用很大,喝醉了也不知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再说这些个贾家的男孩,没一个正经人,说是喝酒,又谁知道会带贾琏去干什么事?

于是当贾琏当晚回来的时候,就被叫去了上房。都**点了,他母亲还没睡,穿着正装坐在花厅里,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贾琏虽神志不清,可也知道母亲生气了,跌跌撞撞的上来请了安告了罪,就跪在下首等母亲的责骂。

谁知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一句责骂,贾琏这才战战兢兢抬头起来,看了母亲一眼。

这一看过去,吓了他一跳,原来母亲正坐在位上独自抹泪。贾琏心中一痛,含糊不清的道:“娘……孩儿错了。”

邢霜擦了眼泪道:“你如今大了,以前那些哄你的话,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信了。我便也不想在拿话哄你,只是为何我之前不让你喝酒,你可知为何?

“古有孟母三迁,才有孟子其人。我恨不得学那孟母,带着你们都搬出去,才好清清静静的,把我几个孩子都养大成才。偏这一大家子的,让我走不得。这才想尽了法子不让你去族学,好叫你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些。

“好容易有了点成效,你也争气,拿了个亚元。结果转个脸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你就又与那些人混在了一起。

“他们虽也是贾家的人,可你久读孔孟之言,该知道那些人品行如何。是可交之人,还是应远离之辈,你心中有数。

“我知道,这都是一家子亲戚,你不好拒绝。可这不懂拒绝就得把自己搭进去,降低自己的水准,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你又有何好处?”

说到这里,贾琏已是羞愧难当,脸红红到脖子根了。

邢霜又趁胜追击道:“你父亲以往如何,你妹妹弟弟不清楚,可你怕是记得的吧?

“当日我才入府,听得你父亲不少传言,可见了你父亲,又觉得他不是那等人,这才苦劝他远离了那些猛虎豺狼。

“头一日我才进府时,本可以安安静静的看着,什么都不说,可为着你们,却狠狠的发作了一回。现如今在外头都还有我的传言,只说我是个厉害的,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我忍着这名头,为你们兄弟姐妹扫清障碍,只为你们日后有个光明的出路,如今看来又是何苦,该来的终究会来。”

说完,邢霜想想刚穿过来时的那份忐忑害怕,心中倒真有了几分委屈,眼睛又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也不是她真的有感而发,只是这会儿她不受荷尔蒙控制,稍微有些委屈,就控制不住眼泪了。

但她这份眼泪,也当真吓到了贾琏。

贾琏除了姑母离家那会儿,还真没见过母亲怎么哭过。就连那会儿赵姨娘拿母亲填房的身份说事儿,辱骂了母亲,母亲都坚强的面对,从来没掉过眼泪。

这会儿母亲因他不学好,哭得这般伤心,让他心里真真刺痛,也极不好过。贾琏心痛之下,酒也醒了,忙磕头向母亲认错,并发誓再也不与贾家的那些人来往了。

邢霜又抹了泪,镇定了一会儿,接着道:“我也不是非要你与亲戚们断了来往才好,只是你人际交往上,好歹也得长点眼睛了。你父亲后头是如何摆脱骂名的,又是如何辛苦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你也是看在眼里。

“你应当知道,人若名声臭了,想再扭转过来,有多不易。且你父亲浪子回头之后,也一心只想你们几个小的莫在走他的弯路,一心为你们打造一个干净的生活环境,只为你们日后能光明正大的,抬头挺胸的做人。

“咱家为何要把爵位让你大哥,你心里难道没个数?并不是你没这个资格,不如你大哥种种。而是让出这爵位来,才能让你安安心心的走自己想走的路,过安稳无忧的生活。

“我们想着即便没了这爵位,只要你学好了,有出息了,日后还能饿死你不成?再说你父亲与我都在努力的生活着,只为了多攒些财富,让你们日后傍身,也不至于过的比别人差了。

“可你若是不学好,再多的金山银山,到了手里也是坐吃山空的事儿。你当那些个旁支,分家时就这么落魄的不成?哪一个分家时没几个财产傍身的,只是到了他们手头上,他们不懂得经营,这才日益落败了。

“同理可见,你若也跟他们似的,每日只知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即便你父亲给你留下更多的财富,又能撑得住几代人呢?

“你当我又是如何在这家里抬起头来的?若不是后头你舅舅做了盐商,手头有了银子,底气足了,我又如何坦然面对别人对我身份的指责?

“我如今也不是让你彻底撕开脸来不与穷亲戚来往,这穷亲戚也有好的,若是他脚踏实地肯奋发图强,这样的人多来几个我都愿意资助。偏你只与那寻欢作乐之人来往,考了个亚元便只当这是你的成就了,才最叫我痛心。”

贾琏被母亲这一通话,说的忍不住哭了起来,真心诚意的再次向母亲磕了头,保证日后会放亮眼神,挑些品行好的子弟来往,绝不再跟着胡混日子了。

邢霜也不知他这番保证作不作数,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况且贾琏此时才十六岁,叛逆期只怕还没过,就怕说多了他反而心里烦躁,故此也不再提,只叫他回房休息。

第一百八十章 欲迎还拒

翌日一早,贾琏便起了个大早。他拒绝了小厮打来的热水,要了盆冷水洗了脸,清醒了一番,立刻就去了外书房,开始读书学习。

贾家的旁支又有人来找他,他一概不理,只叫人推了,说他身子头几日喝多了酒身子不适。

邢霜看在眼里,心里稍微安心了点,又想着这么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便跟贾亮提了族学的事儿。

贾亮昨晚回来的晚,今儿又是沐修没去衙门。自然是听说了昨晚妻子训子的事情,知道这前因后果。

听到妻子的担忧,贾亮也觉得放任不管不是办法。虽这族学的事急不得,可不急也不是办法,于是他答应妻子,会早些整顿族学。

既然要整顿族学,族长的事就不能拖着了。

非族长可以给族学提意见,但不能真的插手族学上的事儿。但若是当了族长,就可以直接下令整改族学,因这是族长的职责所在了。

于是贾亮去园子里看了回贾敬,看完回到荣禧堂后,他左思右想了一番,又派人去把家里的长辈都请到了荣禧堂里。

贾家这会儿旁支还剩的长辈,除了贾代儒外,还有个叫贾代修的叔叔,是出了三代的。贾代儒还算较近的亲戚了,这个贾代修就真不知是哪一代传下来的了。

只是他们这一辈,就只有这两个代字辈的了,是以这两人虽家境不好,也算是族里说得上话的长辈。

族长之事,贾母是不能插手的,也方便了贾亮,是以这两人一进来,贾亮便提起了族学之事,只是说的很是婉转,并没有让贾代儒反感。

“如今我在礼部,受圣人之命,掌管这出使一事。只是一时间手头也没合适的人选,在朝中也地位尴尬,少不得受人制约。

“我想着,咱家这么多子弟,总不能各个都坐吃山空,有心想提拔几个起来,跟着我一道做事,可他们又不懂这西洋的学问,无法委以重用。

“叔伯都是过来人,想必比我更有法子,可否给我出个主意?”

贾代儒闻言,心中早有了底,见贾亮明着是问两人,可实际眼睛只看着自己,便开口道:“老朽不才,这西洋学问一概不知。可既然侯爷有心想提拔族中子弟,此乃大事。想来咱们这些旁支子弟,能有侯爷的提携,必定鞠躬尽瘁。

“老朽觉着,既是要培养人才,族学倒是个好法子。可老朽已老,此时再学西洋学问也已晚了,更别提教族中子弟。侯爷若是有好的人选,大可聘进来教学,老朽绝不阻拦。”

贾亮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要知道这贾代儒在书中可是封建礼教的代表人物,为人迂腐不堪。虽守孔孟之道,却又极死脑筋,所以他连自己的孙子都管不好。

原本以为他是最难说话的,自己还需施加点侯爷的压力才能让他就范,可没想到他却是最快低头的。

再一想,也正是因为他最为迂腐,他才会最快向自己低头,因这一族的利益,如今说掌握在贾敬手里已经不实际了,识时势者为俊杰,他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一家子谁最有权力,才会这么快就服软了。

贾亮微微一笑,接着皱眉道:“族学一事非我可插手的,这素来是族长的权利。如今大哥哥神志未清,只怕要再过几个月,才有能戒掉那神仙散。不如请叔伯推荐几个人品兼优的人才给我,我好私下请人教导他们。”

贾代儒一听,急了,就连贾代修也着急了起来。

贾代儒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的不想管族学的事了,只不过为了一口饭,才硬撑到今日。若是贾赦把族中有才的子弟单独挑选出去,私下教学,那剩下的那些读不读书都没所谓了,这族学开着也没意义了。

贾代儒是怕,真的如此,族学关了,他就没饭碗了。而贾代修则是真的担心,若是好的都分离出去,那坏的只能更坏,更没有出路。

为了全族子弟的未来,还是跟着一等大将军走才是最佳。

于是两位老人极力阻拦,并在此提出了开祠堂,重选族长一事。

“二位叔伯,万万不可如此,这族长一事虽与外人无关。可若是被人知晓我占了大哥哥的位置,我这名声也就彻底不要了。”

贾代修怒道:“谁敢?这是贾家的家室,又与外人何干!再说这一家子谁最德高望重,莫说我们自家人,就是外人也看得清楚。

“我与你伯伯只虚长了年龄,又无力带领族人寻求好的出路,你既有才有德,为何推脱不肯受。难道你要看着家族从此走向衰败?

“这从古至今,只主家壮大能支撑百年的家族能有几个?只有主家旁支都壮大出息了,才能世世代代经久不息。

“我们也不求甚飞黄腾达,可你也不能看着旁支日益落魄下去不是?只寻些好的二郎提携,另外的人家又如何,难不成真叫他们消亡了不成?”

贾亮面露难色,闭口不语。

贾代儒又劝道:“若是怕人说闲话,你倒不必如此,这族长一职也不是非得长房承担。且如今你大哥哥神志不清,又染上了那个东西,即便被外人所知,也不会怪责与你,只会说你英明神武行事果断。

“且只要你首肯,日后族中子弟也有了好的出路,真真是行了善举,自会给你锦上添花。”

贾亮闻言,轻叹一声,最后道:“罢罢,说不过二位叔伯,只是这事也不能专断独行。只有大哥哥首肯了,我才会答应。”

贾代儒贾代修闻言,皆是大喜,两人忙道:“我等愿劝大侄子放弃族长之位。”

贾亮这才带着两个老人家去园子里见贾敬。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进小观园,看到主家这般光景,都不由想到之前他们是不是猪油糊了眼了,怎么会把族长之位给了贾敬。早点让贾赦担任族长,他们旁支也能富裕起来。虽不至于像主家这般风光,可好歹也不愁吃穿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错过天机

贾敬这几日下来,是真的生不如死了。不犯毒瘾时还好,一旦犯了瘾便浑身难受,恨不得一头撞死。

可偏偏他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只能在床上大吼大叫的发泄,吓得两个丫鬟不敢靠近,只有等他安静了才能进来收拾。

几日过后,毒瘾发作的时间也逐渐长了,发作的次数也少了一些。贾敬觉得精神逐渐好了一点,心中对大弟的恨意也越发的减了一些。

他虽不知自己为何吸食神仙散,可心中也清楚,吸食神仙散不是什么好事儿。清醒的时候,他暗自反省,总觉得奇怪,自己为何会走上这条路的。

明明一开始,和大弟两个将府中的危机成功化解了,逐渐走上了一条光明大道,可怎么就不知不觉的又走歪了,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虽还怪罪大弟不给他留面子,可心里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心想能戒掉毒瘾也是好事儿,等他完全好了,定要向大弟道谢。

谁知才想了这些,就听屋外传来大弟的声音,和族中几个长辈的声音。贾敬心中一凛,还想竖起耳朵听听外头说了些什么,谁知此时毒瘾又犯了。

贾代儒贾代修两个正听贾赦询问丫鬟们贾敬的情况,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嘶吼声,把两个老人家吓得腿都直打哆嗦。

贾亮是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被吓着,但看周围的人都吓得两股战战,赶紧出生宽慰道:“不必害怕,敬大哥此时被固定住了,不会出来伤人。”

鸳鸯听了心里直打鼓,难不成没被固定住,敬老爷犯起瘾来就会伤人?

袭人也吓得不行,忙问自家老爷:“这样下去还得多久?奴婢出来久了,怕太太那里人手不足呢。”

贾亮戏谑的看了袭人一眼,吓唬她道:“这也难说,少则半月十来天的,多则半年一年都不一定。”

袭人都快被这无良老爷给吓哭了,一张小脸惨白的,心想今晚回去求求太太,换个力气大的婆子来看着才是。

贾代儒贾代修两个一听,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半个月一个月都还好说,这要是真发作个半年一年的,差事都被外人当了,族里的子弟还怎么办?

于是两个老人家也是当机立断,立马决定不用再看再问贾敬的意见,马上开祠堂开会,另选组长。

贾亮又不乐意了:“怎能如此儿戏,且没有敬大哥在场,换了族长只怕东府也不答应。”

贾代儒道:“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珍哥儿蓉哥儿又是何等品行,难道自己不知?还在孝期就做出此伤风败俗之事,蓉哥儿不过十五就如此**不堪,再不矫正过来,只怕通家都有杀头的祸事!

“赦哥儿不必担心,这事儿由我们担着,必不叫你为难。且珍哥儿蓉哥儿皆是你的小辈,这族长一位素来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担任,轮也轮不到他们!”

贾亮心想,这倒和书上说的不一样了,书中贾敬还没死,只是出家就让贾珍当上了族长。这会儿贾敬还没出家呢,这族长就要换给自己了,这些人居然还没意见,可见还是自己个变数出了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整个贾家除了这两个代字辈的长辈,其余众人皆是贾亮的同辈。开了祠堂说了问题,即便贾珍再怎么辩解,其余人也不予置疑的支持贾赦担任族长,很快这族长的位置就被定了下来。

好在三日后便是吉日,便定下三日后再次开祠堂行贾赦的族长之礼。贾珍赶去贾母那哭诉时已晚,事已成定局了。

贾母一言不发的听着贾珍的哭诉,默默盯着地面发呆,直到贾珍哭到累了哭不下去了,她还没回过神来。

贾珍跪着那儿等了半天,抬起头来见太叔婆半天没有反应,这心里也明白是无法挽回了。

待贾母回过神来,贾珍已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告辞不在了。她叹了口气,心里只道奇怪。

明明她也清楚,这一族之事非同小可,若是敬哥儿不经事了,由老大来担任族长无可厚非,可她这心里怎么就是不得劲,就如同以前对老大媳妇那样,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她再一次觉得自个怕是着了魔了,心想自己从以前开始就时不时要魔怔一回,许是一直拖着没在菩萨跟前静心的缘故。于是她也不敢再拖延下去,派人去清远居说了一声,叫大太太安排她去水月庵暂住。

邢霜听到这消息,很是惊讶,也顾不得其他事了,赶紧跑去了仙鹤堂。问老太太为何要去庙里静修,她偏又不肯说,这让邢霜越发的疑惑了。

“老太太想去静修,媳妇儿原不该拦着,可如今家中事多。珠哥儿媳妇眼瞅着也要生了,琏儿又中了亚元,家中交际繁忙。若没有老太太镇着场子,我这个没眼力见的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来呢。

“老太太行行好,心疼心疼媳妇儿,再迟些日子去也好。好歹撑过这段时间,让媳妇儿喘口气再说吧。”

贾母听了这话,又心软了起来,要说老大家的自当家以来,还真是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而对她这个婆母,更是越发的恭敬孝顺,一点也找不出错来。

这会儿若是去了庙里,万一外头以为是自己不满老大要当族长了,岂不是给大房找麻烦?

她哪知道她这一心软,竟错过了一个知天机的机会。因为这会儿水月庵里,正暂住着一僧一道,等着她的到来呢。

邢霜一番苦劝之下,贾母犹豫了半晌,终于答应过段时间再去。而邢霜这头为怕贾母这会儿出去给丈夫添堵,赶紧把管家的钥匙交还给了贾母,又称自己身子一天天的沉了,行动不便,贾母还硬朗着,请老太太收回这权力去。

贾母重得了钥匙,这才安心下来,接了钥匙,也不再派邢霜差事。原由王氏担着的差事倒没撤了,她只一心管起家来,看着倒像是把邢霜排除在外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讨个公道

若是以前,贾母这一手,定会让府中的下人议论纷纷,顺便看人下菜,怠慢大房。

可如今府里的下人皆是育才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又因贾母之前为了面子,命邢霜把不是高等毕业班出来的人都撵了出去。

是以,即便家中人事再怎么变动,这些下人依旧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议论过主人的是非。且无论邢霜的权利如何变动,在这些人眼里,大太太才是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的人,这份恩情是谁也夺不走的。

邢霜也丝毫没有害怕,她得了清闲正乐的不行,每日除了养儿带女外,就是安心养胎,时不时还有扬州那边的信过来,让她了解贾敏的近况,何乐而不为?

转眼三日过去,就是贾亮担任族长的仪式之日。邢霜坐在家中不知祠堂里是如何情形,可光是想象也能想象的到,自家丈夫有多欢喜了。

想着能让丈夫再高兴点,邢霜吩咐了下人一番,准备亲自下厨,做一桌丈夫爱吃的菜出来,晚上好好庆贺一番。

这头正差人出去买小羊羔,结果王氏就找了过来,往她屋里一坐,就不肯走了。

邢霜问她:“你不当你的差,跑来我这里躲懒作甚。”

结果王氏一听,眼睛居然红了。眼泪噗呲呲的往下直掉,对着邢霜委屈道:“嫂子您说这是什么事儿,哪个孩子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是珠儿小时候还三不五时的就要病上两回呢。偏那贱婢肚子里出来的就金贵些,只稍微受了点风寒,便回来对着我大呼小叫。我生的嫡子倒反而不如一个庶子了,这成何体统!”

邢霜怔了一下:“谁对着你大呼小叫的,赵姨娘?”

王氏尖叫了声:“她敢?!”又恍悟过来在邢霜跟前这般大声,怕吓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又赶紧把声音压低了道:“是老爷。”

邢霜叹了口气,忧伤的看着王氏,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好。

若说王氏后头会变成那样,也不是没有别人的影响。

贾珠死后,元春也进了宫,王氏只有贾宝玉这一个孩子,却被拴在了贾母的身边,不能时时看到孩子。

而她丈夫又宠幸赵姨娘,她是要男人没男人,要孩子没孩子。不但如此,她还要替妾室教养着庶女,庶子还不给她带,要给一个姨娘带。这样的待遇,她怎么能不对贾府恨之入骨?

她想当年也是花一般的女人,几年过后遭遇种种打击,才令她性子大变。

邢霜不想王氏变成书中那样,是以才会对她施以怀柔政策,一来让她知道尚有人关心她,她心里有个寄托,不至于那么苦楚。二来也是害怕王氏真的成了日后那样,自己绝对斗不过她,会被她坑惨了。

如今努力了多年,王氏的性子倒是软和了一些,没了以前的那般锋芒,却又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越发的软弱,越发的对邢霜依赖了。

邢霜也不知这是好是坏,放任王氏对自己依赖吧,自己就少不得要插手二房的事,这是她不愿的。

而若是让王氏坚强起来,王氏又会往书中的方向发展,这又是邢霜不想看到的局面。

“我知道这话不当同嫂子说,少不得又要让嫂子为难。”王氏看邢霜的脸色,也知她为难,抹着泪反省道:“在家时我也不是这般软弱之人,偏这些年越发的没出息了。”

邢霜忙劝道:“这话说的?这家里头就我们两个妯娌,你有了苦楚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去?小叔这般也不是个正经事,我会同老爷说,让他劝劝小叔。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王氏想了想道:“那还有什么法子,他如今心思完全在那个贱婢身上,越是他得不到的,他越是想法设法的宠着她的儿子。珠儿如此出息,他竟一点也看不进眼里,实在叫人心寒。”

邢霜也没法子啊,这时候贾珠其实已经快病死了,只不过她和丈夫改变了贾珠的命运,但谁也没功夫去改变贾政的性格。

况且贾珠日后是要袭爵的,这考功名就没什么意义了,日后他的光彩,势必不如以前那么强烈,贾政忽视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邢霜沉思了片刻,对王氏道:“这事儿也急不来,你且莫心慌,待我晚上同老爷说了,必给你讨个公道。

“再者,纨儿左右也不过明年春天就要生了,也赶巧明年就是会试,这若是错过,又要等上三年。虽珠儿有些时日没有习读了,可这会儿再捡起来也不迟。正好琏儿也要参考,便叫他们两个一道读书,只注意着休息,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

“论才学,珠儿在琏儿之上,这次会试考过之后,注定大放光彩,小叔看到他的才华,也不会再把心思放在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之上。”

王氏一听,只觉得有了方向,心里也放下了块大石头,连声向邢霜道谢,又问邢霜可有什么主意,需不需要再给儿子令找个先生。

因之前启蒙的先生,如今已经用不着了,再要教的功课就需要更好一些的先生了。

邢霜想了想,这会儿的考试都是八股文,至于八股文的格式,这两个哥儿都掌握的**不离十了,便也用不着再找那死板的先生。反倒是对国事时势有适当见解的人,才能开阔两个小子的思维能力,更能对的上考题。

当晚,邢霜跟贾亮提起这事儿来,又说:“反正咱们琏儿考的如何都无关紧要,他迟早是要出国留学的,倒是珠儿不可没了光彩。他出息了,对咱们也是好事,所以这先生一定要找,便是临时抱佛脚也好,能考中了,后头还有殿试呢。”

贾亮听了也点头道:“珠儿这头我也正准备找人给他补习呢,其实他这段时间也没歇着,时不时都有看书。只是这寻常先生是不足以胜任的,我需求个当朝为官的大才来教他才行。”

邢霜担忧问道:“这会不会有结交官员之嫌?”

贾亮笑了起来:“这算什么结交官员,这年头那个当朝重臣没几个学生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徐徐图之

贾亮的速度也快,没几日就给贾珠贾琏找了个老师,正是当朝宰相付博义。回家来同妻子一说,邢霜听了直纳闷。

“真奇怪,明明有各部了,却冒出个宰相来,这时候不是该没有宰相这个职位了么?且宰相这职位这么重要,你真把儿子教给他培养,就不怕圣人怀疑?”

贾亮笑道:“那无非是个名头,并不是什么实权的职位。付老乃三国重臣,又是先帝的老师,年纪一把早就该告老了,可陛下垂帘,独辟宰相一职,虽有名但无实。只不过给付老一个尊位,让他安享晚年罢了。”

邢霜问:“那付老究竟多大,是否还有精力教学生?”

贾亮又道:“七十多岁了,在这里也是古来稀的年纪。虽身子有些不好,可脑子却还是好的,教授这种事,也不必他折腾。他只是坐着动动嘴皮子,咱家的孩子又都是懂事的,哪里费得了什么心力。”

邢霜这才放下心来,也不顾时间已晚,派人去把贾琏叫了来,又把他父亲替他找的老师告诉了他。

贾琏听了这话,又惊又喜,连连给父亲鞠躬道谢,又对父母保证:“如此天大良机,孩儿必不辜负。”

邢霜忍不住提醒他:“我也不求你在仕途上如何出人头地,但这制度上的事,你多少了解些就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之后的会试殿试考的好与不好都没关系,只要你尽力就行。”

贾琏又应了下来,直说自己绝不会为学业伤了身子。

邢霜见他听懂了自己的话,便又放他回去了,第二天叫来贾珠也是同样的吩咐。

贾珠听闻伯父找来的老师竟还带上了自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兴奋,他也许久没去国学了,听闻这次能让他越过乡试直接去会试,他更是激动不已。

邢霜见这兄弟俩都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又忍不住提醒贾珠注意身子,最后道:“别的不论,你可别让你母亲伤心才是真的,你母亲如今庶务繁多,又要操心你们兄妹的事,万不可再生出事端来,让她焦虑。

“你母亲昨儿还跟我提过,这一次的大选要送你妹妹上去试试,她如今满心都惦记着这个,你若还病了,岂不是又让她多一层压力?

“如今请付老教你,只想你多了解些实事国事,日后能不能飞黄腾达都是小事儿,但这心里总得有数的。”

贾珠忙拱手应道:“伯母教训的是,这段日子修养以来,我身子已大好了,如今再不敢让父母担心,让伯父伯母操劳了。”

邢霜点头又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咱们这一家子的未来,可都在你身上。你脑子聪明,人又正直,换了别人我万不敢这般托付。所以你若没个好身子,日后咱们家指望谁去?

“如今你伯父和我还算硬朗,再为你撑个十几二十年也没关系,只求你这段时间好生积累阅历知识,待有一日我和你伯父都不行了,就指着你为你弟弟妹妹子子孙孙们谋出路,求利益了。”

贾珠听闻此话,心中深有感触,想起头几年家母还一心想夺走爵位,再与伯母这般大度相比,实在高下立现。

一个只为权利,一个却为的是全家的幸福。谁更无私更光明磊落,无需再多言了。

但好在家母这些年也终被伯母感动,开始渐渐收了私心为全家打算。只盼他们家能一直如现在一般团结,再别有那兄弟萧墙,勾心斗角的事儿了。

“珠儿谨记伯母忠言,必不敢忘。”贾珠真心实意的朝邢霜一躬身到底,心中也对这个伯母越发的喜爱了。

待回了屋里,贾珠忍不住与李纨提起伯母的话来,最后叹道:“有伯母乃伯父之幸事,也乃我们贾家之幸事。”

李纨掩嘴笑道:“伯母极好,太太也是极好的。但我最羡慕的,还是太太与伯母之间,真真是亲如姊妹。若是明年二叔娶了妻,新妯娌跟我之间也能如此亲密就更好了。”

贾珠笑道:“我这几年瞧下来,悟出一个道理,你若真心待人,终有日久见人心的一日。才开始母亲也不喜伯母,觉着她出身不好,人也粗鄙。可如今你再瞧,与往日大为不同。是以若你想与妯娌亲密,还需真心待人才是。”

李纨道:“夫君说的才是正理,我也是如此想的。待新妯娌来了,我定待她如亲姊妹一般。”

贾珠戏问:“若她轻你,慢你,如何?”

李纨想了想:“便如伯母一般,徐徐图之,水滴石穿。”

这厢送走了贾珠,邢霜便接到通报,说是西洋马车已经成功做出了一个,邢霜心喜,忙赶去外院查看,见新马车外形如以前一般,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又上去坐了一回。

可别说,这有减震的马车,坐起来就是跟没减震的不一样。且西洋马车四平八稳,不论上车下车都不会前后摇晃,邢霜怀着身子也敢放心大胆的坐在上头,别提多高兴了。

下车后,邢霜对工匠道:“做的已是极好了,只是这内饰还有些欠缺,不过你们工匠不管这个,将马车送进去,我让人再拾掇拾掇。”

工匠领了命,将车牵到二门上,又有二门上的看门婆子来牵去门房旁边固定住。清远居的丫鬟们,隔着远远的瞧见了,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邢霜站在马车跟前,叫来彩云彩霞对她俩道:“瞧着那车里的椅子了没?上头皆是木板,硬的很。你们想个法子,让人坐上去是软和的,靠的地方也要。”

彩云彩霞自进来后,因有了袭人金钏,便让她们专心针线上的活计。如今两人已是一手炉火纯青的手艺了,听闻此言便钻进马车里研究了一番。

待出来后,彩云对太太道:“这也不难,只做两个罩子,再往里塞软枕就是。太太的软枕有棉花的和羽毛的,这车里的想用哪一种,奴婢三日之内便能做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口无遮拦

邢霜最后选了羽毛的垫子,家里每日都有鸡鸭消耗,这些丫鬟们早早就积累了不少鸡绒鸭绒洗净晒干备用了,因此也不麻烦。

待下午迎春探春下了课回清远居,这头彩云彩霞已经做好了两个坐垫,放进马车里去了。

迎春跟妹妹走到门口,就见到了那辆西洋马车,她一时好奇带着妹妹进去坐了坐,虽没有让车走动起来,可也觉得舒服的很。她便带着妹妹去了上房,给母亲请过了安,便提起那马车来。

“娘,这车多久能做一辆,给我一辆可好?”

邢霜瞥她一眼,没好气的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可知这一辆车做起来有多繁琐?还给你一辆,如今这一辆做出来便要先给老太太,你倒先要上了。”

迎春忙道:“我自然是排在长辈们后头,只是我要这车也不是白要,自然是想帮母亲显摆显摆。头里不是史家送了帖子来,咱们年前要外出,有这车子,让人见了,也好帮母亲宣传一番。”

邢霜差点忘了这事儿,史湘云的父母在她襁褓时就死了,这会儿是在保龄候史鼐家生活。

这史家虽侯门多,可日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了。自史湘云父母这一代,虽三兄弟都是侯门,可生活却拮据窘迫。外头看不出来,可深知这豪门门道的,却一眼就能瞧出来。

邢霜刚来时,是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只想自身独好的。可自打来的时间长了,她也深知这关系错综复杂的时代,只明哲保身,也无法独善其身,是以贾母带她走过亲戚之后,她便开始和史家有了来往。

来往虽然不多,不过是宴客时捎带着史家,又或者年结送礼都多加几分厚礼给史家,但几年下来,史家对她这个当家太太倒也是印象极好。今年第一次下了帖子,主动邀她过去走动。

这一次不过是以保龄候之妻的生辰为由,邀她过去做客。但帖子里也请了几位姑娘,想必是想跟史湘云做个伴玩耍。

邢霜接到帖子时,还感慨了几分。要说史湘云书里总说叔叔婶婶苛待她,还真没这事儿。若是真的苛待她,就不会给她找了个很好的夫婿。虽卫若兰后头死了,但那也是意外,当时在几个姑娘里头,可只有史湘云嫁的是最好的。

而书里史湘云总埋怨婶婶要她做女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又不是史湘云一个在做,史家上上下下的女人都在做女红补贴家用,这是一家子的悲哀,不是她一个人的悲哀。

且她每次来贾府,都还能带礼物来送人,可见她婶婶在面子上还是给足了她的,并没有叫她难堪。

是以,邢霜并不想让这么一户好人,背上个虐待侄女的骂名,每年年礼上,都帮了史家不少,也是想缓解一下史家的经济压力。

而如今看来,她这般猜测并没有错。史家为了不让侄女窝在家里不懂交际,还下帖子请了各府的姑娘一起过去玩耍,可见保龄候一家对史湘云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邢霜因女儿的话,勾起了对保龄候夫人的同情之意,一时陷入了沉思,迎春见状也不吵她母亲,乖乖的带着妹妹在一旁吃果子喝茶。

邢霜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对迎春道:“去别人家倒是可以,去他家却算了,都是亲戚,不必营造这种差距感,没得让人讨嫌。”

迎春认认真真的听着,点头记住了母亲的话。探春在一旁手里玩着点心,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开口问道:“娘是觉得他家穷?”

邢霜冷下脸来,看着探春,问她:“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探春忙收了手不敢再玩点心,正经回她母亲道:“虽没人同我说,可今年中秋她家回礼的时候,我也在家。两家的礼单根本就称不上对等。且娘送别家的东西看似和她家的一样,但唯独她家的少了些清雅之物,多了些布匹与鸡鸭牛羊等活物。

“我寻思着,娘一向宽厚仁慈,又极为人着想,这礼物送的与别人不一样,定是有原因的。这布匹与活物看着世俗,可却是最实用的。便想着许是她家日子并不好过,娘不过找些原因接济些罢了。”

邢霜一时有些怔住了,她知道自个这女儿打小就聪明,可没想到聪明到这个程度。如今她才多大啊?不过五岁的年龄,竟知道这些,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探春倒与书里的模样差不多,书里她也没正经学过管家什么的,可让她管家,她还是能上手,这也是不容易了。

虽然她弄出的承包制并不适合这个时代,反倒弄得不伦不类,坑了主子富了奴才,可她能想到那么超前的东西也是不易。

邢霜本就不想让女儿们跟书里一样不懂庶务,准备等女儿八岁了,就开始逐渐教她们一些持家道理,可这会儿还没教呢,探春就懂的这么多了,实在让人有些咂舌。

迎春也觉得妹妹不一般,羡慕道:“你竟能看出这些,怪道你是个小人精了。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还是我俩一起看到的。偏你想到这些,我却没有想到。”

探春刚想嘲讽姐姐不用脑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再跟姐姐吵架,母亲可不会轻饶她了。她看向母亲,却发现母亲的表情并不高兴。

“娘,我说错话了?”

邢霜心里头有些乱,听到探春的问话,半天不语,过了许久才道:“话倒是不错,可有些话看破是不能说破的。你今日只当这屋里的人嘴巴都严,可世事没有绝对。

“本是我一片好心,但若这话传了出去,别人只当我心中存私,为了个好名声,故意管别家闲事。你年纪小,我自不会怪你。可你若再大些,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少不得惹人嫌弃。”

探春心中一凛,想起往日种种,不由自省起来。邢霜见她低头沉思,知道她必是听进去了,便也不去打扰,只与迎春说话,把探春晾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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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巧遇

彩云彩霞的动作也是快,说是三日之内,结果第二天就把马车里的座椅布置好了。椅背椅座上皆垫着鸭绒的软枕,上头铺着苏绣制成的座罩,既舒适柔软,又不失华丽尊贵。

邢霜检查了一遍,便趁着请早安的时候将这马车牵去了仙鹤堂门口,给贾母过目。贾母初看到这车还觉着有些怪异,可上去坐了一回,又让几个婆子在后头推着走了几步,便觉出这车的好处来了。

下了车来,贾母还意犹未尽,提出过几日去史家做客要用这马车。

邢霜忙拿劝探春的那套话劝了贾母,又保证会让贾母早些坐车出去显摆,这才让贾母稍微满意了些。

婆媳两个正商量着年前去庙里上香,赶巧遇上赖大家的进来请安。邢霜受了礼,见赖大家的身边有个小姑娘,看着极俊俏,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哪个?”

赖大家的忙道:“回太太,这丫头是奴才家去岁买来的,头里在育才待了半年,如今才毕业出来。”

邢霜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小姑娘一回,见她眉眼与黛玉有些相似,心里一动,问道:“你叫什么?”

那丫鬟上前一步,半福着身子,恭敬回道:“奴婢晴雯,见过太太。”

果然是她!

邢霜笑了笑,又问:“会些什么?”

晴雯回说:“奴婢自小学的针线,如今只不过会绣过几个荷包罢了。”

邢霜心道奇怪,书中的晴雯是个泼辣性子,倒不如现在这么文静谦虚。不过一想到是育才特训出来的,这性子有所收敛也是应该的,便也不再多虑了。

贾母也看了晴雯两眼,邢霜生怕她又把晴雯要了过去,到时给了宝玉,白糟蹋了个好丫鬟,便抢先开口对赖大家的说:“我见她倒是伶俐,正好你二爷明年就要成亲,我那儿针线都忙不过来了,借你的人一用,搭把手可好?”

贾母本也心仪这个丫鬟,可听了邢霜的话,心想确实大房如今人手紧张,便也不与她抢了。

倒是赖大家的挺会来事儿,听了邢霜的话回说:“太太看得上眼,那是她的福气。哪有什么借不借的,太太要,便给太太了。”

邢霜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笑着对她说:“我也不白要你的,我那还有几个好的,你去挑一个补回来。”

赖大家的只道不必,邢霜却一再坚持。

赖大家的无奈,看了贾母一眼,贾母笑道:“她要换,你便无需客气,去挑就是。若真的让她白要你的人,她只怕几日都不得安心。”

赖大家的笑道:“太太仁慈,这是众所周知的,原本咱们这些奴才的东西,说白了还不是主子赐的,主子就算想要,也是一句话的事。偏太太心疼咱们,也是咱们的福气。”

贾母这会儿权利在手,看邢霜又回到那怎么看怎么顺眼的阶段了,听到这话也不吃醋生气,反而觉得赖大家的说的很有道理。

“她就是这般软和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且跟她去吧,挑了人也不必过来了。”

有了贾母的发话,赖大家的便跟着邢霜回了清远居。

邢霜叫来几个扫洒上的丫鬟,给赖大家的挑。赖大家的起先还不大好意思,最后挑了个看似不怎么灵光的走。

待她一走,邢霜便叫了晴雯进屋,细细的问了她年龄,又问了家里有谁。晴雯都一一答了,无一隐瞒。

邢霜点头很是满意,这晴雯心细重情义,在书里也是她很喜欢人。整个怡红院,除了晴雯,只怕没几个丫鬟没爬过宝玉的床了。

当年王夫人受袭人蛊惑赶了晴雯出去,晴雯死前要了贾宝玉的小袄时就说过,没做过的事,她才不愿平白受冤,干脆就坐实了,气死王夫人才好。

这样的人,虽然性子刚烈,不适合这个时代,可却能真真切切的坐实了,晴雯与贾宝玉,只有情义,没有苟且。

邢霜对晴雯是很同情,也很欣赏的。在那个所有丫鬟都想做妾的环境下,她能保持真心,洁身自爱,已是不易。所以这回能遇着晴雯,对邢霜来说也是个缘分,既看到了她便不会不理,自然要出手相救。

“头里赖大家的说你针线极好,明年我长子大婚,正缺一批打赏的荷包,少则也要百来个了。我这里只得彩云彩霞两个针线好些,其余人不过是凑数罢了。有你在,她两个也能松快些了。”

邢霜这话一说出来,晴雯便道:“太太抬爱是奴婢的福气,既太太看重,奴婢必不藏私让太太失望。这荷包要什么制式,什么规格,还请太太示下。”

邢霜心中满意,只道这晴雯果然伶俐,便叫来彩云,让她拿一个做好的荷包来给晴雯看。

晴雯看后,回道:“这样的荷包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能做好一个。”

彩云听了倒是吓了一跳,三五日便能做好一个荷包,真的假的?这荷包可不是普通打赏的荷包,上头还要绣花,还要套络子,太太说了,二爷大婚,须得有体面,一丝都大意不得。

她和她姐姐,便是废寝忘食,做好一个荷包都要十日,这丫头是哪儿找来的,竟这么短就能做好一个?

想到这里,彩云忍不住道:“你可别说大话,咱们这荷包可大意不得,若是有一处做坏了都不能用。”

晴雯忙道:“姐姐们平日事儿忙,还要当差,做起来自然慢些。我只会针线,其余的都手笨不会,自然有大把时间搭在上头。”

彩云听她这么解释,心中倒是平气了不少,心想这丫鬟倒也会做人,说话也好听,便笑着对太太道:“太太哪儿找来的人才,倒把奴婢几个比下去了。光说不练也是假把式,她既只会针线,不如送到奴婢屋里去,先让她做一个出来看看。若真是好的,日后奴婢姊妹也能腾出手来了。”

邢霜道:“早便是这个打算,针线上的如今只得你和彩霞两个,我后头还有事情交给你们,你们怕是忙不过来的,她便随你们去了,先给你们打个下手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选临近

晴雯便跟着彩云走了,因彩云彩霞如今只是二等,她又是给这两个打下手的,故只领了粗使丫鬟的服饰。看着比着在赖大家里头还降了两等,可晴雯却丝毫没有露出一点不满来。

彩云彩霞冷眼看着,见着丫头着实是个会做针线的,也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出格,便过了几日报给了太太。

邢霜听了这两人的话,寻思了一番道:“给你们二爷倒也不必,这大婚之前的荷包不过是因为他没有丫鬟,才要我的人来做,待你们二奶奶进了门,自有她的人,我给了反倒不好。

“如今她且先在三等上待着,日后我还有地方用得着她。你俩也不必为她人担忧,我知道她的轻重,自然也不会轻慢了她。”

彩云彩霞是不知道,邢霜这心里早就有了晴雯的去处。袭人是她要给黛玉的,这晴雯,也是她为黛玉留的。

起先她还担心袭人会吃醋,又把晴雯赶出去什么的,可后头想了想,袭人吃醋是怕晴雯抢了她在宝玉跟前的宠爱,且晴雯长得又美,若真的做了姨娘,以后谁更受宠,一目了然。

如今这两丫鬟都不是宝玉的人了,自然就不存在这方面的争执,而两人都经过培训,晴雯的性子也没有那么尖酸刻薄了,到了一起反而相辅相成,更能很好的保护黛玉。

这头晴雯的事暂且不提,几日之后去过史家,贾母因怜惜史湘云,便将她接进来住了几日。

一开始,贾母还想把史湘云安排在碧纱橱里,邢霜忙出声阻拦,以姊妹之间好相处些为由,将史湘云安排在了清远居的西厢。

这要是真的睡在碧纱橱里,跟宝玉一里一外的,史湘云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史湘云起先还不乐意,吵着要和老太太一块住,可后头探春出来劝了几句,倒是把史湘云劝过来了,让邢霜松了口气下来。

因史湘云来了,邢霜又免不了想起甄英莲来,便派人去甄家请了,将英莲也接进来小住几日。

英莲一来,便同史湘云熟识了起来,当听说英莲便是育才院长的女儿,史湘云咂舌道:“我家的下人皆送到育才去了,我叔叔婶婶那样抠门的人,却舍得花这个钱培训下人,可见你家育才有多出名了。”

迎春掩着嘴嘻嘻直笑,拿手捅了捅英莲道:“夸你呢,财主女儿。”

英莲也不恼她,只对史湘云道:“那你可知为何你保龄候会如此?”

史湘云撇了撇嘴:“还不是为了面子?”

英莲微微一笑,她如今是这里头最大的一个,自然比这些妹妹们懂事的多,便柔声对史湘云说:“只是面子,何苦来哉,保龄候与夫人皆是聪明人。这下人好坏,除了面子的问题,还有更多的学问。你如今还没学过管家,自然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二妹妹和三妹妹只怕那时还没记事儿,我却是记得的。才来那会儿,我还时不时有吃到冷茶的时候,虽没同干娘说过,可这就是因为下人伺候不周的结果。

“自打干娘让下人们学了这些个学问知识的,我再来做客,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来。这不但是面子,还是一家子奴才们管理上的学问,能做事和会做事是有区别的。”

史湘云哪里听得懂这些个,她如今已有了攀比的心态,只觉得自家不如姑祖母家这般气派,叔叔婶婶还要学姑祖母家这种排场,便也听不下去。

英莲见劝她不听,便也不再劝了。史湘云这头拉着迎春去下棋玩,探春落到了后头,拉了拉英莲的衣袖道:“姐姐莫恼,她就是这个性子,并非有心,只是想轴了些。”

英莲还真没恼史湘云,这会儿见探春反而来安慰她,笑着道:“你小时可不爱说话,如今倒变了许多。”

探春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眼神闪烁,口中喃喃细声说:“我那时也是轴了。”

英莲听了这话,倒也没多想,拉着探春也去看她们下棋。待到晚上,两个姑娘一间,英莲与迎春一屋,探春与湘云一屋。

英莲和迎春倒是躺下就睡了,偏湘云这丫头闹腾的很,睡也不老实,只拉着探春说话。

说到这府里的风光时,湘云那羡慕之情丝毫不掩。又道还是姑祖母家舒适,又道自己在家学的东西太多。

探春默默听了半晌,突然开口说:“你可快罢了,你才是最幸福的一个,却还不知。世事哪有那么简单,许多看着风光的,不过是表面风光,可之后会如何,也无人知晓。”

史湘云被她说的一头雾水,拉着探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探春扯开袖子不再理会她,只自个闭上眼睛去睡她的,史湘云又问了半天,见没有回应,这才老实下来闭眼睡觉。

过了会儿,屋里终于没有一丝声音了,探春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来,侧脸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史湘云,开口无声的说了句:“真羡慕你。”

这一切,邢霜并不知情,史湘云在贾家小住了几日之后,就被保龄候夫人又接了回去。

史湘云一走,便临近大选了,这一次只选些宫婢,邢霜犹豫了几日,还是去了耳房一道,当着元春的面,劝王氏不要送元春进宫。

“别的我不说,只是这一进去,弟妹可曾想过,要再见大姑娘一面有多难?”邢霜见王氏和元春面上都有不虞,心知这两人心意已决,有些哀伤的道:“我并不是拦着你们飞黄腾达,只是想起老太太日日惦记着姑太太,我这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姑太太只是远嫁,倒也罢了,尚有个回门的时候。可若是大姑娘真进去那个地方,日后相见就真的……”

元春一怔,就连她身后一直站着的嬷嬷也愣了一下。王氏听到这话,心里酸楚不已,可一想到日后儿子要袭爵,若是女儿能博个出路,对她哥哥也有好处,便狠下心来。

“嫂子一片好心,我没有误会,只是这丫头也是个有志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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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去求伯母

邢霜眼瞅着一切都朝着剧情发现发展了,心里也是着急。可她再急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跟人说她未卜先知什么都知道。即便这个信誓鬼神的时代,真有人信了她这个未卜先知的借口,真让她说点什么时事出来,她也说不出来,因为这是假象世界,不是真的历史。

一着急起来,她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的,只得撑着身子告辞了,回清远居去休息。

邢霜走后,元春跟着嬷嬷回了自己的屋里,这才问道:“她这是真好心?”

那老嬷嬷面无表情的没有吱声,半晌后元春以为得不到答案了,才听到老嬷嬷一句:“妇人之仁。”

元春一怔,看向她的教养嬷嬷,只听她又道:“这种事,谁不知道?进了宫自然就是陛下的人,哪里还能总想着往家里跑。她虽不是假意,但始终软弱了些。若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若真想世世荣华富贵,不搏一搏怎么行?”

元春心中不知突然很不是滋味,想起家中姐妹众多,偏她一个“出身贵不可言”,所以家中的重担不得不担在她的肩上,令她不得不去闯那龙潭虎穴。

她为自己这样的命运感到悲哀,想反抗却无力反抗,甚至不敢有一丝动作。她开始疑惑,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大姑娘也该收收心了,这会儿大爷二爷都在备考,大姑娘若是能选上,日后有了造化,也好里应外合不是?若是大爷二爷没有考上,大姑娘有侯门撑腰,也强过许多人了。”

真的强过许多人了?元春不敢去想,自己家究竟如何,她虽不是很清楚,但也隐约感觉到不如以前了。加之母亲一直以来想得到的权利都没有到手,可见王家的地位也不像母亲说的那么强势,否则祖母为何一直没有看重母亲?

当晚,元春浑浑噩噩睡了过去,迷茫中,她好似走到了一个仙阁外,远远地看着仙阁云雾缭绕,她想靠近却又无路可走。

正原地转着圈,就见远远的一个仙女飘来,至她跟前对她道:“现在还不是妹妹来的时候,待你的孽缘了了,再回来罢。”

说完,那仙女手中袖子一摆,元春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醒来时,她浑身湿透,满是冷汗。她连声呼唤丫鬟,却没有一个人进来,反倒有个陌生的男子在屋外道:“爱妃是在叫朕?”

接着,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年纪比她爹还大,眼看着就朝床前走来,伸手要去抓她。

她惊得往后一躲,大叫一声,再次从梦中惊醒。

这一次,才是真的醒了,青芸举着油灯披着外衣站在床前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问:“姑娘这是魇着了?方才叫了两回了,要不要叫嬷嬷来?”

元春忙不迭摇头,一把拉住青芸,心里不知怎么,突然一阵酸楚,眼泪掉了下来。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梦见了什么也记不清楚了,可她却记得自己梦里很不情愿。

“莫喊她,去叫抱琴来。”

抱琴睡得正熟,被青芸叫醒还有些起床气,但听闻姑娘梦魇了,也顾不得许多,忙起身赶至房中。

元春破天荒的拉住了抱琴的衣摆,声音颤抖的对青芸道:“你去外头守着。”

青芸看了两人一眼,端着油灯默默出去了。

她一出去,元春便抱住抱琴的胳膊,浑身打起抖来。

抱琴心里一惊,忙扶着姑娘的胳膊,细声问道:“姑娘是有心事?”

元春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一行清泪留了下来。

“我不想去那儿,不想去那吃人的地方,我怕。”

抱琴听了一阵心疼,也跟着一道流下泪来。

可怜的姑娘,她不想去,却还是得去。况且在没有份位之前,还不能招自己的贴身丫鬟进宫伺候,反过来还得去伺候别人。

她家姑娘从小哪儿会这伺候人的活计,从来锦衣玉食活着,没受过一点儿苦。一想到这里,抱琴就按捺不住,颤声道:“奴婢去求太太,去求老爷,总不能逼着姑娘去不想去的地方。太太素来最疼姑娘,必不会违了姑娘的心愿。”

元春哭着道:“你去求他们才真是拜错了菩萨,我先前在老太太那儿如何,回了母亲这儿又如何,你还不知?正是我母亲有了这心,才会可以将我往那方面培养。如今你去求她,岂不是违了她的心愿?”

抱琴急了:“那可怎么是好?再不然咱们去求老太太,姑娘是打小跟着她长大的,她必会答应。”

元春又道:“老太太的话何尝顶用?你别糊涂,等天亮了,去求我伯母,她说的话,母亲还听得进去一二。”

抱琴静下心来,冷静的点了点头。等到天一亮,就偷偷摸摸出了院子,一路奔向直节堂。

邢霜这头也没睡好,虽然昨晚丈夫安慰了她一晚上,她这心里头还是不想把元春送进宫去。

若没有封妃还好,一旦封妃,那就是贾家回光返照了,必死无疑了。

她绝不想把这颗定时炸弹安进宫去,她还怕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贾亮这头已起来准备去衙门了,正蹑手蹑脚梳洗着,见金钏掀开门帘往里打探,便压低着声音问她:“有什么事儿?”

金钏福了一福,也压低声回道:“老爷,抱琴过来了,想见太太。奴婢想着昨儿打直节堂回来,太太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想着必是那头给了太太气受,正想看看太太醒了没有,若是没醒,便晾她一晾,也好给太太出气。”

贾亮哭笑不得,翻了个白眼:“一天古灵精怪的,你们太太没那么小气。她不是受了气,是自己钻牛角尖了。那抱琴,我记得是大姑娘的丫鬟?”

金钏回了声:“是。”

贾亮想了想,离点卯还有些时间,便对金钏道:“叫她去荣禧堂等着,一会儿我去见见她。”

金钏又福了一福,放下帘子出去了,贾亮扭头一看,妻子才刚睡熟,便没有叫她,直接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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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山望着一山高

抱琴这头没等到大太太,反而听说大老爷要见她,心中还有些忐忑。虽如今大老爷名声好了,可那浑性还在,平日看着笑呵呵的很好说话,连自家老爷都被他揍过。

她按着吩咐在荣禧堂一直等着,没过一会儿见着大老爷来了,赶紧俯身跪地,给大老爷磕头行礼。

贾亮因赶时间,语气便有些着急,对她道了声“起来”,又问她:“你找太太作甚?”

抱琴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把大姑娘的话说给大老爷听,毕竟大姑娘只说“去找伯母”,可没说去找“伯父”。

抱琴这一犹豫,贾亮更不耐烦了。若不是妻子一直忧心忡忡的,他不想妻子孕期担心,他才不管这二房的屁事呢,何况还是个丫头的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等了一会儿见抱琴只是跪着不语,贾亮抬腿便走,边走边道:“没事儿就少来烦你太太,她怀着身子不知道吗?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抱琴见状,心知再去求大太太已无望,再不求大老爷就没机会了,赶紧一把扑了过去,抱住了大老爷的鞋子,哭着道:“求大老爷救救我们姑娘吧。”

贾亮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抱琴的话吓到了,而是因为抱琴抓了他的脚。他一边跟触电似的蹦跶,一边叫道:“撒手!撒手!像什么样子!”

妈的,自己来这儿这么注意,生怕一不小心就非礼了哪个女性,结果小心翼翼这么些年,反倒被个丫鬟给非礼了?

等等,摸女人的脚算非礼,摸男人的脚算不算?

贾亮挣脱出来,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自身的清白,最后决定这段隐去,打死不能跟妻子说。

抱琴松开手来,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做的太过,赶紧就地磕头认错,嘴里一边认错一边哀求道:“求大老爷救救我们姑娘。”

贾亮被她烦透了,打断她道:“什么事儿你倒是先说清楚,什么都不说就让我救,我又不是神仙,难不成什么都能做到?”

抱琴赶忙把姑娘的意思转达了一遍,最后哭道:“奴婢伺候姑娘这些年,从未见过姑娘怕成那样儿,昨儿姑娘梦魇了一个晚上,最后吓得不敢入睡。还求大老爷劝劝我们老爷,别把姑娘送去那个地方了。”

贾亮怔了怔,倒是正经了起来。

昨儿妻子就在担心这事儿,没想到今天一早元春就来求来了。既然她也不想进宫,当初为何不跟自己父母说清楚。这会儿来求他们,那是又要让他们管闲事了?

若是邢霜,这会儿已经一口答应下来了。可是贾亮却又有别的想法,贾家的事,并不是元春不进宫就能解决的。

虽然元春进宫后,封妃那段确实是回光返照,但并不是贾家真正败落的原因。当然,如果换了现在元春进宫封妃,贾家一样会走向败落,但就是别的原因了。

圣人的猜疑,众人的眼红,都是一个家族败落的因素。

但不让元春去大选,又不现实。这一次的大选,不是选妃,而是选女官。女官必须从王公大臣家中选,这是惯例。而一家只选一个,也是惯例。偶尔也有才德兼备的平民女,被特选进宫做女官,但这是少数。

大多数女官进宫后都不会被宠幸,而是当差一段时间就会被放出宫来,另行婚配。但也有少数例外,“运气好”的,如同书中的元春那样。

元春更是特例,书中元春被宠幸后,就直接被封妃了,这一点也是很不合理的,偏偏贾府众人没有看懂。

贾亮想着,这会儿皇帝那小子应该不会再整自己了,他都这么靠谱了,而且贾敬这家伙也被自己变相惩罚了,帮皇帝那小子出了气,所以即便元春进宫,也不会被拿来当做挡箭牌了。

可世事没有绝对,万一那小子色令智昏,看上了自家侄女儿咋办?说实话,元春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好歹也是金陵十二钗的正钗呢。

贾亮这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帮不帮来,偏生家旺又来催促他该去上朝了。贾亮便也没给抱琴一个答案,直接出门去了。

抱琴这头没得到回应,一时间心灰意冷往直节堂走。偏这时候大姑娘已经起了,管教嬷嬷也在身边,她没法将这话告诉姑娘,只得先忍着不发。

贾亮这头上朝去,也是浑浑噩噩的,他一直在脑子里想着,该怎么化解这日后的灾难,怎么让妻子放心下来,结果这脑子里一想事儿,就开起小差来了。

圣人这头唤了贾赦几声了,都没回应,最后还是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这才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跪下磕头应声。

圣人板起脸来,想训斥几声,想了想贾赦这段时间还蛮努力的,今天突然发呆起来,想必是家中有事。这心头一软,他便只呵斥了两声殿前失宜,又让贾赦站了回去。

贾亮以为这就完了,谁知上完朝他又被留了下来。他觉着自己怎么这么像回到了读书的时候,总是动不动被老师留堂。

进了御书房,贾亮也不敢再想其他了,老老实实跪在那里,等着圣人发作。谁知圣人并未恼火,反倒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贾亮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半跪着坐在地上,开始跟圣人抱怨起家里的女人来,抱怨来抱怨去,就是自家老婆孕期脾气古怪,自家女儿不省心,唯一有个懂事点的侄女儿偏又不是自己的女儿。

圣人一听笑道:“你这是一山望着一山高,我怎么听闻邢氏持家有道又善解人意,你儿子女儿皆聪慧伶俐乖巧听话?”

也得亏贾亮是用了这个跪坐的姿势跟圣人讲话,倒让圣人颇有些回到了儿时的感触,不然圣人哪有这闲工夫听贾亮抱怨家里的事,又哪有这闲心去宽慰他?

贾亮见功夫到了,也怕过犹不及,便趁机开口道:“陛下您是不知,这外头传得都是假的,我家里最出息的就是我二弟的长子,最乖巧的也是我二弟的长女。偏这两个不是我生的,要是我生的,我能给他们宠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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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圣人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人常言“老婆都是人家的好,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偏到了贾赦这里,连孩子都是人家的好了。

转念一想,圣人脑补了一番,会错了贾赦的意思。

“你侄儿莫不是今年会试也要上场?”

贾亮一愣,这可真是赶巧了:“呃……臣绝没这个意思,他是要上场,可臣绝对没有徇私舞弊的念头。”

圣人自以为抓到了重点,一时又好笑又好气的顺手拿了个折子就丢了过去。

“胡闹!”

“陛下恕罪!”贾亮知道狡辩没用,干脆赶紧先认了错再说:“臣也是担心那孩子身子,去岁就查出他体弱,一直在家将养着。我这一家子就他一个是真心研读的好孩子,若是他为了考试又把身子糟蹋了,邢氏又要来唠叨了。”

圣人听八卦听上瘾了,身子往前侧了侧,“哦?”了一声,好奇问道:“怎么,连你媳妇儿都喜欢那孩子?”

贾亮赶紧道:“可不是嘛!自打进了门,我媳妇就总拿珠儿跟琏儿比。”贾亮说着说着,又变成了原来的姿势,很随意的跪坐着,就真的跟拉家常似的在那道:“其实琏儿也不是不好,他虽孝顺,他母亲让他读书他就读书,可他志不在此。我看着他倒是喜欢那些西洋的玩意儿,家里的自鸣器都给他拆了一回,差点出不了声了。

“偏珠儿那孩子一心就只扑在书上,日日废寝忘食的,反倒要人来劝他休息。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偏我媳妇儿一日日的念叨,说什么劳逸结合,怕那孩子伤了身子。结果去岁查出来,身子真的不好了,吓得全家人都不敢让他念书了。

“今岁琏儿要上场会试了,我媳妇儿又念叨起来,怕珠儿失了信心,不能总让他在家待着,又逼着我到处找老师给他俩,说是要给珠儿补习。

“陛下您说,哪有这么不省心的妇人的?不让读书也是她,让读书也是她。我这一日日都快被她折腾死了!”

圣人听了忍不住大笑,想起以前自个读书时,太妃太后也是一阵瞎折腾,倒是让他有了些同感。

“妇人嘛,都是这般。”

贾亮听了,一脸苦相道:“这还不算完呐陛下!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寻了付老来做老师,寻思着终于能消停了吧,昨儿又跟我哭了一晚上。说什么大姑娘要大选了,从小就娇滴滴养大的孩子要去伺候人了,如何如何担心,如何如何舍不得之类的,吵得我脑仁子都在疼。”

圣人一怔,问:“是贾政之女?那个元日出生的孩子?”

“可不就是她嘛!”贾亮一拍大腿,随即又觉得这动作不雅,赶紧道了句罪,又接着说:“一早上起来就在那念叨,说什么从小看到大的,这会子若是进了宫以后都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得着了,又没个人跟在身边伺候着,怕伺候不好娘娘们得罪了贵人。

“陛下您说,这妇人是不是讨嫌?能伺候娘娘那是天大的福气,偏她鼠目寸光的想不到这些,一日到头就知道哭哭哭的。她还怀着身子,就算不考虑自个的身子,也得考虑肚子里那个吧?

“王太医可是说了,这一胎是个男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臣可怎么办啊!”

贾亮这话说的是乱七八糟,自称之词也是乱七八糟,一会儿“我”一会儿“臣”的,好在圣人一心都在八卦上,还真没注意这个。加上两人是幼时的伙伴,这么混着来,圣人听着也习惯了。

这会儿听完贾亮的八卦,圣人倒是心中有数了。一时觉得这贾赦真不是个东西,又挖坑给自己跳,现在听完了八卦,自个要是没个表态,还不知这混账东西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这臭小子一把年纪了,还跟自己玩苦肉计,必须捉弄捉弄他才是。

于是圣人听完,拖长了音,“哦——”了这么一下。

然后就不说话了。

不说话了?

贾亮满心忐忑的等着下文,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一言半语的,渐渐如坐针毡了起来。

“怎么?地上有钉子扎着你了?”圣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扭来扭去的贾赦,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得了得了,多大的人了,不好好当差,尽想些怪心思。进宫伺候就这么不情愿吗?”

贾亮赶紧磕了个头,唉声怨气道:“陛下明察啊,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可臣这辈子不想什么飞黄腾达,能做的也就是为陛下分忧解难了。臣一辈子没什么野心,能吃饱穿暖,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之前臣为何装疯卖傻,说到底了还不是家里头风光太盛。多少人眼红着,也没少被人暗算。如今若是侄女儿进了宫,即便没有份位,也少不得被人猜忌眼红。

“陛下恩宠是臣之大幸,臣能回报陛下的,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不求高官爵位,也不求什么流芳百世,只望自个一家百年之后,仍能伺候着陛下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为皇家分忧解难。”

圣人听了这话,心里一暖,看向贾赦,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不愧是自小陪伴自己长大的人,打小他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虽后头装疯卖傻那会儿确实有些令人失望,可如今他既想通了,自己也不妨卖个好给他。

“可这外人的眼红有何可俱,有朕在,谁敢胡来?”

贾亮不管规矩,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目光委屈可怜:“陛下,您可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谣言多了,就成了真的。以前臣装疯卖傻之时,外头有谁不道臣是荒淫无耻之人?”

圣人心中一凛,想起以前连自己都信了贾赦的荒唐,这下也无可反驳了。既然他想低调点,那就低调点好了。自己也正好利用他的低调,再做些事情。

只是,他的忠心还有待考验。

“你回去吧。”

嗯?这就回去了?这皇帝老儿还没说结果呢!贾亮一脸茫然的看着圣人,心想这小子是耍我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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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谁教你的

贾亮这边忐忐忑忑的回了家,连衙门都忘了去了。此时才过了午时,邢霜见他这个点回来,赶紧叫人上午饭来,又忙着给他擦手洗脸换衣裳。

等该打点的打点完了,贾亮独自坐在炕沿发着呆,邢霜那头在外头摆好了饭进来看,见他还没动作,便上来叫他。

贾亮抬头看了妻子一眼,依旧一脸茫然。

邢霜看了看他,不动声色的把帘子拉了下来,走到他身边,凑在耳边问他:“这是怎么了?早晨被骂了?”

贾亮摇了摇头,也在妻子耳边回道:“早晨我去求情,想让元春不进宫来着。可陛下听完了,只叫我回来。”

邢霜一怔,心突突直跳。怎么丈夫会突然管上这事儿了?这求陛下不让元春进宫,岂不是明言自家不想伺候娘娘么?这可是大不敬啊!

“你疯了?”

贾亮又摇了摇头:“不是我疯了,今儿一早抱琴就过来,说是元春魇了一晚上,哭着不想进宫,来求你去劝王氏。我想着你怀着身子,劝王氏也没用,这大选又不是王氏说的算的。于是早晨不免多想了一会儿,谁知被圣人发现了不对,单独把我留下了。

“那我还能咋办,只能顺势把事情提了一下。好在说的委婉,并没直接从元春那儿下手。而是绕着弯子说了珠儿要会试的事儿,这才提了元春的事儿。”

邢霜听了更加无语了:“你还敢走后门了,没被打死么你?!”

贾亮一摊手:“我这不是好好地嘛?说起来,陛下对我还真的不错。我感觉我说的事儿,他也听乐意听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何啥结论都没有,就让我回来了。”

邢霜可不知道贾亮隐瞒了很多话,比如说她坏话之类的。她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恨不得揍丈夫一顿。

元春再不想进宫,二房也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了,外头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如今再不让她进宫,风言风语又要多起来了。

再说这抱琴也是傻,明明是来求自己的,怎么就跟贾亮说了?若是来求自己,自己定会告诉元春,按原计划大选,但在大选时稍微露怯些,什么都不要展示,只要平平凡凡的,大多都会被淘汰下来。

到时就不是贾家改变计划不让家里女儿进宫伺候了,而是元春才华不够,没被选上了。

这样虽对元春的名声有损,可好歹也保住了她不是?

偏丈夫这糊涂虫,还跑去圣人跟前说嘴,说嘴就说嘴吧,还连带着把珠儿也带上了。

邢霜这会儿可是火上浇油了,拿眼睛死剜着丈夫,那架势跟要吃人似的。

“你别上火啊!”贾亮求生欲占据了上风,赶紧一把抱住了妻子,哀求似的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邢霜气恼道:“你真是为了我,咋不跟我商量?”

贾亮嘴巴一瘪:“老婆我错了。”

邢霜原想发火,却被他这一声“老婆我错了”,给弄得没了脾气。

想想两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少了一个都不行,她这心里就软了下来。如今再发火也没用,还不如两人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才是。

于是她语气软了下来,拍了丈夫一下算是解了气了,这才道:“你细细跟我说一下,今早是怎么跟陛下说的?一个字都别漏,原话!”

贾亮脊背上直冒冷汗,乖乖,刚才还没说仔细呢,妻子就生那么大的气。这会儿要是告诉这小妮子他说了不少她的坏话,这顿打是跑不掉了。

“现在说这个有用吗?”

“怎么没用,我好帮你分析分析结果啊。”

“你又不是圣人,你分析有啥用,圣心勿测啊!”

“屁话,我好歹也有上过心理学选修课的好吗?别**,快说!”

贾亮苦着脸道:“那我说了,你别打我行么?大白天的打丈夫,别人听见了不好,会说你是母老虎的。”

邢霜一听,就知道里头肯定有不少自己的坏话了,这家伙自己太了解了,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是要拉屎还是放屁。

“你是不是皮痒了?”

“别啊,老婆我错了!”

邢霜一抬手,贾亮赶紧滔滔不绝的开始复述。这个耙耳朵一字一句的把御书房里的事倒了个干净,听完邢霜反而冷静了下来。

贾亮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巴掌落下,仔细一看妻子的神色,心里一松。

“是不是有好事儿?”

邢霜皱了皱眉,头侧了侧,凑到了丈夫耳边:“你这一手表忠心倒是厉害,谁教你的?”

贾亮哭笑不得:“这还用人教,看电视也看了那么多回了。”

邢霜突然一笑:“得亏你机灵,若是没抱怨我,圣人听了你的要求,必然要大发雷霆。偏你说起了我,便会让他想起宫里的那些女子。她们可比我糟心多了,他必定感同身受。

“如此一来,你的诉求,倒也不是不能实现。只是他既不开口告诉你,想必是想故意吓唬吓唬你。你就当做不知,不论结局如何,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

贾亮还是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好啊还是不好啊,怎么一个个都不明说?

“到底咋回事,你说清楚点。”

邢霜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意思就是,陛下心里应该是想网开一面了,只是明面上做的不能太显露了。我估摸着,元春还是会进宫,但应该不会被封妃了。只是进宫伺候一段时间,就会被放出来。

“至于珠儿那里,他自个就是个出息的,不必陛下网开一面,都能入得了陛下的眼。所以这俩孩子的结果应当是好的,只是中间或许会有些波折。”

贾亮这才松了口气:“希望如此吧,如果元春最后和书里还是一样,咱们也得有二手准备,也不能太松懈了。”

邢霜点了点头,这会儿倒是很赞同丈夫的话:“你说的我也知道,所以这会儿,我会去同元春谈谈,你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去老太太那儿。”

贾亮听了妻子的话,先去吃饭,邢霜则带着金钏出了门,去了直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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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姐妹话别

邢霜去直节堂并没有去找王氏,而是以给元春送东西为由,直接去了元春的房里。

因为那教养嬷嬷一直跟着元春,邢霜便没有说的太直接,只跟她说已经提前帮她打点过了,叫她一切放心就好。

教养嬷嬷是不知道元春让抱琴去求过邢霜的,所以只当是大太太为了元春进宫的事先去做了准备。

倒是元春听了这话,心里一松,差点吐出口气来。

“多谢伯母关心,侄女儿在这儿先谢过伯母了。”

邢霜看着她,笑了笑,心中稍稍有些同情。

这时代的女子,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中。即便有心抗衡这个制度,也只是有心无力而已。

书中多得是这样的女子,如林黛玉,如晴雯等人。可她们最终都是悲剧结尾,有谁能逃过的命运的安排。

好在现在有了不一样的人插手进来,邢霜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不再让她们受这样的苦难。

“你且放宽心,无论什么样的事儿,都有整个家族站在你的背后。即便你不相信别人,我与你伯父也是一心为你打算的,这一点你可得牢记。”

邢霜说这话,倒不是想让元春念着她和贾亮的好,而是怕元春遇到事情一慌,会打乱他们的节奏。

元春重重的点了头,将伯母的话印在了心上。

打从这次谈话之后,元春倒是安定了下来,默默的接受了母亲对她的所有安排。其实她打小就学这方面的知识,如今已学有大成,所以只要等着接下来的大选就可以了。

转眼就到了过年,这一年只怕就是家里最后一次团圆了,邢霜便很是用心,在团年宴上狠狠下了回功夫。

因邢霜没领着差事,只是给王氏打下手,所以王氏只道这一次嫂子在团年饭上有多认真,心中也知道是为何,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感激和感动。

自己的女儿进宫,倒弄得像是她的女儿进宫似的,就连自己都没她这份重情谊,实在叫人唏嘘。

是以,才过完初三,王氏就带着儿女们来邢霜这儿玩,为的就是让元春多看伯母几眼。免得日后再也见不着了,有话也无法说了。

邢霜让贾珠带着贾琏贾琮他们出去玩去,几个姑娘留在了跟前,又说起了嘱咐的话。

迎春和探春坐在炕沿上,听着母亲对姐姐的嘱咐,心里也涌起了一丝心酸。虽与大姐姐很是生分,可一想到日后真的见不着她了,两姐妹又多少有些不舍。

待邢霜嘱咐完了,迎春也和探春一道下了炕,一左一右拉着她们姐姐的手,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元春忍不住掉下泪来。

“往后可不许顽皮,莫让伯母操心。二妹妹还好,自大些了,倒改了那毛毛糙糙的性子,倒是你三妹妹,心中总藏着事儿,这可不好。有什么要与伯母直说,那可是你母亲,不是别人。”

探春抹着泪,频频点头,对这个素来没有多少交往的大姐姐,也是百感交集。

“姐姐教训的是,自打我懂事以来,母亲没少为我操心。从今而后再不会了,我好好听话。”

王氏看到这一幕,也坐在一旁抹泪。这可是她亲女儿,虽说她一心想让女儿进宫,可真到了这一步时,她也是不舍的。

“你也莫哭了,元丫头既是生在元日,便是个命好的。你且放心,咱们一家子人,只要齐心协力,都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邢霜这话说的让王氏有点听不懂,什么难关不难关的,她只是再伤心女儿以后要进宫再也看不着了而已,不过王氏又觉得是嫂子劝错了方向,便没放在心里。

“元丫头也别哭了,记着我的话,日后好好表现就是。”

元春郑重又感激的朝伯母福了一福,她现在无比庆幸,这一次出来因为是跟着母亲,所以并没有带着教养嬷嬷,这样她们之间就算有什么失宜,那个老人精也看不出来。

送走元春她们之后,邢霜恢复了下心情,便对两个女儿道:“你们干姐姐回去也有些时候了,听闻她家已经改造好了,想不想去看看?”

两个女儿都兴奋了起来,方才的忧郁也一扫而空,一下涌到母亲跟前,拉着母亲的手道:“要去要去!”

邢霜笑了笑,又对金钏吩咐:“派个婆子过去接了袭人回来吧,她都在东府大老爷跟前守了小半年了。另外去给甄家送个信,咱们要去拜年。”

金钏掩着嘴笑道:“咱们去拜年,可得把甄老爷忙坏了。我这就去叫袭人,怕是她早就想回来了呢。”

说着,金钏打帘子就要出去,想了想回头又对邢霜道:“还请太太个方便,袭人既回来了,让袭人伺候太太出去吧,我与妹妹也正好回家与父母团聚一回。”

邢霜笑道:“你自去你的,本就放了你几日的假,偏你自己不走。”

金钏又道了谢,这才去了外头吩咐开来。

听着金钏在外头发号施令,邢霜倒是想起什么,问两个女儿:“你们那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也是府里头的家生子,放了假不曾?”

俩女儿皆回:“都放过了。”

邢霜又对她们道:“做得好,日后要记得,这些人也是有家的人,逢年过节的,都让她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不可忘了。”

探春问道:“她们走了,谁来伺候我们?底下的扫洒丫鬟也要回家团聚,总不能一个都不留吧?”

邢霜笑道:“别死脑筋,可留两个下来,让她们轮休。比如今岁谁值了班,下一岁便让她多休息几日,换其他人值班。”

探春点头道:“女儿记得了。”

说完她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道:“母亲说这个,是在教我们管家的本事?”

邢霜倒没想到这么多,笑道:“这与管家大不相同,你们如今还学不会,只是到了八岁也该学起来了。你姐姐过了年就要正经跟着我学了,倒是你还要再等几年。”

探春忙道:“我不等了,我跟着姐姐一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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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邢霜起疑

对于探春的积极,邢霜倒没觉得奇怪。这丫头打小就是个要强的人,且从小就满脑子主意,比旁人要聪明的多。

如今她积极着要学才是正常,若是不出声乖乖听着邢霜安排,才真的不正常了。

于是邢霜笑问探春:“你这就要学?你才五岁,学的会吗?”

探春又道:“虽学不会,可在一旁听着,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待我八岁了,再学起来不就容易些了?不然母亲教过姐姐一次的事儿,到我这儿又要再教一次,岂不麻烦?”

邢霜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这女儿本就更聪明些,有些话即便现在她听不懂,只要她记在心里,等年龄到了自然也就领悟了。

于是她笑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待年后,你们除了每日就得早起了。我这儿虽不用管着一家子的事了,可也得管清远居的庶务。你们早晨起来先到我这儿来,看着我管事。待午后歇息过后,再去先生那儿读书。

“若是觉得累了,或是东西太多记不住了,便跟我说,我适当与你们调整。”

邢霜也不想这么早就教女儿太多东西,可无奈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女孩儿们若是不懂管家之道,日后嫁了人就抓瞎了。

很多东西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特别是大家族的女孩们,不培养好就放出去,更会惹人笑话。

别看元春没跟在王氏身边,可她一直跟着教养嬷嬷学习,学的不是管家,而是另一方面的姿势。所以这会儿她才能冷静的理解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

邢霜并不希望太早就磨灭女儿们的童真,可她也明白若是不早早就培养,只会害了女儿们。

一个太天真的女孩,在这个时代,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袭人就打园子里被换了回来,她一回来就先来给太太请安,又是磕头又是问好的,看样子高兴的很。

邢霜对她道:“你也别磨蹭了,过年时没放你假,如今快回去与家人团聚去吧。”

袭人怔了怔道:“奴婢若是走了,太太谁来伺候?”

邢霜笑道:“还有彩云彩霞,她们年三十那日便放假回去过了,如今正好回来当差。”

袭人这才笑了起来:“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待袭人走后,邢霜这才起身让人准备,坐的就是她之前让人造好的第二辆西洋马车。

这第二辆西洋马车,赶在年前做了出来,彩云彩霞带着晴雯又赶在一天之内就把马车布置好了,如今整个马车可比贾母那个还好看。

车内的布置就算了,与贾母那个相比更加舒适,但不如贾母那个华丽。车外晴雯更是手巧的,在车窗那儿装上了窗帘和一圈窗幔,皆是按着邢霜画的样式来布置,看上去极为典雅。

这是极具典型的西洋装饰风格,虽花纹都是东方花纹,可依旧不显得突兀。加之晴雯尽量挑选了花纹不太复杂的料子,又加了络子上去当流苏,所以看起来还是像模像样的。

邢霜第一次坐西洋马车出门,还是很兴奋的,看起来比两个女儿还高兴些。待她坐上了车,挪了挪屁股,发现底下柔软的很,甚至比贾母那个还软,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女儿因都还小,两人坐一个位置倒也正好,便坐在她们母亲对面,接着一起拉上了窗帘。

这窗帘一拉上,外头就看不到里头了。除了车子很稳,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震动外,就和坐平常的马车是一样的。只不过两个女儿的方向是冲着背的,稍微有些不适应。

坐了好一会儿了,迎春忍不住问:“母亲,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邢霜掩着嘴笑道:“早出发了,你还没感觉出来?”

迎春是觉得底下有些动静,可与往日的动静相比实在差了太多,她只当是马车还在调整位置,就一直等着,当听到母亲说早已出发了,她顿时楞了一下,忙用手掀开窗帘一条缝往外瞧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都到这儿了!”

探春闻言也揭开她那边的窗帘看了一眼,忍不住咂舌道:“我当还在家里的院子里头,这不是都快到干爹家外头了?”

外头不吵也是正常,因这一块偏远,又都是住着王公贵族,所以不太让小贩来此叫卖。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不在这里,加之又是过年,街上来往的人更少了,所以外头没什么声响,才让两个姑娘有了错觉。

两姑娘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母亲会大费周章的让人造这马车出来,在院子里试坐和真的乘车出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这马车简直太值了,花多少钱都划算!

“竟没有一丝动静,难怪母亲这么喜欢这车了。”探春忍不住叹道:“还好母亲又让人坐了一辆出来,还好父亲和哥哥们都骑马,不然咱们俩也坐不到这马车。”

迎春也道:“听说这第二辆车,二哥也参与制造了?”

邢霜点了点头:“你二哥本就对这方面感兴趣,他要来看,我还能拦着他?”

探春好奇的问:“可二哥不是要会试了?这会儿还分心,怕是有影响吧?”

邢霜笑道:“他若心里存着好奇,又怎么读的好书。他来看时,皆是空闲的时候,不曾耽误读书。再说这次会试,我有心让他稍微轻松些,莫越过你大哥哥才好。”

探春怔了怔,眼中的疑惑多的都藏不住了。

“母亲,女儿有一事不明,还望母亲指教。”

邢霜微笑点头:“你说。”

“母亲一直以来都对大哥哥寄予厚望,可放任二哥自由发展。可若是日后大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咱家没有个正经读书人,这岂不是也不好?”

邢霜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向探春的眼神有了一丝疑惑。为什么她总觉得,探春似乎总是话里有话。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还是探春真的知道很多事。

她从以前就总有个感觉,这个女儿即便托生到自个肚子里了,也还是书里的那个探春。可书里的探春,又不如自己女儿这么聪明,这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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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探春不对

探春此时有些小慌乱,可仍坐的笔直,一动不动的给她母亲打量。她心里默道,来了,这一日终究是来了,她终被人看出来了。

可谁知母亲竟只看了她两眼后,便挪开了眼神,嘴里轻轻道了句:“你还小,这些你不懂,日后我会慢慢教你。”

探春松了口气的同时,竟又有些失望。她从娘胎出来便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发现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有多慌乱不安,无人知晓。

直至她长大了一些,渐渐发现身边有些事与自己记忆中的不大一样,她这才相信有人与她是一样的境遇。

而这份怀疑直到她会走路了,才慢慢确定,她发现她的身世居然不一样了。她本该是二房的庶女,可怎会变成了大房的嫡女?

她住的地方为何不叫荣国府,而是将军府?甄英莲又是谁?二哥哥为何不去族学,反而在外寻了个先生?三哥哥又是谁,他怎么也跟二哥哥一个待遇?

起先她以为是她记岔了,可当姑妈回来还带着林姐姐后,她才肯定这一切都变了。

林姐姐怎么会现在就来了?宝玉这会儿竟不受老太太宠爱,反而像是在关禁闭?

探春越是长大,心中的慌乱便越是多,直至后头跟二姐吵架,被母亲责罚之时,她突然恍悟。即便环境再变,即便物是人非,与她有血亲关系的这一帮人,依旧是她的亲人。

她无法将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来代入,因为她也深陷其中。她原觉得高高在上,因为她知晓全家人的结局,可以冷眼旁观。

可后头她终于找到了那个不对劲的来源,她这才发现,自己并非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而那人才是。

只是以那人这一世的手段来看,她以前必定藏拙了,直到重活一遍,才使出了自己的本事。

可她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迟迟没有发现自己?

探春有心想显露身份,又恐自己猜的不对,这才一次又一次的暗示对方。这一次,明明对方起疑了,为何又不了了之了?

探春一头的雾水,根本弄不清母亲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能默默的等着,等母亲确定了她的来历,再与之相认。

只是,探春却没明白,她与邢霜之间虽有想同,却又不同的地方。

所以邢霜对探春起了疑心,却按捺了下去,并没有发作。她冷静的带着女儿们去甄家做了客,冷静的观察着几个女孩儿之间的玩耍,冷静的出声考较几个女孩儿的功课。

最后起身告辞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邢霜见几个女孩儿还有点依依不舍的,笑着对迎春道:“平日也不曾拘了你,怎么就这么收不住心。”

迎春拉着甄英莲舍不得离开,便对她母亲说:“往日母亲总接姐姐进去玩,如今大了,都各有各的功课,再也不能像以往一般了,母亲不叫我多跟姐姐亲近些,竟还笑话我。”

邢霜一听,倒也正中下怀,笑着对两个女儿道:“真舍不得走,那便留你们小住两日。正好你姐姐年节下也不必上课,倒也得闲陪你们耍。”

封氏在一旁听了忙道:“你自去你的,她们打小就在我眼巴前长大,还担心我照顾不好她们?”

邢霜便道:“那就有劳嫂子,将军府那边也有不少交际往来,往扬州去的年礼也还要再斟酌一番,待过几日我闲了,便来接她们。”

封氏笑道:“何苦再跑一趟,出了上元节,我们一家也要往学院去了,到时顺路送她们回去就是。你也忙了一年,该是时候歇息一会儿。倒是我这儿,只有英莲一个,平日里也寂寞,她们留下也好逗趣解闷。”

探春倒是有些不想留下,并不是她不喜欢留下,而是她想知道母亲回去后会不会再来找她。可如今见母亲跟没事人似的,又与以往一样放她们姐妹自由玩耍,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于是探春和迎春留在了甄家小住,邢霜一出门便让人快马加鞭回了将军府。进了屋后,她坐下来,抚了抚还在急速跳动的心脏,这才舒了口气出来。

探春不对,很不对。她似乎知道什么,难道她也是穿越来的人?

可是……邢霜越想越觉得奇怪。若是穿越过来的人,探春的日常又显得太正常了些。

她与丈夫来这里这么久,虽不见得能改变整本书的走向,可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了。从大房对外对内的地位,到家里几个孩子的发展,已经大部分都与书中不同了。

即便外头的情形探春看不到,可家里的事她总是知道的。如果她也是穿越来的,看到那西洋马车,看到这些东西不对,她总会来跟自己相认,毕竟老乡之间才更好交流不是?

可探春并没有,她与迎春一般,对西洋的东西一概不知,对邢霜的做出的命令一样觉得新奇惊讶。

邢霜慢慢的回忆着,想起贾敏回来的时候,探春与迎春一样,也是没见过贾敏的样子,她心里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对,不是穿越者,这一定是真的探春。可她为何会这么奇怪,也许是另一种原因。

贾亮晚间带着儿子从外头回来,见没看到女儿们,便问了一句。邢霜不动声色的笑道:“去甄家玩野了,又不肯回来了,只得留她们小住几日。封嫂子说了,待过了上元节,去学院时会送她们回来。”

贾琏听了不禁有些失望道:“父亲原还说今岁我最后一次单身了,上元节要带妹妹们和咱们去看花灯的。这会儿妹妹不在,定又不让我们几个去了。”

邢霜掩嘴笑了起来,贾亮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直骂儿子“没出息”。

“看个花灯罢了,我不带你们,你们还不能自己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让你们去你们却偷去的事情多着呢,真当为父傻的不成?”

贾琏贾琮一脸尴尬,被抓了个正着,大节下的被教训可就不好了。

邢霜笑着打圆场说:“就是自个去了又如何,如今琏儿也大了,早该自个出去见识见识了,再说现在还有芸儿在一旁看着,他们必不会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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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林薛对比

贾琏兄弟俩倒是没想到母亲会这么护着自个,以往都是母亲更严厉些,父亲出来打哈哈。如今有了贾芸在,倒是让母亲变了态度,这不得不让人哭笑不得。

感情母亲对自己一直都很不放心,更放心芸儿些?贾琏回想了下,自己好像没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

贾琮倒是老实巴交的给说了出来:“娘这么说着,倒像是更相信芸儿,不相信我与哥哥了?”

邢霜一怔,笑了起来:“你们自己觉着呢?他原清苦些,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必定好好把握,是以不敢行差踏错。可你们是我的儿子,便是行差踏错了,我也会原谅。所以我该不该相信他?”

这个解释倒是圆过去了,也让两个孩子心里顿时平衡了。仔细一想,可不就是母亲说的那样。

贾琏笑道:“那今年便我们几个自个去看花灯了,母亲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邢霜想了想道:“上元节出去玩的女子众多,我相信你们几个把握的住一个度,可就怕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讹上你们。所以我只求你们多加警惕,勿惹祸上身。

“特别是琏儿,你今年便要成亲了,切勿在这个档口弄出什么差错了,别叫你未来岳家寒了心。琮儿,你年纪虽还小,可如今还未说亲,少不得有人打你的主意。有芸儿在,若出了事,只叫他挡着。倒不是叫你们拿他顶锅,只是他来挡着,我才好处理些。”

邢霜这一通交代也不是白交代的,如今贾家蒸蒸日上,确实有不少人在打贾家的主意。

这嫁女儿就是最好的办法,所以邢霜才会再三提醒他们俩。

要知道这上元节就是元宵节,也是古时候的情人节。这一日是不拘女子上街游玩的,也有不少佳话是在上元节产生的。

但有佳话,就意味着也有人利用这一天,来达到自己嫁入豪门的目的。自己两个儿子虽出息,可始终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们心思不深,又都是尊礼的少年,若是被人不小心撞一下,人家拉着他负责,他们一个想不明白答应了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邢霜倒也不是白操心,只因上回那金氏推荐的庶女,被贾亮查了出来,这才给她提了个醒。

那个叫瑾妍的庶女,还真是个“极好”的,从礼仪到本事,无一不好。可偏偏这样的人,却无法让邢霜接受她,更不可能让她嫁进贾家来。

若说整个红楼梦里,邢霜最讨厌谁,那就只有薛宝钗了。

她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一个,可她若只是维持这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也就罢了,却偏偏要去用手段对付林黛玉,这就让邢霜看不上她了。

林黛玉的小性子印象,是周瑞家的传出去的,这事儿的起因却是薛姨妈要周瑞家的给各房送花。

若说薛姨妈心里没点逼数,不知道周瑞家的是个什么德行,邢霜才不信。她故意将花拿给周瑞家的送,便是知道周瑞家的因自家太太的关系,很讨厌林黛玉,会故意把花最后一个送给林黛玉。

而以林黛玉自尊心极强的特点,也必定会拿话刻薄周瑞家的。再以周瑞家的个性,必定会到处传林黛玉的坏话。

事情到这儿也就罢了,自家的娘糟蹋人家的姑娘,她薛宝钗不参与,也算说得过去。可薛宝钗还要变本加厉,偷听小红和坠儿的说话时,硬是故意诬赖到了林黛玉的头上。

林黛玉早有了周瑞家传得风言风语的“尖酸刻薄”的印象,再被薛宝钗这一诬赖,立刻让小红心里警惕上了林黛玉。并哭着道:“若是宝姑娘听见也就罢了,林姑娘心细爱刻薄,她听了可怎么办”。

邢霜每每看到这一回,都气的想砸电视。且无论看到谁说曹公把薛宝钗写的很好,意在赞美,她都想骂人。

曹公当真把薛宝钗写的极好?他笔下的薛宝钗明明是个极有心机,心思不纯的女子,偏还有人被薛宝钗的表面现象蒙蔽。

先不说别的,就说这偷听一事便立现高下。书里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人皆有一处偷听的场景。

薛宝钗是听见有人说话,便停下脚步靠近了过去。而林黛玉却是去找宝玉路过窗口无意间听到。

这便已经有了高下,一个是故意去听,一个是无意听到,可见薛宝钗教养极差。人家关着亭里的窗子,就是想说悄悄话,你还故意去听,可见你极没有教养。

而薛与林两人之后的反应也极不相同,薛宝钗听了人家的八卦,发现要暴露了,要躲其实也来得及,那亭子附近又不是没有假山,她藏身进去便好,非要露出行踪来,故意嫁祸给林黛玉。

林黛玉却在听到袭人和史湘云说自己刻薄后,一声不吭默默就走了。一没有找那两人对峙,二没有告诉任何人。

谁没教养已经一目了然,偏还有人觉得薛宝钗极好,甚至有人觉得薛宝钗比林黛玉好。放在现代,薛宝钗就是个典型的心机婊,可偏偏还有人同情她。

邢霜心里是极厌恶薛宝钗那种人的,可巧那日金氏说亲的那个瑾妍也是薛宝钗一样的人物,便让邢霜喜欢不起来了。

人可以有手段有城府,可你的手段城府若只是为自己谋利也就罢了,一旦你的手段用在毁人不倦上,那就不是聪明,而是卑鄙了。

加之琏儿的婚事将近,邢霜更加不想惹祸上身,这才会再三嘱咐儿子。

邢霜这一通吩咐也没有白费,两个儿子皆听进去了,特别是琮儿,听说了母亲的话后,更加行规蹈矩绝不犯一丝错,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俩儿子走后,夫妻俩回了房准备安歇下来,邢霜这才白白日里探春的一举一动和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丈夫。

贾亮听完沉思了片刻,抬头问妻子:“你能确定?”

邢霜叹了口气:“说确定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只是我看她似乎对结局也有所了解,不然今日也不会问我珠儿身子不好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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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是邢姐姐不是

在对待探春的问题上,夫妻俩倒是出奇的一致,两人都不愿跟探春щЩш1a这是一点疑问都没有的,探春若真的是重生,也依旧是本土女。两人却是穿越,从思想上就有本质的区别。

探春即便是重生,也只知道她知道的结局。却不知道这是一本书的世界,也不知道这世界将如何发展。

她所掌握的消息,都仅限于贾府内部,而夫妻俩却是能从书中的历史,推断出世界发展的人,怎么跟她解释,这两人如此的未卜先知?

是以,探春再怎么试探,两人也只能装作一概不知了。

只是如今探春越发的大了,很多事渐渐都要开始了,就怕她沉不住气。邢霜跟丈夫提了自己担心的点,贾亮听了歪着头想了想道:“到时候再说。”

邢霜哭笑不得,却也没法反驳,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探春再怎么重生,她的身份也只是这家的小主子,还越不过她和贾亮去。加上有她时时刻刻在身边看着,倒还真不怎么怕她出纰漏。

很快过了上元节,迎春探春被封氏送回家来,就要开始跟着邢霜学着管家的本事了。

邢霜这边一大早辰时便要去贾母那里请安,便是早晨七点整。迎春探春必须六点多就起来,先到邢霜这儿来请安,等邢霜带着她们一起去了仙鹤堂,再一起回清远居了,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几日下来,迎春显得有些昏昏欲睡,倒是探春精神很好。想来以前她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如今是怎么都要抓牢手边的资源了。

邢霜见她不再试探自己,而是闷头学习,心里倒是放心了不少。

转眼到了三月,会试开考,与此同时大选也开始了。贾府彻底忙碌起来,因当家的差事由王氏管着,贾母这段日子也有些精神不济,这对外的事儿便交给了邢霜打点。

会试倒没什么,因有了儿子那次的乡试,倒是很快就准备妥当了。反倒是大选的事情,让邢霜有些慌乱。

好在元春看在眼里,让教养嬷嬷过来指点了两句,邢霜便很快安心下来,按着步骤一点点开始安排了起来。

这一次的大选,是选女官的,所以不如选秀时那么隆重,邢霜亲自驾车送元春到了宫外,远远的见着不少马车停在那里,她便先让马车停了下来。

“大姑娘不要紧张,此去只管按部就班就好,你只当是个考试,将你往日学的东西一一展示出来即可。至于选不选的上都不打紧,若选不上,回来继续做你的娇客,选上了,就好好进宫当差。”

邢霜其实比元春还紧张,握着元春的手很快就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元春捏着伯母的手,眼眶都有点湿了,她这才感觉出来,伯母对她的关心不是假的,而是实打实的在担心她进宫的事。

“至于别的,我懂得也不多,想来教养嬷嬷已经都告诉你了,你便只牢记她的话,切勿行差踏错就好。如若真的有什么意外,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太监,一定要让他送个信出来,好叫我和你伯父知道,才好帮你打点。”

元春感激的直点头,临下车时,转过头来对伯母哽咽道:“伯母,往日元春多有得罪,还请伯母念我当时年幼,勿记在心上。从今往后,元春还望伯母多记挂着,莫忘了我。”

邢霜一点头,眼泪都给点下来了:“去吧,别害怕。”

元春下了车,牢记着教养嬷嬷的教导,目不斜视的走向那堆官宦之女,跟她们站在一块,等着开门。

邢霜也没离去,就坐在车里这么一直等着,直到对面宫门开了,一行宫女太监从里头走了出来,又让宫外的那些官宦之女排着队带了进去,她这才吩咐车夫开车回家。

马车才行了没两步路,后头便听见有人喊“大将军府的马车等一等”。

邢霜命车夫停了下来,掀开窗帘往外看,很快一辆马车赶了上来,与她的马车并驾齐驱,接着那辆马车的帘子也被掀开,露出一个女子的脸来。

“是邢姐姐不是?”

邢霜一看是熟人,笑道:“怎么是你,你家又没有适龄的女孩大选,你这会儿怎么在这儿?”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户部尚书的夫人铁氏。

铁氏见真是邢霜,乐不可支的忙叫了句:“我要下车”。

她的丫鬟赶忙扶着车子固定下来,又是搀扶又是摆凳的让她下了车。邢霜这边还当她有话要说,便也说了句:“下车。”

两厢一比较就立刻显得不同了,邢霜这边的车门直接由内从侧面打开,一个丫鬟先走了下来,扶着门不动,接着邢霜踩着马车便上的台阶,也不用人搀扶,稳稳的走了下来。

铁氏这边还在慢慢悠悠的往凳子上踩,邢霜这头都已经在地上了。铁氏不由急了,三两下踩着凳子下来,身子还晃了晃。

“你这是什么怪车,门竟是从旁边开的?”铁氏还没站稳,便先问了起来。

邢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感情你喊停我的车,便是为着这个?

铁氏忙走了过去,绕着马车转了两圈,嘴里啧啧称奇:“方才我便注意到了,你家的马车与别家不同。只是我侄女儿还没进去,我不便过来招呼你。你素来就是喜欢那新奇玩意儿,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邢霜看了看后头,这两辆马车堵在路上,后头的车都没法走了,只得先邀了铁氏上她的车,两人边走边说。

上了车后,铁氏更是欢喜的不行,东摸摸西摸摸,又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

“真真是极好的,这车坐着怎么这么稳。”

邢霜笑着把马车的来历说了一遍,又道:“因我爱着这车,我们老爷请了些西洋工匠回来,将原先的那辆拆了,又造了两辆出来。头一辆给了我们老太太,这一辆便给了我了。”

铁氏忙问:“可还有多的?莫说你这样爱西洋玩意的,便是我这个老古董,都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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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教女

邢霜本就是准备把西洋马车推销出去的,可这会儿铁氏问了,她反而推脱道:“你可别害我,这车造价不低,光是一日请那洋工匠逗留,都需一人十两银шщЩ1a还有这车的零件,更加琐碎死人。这一辆车造出来,少则也要半个月,我若给了你,我们老爷可要骂死我了。”

铁氏忙道:“谁有脸问你要了,你只管开个价,多少都不拘。”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这也不成,我尚不知造价多少,如何随意开口。再说你要,我又怎好卖你,须得送你一辆就是。只是你还要等等,做这一辆出来,可不少时间呢。”

铁氏一心想求,急不可待的对邢霜道:“我便买你这辆可好?我也不叫你吃亏,你回去问了价钱,我以造价两倍的价格收你这车就是。”

邢霜掩着嘴吃吃直笑,一边说铁氏“急的跟个猴儿似的”,一边又道:“你喜欢,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段日子我身子重,老爷造这车出来,便是怕我出外不便。你也知道咱们往日那车有多颠簸,过不了几日又是会试,我还得用这车呢。”

铁氏这才恍悟过来,连忙道歉,又道:“既如此,我也不急,求大将军再造一辆给我,多久都等得。价钱依旧与之前说的一样,我出造价的两倍来买可好?”

邢霜怔了怔,拿帕子遮着一半的脸,对铁氏悄悄说:“可别说大话,这车真心造价不菲。听我们老爷说,这车倒是小事,只按着西洋的样式来造便好。可这车能如此平稳,全靠车上的一个零件,叫弹簧的。有了它,这车才能减震,坐着不颠。”

铁氏见邢霜这么神神秘秘的,在对面也靠了过来,小声问:“这弹簧又是何物。”

邢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见过一次。扭扭曲曲的,样子从未见过。但听我们老爷说,要做出这弹簧来,铁匠需费上十几日去频繁敲打,才能保证弹簧在车子行进时不会断裂。”

铁氏是听得一头雾水,但平日她与邢霜交往的挺密切,又知道邢霜为人善良,便没多想,只当真的挺难造的,一时间苦苦哀求起来。

“不论多贵,这车我真的爱极了,我们老爷年纪大了,往日总睡不好,一遇到要上朝,总是昏昏欲睡的。这车稳当,也能让他在上朝前多睡一会儿。好妹妹,求你了,先记着我这辆。”

邢霜听她这么说了,这才“为难”的点头答应了下来,又忙不迭补充了一句:“我答应下来不算事儿,非得我们老爷答应了才行。”

铁氏笑道:“知道知道,你只管去说,谁不知大将军最宠爱你,便是你一句话,连月亮都给你摘下来了。”

邢霜这头将铁氏送至户部尚书府门前,这才转身回了家。她先去直节堂给王氏说了早晨送元春的情形,让她安心了下来,又去仙鹤堂看了看贾母,这才回到清远居里。

一进屋,邢霜便对袭人道:“去通知府里的匠人,还有十辆马车要造。”

袭人福了一福,出外到了廊上,将传话的事交给了玉钏,这又回到屋里来。

邢霜又问她:“早晨可有什么事儿?”

袭人见二姑娘三姑娘都在,太太也不避讳,便张口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庆嫂子那边来把去岁的账结了。”

邢霜点了点头,叫袭人把账拿来,当着迎春探春的面,便让她念了出来。

两个姑娘坐在一旁听着,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特别是探春,听到最后的合计,人都坐不住了。

“母亲,咱家有这么多进项呢?”

邢霜笑了起来:“这不是咱家的,如今管家的钥匙在你们祖母手里,这些都是我的私产。这育才是我与你们干爹合开的,你们干爹以学识入股,我与他一人一半。”

探春惊讶的问:“育才是母亲的产业?可母亲为何对外都称育才是干爹的?”

邢霜又笑着把这里头的道理说了一遍,迎春听了有些不懂,但也默默记着,倒是探春像是听懂了,频频点着头。

邢霜也不说破,又问袭人:“去岁的红利都收回来了不曾?”

袭人又道:“皆收回来了,木行进项一万五千两,田庄进项三千两,姑苏那边是整十万两。”

邢霜又问:“这十万两是去了我大弟的分红的,还是我这边净得的?”

袭人道:“还不曾去了大舅爷的分红,因大舅爷有事请示太太,说是二舅爷年纪也到了,大姨奶奶和二姨奶奶都有了着落,二舅爷那头还没着落,是不是也该替二舅爷寻个人家了。”

邢霜笑道:“偏他着急,男子三十而立,便是再等几年也不着急,如今他才刚二十出头,这么快相看做什么。”

是的,虽书里邢氏的年纪跟王氏不相上下,可实际上邢霜穿过来时,也才二十二。邢德全和邢忠都是弟弟,自然年纪也不大。邢忠大弟那时也才二十岁,邢德全当年也才十八。

如今才过了四五年,邢德全才周岁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便是在现代,也算是早婚了。贾府一切得按着规矩来,可邢家的事是邢霜娘家,不由着贾府做主,倒是能再推一推。

袭人劝道:“二十多也算晚了,奴婢家邻居的哥哥算是成亲晚的,也都刚二十就成亲了。再晚几年,怕是又要被人揪着说太太的不是。”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他与我那二弟可不同,我那二弟往日什么样儿,别人不知,你还没听说过?他若是能行的正坐得稳,我也不拦着他成亲。这世上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原就是个爱吃酒赌博的人,不彻底将陋习改了,我也不去糟蹋别家的姑娘。”

迎春听这话还早了些,偏探春听了眼睛闪闪发亮,心中越发的觉得母亲之前必是故意藏拙,她明明是个心中又有丘壑,又正直无私的人。

“母亲,女儿有一话不知该不该问。”

邢霜看向探春,微微一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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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小聚一下

探春见母亲应允了,不由来了精神,坐直了问道:“舅舅虽以前吃酒,可我自打出生就没见过舅舅,母亲又如何得知舅舅如今改了没有?”

邢霜怔了怔,笑道:“你这是替他说情了?”

探春忙道:“不敢,只是女儿觉得长这么大了,也没见过舅舅,倒是不知自家亲戚究竟是什么样的。”

邢霜笑了笑,对袭人道:“你听见没?她倒是老成,你去叫林墨家的进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林墨家的便是邢霜最早的丫鬟米兰,她自两年前去给育才帮了一段时间的忙后,就不方便再叫她进来了。但如今这事儿,须得有个知根知底又能往外跑的人来做,邢霜便想到了她。

一时等到下午,林墨家的才进了府,她上来给邢霜行了礼,又看向几个姑娘,感慨道:“奴婢也两年没进来了,没想到姑娘们都这么大了。”

迎春探春其实都记得她,只是探春那会儿年纪小,还抱在手里,不便认她,只是笑问这是哪位。

邢霜心道这探春倒是谨慎,并没有露出马脚,便跟探春介绍了一下米兰,又道:“她先前帮周庆家的在育才教规矩,有些日子没让她进来了。”

探春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周庆家的?是庆嫂子?”

袭人在旁笑道:“可不是她,她俩原都是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

林墨家的扭头看了看袭人,笑道:“你如今倒比我们还中用些,听闻你记得一手好账,我这儿还有个忙要你帮,待得了闲得讨太太个准儿,让你去我那儿一趟。”

邢霜问她:“是什么事儿?”

林墨家的忙道:“今年我家也要买个宅子,只是不知家底如何该买什么样的,又怕不知行情被人骗了,想请袭人妹妹过去替我们盘算盘算。这一家子的账目,没有太太的记账法子,可一时半会儿算不清楚。”

邢霜笑道:“我记得你家还有个娇客,听闻她聪慧过人,何不让她来算?”

林墨家的一怔,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太太居然惦记着她?她才多大,如今不过五岁呢。不过太太这么一说,倒也真是巧了。前儿我婆婆还道,这送她去哪儿都不如送到太太这儿来,能跟着太太才是她的福气。”

袭人好奇的问:“既这般好,林管家又舍得送她进来?”

林墨家的忙道:“再好,那也是家生子,本就该伺候主子的,如何舍不得?且奴婢看着,她倒也是个干干净净儿的人,送去哪里都不如送来太太这里好些。”

邢霜正是因为知道小红是个极好的丫头,这才会开口问小红的事儿,这会儿米兰说林之孝夫妇想把小红送到她这里,她更是求之不得。

“若是想进来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用人你也知道,皆是要去育才拿了证才能上任的。你回去同林之孝说,若是真有心送来我这儿,便让他先送到育才去。待考过了,你再进来跟我吱声,我直接点她就是。”

林墨家的又郑重的谢了太太,又跟太太叙了会儿旧,两人这才谈起正事儿来。

“我那两个妹妹,自出了嫁就再没见过。如今她俩也已为人妇,我又不知过的好不好。六月是琏儿大婚,你去替我送个信儿,务必请她们来做客观礼。”

林墨家的听了忙应了下来,又道:“还请太太准备下书信,奴婢也好一路带去。”

邢霜看了看迎春,对她道:“你如今字练的不错,你来替我写吧。”

迎春忙站了起来,去里屋书桌上研得了磨,这才由袭人将邢霜请了进去。

邢霜这头将信送走后,对两个女儿道:“平日里没怎么跟你舅舅姨妈来往,倒是我的疏忽,只是你们姨妈腼腆,舅舅们又都离着远,这才没有走动。”

探春笑道:“我只好奇,姨妈舅舅们是个什么样儿的,想来母亲这般好,定也不差。”

邢霜看着她,微微一笑,笑中似有深意。可待探春再看过去,那笑容又与以往一般,并无不同。

晚上贾亮回来,听说邢霜要把娘家妹妹都接来看贾琏大婚,恍然大悟道:“你娘家人,除了邢忠,其余人都没正经见过面。”

邢霜点头道:“可不是,若不是今日探春问起,我几年没见过邢德全,怎么知道他还吃酒赌博,我都差点忘了。其实我倒不是很想见那两个妹妹,要知道最了解邢氏的人,就是她们两个。可如今为了在探春面前不露马脚,我才不得不请她们来做客。”

贾亮笑道:“这也不打紧,你莫忘了你嫁来豪门,自然会有所变化。她们若觉得你与以往不同了,你便说这豪门最是锻炼人的地方。”

邢霜闻言也笑了起来:“她们倒好对付,这个不必担心。不过探春也没说错,我没见过邢德全,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了。对他的印象,全是依着书里来的。如今你又把他往兵营塞了这些年,想来他早与以往不同了。”

贾亮问她:“那你是想招他回来,亲自见见?”

邢霜想了想道:“这也不忙,如今大弟只说要替他张罗亲事,你便差人打听打听,他在军中品行如何。若是真的改好了,我再让钟秀替他张罗就是。”

邢霜是没法替邢德全张罗亲事的,因为她是姑娘家,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虽然邢家一家命脉掌握在她手里,她插手邢家人的婚事也不符规矩。所以邢德全的婚事,只能有邢家长嫂钟秀来管。

说起钟秀,就不免想起邢岫烟了。

邢霜叹了口气道:“也不知烟儿如今长大了什么样儿,我都好些年没见着她了。”

贾亮想了想,说起来也有三年没见着邢岫烟了,莫说妻子,他都有点想念那个侄女儿了。当初小岫烟可是将他当成亲生父亲了,每每一回家都会跑过来抱着他的腿撒娇的。

“要不,趁着琏儿娶亲的机会,接钟秀过来小聚一下?”贾亮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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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贾兰出生

贾亮的提议,很快引来了邢霜的赞同。第二天一早迎春又被叫来写信,这回听说是想请舅妈带着烟儿妹妹回来,迎春激动的笔都拿不稳了。

探春站在一旁,心里虽也高兴,却无法显露出来,因为她那时年纪还小,才刚会说话,若是说她记得表姐,那就露馅了。

邢霜见她憋的难受,便与她说起邢岫烟来,说起邢岫烟的出生时,邢霜看到探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探春是不知道宝玉和邢岫烟出生的情况的,她只知道一出生,岫烟表姐便在她们家了,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表姐是在荣国府出生的。

探春便借着机会,向母亲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听母亲这样说,咱家原来不住在这儿?”

邢霜笑道:“自然不是住在这儿的,原咱们家是住在宁荣街上,那一整条街都是咱家的地方。只是那是先祖打下的功勋,如今降了两等,再住在里头便不妥了。所以你父亲提了出来,与东府你伯父一道搬了家。”

探春是知道搬家的,但不清楚里头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搬的家,她尚以为是家境中落了,这才搬到将军府来。如今听到里头的缘由,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既然圣人没说,咱们为何还要自降身份?”

邢霜知道这是探春心中一直存疑的问题,也正好想向探春说明,免得她一直忧心忡忡,便对她稍微解释了一下。

邢霜没有说的太深,只说不符合规矩种种,一个侯爷住在国公府里,对外看来自然是逾越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她这一说明,探春心中一琢磨,便眼前一亮。

“此举大善,得亏父亲聪明,竟想得到这个。”

邢霜见探春差点说漏嘴了,忙笑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你只记住如今你是一等将军的女儿便是,其余无须你担心。”

探春一怔,忙应声道“是”,心里也默默警惕了起来,好在母亲提醒,不然自己就真的露馅了。不过母亲既这般提醒她,想必是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就好说了。

探春一时心喜,觉得自己这一世真是苦尽甘来,前世她那般命苦,甚至后头远嫁蛮荒之地,今世想必也是老天开眼,不再叫她受这样的罪了,才有了别的母亲。

这个母亲,倒是比那一个好上了百倍。探春忍不住偷偷看了母亲两眼,心里的喜悦越发的忍不住了,面上也带上了笑容。

前世倒不是她嫌弃生母,可自己那样的出身,生母又是那样的德行,她难道还能跟生母亲近不成?

别的不说,她生母几次大闹,都令她颜面全无,她一个尴尬的庶女,究竟是帮还是不帮?她若不巴结嫡母,便只能跟环儿一样,落得个人人讨嫌的地步。

现如今重活一世,她不但换了生母,还换了身份,自是与以前再不相同了。且她还打听到了,她前世的生母,今生作死被罚去了家庙,她前世的亲弟弟,如今也养在了二太太的名下。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她再不用担心其他的,只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邢霜见探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掩饰不住了,心里也默默叹了口气。只怕她如今是不再担心了,可自己还担心着呢。说到底,红楼梦的故事还没正式开始,一切如何,都还难说得准。

迎春这头写好了信,邢霜便又叫了林墨家的进来,将这封也一并给了她,并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她出去。

米兰这边拿着信出了府,便找了她公婆商量,送信给金陵那边倒好,不过几日的功夫。但要送去姑苏,没个十天半个月可不行。

因是太太的要信,又怕出了差错,林之孝便叫来儿子,让他亲自跑一趟。

米兰因怀了身子,不便跟去,便只留在家中,送走丈夫后,她又亲自把小姑送到育才,这才安下心来养胎。

府里这头一切照旧,只是到了会试那日,邢霜要了贾母的车,又命贾芸一道,带着贾琏贾珠一共两车,一起去了会试的场所。

母亲亲自来送,这令贾琏感动不已,连贾珠都在车里不住的夸伯母有耐心,令贾琏自豪感倍生。

邢霜这头在车里嘱咐了贾芸好久,到了考场她让贾芸下了车就先走了,贾芸留了下来,替贾珠贾琏两个叔伯打点好了一切,这才上了另一辆车回家。自一路自然又是收获了不少的好奇。

过了几日,贾琏贾珠出场,又是西洋马车来接,这一回来,邢霜就毫不意外的接到了好几家来请的贴子。

邢霜不慌不忙,一一都以儿子需要静养,自己走不开为由给推了。接下来的日子,就一心照料儿子的身子,争取在六月前能把儿子养的壮壮的。

贾珠那头邢霜也没落下,贾琏有什么吃的,都会有同样的一份送去直节堂。就连李纨那头邢霜也没忘,一应好吃的补身子的,如流水一般一起送了过去。

李纨贾珠夫妻俩对伯母这份心意倒是来者不拒,甚至连王氏都没拒绝的心思,反倒感激邢霜能在她当差的时候帮着照顾两个孩子。

日子转眼过去几日,李纨便发作了。

好在之前邢霜一直照顾,李纨这次发作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邢霜站在产房外依旧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却不是在担心李纨。

她知道李纨不会有事,甚至日后还能因为儿子得一个诰命。

她担心的是贾珠。

书里贾兰出生没多久,贾珠就一病死了。

虽如今大不一样了,邢霜依旧担心贾珠若是真的死了,袭爵又已经答应给了二房,那岂不是要落到贾宝玉的头上?

好在李纨生后,又过了一个月,就连会试的成绩都放下来了,贾珠这里也一点事儿都没有,这才重重的让邢霜松了口气。

会试的成绩不出所料,贾珠果然名列前茅,就连邢霜和贾亮不怎么抱希望的贾琏,也考了个三十六名,算是榜上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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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家庭教师

贾家一下出了两个贡士,好不令人刮目相看!一时间得到消息来贺的人,把大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踩烂了。

可会试完了,隔月四月就要殿试,贾亮以安心备考之名,并没有大开宴席答谢亲友,更没有让儿子和侄子出来见人。

贾珠确实是要备考殿试的,今次不参加,就要等到三年后了。他如今已娶妻生子,并没有什么可耽搁了,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准备下一场考试。

不过贾琏这边倒是乐得轻松,因这一次的殿试他并不参加,他已与父母商量好了,待成了亲,再过一年就出国读书去。

至于去哪个学校,怎么去,谁来打点,这自然是由贾亮来安排了。

不过贾亮这会儿也并不知道西方有什么学校,只得先来跟妻子商量。邢霜一听,不由思索的道:“那还能选什么学校?如今西方最出名且最权威的也就是剑桥了,剑桥可是1200多年就建立了的,不过之前并非学校,而是学者协会而已。

“但如今剑桥已是西洋最有名的学校了,你知道的很多名人都是出自那里,不过这会儿恐怕只有牛顿出来了,其余的还没到时候呢。”

贾亮一头瞎,挠了挠脑袋:“就是脑袋上掉苹果那个?”

邢霜哭笑不得:“就是他!”

贾亮感慨:“原来这么早就有万有引力了,我还以为要到康有为那会儿呢。”

邢霜笑道:“那会儿牛顿早作古了,只是才传到中国来。这会儿去,正赶上新学说的提出和论证,能给琏儿不少启发和帮助呢。”

贾亮点了点头,笃定道:“行!那就送儿子去剑桥!想当年说起剑桥两个字来,我还觉得只可远观呢,谁想到如今我儿子也能去剑桥了。”

邢霜无语的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去剑桥要什么标准,是谁都能去,还是得先考试。趁着使团还在,你先问问清楚,若是还要考试,咱们还得先给他找个家庭教师,把西方的东西恶补一下才行。”

贾亮怔了怔道:“就算不恶补数学那些,不也得请个西洋人来家里教琏儿先说英语?不然去了那头,连语言都不通,岂不是抓瞎了。”

邢霜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会英语,她却忘了,儿子并不会。

“那可得赶紧着了,语言估计一年半载的就差不多了,若是在下次殿试之前还没出去,就不好说了。”

贾亮一口答应了下来,过了没几日,就问清了情况,并带了个洋人回来。

因是外男不得入内院,邢霜只能换了正装去荣禧堂接待。屏退了下人后,邢霜说起英语来,倒叫那使团的人好不意外。

“原来太太会说英吉利语,这可真是太好了!”那洋人的英语是典型的英国腔,一听就是英吉利人,只是说的又是古语,有些词比较难分辨。

邢霜客气了一下,就开始询问那人关于剑桥入学的事。当得知外地人也能入学,但需要有推荐信后,她就问那人从哪可以弄来推荐信。

“这就很多渠道了,贵族们的推荐信都可以,甚至只要自己买个爵位,有了爵位也能轻松入学。如果没有爵位,只有推荐信,当然是要先经过考试的。不过两位问这些做什么,是有谁想去剑桥吗?”

邢霜笑道:“是的,我想把我的儿子送去英吉利,去剑桥开阔一下眼界。”

弗莱西斯忙道:“那就方便多了,大将军本就有爵位,若是以这样的身份,只需由我们使团的诺顿子爵推荐就好。”

贾亮听闻此言笑道:“那就好说了,诺顿与我关系不错,想来这个小忙他还是会帮的。只是如今还有一事,我想请人来教我儿子说英语,不知道你可有推荐的人?”

弗莱西斯笑道:“如果大将军不介意,我想推荐自己。我对数学也稍有研究,可以给贵公子入门。”

邢霜大喜,等弗莱西斯走了,问丈夫:这人在使团是什么职位,在英国又是什么人?”

贾亮道:“他是诺顿家的家庭教师,本就是教诺顿子女功课的。听闻他从小精通汉语,因为诺顿得了这出使的差事,便也给他谋了个位置。”

邢霜笑道:“简直太巧了,只是使团什么时候出发,你不是说就快要走了吗?”

贾亮想了想道:“你先别急,我明日给你答案。”

好容易到了第二天,贾亮一大早就出了门,直至黄昏才回到家来。一回来便笑的合不拢嘴,邢霜一看他样子,便知道事情成了。

“怎么说的?”

贾亮喝了口茶,这才回道:“使团三日后就要离开,但弗莱西斯昨日回去就提前跟诺顿提了这事儿。今天我一去,诺顿便给我写了推荐信,又说可以把弗莱西斯留下,给琏儿做家庭教师。待琏儿出发之时,再带着弗莱西斯一道走,弗莱西斯对路又熟,下了船到了地方也好帮琏儿打点。”

邢霜又开始担心了起来,连声追问:“这没问题吗?”

贾亮笑道:“能有什么问题?就是陛下那边,我也在会试之后就跟他提过,想让琏儿出去长长见识。他当时也没说什么,想来也是默许了的。”

邢霜松了口气,又一时欢喜起来,既然这事已经定了下来,便要找个地方安置弗莱西斯,还不能让贾母发现。

贾母对西洋的东西接受的程度,也仅仅是好奇而已,不止贾母,这一家子的人,甚至一国的人,都还有股骄傲感,觉得西洋人是来打秋风的,觉得西洋不如中国。

可实际上,这个时代西方,正是科学飞速发展时代,各方面的技术早就超过了中国,中国还尚不自知。

邢霜知道这是书里的世界,她也知道自己活不到那个年纪,看到有朝一日中国不被列强欺负。可她总得做点什么,至少让自己的后代了解到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让她的家人能接受新思想,接受新科学。

她没有什么大理想,也不想贾琏去救什么国,至少给她把抽水马桶弄回来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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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嘚瑟什么

贾琏得知自己的事被定了下来,也安心了不少。邢霜再三嘱咐他不可跟外人说,他便连三弟都没告诉。

转眼就到了四月,还没等到殿试开始,邢霜就发作了。这一胎倒是顺利,不过六个小时就生完了,生下个男孩儿。

正巧这刚生完第二天,宫里便传来消息,说是元春被选中,做了留作女史。

听说是女史,邢霜倒是松了口气。这女史的职责就跟男史官一样,是负责记录皇后说过的话的。

王氏这头得了消息,喜滋滋的打赏了太监,便来探望邢霜,又把这消息告诉了她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你女儿当了女史。”邢霜无奈的笑道:“可把你得意坏了,跑我这儿嘚瑟什么。”

王氏有点不好意思了,又忙着笑道:“一家子也就你能说上几句,偏你还不让我说。”

邢霜忙道:“行行行,你只管说,我让人上茶来,你慢慢说。只是元春得了好去处,你也别忘了珠儿。再过几日他就要殿试,我这头也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可得注意着些。”

王氏一听,忙问:“该注意些什么,还请嫂子指教。说起来我这母亲也是失败,珠儿几次考试我都没帮上忙。”

邢霜笑道:“又不需要你帮多大的忙,他如今都是成家的人了,该知道的早知道了。只是让你注意些,这天气才转暖,时常忽冷忽热的,莫让他着了凉。若是殿试那日伤了风,打个喷嚏都会落榜。”

王氏忙正色道:“这话才是正理,好在你提醒的早,他也修养了这些日子,身子骨比以前壮实了不少,倒没那么容易得病了。”

邢霜又道:“这也马虎不得,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氏虚心接受了邢霜的忠言,回直节堂后便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大爷,万不可出一丝意外,又亲自去看了儿子一回,细心嘱咐了不少。

贾珠这头倒是无惊无险,几日之后便是殿试。考试那日一早起来神清气爽身体倍儿棒,跟着他伯父就上朝去了。

因之前他便去过国学,后又跟付老学习,文武百官倒是认得不少。站在殿外等待时,还有不少叔伯前来鼓励打气,令他信心倍增。

于是这一回,贾珠格外争气,加之圣人还有心提拔,最后竟直接点了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散朝之后,众人走出殿外,纷纷围住贾亮,与他道喜。贾珠站在伯父身边,微笑着向各位叔伯道谢。

贾亮这人,立刻就浑了起来,得意的大笑着揽着贾珠的肩膀,很是嘚瑟的跟其他夸他侄儿有出息。倒是把贾珠弄得哭笑不得,好不尴尬。

好在众人早知道贾亮这人有多“市井”,也不与他计较,但贾亮此举倒是衬得贾珠更加显得谦和知趣了。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贾亮还没嘚瑟够,正准备带贾珠去外头逛一圈来着,就被天使叫住了。

“贾恩侯,陛下传召,这边儿请吧。”黄桂笑眯眯的看着贾亮,笑的贾亮一身发毛。

“呃……叫我干啥,我家这么大喜事,我还急着回去炫耀呢。”

黄桂脸部都快扭曲了,这贾恩侯……是脑子有病么?

“快去吧,莫让陛下久等了。”黄桂又稍作提醒了一句:“有惊喜。”

贾亮摸了摸脑袋,带着贾珠一路前往御书房。一进去,他就撩袍子跪下磕头问好,贾珠忙跟着做了,谁知伯侄俩还没起身,就听到一阵笑声。

贾亮一抬头,看圣人噗噗直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也不吱声,只等着圣人乐玩了再说。

结果圣人笑完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贾亮道:“你就不能谦虚点?人家状元都还没嘚瑟呢,你在那瞎嘚瑟啥?”

贾亮一脸委屈道:“那是他没长辈在这儿,他有长辈在这儿,陛下看他家长辈嘚不嘚瑟?保准比我笑的还欢,叫的还响!”

贾珠在一旁都懵了,难道伯父以往就是这么跟圣人说话的?这可是大不敬啊!可再一看,圣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更大声了。

圣人好容易又笑了一场终于停了下来,这才道:“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是如今你所求之事终于都得偿所愿了,你该如何谢恩?”

贾亮可没想到那皇帝这么直白就来讨债,一时愣在那里,一脸呆呆的样子。贾珠见状扯了扯伯父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伯父自当为陛下鞠躬尽瘁。”

贾亮哦了一声,拜了下去:“臣多谢陛下恩典,自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圣人摇了摇头,知道贾亮这是在装傻,可也不点破他,最后终于道出了他的目的:“别的就罢了,听闻你出使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贾亮马上回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船一造好立刻出发,扬我大国国威。”

圣人点了点头,又道:“既如此,我有事情与你说,贾探花先行退下吧。”

贾珠不敢拖延,忙跪了恩退了出去,站在御书房外他还心想,看来伯父真的很受陛下恩宠,别看在外浑的不像个爵爷,可陛下却将他当成了心腹。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待贾亮从书房出来时,腿都跪的打颤了。

贾珠忙上前来扶了伯父,两人一道出了宫回家,邢霜这头躺在床上,看丈夫被丫鬟搀了进来,还纳闷来着。

“珠儿不是得了探花,怎么你这模样倒像是被罚跪了?”

贾亮一边在那儿哎哟哟的叹气,一边捶腿道:“可别提了,圣人可比我想的还多呢。这回叫我进去商量事儿,我一时忘了,一直跪在地上说话,等记起来时,都差点没站起来。”

邢霜无语了,忙叫人拿热毛巾进来给他热敷,又让玉钏上来拿美人锤敲敲。

玉钏这头正敲着呢,就听太太问老爷:“说的什么事儿,竟连起来都忘了,你自己记不得,圣人难道也记不得?”

玉钏心头还在惊讶,怎么太太敢问国事,老爷难道不生气吗?结果就听老爷立马回道:“嗨,能有啥事,还不就是出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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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如州知县

出师,出使。两个词只有一字之差,却大不相同。后者亲善,前者却充满了火药味。

邢霜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看向玉钏冷静道:“你先出去。”

玉钏忙收了美人锤退了下去,邢霜这才看向丈夫,眼睛微眯:“你答应了?”

贾亮苦笑了一下,知道妻子听明白了,心里极不情愿反问道:“能不答应么?”

邢霜怔了一下,顿时了然。

是啊,她怎么忘了,中国自古以来的帝王,都是一个样子。为了扩大疆土,多少代皇帝都在打仗。也正因如此,中国的地图板块才能这么大。

可是,让丈夫去打仗,这真的好吗?他可是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别说打仗了,估计连打架都没干过吧?

邢霜担忧的看着丈夫,发现丈夫倒没想象中的害怕,一时忍不住道:“你就不怕么?”

贾亮摇了摇头,心里还真没在怕的。

“说是出师,也有点为时过早。陛下让我先去探探路,看看当地的情况。我记得这会儿英吉利的殖民地不少,若是已经被殖民了,我不会轻易出手,毕竟现在和英吉利开战还不明智。”

邢霜纳闷道:“那你这出师是什么意思?”

贾亮笑道:“非英吉利殖民之地,可不就能占了?我记得倭国这会儿还独立着呢。”

邢霜愣了愣,很想跟贾亮说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一想到倭国跟中国的历史,她这话也咽了下去。

凭什么乖乖给人侵略呀,中国人傻么?虽然现在倭国还没动静,可她和丈夫都清楚,这个国家是个什么玩意。不趁早在它还没出头的时候把他给按下去,它以后干的坏事可谓罄竹难书了。

“可我记得这会儿,倭国正锁国呢。他们不是锁国了两个世纪么?”邢霜又担心道:“大航海前后开始就是江户时代了,那会儿因为西班牙人的教会,他们早早就不让船只靠近倭国和菲国了不是?”

贾亮闻言大笑起来:“你只记了个大概,他们只禁了西班牙的船只,却允许我们国家和荷兰的商人来往。我这会儿去也不可能武力侵占,自然是走经济路线的。”

邢霜松了口气,说实话让丈夫打仗,她是真的百般不愿。可是经济侵占却没关系,这种隐形侵占是倭国后头也做过的,看似好处多多,可实际上却十分坑人。

倭国这会儿正穷着呢,能有经济协助,想必他们也求之不得。

邢霜终于笑了起来:“我喜欢什么,你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贾亮也笑了:“我专门找个当地的厨子回来,你爱吃的小吃都给你整出来,什么鲷鱼烧什么章鱼小丸子的,全都有!”

“还有樱花!”

“行!我给你搬一船的树苗回来!”

贾亮自此后就开始忙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的,成日泡在礼部衙门里。因这件事只有贾亮和圣人知道,贾亮又提议走经济侵占路线,所以并没有通知其他各部配合协助。

只是在户部方面,圣人也下令大力支持礼部的这次使团出使,一切费用全部通过。

贾珠开始正式在翰林院入职,因他为人谦和有礼,又是当今宠臣的侄儿,一时间在翰林院混的风生水起,就连状元和榜眼都没他风光。

不过贾珠此人品行端正,倒让人嫉妒不起来,反让他人萌生出结交之心。是以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贾珠身边围满了人,甚至还包括这一届的状元和榜眼。

这一届的状元和榜眼,都是平民百姓之家的读书人,倒是有真才实学一步步这么考出来的。贾珠虽蒙荫跳过了乡试,可他的才学也应得探花之位,加之出身豪门,另外两位也不是死读书的人,嫉妒无用亲近更佳。

不出一个月,这三人成了至交好友,因头三甲不必通过翰林院的考试,直接可以上任为官,而外放则是这三人的第一步。

很快,头三甲就得了差事,分别派到了全国各地。贾珠见日后要各奔东西了,便办了一席宴席,邀另外两位来家做客。

周瑾生与童智仁这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访爵爷之家,才到门口就有些忐忑。但见这一家无论看门小厮还是牵马家丁,都各个恭敬有礼,一时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心道不怪的贾探花如此谦和,家风如此,怎能不生出这样的好儿郎来。

席间,贾珠与两位觥筹交错一番,便说起日后的差事来,正谈到尽兴时,外头有人道:“大老爷回来了,想请大爷过去说话。”

贾珠一时推脱不得,忙起身告了罪,前往荣禧堂正厅。过了会儿又转回来,对两位好友道:“吾之伯父听闻两位俊才在此,见才心喜,想邀两位过去一见。”

周瑾生与童智仁忙起身道“不敢有劳侯爷大驾”,便随着贾珠一道去了正厅。见了贾亮,行过礼后,贾亮笑呵呵的客气了几句,又正好问到那两人的情况。

一个说:“在下将前往通州任知县一职。”

另一个说:“在下将前往如州任知县一职。”

贾亮听着这地名,隐隐觉着有些熟悉,问了问地方,恍然大悟:“如州?我那干嫂的娘家,可不就在如州!”

这话一说完,贾亮又是一愣,他突然想起什么,问周瑾生道:“如今还不到回京叙职之时,贤侄现往如州,那原如州知县又是何人,如今何处?”

周瑾生回道:“听闻那原知县上上任不满一年,因恃才傲物又未免贪酷,被上司参了一本,如今以革职了。”

贾亮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教那两位好生当差,切勿因小利耽误了前程,又以前如州知县为例,教育勉励了两人一番,这才放他们走。

这两人走后,贾亮在荣禧堂坐了一会儿,终是坐立不安。贾雨村这会儿已经被革职了,那就意味着他如今已游历到扬州一带。

算上妹妹和侄女回去的时间,这会儿搞不好兜兜转转的,贾雨村又会到林家担任西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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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邢霜降女

贾雨村这事儿,贾亮一直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直到邢霜出了月子。

才出了月子的第三天,邢霜刚起来,就听丈夫说:“扬州那头上一回来信里说了什么?”

邢霜有些惊讶,每次可都是她主动跟贾敏那头联系,丈夫对此都不大感兴趣。所以这回丈夫主动问起,倒叫她心里生了疑惑。

“说是已经将林老太太的尸骨迁回姑苏祖坟了,你问这个作甚?”

贾亮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贾雨村已经被革职的事说了出来,邢霜听了心里也是一阵发慌。

“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若真的去了妹夫身边,可不是什么好事。”

贾亮忙道:“你先不要生气,写封信去问问,若他真的去了,咱们也得想个办法将他弄走。他可是个扫把星,但凡帮了他的人,最终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邢霜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先是甄大哥帮他,结果英莲走失,家被烧尽。跟着妹夫帮他,又死了妻子,送走女儿,最后一命呜呼。贾府帮他,却落得直接抄家灭族,这里头没有他的功劳,我可不信。

“单说他处置英莲那件事来看,他便最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简直没有一丝良心。若不知道英莲就是那拐子拐的女孩倒也算罢,偏他知道了还胡乱判案,我都恨不得打死他。”

贾亮起身开始换衣裳,又对妻子道:“你也沉住气,万不要声张,如今说他什么都没证据。甄大哥也与书中情况不同了,咱们也拿他没辙,只能拿他为官贪酷说话。你那边只确定他在不在林家就好,若是在了,我再与妹夫写信另提这人。”

邢霜知道轻重,等丈夫一走,女儿们来跟着她学管家,期间她一直不动声色。直到今日的庶务处理完了,她这才叫迎春来研磨写信。

听闻是给扬州的姑妈写信,探春默默的站在桌边听着信的内容。听到母亲提起林表姐读书一事,她忍不住笑道:“姑妈是才女,想必林姐姐也不差。早先林姐姐才来的时候,可就已经会认字了呢。”

邢霜看了看她,笑道:“那你也不要落后。”

探春摇了摇头:“她与我又怎么一样?她那样的人,用钟灵毓秀来说她,只怕都失色三分。”

邢霜顿了一下,没有理会探春的话,只叫迎春快些把信写完,又让丫鬟送了出去,这才让迎春先去歇息,独让探春留下。

等屋里只剩探春一个了,探春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心里忐忑问道:“母亲,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

邢霜沉默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极好的,不必羡慕别人。这人各有命,她有她的好处,你也有你的优点。”

探春心里一酸,想起往日的情形,默默的红了眼眶。

前世里,林姐姐没来之前,一家子女孩儿里只有她的才华最盛,她的风头最盛。可林姐姐一来,立刻将她掩盖了下去,她这日渐才心生妒忌。

可那种妒忌之情是多么的可笑,以前她并不知道。直至多年后她远嫁蛮荒,又听闻家中情形,才恍然觉悟。

什么才华,什么风头,真正面临到生离死别,一切都不重要了。女子一生的幸福,并不是谁的才华更胜就会更好,可悲的是她们俩个谁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她如今只觉得以前的自己荒唐至极,所以这一世再见到林姐姐,她心中满是悔恨和愧疚。她默默的忏悔着,本以为没人知道,却怎知母亲已看在了眼里。

这一世能有这样的母亲,实乃她的幸事。别看前世母亲小气刻薄,可这一世竟全然不同。

她生下来没多久,刚知道这一世她出生大房时,曾还担心过自己的情况会连前世都不如。可这几年下来,她已经知道,这一世的母亲,与前世的大太太截然不同。许是与她同样,经历了那样的结局,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以前种种的担忧,都在母亲这几年的努力下,逐渐消失不见。她再也犯不着看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活着。又或者为了嫡母的宠爱,去巴结谁。

探春想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奔涌而出。

邢霜心疼的看着她,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

“哭吧,哭过这次,就忘了它。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了。我不望你以后如何为家里锦上添花,我只想你们几个小的都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不要再有什么遗憾。”

探春闻言哭得更甚,最后甚至哭出了声音,撕心裂肺的大嚎着,趴在母亲的腿上直抽搐。

她仿佛想将以前的种种不甘悔恨都融在眼泪里发泄出来,直至哭到声音沙哑,才渐渐停下。

“母亲……”哭完的探春,显得格外尴尬。眼泪是擦干了,可外头的丫鬟也听到了,一会儿出去了,侍书又要唠叨她惹太太生气了。

邢霜看着眼睛红肿的探春,心里也是一阵心疼。

以前她是不大喜欢探春,觉得书里的探春太过巴结薛宝钗,对林黛玉太差。

也许有人会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探春巴结薛宝钗巴结贾宝玉是因为嫡母的关系。可邢霜却觉得,那是探春自己的选择,她既然选择了巴结嫡母,就没有什么可洗白的。

但如今,探春真心悔过了。这又有所不同。

有的人,很会利用眼泪,只要稍微犯点错,便哭一哭来逃避错误。

可探春却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她的悔过也不是那种为了逃避自己的责罚而哭泣。她的撕心裂肺,哭出了对前世的悔恨,哭出了她最真实的感情。

邢霜对书里的探春再怎么不屑不喜欢,可如今探春也是她的亲生闺女。这个从小就抱在自己手上的小姑娘,如今褪去外壳展露出真实的自己,这让邢霜感觉无比庆幸。

“哭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就是崭新的你了。”邢霜怜惜的摸了摸女儿头,又道:“以后什么都别多想,好好的做你自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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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贾琏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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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邢霜彻底将探春降服之后,探春完全与以前不同了。

说是不同,也只是如今贾府里的人看着不同,在邢霜的眼里,探春只是做回了原来的自己,那个光彩照人的自己。

书里的探春是很有本事的,所以一开始曹公才会在形容三春的时候,说她“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邢霜看着探春一日日的做回了自己,心里也渐渐宽慰下来,便开始忙着贾琏的婚事,和等待扬州的回信了。

转眼进了五月,才刚五月初,就收到了扬州的回信。信中果然提到了府里的西席,正是贾亮夫妇担心的贾雨村。

邢霜一接到信就跟贾亮“告状”了,贾亮也二话不说,立刻派人送了口信带给林如海。

凭贾亮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再不是以前那个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贾赦了。林如海也知道如今的大舅哥在圣人面前如何得宠,必不会枉顾大舅哥派人送来的忠言。

于是林如海派人调查了一番,又正好遇上如州新任县令上任。经过前前后后的一番打探,林如海对贾雨村的印象一落千丈,一拿到回信便把贾雨村给解雇了。

接着,林如海又回了封信给大舅哥,信中再三感谢大舅哥的提醒,并隐晦的提及会以其他方式报答大舅哥。

贾亮接到信还没看懂,不知道林如海会怎么报答他。但他提醒林如海也不是单为了报答,而是真的不想林如海遭到贾雨村的“祸害”。

所以当他听说邢忠今年拿下的盐量是以前的两倍后,他很是惊讶了一番,又跟妻子小小的在房里“庆贺”了一下。

邢霜也很高兴,诗经有云“投桃报李”,她没想到这份投桃报李会来的这么快,且分量这么足。

这时代,盐商确实是最赚的。但盐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林如海作为监管,能在漕帮手里硬是揪出份额来交给邢忠,可见在里头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贾雨村之祸解决了,邢霜心里也彻底放松了下来,一心好好的准备迎王熙凤进府。

眼看日子一天天的近了,也终于到了娶亲的这天。邢霜一道早便起来了,激动的换了吉服之后,就在屋里转来转去。

贾亮正换着衣服,被妻子的行动弄得头昏眼花的,忍不住对她道:“你冷静!你可是婆婆,别那么猴急!”

屋里的丫鬟被逗乐了,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邢霜瞪了丈夫一眼道:“婆婆又如何,我是极爱凤丫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告诉你,若是琏儿日后敢犯浑欺负她,我可不依。”

袭人在旁笑道:“二奶奶要是知道有这样的婆母,只怕做梦都会笑醒了。”

金钏也打趣道:“可不是?咱们太太平日待人和善就罢了,对媳妇儿都这么好,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邢霜被丫鬟们说的怪不好意思的,嘴里念叨着:“我去看看琏儿那边,你动作快些。”接着一打帘子就出去了。

袭人一看太太走了,赶紧跟上伺候,只留了金钏下来,帮老爷穿衣。

邢霜这头快步走了几步,身上的衣服压得她有点累的喘不过气了,加上她上个月才出月子,这会儿又热,就不免有些气闷。

她怕自己不舒服耽误儿子的婚事,忙扶着树在路边站了会儿。才停下就听见不知哪儿传来说话的声音,她本不想偷听,但刚想动就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的,只得站住了,稳了稳心神。

那说话声又传了过来,说话的人怕是由远及近的过来了,声音也越发清楚了。就听那人道:“可不是?敬老爷身子又不好,没空理会。尤大奶奶又不上心,能不病么?”

另一人道:“虽说不可讲主子们闲话,可四姑娘的身世也忒让人同情了些。如今都快两岁了,仍不会说话。咱们二姑娘以前再怎么没人管,一岁多也说话了呢。”

邢霜心里一凛,正准备叫了来人来问话,正好袭人走了过来,唤了声太太,那两个声音就立刻消失了,邢霜忙叫袭人去前后查看,却没看到人。

邢霜知道,只怕是自己听到了下人说话,那两个丫鬟担心自己责罚,这才跑了。可她这头想起方才两个丫鬟的对话,心里对惜春又担忧了起来。

“今儿东府那头的人来了没有?”邢霜问道。

袭人回说:“那边大老爷身子不好,派了大爷过来招呼,大奶奶要当家暂时走不开,说是过了巳时再来。”

邢霜点了点头,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沉着的对袭人道:“待她来了,叫她来见我,我有话要问。”

袭人应了声是,这才扶着自己太太去了清远居外的向阳院。

这向阳院,是原先建在府里延边那一圈的众多小院之一。本来贾亮就规划着,家中的子嗣大了都得另辟院落,跟父母同住的只能是还没婚配的孩子。

所以贾琏的婚事一落锤,邢霜便派人将离清远居最近的院子收拾了出来,又因那院里种着许多向阳花,便叫成向阳院。

如今向阳院已布置的妥妥当当,王家的家具也摆进来了,各色摆设也都齐备。因邢霜后头怀着身子,所以这里头大多都是王氏帮忙操办的。如今邢霜进去看了一圈,只有满意。

“得亏是二太太帮着操办,若是我来,还不知要闹多少笑话呢。”邢霜感慨道,看过了上房,又去看其他的房间。

向阳院里已经有了粗使丫鬟和看门婆子等下人,不过这些都是暂时应急的。日后王熙凤进了门,要用自己的人,这些人都会撤掉。

邢霜不喜欢贾母往自己房里安排人,所以也不会往她儿媳妇房里安排人,这是将心比心。

正看着,外头有人来报说:“那头已经接到新娘子了,只怕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太太若是准备好了,就请往前头去吧。”

邢霜忙整了整衣裳,往荣禧堂去了,到时发现,除了自己,家里的主子竟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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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我应付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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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霜一进屋,王氏就笑她:“亏你一日日把儿媳妇挂在嘴边,却最晚一个来。”

邢霜也早习惯她时不时吐槽自己了,便笑着回她:“怕你准备的不周到,我这不是去检查去了?”

王氏哀怨的叫了一声,扭头去看贾母,贾母也笑了起来,对邢霜说:“你别逗她,当心她一不高兴,把琏儿那儿的好东西都撤了。”

邢霜有恃无恐笑道:“她舍不得,那可是她亲侄女儿,她哪里会让凤丫头受委屈。”

一干人又笑了起来,过了会儿李纨带着去看热闹的迎春探春回来,进来站到了各自母亲婆婆的背后,就紧张的等着迎亲队伍的到达。

很快迎亲的队伍到了门口,邢霜心里一阵雀跃,恨不得能出去看一看,但却不得不坐在屋里耐心等着。

直到有人来通知,邢霜这才扶着贾母出了门,往拜堂的花厅过去。

一番行礼之后,终于将新娘子送去了新房。邢霜也顾不得其他,又忙着回到后院的仙鹤堂招呼来庆贺的官太太们,待她松了口气能坐下来时,已经汗流浃背了。

这头铁氏拿着杯子凑了过来,举着杯一脸戏谑的对她说:“恭喜你了,终于得偿所愿。”

邢霜笑了起来,也拿杯喝了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就听铁氏又问:“头里你出月子,我家里媳妇儿正好怀上,便没来看你。听说那会儿名字还没取,现在可有了?”

邢霜笑着回道:“我家老爷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上个月好容易抽了空闲开了祠堂,取名叫做贾瑨。”

铁氏嬉笑道:“这名字好,今儿是要贺你双喜临门了,喜得麟儿又做了婆婆,别看你还不到三十,便先长了一辈了。”

邢霜知道她惯爱调笑自己,掐了她脸一把,又笑道:“那你还不快认真敬酒,当真以为我不敢受不成?”

身旁其他的官太太也围了过来,戏谑着说要恭贺邢霜双喜临门,一人三杯酒的敬了过来。邢霜是来者不拒,偏看着是淡淡的米酒,却喝的太多,还是醉了。

贾母这头在上方坐着,眼瞅着邢霜喝不动了,忙叫王氏去救场。结果连着王氏也被灌了好多杯,倒是妯娌两个都败下阵来。

好在李纨从新房回来,及时换下了两个太太,不动声色的一杯接着一杯,将那些官太太都给喝趴了。

贾母见状大笑起来,对李纨道:“还是你有本事,先服你两个太太回去,今儿你弟妹那边就靠你照顾了。”

李纨笑着应了,让人把两位太太服去休息了,又回来照顾那些喝醉了官太太们。贾母见她应对妥当,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便也去小憩了一会儿。

邢霜这边过了午时酒醒了,赶紧换了身衣裳赶去仙鹤堂。见那些官太太各个去厢房休息了,倒是一脸惊讶。她也难得清静了,便趁着机会去新房看了下王熙凤。

此时王熙凤那儿也是热闹的不行,小一辈的人都聚在新房里,跟她说话打趣。换了其他人大多都不好意思了,偏王熙凤那性子是个泼辣的,竟也一点不怵那几个奶奶辈的人的调笑,反而还调笑了回去。

众人正说着:“了不得,可是个厉害的。”邢霜这头就进来了,那几个小辈一看到邢霜,纷纷行礼问好。

王熙凤隔着盖头,听到外头在问好,忙要起身行礼。邢霜赶紧上前一把按住了她,笑道:“你好生坐着,今儿是你的大日子,可别让人笑你。”

说完,她又扭头看了看人群,果然见着迎春带着妹妹偷偷躲在某家奶奶身后。

“你两个过来。”邢霜憋着笑道,就见两女儿一开始装听不见,直到那个媳妇让开了身子,把两人暴露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挤了过来。

“你嫂子才进门,可别让你嫂子吃了亏。这些个奶奶都是厉害的,若你嫂子落了下风,你们可得站得出来。”

周围人一听全哄笑了起来,一个个哎哟哟的道不公平。王熙凤在盖头底下臊的满脸通红,却又满心欢喜。

她素来知道太太爱她,却没想到太太这般不加掩饰的要给自己撑场面。也难怪在家时母亲常让她好好孝顺太太,心中对自个的婆婆的喜爱也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可王熙凤也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便在盖头下笑着对婆婆道:“妹妹们还小呢,太太不必担心,这里我应付着来。”

那些小媳妇们又笑了起来,威远将军家的二奶奶常跟她婆母做客,见到邢霜机会较多,也比旁人更亲近些,便过来拉着邢霜的手对她笑道:“婶娘快别给她撑腰,她往日便没有一个怕的,如今再顺着她,她日后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邢霜拍了拍那小媳妇儿,捏了捏她的脸道:“羡慕呀?你是没这福份了,可你妹妹不是才十岁?我还有个次子,不如回去同你母亲说说,把你妹妹嫁来我家可好?”

周围的小媳妇们哄笑起来,纷纷叫她赶紧回娘家说亲去。倒是把威远将军家的二奶奶臊的一脸通红,放了邢霜的手,嘴里直嘟囔“婶娘欺我”。

王熙凤也笑的不行,又听她婆婆嘱咐了几句,就出门去了。待她婆婆一走,她便骄傲的道:“可不敢再欺负我了吧?我家太太厉害着呢!”

一屋子的小媳妇儿也是服气了,皆道凤丫头嫁了个好人家。王熙凤听得众人的羡慕之语,心中更是得意不少,心想丈夫是从小就认得的,婆母又待自己如己出一般,她日后定要好好孝顺婆母,不能让婆母寒了心。

成亲这一日闹哄哄的就这么过去了,邢霜到了晚上歇下的时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贾亮也好不到哪儿去,喝的醉醺醺的,躺在那如死猪一般挪都挪不动。

第二天夫妻俩一起来,互看一看都苦笑了。

“我骨头都响了。”

“我还不是一样,我还刚出月子没多久呢。”

“你都出月子一个月了,我这一天天忙的。”

“呸,你还不是指挥下人去做事,你当我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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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王氏苦劝

喝了茶奉了礼,王熙凤就是自家人了。邢霜这头端着那媳妇茶暗自感慨,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才不到三十就当了婆婆。再看自个儿媳妇,也才十六岁。

邢霜回想着她十六岁时在干嘛,再一看丈夫也是一脸唏嘘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偷笑。十六岁时,丈夫正跟个小流氓似的追着她跑呢。

热闹过后,就是大堆的东西要收拾,虽然正经要收拾的时候都是下人来做,可统筹管理方面还得家里的几个主子做主。

贾母经过昨天那一场婚礼,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她不禁坐在那儿唠叨:“珠儿成婚时,我也没这般累过。”

王氏和邢霜互看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珠儿成婚的时候,贾母虽当家,但所有的差事都交到了邢霜手里。不像现在,为了管住钥匙,贾母只让二房的王氏担了两道差事,其余的全部自己来管。

当年贾珠成亲,还不是一样把邢霜累脱了一层皮?

此时已经行完了敬茶礼,家里的男丁都走了,王熙凤也跟着李纨带着家里几个小的去了偏厅,花厅里只坐着贾母王氏和邢霜三个。贾母这一抱怨,谁都没有开口。

邢霜更是装作不听见,免得那管家的差事又落到自己头上来。

倒不是她偷懒,管理整个贾府,可跟管理自己那个清远居不同。管理自己的院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根本不必有所顾虑。

可管理贾府就不一样了,无论规矩还是开支方面,都得按着贾府的经济条件和原有的惯例来,有时候会让邢霜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

贾母有心想再分些差事给老大家的,可眼瞅着自己话都说出去了,也没人搭茬,她这心里头就不免有些失望。

再看了看两个媳妇儿,各个低着头喝茶,没一个看过来,贾母就有点生气了。可她再生气也没用,当初是她自个想把钥匙收回来的,如今收了回来又想再让老大家的做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邢霜是不管不顾的,等王熙凤回来了,便起身带着王熙凤告辞。

王氏见状也跟着起身,带着李纨一道走了。

妯娌两个才出了仙鹤堂,王氏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邢霜面无表情的揪了她一把,低声道:“忍着点儿。”

王氏憋着笑,跟着邢霜一道去了清远居,才进屋坐下,便笑了起来:“你是真不想管了?”

邢霜嗤笑了一声,反问她:“若是你,你还要管?”

王氏想了想,一时也有点犹豫了。她没经历过邢霜那种得到信任又失去信任的过程,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真的到了那一步,会不会也想邢霜那样狠心。

“这事儿以后都莫再提,如今老太太当家也是天经地义的。”邢霜刮了刮茶碗盖子,吹掉茶水上的浮叶,浅浅的呷了一口茶,这才又道:“我自个这儿都许多事儿呢。”

李纨和王熙凤两个,坐在下首听着,李纨就显得格外淡定,反而王熙凤听得有些坐不住了。

“怎地,如今不是太太当家?”

邢霜笑道:“早先怀你弟的时候,就把钥匙交还给老太太了。”

王熙凤面上不禁有些失望,邢霜见了,知道她这是野心作祟,心道一定要趁早给她掰回来不可。

只不过如今王氏还在,便先给她几分薄面,不着急着教训她侄女了。

“你这又何苦,这是大将军府,你若不主持,万一有个差错,外头骂的也是你。”王氏这会儿倒是真心着为邢霜着想了,一个劲的苦劝道:“这年纪大了,有些事儿就轴了,老太太虽是一家子最有主意的人,可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大伯在礼部做事,有你扶持也能更静心些。”

邢霜忙道:“可不是这么说,小叔不也在工部当差?若是为了配合外边,老太太一个人就能镇住场子了,我还不是按着旧例来的?”

王氏怔了怔,又道:“那这族学的事呢?若没有你配合着,大伯怎么整改族学。一应费用都得经当家主母的手,老太太认死理儿,若是她不同意,只顾着祖宗的规矩,可怎么办?”

王氏见邢霜终于有点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道:“你不为别的,想想大伯当初为了族里怎么得罪东府那头,也得为大伯撑起场面来不是?咱们这一家子,说白了还不都靠着大伯一人在撑着,嫂子能者多劳,可以为大伯多分担些,便多分担些吧。也不只有你清远居一家子要活着,咱们这一府的人,谁不想过好日子?”

邢霜叹了口气道:“我知你说的有理,可我心已死了,你再叫我回头也不可能。她当初何如对我的,你最清楚。我处处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偏她拿我当软柿子来捏。我还怀着儿,她便将我气到昏厥。换了是你,你忍得下去?”

王氏笑道:“再不能忍,还不是得忍?这做儿媳妇的,哪一个不是这么忍过来的?再说她年纪大了,有些事情看不清楚,你既清楚,为何不与她明说。就像我以前一般,你若不来示好,我怎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邢霜心里有点乱了,茶碗往桌上一放,换了个话题道:“这个暂且不提,昨儿个我听到一桩事,倒叫我心里难安。”

王氏忙问何事,邢霜便把听到的丫鬟议论惜春的事说了出来。

一屋子女眷听了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王熙凤都同情起惜春来了。

“太太说的若是真的,那还不赶紧派人过去瞧瞧?”王熙凤的脾气素来是忍不住的,一听完就叫了起来。

其他三人看了看她,忍不住噗呲乐了。

“你这孩子,这般着急作甚。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你婆母也不是故意不管的。”王氏赶紧解释道:“头里你公爹当了族长,那头对咱们心里早有了怨怼,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的掉的。”

李纨居然破天荒的也开口道:“且那边的大奶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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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惜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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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自尤氏听了劝告,开始真正露出真本事管家了,倒真与以往不大一样了。她以前的畏畏缩缩全然没了,反倒硬气了起来,颇有几分书中王熙凤的模样。

可是与此同时,尤氏在书中那种对长辈的恭敬圆滑也一样没了。

加之先前尤氏误以为邢霜不管她是为了看她的笑话,所以对邢霜心中尤其厌恶,更何况后头贾亮抢了族长的位置,她就更加憎恶西府大房了。

邢霜自尤氏当了家,便再也没过去那边了,但她时不时也能从丫鬟的嘴里听到消息,知道尤氏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所以惜春这事儿,她还真没法管,也不好去管。

一来那是东府的事儿,虽说是亲戚,可也总不好去插手人家的事儿。

二来,东府那一家子都对自己这边恨之入骨,根本不会让自己插手,若是强行插手,搞不好以后惜春的日子更难。

王熙凤听到了前因后果,歪着头想了想,一脸疑惑:“再怎么不对付,还能跟老太太不对付了?那可是一家子的老祖宗,就是东府大伯见了也得规规矩矩喊一声婶娘的。

“太太是不方便插手,可老祖宗还能不方便了?便不是自个的儿子,那也是老祖宗的侄儿。这东府的老太爷既然不在了,老祖宗帮着管教一下侄儿,也不是没道理的事吧?”

邢霜和王氏听了皆是眼前一亮,同时看向王熙凤,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见你眼光不错,往日我也没觉得她多聪明,如今看来倒是我走了眼。”王氏笑呵呵的说道。

邢霜知道她这是在谦虚,王氏若是没觉得王熙凤不错,就不会在书里把王熙凤嫁给大房,然后利用王熙凤对付大房了。

不过邢霜也是有几分惊喜的,她虽知道王熙凤聪明,可因书中王熙凤做的错事太多,倒叫她把王熙凤的精明给忘了个干净。可实际上,王熙凤的脑子好着呢,不然也不能成为贾母跟前的红人了。

邢霜便对王氏道:“我这会儿回都回了,再过去也没个由头,还请弟妹走这一趟吧。”

王氏一听苦笑起来:“你倒撇了个干净,这坏人只叫我来做了。”

邢霜也知道这告状的事丢给王氏,确实令她有些左右为难,便忙道:“都是一家人的事儿,谁说都是一样。只是那头本就恨着我,若是我去说了,反叫四丫头日子更艰难了。

“我也不白让你当回坏人,日后你有什么麻烦,只管开口,我必义不容辞。”

王氏笑着站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珠儿媳妇,你可替我记着这句。”

李纨笑着应道:“记着了,大太太欠着咱们的呢。”

邢霜也站起来道:“你放心,便是你俩记性不好,凤丫头也记着呢。你自去说了,待四丫头好起来了,咱们再另算。”

邢霜送着这婆媳俩到了门口,帘子掀开了,李纨都出去了,王氏却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邢霜道:“你这心软的毛病,当真要改改了。如今虽我应承你了,去同老太太说清。可万一那边硬要怪到你头上,传了出去你也没个好名声了。”

邢霜苦笑了起来:“到那时我也认了,只是我真的没法看着四丫头就这么下去。别的不说,往日大嫂子也待我不薄,我总不能看着她女儿就这么度日。”

王氏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人就是重情义,可这重情义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儿。我话说到这里,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王氏带着李纨出了门,又往仙鹤堂那边去了。

邢霜这头送走了王氏和李纨,又坐了下来,王熙凤这头换了位置到了离她婆母最近的地方,喝了两口茶又开口了。

“四妹妹这事儿,若是落到太太头上,只怕也不讨好。我才进门,总该去那头走动走动的,就是看着我姑妈的面子,那头只怕也不好冷脸待我。”

邢霜看了眼王熙凤,心里微微有点感动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差儿,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王熙凤笑道:“论理儿我也该去给那边的大伯父和哥哥嫂子行礼的,本没有什么。再说两家又没撕到明面上来,该做的样子还是会做的。太太放心,若是我受了委屈,绝不瞒着太太。”

邢霜想了想道:“也不能你一个人去,总得有人带着你一道才是。再说你这过去了,也得有见面礼才是。”

说完,邢霜叫来袭人,让她去开了库房,选一批新鲜的西洋玩意出来,给王熙凤带去。

王熙凤这头听着,心中惊讶不已。原她就听说自个婆母是个填房,又是个小门户里出来的,心里还怕自个娘家钱多势大,会让婆母尴尬。

可没想到,婆母看着是小门户里出来的,竟丝毫不小气,就连送礼也拿的是外头天价的西洋玩意儿。

王熙凤有心在婆母跟前争好感,便开口笑道:“不敢劳太太费心,这是我自个行礼,怎么也得我自己备礼。再说这亲戚之间,送的贵重了,日后再要送礼,让我哪儿拿的出来?我母亲早早就备下了各色礼品,本就是想着找时间送过去的。”

邢霜笑道:“陈姐姐周全,可你既然嫁了进来,便是我自个的闺女,哪有让自个闺女准备礼物的道理。那些礼品你且留着,日后有些什么闺蜜间的交际,也好有备无患。”

王熙凤实在忍不住,脸上笑开了花,邢霜问她作甚笑的这么欢,她回道:“往日在家,母亲总说,太太最是个护短又重情之人,我常不解这是何意。直到嫁了过来这才知道,能给太太做媳妇儿,真真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只是太太好意,我此时也不敢真领了。这西洋玩意儿,那边一看便知道是太太备下的,反而没了诚意。不如我这头送些常备的,才像个样子。

“再说我过来时,母亲就交代过,太太重情义,我也不能白占便宜,这人情来往,该我应下的还得我自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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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有钱走遍天下

王熙凤话说的在理,邢霜便也不再坚持。不过这一来邢霜也领教到了,王熙凤为何在书里能这般受贾母宠爱。

她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连薛宝钗都赶不上。不然她年纪轻轻,又怎能担得起这般大任,管理整个荣国府上下?

王熙凤有心替她太太缓解一下两边的压力,邢霜也乐的有个帮手,便由着她去了。待王熙凤带着人走了,邢霜叫来贾琏,跟他说起日后的事来。

“虽请了人来教你语言,可这日常习惯方面,也得让你先有个准备,这西方不论在饮食还是起居上,都多与咱们这儿不同。你如今除了学语言,还要常向弗莱西斯请教西方的规矩和习惯,早早的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至于一过去就闹笑话。”

贾琏听了这话,一时有些担忧,但仍有志气的道:“娘放心,该学的儿子都会认真学,就是死在那儿了,我也不给娘丢脸。”

邢霜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哪儿就死在那儿了?能死在那儿的,多半是无力支撑生活的罢了。这有钱走遍天下,家里又不是支持不起,你还担心这个?”

贾琏被她母亲说的乐了,戏问道:“有钱就行?”

邢霜认真道:“当然,说白了,在外生活不下去,能死在外头的,能有几个原因?一是饥寒交迫,生活都过不下去了,自己又没法买船票回来,自然就饿的饿死,病的病死了。

“再者就是不熟悉环境,不懂那头的习惯律法,坏了人家的规矩,犯了事儿,自然要受刑罚。那边可跟这边不同,那边就是抓到个偷儿,都要当众吊颈处死的。”

贾琏又问:“母亲是担心儿子在外不学好?”

邢霜摇了摇头又道:“这个我倒不担心你,你为人正直又聪明,我只担心你被人利用。有些事儿,便不是你做的,若是有人利用你,让你顶了锅,你有口也说不清。

“所以你也别只学语言,多问问弗莱西斯关于英吉利的事情,必须事情了解全了,出外行走才不至于慌张。

“若是像那些啥都不懂就往外跑的人,一时间犯了法也不知道,白被人杀头才叫委屈。还有这英吉利吃食也不如咱们这里,可没法这么锦衣玉食的。这些都得事先给你提个醒。

“不过你也放心,咱家又不是穷人,你去了,自然要给你带上厨子下人。便是吃食不一样,买些食材回来,让厨子给你做些就是。只是少些调料罢了,那头盐总是有的。”

邢霜说这话也不是白说的,她自己是华侨,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她见过的留学生也不少了。那些留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饮食习惯了,其他的就还好说。

没钱的苦兮兮,有钱的笑呵呵,这是她最大的感受。

清朝政府送了百来个人出去读书,活着回去的没几个是因为什么?当真是国外生活不习惯么?归根结底还不是一个字,钱!

户部能拨多少银子给这些留学生?带领留学生出去的人,又贪了多少银子?这些留学生拿到手里的生活费,究竟能有多少?

加上那时的英国贫富差距很大,英国自己的穷人都常饿死,又何况是那群漂洋过海的人?

有钱就不同了,我自费出国,你还能管我用多少钱?我买的起面包,看得起医生,还有人替我打点起居饮食,又熟知当地法律,这样还能死人,那就是笑话了!

邢霜是不理解那些明明没钱还要挤破头把孩子往国外送的人的心理的,这不是摆明了把孩子送出去受罪么?

而且公费出国又跟自费出国不一样,公费出国你要干什么都得有人管着你的钱,自费的还不全看家庭经济能力?

说白了,有钱走遍天下,穷逼寸步难行。时代再怎么改变,这个道理是不会变的。

要说起来,现在出去还比以后更方便,只要带上黄金,还怕没有当地货币了?西方现在也有银行了,黄金往银行里一存,又有子爵诺顿的关系在,儿子出去安全的很。

只是这饮食起居的习惯,还是要让他事先习惯上的,免得一问三不知的,出去才叫辛苦。

贾琏素来是个孝顺的,母亲说什么都信,于是邢霜开了口,他便认真了起来,每日跟着弗莱西斯学过了语言,便揪着他问些西方的东西。

弗莱西斯会说汉语,自然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的都告诉了他。贾琏起先听着只是好奇,渐渐便开始和弗莱西斯模拟这些习惯,逐渐的过了几日,回家跟自个媳妇说话,都时不时带上些西方习惯了。

王熙凤这头还纳闷,怎么丈夫嘴巴越来越甜,跟抹了蜜似的。动不动就夸自己漂亮,总说自个皮肤好,眼睛大,笑起来好看之类的。

起先她还害臊,觉得是丈夫调侃自己。可自打习惯了以后,又觉得很是受用,夫妻感情也日渐更好了不少。

这一日王熙凤去请安,正巧贾亮还没走,王熙凤走到廊上,就听得屋里老爷对太太说:“你是不是又瘦了不少,这小腰我一胳膊就揽过来了。”

王熙凤怔了一下,满脸通红,正要赶紧退下去,就听得屋里太太娇笑道:“看不出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吧?这还不算细呢,等琏儿从英吉利回来,我还要他带几件束腰回来,好好给我勒回原来的样子去。”

王熙凤心理咯噔了一下,忙不迭退去了院门口,站在那儿直到看着老爷出来了,这才过去行礼问安,目送公爹离开。

接着她回到廊上,想进去却又心理怦怦直跳,不知该怎么开口。

听太太这话,二爷难道以后要去什么英吉利?她虽不知道英吉利在哪儿,可总知道是个西洋国家。

自己才嫁过来,二爷就要出远门?这事儿,怎么先前太太没提过,她家也不知道?

王熙凤一时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站在廊上发了会儿呆,直到金钏打自个房里出来,远远着见着二奶奶站在廊上不动,便问了声:“二奶奶怎么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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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走还是留

邢霜这头正打里屋出来在花厅坐下,听到外头金钏的声音,便也叫了一声:“是凤丫头来了?”

王熙凤回过神来,忙打了帘子进去,挤出笑容来给太太请安行礼,待落了座,就听太太问:“你这一大早是怎么了?”

王熙凤犹豫了半天,最终开口问道:“听闻二爷要去英吉利?这事儿是真的?”

邢霜一愣,这事儿因为怕传到贾母耳朵里头,家里可谁都没说呢。王熙凤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既然是贾琏身边的人,邢霜也不想瞒她,便点头承认了下来。

王熙凤一看太太点了头,眼眶都湿了。

“太太往日为何不说?”

邢霜一见她那样儿,顿时懊恼了起来。

“也不是不说,只是琏儿留洋一事也是去岁才定下来的。期间怕老太太反对,便通家都瞒着,如今也只我们三个知道。就连琮儿和你几个妹妹都不知晓这事儿,就怕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王熙凤听了心里一酸,想到丈夫也瞒着自己,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那太太也该知会我一声,好叫我早早做些准备。”

邢霜叹道:“这是我的不对,你才进来,本想着等你习惯了这家里的生活,再告诉你的。既你知道了,我也想问问你,琏儿要出国,你是想留在家里,还是一起过去?”

王熙凤一怔,倒是没想到太太会这么问。难道太太并不是要分开他们夫妻俩?

“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邢霜见她表情精彩,知道她定是想歪了,憋着笑道:“就是话面上的意思,你是想一起过去,还是留在家里?若是一起过去,这会儿琏儿也才刚开始学语言,你跟着一道学,进度也能赶上。若不是想奔波,便留在家里,我这里有你帮手也能轻松不少。”

王熙凤心理渐渐平静了下来,心道看来太太并不是信口开河临时决定的,而是早有这个想法了。那自己要不要去呢?

她一时间两难了起来,又不想离开丈夫,又舍不得离开家里。

“太太容我考虑考虑,待我想好了,再给太太回话。”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儿就不去老太太那头了,免得被她老人家发现。只是这事儿你还得守口如瓶,莫被人再看出来,便是你身边的陪嫁丫鬟,也不要透露一个字。”

王熙凤郑重答应了下来,她知道太太素来是很有远见的人,这送二爷出去也不是胡来的事儿,只怕也是二爷自己想出去,若是自己坏了二爷的大事儿,别说太太会不高兴,二爷也不会再给自己好脸色看。

只是才新婚就要面临选择,王熙凤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她又不敢把这事儿跟别人说,寻个帮助,这还是她头一回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即便她聪明如此,也不得不绞尽脑汁的细琢磨了。

几日之后,王熙凤想通了,来请安后便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一起去?当真?”邢霜惊讶了一下,本以为视权利为一切的女人,会选择留在家里,可没想到这一次她居然选择了丈夫。

看来,王熙凤还真的跟书里不同了,至少陈氏多让她读书开阔眼界,还是很有效果的。

“我想好了,若是留在家中,自然轻松痛快。可二爷这一去,别的不说,回来定是与咱们不一样了。到时我若与他说不到一块儿,两人鸡同鸭讲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王熙凤说着说着,不安的扭了扭帕子继续道:“我也问过二爷,为何想出去,二爷也同我说了他的志向。我心想着既然这西方的东西比咱们更先进些,我也去瞅瞅长长见识。”

邢霜听了这话,是真心替王熙凤高兴了起来。再说西方这会儿女性地位也比中国好些,至少女性可以自由上街,能有这样的机会,对王熙凤来说也是好事儿。

“既你做了决定,那便准备起来。日后琏儿出门,你便同他一道,他如今对外只说读书,可实际上都是去学语言。你也不必再来请安,我自会去同老太太说,你只顾好自个的事儿,管住嘴巴莫露馅就好。”

王熙凤应了,邢霜又嘱咐她道:“那教琏儿语言的老师,是个外男。但你不要拘束紧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开口问他,他是得了咱们的银子的,不必怕麻烦人家。再者那人虽是子爵家的家庭教师,可也是个自由人,万不可当他是个奴才使唤。”

王熙凤忙道:“这事儿我省的,太太放心。”

邢霜跟着又说:“既要出去,你便挑一个丫鬟带去,别人也就算了,我看那平儿不错,你出门也带着她去,去了那头也得有人替你们打点生活起居。我原便想带个厨子过去,又苦于不敢让厨子先去学语言,怕露了馅。你让平儿跟着一道去学,以后出外采买也方便些。”

王熙凤一一应下,又笑道:“太太考虑的真真周全,竟连起居也想到了。只是咱们这一大帮子人离开,到时老太太也知道了,太太就不怕背个不孝的骂名?”

邢霜正色道:“就是背了骂名又如何?那是我儿子的终身大事,他的理想志向,我自然是要全力支持,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的。只有他能自由飞翔了,我日后作古了也能放心闭眼不是?

“虽说咱们这一大家子,有钱有势也不担心日后生活,可也不能坐吃山空,那岂不是给祖辈蒙羞。爵位是已决定给了珠儿的,但我与你老爷也不想琏儿只是蒙荫混吃等死。他能有一技之长,再出仕,定能大展宏图,也不叫人私下诋毁。

“老爷往日受了多少白眼,他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琏儿身上,我也是一样。如今你能上进肯接受新事物,倒叫我好生宽慰。虽这出国对女子更艰苦了些,可我相信你这般刚强定能应付的下来。

“待有朝一日你们回来,便是雨过天晴之时,到时即便琏儿没有爵位,你们也能挺直了腰杆不比你大哥哥一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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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多大的玉

邢霜这洗脑功力也是日益见长了,刚来时给贾母洗脑,接着又给王氏洗脑,平时还要给儿子女儿也洗脑,如今她这一项技能都点满了,可以称得上大师级别了。

王熙凤这个才进府来的小丫头,再怎么聪明,也才十六岁,加之又被邢霜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一鼓动,顿时觉得汹涌澎湃了起来。一口跟邢霜保证,定不会叫太太失望,然后就抬头挺胸的回向阳院去了。

此后的日子,王熙凤就真带着平儿一道跟着去学语言,平儿这会儿比王熙凤还小些,正是学语言极快的年龄。但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那日听到惜春的事儿后,邢霜和王氏等人商议着去叫老太太看看的,王熙凤也往东府跑了几趟,勉强将关系拉近了一些。

而贾母找了个借口往那边一去,看了回惜春,便开口将惜春要了过来,养在了自己跟前。

这又跟书里的情节一样了,不过这此邢霜却没担心,反而松了口气。

养在贾母跟前,总比养在那边,被人冷漠的好。何况贾母虽在功课上不怎么管教孩子,可在饮食起居上却都是给的最好的。

邢霜也去看过几回,贾母也并没有让惜春就住在碧纱橱里,而是在仙鹤堂东厢收拾出来一个屋子,专门给惜春住。

贾宝玉这会儿已经是启蒙年纪了,今年年初也去了族学。不过如今族学正面临整改,贾代儒也没心情教书,只让他念些三字经,平时练练字罢了。

邢霜去看惜春时,贾宝玉也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练字。邢霜去看了他一眼,见他还算规矩懂事,心里微叹,又感慨好在他在才华这方面没有比书里差。

要知道书里的贾宝玉虽然渣,渣到没边了,可他却算是个有才的人了。不然当时大观园取名,贾政也不会专门叫了他来取。

除了在感情方面他有点饥不择食之外,其他方面他还算过得去。对长辈他也有礼,对小辈他也很和气。加之才华不弱,虽输给林黛玉和薛宝钗,可也是整个府里除了贾珠最好的一个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贾宝玉还算争气,叫他练字他便练字,一点不像书中那样难以管教,邢霜倒也放心了不少。

邢霜看着他练了会儿字,腿一时也站的有些酸了,动了动身子,准备转身出门的,偏偏让正在练字的贾宝玉发现了。

宝玉一抬头见大太太来了,忙放下笔来行礼问好。邢霜笑着点头,对他道:“你且练你的,莫因我碍了你的功课。”

宝玉上前来,扶了邢霜在一旁的八仙椅上坐了,又亲手给邢霜递了茶,这才回道:“并不碍事,伯母也少来我这儿,如今来了便坐一坐。”

邢霜见他有礼,仔细打量了下他,总觉得这个宝玉,似乎比书里的那个好得多了。

“你如今上了学,都学了什么?”邢霜开始问贾宝玉的功课,结果听了下来发现,宝玉上课竟还挺认真的。

她一时疑惑了起来,怎么书里的宝玉不爱上课,这个宝玉却不一样了?

过了会儿从宝玉那儿出来,邢霜又去看了会儿惜春。抱着惜春碎嘴子的教她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回去。

回去的路上,邢霜一直在想宝玉的问题,直到进了院子里,看到探春了,她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她不曾想到的问题。

书里的贾宝玉,曾有一回丢了玉,醒来便成了正常人,守礼懂事,不再沉迷男女之事。可等玉找着了,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难道,贾宝玉那渣男的性格,其实并不是这孩子本身的性格,而只是那块玉在作祟?

可这孩子依旧喜欢姐姐妹妹的叫,又是怎么回事?

邢霜皱眉想了半天,却被探春看在了眼里。待她随着母亲进了内室,这才问母亲是不是心中有事。

邢霜看了看探春,试探着问道:“平日里你们几个见你四哥哥,觉着他这人如何?”

探春怔了怔,看了眼母亲,见母亲眼神里透露的信息是她想的那样,便沉下心来回忆了一下,低声回道:“倒是与以前不同了,虽还爱叫姐姐妹妹的,可也只对我和姐姐这样,并不对丫鬟们叫了。且也没有那讨厌婆子的习惯,他奶娘说的话也能听得进去。”

邢霜心道了句果然,又问她:“那你见过你哥哥那块玉,是什么样儿的?有多大,上头可有刻字?”

探春点头道:“见过,那块真的不过鸽卵大小,但因是命根子,平日里都藏在太太那里,身上戴着一块是太太另寻人给雕的,也是极好的玉了,不过图个吉利。”

邢霜一凛,忙从炕桌里取出纸笔来,画了个宝玉出生时二房送来的那块玉的样子,拿给探春看。

“是这样不是?”

探春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后头二……哦不,四哥哥身上带着的那块,倒不是他真正的那块。”

邢霜心里一沉,知道心里这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真宝玉成了假宝玉,甄宝玉又成了真宝玉。这回倒是和名字给对上了,贾宝玉就是假宝玉,甄宝玉才是真宝玉。

虽说有点像绕口令,可明白这其中道理的人,却不会搞混。

那这会儿家里这个,便是真正的贾宝玉,而不是通灵宝玉,日后也不能按着原有的偏见来看他了。

“母亲?是不是四哥哥也有不妥?”探春急忙追问道:“难道四哥哥他也和咱们一样……”

邢霜抬起手来捂住了探春的嘴,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你稳住心神,切勿慌张。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是露了馅,咱们可没一个好的。”

探春忙点了点头,此时她已经把母亲当做和她一样的人了,心里对母亲的话百信不疑。

邢霜接着又小声道:“日后不可再时时把‘我们这样的人’挂在嘴边,有什么咱们母女关起门来说,万不可被第三个人知晓。”

探春好奇的问:“那父亲?”

邢霜摇了摇头:“他也不可,我好容易将他改了过来,你难不成想看着他又回到原来的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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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不能改变了

探春被邢霜这话一吓,倒不敢再多问了。她原也没觉着这家里除了她和母亲还有别人是一样的,至于父亲那边,她一直都以为是母亲的影响下,才改变了父亲。所以这会儿邢霜说什么,她都相信。

加之邢霜这会儿能跟她说这些,已是变相的相认了身份。她觉着此刻再不是她一个人担惊受怕了,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对母亲的信任和依赖也更强烈了。

“你四哥哥读书之前,我还看不大出来,可如今见他几回,他都好好的在练字,功课也不曾落下,我这才觉着奇怪。

“你四哥哥出生那日你还不在,有些事儿你不知道。当日你婶婶确实说他衔玉出生,可拿来的玉却是掌心大块的石头。

“有些事儿,你以往不知,现在我倒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你。你觉着咱们家为何会有日后的结果,真的是你父亲和东府那边几个闹出来的?

“若不是你婶婶那时算计咱们,且她刻意做高几个儿女的身份,圣人又怎会对咱家厌恶至极。

“不说别的,咱家已有了个元日出生的姑娘,便是你大姐姐了。接着又来一个衔玉而生的哥儿,这传了出去,宫里会怎么看咱们?女儿都已经贵不可言了,又来个天命的公子哥儿,便是咱们没这个心,也会让人觉得咱们要造反不是?

“于是,那日在我鼓动之下,你父亲将此事压了下去,那玉也被他拿去毁了,没留下证据。但你说过你见过他以前那块玉,并不是掌心大的,而是鸽卵大的。

“所以我想着,只怕你四哥哥前世是被那玉附了身,迷了魂。那不是你真正的四哥哥,而是那块玉里的孤魂。如今没了那玉,你四哥哥才是真正的那个人,虽看起来与以往不同了,可却回归了他作为人的轨迹。”

探春被邢霜这一段话,说的如晴天霹雳一般,她那时在家可没觉着是嫡母陷害大房,也没觉着二房那些个哥哥姐姐的,身份是可以营造出来的。

可如今被母亲这么一分析,她倒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是远嫁蛮荒之地,可好歹也是个王妃。这勾心斗角之事,在她嫁人之后,也慢慢了解了不少。

这么看来,自己以前认定是家中族人不争气造成的抄家,到是小事儿。反倒这大姐姐和四哥哥的身份,才是自家真正的夺命令牌。

“那咱们……这会儿是不是安全了?”探春问出这话来,声音都在打颤。她是真的怕,怕前世的情形再来一次,怕自己又远嫁蛮荒,成为别人的王妃,再一次回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邢霜轻声安慰她道:“我虽不知日后如何,可如今家里已大不同,估摸着要想跟以前一样,那是难了。”

探春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一身冷汗之后,又觉着后怕,不禁背后湿了一片。

“今儿问你这些,倒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我始终觉着你四哥哥有点不对,这才问个究竟。你也知道以前我是没机会见着你四哥哥的真玉,只见过他戴的那块。”

探春想了想,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真的那块儿,她前世的嫡母当成个宝贝来,藏的严严实实的。虽后头遗失过几日,可也没声张过,只把那块假的也藏了起来,装作丢了,又派人四处寻找,找着了真的,才把假的又拿了出来。

全家只怕只有二房的人和老太太见过那块真玉了,其他人见过的都是假的。

“母亲放心,如今看来四哥哥真的与以前不同了,正如母亲所说,四哥哥这会儿才是真正的四哥哥,并不是那块通灵宝玉了。”

邢霜叹道:“好在有你,有你相助,日后我也方便的多。”

这话倒不是假的,书中看来的和电视里看来的,总不如探春这个原住民的情报多。

就说那玉吧,电视里看到的玉巴掌大一块,上头刻的字也清清楚楚。可书里写的却和探春说的一样,是鸽卵大小。

如果真是鸽卵大小,那不就是个鹌鹑蛋一样的玉么?这么小的玉,就算刻了字,不用放大镜也看不清楚吧?

所以邢霜一直都纳闷,觉得自己在宝玉出生时看到的那块玉是假的。只是又半信半疑,觉得不可能王氏会弄出块假玉来,给自己儿子招祸。

可如今看来,王氏只不过是被剧情大神左右,才提前弄出了这块假玉来,真正的玉本来要等那一僧一道进来,才会转世在贾宝玉的身上。

可那一僧一道看到贾亮就掉头就走了,也不知贾亮为何会有这样的威力,能吓跑那两个人。所以,剧情没上正轨,并不怪王氏,而是因为蝴蝶的翅膀。

邢霜这下是真的安心了,有了探春的证词,那么贾宝玉就真的不会像书里一样那么渣了。

“好孩子,你今儿先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莫让人看出端倪来。”邢霜嘱咐探春,见探春乖乖的应了,又出了门,她这头想了想,开始给扬州那边写信,问问贾敏的情况。

如果剧情大神真的这么厉害,那贾敏那头是不是也要开始了?

如今虽不怕贾敏死后,林黛玉再被人欺负到芳龄早逝,可邢霜依然要做两手准备。

转眼半个月过去,邢霜这头也接到了扬州的回信。

因之前邢霜并不是给贾敏写信,而是给五嫂子写信,所以这回也是五嫂子的回信。

信里说到,她随姑妈远去姑苏,安置好了林家老太太的后事,便又随着姑妈回了扬州。一路上虽然她看着姑妈吃药,可姑妈的身子还是经不住劳累,一天天虚弱了起来。

最后五嫂子又写道,如今姑妈的病虽没有发作,但身子骨却一日不如一日了,姑父也找了大夫来看,却又因吃着药,不敢多吃补药。她还问邢霜该怎么做才好。

邢霜叹了口气,这下倒无奈了起来。无论她怎么努力,贾敏的死期看来也只能延后,不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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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交钥匙

既然知道贾敏是迟早要没的,邢霜这头就不得不准备起来了。但如今她不当家,若是以前钥匙在手里,随便她怎么安排,也不会有人传到贾母那儿去。

所以她只让人收拾了离清远居较近的一个小院出来,只借口说往日给甄士隐留的小院被贾芸占了,先收拾一个出来,免得甄士隐一家来时没地方住。

邢霜这头派人去做了准备,那头贾母便知道了。她把邢霜叫来了仙鹤堂,又提起了管家的事。

这回邢霜倒没有沉默了,她也感觉到了权利不在手头上,做事多有不便,加之王氏先头劝她的那些,让她也感同身受。可为了不再发生以前那样的事儿,邢霜还是婉拒了一下。

“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前儿也是老太太赌气才塞给我的,如今怕又是老爷惹老太太生气了?”邢霜轻轻问了句,随手玩了玩茶碗盖,最后抬头笑道:“我看也别折腾了,老爷再是一族之长,也是老太太的儿子。老太太心头有什么不爽利,只管叫他来骂一顿就好,他哪里还敢跟老太太犟嘴?”

没等贾母又开口,邢霜紧接着又道:“老爷也是,就是外头受再多的气,回来也不能朝着咱们娘们撒气不是?老太太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了,若是惯着他那破毛病,谁知日后会不会又变回原来那样儿了?

“如今使团的事已差不多有了结果了,老爷这会儿也不算忙了,不如我让家兴去礼部衙门,就说家中有事,叫老爷先回来?”

贾母吓得都快跳起来了,她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怎么就要找她儿子麻烦了?这老大家的,是不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胡闹,男人在外做事,女人捣什么乱?”贾母板着脸道:“叫你做点事儿就这么难,非要推到你老爷头上去?你好歹进门也这么些年了,如今还想着躲懒不做事?”

邢霜轻笑出声,哎哟了一声道:“原来是叫我做事,那老太太直说啊,我还当又跟原来似的,老爷找老太太撒气,老太太便找我撒气呢。

“这要做事也简单,老太太吩咐下来就是了,我哪有推脱的?往日里老太太叫我做什么,我还不是都乖乖的做了?”

邢霜这一番话,堵得贾母一时有些气闷,可再一想老大家的还真跟她自己说的那样,平日里很是听话。

“我知上回的事儿,弄得你气不顺。我原也是看着你怀了身子,才替你管着钥匙的。这一家之主是老大,主母便只能是你。如今瑨儿也过了百日了,你身子也大好了,还不把钥匙拿回去,想丢在我这儿到什么时候?”

邢霜皱了皱眉,贾母见状又道:“你可别想累死我这老骨头,前儿你儿子成亲,我都累成什么样子了,你竟这么不孝,也不知替我分忧解难。”

邢霜听贾母这番话,便站了起来,福了一福:“老太太连不孝都搬出来了,媳妇儿也不敢再推脱了。只是这回老太太可想好了,这一家的女主人换来换去的,底下的人也不好当差不是?一换个主子就得换地方回事,她们往日的习惯又要打乱了。”

贾母怔了怔,心里一时有些恼火,咬着牙道:“以后都是你了,我不要回来了!”

邢霜笑了笑:“是,那媳妇儿就领命了。”

邢霜这头接了钥匙回去,贾母还兀自在屋里生闷气,鸳鸯这朵解语花见她心情不好,上来锤着腿替老太太说笑话解闷,过了一会儿倒是令贾母打开了心扉。

“你说,这老大家的,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贾母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弄不懂老大家的了,平时看着规规矩矩也挺孝顺的,可为什么总在管家这件事上,让自己这么心气不顺。

说她不想要权利吧,偏她拿钥匙拿的痛痛快快的,一点不拖泥带水。可说她想要权利吧,先前她那些讽刺自己又不是傻子听不出来。

第一次给她钥匙,确实自己跟老大赌气,心想着老大给了自己气受,她便为难一下从未管过家的大儿媳。

谁知那一次倒是出人意料,这个从未管过家的大儿媳不但没出一点纰漏,反而把家里打点的妥妥贴贴。

老大家的只怕也是从那时起,心里就有了怨怼,贾母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老太太前儿不是说想去庙里小住几日?正好如今钥匙也交了,不如去散散心也好?”鸳鸯此时倒是说到贾母的心里去了。

贾母也一直觉得心里老这么七上八下的不好,可她有这心情,却又不能马上开口。上回老大担任族长时,她想去庙里,都给媳妇儿给拦下来了。

这回钥匙刚给出去,自己就去庙里,岂不是刻意不给她脸么?

好容易才把这钥匙推给老大家的,若是自己这会儿就跑去庙里待着,让外头说了老大家的闲话,到时真把老大家的惹毛了……

想了想自家老大那个脾气,贾母就觉得心里一阵发毛。

不该这样啊?她才是这家的老太太啊?为什么就这么怕看到儿子发火呢?

贾母琢磨了一回,突然道:“去庙里也就罢了,我这段日子身子也松乏,想去庄子上养养。”

鸳鸯也马上领会过来,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如今正值春季,又快五月了,庄子上最是不冷不热的时候。老太太这会儿过去,还能吃到春季的野菜呢。我这就去同大太太知会一声,另外四爷和四姑娘要不要一起过去?”

贾母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他们俩一个要上课,一个还抱在手里,我也不方便带,就先送去你大太太那里吧。”

邢霜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松口气,就见鸳鸯过来,传了贾母的话。

听完这话邢霜差点背过气去,什么?才把钥匙交给她,就要去庄子玩,还要把宝玉和惜春都丢到她这里来?

当她这里是什么?托儿所吗!

她都帮人家养孩子养成习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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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莫谢我

也不怪得邢霜生气,她自打过来,就在替人家养孩子了。最早是当后妈,当了一年邢忠一家去姑苏,她又替弟弟养孩子。接着甄家遭难,她又替甄家养孩子。

这些也都罢了,好歹也是她喜欢的孩子,她帮忙看着也挺舒心的。

可问题是现在又把别人的孩子丢给她,她自己难道就没孩子了不成?

别的不说,贾宝玉他亲妈可就是王氏呢,贾母不把贾宝玉还给他亲妈,丢到自己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这老东西临走了也要膈应自己一番是吗?

再说惜春那边,东府跟自己的关系水火不容,这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偏还丢到自己这里来,就不怕她一走,东府就打上门来吗?

可邢霜这头再气,也没对鸳鸯发作。只笑眯眯的对鸳鸯说:“知道了,我立刻着人准备。老太太要带的细软自有你们收拾,只是要带几个人走,你还得事先告诉我知道。”

鸳鸯笑道:“太太有心了,老太太那边说了,庄子里什么都有,也有人伺候,就只带奴婢和鹦鹉去了。另外还请太太记得件事儿,咱们每年都要去铁槛寺那儿上香,今年本来三月就要去的,偏那时忙着给琏二爷筹备婚事,便不得闲了。

“老太太说,往年的香火钱都有惯例,太太平日都不去上香,若是不知给多少香火钱,按着惯例来就是。另外那儿有老太太点的几盏长明灯,请太太一定去给续上,灯油钱不叫公中出,等老太太回来了,会给太太补上。”

邢霜笑道:“这有什么,老太太出,我出,谁出不是一样?”

鸳鸯忙摇头道:“那可不一样,老太太出,便是老太太点的灯。若是太太替老太太给了灯油钱,便成了太太点的灯了。”

邢霜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忙你的,既然要去庄子,给老太太的那辆西洋马车就好用上了。庄子的路颠簸,那车坐着舒服,莫不舍得用。另外那车只能坐两人,你与鹦鹉我会另寻一辆车来给你们。”

鸳鸯忙道:“折煞奴婢了!奴婢与鹦鹉都是下人,怎能劳太太照顾。咱们坐府里的旧车就好,太太切勿记挂这个。”

邢霜见她如此低调守礼,心道不愧是鸳鸯,点了头叫她回去,自个开始通知各处开始准备。

要说这贾府的下人,其实早就变了风向。虽如今这帮人不再说嘴了,可前段日子老太太把钥匙又要了回去,还是有不少人心里憋着不满的。

哦,这一家子眼瞅着上了轨道了,大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你就把钥匙拿回去了。这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家子如此欣荣都是老太太的功劳呢。

可怜他们大太太,出了力不讨好不说,还白给人家做了嫁衣。

一家子的下人,哪个不是因为大太太当初一句话,而能够读书认字的?再说大太太管家也比老太太更讲究些,她并不会因为当不好差就把人撵出去,而是会让人换个岗位看看,也许只是先前的岗位不适合那人。

老太太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按着以前的旧例来,虽讲人情,可也只对那些老人讲人情。就不像大太太这样,虽然有的人按着老太太的命令赶了出去,可大太太仍会在外头替人寻一条活路。

所以如今这府里的下人,早就不服贾母了,而是皆以大太太唯首是瞻。现在各处都被通知,家里管事的女主人又换成大太太了,一些沉不住气的奴才都差点跳起来叫好了。

换了女主人,这底下的人做事也更有效率了。贾母这头才派鸳鸯去说了回来,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连细软都还没收拾一半呢,便有人来布置仙鹤堂这边外出的马车了。

接着一个个仆妇过来回话,这个说“车已经收拾妥当了”,那个说“马已经备好了”,另一个又来回:“庄子上已经派人知会过了”,总之速度快的让人应接不暇,鸳鸯一遍遍的出去听这些人的回话,咂舌于大太太的办事效率,又担心老太太多心,还不敢全部跟老太太回了。

好容易又磨蹭了一会儿,眼瞅着都过了两个时辰了,鸳鸯这才慢慢开始给贾母回话,贾母听了,还挺满意,没有多想便带着鸳鸯鹦鹉两个上车出发。

贾母一走,邢霜这儿就跟过节似的,满心欢喜了起来。偏贾母那边的丫鬟又把宝玉和惜春送了过来,她才高兴了没多久,就又立刻愁眉苦脸了起来。

袭人正好送茶进来,见太太苦着脸的样子,赶紧拉了拉太太的衣袖。

邢霜回过神来,见袭人小心翼翼的瞥了宝玉一眼,也赶紧收了神情,对宝玉道:“老太太把你送我这儿来,可愁死我了。你母亲平日可念你的紧,如今若是不送你过去,就怕她心里难过。可若是送你过去了,日后说漏了嘴,我又怕你祖母责骂。”

贾宝玉闻言,眼睛一亮:“我也很是想念母亲,还求伯母送我回母亲那儿吧,我保证不在祖母跟前说漏了嘴。”

邢霜叹道:“可你那些丫鬟奶妈的,若是说走了嘴……”

宝玉又忙不迭保证道:“她们绝不敢乱嚼舌根,还请伯母成全。”

邢霜松了口气,忙派袭人亲自把宝玉一伙人送去了直节堂。过了会儿惜春的屋子还没收拾好,王氏就带着李纨过来了。

邢霜见她进屋时表情很是欢喜,心里也松了口气,知道这回自己赌这一次没有赌错。她可是冒着被贾母骂死的风险,把贾宝玉给送回去的。

她知道贾母回来之后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可她也没做错什么啊,把人家送到亲生母亲那里去,虽然违背了婆母的命令,可却没有泯灭人性,就是被外人知道,也是她更占理一些。

果然,王氏一进屋就先朝邢霜福了一福,李纨也赶紧跟着婆母行了礼。

“多谢嫂子。”

邢霜一苦笑:“你莫谢我,还是替我想想怎么跟老太太解释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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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打听了些什么

王氏当然不是单纯的为谢邢霜而来的,她听到邢霜如此苦恼的话,顿时乐了。

“嫂子如今当着家,每日这么多事要忙乎,哪里看得过来这么多孩子。我这会儿元丫头进了宫,珠儿也成了亲不必我多操心,身边一个小的都没有,正得闲着。

“不像嫂子这儿,琏儿虽成亲了,可琮儿和二丫头三丫头都还在呢,再说今年又添了个瑨儿,哪里忙的过来?一下子又多出两个孩子来,嫂子就是不提,我也要来替嫂子分忧解难呢。”

邢霜听到这话,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忙叫人不必再收拾屋子了,又袭人去把惜春抱来。

王氏没一会儿就带着惜春走了,邢霜这头才算真正开心了起来,连带着到下午王熙凤和女儿们都下了课回来请安,她这脸上还挂着笑呢。

姑娘们请了安就乖乖去了旁边的耳房里练字去了,王熙凤陪着婆母又说了会话,见婆母脸上始终笑容不减,便问了起来。

邢霜道出原因,王熙凤听了也笑了起来:“恭喜太太。”

邢霜瞥了她一眼,反问:“恭喜我什么?”

王熙凤掩着嘴笑道:“恭喜太太日后不必再受人制约,咱们也好松快些了。依媳妇儿看,老太太有时太拧巴了,明明是好事儿,她偏要往歪了想。太太这一心为家为家人着想,偏她总觉得太太有坏心。”

邢霜倒还不知道贾母是因为这个,才总是变来变去的,如今听了王熙凤的话,她稍微有些发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看丫鬟们也不在屋里,心里想着太太这习惯倒是不错,主子们要讲话随时方便,她以后也要立个规矩,不叫人谁都不能进来。

接着她开口对邢霜道:“太太还不知道,我才来那会儿,底下的一个丫鬟与老太太身边的鹦鹉是旧识,我去上课那会儿,院里没了事,她便去找鹦鹉玩。谁知一来二去的,就听鹦鹉说了不少事情。”

邢霜听到这里戏谑的笑她:“什么没事了去玩,我看她分明就是受你之托去打听的。”

王熙凤也不否认,大大方方的默认了又道:“换了太太只怕不妥,可若是我派人打听,就无伤大雅。我一个刚进门的媳妇儿,想知道些长辈们的喜好,方便我日后伺候,也是正常。”

邢霜笑着直摇头,这丫头,明明是去打探隐私的,还说的那么好听。

“不过……”王熙凤说道这儿,眉头微微一皱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我可是听到不少奇怪的事儿。”

邢霜面上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什么事儿?”

王熙凤接着道:“听说太太才来的时候,老太太可是拿太太当亲生女儿来疼爱的。那会儿我姑妈还跟太太不合,连老太太都站在太太这头,替太太罚了我姑妈。

“我原觉着,太太这般好的人儿,是谁都爱,这也正常。可后头听说自打太太跟我姑妈关系日渐好起来了,老太太那儿又对太太看不上眼了。鹦鹉说,老太太自个也纳闷这点,总觉着是着了魔了,她几次要去庙里小住,就是想在菩萨跟前静静心。”

邢霜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这些年来贾母对自己反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剧情大神也太给力了,明明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邢氏了,却还让贾母动不动就要生出厌恶自己的心态来。连贾母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难怪她三番两次的说要去庙里。

可是真要让贾母去庙里,邢霜觉得更危险。

自己过来这事儿,说是不关牛鬼蛇神什么事儿,也不一定。且连自个女儿探春都是重生的,这个世界玄之又玄,谁知道哪里就窝了个真神仙,把剧情告诉贾母了?

邢霜不由庆幸,几次贾母说要去庙里小住,自己这边也确实不方便让她去庙里小住,都把她给拦住了。

若是真的让她去了,被她发现个什么端倪,那她日后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好孩子,你还听说了些什么?”邢霜笑着问王熙凤,心里渐渐警惕了起来,若是贾母那儿知道的太多,日后可要多加小心了。

好在王熙凤并没有说出更多的来,邢霜这头也稍微放心了些。要知道如果是找鸳鸯打听,贾母那边的消息还不一定齐全。可若是找鹦鹉打听,就不一样了。

袭人上回去仙鹤堂告状,就是抓着鹦鹉诉苦。鹦鹉这人的特点便是感恩,并爱打抱不平。

贾母对自己的态度三番两次的变,鹦鹉嘴上不说,心里早存着不满了。偏这一家子的下人都不让说嘴,她平日里憋着说不出来难过的很。好容易有个人来打听了,她还不得一下子全倒出来?

邢霜心中有数后,对王熙凤嘱咐道:“这事儿你知我知就好,也别让第三人知道了。就是你姑妈也别告诉,免得她那性子太直,嚷嚷出来,全家都不好看。”

王熙凤忙点头道:“太太放心,媳妇儿拎得清楚。老太太对太太不好,这可关系着咱们大房的颜面。”

邢霜见她一心向着大房,心里倒是满意。之前的努力看来没有白费,琏儿一心向着自己,王熙凤也不再只顾着她姑妈了。

好在自己以前跟王熙凤生母拉好了关系,又让陈氏多教王熙凤念书,现在看来,以后就算红楼梦世界真的开始了,也不会再有什么纰漏了。

不过想到王家的人,邢霜就不免想起一个人来,笑着问王熙凤:“听闻你还有个姑妈,不过嫁到金陵去了?”

王熙凤笑道:“太太说的是我二姑?她嫁去金陵皇商薛家了,如今生了一子一女。我表弟薛蟠与我同岁,不过生日比我晚些。表妹宝钗比二妹妹只大一岁。”

邢霜点了点头,心道这倒是和书里一样,只是这薛霸王打死人的事,如今英莲没有被拐,应该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她那两个孩子如何?我从未见过,只听你姑妈说起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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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十全十美

说起薛家的两个孩子,王熙凤就是眉头一皱。看来这薛蟠跟书里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果然她一开口,语气就带着些嫌弃道:“能怎么样?那样的人家,空有财富却没人教养,我二姑又只知一味溺爱。如今他仗着皇商的身份,倒是跋扈的很。从小就赶鸡撵狗的,大了又外出扰民,没一刻消停。”

邢霜听她这话,与书中的印象大为不同。书中王熙凤可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儿,谁都没她霸道呢。如今书读得多了,道理也懂得多了,现在也知道仗势欺人不好了,竟还嫌弃起薛蟠来了。

要说那书里,薛蟠是个小霸王,那王熙凤就是个女霸王。现如今这女霸王倒是少了份匪气,多了份正义,看来蝴蝶的翅膀效果还是挺大的了。

邢霜这头不动声色的笑道:“听你这么说来,她们一家倒不是好相与的。离着远些倒还好了,若是见天待在跟前,就算不带坏咱家的哥儿,在外名声也坏了。”

王熙凤立马道:“太太放心,那一家子守着皇商的生意,可不想随意挪动地方呢。”

邢霜又问:“那她家姑娘又如何?”

王熙凤听到这话,表情变得十分古怪。邢霜好奇的看着她,很想知道在书里就很不喜欢薛宝钗的这个人,是早早就发现薛宝钗的不对了,还是薛宝钗进府之后才开始讨厌她的。

王熙凤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宝妹妹倒还好吧……至少不像她哥哥那样浑,可也就那样儿。”

邢霜没再问下去了,也不需要再问了。

虽说书中后八十回里,高鹗续作写的是王熙凤设计掉包了薛宝钗和林黛玉,让薛宝钗嫁给了贾宝玉,可实际上王熙凤是支持林黛玉的,且十分讨厌薛宝钗。

曹公这人极有意思,他笔下两个同样厉害的女人,竟是在前八十回里,没有一次对过话。无论什么版本的石头记,你都无法在曹公的原著中找到王熙凤跟薛宝钗说话,这两个人就像把对方视为空气一般。

可惜高鹗这厮察觉不到曹公的意味,竟在后头写的如此荒诞可笑,居然还让王熙凤设计掉包计,简直天大的笑话。

邢霜正是知道王熙凤讨厌薛宝钗,才会故意试探她,想看看究竟王熙凤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薛宝钗的为人了。如今看来,薛宝钗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了,王熙凤也早早的就不耐烦她了。

这就好,这就好。只要王熙凤讨厌这一家子男男女女,日后薛姨妈进京,自己也能不带一点负担了。

邢霜又同王熙凤聊了一会儿,就叫她回去了。待王熙凤一走,她进屋去看两个女儿,就见探春的神色有些不对了。

她心知探春以前是薛宝钗一派,如今听到了凤姐对薛宝钗的评论,心里肯定会有波澜,她也很想趁着红楼还没开始,把探春给掰过来。于是她先考较了迎春的功课,看迎春学的不错,便先放了迎春回去,接着又考较起探春来。

探春的功课自然不必考较,前世她便是极有才学的人,又何况重活一回,自然要比别人更出色的多。

问完了功课,邢霜便不说话了,果然没一会儿探春忍不住,问邢霜道:“嫂子为何说宝姐姐就那样儿?”

邢霜冷笑了一声,语气干干的道:“那还要怎么说她,把她夸到天上去不成?”

探春一愣,见母亲的态度也是极不喜宝姐姐的,这厢心头咯噔一下,心中暗道莫非宝姐姐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

“母亲还请明言,我知往日我懵懂无知,不知错过了多少真心。如今母亲不为我解惑,我只怕还要走上错路。”

邢霜叹了口气,心道薛宝钗这人还真是滴水不漏,拿什么事儿说她都不好。便只对探春道:“你觉得我与你嫂子,是什么样儿的人?”

探春仔细斟酌了一下,回道:“母亲与嫂子皆是大智大慧之人,且不说母亲高瞻远瞩胸有丘壑,便是嫂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之人。”

邢霜接着道:“那你印象中,你嫂子可有与宝钗说过一句话?”

探春怔了怔,努力回想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惘然。

她怎么想不起嫂子跟宝姐姐说话的情形了,这……难道真的嫂子从未跟宝姐姐说过话?

“母亲的意思,宝姐姐并不是个好的?”

邢霜盯着地面,低声道:“她是不是个好的,跟我何干,只要她不祸祸我家儿子就行。你嫂子以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好在你嫂子至少是个直脾气,敢得罪人,敢做事儿。倒是她这样的闷葫芦,我是惹不起的。”

探春心里一惊,虽不知母亲为何这么说宝姐姐,可心里也存了疑。如今非但嫂子不爱宝姐姐,就连母亲都极厌恶她,这里头不是没有道理的。难道以前真的是她错了?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如今可要擦亮了眼睛,看不清的人,先不着急跟她交好,待看清了本质在付出真心也不迟。你嫂子和我可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你若是听我的,便先看着再说。当然,这一世若是能不和他们扯上关系更好。”

探春一心茫然,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连她什么时候回的屋都不记得了。侍书上来叫她,她也不醒。最后侍书还是叫来了迎春,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迎春见妹妹一直恍悟着,柔声劝道:“是不是功课不好,被母亲骂了?你别担心,如今你才多大,母亲对你严苛,也是为了你好,你切勿难过。”

探春抬头看了看姐姐,想到她日后的遭遇,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一想起自己才来时,她因为母亲没有多疼爱自己,还吃过醋,她这头就愧疚的不行。

她挤出个笑容来,反宽慰起迎春道:“不是这个,只是方才想到个事儿,一时想入了神。”

迎春问她:“什么事儿那么较劲,竟发呆了好一会儿了。”

探春笑道:“我在想,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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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各打四十板子

迎春听了妹妹的话,噗呲一下就乐了。

“我且问你,昨儿个咱们读,有一篇宣公二年你可记得?”

探春一愣,喃喃的念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迎春含笑不语,默默的看着她,见她还在出神,反问:“还不明白?”

探春抬起头来,看着姐姐,眼神闪烁着,一付要哭不哭的样子,弄得迎春又是一阵心慌。

“你这是怎么了?”

探春赶紧摇了摇头,迅速抹掉滴出来的眼泪,沉声道:“以前我犯了个大错,如今我会小心着些,不会再犯一样的错儿了。”

迎春见她终于好了,也松了口气,拿别的事儿勾她,转移了话题,姊妹俩这才又好了起来。

又说邢霜这头给探春提了个醒后,便一直想着女儿能不能领悟过来。待第二日一早,两个女儿按例来给邢霜请安,并留下学着管家时,邢霜细细看了看探春,见她神情更加清明,便知她已想通了。

午后吃了饭,两个女儿便去上课去了,这会儿正是邢霜最清闲的时候。偏偏这时贾琮不知为何打启明胡同那边回来了。

贾琮一回来,便到邢霜这边请安。邢霜这儿正抱着小儿子逗乐,见次子进来一脸狼狈,忍不住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接着她又叫道:“袭人,打水来,给三爷洗脸。”

话音才落,方才在廊上候着的玉钏,早早的看到三爷的狼狈模样,已经将水打了进来。

邢霜忙叫玉钏伺候着贾琮把脸洗了,这才又到自己跟前来。

“你这模样,是去打架了?”

贾琮自进屋就一直默默不语的,洗过脸后,邢霜问他话他也不答。邢霜见状心里一阵着急,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偏动作太大,怀里这个哭了起来,她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叫奶娘把儿抱走。

“谁欺负你了?你不要怕,只管说出来。你家里还有兄弟呢,你打不过怕什么,叫你哥哥帮你去打。”

贾琮听到母亲这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对母亲道:“我没事儿,没人欺负我。”

邢霜急了,仰着脖子冲外头叫道:“跟着三爷的人呢,都死了不成?芸儿哪儿去了,叫他跟着三爷进出学习,这么大的事儿,他倒不来回禀一声。”

贾琮吓了一跳,赶紧拉住母亲劝道:“娘,娘,算了算了。”

邢霜眉头一皱,就知道是真的有人欺负贾琮了。她一把甩开贾琮的手,怒其不争的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哥哥才去先生时,也不比你大多少。遇着事儿了,你怎么就硬气不起来?

“他才去那会儿子,家里名声还不如现在呢。如今咱家好歹也是个一品爵,这天下除了四王八公和圣人,谁还能越得过咱家去?有人欺负你了,你不会叫人吗?白给人欺负了,你回来还不知道告状!

“你这孩子……你也太……太……”邢霜骂道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心软,忍不住哭了起来。

贾琮这孩子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小时候还虎头虎脑的惹人怜爱,可越长大越老实,也不怎么说话。在父母跟前,他也不会主动来事儿,总是乖乖的跟在他哥哥身后。

邢霜是越想越心疼,觉得自己对次子的关怀太少了,总是先就着书最常见的几个孩子教育,不由得就忘了这个像透明人一样的孩子。

贾琮看母亲哭了,也急了起来,忙拉着邢霜的手道:“娘,真的没事儿,不是有人欺负我,是我犯错在先,人家教训我也是应该的。”

邢霜听到这话,顿时横眉怒目起来。要说是琏儿在外犯错了她倒信,琮儿会在外犯错才怪了。就琮儿这个八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性格,他哥哥不在他下了课连在外逗留的时间都没有,每次都是直接回家,能犯错就有鬼了。

“跟着三爷的人全给我抓起来!各打四十板子!”邢霜这下是真怒了。一把甩开贾琮的手,就往外走。

贾琮见状赶紧跟了上去,急的都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娘别生气,真不干他们的事儿,他们也想回来,偏那家人把咱们几个都围住了。儿子算是好的,井儿和来顺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儿子叫他们看大夫去了。芸儿也伤的不清,儿子才叫他先回去上药的。儿子真没受伤,他们几个护着儿子了。”

邢霜猛地一刹车,停了下来,贾琮一个没停住,撞在他母亲身上,赶紧又拉开了点距离。

邢霜回过身来,拉着贾琮上下打量了一下,见真的没什么伤,再想到儿子进来时只是身上有些狼狈,心知儿子这下没撒谎了。

“若是如此,为何不早说?偏要等我发作了再说?你可知你这样,会让跟着你的人受多少无妄之灾?你若再这么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娘一会儿就要把他们都撵出去了。”

贾琮一撩袍子跪了下来,哽咽着道:“儿子错了,还请娘责罚。只是今儿这事儿他们几个真的无罪,也是那家人太过凶狠,才没法回来通报家里。”

邢霜赶紧把儿子扶了起来,先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这才沉声问他:“究竟什么事儿,你不好好的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娘又怎么知道?若你真犯了错,娘也好带着礼品上门跟人道歉去,可你若没有犯错,娘也不能白看着你被人欺负!”

贾琮无奈,只得将事情道出。邢霜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听完她冷哼了一声,说了句:“好手段。”

事情得从贾琮放课后说起,他打启明胡同出来后,便上了马准备回家。谁知才出启明胡同,便不小心撞着了个小姑娘。他这头才下马将人家扶起来,街对面就来了几个大汉,说他占了自家姑娘便宜,硬是要他负责。

贾琮时刻牢记着母亲的话,知道自家正处于风头浪尖,绝不肯随意答应这种事情,那家人便不依不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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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让人说话

本事这事儿也打不起来,偏贾琮平日太过老实,所以邢霜给他挑的两个小厮都是牙尖嘴利之人。这两个小厮一见自己主子受了欺负,马上过来护住,又讽刺对方几句,对方就忍不住动起手来。

这两小厮倒是第一时间就护住了小主子,贾芸也在一旁拉架来着,结果拉架不成也被打了几下。

那家人也没敢太过分,打了一会儿也就散了。贾琮被贾芸从地上扶起来后,便看到自己的小厮见了彩,他忙让两人都去医馆看伤。贾芸不敢逗留,先陪着贾琮回来了。

邢霜听完冷笑起来,这分明就是在玩仙人跳呢。好在儿子没有上当,也好在自己提醒的早,不然这会儿还不知会招个什么祸害进家里来。

“真没受伤?”邢霜还是不放心,万一儿子受了内伤呢?结果见儿子摇头,还蹦了蹦给自己看,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是哪一家,你可知道?”

“那小姑娘长什么样,你可记得?”

结果不管邢霜问什么,贾琮都是一问三不知的只摇头。

邢霜叹了口气,这孩子太老实了,是不是得加点腹黑课给他啊,可自己上哪儿去给他找这腹黑课的老师啊?

才头疼着,外头玉钏道:“芸二爷来了。”

邢霜回头叫了句“进来”,自己去花厅的椅子上坐好。贾琮见状也跟了过去,才刚坐下,贾芸便打外头进来了。

看到贾芸的样子,邢霜方才那通火大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自家儿子一点事儿都没有,人家的儿子放在自己跟前,却伤的一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倒叫她没法跟人家交代了。

邢霜赶紧问道:“伤的重不重,这几日你俩都别去学堂了,好生把伤养着,待脸上的消了再说。”

贾芸就地一跪,语气里是愧疚的先跟邢霜道歉,口中只道没照顾好叔叔。

邢霜叹了口气,叫贾琮将他扶了起来,这才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琮儿这不是没事么?你也是咱家的孩子,我又怎能厚此薄彼?今儿这事儿我必给你们讨个公道,你且放心。”

贾芸闻言,心中大定,忙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告诉了邢霜。邢霜听他的描述,反倒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没有马车,走时是步行走的。若是大户人家的女孩,谁会当街在外走动。可若不是大户人家,又哪来的那些家丁?

说这些人是仙人跳,反而又不像了,倒更像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找场子来的。

“那几个家丁的模样,和那小姑娘的模样,你可还记得?”

贾芸果然比贾琮靠谱多了,忙道记得,又一一把特点描述了出来。

姑娘倒是满大街都差不多的样子,不好认,可那为首的家丁倒是很有特点。据贾芸说,他脸上有一道疤,疤的旁边有颗拇指盖大的痣,痣上还吊着根极长的汗毛。

“侄孙儿觉得这人倒不像是什么家丁,此人长相凶悍,万没有人家敢用这样的人做家丁,看样子倒是有些像市井中那下九流之人。”

贾芸的分析倒是很可信,不说老太太和王氏那样儿的旧时代女性,就是邢霜这样的人,也不敢用这种样貌的人。别的不说,他一出去吓到别人了,也是给府里招闲话。

“你拿了你叔公的帖子,速去顺天府报案。再去礼部衙门找你叔公回来,另外去启明胡同通知一下先生,告知原有,再告几日的假。这几日你们且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贾芸应声下去,才出门口,外头贾琏带着王熙凤居然提早回来,正在廊上撞见贾芸,贾琏便拉着他问道:“我弟弟如何?”

贾芸还没来得及开口,屋里邢霜已听到儿子的声音,便叫道:“进来说话,莫耽误芸儿的差事。”

贾琏只得放了贾芸,带着媳妇儿进了屋去。

贾琏一进屋就直奔弟弟而去,上下打量了下,见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王熙凤这头直奔邢霜而去,先行了礼入了座,张口便道:“是谁家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咱家的爷们?”

邢霜摇了摇头,还未开口,贾琏就怒道:“管他是谁家,三弟遭这无妄之灾,我就不能让他好过。”

邢霜才要开口,王熙凤又抢在前头说:“二爷先别动怒,当心着了人家的道。头里井儿来报,我听着倒像是仙人跳。先着旺儿等人出去打听打听,那样的人儿如此凶悍,若是京城之人,必定能打听的出来。”

邢霜有点无语了,你们倒是让我说句话啊?

贾琏这头又道:“这事儿绝不能轻饶,便是这京中地头蛇又如何,还敢惹我们一等将军府不成?着人拿了父亲的帖子,先去顺天府报案,将这带头之人先抓出来,先打八十大板,要了他半条命再说。”

王熙凤赶紧道:“这倒便宜了他,依我看这起子下等人,定是拿钱办事,你就是打他,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摸出幕后之人,在一并拿下。”

邢霜看了看天花板,有点想哭。她是不是可以退休了?

贾琏夫妻俩在那儿说的一阵热闹,还是贾琮看到了母亲的尴尬,战战兢兢的插了一句:“母亲已让芸儿报官去了,哥哥嫂嫂还请稍安勿躁。”

贾琏王熙凤猛地一扭头,看到邢霜的表情,都尴尬了起来。

王熙凤赶紧坐了回来,一脸讪讪的笑道:“咱们才多大点儿,哪有太太想的周到。”

贾琏也赶紧在弟弟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母亲有点忐忑。

他居然忘了这是母亲屋里,还在那指手画脚的,实在该死。

邢霜这会儿倒哭笑不得起来,俩孩子其实都没错,只是关心则乱。她只是被人抢了话而已,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你俩说的倒是有条有理,本来这事儿丢给你们处理也好,只是你们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学好自个的东西。”

邢霜一开口,贾琏夫妇就齐声道了声是,邢霜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只是不让你们插手,只怕你们心里也平静不了,那这找人的事儿,你们便来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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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闹大它

贾亮很快就从礼部衙门跑了回来,他也是个惯会告状的,走之前就把事情了解清楚了,然后跑去上司那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告假,说自家儿子被人仙人跳了,还揍了一顿。

礼部尚书听到这事儿都吓了一跳,赶紧准了他的假,又另写了折子递了上去。结果贾亮才刚到家,小参子就奉命出宫到了贾家。

小参子到时,贾亮正在家里跳脚骂街呢。听说宫里来人了,贾亮赶紧出去荣禧堂接待,邢霜想了想,叫了贾琮过来,对他说了句“忍着点儿”,接着照着他脸上就是咣咣几个耳光。

贾琮还没反应过来呢,脸就挨了好几下。他一脸懵逼的看着母亲,一时脑子乱的跟浆糊似的,不知为何母亲突然责罚起自己来。就算要责罚,以前也没打过耳光啊?

贾琏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母亲,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王熙凤这小人精立马领会了邢霜的意思,开口对邢霜道:“太太仔细手疼,这事儿得叫个婆子来做。”

邢霜揉着自己打痛了的手摇了摇头:“不行,管他是谁,不是咱们自己人,都有泄露出去的风险。”

贾琏这下也会意过来,招了招手对贾琮道:“来,我来。”

贾琮都要哭了,不带这么玩他的,在外头没挨着打,反而家来了要挨打了?

王熙凤见贾琮害怕,忙低声跟他解释:“宫里来了天使,只怕这事儿老爷已经捅到上头去了。这会儿派了天使来,若是你没什么大事儿,反倒说不过去。且你有点伤了,这事儿就不怕别人再污你清白。”

贾琮依旧没有太懂,但也乖乖站到哥哥跟前,着着实实的又挨了几下。也不愧是打小跟着贾亮一道锻炼起来的贾琏,这两巴掌下去,弟弟的脸上就肿了起来。

虽看着不吓人,可这也够了。邢霜正装也不换了,拉着贾琮,自个掐了自个胳膊一下,哭哭啼啼的就拽着儿子往荣禧堂去了。

王熙凤留在屋里笑的都快坐不住了,贾琏摇头苦笑道:“你倒是反应的快,怎么想出来的。”

王熙凤边笑边说:“你当太太这些年管家是白管的?这会儿子不让琮弟去天使跟前露个脸,圣人怎么相信这光天化日之下,在都中会有人对咱们这样的人家行凶?若是琮弟没事儿,只是他身边的人受了伤,圣人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若是琮弟也受了伤,那就不一样了。

“太太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的火,这会儿让她发泄发泄也是好事。再这么憋下去,太太只怕要气坏了。这会儿琮弟脸上有了伤,那行凶之人就是藏的再深也别想跑了。”

贾琏苦笑道:“我知道这个,只是白让琮弟挨这几下,咱们自己也能查的出来,何苦还遭这个罪。”

王熙凤收了笑容,正色对丈夫道:“你可别糊涂,咱们自个查,挺多查出是谁干的。可若是对方势大呢?且不说万一他们比咱们势大,即便势力相当,为了面子,只怕太太和老爷也不好太去找人麻烦。

“再退一万步说,那人家没什么势力,咱们找了他去见官,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仗势欺人呢。这年头这事儿还少了?仗着他弱便来讹诈便来打秋风,咱们这样的人家便白给人欺负的吗?

“可若是圣人发作了,要力惩这事儿就不一样了。天子脚下况且如此目无法纪,这家人在外只怕也是个跋扈惯了的。且今儿是咱们家的弟弟受了欺辱,明儿若是四王家的人也被无故揍这一顿呢?

贾琏点了点头,终于想通了:“也该如此,凭什么让我弟弟白挨这打,便是一时半会查不到那人,也得叫他寝食难安才好。”

王熙凤眼睛眨了眨,突然笑了起来,她冲丈夫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贾琏凑了过去,王熙凤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贾琏听完笑了起来:“你这猴儿,也罢,如此也好。”

说完,贾琏打帘子出去叫人备快马,接着就急匆匆的出了家门。王熙凤这儿不急不慢的站了起来,也打帘子出去往她姑妈那里去了。

再说贾亮这头,才给小参子上了茶,坐下还没说到两句,就听得外头一阵哭哭啼啼的,正皱眉准备骂人,就见妻子哭着拉着次子闯了进来。

贾亮纳闷了一下,再一看次子脸上肿了一片,当即明白过来,又庆幸自己还没跟天使说儿子的情况。

邢霜一进屋来,见着小参子了,声音抽了一下,赶紧抹了泪,福了一福哽咽着说:“不知是天使大驾光临,多有失礼,还请恕罪。”

小参子忙站了起来,乖乖,上回这将军夫人可把自己怼得找不着北了,这会儿他可不敢再摆天使架子。

再一看,将军夫人拉着的孩子脸上肿的都快跟发糕似的了,他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他师父叫他来看看,这一家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被人揍了,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假。这打人不打脸,这家三爷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可真是狠狠的被人夺了面子了。

也难怪贾恩侯这般火大,也难怪礼部尚书这般着急着递折子了。

“夫人快勿多礼,奴婢这回也是奉命来看看小公子。哎哟哟,怎么伤成这样,就是奴婢看着也心痛了。”

邢霜闻言,又哭了起来,手里还掐了一把贾琮,连带着贾琮也哭了起来。

“我这一辈子相夫教子,只盼他们一个好字。以前这家里啥样,就是我不说,公公你也知道。好容易这大的小的都上了正轨了,规规矩矩做人了。偏有人就是不放过咱们,要置咱们于死地啊!”

小参子讪笑着劝道:“夫人言重了,这不过是个仙人跳,怎么就置人于死地了。”

邢霜闻言放开拉着儿子的手,一拍大腿坐了下来,长吁短叹的又哭又叫道:“公公好好想想,这世道好人皆要被欺负,管你是爵爷还是王爷,老实一点儿就要被人打。这不是逼着人做坏人,逼着人仗势欺人么?这若是仗势欺人了,又要被人弹劾,搞不好还得抄家灭族。这不就是置人于死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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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要命的贾探花

小参子听完邢霜这通歪理,都快笑场了。可将军夫人说的那么伤心,他笑场就不好看了,于是憋的一脸通红,只拿眼瞅贾恩侯。

贾亮见他看了过来,赶紧摇头,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儿不语,一付生怕惹了老婆的样子。

小参子也是无奈了,只得上前来劝邢霜:“夫人切勿多心,这王法是干什么用的,难不成是摆设了?今儿这事儿,奴婢一定如实上报,给夫人讨个公道,必叫那行凶之人绳之以法。”

邢霜稍微收敛了些,可依旧啜泣着说:“绳之以法又有何用?这事儿明摆着是仙人跳,可这都中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我儿子是谁家的人。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那打人的是拿钱办事儿。只拿那行凶之人又有何用,日后我家岂不是得日日防贼,夜夜担心?”

小参子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门外又有人道:“琮弟如何了?”

小参子心里哀嚎了一声,怎么连贾探花也回来了?就见贾珠打外头进来,一脑门子都是汗。

贾珠一进门,就看到贾琮的样子,顿时吸了口气,怒道:“天子脚下,竟还有人目无王法,实在胆大包天!”

小参子赶紧上前行礼,叫了声贾探花,这可是圣人当前的红人啊,得罪不得。

“贾探花息怒,奴婢便是来查看贾三爷的伤情的,圣人得知此事龙颜大怒,立马派奴婢来慰问贾三爷,刑部现在正在圣人跟前,听候吩咐呢。奴婢也得先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好赶紧回去禀报圣人不是?”

贾珠冷静了下来,看了眼小参子,彬彬有礼的行了礼,接着又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贾家乃忠门之后,我伯父乃当朝一等大将军,竟在京中受此侮辱。此人摆明是无视先皇赐下的爵位,无视圣人的脸面!真真乃有辱天尊之举!”

小参子汗都出来了,妈呀,将军夫人已经够难缠了,贾探花更吓人,这挨个打都上升到这个层次了?还是问清了事情的经过,赶紧回去回禀圣人吧。

邢霜见到贾珠进来时,还愣了一下,待听了贾珠的话,她倒是反应了过来,对贾珠道:“珠儿不必担心,公公定会如实禀报圣人,必不会让咱家白受委屈。”

接着她又对小参子道:“公公,我这次子老实,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如叫来他的跟班小厮,将今日之事如实讲一遍给公公听吧?”

小参子巴不得如此,赶紧一口答应。等看到进来的小厮一个手里缠着厚厚的绷带,一个腿上还上着夹板,他这汗又冒出来了。

这么严重?都伤筋动骨了?

再一听事情经过,小参子的脸也板了起来。

本以为贾恩侯夸大了,可现在听了事情经过,小参子倒觉得贾恩侯客气了。

这哪里是什么仙人跳,真是仙人跳,为何不讹钱便走了,看样子倒像是故意要修理贾家的三公子,才摆出个仙人跳的局来。

可贾家三公子能得罪谁?这贾家的人都挺出名,三公子也是出了名的老实巴交,说是贾家二爷得罪人还说得过去,说是三爷得罪人这就有点不像话了。

小参子听完后,正色对贾家的众人道:“现如今事情已经清楚了,奴婢这就回去禀报圣人,还请贾恩侯贾探花和夫人耐心一些,此事必不会轻饶,各位放心。”

邢霜等人皆行礼谢恩,又拜别天使,贾珠更是一直将小参子送至门口,这才转回来。

几人正在荣禧堂正厅议论贾琮的事儿,外头有个小厮来报:“二房的舅老爷来了。”

贾亮一听,忙叫人请进来,邢霜刚要避开,贾亮对她道:“不必避嫌了,那是你弟妹的亲弟弟,本也是姻亲。”

话才说完,王子腾便进了厅来,正听到贾亮的话,忙对邢霜一拱手作揖下去道:“见过嫂子。”

邢霜也福了一福行了礼,众人又入了座,这才说起贾琮的事儿来。

贾琮在屋里一脸局促,万没想到自己在外挨个揍,还能劳动这么多人。他一心不安起来,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一般。

邢霜正说着有什么可怀疑的对象,眼睛一瞥便见到次子的样子极为不安,她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贾琮腾的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从来没受过这么多的重视,一下就不安了起来。

“儿子不孝,惹母亲伤心,还劳烦哥哥父亲,更是惹得叔父兴师动众赶来。”贾琮说着说着脸更红了:“本来儿子也没怎么样,那些人”

邢霜打断了他的话道:“这还叫没怎么样?如今看似只是教训一番,可实际上是打我们将军府的脸面。你叔父家与咱家一荣俱荣,他会赶来也是证明此事非同小可。”

王子腾点头摸着胡须道:“琮儿还是年轻了,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嫂子也勿怪罪他。琮儿,今儿你只看到那些人堵你围你,可曾想过,若是那背后之人见我们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会怎么想?

“今儿是围堵你,明儿就能围堵你父亲。今儿能买凶打你,明儿就能买凶杀人了。这天子脚下,若是都乱成一团,天家威严何在,八公颜面何在。如今这事儿还没传扬出去,只不过你婶婶通知了我,我才得知此事。

“待真正被人得知,就不只我一个过来这么简单了。到时八公皆会派人来访,你还有的是机会出来见客。”

贾琮一听,更加不安了,看向母亲,眼神里带上了点祈求的神色。

邢霜见状,心中微叹,琮儿什么都好,就是胆小怕事。但她也不忍强压太甚,便对众人道:“我先带琮儿回去,还请舅老爷留下吃个晚饭,想必弟妹也有多日没见着舅老爷了。琏儿也在家中,舅老爷也好见见侄女婿。”

王子腾笑着应下,邢霜便带着儿子回了清远居,又叫来王熙凤,跟她说起晚上要留王子腾吃饭的事,又叫她去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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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好好想想

晚上贾亮带着儿子侄儿招待王子腾时,王熙凤正在清远居跟着邢霜一wwwlā邢霜自个极厌恶那媳妇伺候婆婆吃饭那套,所以打王熙凤进门便没让她布过菜。

用邢霜的话说:“家里下人都培训过的,各有各的岗位,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别凑热闹了,还是安安心心陪我吃饭要紧。”

是以王熙凤进门这些天来,对自个婆婆那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当母亲看待了。今儿叔叔来了,她也只去打了个招呼,便以伺候婆婆为由退回了内院。因她知道婆婆的习惯,是必定要一家人一起吃饭的。

贾琮因脸上有伤,不便出去待客,便留在家中陪母亲吃饭。席间迎春探春见到了哥哥的模样,都忍不住惊叫起来,纷纷跑去看她哥哥的脸,又问东问西个不停。

等听母亲说了事情的经过,俩姑娘都哭了起来。迎春那可是打小就跟着哥哥一块长大的,两人又是同母,哭得更是喘不过气来了。

邢霜见状不由头疼,倒是王熙凤几句打趣的话让两个姑娘停了下来,这才渐渐都平静了。

见丫鬟们都在摆饭了,邢霜对两个姑娘道:“你们也别太伤心,你哥哥其实没伤,那是你们二哥哥打的。”

迎春一听愣住了,探春一听差点炸毛。

“二哥哥怎么下得去手,三哥哥又不是故意要惹事儿,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到一半,探春说不下去了,她也觉得里头有啥不对了。

方才天使来时,她和姐姐都在上课,并不知道。但她至少知道一点,那就是二哥打小就疼三哥,走哪儿都带着三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把三哥打成这样儿?

邢霜笑了起来,王熙凤也看出这个三妹妹与众不同了,笑着道:“不愧是探丫头,才这么会儿就明白过来了。圣人派了天使来问话,太太有心要让圣人重视这事儿,可不就得让琮哥儿吃点苦头了?”

探春顿时了然,点了点头不再说了,倒是迎春还没明白过来,但她见母亲和嫂子都知道这事儿,心里也想着该是故意的,便也没有再问。

贾琮这头看两个妹妹反应都这么快,心里还自行惭秽,觉着自己还不如两个妹妹聪明,乖乖的坐下来吃饭,一言不发。

吃过饭后,邢霜送两个女儿回屋,又去看了下小儿子,这才回到上房,此时王熙凤还没走,竟一直坐在屋里喝茶。

邢霜进屋后问她:“你怎么还不回去?”

王熙凤笑道:“这会儿子回去作甚,二爷还在前头陪我叔叔喝酒,我回去了不过也是跟几个丫鬟说话,倒不如留下陪太太聊会闲嗑。”

邢霜见她有孝心,也不赶她走,倒是真的坐下跟她说起话来。

这王熙凤看着只有十六岁,可心智已早成熟过其他人,加之心里又有城府,三言两语下来,就将今日的事分析了个透彻。倒是跟邢霜想的差不离,如出一辙。

“依我看,这人背地里整这一套,又只敢冲着琮哥儿去,想必真是琮哥儿得罪了什么人。只是琮哥儿年幼,又老实,一时想不出来罢了。明儿我叫二爷的小厮去启明胡同问问,他之前也在那儿出入,想必早混了个眼熟。”

邢霜听了她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别的不说,若是丈夫和她得罪了人,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的了。可这些人只是把琮哥儿围起来打一顿,甚至都还没伤到琮哥儿,打了家丁就跑了。

很显然,这些人有心想报复,可又胆子不够。或者说,这背后的人没有给足钱,那些地头蛇不肯得罪贾家太甚。

可是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这就让邢霜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太太仔细想想,前儿琮哥儿那儿发生过什么事儿,兴许也有关联。”王熙凤又问了句:“总不能昨儿得罪了人,今儿就派人算计来了。总得有个计划的时间,所以这得罪人的事儿,还要再往前推推。”

邢霜回想的眉头都皱起来了,还是没想出什么来,嘴里不住喃喃道:“能有什么呀?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琮儿也是先生那儿和家里两点一线。”

王熙凤见太太一时想不起什么,也不着急催她,便道:“太太也不急这一时,反正明日派人去找,若能拿得到人,拷打几下便知道了。”

邢霜正要再说点什么,外头贾亮已回来了,王熙凤见状忙起身告辞。

待贾亮洗漱好了上了床,邢霜这头问他:“你这么跑回来,礼部衙门那边没关系吗?”

贾亮嗤了一声道:“能有什么关系?在外头我是个什么名头,还不是一个浑字出名?如今我儿子被人揍了,我告个三五天的假又如何?这事儿不搞个明白,我绝不去礼部。”

邢霜苦笑道:“你这是恃宠而骄了,就不怕人弹劾你?”

贾亮暴怒道:“谁敢?那些个御史真敢如此,老子也买凶把他们家人打一顿,让他们尝尝这滋味!”

邢霜无语的摇了摇头,也知道丈夫这脾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知道何时让丈夫发泄。

“好好好,你最了不起,你还要去打御史,你怎么不去打皇上啊?”

贾亮一抖,脾气顿时没了:“谁敢打那位啊,你这不是为难我么,以我这水平顶多打打御史家的小孩。”

邢霜噗呲乐了,又把自己跟王熙凤讨论的事说了出来,问贾亮有没有什么主意。

贾亮听了这话,倒是歪着头想了半天,眉目之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不确定的样子。

邢霜便问他:“究竟想起什么了,别一个人琢磨,说出来我听听啊。”

贾亮这才道:“你记不记得,早先有人给琮哥儿说过亲?是谁来着,我却一时记不清了。”

邢霜闻言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金氏?!”

贾亮赶紧把她拉回被窝里来:“都九月了,你不怕着凉啊?这是阴历九月好吗,换咱们那时的日历,这都十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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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你去不去

金氏还真的有点委屈,这事儿还真不是她做的。第二天突然被邢霜找上门来一通骂,她还一头雾水着。

好容易等邢霜骂完了,喝了口茶,金氏这才找着机会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邢妹妹这意思,昨儿个你家三哥儿被人打了?你觉得是我做的?”

邢霜眼睛一瞪:“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家琮哥儿打小就老实巴交的,从不得罪什么人。唯有那次替你侄女儿说亲,没有答应。”

金氏失笑道:“也就咱们关系好,你才敢这么大脾气跑来撒火,换了别人家,你也不会这么大底气了。可我真没做这事儿,你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么?”

邢霜怒道:“还说不是你做的,那行凶之人今儿一早便被我家琏儿抓住,送去了顺天府衙门。几棍子下来他已招了,说是你娘家的一个管家给他五百银子,要他教训教训贾府的三爷。”

金氏一听,顿时急了,这是人赃并获了?可她真的没做过这事儿啊!

“邢妹妹,你听我说。若真是我做的,这会儿我还能好好的招待你,让你进来骂我不成?这事儿我真不知晓,且我们几家关系如此之好,我又怎能做出这事儿来?”

邢霜挑了挑眉,坐了下来,她自然知道这事儿不会是金氏闹出来的,可她不这么骂金氏,金氏日后必会对幕后之人心软。

“既不是你做的,你好好想想是谁做的。你娘家管事儿可是正通缉着呢,待抓着了他,你再承认,可就晚了。”

金氏忙问:“是哪个管事,妹妹说清楚了。这一家子好几个管事呢,妹妹又不是不知道。”

邢霜叹道:“我哪儿知道?那行凶之人也只说认出是金家的管事儿,又说不出名儿来。只说那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留着山羊胡子,两只眼睛似乎看不大清楚。”

金氏一听,严肃了起来,低头板了一会儿脸,似乎已知道是谁了。

“你既说不是你,我也不疑你。可既然那是你娘家的人,你总该给我个交代。如今我话便摆在这儿了,若是你找不出这人来,日后咱们姐妹也没得做了。”

金氏心里一阵犹豫,一边是将军夫人,一边是亲姐姐,究竟得向着哪边,她还得再考虑考虑。

邢霜看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起身道了声告辞便扬长而去。

待她回了家,金氏这才叫来丫鬟,急急忙忙嘱咐了几句,并对丫鬟道:“切记,快去快回,三日之内必要给我个回信。”

丫鬟犯愁道:“此去金陵,少说去时都要三日,又要去姨奶奶那儿打听,三日真的回不来。”

金氏一咬牙道:“去了先把杨穗给我绑来,什么都别问。若你姨奶奶问起,你就说那人我要了!”

丫鬟应了下来,又急忙去找人办事儿,金氏这头也叫回了自个丈夫,把自己估计的事儿,和邢夫人打上门来的事儿说了一遍。

她丈夫乃户部侍郎,听到这事儿,吓得差点没昏厥过去。回过神来,忍不住把金氏大骂了一通:“你素来就是滥好人,早叫你不要管她家的事儿,你便是不听。如今倒好?惹祸上身了?

“你可知今日一早龙颜大怒,圣人在堂上好大一通脾气,就差没叫刑部介入了!这会儿顺天府所有案子全部推后,只大力通查贾家这件案子。便不是你做的,和你也脱不开关系,日后还叫我有何颜面见到贾赦。

“那厮也是个浑人,以前便是个不要脸的,如今越发的没脸没皮了。他若知道此事跟我有关,还不知要从我这里打多少秋风。偏现下他还弄着什么出使计划,最是要钱的时候。你这是害我啊!”

金氏听丈夫这一通骂,哭得泪水涟涟,却也不敢反驳一句。原也是她好心看着侄女儿可怜,想为侄女儿说个亲事。谁知道亲事说不成,还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这日后谁还敢替她说亲啊?

“那现在怎么办?”金氏哭着道:“老爷也不想想,我又怎想闹出这样的事儿来。我与那邢氏向来交好,如今姐姐家不干净,我也没脸见她。但也不能就此再也不来往了,老爷的仕途要紧,我这头的想交际也不好断了她家。”

户部侍郎又是一阵叹息,说白了,若是以前,贾家的关系要不要都无所谓。可如今却截然不同。

贾家自搬了家后,别看一路没什么起色,可圣人对贾赦的恩宠却是历历在目。特别是贾家还出了个探花,日后的仕途更当刮目相看。现在交恶,真的不理智。

“去备礼,明日去他家陪个罪,我这头也去找贾赦看看……唉!你这蠢婆娘!”

户部侍郎说完,拂袖而去。金氏也不敢再矫情,赶忙开库房找礼品,力求能让邢霜看得上眼才好。

邢霜这头回了家中,见丈夫正和两个儿子在屋里说话,便问:“人都找出来了,你怎么还不去衙门?”

贾亮横道:“我儿子伤还没好呢,我不去!”

邢霜一伸手,耳朵揪了起来:“你去不去?!”

贾亮哎哟哟的叫了起来,忙站起来:“我去我去,你再揪红点我就不用出门了。”

邢霜这头松了手,扭头看向目瞪口呆的俩儿子,一板脸:“你们看到什么了?”

俩儿子一齐摇头:“没,什么都没看到。”

贾亮这厮被赶去上班去了,俩儿子也不敢再偷懒了,贾琮回了屋养伤,贾琏三步并两步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冲着他媳妇直拍胸口。

“好险好险,差点被娘揍了。”

王熙凤闻言乐的哈哈大笑:“你都这么大了,太太还要揍你?”

贾琏一脸戚戚然道:“你是不知道啊,小时候我挨罚最多。我爹带我们出去玩,我娘在屋里假装揍我爹,出来就罚我跪。琮弟年纪小,自然不必罚太久,偏我每次都要跪到腿软才给起来。”

王熙凤憋笑憋的难受死了,问他:“假装揍老爷?”

贾琏还有些后怕道:“是啊,我娘贼精,我爹说她为了吓唬我们,又要给我爹留面子,所以假意揍他,实则罚我们哥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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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又犯浑了

王熙凤这头津津有味的听着贾琏将小时候的趣事,听着听着,倒听出些名堂来。她在家时也是个厉害的,可还没有跟丈夫相处的经验。

听着婆母的事儿,她倒是觉得,婆母这个假“母老虎”,实则却是个最温柔心软的人了。

谁家孩子犯了错不罚的?可这家法拿出来,就是一顿痛揍,少说也要躺在床上几天下不了地。

偏她看似凶狠,可实际上却没伤到孩子多少。罚跪也不会太长时间,挺多让人腿软而已。

自家公爹以前啥样,她虽没见过,但也听说过不少了。如今能被婆母纠正过来,走上正路,还带着一家子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这里头婆母功不可没。

她自觉得自个不比婆母差,也不想被婆母看扁了去。心道以后也得跟婆母一样,好好的给丈夫当贤内助,让丈夫越来越好才是。

贾琏无意中给王熙凤“上了一课”,还不自知。但自此后王熙凤对他是越发的尽心了,他也一点点察觉到了,心中感动之余,对妻子也更加关怀,夫妻感情也更加和睦紧密了,这都是后话。

只说贾琮这事儿,顺天府跟进速度挺快。这头金氏的人才把那姓杨的管事儿绑了,那头顺天府的人就追查到了金陵。因要在金陵抓人,这事儿还通知了应天府的府尹。

可要说管事儿犯事儿,就少不得审问主家一番。这杨管事的主家不过一介武将,乃当初先皇派兵屯守金陵的一批武官之一。

可这武官虽不大,他媳妇儿娘家底气可不小,里头的关系就错综复杂了起来。

金氏也是个名门望族之后,金家追溯起来,和当初宁荣国公贾演贾源之父是同一代在先帝底下当差的。贾演贾源之父有救驾之恩,所以才封了异性爵。这金氏祖上虽没有这么大的功劳,可也是当时一起为先帝打下江山的人了。

是以这金氏一家当初也是名极一时,只是后头越发的落没了,到她父亲这一代,已没了爵位,只当差领了个武将的差事。

但虽金家父代没有袭爵,祖荫还在,金氏之父也乃当今从一品的大官,领提督九门步兵巡捕五营统领之职。

若说这提督九门步兵巡捕五营统领,可能没人知道。可说起它的俗称“九门提督”,便人人皆知了。这个官放在现代,那就相当于一个总警监了。

这样大的背景,怎能不叫人望而却步?

顺天府和应天府的府尹都犯了愁,这涉及到九门提督的亲女儿,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特别是顺天府的府尹,他可是京城的府尹,得罪了九门提督,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于是案子一下又延缓了下来,眼看着金氏都把人绑了,又送到顺天府去了,顺天府的府尹都一直不敢提审,只压着不报。

邢霜几日都没得到消息了,派人去顺天府问了几道,最后一个字都没问出来,这不由让她冒了火。

待这日贾亮打礼部衙门回来,邢霜就跟丈夫告了一状。贾亮一听也火大了。

“什么玩意儿?人都抓了还不提审?顺天府府尹是吃了豹子胆了?”贾亮本来外衣都脱了,这会儿骂骂咧咧的又开始套衣裳:“你等着,我亲自去顺天府找老吴!”

邢霜这会儿也不拦他,谁还没个脾气呢?金氏家里是挺大势,可还能大势的过她们家了?再是个九门提督,自家还有个爵位在呢。

九门提督不过是个从一品,她丈夫还是正一品爵爷呢。他这摆明了不给自己脸面,自己也不能示弱了,不然以后她一家子老老小小在京城还能混了?

也不得不说,邢霜本是个乖乖女,都被她丈夫都给带歪了。换了刚来时,那是一刻都不敢行差踏错。如今也是个有脾气的,敢闹事的了。

贾亮这头换了衣裳出去,一路骑马赶到顺天府后门口,还没下马便在马上骂了起来。门房的小厮听见外头有人在骂自家老爷,刚想发火,可出来一看是贾赦,吓得一身冷汗。

其中一个小厮赶忙上前牵马,又好声好气的把贾亮往里劝,另一个则一溜烟跑进去给自家老爷报信去了。

吴府尹得知贾赦打上门来了,吓得官服也来不及换了,赶紧出门迎接。贾亮死活不肯进门,赖在门口质问他:“你早抓了犯人,为何不审?你这是抗旨不遵?”

吴府尹都快哭了,赶紧给小厮使了个眼色,两人合伙把贾赦给拉进了门去。

进了门,这吴府尹才赶紧作揖打千的赔不是,又一路细细的把里头的关系分析给贾赦听,希望这浑人能知趣点。

谁知贾赦听了依旧不理会,只嚷嚷着要审犯人,甚至要亲自审。

吴府尹无奈,但却眼珠一转,嘱咐底下人去提审。

待犯人押了上来,贾亮在几个涉事人跟前转了一圈,指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道:“把他压上来,我要亲自行刑。”

起先那杨管事被抓了,还不大当回事儿。可当看到贾赦亲自来了,还要亲自行刑,他这心里多少就有点哆嗦了。

贾赦这个傻大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京中早就出名了,且连金陵都有所耳闻。如今见他这般不守规矩,甚至亲自到顺天府来抢人家的差事审犯人,杨管事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贾赦来个先斩后奏。

贾亮也不是真的傻,他如今闹这一出,心里知道日后定会有人诋毁自己,甚至被御史参一本都有可能。可他的人设就是浑人人设,他要是不浑,日子才更难过。是以他如今大闹也不怵,伸手拿来行刑杖,照着那大汉就拍了下来。

偏这种杖刑都是有讲究的,不会使杖的人,一棍子下去打不好,人不但打不痛,杖子也要折了。于是贾亮一杖拍下去,就听“吧唧”一声,手里杖断了。

吴府尹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衙门的损失,就听贾赦又道:“再拿根杖来,你这杖质量不好啊,怎么一打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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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老命不保了

吴府尹都快哭出来了,虽说这杖值不到几个钱,可要报上去又要被一顿臭骂。他可不想日后被招麻烦,可又不敢得罪浑人贾赦,只得让人又送上一根来。

答应提审的是他,这会儿骑虎难下了,不答应也不行了。

贾亮为何敢真的动手?他也不是真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吴府尹拖着不审,无非是怕九门提督日后找他麻烦,而看到自己要审了,立刻就答应下来,不就是想把得罪人的事推给自己么?

贾亮心里明白,也想借机整治一下这顺天府的府尹,于是乱打一气,竟打折了好几根杖,这才真正开始揍人。

他挑的那个,也有学问。真正的杨管事他是认不出来,可当日贾芸描述了那地头蛇的模样,极为好认,他一眼就瞧见那个脸上有疤的了。

要立威,可不就得挑个结实经揍的么?于是这地头蛇前些日子才受过刑的,这会儿又被揪出来痛打了一顿。

“你……说不说?”贾亮这一顿揍,把别人打得鬼哭狼嚎的也就罢了,反倒把自己也给打累的喘不上气了。他这头凶巴巴的问了那地头蛇一句,扭头小声对吴府尹道:“你别说,这揍人还真是个力气活,要不你来?”

吴府尹哭笑不得,赶紧唤来衙役,接下贾赦的杖来,自己抚了贾赦去一旁坐下。

“大将军,您看您打也打了,这正规的程序还是得走。我这头抓了人,还得上报,要不您再等几日?”

贾亮横眉竖眼睛的骂道:“放你娘的屁!圣上明明下旨彻查此事,你敢拖延时间?怎么的,是想通知金提督来领人?你若是敢抗旨不遵,老子出了门就去御史家一趟!

“合着你是瞧不起我这大将军了,我好歹也是荣国公之后,如今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那日后看到八公之后,你是不是也要嗤之以鼻了?别以为我老子死了我没人撑腰,他金提督撑腰的人死的还早些呢。”

贾亮这一通浑话要是传出去,只怕金提督就要提刀来见了。可这吴府尹也不敢真的挑拨关系,只得打掉了牙往肚里咽,苦兮兮的都快哭了。

“不是这么回事儿啊,大将军您听我说,听我说。这事儿虽说是个管事做的,可也保不齐他身后有没有人指使不是?下官这也是怕打草惊蛇了,才按捺不发。就待那幕后之人急了,露出马脚来,下官才好一并人赃并获不是?

“此时大将军一杖下去,他有可能就认了,但他这一认,幕后之人不就揪不出来了?”

贾亮这才松了口风道:“既你这么说了,也不是不行。但日后我可盯着你了,若抓不出幕后之人,你想拿这管事的顶锅,我可第一个不放过你!”

吴府尹这下恨不得打自己的脸了,这杨管事做出这事来,还能是谁指使?可不就只有金提督的女儿了么?

他要是早点提审杨管事,就让他背个锅认了罪,反而更好。可他又怕得罪九门提督,想糊弄过去,结果闹得越来越骑虎难下了,这可怎么办好。

贾亮这头是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留下吴府尹坐在那儿,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去了。

左思右想之下,吴府尹决定不冒险,还是先跟九门提督打个招呼。可自己明明递了好几道帖子上门,九门提督都没有理会,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九门提督这边也糟心着呢,早先还不知是谁揍了贾家的老三,如今得知是自家出去的一个管事指使的,他派人去小女儿那儿打听了一番,冷汗都下来了。

他可是九门提督啊,他大女儿派人去揍了一等大将军的儿子,还是在他眼皮底下,这跟监守自盗有何区别?

如今即便杨管事不招供,他也逃不掉一个当差不力的罪名。整个京城的治安都在他管辖之下,结果还有爵爷家的孩子被人当街打了,他早就遭了圣人一顿骂,正大力整顿步兵巡捕营。

这会儿得知是他大女儿干的事儿,他别说官职,就是老命也要不保了。

可这会儿他也不得不认了,如今可不是先帝时期,新帝严厉谨慎,一丝过错都不能有,他也只有大义灭亲,舍了大女儿了。

好在小女儿还算争气,又跟贾家关系不错。应不会受什么牵连,大女儿真的敢买凶行凶,受点教训也是应当。又有自己在,大女儿罪不至死,顶多受点罚则。他们若是聪明,便赶紧把案审了,把结果呈上去,自己也好顺势认个错。

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降职,可这朝中降职升职都不是个大事儿,只要日后有功,再往上升也还有空间。

谁知等了几日还没等到案件审结,又听派去监视顺天府的家丁回报,说是贾赦打到顺天府门口去了,还在门口大骂顺天府府尹抗旨不遵,他一条老命都吓没半条了。

接着顺天府的吴府尹又递了帖子进来,金提督捏着帖子直跳脚,把吴府尹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让人把吴府尹叫进府里。

第二日正是沐修,金提督也不敢迟疑,马上叫人备上礼品,送去贾家,又递了帖子,想见贾赦。

谁知礼品皆被人送了回来,回来的家丁说:“大将军不收,只说老爷要去做客只管去就是了,不需要这么多虚礼。他家一没人生辰,二没可庆贺的事。没事儿送什么礼……”

说到后头,家丁都没胆子说下去了,心道这大将军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浑啊。人家送礼也是礼貌,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趣呢。

好在金提督也早就习惯了,叹了口气,叫人备了马,亲自前往大将军府。

贾亮早坐在荣禧堂里,翘着二郎腿等着了,如今听外头报人到了,这才不紧不慢放下腿了坐直了身子。

待金提督进了门,贾亮这才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道:“金提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金提督抽了抽嘴角,你这分明是故意的,还恕罪,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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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事情的真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上门来道歉的人,贾亮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人家好歹现在还在笑着跟你客气,那就证明他有心补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九门提督一个活路,也是给贾家一个助力。

所以当金提督跟贾亮正经说起琮儿被打一事时,贾亮也严肃认真了起来,给金提督分析道:“令嫒与内人交好,我们本也不想讲事情闹大。本指望着顺天府快点结了案,谁知那老吴竟这么无视圣旨,将此事一拖再拖。”

金提督忙附和道:“这是他的不是,也是我的不是。我御下无方,导致京城治安混乱,还请大将军恕罪。”

“你当我不想早点将这事儿结了?”贾亮见他服软,哼了一声又道:“早也想过要揪出幕后之人,可顾念着金老的面子,想着也别让金老太为难了。但凡老吴聪明一点儿,稍微尊重我一点儿,这事儿也早就结了。偏他只有你这个恩师,一心只为你考虑。若是他早早结了案,这会儿我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可他既不想结案,那就别怪我继续追究下去了。”

金提督满头大汗,刚忙劝道:“大将军!大将军此言差矣,吴府尹乃朝廷命官,他就是要考虑别人,也只能考虑圣人。这事儿是他处理的不当,我这个做老师的,替他向你赔罪。还请大将军网开一面,饶我女儿一命。”

贾亮架子摆够了,也满足了,话锋一转问金提督:“听说周家有个庶女,生的国色天香不说,人也是个八面玲珑的?”

金提督脸色一肃,还当这贾赦又犯老毛病,色心起了,沉声道:“就是庶女,那也是我外孙女!”

贾亮反应过来,嗤笑出声:“你这老东西,未免把人看得太脏了些。去岁拙荆跟我提过,周家似乎有结亲的念头。只是琮儿太小,便拒绝了。如今看来,倒是那时多有得罪。”

金提督眉头一拧,问道:“真有此事?可瑾妍才多大?去岁就来说亲,是不是早了点?”

贾亮皮笑肉不笑的道:“所以说,我也觉着是我多虑了,那么小的孩子,就算结不成亲,也多得是机会。怎么会因为这事儿,就怀恨在心,报复我儿子呢?”

贾亮这话说的已经是明示了,金提督知道他这是给个机会让自己查明好给他个交代,心里一沉,匆匆告辞离去。

金提督走后不出几日,连夜提审杨管事,起先他还很是硬气,一口咬定是自个干的,后头又是一阵重刑下来,这杨管事终究遭不住了,只得招了供。

这杨管事有一女儿秋菊,乃是周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去岁周家有个远亲看上了秋菊,想求去做妾。可这周家的远亲实在不是良配,他家儿子自小就有偏瘫,又智商低下。已娶了正房了,却一直没有所出,于是便想买了秋菊去开枝散叶。

这杨管事哭着求了太太好几次,皆被都是亲戚不好拒绝为由给推了。就在他忙作一团时,周大姑娘派丫鬟偷偷送了封信给他,说是能替他推掉此事,但他需替自己教训个人。

起先杨管事并不相信周大姑娘能做什么,一个庶女,即便是小主子,也不得太太喜欢,她还能翻云覆雨不成?

但此时杨管事也股不着那么多了,便心想着先应承下来。谁知过了几日,太太竟真的推了那么婚事,还给他女儿指了个老实的小厮配了,彻底杜绝了日后再被人看上的机会。

杨管事只当这事儿了了,不再理会,心也放了下来,安安心心的当差做事。谁知才刚到年下,大姑娘就又叫人带了口信,说是已替他了了心愿,也该他还债了。

杨管事心想大姑娘平日待人素来温和,就算要教训谁,只怕也不过小打小闹,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可当大姑娘把要教训的人再派人告诉他后,他就彻底懵了。

谁能想到,大姑娘会因为结亲不成,便想教训贾家三爷?杨管事自是反悔了,可怎奈大姑娘一催再催,甚至还以告诉太太为名威胁他,他这才不得已,买通了京城的地头蛇,只是假意做个样子。

他本觉着,又没真的伤到贾三爷,打了旁边的小厮闹出点动静来,也算是交了差了。

可谁曾想,贾家竟然把这事儿闹得这么大,还直接捅到圣人面前去了,这不是要了亲命了么?

杨管事也知道这会儿自己被抓,是逃不掉了。心想着家里还有儿子老婆,万一把大姑娘招了出来,日后大姑娘没事,必定会报复他的家人。

所以一开始,无论怎么威胁,杨管事都死咬口风不放。直到那重刑下来,他这才吃不住说了出来。

听到杨管事的招供,金提督一颗心的凉了。这杨管事原就是在金家做外出管事的,平日他的作息,杨管事最是清楚。难怪得这些人能避开自己步兵营巡捕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贾家老三给揍了。

这简直就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该怎么办?金提督为了这事儿,头发都白了大半,又怕跟妻子说了,白让她担心一场,无奈之下去了户部侍郎府上,问问小女儿的主意。

金氏听了牵引后沟,一颗心都碎成渣了。枉自己以前还替瑾妍说尽好话,结果竟是这么个孩子,实在令人痛心。

虽贾家三哥儿并无大碍,可瑾妍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啊。若不是杨管事胆小怕事,只怕她最初的目的,是真的想揍贾家三哥儿一顿了。

教训教训人家?贾三爷何其无辜,他甚至还不一定知道结亲这事儿,你叫人去教训他,你怎么不叫人去教训贾家大夫人呢?

“父亲是怎么想的?”金氏心中痛恨那庶**狠,不但做出这种事儿来,还害得自己在邢氏面前抬不起头来,一心只想给她点好果子吃。

金提督想了想道:“贾家的意思,倒像是已经猜着不是你姐姐做的了。”

金氏一愣:“当真?父亲又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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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贾将军来了

金提督回想了下贾赦跟自己的对话,对女儿道:“其实抓着杨穗,就已经可以认定是你姐姐所为了。若是贾家真想赶尽杀绝,只管去圣人跟前告上一状,届时无论是吴世芒还是为父我,都讨不到好。

“偏他一通胡闹下来,闹到了我的跟前,我亲自提审,才问得出真话来。不然换了吴世芒提审,那杨穗依旧不肯照实说了。

“要知道告诉我实情了,我还尚能替他做主。可若是告诉吴世芒实情,他是我们金家的家生子,他一家子也得倒霉。”

金氏恍悟过来:“父亲的意思,那贾赦是故意把机会留给父亲的?”

金提督点了点头道:“如若不是这个理由,我想不出他为何不去告御状了。”

金氏又道:“这么说来,只怕他家也早知道这事儿不是姐姐做的,而是瑾妍做的了?”

金提督叹了口气道:“瑾妍野心大,若是能沉得住气,以后也不是嫁不到好人家去。偏她听你提了贾家,就一心只想进贾家去,这下断了念想,也难怪偏激了。”

金氏听父亲有包庇的念头,赶紧劝道:“其身不正之人,就是装的再好,也终有纸包不住火的一日。父亲若真为她好,倒不如借着这机会好好教育她一番,也叫她日后少藏些坏心。”

金提督心里一凛,忙摇头道:“并非我有心保她,只是这传出去了,咱家的孩子还能有出路的?”

金氏咬了咬牙道:“我往日素来与邢氏交好,父亲若是不便开口,我替父亲走这一趟。就是跪下求她,也在所不惜。”

金提督叹道:“难啊,这事儿已经到了圣人的跟前,若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对八公的颜面损失极大,圣人也脸上无光。”

金氏着急了起来,满屋子团团转了半天,突然道:“不如就认了!只是得叫姐姐背了这名儿。”

金提督挑眉问她:“怎么说?”

“就以说亲被拒为由,只说姐姐面子上过不去,在杨穗跟前抱怨了几句。那杨穗忠心护主,心想看看这贾家三爷是个什么模样的,便派人围了他。两方起了冲突,这才失手打了人。”

金提督苦笑起来:“若是没打着贾家老三倒还好说,听说他家老三脸都肿了,这可说不过去。”

金氏又道:“就说是摔出来的,邢姐姐也不是那铁石心肠之人,去求一求她,咱们过后再光明正大的上门赔礼道歉。他们失的是面子,是八公的尊严,只要咱们给足了他们面子,他们也不会再计较下去了。”

金提督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答应了女儿的话,又听女儿计划了一番,这才回家等消息去。

邢霜这边听了贾亮说起金提督来的事儿,才过了一日,袭人就来报说户部侍郎家里送了帖子过来。

邢霜接过帖子看了看,笑着道:“她往日与我交好,这会儿送帖子过来,无非是想求情。不见!”

袭人怔了一下,张了张嘴想劝两句,最后还是咽下嘴边的话,出去回口信去了。

王熙凤坐在一旁,刮着茶碗子笑道:“太太这一出我就看不懂了,咱不是说了,只要面子回来了,就放她们一马么?”

邢霜戳了她额头一下:“你打小是人捧大的,身边哪个奶奶辈的小媳妇不怕你的?就是你得罪了人,她们到了你跟前,还不得规规矩矩的?可我又与你不同,我娘家如今虽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了,可我依旧也不是什么豪门千金。

“她自小也是蜜罐子泡大的人,如今又不是她惹得我,我作甚要摆架子给她看?她递了帖子来,我便见了她,便是我接受她低头服软。这面子是有了,可日后我还怎么和她相处?

“她又与铁夫人打小就是闺蜜,我每每去打叶子牌总能见到她。若真的接了这帖子,才真的尴尬。”

王熙凤把茶碗一放,更加不解了:“太太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怎么接了帖子反倒生疏了?且她这递帖子进来,估计是为了琮弟的事儿,太太不接帖子,岂不是更变成刁难了?”

邢霜笑问她:“你往日去东府与尤氏玩耍,是递了帖子过去,还是直接就过去了?”

王熙凤想了想,终于明白了过来:“上回太太去她家里,也是直接就过去了。这回太太也是想她直接上门来,关系不但没有退步,反倒还能再进一步。”

邢霜满意的道:“得亏是与你说话,就是轻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贾亮这头眼看到了尾声了,出使的名单都安排了下去,随行物品也备的差不多了。到了结算时,又发现还有一项细目的结算没算,便亲自拿着去了户部衙门。

才一进户部衙门的大门,便有个笔著疯跑似的进了门,大叫着:“贾将军来了!贾将军来了!”

贾亮眼珠一转,脚下一拐往游廊后头拐了进去,沿着小路守在后门那儿,果然一会儿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匆匆打里头出来,往后门一路小跑而来。

边跑户部尚书还直对户部侍郎发牢骚道:“这山匪今儿怎么又来了,不是都结算过了吗?”

户部侍郎因妻子娘家的事儿,这会儿也不敢正大光明抱怨了,喘着气边跑边劝:“大人息怒,他也是为了出使一事,咱们早些了了他的事,也好早早的叫他跟着使团离开不是?这会儿拖得越久,他不得越麻烦大人?”

贾亮在草丛后头哈哈一笑,跳出来拦在路中间道:“好一个周郎,还好你是个明白人。”

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两人齐齐捂住心口,猛地站住了吸了口冷气。

这家伙!冤魂不散啊!

“来,结一下吧,使团夏秋两季外出服装费用,预计共三千八百八十八两银子。”

户部尚书看着递过来的折子,再也忍不住了,抓过来一把朝贾亮丢了过去:“别以为你是大将军我就怕你啊,什么衣裳要那么贵?”

贾亮扳着手指头开始念了起来:“你看这使团共五十八个官员,三百多个官兵,每人需两套换洗,又一共两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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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是我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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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金氏她丈夫被贾亮围堵了打秋风,又不好向往日那般拒绝,还真跑去拣了地上的清单,心算估计了一下,凑在户部尚书的耳边道:“大人,约摸着差不离这个数,好似还减了些。”

户部尚书心里一阵叫苦,他当差那么多年,当然知道这数其实并不过分。只是每个部门都朝户部要钱,户部哪里给的过来?这会儿国库也不是很充实,南有海患,北有饥荒,全国上下都指着户部过日子,那哪能行?

三千多两看似没多少,可你要个三千,他要个三千,户部也给不起啊!

户部尚书是铁了心不肯给了,咬着牙梗着脖子道:“我至多给你三百两,其余你看着办!”

贾亮也不怵他,梗着脖子叫了回来:“你是要咱们使团穿的破破烂烂出去,当叫花子么?此事有辱国威,我绝不答应!”

户部尚书又吼道:“不答应也不行,你这儿开了先例,其他衙门就都有样学样了!”

贾亮也不吼了,袍子一掀就地一坐,哼哼唧唧的说:“你不给我,我就不走了!”

周正平急的满头大汗,凑在尚书耳边又道:“大人,你何苦跟他周旋,他可是出了名的浑。你快些把银子放给他,叫他赶紧走人便是。大不了咱们这边不把数目泄露出去,不叫其他人知道就是。”

户部尚书一脸严肃的直摇头:“开什么玩笑,隔墙有耳,这数目即便咱们不说,礼部能不嘚瑟出去?今儿说什么也不给他!”

周正平都快哭了,打秋风的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可顶头上司又不答应,这可怎么是好?

贾亮赖了一会儿,见户部尚书死不松口,干脆爬起来怕了拍身上的灰:“也行,我家里有事,我没功夫跟你闲扯。你既不肯给,那就拖着,拖到年底,使团还没法出发,你就等到圣人降罪吧。”

户部尚书听到这威胁,也来了脾气,他本就是个文人,自古文人都很有点自命不凡的风骨,这会儿听个浑人跟他来劲,他也冒火了。

“少拿圣人威胁我,你若不怕,咱们此刻就去面圣。我就不信了,你还要什么有什么了!”

贾亮嗤的笑了起来:“走走走,你要不去,你是我孙子。”

户部尚书气的脸都歪了,他任职这些年来,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情急之下他一时也忘了分寸,拽着贾赦的领子就往龙殿方向去了。

周正平跟在后头是真要哭了,这要是闹去御前,还能有好的?他赶紧也忙不迭跟了过去,在后头一直劝说。

贾亮这人也是蔫坏,一路被户部尚书这么拖着,他也不闹,眼瞅着快到御书房门口了,他这才开始嚷嚷。

“嗳!嗳!章大人这是作甚,这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户部尚书还未察觉,仍拽着他领子叫道:“你少吵吵,你要是敢跑,你是我孙子!”

这话音刚落,身后有人皮笑肉不笑的道:“哎哟,章大人何苦这么大的气性,当心气坏了身子。”

户部尚书一扭头看到小参子笑得一脸深意的看着自己,心里一颤,手上一松,手里拽着的人踉踉跄跄摔了出去,哎哟哎哟的叫着,摔在了御书房门前的台阶上。

“我这把老骨头啊!啊,只怕是骨折了!”贾亮捂着退在台阶上哼哼唧唧的小声喃喃着,眼睛通红通红看着就跟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户部尚书噎了一下,知道这是遭了这浑人的道了,可也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他只得朝着小参子作了个揖道:“还请公公通报一声,户部章炳荃携户部侍郎及礼部郎中求见圣人。”

小参子这头也不进去传话,先走到贾赦跟前,把人扶了起来,还帮着拍了两下袍子,嘴里止不住的念叨:“哎哟,贾将军这是做什么,弄得一身脏兮兮的。这要面圣,也是殿前失宜啊。”

贾亮一脸委屈道:“我也不想啊,可章大人揪着我不放,公公也知道我就是个纨绔,身子哪有他结实。”

小参子都快笑出声了,谁不知道贾赦自打娶了新妇后,就每日练骑射,这会儿身子骨大好,就是两个户部尚书也扯不过他。

可他师父说过,将军夫人不好惹,贾将军更不好惹。别觉着他家如今搬了家,又只有个一品爵,可却是圣人跟前的大红人。加之此人浑的没边了,惹着了他,还不知他要怎么闹腾呢。

于是小参子这会儿明显是站在贾赦这头的,瞪着户部尚书啧啧啧的直摇头。

章炳荃老脸一红,也知自己做的太过了,忙又是一躬到底道:“还请公公通报。”

小参子嘻嘻笑了一声,扭头去问贾赦:“贾将军是先去换身衣裳啊,还是就这么面圣啊?”

贾亮正色道:“衣裳脏了没事,耽误正事可就不好了,还请公公通报一声吧。”

小参子一甩拂尘,说了句:“得嘞,那咱家这就去了。”

周正平苦兮兮的看着这一切,默默闭上了嘴,整了整衣衫,准备面圣。

一会儿,小参子打里头出来,依旧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对三人道:“三位大人请进吧,陛下准了。”

章炳荃瞪了贾赦一眼,哼了一声,走在了前头。周正平犹豫了一下,跟在他上司身后也上了台阶。

偏到了贾亮这里,又开始演上了,他一面苦着脸,一面捂着腿,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进了御书房,章炳荃和周正平都是倒头就拜。贾亮这厮扶着门口的门栏,龇牙咧嘴的跪了下去,拜下去请安的声音也是打着颤的。

章炳荃一听就知道这人要做戏,赶紧趁着圣人问了话后,抢先开了口:“启禀陛下,礼部就出使一事,三番两次来要银子,户部不敢耽搁,已经批了好几回了。今儿贾郎中又来讨要三千八百八十两银子,说是给使团做衣裳。陛下您听听,这像话么?

“臣不肯批示,这贾郎中便撒起泼来,说是臣若不给,他便赖在户部不走了。陛下,若人人如此,长此以往,臣还怎么做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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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还户部尚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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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今日恰巧也是心情不错,便想着闲着没事,听听也好。平日这种鸡毛蒜皮的告状,他可不给接待。

等听完,看贾赦跪在后头一脸委屈,圣人点了名问他:“贾赦,你又犯浑了不是?”

贾亮赶紧拜倒在地,委屈巴巴的说:“陛下圣明,臣也是按规矩办事儿。这出使的使团不统一正装,怎么彰显我大国风范?但正经朝服又不能穿出去,长途跋涉的,万一坏了破了,也是丢人啊。

“所以臣预备着,给每个使臣和官兵都弄两套换洗的正装,这一去少说也要好几个月,便预备了两季的服装。臣不明白,这种合情合理的事儿,怎么就是打秋风了。

“那章大人还和周侍郎说臣是……是……山匪!呜……陛下,臣冤枉啊。臣一心为礼部做事,要来的银子也都妥妥实实都用在了实处,并没有贪墨一文钱。被两位大人这样形容,臣心有不甘啊。”

章炳荃抽了抽嘴角,这不对啊,咱们说好是来说银子的事儿的,你怎么跑来告状来了。

“那你还骂我是你孙子呢!”

“这可不对了啊,章大人怎么能断章取义呢。我说的是‘你若不敢去御前对峙,便是我孙子’,可如今章大人来了啊,既然来了,那就不是我孙子,那我就没骂你是我孙子啊。

“再说章大人方才揪着我的领子一路拖过来时,不也说了我若是逃跑便是你孙子么?可我也没揪着这个跟陛下告状不是?可你跟周大人说我是山匪,却是实打实的不是么?还户部尚书呢,这么小气。”

贾亮这番话说大声也不大声,说小声也能被屋里所有人都听见,章炳荃此刻死的心都有了,还想反驳,但见陛下脸色不虞,只得赶紧跪拜求饶。

“章炳荃!你有完没完,跟他一般计较,你也是没读过书的人不成?”圣人脸一板,终于发火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感情就是这点小纠纷?“还有你,贾赦!在外浑就罢了,在宫里还敢犯浑,我看你是皮痒了!”

贾亮赶紧磕头赔罪,嘴里还止不住的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要打要罚只管开口,可只要户部把该给的银子给了就好。”

章炳荃带着哭腔也不甘示弱道:“臣也是一样,陛下想罚就罚,只是这钱不能给!”

圣人被这两人吵得心都烦了,本来还挺好的心情,此刻也不怎么美丽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折子丢了下去,口中骂道:“都不是省油的灯。”

章炳荃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开口,可他当官已久,听到陛下这话,就知道这钱有八成几率不用给了。

贾亮也听出来了啊,但这人蔫坏,不讲话,只半抬着头冲圣人只挤眼睛。

圣人本想赶这几人出去的,但一看贾赦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又想起这回出使的真正目的,心里便琢磨着,这笔钱是不是以打着做衣裳的名义,实则有其他用途?

心里这一琢磨,圣人便犹豫了起来,再看向贾赦的眼神,就颇有些意味了。

周正平虽进来以后一直不语,但也偷偷摸摸观察着圣人的动向。此时他背对着贾赦,看不到对方有何举动,但看到圣人的眼神不对,他也明白过来,只怕事情有变了。

圣人又扫了一圈下头,突然指着周正平问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周卿家,你来说说,这钱该不该给?”

周正平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泪流满面。

怎么就点他的名了?这事儿还有户部尚书在呢,关他这个侍郎什么事儿!

章炳荃也是一愣,心里暗道妙极。这周正平之妻与他妻子平日最是要好,又是他的下属,此时定站在自己这边。

看来是陛下给了个台阶,要让户部下啊。

谁知才想到这里,他就听身后周正平一板一眼道:“出使一事乃国之大事,自先帝以来,咱们还没有派出过使团。如今看来,周边藩国已不似从前那般落后,若是穿着破破烂烂的出去,确实有辱国体。依臣之见,这银子也不算多,臣初步估算了一下,似乎贾大人还减了一些。”

圣人笑了起来,有个会看脸色的大臣,还真是件舒心的事儿啊。这贾赦不是个东西,章炳荃也忒死板了些,还是周正平会来事些。

“那就照批下去,有何争执的?再有,贾爱卿也是为朝中办事,章卿家也不必如此较真。他是有些浑,可办事还算妥当。你若觉得他有贪墨之嫌,只管叫人去查就是。”

章炳荃此时哪敢再犟,只得拜下去道:“臣不敢,臣那也是戏言,还望贾郎中海涵。”

圣人挥了挥手:“没事就退下吧,朕也乏了。”

三人出了御书房后,章炳荃已全然没了再争执的心情,垂头丧气的带着周正平回了户部衙门。待批了批示,又送走了贾赦,章炳荃这才瞪着看向周正平。

“你这是何意!”

周正平心里有苦却说不出,只得对上司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道:“大人息怒,大人方才没看到陛下的眼神,似乎贾将军和陛下之间有什么默契,陛下已有所松动。臣若那时不答应,只怕大人今日就跑不掉一顿罚了。”

章炳荃一怔,追问道:“你看仔细了?”

周正平苦笑着点了点头:“臣往日跟大人都是一条心的,这件事儿上怎么可能临时倒戈相向。臣方才见陛下望向贾将军的眼神起初还有些严肃,可接着又变得疑惑起来,最后似乎领悟了什么,又转头来问臣的意见。

“大人您想,若是贾将军和陛下之间没有什么默契,怎会引得陛下来问臣呢?这里头只怕不是出使那么简单。偏陛下和贾将军又不想给人知道,这才私下派了贾将军去。如果咱们再次阻拦,坏了陛下的大事儿,可就麻烦大了。”

章炳荃起初还有些不甘,可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罢了,叫这浑小子得了意,往后还不知要怎么在咱们跟前嘚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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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直肠子

户部最近很烦,自打贾赦这家伙要到了银子,就三不五时的在章炳荃的跟前趾高气昂的晃悠,看得章炳荃牙痒痒想咬人。

更烦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周正平了。妻子三番两次递帖子想去拜访邢氏,都被退了回来,这事儿要是再不了结,就怕陛下哪天想起了追问,那就真的没法掩饰了。

于是几日后,趁着户部送银子的当口,周正平亲自拿了银票跑了一趟礼部,也不找礼部尚书和侍郎,巴巴的跑到贾赦的房间里去,偷偷摸摸的把银子拿出来给了他。

“贾大人,这是三千九百两,还请您收好。”

贾亮一看周正平亲自过来了,嘿嘿一笑,顿时把银票一把抓了过来,数也不数就塞袖子里去了。

“怎好劳烦周大人亲自跑一趟,让底下的人送来就是了。”

“哪里哪里,既然这事儿已经拖了大半年了,户部也不想再拖下去。底下人办事总是推三阻四的,倒不如我亲自送来给大人。”

贾亮嘿嘿嘿的笑着,周正平也呵呵呵的陪着笑,两人看着就跟俩傻子似的,在房间里笑的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屋里的笔著待不下去了,扯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周正平见状,这才收了笑容问贾赦:“将军,不知拙荆是否哪里得罪了尊夫人,往日还总一起打牌九的,这会儿几次想求见尊夫人,都不得见。若是拙荆不懂事冒犯了,还请尊夫人多多包涵。”

贾亮见他开门见山了,也不再拿傻笑吓人了,一脸神秘的凑了过去,对着周正平咬耳朵道:“傻呀你,我内人是气尊夫人跟她生分了。昨儿个还苦着脸跟我抱怨呢,说以往来往甚密的人,这会儿要见她竟还要递帖子了。”

“这……”周正平愣住了,他想过很多理由,可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是拙荆不懂事了,得罪得罪。”

“哪里哪里。”贾亮又嘿嘿笑了起来:“女人嘛,就是小气。”

周正平哪敢附和这个,被贾赦的夫人知道自己说她小气,那就更没完没了了。

当晚周正平把贾赦的意思转告给了金氏,金氏一听,顿时笑开了花。

“当真这么说的?”

周正平点头道:“我看着,他们夫妻俩只是表面脾气大,可实际都是好相处的人。贾赦此人虽没怎么读过书,可好歹也是皇子伴读。表面痞气又爱犯浑,可脑子转的极快。就是遇到事情太不走寻常路了,让人捉摸不定。”

金氏笑道:“我听邢妹妹说过,那贾将军其实只是耿直而已。遇到事儿了,来了脾气便先发作起来,管别人怎么想他他也不在乎。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别往外传。”

周正平好奇道:“什么事儿?”

金氏掩着嘴笑了半天,这才凑到丈夫耳边说:“你知道为何当初贾家闹着要搬家,这事儿还搞得八公各家都人心惶惶的,也上表要搬家。”

周正平也记得这事儿,几年前八公一齐上表的时候,还把陛下闹得头疼不已。被妻子这么一说起来,他倒是来了兴趣。

“哦?难道不是贾家有什么把柄在皇家手里,这才主动退让?”

金氏笑的前俯后仰:“什么呀,那是贾将军跟贾老太君置气呢。邢妹妹说,那贾老太君偏心,只疼爱小儿子,一心想让二房成为荣国府的主人。贾将军一生气,干脆去圣人面前把国公府给还了,住进了将军府去。

“这既然是将军府了,自然是将军当家作主,贾家二房也再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了。只是旁人皆不知这是内宅不合,只以为是圣人要拿八公开刀,这才人心惶惶闹得沸沸扬扬。”

周正平听完嗤笑道:“为着这事儿,不是还有人传言,说是贾家没钱了,过不下去了,才从国公府里搬出来的?感情只是因为这个,这贾将军也实在太……”

金氏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当初我听了真相也觉得荒唐,可邢妹妹说,贾将军就是这么个人。他脑子虽好,却不跟你玩什么弯弯绕绕。直肠子一根,一通到底。惹着了他,他就浑起来让你也不好受。可若是真心待他,他又对人极好,还要倒敬你三分。

“邢妹妹就是如此,因真心待他,他把妾室通房都给散了,至邢妹妹进了门,再没碰过其他女人,只一心敬着邢妹妹。虽说这样的人,太极端。可他倒是个真心实意的人。说他犯浑说他是小人,可他却比那些伪君子要好得多。”

周正平想了想道:“他还真不是什么小人,若说以前名声不好,可这事儿怎么回事,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只能说他这性格不讨巧,不惹人喜欢。但若是真的了解他了,他倒也不失一个可交之人。”

金氏也赞同道:“都说夫妻同心,往日邢妹妹待我也是极好,我这才一时忘了她也是个性情中人。难怪几次递帖子都被她给回了,当日她来责怪我,也是直接上门就来了。我如此生分,也难怪她生气。”

周正平笑道:“既如此,你姐姐这事儿也好办了。她既有心给你脸面,你也要顾及她的脸面。大家都退一步,关系也更好处些。”

金氏点头:“理应如此,这礼尚往来。她既故意向我示好,我当然也不能埋怨与她。且这事儿也是我们错在先,若无我多管闲事说这门亲事,也闹不出后头这些事儿来。”

周正平又问:“那姻兄那边,需要我去打点一番么?”

金氏想了想道:“夫君肯替我周旋一二,我自感激不尽。若是姻兄那边首肯,还望能请姐姐来家,跟我一道上门认错。”

又过了几日,金氏的姐姐上门,金氏带着姐姐一道,偷偷摸摸的去了贾家见邢霜。

邢霜接待了这两人之后,派人上了茶来,便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喝着茶。金氏的大姐见状心里也直打鼓,不知如何开口,只拿眼睛瞥着妹妹。

金氏喝了口茶,想好了说辞,这才开始劝说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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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还有一言

金氏是知道邢霜这人的,所以当得知邢霜并不怪她,便把事情和盘托出,讲清了前因后果,又诚恳的请求邢霜原谅。

邢霜听了她的话,叹了口气,放下了茶碗。

“那日你跟我说起,我便觉得其中不对。便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可听到的说辞皆是滴水不漏的,我心里就不喜欢她了。”邢霜说着,看向金氏的姐姐,歉意的道:“说句难听的,还请姐姐勿怪,这人呐,就没一个是天生完美的。若有完美的,也是装出来的。”

金氏的姐姐都快哭出来了,她可不是一直憋屈的很么!她也知道庶女是装出来的,可通家没一个人信她,如今邢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不叫她感动。

“可不是的?邢妹妹别怪我刻薄,可不是我平日待她不好,而是她母亲生前便是这般。人前温文尔雅,滴水不漏,可背过脸来,但凡有事全是我的不好。

“我家那位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有什么事儿全只怪我,我这心里哪能咽的下这口气?是以,看她一日日长大,越发的像她生母了,我这心里头就膈应的慌。让我拿笑脸待她,那是万不能的。

“且她这样,我又怎好让她嫁去什么达官贵人的家中,这岂不是害人去的?偏我妹妹看不懂其中缘由,也不听我解释,一心只想为她找个好去处。

“这下可好?遇到个识货的,不受她的骗。夺了她的面子,便叫她恼羞成怒了。但凡你早些告诉我这事儿,我也好防着她些。偏你一心只认为我虐待她了,什么都瞒着我。”

金氏坐在那儿如坐针毡,心里羞愧难当。往日总觉得姐姐待庶女太过刻薄,如今看来真正是她的错,而不是姐姐的错。

“往后我要再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帮人,我就撞死在祖宗牌坊前!”

邢霜瞪了金氏一眼笑道:“那你不如现在就撞死?跟谁发脾气呢你?是怪你姐姐没早告诉你,还是怪我发现的太快?

“今儿这事儿我早发现不对,若是你姐姐,与我家又有什么矛盾,怎会派人来找我儿子寻仇?偏你和你父亲都没发觉,还差点让你姐姐背了这罪去。如今若不是你姐姐肯给几分薄面,看你如何收场?”

金氏忍不住哭了起来,抓着帕子嚷道:“我心里怪不好受的,你不说安慰我,还拿话刺我。”

金氏的姐姐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没人说你,若是邢妹妹有心欺负你,如今我俩也进不来这个门。快收了眼泪吧,我这边还没解决呢,你若是再把她家淹了,还不知要花多少银子赔她呢。”

邢霜听了这话,笑了起来,仔细看了金氏的姐姐两眼,越看越觉得是个可交之人,倒把琮儿的事儿放到了一边,细细问起她闺名来。

金氏的姐姐笑道:“我在家时闺名单字一个蕙,她闺名单字一个兰,怎地兰儿没提过?”

邢霜笑道:“若是打小玩大的,自然是自幼便知道闺名。可我嫁来京城时间也不久,怎好意思问她这些。”

金兰这会儿倒抹了眼泪开口了:“那是你无心打听瞧不起我,我都知道你闺名一个霜字。”

邢霜怔了一下,没想到邢氏还真的跟她同名,接着马上反应过来笑道:“蕙质兰心,你俩这名字倒是极好。”

金蕙诧异道:“你倒是聪明,一下就知道我是哪个字了,偏有人听我说了,也不知是蕙草的蕙,还当是贤惠的惠或是聪慧的慧。”

邢霜笑道:“这大户人家起名可都是有规矩的,你俩既不是同边字,自然有寓意所在,能有惠字又有兰字在的词里,我也就知道个蕙质兰心了。”

金兰得意的笑了起来,对金蕙道:“她说她没读过书,可却反应比那些才女都快。当初铁姐姐听了咱们的名字,就没猜出来。”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感情渐渐又巩固了不少,这才又提起琮儿的事儿来。这一次,三人脸色都很正产了,再没了刚才的尴尬感。

邢霜这才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这对姐妹,两人一听,都觉得极好。

“我父亲也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我父亲是让姐姐认了这罪。”

邢霜摇头道:“金提督本意极好,只是若为母有失,才对几个孩子更影响不好。这事儿既是她惹出来的,自然也要她自个承担。”

金蕙感激的道:“还是邢妹妹想的周到,若是由我认了,即便你们不追究了,只怕外人也有不少不信的。”

金兰便说:“那就按着邢妹妹说的,对外只说是瑾妍听闻了说亲之事,有心想试你家老三之人品,结果闹了个乌龙。”

金蕙也接着道:“如此一来,外人只会觉得是瑾妍太过多心,杨穗办事不利,再不会有其他牵扯了。”

邢霜又问金氏姐妹:“至于赔礼方面,你们是怎么安排?”

金兰忙道:“我父亲说了,这事儿也是咱家教养不当,理应重赔。八箱赔礼共两车,改日由父亲带着咱们亲自上门。”

邢霜却摇头道:“这不妥,你们既出了嫁,就别给家里再找麻烦。按着蕙姐姐的家境来置办,只要四箱赔礼,共一车就好。别的不说,我又不缺钱,也不指着儿子外出挨打赚钱,怎好叫你们破费。

“且既是小儿犯下的乌龙事儿,就不必太大费周章,不然反倒叫外人疑心。”

金兰闻言,心中感激万分,又对邢霜道:“这也不妥,若是不大张旗鼓的来,谁知道咱们来赔礼了?将军府的面子岂不是找不回来?圣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邢霜笑道:“既你有心,那我也不客气,到时只以蕙姐姐出嫁,京城不熟为由,请几个儿时的闺中密友一道上门做个见证就好。

“到时既给了我将军府脸面,又不用惠姐姐太过破费,两全其美,也省了麻烦。圣人那头交了差,也不会再追究下去。”

三人将这事儿定下,就准备各回各家去通知自家男人,待金蕙要出门时,邢霜拉住了她道:“惠姐姐慢走,我还有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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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去接贾母

金蕙停下了脚步,只当邢霜还有其他补偿想要,谁知就听邢霜小声道:“琮儿这事儿,蕙姐姐回去少不得责罚大姑娘,这本不该我管,只是有句话,我却不得不说。”

金蕙正色道:“洗耳恭听。”

邢霜接着道:“不知蕙姐姐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弹簧的没有?这是西洋玩意,极有弹力。你越是压它,看着它是压下去了,可只要一放手,它就立刻能弹回来。使多大劲,把它压的多狠,它弹回来的力道就有多大。

“这人,其实就和弹簧一样儿。只是压她,并不管用。顺着它的纹路,一圈圈的将它捋直了,它便再也弹不起来了。”

金蕙心里一亮,仿佛找到了方向一般,看向邢霜笑了起来。

“难怪得兰儿会和邢妹妹这般要好,妹妹果真是个聪明人。”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姐姐的立场,日日瞅见她就能想起往事,我却要姐姐顺着她的意来,姐姐才为难。不过她既然心思老成,又能忍耐,姐姐这般打压终究也不是办法。

“如今看琮儿这事儿,不过是件小事儿,却惹得她这般报复,此人便不得不防。别看她年纪小,城府却深的惊人。为了姐姐一家着想,也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待她了。”

金蕙真心朝邢霜福了一福,感激的道:“多谢妹妹一番忠言,我回去了定好好想想。”

至金蕙金兰姐妹俩离开之后,又过了几日,便有户部尚书夫人铁氏、威远将军夫人罗氏以及其余好几个夫人一道,陪着金蕙上门道歉。

邢霜好生接待了这几位,又因跟铁氏罗氏相熟,便毫不顾忌的谈起琮儿的事儿来。说到最后,邢霜感慨道:“这乌龙闹得,早知是这么回事,咱们也不必那么大张旗鼓的报官了。”

铁氏忙凑趣道:“可不是,这可真是闹了笑话。不过邢妹妹如此大量,倒也叫人佩服。若是我家小子被人揍成那样,我可没那么简单放过蕙儿,定要她负荆请罪不可。”

金蕙在一旁红了脸,啐了她一口:“还负荆请罪,你知道负荆请罪要如何么?”

其余几个夫人都忍不住直笑,也说铁氏没羞没臊。

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下,“误会”很快就化解了。接着邢霜收了赔礼,当众原谅了金蕙,这事儿就算圆满结束了。

只是杨穗那边却不能放,判了他四十板子,并收监半年。至于其他动了手的地头蛇,皆被重打四十大板,流放边疆才算完事。

吴世芒处理了这件事儿,又借机把京中几个难搞的地头蛇都丢了出去,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一时间也感激起将军夫人来,肯如此大义轻拿轻放,可比贾赦那浑人好说话多了。

一时间,邢霜的美名又盛了起来,只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只在家安心的管家相夫教子。

眼看着进了十月,贾母这去庄子上也有好几个月了。邢霜这头派人去把老太太接回来,因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可谁知去了庄子的人回来说老太太不肯回来,还要在庄子上住段日子。

邢霜琢磨了一下,叫来王氏商量了下道:“老太太总住在庄子上也不是个法子,再有两个月便要过年了,如今各式筹备都要行动起来,再往后点我可没这功夫想起她了。”

王氏正享受着儿子在身边的天伦之乐,哪肯这么快就把贾母接回来,那岂不是又要让儿子离开?

于是她想了想笑道:“嫂子一片孝心,自是比我想的周到。只是老太太若是不肯回来,咱们强求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叫人来问问清楚,老太太究竟为何不肯回来。”

邢霜叹道:“说是贪图那边清净,一心念佛吃斋,不想挪动。”

王氏一摊手笑道:“那不就得了,老太太自个想留下,那是她老人家的心愿。咱总不能不管不顾她老人家的心意,强行给她接回来吧?再说接了回来,又要忙碌,也没时间多去她那儿陪伴。倒不如临过年了再接她回来,一家人团聚过个年就是了。”

邢霜知道王氏心里想的什么,可她这边再过段时间就会很忙,她怕自己忘了,落得个不孝的罪名,便苦恼道:“这要是一时忘了可怎么是好?你说的倒是轻巧!”

王氏笑道:“这有何难,派几个接应的人过去,就住在那儿。让他们记住日子,快过年前直接把老太太送回来就是了。至于老太太,也不可能放着过年团聚的日子不管,还一味任性要在庄子上住着吧?”

邢霜也同情王氏一直见不到儿子,听了这法子觉得也不错,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叫谁去好呢?

不论哪个奴才过去,都不见得能劝得动贾母。须得有个小辈过去,才能请得动人。

想到这里,邢霜不由想到了贾宝玉。虽贾母带他的目的不纯,可越到后头就越疼爱这个孙儿也是不假的。但若是让贾宝玉去,王氏必定不肯。她不想让贾母回来,可就是为了宝玉呢。

除了宝玉,还有谁能去?邢霜想了一圈,觉得大房没一个能过去的,唯有自己这边了。

可迎春打小就去的少,跟老太太并不亲近。探春又是个重生的,邢霜怕她在贾母那样精明的人跟前露馅。琮儿老实巴交的,别说接回老太太,搞不好自己都会留在那儿。

想来想去,也只有贾琏和贾芸这两人可用了。但贾琏一家子都要学英语,也走不开,邢霜只能让人去把贾芸叫了过来。

听叔婆嘱咐了几句,贾芸立刻明白了过来,笑着应道:“这有何难,叔婆只管交给侄孙儿,侄孙儿定在年前把老祖宗请回来。”

邢霜心中满意,笑着对他道:“切勿太急,过去了先孝顺你老祖宗要紧,她老人家可认人的很,只有她满意了,才会听你的话回来。”

贾芸忙躬身下去,直道不会辜负叔婆的信任。

待贾芸去了庄子,邢霜这头打听了好几回,听说贾芸在老太太跟前越来越露脸了,这才放心管理家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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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过个好年

十一月时,扬州那头来了信儿,说是贾敏病重,起不了身了。邢霜这头拿了信也不急了,沉稳的吩咐下人准备药材送去扬州,又叫来贾琏,派他亲自去扬州送药,并看看姑妈的病情。

贾琏闻言,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在他如今英语学得不错,日常对话已能自如交流,暂且搁下也不打紧。

倒是王熙凤听说丈夫要远行了,巴巴的跑来邢霜这儿,说也想跟着去。

邢霜听了心里倒是一动,当年林黛玉过来时,可没人带着一起,只是跟着贾雨村来的。这会儿贾雨村已经给他们忽悠没了,就没人能带林黛玉上路了。

若是只有琏儿去,带着黛玉倒是多有不便。可若是有凤丫头跟着,玉儿过来也能更稳妥些。

想到这里,邢霜对王熙凤道:“你有这心倒是极好的,我原也怕琏儿一个男子,不能进内院,看不到你姑妈什么样儿。既你肯去,又不怕吃苦,我又有什么不准的?只是这一路要多加小心,倒不怕别的,就怕你们二人也过了病气。”

王熙凤笑道:“太太心疼我,我自不会让太太白疼爱。往日太太最担心姑太太了,这会儿能为太太分忧解难,才是我该做的正经事儿。”

邢霜欣慰的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见丫鬟都不在,冲王熙凤招了招手。

王熙凤忙凑到了跟前,就听她婆母小声道:“你姑妈只怕这回是不行了,但我只同你说了,你可别漏了馅。去了那边一心只看护好你姑妈,其他的不要多想。若她真的不行了,也别急着回来,好生帮着你姑父打点后事。

“你虽一直没当差,可我知道你本事不小。你姑父家人丁单薄,主家皆没了人,只有些旁支在姑苏。真要是你姑妈没了,你妹妹又小,便只能靠你一个了。”

王熙凤听了心里又惊又喜,惊得是这姑妈她还没见过一次,就这么快要没了,喜得是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大展身手了。

才有了这个念头,就听她婆母又道:“我知往日你跟着琏儿去学语言,没什么时间展露手脚。这回我给你机会,却不是让你去显威风的。只盼你好好助你姑父一臂之力,将后世办的风风光光,其余的不要多想。

“再有,你姑妈虽快不行了,你姑父却正当壮年,切勿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林家的就是林家的,不是咱们的就是你姑父给你,你也别要。咱家要地位有地位,要财富有财富,切勿做那让人看低了的事去。”

王熙凤肃了脸色,郑重的答应了下来,心头又道太太果然正直,与常人不同。这般热情不存一点私心,甚至一丁点占人便宜的心思都没有,外头传她的那些美名,真真皆是名副其实。

其实王熙凤也不是什么眼皮子浅的人,在书里她的陪嫁连宁国府都借来充场面,可见也是极富有的。

可这么富有个人,为何会处处捞钱,说到底了,还不是为了填荣国府的窟窿?

荣国府在王氏管家时,就早已入不敷出,到了王熙凤管家时,就更是深壑难填了。王熙凤放利钱也是跟着王氏学的,为的也不过是填补家用。

不然以她这样豪门出来的千金,又不是没见过钱,怎么会这么死要钱?

这会儿将军府没有荣国府那样的尴尬,一不缺钱二不缺势,自然王熙凤也不会再想心思去捞什么钱了。邢霜这几句吩咐,倒让王熙凤打心底更加佩服起太太来。

贾琏这头很快收拾完出发了,邢霜送走了儿子儿媳,回来除了一心打点家里,也在为林黛玉进府做准备。

按理说书中林黛玉是母亲去世后过了几个月才出发的,这会儿邢霜也不想改变她的进程,一切看天意吧。只是她现在遇到这事儿临近也不慌了,不似以前那般,一心只想改变故事的到来。

贾母那边倒是听说贾敏病倒了,急的回了家。到家听说老大媳妇派了琏儿和琏儿媳妇过去,心里倒是满意了不少。

这段时间住在庄子上,她这心里头也踏实了一些,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倒是好好反省了一回。

自老大媳妇进了门,就无时无刻不在调解着家里的矛盾。连老二媳妇这般厌恶极了大房的人,都被她降服了,她若真有个私心,早早就在家里搞事了。

可老大媳妇并没有这么做,她依旧如初心一般,勤力持家,孝顺上头。唯一的区别就是能惹得她生气的人,再不是老二媳妇,而是自己了。

贾母反省了这段时间,觉得也是自己想太多了。明明这么好的个儿媳妇,自个一开始也拿她当亲女儿一般疼爱,怎地她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变得圆滑好接触了,不再由着性子来了,她反倒还看不上人家了呢?

这张白纸是自己画出来的,如今自己画完了倒嫌弃起人家来了,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是以,贾母回了家来后,倒也消停了下来,渐渐待邢霜也如同往日一般,有什么大事小事都找她商量。婆媳关系也日益渐好了起来。

一家子其乐融融之下,贾母这心情也越发的好了起来,待到过年时,再看着底下两个儿媳妇欢声笑语,她这心里头竟也不再膈应了。

“今年倒比往年都好些,只是少了琏儿和凤丫头,我倒是挂念的很。也不知道他两个去了扬州习不习惯。”

贾母这话说出来,王氏就先笑道:“老太太可别挂机那两个了,琏哥儿可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凤丫头也是个关不住的。这会儿在扬州,可保不齐他俩乐的不想回家了呢。”

邢霜也跟着笑,但心里却其实也很惦记。说起来,贾琏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性子她最了解。他虽看着淘气,可实际上最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会儿在外过年,肯定也是想家的。

远在扬州的贾琏和王熙凤,果然如同邢霜想的那般,吃了年夜饭就闷闷不乐起来。夫妻俩听着窗外的爆竹,坐在桌边发着呆,直到平儿进屋来,这才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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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林黛玉病倒

见平儿进来,王熙凤强打起精神问她:“姑太太怎么样了?”

平儿勉强笑了下道:“今年应是能熬得过去了。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wkàla”

贾琏听了却在一旁留下泪来,说是今年熬得过去,可今年也就只剩几个时辰了。

王熙凤听了也是心里酸楚不已,才出发时,还踌躇满志,直至看到姑太太的样子,这才让她惊叹生命之脆弱。在娘家时,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从未让她见过什么将死之人。

可如今婆母让她真正见识到了垂死之人是什么样儿,什么荣华富贵,都显得不再重要了。在死亡面前,无论是天王老子,还是乡野农夫,都是一样儿的。

她也放下了野心,真心伺候起姑母来。可这并不是她一人能改变的情形,姑母的情况还是一日比一日更差,眼看着能熬过这个年关,都已是硬撑着下来的了。

王熙凤抹了把泪,故作坚强的问丈夫:“今儿姑父跟你说了什么,你去了快一个时辰。”

贾琏也收了眼泪,哽咽道:“无非是些要商量的事儿,你懂得,那些要准备的……”

王熙凤再忍不住痛哭出声,伏在桌上呜咽起来。平儿在一旁也忍不住陪着一道掉泪,屋里又陷入了悲恸中。

眼看着爱妻日渐消亡还无济于事,只能着手准备后事,这是何等痛心之事。林姑父要承受这样的伤痛,又是何等艰难。

待三人哭够了,王熙凤这才愤愤的抬起头来,咬着牙道:“太太叫咱们来这儿,可不是干哭的。总得让姑太太走的安心了,才好叫太太也放心。明儿可都打起精神来,切勿让姑父再忧心了。咱们也不能替他减些哀思,但好歹……好歹叫他不必再担心些别的什么……”

贾琏也打起了精神,珍重对妻子道:“你放心,我也是一时心痛才如此。家里的孩子,除了我和大哥哥,都是姑母出嫁后才出生的。如今我能为她送终,也是我们姑侄缘分。她风风光光的出嫁,我也要让她风风光光的走。”

平儿见主子都这般坚强,心中更是辛酸,偷偷出了屋,站在廊上抹泪。才抹了两把泪,便见林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慌慌忙忙跑了过去。

平儿心中疑惑,上前两步追了上去,拽住那丫鬟问道:“慌慌张张又去哪里,这会儿不看着你家姑娘,又去做什么?”

那丫鬟哭着道:“我们姑娘昏过去了,我得去禀报老爷,还请姐姐放我过去。”

平儿脸上一肃,忙道:“还禀报什么老爷,赶紧去别院叫大夫看看才是正经。这会子姑太太不见好,若是让姑老爷知道林姑娘也病了,岂不是要让他也急病了?快去请大夫,我帮你回院里看着林姑娘。”

那丫鬟怔了一下,赶紧换了个方向撒腿就跑。平儿疾步往林姑娘的院落走去,才进院子就听得一院子的哭声,这不禁让她皱了皱眉。

走至廊上,才发现廊前站着满满都是人,几乎全都在哭。

平儿柔声道:“你们姑娘怎么了,怎么都在外头,里头没人伺候了吗?”

几个丫鬟转过头看,瞧见是她,忙福了一福,其中一个回道:“姑娘不让人进去,只让娟儿姐姐伺候。如今娟儿姐姐去找老爷了,我们并不敢进去。”

平儿叹了口气,轻声对她们道:“你们既不方便进去,我代你们进去可好?只是这会儿姑娘既病了,你们也不好围在这儿哭。让姑娘听见,岂不是更气不顺了?快散了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当心你们娟儿姐姐回来,见你们偷懒不做事,又要一通好骂。”

几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退了下去。平儿见状,摇了摇头,心里很是感慨。

真真是没有对比就不知好歹,原也没觉着贾府的下人有多出众,可这一比较下来便有了高下。

平儿回想了一下,除了奶奶带过来的那些人,家里的下人都是经过培训的。家里无论什么事儿,从未见她们慌过,从来都是仅仅有条,谨慎听命。

而这林家,明明比贾家还有钱,又是书香门第,本该更注重规矩。可底下的丫鬟却鱼龙混杂,没一个好的。

平儿心中暗道,别看大太太出身不高,却比任何一个豪门千金还会管家。咱家奶奶能跟着太太,也是修来的福气,不说别的,能跟着太太多学几年,也能收获不少。

才想着,人已进了屋,平儿左右看了看,打帘子进了左边的厢房。可进去一看却是一间书房,这才又出去,转去了右边的厢房。

右边的厢房倒是林姑娘的卧室了,可这会儿屋里冷飕飕的,那凉气不但是凉,还顺着皮肤往人骨子里钻。平儿忍不住打了个抖,轻声叫了句:“林姑娘?”

屋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平儿又上前几步,靠近了那五进的拔步床。

这南方和北方的差别还是挺大。其一,没有地龙,每家每户到了冬天,基本没了碳就不能活。其二,南方没有炕,大家闺秀住的皆是拔步床。这床极大,分了好几进。最大的五进床,都能有半间屋那么大了。

起先来时,平儿也觉得既是南方,只怕冬日不冷。可过来了才知道,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还难熬。这边不但冷,还不比北方那边干燥,这边的冷气,跟着湿气一块掺杂着,冷得刺骨。

这会儿外头没炭盆,只怕是烧在拔步床里的,平儿琢磨着,掀开最外头一进的帘子,直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默默道了句“果然”,再往里进到第三进,就见着那烧的旺旺的炭盆摆在一旁。

才走到这儿,她便一身大汗了,头也隐隐疼了起来。直至到了里头第五进,来到林姑娘床前,她便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平儿赶紧退了出来,将五进的帘子都打了起来,透了透气,这才敢进去。

这会儿热气散去了一些,终是好些了。平儿再次走到床前,掀开床前的帘子,这才发现林姑娘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她满脸通红,看着就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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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平儿劝主

平儿被林姑娘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掀开帘子,边拿帕子替她擦着汗,边轻轻呼唤“林姑娘”。

林黛玉被叫了好几声,这才稍微有了点反应,待她睁开眼来看到平儿,声音虚弱的问:“你怎么来了?”

平儿松了口气,只要能说话就好,那证明人还有精神,这头心里放宽了,笑着回道:“我们奶奶寻思着这会儿守夜无聊,怕姑娘无聊,叫我来看看姑娘。”

林黛玉扯着嘴角笑了笑,细着声音道:“多亏她惦记着,我这会儿身子没劲,去不了她那儿了,还请她见谅。”

平儿忙笑道:“姑娘说这话不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见不见谅的?再说姑娘也是,都病了怎么也不吱声,叫人去喊一声,也好过自个这么躺着。”

林黛玉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先掉下来泪来:“怎好再麻烦你们?嫂子和哥哥平日忙母亲的事儿都快忙不过来了,我再去叫你们,倒让你们连歇息的功夫都没了。”

平儿听了一阵心酸,忙陪着笑道:“姑娘又见外了不是?那可是你亲哥哥亲嫂子,奶奶平日也爱姑娘的紧,这会儿你不叫她,岂不是更让她难过?姑娘放心,这会儿不过是炭烧的狠了,透透气就能好些了,不是什么大病。”

林黛玉听她说了,这会儿也察觉出来自己没方才那么难受了,她努力的撑着身子起来,果然见拔步床的帘子都打开了,炭盆子虽还在,但放到了五进那儿,离自己又远了不少。

“果真如此?可见得是我见识少了。我只觉得今年比往年更冷些,有些贪暖,这才叫娟儿把炭盆拿了进来。”

平儿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继续道:“只是这会儿还是有些发热,想是外头太冷,这拔步床里又太热,一时着了风寒。待大夫来了,吃两剂汤药就好了。姑娘切勿多想,好生吃药,身子好起来了,也好叫姑太太姑老爷放心。”

林黛玉懂事的点了点头,又道口渴。平儿忙去倒了水来,她乖乖就着平儿的手喝了,又觉着精神好了不少。

“平儿姐姐,多谢你……”林黛玉这姑娘也是该着惹人疼爱,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便明白过来,平儿是专门来侍病的,而不是她之前说的那样,是碰巧撞见了。

平儿见她如此冰雪聪明,心中对她更喜了几分。这样一个会看人脸色,又乖巧懂事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过了会儿大夫来了,果然只开了两幅伤寒的汤药便走了。平儿又待了一会儿,怕奶奶担心,这才起身告辞。

走到了门口,平儿扭头对送她出来的娟儿道:“我长你一岁,便托个大,嘱咐你两句。你若觉得对便且听着,若多有得罪,也请你多包涵。”

娟儿忙福了一福道:“姐姐请说。”

平儿叹了口气道:“这院子里的丫鬟,多不中用,你是姑娘身边最看重的人,理应多调教她们才是,别一味霸着姑娘,只你一人是照顾不过来的。再遇着今日这事儿,没个人替你看着,万一姑娘有何好歹,你如何同老爷太太交代?

“且我是知道的,一等丫鬟原有两个,去岁才出去了,为何不再提一个上来?一来好替了你的手,让你有功夫歇口气,二来也能替你管着底下的妹妹们,不叫她们乱成一团。”

娟儿听了这话,低下头去默默不语。平儿见状心中暗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回了自家歇息的别院,王熙凤果然问起平儿方才去了哪里,平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林姑娘病了的事儿说了出来。

王熙凤一听立刻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看林黛玉。贾琏忙一把拉住了她,劝道:“她既不叫人来喊咱们,必是不肯给咱们再添麻烦。你这一去,她知道还是惊扰了咱们,心里定过意不去,岂不是更让她难过?”

王熙凤听了,沉思了片刻道:“二爷说的有理,林妹妹平日就心细,人又体贴。咱们刚来时,她还日日过来道谢一回,生怕麻烦了咱们。我这会儿也不去给她添堵了,平儿你去她那儿伺候,我这儿有安儿就行。”

安儿也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之一,只是书里她嫁了人出去,并未提及。

平儿闻言叹了口气,贾琏皱眉追问,她这才缓缓道:“我见那娟儿,虽伺候姑娘极上心,可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王熙凤立刻听出了里头的意思,只是贾琏还不解问:“什么是太上心了?”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道:“家里主子都这样了,她还有那争宠的心思,也是平日没人收拾她了,倒叫她生出这份野心来。她年纪就比平儿小一岁,再怎么伺候姑娘,也等不到她当陪嫁的那一日。这么把林妹妹巴着不放,她又能得什么好?”

贾琏再怎么不懂丫鬟的心思,这下也听明白了。

平儿见两个主子都来火了,忙劝道:“我头里回来已经说过她了,这会儿她要是明白,只怕已经想改了。再说这家既不姓王又不姓贾,二爷奶奶都别气了。”

王熙凤一拍桌子,气的手直发抖,想骂人,却又忍了回去。

平儿的话说得对,这儿既不姓王也不姓贾,自己来是奉了婆母的命,给姑妈侍病的。要是管不住脾气,惹出事儿来,岂不是让姑妈姑父糟心?

谁知王熙凤忍住了,贾琏却没忍住,站起来冷笑道:“笑话!不姓贾又如何,那是我亲表妹!这没有进过育才的奴才就是眼皮子浅,敢趁我姑妈病了拿捏我妹妹,就别怪我不客气!”

平儿又劝他道:“二爷快别说了,这是江南又没有育才,哪里都跟京城似的?奴才们不管用也是常事儿,咱家奴才没去培训过,不也是如此?

“且林姑娘最是重情之人,那娟儿又是她打小就在身边伺候的,自是与旁人不同,更亲近些。这会儿二爷要是打发了她,林姑娘碍着二爷是哥哥的身份不好反驳,岂不是又添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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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太不像话

平儿不愧是整个红楼里唯一能劝得动王熙凤的丫鬟,能劝得住王熙凤,又怎会劝不住贾琏?

一句“又添伤心”,让贾琏也冷静了下去。自家表妹敏感重情,若他真的把那丫头罚了,搞不好真会让表妹伤心。

“二爷别恼,依我看,就让平儿去伺候林妹妹,待咱们家去了,再叫她回来。”王熙凤这会儿也赶紧加入了劝说的大军,柔声对贾琏道:“平儿的分寸你是知道的,有她在,就是那娟儿再霸者林妹妹,她也不敢驳了咱们的面子。”

贾琏叹了口气道:“你带的人也不多,平儿一走,你只得安儿一个。哪里够用?且这段时间咱们外头要准备,内宅里头也得预备着起来,这里又不是咱家,万一那下人不听话……”

王熙凤颇有深意的笑了笑道:“我生来就没听说过下人有不听话的,不听话不过是仗着发话的人底气不够罢了。二爷放心,太太既派了我来,我便不会给太太丢脸,更不会给二爷丢脸。”

贾琏感激的看向妻子,握着她的手,浓情蜜意道:“多谢奶奶,等回去了,定好好谢你。”

王熙凤脸一红,这多日的惆怅也在丈夫一句感激中化作云烟。

只是如今时辰已晚,再去林黛玉那儿也是白折腾。主仆几人只能等到天光了,这才由王熙凤带着平儿去了林黛玉那儿。

林黛玉一晚上吃了药又睡了一觉,早起已经好得多了。虽身子还有些没力,但已不再头晕眼花。

王熙凤一进院子,便觉着这里当真不大一样。才来扬州时来过一次,不过那会儿心思全在姑妈身上,便不大注意这边的情形。

今儿一进来,竟然还没有丫鬟开始洒扫,整个廊上全是头天守夜时吃剩的瓜果皮,连灯笼都烧尽了,也没人续上。

王熙凤这一路过来踩了不少脏东西,到了上房门口脸色就有些不虞了。平儿忙扶着她轻轻叫了声“奶奶”,王熙凤回过神来,几个深呼吸,压下了怒火。

主仆俩站定,也不进去,只站在上房外头,提高了声音开始聊了起来。

王熙凤问道:“多早晚了?”

平儿答:“辰时三刻了。”

王熙凤故作惊讶道:“都辰时三刻了,连个扫洒的丫鬟都没起?这整个院子就两个看门的婆子,廊上也狼藉一片。若此时来个姑父的下峰拜年,带了家眷进来一看,岂不是让人笑话?”

平儿抿嘴一笑道:“许是昨晚折腾的太晚,丫头们都累了。”

王熙凤正色道:“谁又不累了?往年在家时,太太院里什么样儿的?丫鬟们又不是忙了一个晚上,都叫她们玩得玩乐得乐。可这玩乐也得注意着分寸,哪有因玩乐忘了差事的?”

娟儿在里屋睡得正香,隐隐被窗外的声音吵醒,听了一会儿得知是姨奶奶来了,赶紧一翻身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套上了衣裳,又批了外衣往外走。走到门口,就听姨奶奶又冷笑了一声。

“要我说,若不是姑太太身子不好,她们敢这么造次?大的只知道巴着姑娘不放,小的一律不管只是放牛。眼见得这些人心思不纯,不是忠心为主的奴才。不如写信回了咱们太太,叫她从上都送些人来。”

娟儿心里一惊,刚想伸手去撩门帘,又听昨日来过的平儿道:“奶奶说笑了吧?咱们太太大老远的送些人来,既劳神又伤财,谁肯做这事儿?”

娟儿刚想松口气,就听屋外姨奶奶又道:“谁说不肯呢?太太平日最疼姑太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拿姑太太当亲妹妹来爱的。若是知道姑太太病倒,林妹妹这儿就乱成这样,指不定她本人都想过来了。”

娟儿是真吓了一跳,前年太太回娘家时,她是跟着姑娘一道去过上都的。虽不知道这个姨奶奶有什么本事,可那家的大太太什么样儿,她可是听说过的。不但如此,还亲眼见过姨太太教训自己的亲女儿。

那情形,别说姑娘吓哭了,就是她这个站在廊上听着的丫鬟,都吓得两股战战。

这会儿一听提到了姨太太,娟儿吓得赶紧一把掀了门帘,出去陪着笑请王熙凤进去。

王熙凤面带笑容的看着她,却令娟儿不寒而栗,她低着头不敢多说,等姨奶奶进了屋,这才赶紧想去倒茶,谁知手一摸,屋里的茶壶竟是凉的,她又急急忙忙去里屋,拿了姑娘炭盆上坐着的水壶,这才勉强倒了杯茶来。

王熙凤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娟儿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讪笑着道:“还请姨奶奶见谅,昨儿姑娘病了,忙了一夜,这会儿怕是底下的丫头们还没起来,连个烧热水的人都没有。”

王熙凤轻笑一声,摆了摆手:“不必劳烦,咱们来扬州,又不是来喝好茶的。你说你林姑娘病了一夜,如今好点了没?”

娟儿忙道:“好多了,头里吃了药,这会儿才躺下没两个时辰,姨奶奶来得早,姑娘怕是还没醒。”

王熙凤依旧只是浅笑,笑意却深不达眼底,她站起来往里屋走,边走边说:“我去瞧瞧妹妹。”

娟儿一急,拦在了王熙凤跟前道:“姨奶奶好心些,姑娘折腾一晚上都没睡着,这会儿才睡了一会儿……”

王熙凤轻巧的拨开了她,继续往里走道:“你担心个什么劲?她可是我妹妹,我还能吵着她养病不成?还是你觉着我是个没眼力见的,这点事故都不懂?”

娟儿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熙凤进去了,跟着王熙凤的平儿,却在此时回头小声对她道:“外头乱的很,趁着这功夫,妹妹还是快些叫人去打扫一番。”

娟儿恍然大悟,忙套好了外衣出去叫人起床当差。没一会儿功夫,王熙凤在里屋听得外头开始热闹了起来,嘴角又挂上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难怪平儿这么和善的一个人,都忍不住回来跟自己告状了。这一院子的丫鬟,实在太不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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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算你识相

林黛玉其实睡得并不沉,加之早早就吃过药了,这会儿也睡了两个多时辰了。先前琏二嫂子在外头说话时,她其实就醒了,不过身子发软,一时起不来。

加之前一晚染了风寒,才醒来没喝水,嗓子哑着讲不了太大声,所以叫了几声娟儿,都没被娟儿听到。

这会儿听到琏二嫂子都要进来了,她还衣衫不整实在失礼,情急之下,林黛玉自己爬了起来,去床边找了件衣裳给自己搭上。

才要去够远处的外衣,就有一双纤纤玉手伸了过来,替她拿起了外衣,又披在了自己身上。

林黛玉抬头一看,不是二嫂子是谁?

“好妹妹,你才好些,可别再折腾了,要什么只管开口,嫂子在这儿呢。”

林黛玉眼眶一红,细声道谢了一句,穿好了衣裳,这才要下地来,又被王熙凤给按了回去。

“才说的,你就忘了?你才好些,只管歇着,有我在这儿,你还起来作甚?你这边没大碍了,我也好安安心心的去看姑妈不是?”王熙凤笑着,利落的将枕头竖起靠在林妹妹的身后,又扶好靠着坐好,转头唤了声“平儿”。

平儿赶紧打帘子跟了进来,走到自家奶奶身边,就听奶奶道:“临走前太太就交代过,除了要我侍病,还要我看好妹妹。如今她身子不好,你且留在她身边,有个什么话要传的,也好速速报给我。”

平儿忙福了一福应了下来。

林黛玉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嫂子忙碌,我这里有人可用,若是平儿姐姐留下,嫂子那儿可怎么是好?”

王熙凤掩着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哎哟,你小小年纪,还担心这些?我那儿还有人呢,她是个最不中用的,只配给人端茶倒水。如今留给你,不过是不怕一万就是万一。你且放心,我那儿轻松着呢,不打紧。”

林黛玉知道这是嫂子一片好意,且方才听到嫂子说的话,她也深知自家这些丫鬟是真的跟贾府比不了。既然如此,她不答应,也是白让嫂子担心,倒不是领了嫂子的情。

于是乎,平儿在林黛玉这儿暂住了下来,她只回去收拾了个小包就来了。娟儿怕怠慢了她,将自己屋里另一张床收拾了出来,要给平儿住。平儿却笑着回绝了,只道自己在拔步床里打个地铺就好。

娟儿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想劝说,就听林黛玉也道:“怎好叫你睡地上?这儿可不比京里,此地到了冬日,寒冷刺骨,若是睡地上,白白着了湿气,待年纪大了,落下个老寒腿,可得不偿失。”

平儿笑着道:“奴婢也是个摸爬滚打惯了的,哪里就这么金贵了。这拔步床太大,又隔着几道帘子。若不睡在里头,姑娘夜里渴了,要起夜了,都听不见。且这里头还有炭盆,暖的很,早就烧的地上暖呼呼的,再铺上两层被褥,灌上个汤婆子,哪里就冷死我了。”

黛玉人虽小,却不好糊弄,撩起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正色道:“有炭盆也不能睡地上,咱家就挨着瘦西湖边上,平日水汽就重。那冷气沾了水,只往下坠,夜里有炭盆也得打哆嗦。”

娟儿心头一喜,心想还是姑娘聪明,才刚放心下来,就听姑娘对自己说:“娟儿,把我书房那美人靠抬来,铺上厚厚的褥子。”

娟儿心中连连叫苦,其实原先是应该在拔步床里守夜的。只是一到了冬天,她就冷得发抖,又舍不得把这贴身伺候的机会让给别人,便对姑娘说到外头的熏笼去睡。

林黛玉本就心软,娟儿又是打小伺候自己的人,她舍不得丫鬟太吃苦,便答应了下来。只是这一答应,自己夜里也苦。黛玉本就年纪小,有时想起夜都叫不动娟儿。她忍了多时,只觉得过了寒冬便好,也没想那么多。

如今平儿一来就要打地铺,她也是不想嫂子身边的大丫鬟那么遭罪,才努力想了个法子。

但这法子一说出口,黛玉这心里隐隐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自幼打懂事起,就只得娟儿一个照顾了。是以在她看来,娟儿有时有什么疏漏好似都是正常的。

可跟平儿一比较,娟儿就显得有点太不上心了。自己拿她当姐姐一般对待,可她对自己怎么就那么敷衍?

黛玉这头心里有了疙瘩,那娟儿心里也有了怨怼。

原本姑娘重情,自己再偷懒些,姑娘也不会有所怨言。可这平儿一来,立刻就让自己落了下风,姑娘心里怎么想,不用说出来她也知道了。

娟儿这头黑了脸,转身去书房拿美人靠。平儿笑着对黛玉道:“那美人靠太大,我去帮着抬来。”接着转身也跟了出去。

到了书房,平儿上前帮忙,那娟儿始终黑着脸一言不发。平儿见状,抬时笑道:“我初来乍到,不知林姑娘往日的习惯,一时又说了大话要守夜,这会儿想起来,若是伺候的不周到,岂不是让林姑娘遭罪。妹妹往日伺候惯了的,不如妹妹睡在里头,我睡外头熏笼。”

娟儿一听,心道算你识相。这才哼哼了两声,以表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平儿看似随着娟儿行动,可时时刻刻起了引导作用,将黛玉的院子收拾的妥妥当当。

王熙凤这头日日都得去贾敏那侍病,本来贾敏身边有个五嫂子在的,如今王熙凤来了,也不用她亲手喂药,只需每日看着姑妈吃药,陪着解闷便好。

这一日看过了黛玉,王熙凤便往姑妈那儿去了,进了屋说了几句话,贾敏突然问起:“今儿玉儿怎么还没来?”

王熙凤忙笑道:“哎哟,看我这记性,才来时就该跟姑妈说的,偏我给忘了。我想写封信回上都,可我这字写得实在太差,昨晚便差平儿去了妹妹那儿,让她给我誊一遍。

“原想着妹妹会等到早上再帮我誊写,我拿了誊过的信就好叫人带回去了。谁知道早上去了一看,妹妹竟大晚上熬夜帮我誊了出来,这会子还在补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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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没有眼泪

黛玉生病的事儿,贾敏并不知晓,王熙凤也不想拿这事儿再来让贾敏烦心。可怪的是,眼见着自己那么认真的替姑妈调养着身子,姑妈这身子还是一日不如一日起来。

眼瞅着过了正月,才刚进二月,贾敏就不行了。

王熙凤这头急急忙忙找人带了信回京城,这头又忙着和贾琏两个替林如海打点起来。

到了二月中,贾敏就没了。邢霜这头的回信才刚到林府,贾敏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断了气儿。

王熙凤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将太太的信拿到贾敏床前,哽咽着念完,最后哭着道:“姑妈,你放心,咱们必不会让妹妹受一点儿委屈,日后她就是我亲妹妹。”

林黛玉在一旁也哭得肝肠寸断,好几次都险些昏了过去。

贾琏在外堂也陪着林如海一道伤心着,边哭边道:“只可惜京城太远,我母亲几次想来扬州看望姑妈,都因家事缠身走不开来。如今好在是二月,姑妈也能放久一些,我母亲说她亲自赶来了,就不知还能不能见最后一面。”

林如海心中悲恸,却也感激舅兄一家对自己如此照顾。早先他还觉得大舅兄是个纨绔,如今看来大舅兄一家都是极好的人。

且不说他妻子病中就派了长子长媳来侍病,就是舅嫂也亲自赶来参加吊唁,这对常人来讲,就是亲姐妹也不会这么折腾。

可这一家子,从长到幼,都充满了人情,令他感激之余,又满是感动之情。

有贾琏王熙凤在,林家的丧事很快操办了起来。停灵就足足停了半个月,直到邢霜赶到见了最后一面这才封棺准备下葬。

人人都以为邢霜看到贾敏的灵堂会哭得泣不成声,甚至连贾琏和王熙凤都做好了准备,谁知邢霜到了灵前,只是默默地看着贾敏的尸身发呆,最后被人拖走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邢霜依旧一言不发一泪不流,缓缓走至火盆边,跪下开始烧纸钱。

王熙凤看着她那样子,心里更怕了。不怕太太哭,就怕太太不哭,这话说出来,也只有了解这两人关系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哭了,悲伤发泄出来了,日后还好恢复些。可不哭,一直压抑着,日后只怕会夜夜思念。

王熙凤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太太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邢霜怔怔的抬起头来,盯着前方直发呆,嘴里喃喃道:“走吧,走了好。以后的事儿糟心着呢,你这么个钟灵毓秀之人,看到了肯定难过,还不如早早的走了,眼不见为净。”

王熙凤心里一惊,却只当没听见这话,苦劝着太太道:“我年纪小,懂得不多。好容易太太来了,眼瞅着能轻松些了。还望太太打起精神来,将姑妈风风光光的送走,有什么,咱们日后再说罢。”

邢霜怔怔的盯着那个“奠”字,眼前一片恍惚,全是红楼梦里的那些场景,那些人物,那些花草,那些故事。

真的来了吗,真的要来了!

想到这里,邢霜心里就是一阵刺痛。她已经尽力在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了,可是剧情大神却始终会跳出来作乱,让一些关键人物该走的走,该没的没。

她并不担心以后贾府的未来,她只是心痛自己改变了那么多人,却没能改变贾敏的命运。这个敏感多情的女人,这个生出了林妹妹的女人,不该就这么走了。

终于,一滴清泪从邢霜眼角滴落,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邢霜痛哭出声,伏在王熙凤的胳膊上,呜咽的喘不过气来。

贾敏是她在这世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一开始虽是自己故意接近,可后来却也越发的投入了真心进去,越发的喜爱贾敏。

她痛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朋友死在了她的眼前,她却爱莫能助。她明明是现代人,知道后世是什么样的医疗环境。可她却无法将这种高医疗环境送到贾敏的面前,无法让贾敏活下去。

人,是多么的脆弱!

邢霜一心哀思着贾敏,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她哭到再也没有眼泪,被王熙凤叫来的婆子强行架了起来,送回了房里休息。

她进了屋,觉得有点累,跟她一道过来的袭人见状,便收拾了床铺让她睡下。

才挨上枕头,邢霜便睡着了过去。梦里,她看到了贾敏还活着,笑着跟她在花园里散步,还对她说等玉儿长大了,要给玉儿说个好人家。不论家境,不论地位,只要女婿疼爱,便是玉儿最大的幸福。

邢霜笑着对贾敏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世上,哪有人配得上她?”

贾敏笑着说了句:“配不配只是别人看着,好不好却是玉儿心里清楚。”

说完这句话,贾敏突然凭空消失,接着邢霜出现在将军府的门口,看到那一僧一道携手站在自家门前,看着自己怪笑。

邢霜一惊,从梦中醒来,发现只是做了个梦,这才松了口气。她撑着坐了起来,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汗,对外叫了几声“袭人”。

袭人匆匆打外头进来,额头上也全是汗,见太太醒了,便去旁边的架子上洗了帕子过来,边给邢霜擦脸边道:“太太这一觉可睡得踏实,但醒的也及时。这会儿姑太太要出殡了,咱们还怕太太醒不来,正准备来叫太太呢。”

邢霜听了一怔:“我睡了这么久?”

袭人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打昨儿个下午躺下,就一直睡到现在。想来也是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在家时太太可没睡过这么长时间。姑老爷本来还说,若是太太没醒,叫咱们别来惊扰,让太太好生休息。

“可奴婢想着,太太平日和姑太太那般要好,若是错过了出殡,只怕日后也不安生。也是巧了,才从奶奶那儿回来,走到廊上,就听见太太唤我。”

邢霜问她:“去她那儿做什么去了?”

袭人道:“林姑娘那儿不大好,平儿过去帮衬去了,咱们奶奶人手不够,便叫我帮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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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雪雁

听到林黛玉不大好了,邢霜立刻警醒了起来,翻身下了床就要去

袭人忙拉住了她道:“我的好太太,这会儿要出殡呢,就算要去看林姑娘,也得先把衣裳换了来。”

邢霜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路上来时的衣裳,忙叫袭人开箱找白色的衣裳来,又问她:“玉儿怎么了?”

袭人抽空回道:“也不是什么大碍,不过是丧期哭的多了些,嗓子出不了声了。又染了些风寒,日日都在咳嗽。平儿伺候了几日,又叫了好些大夫来看,开的药皆不管用。”

邢霜眉头一皱,心道糟糕。

这林黛玉自幼便有些弱症,只是母亲死之前还没太发作,待她母亲死后,她的身子一直时好时坏的,若是自己不认真给她调理,只怕日后还是逃不过和书里一样的结局。

还好自个来了,若是王熙凤她不知道结局,这会儿肯定也不知道要认真对待这事儿。

邢霜对袭人道:“我这儿换好了衣裳,你也去玉儿那儿守着,我这边有林墨家的跟着并不打紧。有什么事儿,立刻来通报,切勿拖延。”

袭人道了声是,急急忙忙替太太换了衣裳,又重配了首饰,这才出门去了林姑娘那儿。

也好在袭人来之前,这院子就被平儿整顿过,如今虽还不如贾府那么次序,但也不至于让人看着皱眉了。

袭人一心谨记着太太的吩咐,来了便直奔上房,还没靠近廊上,便有个小丫鬟拦住了她问:“你是谁,怎么这么没规矩,来见姑娘也不知道通报吗?”

袭人停下脚步来,赶紧笑道:“是我的不是,还请见谅。我是跟着舅太太过来的,听说姑娘身子不好,我们太太叫我来看看姑娘。”

那小丫鬟听闻是跟着舅太太来的,也不敢拦了,只打了帘子叫袭人进去,只是态度不大友善。

袭人看了她一眼,并没吱声,进了屋跟平儿碰了头,又去里头看了会儿黛玉,这才出来问平儿:“这会儿都寅时了,卯时便要出殡。林姑娘还起不来?那一会儿送葬怎么办?”

平儿冲她嘘了一声,拖着她去了书房,这才回答道:“头里问过姑老爷了,说是由二爷来摔盆执幡。又叫了姑苏几个旁支的子弟来哭丧,林姑娘身子弱就不去了。”

袭人忙道:“她身子不好,你们爱惜她这是好心。可待她醒来得知没送过母亲,只怕日后都不得好。还不快打点起来,好歹用抬架抬着也让她一路跟着去了,也好日后没什么遗憾。”

平儿想了想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她如今那样儿你是不知道,咳起来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出去了,受了风更要不得了。”

袭人又道:“这有什么,不过找个有帷帘的抬架就是了,再不然穿上大毛的衣裳。只要不受风寒,怎么都好。”

平儿闻言,便叫来了娟儿,问她有没有白色的大毛氅子。

娟儿一听便嘟起嘴道:“早怎么不提,前儿都收起来了,又锁在库房里。如今又要开门去找,这都什么时辰了,哪里来得及?”

袭人陪着笑对她道:“妹妹别急,你自去找那白色的大毛氅子,我与平儿帮你打点其他的就是。”

平儿却在此时拉了袭人一把,笑着对娟儿道:“倒不如你来替姑娘打点,我与她去找大毛氅子。咱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也伺候不来。”

说完,她又回头对袭人使了个眼色,笑着道:“你去找个小丫头,带你去库房找大毛氅子,我去让人备个有帷帘的抬架来。”

袭人何等聪明,立刻笑着点头道:“这样极好,就听你的。还劳烦你去太太那儿,跟太太说一声,我先不回去了。”

平儿应了一声,打帘子出去了,娟儿也叫了个小丫鬟来,让她带袭人去库房找大毛氅子。

袭人见来的小丫鬟不是方才打帘子那个,心里琢磨了一路,到了库房门口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林姑娘身边只有娟儿一个?你们都不进去伺候吗?”

那小丫鬟回道:“我们平日没贴身伺候过,不懂怎么伺候姑娘,娟儿姐姐便不让我们进去。”

袭人笑道:“谁没个不会的时候?不给机会,任谁也学不会伺候人啊。”

小丫鬟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只开了库房,又给袭人掌上了灯。

袭人见状也不再问,只埋头找了件纯白色的氅子出来,但见这氅子系的带子配的是大红色,又问那小丫鬟:“你们院里谁的针线最好,这上头的带子要换成白色的,这会儿赶工还来得及。”

小丫鬟道:“雪雁姐姐倒是会些针线,只是她怕生,姐姐去叫她,定叫不动。还得先回了娟儿姐姐,由她去说。”

袭人笑道:“不打紧,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过叫她改个氅子,还不至于劳烦你娟儿姐姐。再说她还要伺候姑娘起身,这会儿再去烦她,就不够时间了。”

那小丫鬟想了想,觉得也对,便又带了袭人出来,直接带去了雪雁的房门外,把雪雁叫了出来。

雪雁出来后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袭人打量了她一番,和气的将事情道来。雪雁闻言,抬头看了看袭人,又低下头去道:“那就拿来吧。”

袭人将大氅递了过去,又问:“不知卯时出门前赶不赶得赢?”

雪雁点了点头:“多大点事儿,不耽误姑娘出门。只是……”

袭人忙问:“只是什么?”

雪雁看了看袭人,又看了看那小丫鬟,突然侧了身让开了房门对袭人道:“姐姐请进吧,这会儿也没地儿去,不如就在我这儿等。”

袭人忙笑着应了,直接进了屋,倒是那小丫鬟好奇的看了雪雁两眼,见雪雁也进屋了这才离开。

袭人进屋后,才刚坐下,雪雁就反手关了门,拿着大氅问她:“敢问姐姐是不是叫袭人?”

袭人一愣,看向雪雁笑道:“你怎么知道?”

雪雁突然激动了起来:“姐姐是宝二爷派来见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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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太太请讲

袭人一时有些没听懂雪雁的话,宝二爷又是谁?难不成说的是家里的四爷?可四爷就四爷,为何要叫宝二爷?

还有,这雪雁年纪尚小,只怕姑太太回家的时候,她还没进府伺候呢,这会儿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袭人一脸狐疑的看着雪雁,雪雁脸上一白,立马低下头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姐姐勿怪。”

袭人笑着安慰她道:“我哪里怪过你,只是你怕是从哪儿听来了什么谬传,我们家没有什么宝二爷,倒是有个四爷名唤宝玉的,不过排行第二的是琏二爷。”

雪雁忙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怕是别人记错了,我也是半路听来的。”

说完,她急急忙忙坐了下去,开始拆线,接着又去箩筐里找出白色的绸布来,问袭人可不可以。

袭人点头道:“这个就极好,是纯白的,又有暗纹,不显摆也不会太过素净。”

雪雁笑了笑,赶紧把那块绸布裁了条开始缝制,可那双眼睛,却还时不时的瞥向袭人。

袭人明明知道她在偷看自己,却也不吱声,直到雪雁忍不住了,就听她突然张口问道:“敢问姐姐是哪位主子身边的?”

袭人笑道:“我是贾家大太太身边的。”

雪雁突然哎哟了一声,针扎进了手里,立刻冒出一串血珠。

那上好的绸布立刻就被染的红了,雪雁赶紧起身把食指放进嘴里吮吸,又换了块新的绸布来。

“贾家的大太太?听别人说,是个填房不是?”

袭人冷了脸来,她最不喜欢别人动不动提太太填房的身份,就是不知情的人也不行。这不是什么不知者无罪,而是*裸的鄙视。

填房又如何,她家太太即便是个填房,也比那些正房太太更出色。

雪雁是低头问出这句话的,等她问完,抬头再看袭人,看到袭人的脸色,心知说错了话,忙道歉说:“我也是听娟儿姐姐说的,还请姐姐勿怪。我只是好奇,既是填房,却又能如此出众,定是个绝色的人儿。”

袭人想了想,自家太太的长相……

“谁说这世上定要绝色才能出众?人光有皮相又有何用?我家太太如今在京城哪个不知?知她之人又哪个不夸一句好的?”

雪雁貌似很为惊讶,听着这话,嘴都张得老大,好半天才合上。

“姐姐的主子……真这般有名?”

袭人微微一笑,虽面上无甚骄傲神情,语气却是掩不住的夸耀:“那是自然,如今京里的达官贵人家,谁不道我们太太一个好字?别的不说,他们家的下人能进育才,也是我们太太的功劳呢。”

雪雁还想再问,可袭人此时心里已起了疑惑,无论她再问什么,也不答了。与此同时,平儿那头已经找来了带帷帘的抬架,让婆子抬进了院子里候用。

平儿找来时,雪雁倒是没什么表情,只默默的把大毛氅子的带子换好了,交给袭人,便再不说话了。

平儿拉着袭人出了房间,小声对她道:“头里去回太太,太太叫我告诉你,待你这儿没事儿了,回她那里一趟,她有事吩咐你。”

袭人点了点头,把大氅交给了平儿,转身出了院子,直奔太太那边。

进了屋后,还没喘口气,就听太太道:“你去那边看过了,觉得这家的丫鬟都怎么样?”

袭人见太太端坐在那儿,一脸严肃,便也认真的想了想,仔细的回道:“这一家的丫鬟倒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贴身伺候的,好似只有娟儿一个。”

邢霜又问:“那这娟儿呢?”

袭人这才道:“倒是个有脾气的,奴婢和平儿俱不敢插手,贴身伺候的事儿,只能让给她来。”

邢霜笑道:“才去前边听凤丫头说时,我还不信,原来真是这么回事。有句话,我想问问你。”

袭人忙道:“太太请讲。”

邢霜看着她,郑重的,一字一句的问道:“若是我把你给了林姑娘,你会不会忠心待她?”

袭人一愣,忙跪了下去,也认真道:“太太之恩等同再生父母,太太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若让奴婢伺候林姑娘,林姑娘便是奴婢的主子。”

“很好!”邢霜点了点头,虚扶了一把让袭人起来,这才又对她道:“早知你忠心,才敢这么对你说。早在你姑太太回门时,我便觉得她日子不久了,从那时起,我就在想,若是她没了,她的女儿怎么办。

“我一直想找个忠实可靠的人护着玉儿,可这心里除了你之外,竟也想不到别人。你是我身边最可靠的人,只有你照顾她,我才能放得下心来。可这些年来,你尽心待我,我又怕把你给了别人,你心里不情愿。”

袭人闻言,一个头磕了下去,大声对太太道:“无论什么事儿,只要太太一句话,就是死,奴婢也认了,更别说去伺候林姑娘了。”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笑了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跪拜。”

袭人忙起了身,站到了一旁。

“此时把你给她也不方便,等出了殡,我会另找个时机。”邢霜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准备出门:“接下来你好好看着那边的丫鬟,谁可用,谁不能用,心里要有个数。待我走时,会把你留下,你要好好护着她,切勿让她有一点儿闪失。”

袭人还不知太太这时心里的打算,但也一口应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出殡,林如海看到邢霜出来了,心里惊讶之余还有些感动,忙上来互相问安行礼,还问了几句邢霜身子顶不顶得住。

邢霜直道自己不打紧,又宽慰了林如海一番,那些什么“日后敏儿的娘家永远是你的依靠”之类的场面话,却一句都没有讲。

可是即便邢霜没讲,在林如海的心里,妻子的娘家也成了他的依靠。林家的主家早已落没,只剩他这一房,其余旁支也只剩几个人在,何来家族之说?如今妻子娘子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早有心里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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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又见岫烟

贾敏的丧事过后,邢霜又待了网以舅太太的身份,替林如海接管了内宅之事。加之林如海早有耳闻,邢霜在京城之名,所以这些庶务都放心的交给她全权打理。

邢霜第一件事儿,便是整顿了林黛玉的院子,娟儿被邢霜以快到年纪为由放了出去,剩下的丫鬟按着年龄分了等级,又正式把袭人给了黛玉。

黛玉时知道袭人在家时的身份的,这会儿舅妈要把袭人给她,她是要也不敢,不要也不敢。

但舅妈发了话,她还是硬着头皮先接了下来,等舅妈走了,这才去找了嫂子,想问问嫂子的意见。

偏王熙凤听了她的苦恼,反倒拍手叫起好来:“这下倒好,我还想着待走时把平儿给你,如今既然袭人跟了你,我也放心的多。

“好妹妹,你只管接着,切勿忧心。袭人虽好,可也是你舅妈调教出来的,她能调教出一个袭人,还调教不出另一个来?”

黛玉闻言道:“倒不是怕舅妈调教不出别人,只是袭人姐姐素来是舅妈跟前最有脸面的,如今却跟了我,这便等同降了一等。再者,袭人姐姐替舅妈管着帐,我这里无账可管,她跟了我岂不是大材小用?”

王熙凤哎哟的叫了一声,连忙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怕这个?这你可就不明白了!你如今可与以往不同了,你母亲的嫁妆,皆要交给你来打点,你虽还未成年,可那嫁妆也不是你父亲能碰的东西。

“若是没有袭人,这些个庄子铺子就只能白放着,年年收些租金了事,岂不可惜?我估摸着,太太的意思是,虽你家不缺钱,可你母亲的嫁妆也不能白费了。让袭人替你管着,待你日后也好多个进项。”

黛玉听完感激的眼眶都湿了,郑重的对王熙凤福了一福道:“多谢嫂子提点,也好叫我不辜负舅妈一片好心。既如此,袭人我便收了。”

王熙凤笑道:“咱们不多久也要家去了,你若是想咱们了,只管给太太去信,便接你过去。只是切勿忍着不说,我知你素来不肯麻烦别人,可咱们不是外人,千万别生分了。”

黛玉含着泪道:“是,嫂子良言我谨记在心,还望嫂子也常与我来信。”

姑嫂两个才说着话,外头平儿突然进来道:“京城那边来信了,说是老太太写的,太太接了信,叫奶奶和林姑娘都过去一趟。”

王熙凤和黛玉都有些惊讶,忙起身去了邢霜落脚的院子,才进屋就听邢霜道:“来的正好,你们也看看吧。”

王熙凤接过信来,见是宝玉的字迹,笑着道:“怕是宝玉又回老太太身边了,这是他的字呢。”

邢霜点头道:“去岁年前老太太就家去了,你姨妈把他送了回去,不过把四丫头留在身边了。”

王熙凤看完了信又道:“这会儿就要林妹妹过去?可她还没过孝期呢。”

黛玉也在一旁看完了信,忧心忡忡道:“母亲才逝,理应守孝。且父亲还在,我若去了,父亲何人陪伴?”

邢霜也觉得这么早就接黛玉过去不方便,毕竟她人不在京城,就不知道贾母是怎么打点的,万一又把黛玉给弄到碧纱橱里去了怎么办?

“你祖母此举也非乱来,这素来女孩儿若是没有女性长辈的教养,日后说亲就困难了,少不得要被人说嘴。不过你这会儿还在孝期,不可远行也是正理儿。你且放心,我回去会同你祖母说,让你过段时间再上京去。”

黛玉忙道:“此事还须问过父亲……”

邢霜点了点头又道:“信便是从你父亲手里转到我这儿来的,不然我也不能叫你过来。这扬州也不是你们本家,不过因你父亲当值,才在此地。他到时若是回京叙职,也会与你团聚。

“且如今家中无女主人,无人打理内宅之事。他又要当差又要费心照顾你,实在也是不便。不如去了京城,你有长辈教养又有姐妹相伴,还能让他放心些。”

黛玉闻言也不再坚持,只得洒泪应了下来。

邢霜又叫了声袭人,待她上前对她嘱咐道:“既有了这打算,便要早些准备起来。该带什么该留什么,要早些收拾。另玉儿身边不必再带人去,家里有的是人给她用着,这边的丫鬟早些通知下去,待玉儿上京前,皆一一打发了就是。”

袭人应声称是,接着邢霜又对黛玉道:“告知你父亲,便是准备好了,也切勿自个动身,免得路上有什么闪失。我自会安排好送你上京的人,到时你便知道。”

黛玉又应了下来,心中好奇究竟舅妈会叫谁来送自己上京,一时也忘了方才的哀愁。

邢霜这边将黛玉的院子规整好了,其余也就没多少事了。临走前她又去跟林如海打了招呼,并说会安排人来接黛玉。

林如海好奇的问了句会派谁来,邢霜不答只是笑道:“你也认得,只是如今不知他得不得闲,待我确认过了,他来了你便知晓。”

林如海只得作罢,不再多问,接着又过一日,邢霜这才带着儿子儿媳等人,打道回府。

邢霜这一路并没有急着回京城,而是绕去了姑苏一趟。王熙凤自嫁了人少有机会出门来玩,此番跟着太太能到姑苏也是开心的很,早早的就跟着丈夫出去见识去了。

而邢霜,则带着米兰去了邢忠的住所。

自甄家被烧之后,邢忠就打甄家原址搬了出来,加之后头做盐商有了钱,底气也足了,便买下了一套“豪宅”。

这苏州园林素来驰名天下,如今一看果然不假。邢霜自打大门进去后,眼睛就应接不暇了。

便是一个游廊,也比京城的宅子更加精细,每个窗户看出去的景致都不一样,甚至每个窗棱孔看出去都各有千秋。

待进了内院,与钟秀重逢,又看到了久而未见的岫烟,邢霜这一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魔爪了,一下把岫烟拉到了怀里,抱着抚摸着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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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穷家富路

岫烟走的时候,也才两岁多,三岁不到的样子。虽那会儿还把邢霜当母亲来着,可这么些年没见,早也不记得了。如今被邢霜拉在怀中又是摸又是抱的,一时尴尬的脸都红了。

钟秀见状,笑着对她道:“这是你姑妈,你不记得她了,可你是在她家出生的,那会儿我要来姑苏与你父亲汇合,你留在上都一直在她身边长大。你走时还哭着不肯离开,到了我身边也好几日不开口叫人。”

邢岫烟哪记得这些,但母亲从来不诳她,既然母亲这么说了,那便是真的了。她抬头细细看了看那位姑妈,见她生的眉清目秀,又端庄大方,心里不禁也有了些好感。

“姑妈!”小岫烟甜甜的叫了一声,一点儿也不似书中那般清冷。邢霜心底一暖,抱着她嗳了一声,又一时感慨,有些想哭。

这孩子打小就听话,也好在自己早早就改变了娘家的命运,如今邢家再不会受穷苦折磨,也不至于让小岫烟过的像书中一般惨淡。

不过邢霜这回来,也不是单纯看望邢忠一家的,而是来谈黛玉的事儿。

听了大姑的请求,钟秀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邢霜才谢了一句,钟秀就笑道:“姐姐这是在说什么谢不谢的?若没有姐姐,咱们一家子能像如今这样?且如今老爷得了那桩买卖,总要来往南北之间,如今他最大的卸货码头就在胶州。这一路想去京城,皆要在那儿换船,有我陪着,也更方便。

“再说了,平日老爷一走,我也是在家闲着,倒不如带着女儿去姐姐那儿给老太太请安,再顺道回金陵老家看看。”

邢霜笑道:“你若不嫌麻烦这自然是好的,再有几句白嘱咐你一道,姑太太才走,玉儿怕是一时沉溺伤痛,这礼数上也不知周不周到。若是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还要请你多多包涵。”

钟秀忙道:“这我自然知道,莫说她才五岁,就是我这样年纪的,母亲若是去了,也无心交际。只是她这才没了母亲,老太太便要她离开父亲,也不知她心里头愿不愿意。”

邢霜叹了口气,心道钟秀果然是个明白人,无奈的对她说:“再不愿意还能怎样?老太太抓着理儿呢。

“林家人丁单薄,主家就只得姑爷一个,旁支也俱凋零了。偏只有咱们这边有女眷能依靠了,不送来家里少不得要被人说她闲话。

“这天下人,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明明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没了长辈教导,就会被人厌弃。”

钟秀也叹了声道:“可不是么?殊不知好些个有长辈的,还不如那没长辈的。这教养之事,也看品行环境。

“林家书香门第,素来规矩极好,那姑娘即便不去京城,想来也无大碍。只是老太太拿这由头要了她去,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

邢霜又与钟秀唏嘘了几句,就丢开再不提黛玉的事儿,说得多了,反倒显得太明显了。接下来的几日,她只住在邢忠家里,每日与钟秀逛园子玩耍,这自不提。

待重新踏上回程,王熙凤这才问邢霜道:“如今钥匙在太太这里,太太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家里可怎么办?”

邢霜笑道:“有你姑妈和老太太在,总不会有事儿。且老太太那儿也是日日以泪洗面,我若不亲自来一趟,她怕是也不放心的。如今我来了,她那信儿又跟着到了,只怕是早有准备要接你妹妹过去了。”

王熙凤问:“太太的意思,并不想接林妹妹进京?”

邢霜微微一笑:“这倒不是,只是怕老太太年纪大了,打点不过来。若是这会儿带着你妹妹回去,到了家没收拾好你妹妹的院落,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欺负她?”

王熙凤眼珠一转,只觉得这话里不简单。且先前姑太太的丧礼上,太太说的那些话,还印在她心里呢。

王熙凤想问,却又不敢问。一颗心憋的奇痒难忍,面上也只是出神。

邢霜尚不知她已发现不对,仍嘱咐她道:“你妹妹这事儿,你不必操心。你与琏儿如今学英吉利语已有大成,正好那边九月开学,还要早些过去与诺顿子爵见面,替你们打点一切。所以到了家你们收拾收拾,差不多三四月的样子就得出发了。”

王熙凤一听这么快就要走,一时有点舍不得家里,又问:“船已有了?老爷不是说,这大船难寻?”

邢霜笑道:“难只难在不好买,但若只是坐船,这英吉利的商船还是随时都能找得着。弗莱克也要同你们一道回去,有他在,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船队。”

王熙凤又问:“这真要走,少不得要带些金银细软,我年纪小,不知事儿,带多少合适?”

邢霜怔了怔,突然噗呲乐了:“这孩子,难不成你以为你们这回过去,得自个花钱?虽你俩已成家,可这嫁妆是你自个的,你且留着就是。我年前已开始慢慢找人换黄金了,如今存了不少下来,走时都给你们带上。

“这出门在外,千万别委屈了自个。所为穷家富路,你可明白?无论我给你多少,你都收着就是,切勿声张。

“再有,我白嘱咐你几句,这一路切勿显摆。倒不是逼你装穷,可就怕有人心怀不轨。此去英吉利,不比京城,去了那边,能不惹麻烦便不要惹麻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熙凤严肃回道:“太太放心,这我省的。二爷那儿我也会处处盯着,不叫他找麻烦。”

邢霜宽慰的笑了起来:“你自幼便聪明,我自然是放心。琏儿也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怕他找事儿。不过英吉利那边贫富差距极大,你要记得,无论什么地方,都有暴民。切勿因为好心,害自己陷入窘境。

“诺顿子爵与老爷关系甚好,但也仅是职务来往。人家替咱们打点,你也要给足他银子,切勿让他倒贴。若是不够,只管写信回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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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小蓉大爷的婚事

邢霜这般大气,令王熙凤都有些咂舌。就是她娘家,也说不出“不够只管来要”这样的话来。

但真正令王熙凤咂舌的,还是回去之后,看到邢霜拿给自己的那些黄金。足足三千两黄金,用一个箱子装着,死沉死沉。两个丫鬟抬着都有些踉跄,这可是实打实的黄金了。

邢霜这些黄金给出去,也不是不心疼的。自己这些年的收入,这些黄金都是她几年下来的积蓄了。不过没用贾府的钱,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就是了。

若是贾府能出钱,自然不止这点。贾亮这些年也赚了不少,贾府现在可以说是富得流油了。

可是这回送贾琏夫妇出去读书,是邢霜起的头,又是背着老太太决定的。这一家子的事儿,老太太不可能一点不知道。唯一能瞒住老太太的方法,就是用她的私房钱了。

是以,这箱子抬走后,邢霜还是心痛了好一会儿的。待彩云彩霞进屋来伺候她更衣时,她这才缓过来点。

“这一个月,家里可有大事?”

邢霜随口为了句,谁知还真有大事。

彩云笑道:“还真有件大事儿,不过与咱们无关就是了,东府那边的小蓉大爷要成亲了。”

邢霜一怔,想起贾蓉的年龄,不由失笑摇头。

“他祖母才去的那年,不是听说唐突了别家的姑娘,难道因着这个,被人揪住了把柄,逼他娶亲不成?”

彩霞吃吃的笑道:“才不是那位,听说那不过是个唱曲儿的歌女,无非是想讹点钱财罢了,早早就了了。”

邢霜又问:“那这回又是哪家的了?”

才说完,金钏带着妹妹抱着太太的细软打外头进来,累得一额头都是汗的,见屋里聊得正欢,忍不住赌气道:“好啊,叫咱们去收拾行李,倒让你俩得了美差。”

彩云忙过去接了包裹,笑着道:“太太打听八卦呢,这还是打我跟了太太头一回见。”

金钏把包裹递给了她,又走到邢霜跟前,接过了梳子替邢霜簪着头发,嘴里不停的道:“要听什么,太太问我就是,问她们两个哪里问得出来。小蓉大爷文定那日,我正好去那边找入画,全听见了。”

邢霜便对她道:“那你知道什么,还不全说出来?”

金钏笑道:“太太急甚,这事儿就是奴婢不说,老爷晚上回来也要说的。说来也怪了,小蓉大爷才十五,那边就急着下了文定,又定在了今年七月成婚。听说是工部营缮郎家的闺女,生的一副花容月貌的样貌,脾气也是顶和气的。”

邢霜听到还是秦可卿,眉头就是一皱。虽然书里秦可卿看着人人都喜欢,可实际上是个十足的荡妇。她与贾珍偷情一事,家里连看马的焦大都知道了,可见是有多么的明目张胆。

且后头秦可卿说是病了,可实际上,却怎么都是怀孕的迹象。

邢霜初读红楼梦时,才上中学,所以看不大懂其中的细节。直至自己成年后再看,这才品出味道来。

秦可卿的病,是由璜大奶奶要去跟尤氏告状时引出来的,那会儿尤氏说她“月信迟了两个月”,又说她只是懒怠,动也懒得动,话也懒得说,还说“偏她看了大夫,又说不是有喜”。

邢霜真正看懂时,都乐了。这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明摆着婆婆此时已经知道媳妇儿跟公公有私情了,还得强忍着装贤惠。

而那儿媳妇也是做贼心虚,怀了公公的孩子,不敢声张,可不是天天担忧着,就“病了”么?

这些个大夫只怕也是偷偷塞了银子,所以并不敢说病因,最后一个大夫说了通“思绪过重”的话,不正是应了秦可卿心虚的事实?

就算人人都爱秦可卿,邢霜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的。自己要浪荡,怪不得别人不同情你。你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别人的眼泪。

现代社会再开放,那私通公公也是令人不耻的行为。她再怎么“国色天香”,再怎么“温婉动人”,她与贾珍的丑事也不是爱情,是奸(情。

什么追求女性自由,什么为爱不顾一切,那都是狗屁。一个人,没了最基本的三观,没了道德的底线,就是个令人唾弃的狗东西。

最后秦可卿死了,尤氏连她的丧礼都不出来打理,只装病让凤姐接了这件差事,也让凤姐第一次尝到了权利的甜头。

而那丫鬟宝珠,撞棺而死,当真是“忠心”?其实不过是她撞见了贾珍和秦可卿的丑事,不得不一死了之,不然活着也是被贾珍弄死。

贾珍后头还夸她忠心,追补她一个干女儿的头衔,邢霜看了这里只觉得恶心。

东府一家子都令人作呕,也难怪曹公刻意要安排宁国府断子绝孙了。

以前还觉得贾敬是个聪明人,可以拉拢。现在看来,当初真是他们夫妻俩都走了眼。

呸!

邢霜心里暗自啐了一口,抬起头来看到丫鬟们皆好奇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作甚?”

金钏问:“太太知道那营缮郎家的姑娘?”

邢霜呵呵冷笑一声:“这是京城,京官遍地走,我哪能各个都认得。不过是听说过一点儿,倒不是什么好话。”

屋里的丫鬟都来了精神,眼神烁烁的看了过来,连手里的事儿都停了下来。

邢霜干咳了声,接着道:“那营缮郎只怕也没说实话,这闺女是不是他亲生的,都还不知呢。”

金钏惊呼了一声,手里的梳子都掉地了,她赶紧拣了起来,凑到邢霜肩旁小声问:“太太说的是真的?那秦姑娘难道不是营缮郎所生?那又怎么会变成他闺女的?”

邢霜冷笑道:“他可是五旬之上才得一子,当年他一直无所出,便去养生堂抱养了个孩子,是不是这一个就不知道了。”

金钏听了直咂舌:“还是太太消息灵通,这京里还有什么是太太不知道的?也得亏太太提前知晓了,这事儿可得告诉东府那头,免得受了骗上了当。”

邢霜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去说这个做什么,还嫌跟那边关系不够僵么?既然剧情大神非要安排,那就这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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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林红玉

邢霜不但不会去说,也严令丫鬟们守住嘴巴,不要将这事儿传出去。东府那边与自家水火不容的,犯不着赶着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自从袁氏一死,贾敬就一蹶不振,越发往书里的无为发展了。加之族长之位也交给了贾亮,他更是隐居了起来。

毒瘾是早就戒掉了,可后头有没有再犯也不知道,总之东府跟这边除了王熙凤那个厉害的还能互相走动走动,其他人几乎都不大过去了。

邢霜这头忙着打点家里,为黛玉准备住处。找来找去,皆没有太合适的地方给她。最后干脆另叫了批工匠来,在她那清远居背后建了个小院。

黛玉只有一个人,原书中王熙凤和贾琏住的那种小抱厦其实就够住了,地方还有的多。可邢霜不想让黛玉受委屈,硬是为她建了个院子出来,两边的后门就开在对过,中间只隔着一条甬道。

院子建好时都三月了,贾琏夫妇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贾亮替他们找了个稳妥的商船,以叫他去姑苏帮忙看着生意为由,大包小包的出了门。

等贾母听说贾琏出远门时,人都已经上船走远了。贾母叫来邢霜一问,邢霜答道:“老太太不是要将侄女儿接回来教养吗?我寻思着我弟弟在姑苏这么些年了,也该回家看看了,便与他说好了,待他回来的时候,让他们一家带着玉儿一块进京。

“但他那边又担着盐商的生意,若是真的一去不管了,可亏得大了。老爷想着琏哥儿在家也是无事,让他出去走走长长见识也好,便派琏儿先过去姑苏那边,替他舅舅管着买卖。”

贾母疑惑道:“那怎地连凤丫头都走了?平日里就靠着她每日来给我解闷逗趣,这会儿她一走,我这里都清净了许多。”

邢霜笑道:“老太太,那小俩口才成亲不到一年,最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个时候要他们分开,岂不是故意破坏他俩的夫妻情分?再说凤丫头也是个能干的,跟着去了也能帮着琏儿打点庶务。

“这会儿他们过去姑苏,慢慢晃过去也要半个月了,再好好熟悉下生意,待我弟弟能完全丢开手了,差不多也六月多了。接着再让我弟弟转去扬州,带上林丫头一道回来,正好七月。

“我给玉儿安排的院子,也得晒晒才能用,加上还要布置还要安排人手,怎么都得到七月才能全部妥当了。”

贾母听了有些醋意道:“你也是的,家里那么些孩子,还跟我这个老骨头抢外孙女。玉儿住我这里极好,挨着近些,我日日看着她,才解心头烦闷。”

邢霜掩着嘴笑了起来:“老太太可别忘了,宝玉还在您这儿呢。他如今过了年都七岁了,林丫头也六岁了。这男女七岁不同席,老太太难不成忘了?

“再是姑表亲,这该守的礼还是要守。不说别的,万一外头知道老太太把孙儿外孙女放在一起养着,不知道的还当老太太有心撮合他俩呢。”

贾母忙道:“就是有心撮合又怎样,这亲上加亲才是最好。”

邢霜又笑了起来:“老太太,亲上加亲也有忌讳的。骨血不倒流您忘了?那可是姑太太的闺女,又不是什么姨太太的闺女。若是乱了套,不管不顾的凑到一对去了,万一日后生出个傻子来,最后伤心的还是那两个孩子。”

贾母一怔,忙问:“真这么严重?”

邢霜想了想道:“这么着吧,您老若是不信,我派人去打听打听,找几个姑表亲成婚的夫妻,叫进来给您老看看。这姑表亲成婚,最容易生出痴儿,还有那变了形的,胳膊都缩的只有一丁点短,看着可吓人了。”

贾母如今也不会再怀疑邢霜了,听她说的这般笃定,不免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那痴儿的样子,顿时吓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罢了罢了,别找来了,我还怕看了睡不着呢。既如此,玉儿由你看护,你可得好生照顾,切勿让她受了委屈。”

邢霜顿时笑开了花,这回是真心欢喜了:“老太太放一百个心吧,我对妹妹如何,您还看不到么?如今这孩子是妹妹留在世上唯一的一样儿了,我定拿她当亲生的看待。”

贾母也知道邢霜这段时间为了黛玉也是操碎了心,不但大张旗鼓的建院子,甚至还叫了好几批育才的人进来挑选。她这心里其实也是放心的,不过是有点吃醋罢了。

这会儿得知邢霜连长子都派了出去,只为了接她的外孙女回京,贾母心里更是服帖,笑着让邢霜也注意身子,千万不要太过劳累。

邢霜听到这话,想起什么道:“还有件事,要请老太太的示下。东府那边七月大喜,我这头又也不知何时能接到玉儿,到时只怕忙不过来。”

贾母闻言了然,挥了挥手道:“那边你不必去了,我也不会去,不过一个小辈的娶亲而已,犯不着咱们去,派个媳妇过去送了礼就完事。珠儿媳妇不是正闲着?让她去一趟就好。”

邢霜听出贾母话里对东府也有不满,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待回到院中,奶娘将儿子抱来,邢霜逗了会儿瑨儿便叫来金钏对她说:“去问问林墨家的,她家红玉这会儿毕业了没有。”

金钏动都不动,站在原地回道:“若是这事儿,倒不必再去问一道了。前儿太太走的时候,她就毕业了,还进来玩了一回。”

邢霜大喜,忙问:“你瞧着她如何?”

金钏想了想:“年纪虽小,倒真如太太说的,是个聪明过人的。头先太太不在时,我与玉钏晒大氅来着,她过来玩还帮了把手。做事利落不说,话也讲的漂亮。”

邢霜笑道:“既如此,你去给林之孝带个话,叫她进来伺候。”

金钏应了下来,隔天就把小红带了进来,如今小红还没改名,仍叫着林红玉。见了邢霜,那林红玉倒头就拜,口中只道多谢太太抬举。j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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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族学整改完毕

邢霜细细打量了下林红玉,见她这会儿也是五岁的模样,想着袭人年纪大又沉稳,有个小点的活泼点的陪着黛玉也好。

邢霜便对她道:“叫你来,可不是叫你伺候我的。可再不过多久,姑太太的闺女便要来京常住,我正寻人伺候她,如今缺一个活泼开朗点的,你可愿意?”

林红玉听了不但没有失望,反倒大喜的磕了个头,笑道:“太太怜爱,这般好的差事竟给了奴婢,奴婢自当竭尽全力伺候好林姑娘。”

林之孝夫妇虽说都是不善言语的人,可心里却是门清的,这林姑娘要来家里的事儿,早就全家上下无人不知了。林之孝听说太太要女儿进去伺候,就已经想到这一桩了。

太太对姑太太的态度,和为表姑娘做的这些准备,足以看出太太对表姑娘的喜爱了。若不能在太太手下做事,但能在表姑娘手下当差那也是极好的。

所以林之孝早早就跟自个女儿说过这其中的道理,小红一听说真的是把自己给了林姑娘,这心里头也是欢喜的很。

虽林姑娘人还没来,但太太早早就备下了一干人,听说连身边的袭人都给了林姑娘,可见太太对林姑娘的喜爱,可说是甚过自己的女儿了。

如此好的去处,为何不去?小红可不傻,立刻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下来。

邢霜让金钏带她一段时间,具体把规矩那些熟悉了,接着又彩云彩霞叫来了晴雯。

晴雯在太太这里当差,说实话也是委屈了她。因上头有袭人和金钏,又有玉钏和彩云彩霞,压得她倒显不出彩来。

如今听说要把她给林姑娘,甚至还让她与袭人一头都是大丫鬟,晴雯心中喜不自胜,更是磕头谢恩,连连保证会伺候好林黛玉。

邢霜琢磨了一下,丫鬟备好了,院子也有了,是时候也该跟儿女们打个招呼了。

这日,贾琮从学里回来,正遇上两个妹妹都在母亲身边学着管家,他上来行了礼正要回屋,就听母亲道:“赶巧你回来的早,你妹妹那院子如今建好了,你们跟着一道去看看吧。”

贾琮只得跟着一道去了,从母亲上房往后绕了过去,出了角门走过甬道便是那边的小门。

贾琮见着院子虽小,却处处精致,不由叹道:“母亲仁厚,表妹来了见此风景,只怕也不会想家了。”

探春看了看四周,却开口道:“我看这儿也不小,林姐姐一人独居只怕胆怯。不如我和姐姐都搬来这里,陪她一道。”

迎春拉着母亲的手,在一旁笑话她:“我看你是眼红这里的景致了,哪里是怕她独居胆怯?”

探春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她哪里还有什么争风吃醋的心思。活过那一世后,除了亲情,其他什么东西她都不放在眼里。

她如今只是隐隐感觉到了母亲的意思,只怕母亲也不想林姐姐这一世再跟宝哥哥搭上什么关系。

这院子离着清远居近,要过来得经过一道非常幽静的竹林。宝玉胆小,绝不敢走那条路。可若不走那条路去正门,就得从清远居这里绕到后门去。

母亲想来是要亲自监督着,不让宝玉近身林姐姐,所以才会把林姐姐安排到这么个位置上来。

虽这法子不错,可始终幽僻了一些,林姐姐那个胆子……没人陪她,估计晚上要做噩梦了。

邢霜本也想着渐渐将孩子们移居出去,各有各的院子。因她这里鱼龙混杂,现在她管这家,常有小厮管事的进来回话。再来贾芸也经常过来,女儿们小些倒没事,再大一点别人就要说闲话了。

邢霜本人是不在乎这些个的,迎春小的时候还带她去见过洋人。可她总不能不顾女儿的名声,任由这么发展下去。

再加上女儿再大一点,身边的丫鬟就不够用了。这会儿她们几个只有正副大丫鬟住在院里,其余粗使丫鬟都回家住。若是没有自己的院子,做事也不方便。

所以探春这主意,邢霜倒是动了心,于是她笑着对探春道:“那便考考你,你去看看这院子的结构,再来告诉我,谁住哪屋合适。”

探春笑着道:“这有何难,母亲稍等。”

接着迎春也道:“我也去看看,一会儿也来答话。”

俩女儿手牵着手走了,邢霜与贾琮留在后边的花园里,闲聊了起来。

当邢霜得知贾琮如今不在启明胡同上课了,而是回到族学来了,惊讶的问道:“族学整顿好了?怎地没听你父亲提起?”

贾琮笑道:“上个月母亲才走,父亲便说族学已整顿好了。因族中有人质疑族学整改,父亲便让儿子去族学上课,也好叫那些人放心。”

邢霜皱了皱眉:“你父亲不该这么做,若是族学整改还有弊端,你这会儿去岂不是耽误了你?”

贾琮忙帮父亲解释道:“父亲也说了,平日的功课全凭儿子自个习读,待有不解之处,再去启明胡同问先生。族学这边,因有西洋的课业,也不可丢。”

邢霜挑了挑眉,很是意外:“哦?他哪里找来的人教西洋课业?又教的哪些?”

贾琮笑着数道:“倒还不少,有几何有数学还有些选修的课业,如琴棋书画等等。”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丈夫还是注重了全面发展的。以前她就觉得贾家的族学教的东西太少了,只教八股文,根本不注重培养学生的情操,也难怪教出来的都是些狗东西了。

如今多了这么多学问,总有一样是能让人感兴趣的。这会儿又不像现代,有电子游戏之类的东西。学生平时无事消遣,学些琴棋书画的培养心性也是好事。

“父亲还请了个教头回来,教咱们习武。不过父亲说,咱们年纪都大了,已不适合习武了,锻炼锻炼身子就好,也不指望家里出什么武状元。”

贾琮这话一说,邢霜笑了起来:“武状元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可不是只会点功夫就能当上,还要学习排兵布阵。不过咱家志不在此,不学也罢。”j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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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雪雁失踪

母子俩正说着话,俩姐妹打里头出来,直奔邢霜跟前,笑着一齐道:“我选好了。”

邢霜看向迎春对她说:“你先说。”

迎春笑道:“既是给林妹妹的院子,自然那上房给了她,我和妹妹各占东西两边厢房即可。”

邢霜又看向探春道:“你呢?”

探春道:“姐姐住上房,林姐姐住东厢,我住西厢。”

迎春诧异的看向她问:“我住上房?可林妹妹大老远的来……”

探春忙解释道:“正因她身居客地,若是让她住了上房,只怕她心中不安。又不敢反驳,只得住下。日后待我们姊妹俩,必定战战兢兢客客气气。

“自古长幼为序,姐姐最大,自然住上房,她又比我大些,东比西尊,我住西厢这才是正理。姐姐一片好心让她住了上房,殊不知她心思细腻必定多虑,倒不如真拿她当了亲姐妹,大家按着年龄来排才是最好。”

迎春张了张嘴,有些纳闷:“你怎知她心思细腻,她前岁来时才多大?”

探春一怔,邢霜在一旁解围道:“你表妹如何你不了解,可你姑妈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那是你姑妈的亲女儿,自然与你姑妈相似。探丫头能想到这一点,倒是极好。”

探春忙道:“正是正是,姑妈前岁来时,咱们不总去她那儿玩?”

迎春也没多想,只觉得妹妹比自己聪明,竟还能想的那么周到,最后服气的说:“这回你赢了,确实你想的齐全。”

其他人皆笑了起来,这才跟着母亲回了清远居,剩下的皆是后话。

只说扬州这边,袭人自当了大丫鬟后,便开始整顿黛玉身边的人事。从丫鬟开始,一个个通知过去,只说日后小姐要上京,不便带人,到时会放她们出去。

林家人丁稀薄,家生子便不多,不想宁荣二府,奴才们都是世世代代伺候的。林家的丫鬟大多都是活契,做满多少年就可以走人了。

而如今听说,卖身银子依旧不变,但提早几年放她们走,丫鬟们各个都是喜不自胜,觉得这是个好买卖。

其实大多数丫鬟都是扬州本地人,谁也不愿背井离乡往京城去,就是卖了死契进来的丫鬟,也不想离开出生地。

倒是有一个人,与别人不同,便是雪雁。

她虽年纪小,却处处显得比别人更有主意些,甚至有一日趁着袭人不在,闯进黛玉的房里,哭着求黛玉带她进京。

好在黛玉还没开口答应,袭人就回来了,她板着脸把雪雁撵了出去,转过来又对黛玉劝道:“姑娘可还记得太太临行前说的话?这次过去,一个丫鬟都不必带。”

黛玉有点犹豫,自己身边要是真的一个人都不带,那岂不是真的全靠舅舅舅妈养活了?

这时袭人又道:“姑娘怕是不知,太太看人极准,从来没有错的时候。头里太太来姑娘院子里时,想必是已经看过一圈人了,这里若是有人中用,能带着去的,太太必不会落下。

“只怕是这边的丫鬟没一个能入得了太太的眼,太太才把我给了姑娘。姑娘想想,太太何时做过那画蛇添足的事儿?

“今儿这个丫鬟来哭自个身世可怜,明儿那个丫鬟来说自己忠心一片,姑娘若是一时脑热全答应了,那咱们得带多少人上京去?

“还有一事姑娘怕是不知,那将军府里的下人皆是从育才培训学校出来的,没毕业的,皆不录用。姑娘这些人带过去了,也派不上用场,需先去学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出来。”

林黛玉听了好奇,问起这育才培训学校的事,等听袭人说完全部,忍不住叹道:“不愧是舅妈,母亲日日说她胸有丘壑高瞻远瞩,果不其然。一开始只是为提月例,后头竟能发展成如此大的规模。也难怪就连母亲都佩服她,没有一句不说她好的。”

袭人笑道:“这还不算什么,太太的事儿,就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只不过这会儿还望姑娘记着太太的叮嘱,切勿心软便是。”

林黛玉忙点头道:“我省的了,好在你回来的及时,不然我当真就答应下来了。”

雪雁这头被赶了回去,心里一直忿忿不平,打回屋后就板着脸。同屋的丫鬟见她这样,便嘲笑了起来。

雪雁被说的羞愧难忍,去找上边的姐姐告了假,就要家去。

回家去吃了饭,她母亲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几句。雪雁放下筷子气恼道:“原就是我的差事,凭什么被她给黄了。”

她母亲问:“究竟什么差事?”

雪雁不肯说,心里又急,一时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她母亲见状也不敢再问,只当她是在主家受了排挤,又劝了两句便去收拾碗筷去了。

雪雁这头哭了半天,见也母亲收拾完碗筷只顾给弟弟喂奶,这头也犟了起来,心道袭人凭什么断了自己的路子,定要与她撕扯一番才好。

于是她也不顾天黑,随口说了一句便出门了。

结果她这一去,竟再去消息。

袭人这头点了几次人,发现雪雁都没回来,问了几道听说是告病家去了,也没理会。

直至又过了半个月,还不见雪雁上工,袭人便叫来雪雁同屋的丫鬟,让她去雪雁家里问问。

谁知那丫鬟去了又回来,惊慌的道:“雪雁家里说她早就来了,偏咱们这儿没有她入府的记录,想必是路上丢了。”

袭人也是一惊,又问了细节,确定雪雁是头天晚上就出门了,赶忙让人去通报了管家。

家里的丫鬟丢了,这是必须是官府报备的,可报备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一个丫鬟而已,又不是官家小姐,丢了就丢了,谁也不会刻意去找。

雪雁莫名其妙的失踪,便成了一个不解之谜。袭人等人听说已经报了官,但不一定找得到,各人唏嘘了一番,时间一久也就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都渐渐的忘了,林家还有一个叫雪雁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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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烧香拜佛

时间一天天的飞逝,转眼就到了这年五月。邢忠带着妻女来了扬州,与林如海见了面,林如海这才知道嫂子说的人是谁。

他开始还以为会是派个下人来接,没想到竟是嫂子的亲弟弟,这让他顿时放心了不少,心中又对嫂子如此看重自家闺女,感到十分感激。

林如海与邢忠自然在前堂叙旧,而钟秀则带着邢蚰烟在后头看望黛玉。

黛玉给表舅妈行了礼,又见表姐生的清秀,说话行事落落大方,不由心生喜爱,与邢蚰烟也亲近了起来。

两人一说,竟都在贾家待过一段时间,且两人那会儿都还小,记不大清楚。这便成了两人同样的话题,关系迅速升温,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形影不离了。

钟秀见这两人关系如胶似漆,心里也是宽慰。本以为贾敏的女儿会是娇滴滴的很难带,这一路还不知要遭多少麻烦。可如今看来林丫头虽身子弱些,脾气却不娇惯,倒是极好带的孩子。

邢忠夫妇又住了几日,黛玉这边便开始做最后的收尾了。袭人忙着给黛玉收拾东西外,还被林如海叫去了几次。回来时,她腰间鼓鼓囊囊的,是林如海给的盘缠和花销。

晚上,袭人趁着黛玉独处的时间,将林如海给的银票都拿了出来,给黛玉过目,又道:“老爷说了,咱家不必看人脸色过活,这一路盘缠及在将军府上的花销都给姑娘备齐了,统共三千两银子。”

黛玉看了一眼,笑道:“你替我管着东西,你自收了就是,还给我看什么?”

袭人在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对黛玉道:“叫姑娘知道,只是让姑娘心中有数。姑娘这一去可不是什么寄人篱下白吃白喝的事儿,自家给了银子的,不过是跟着那边的老太太太太一起生活而已。”

黛玉听了,心生感触,自打袭人跟了自己,就真的当自己是主子一般,百般体贴,细微入怀。

当初听说她是舅妈身边的大丫鬟,自己还担心过她会不会跟了自己会觉得委屈,可如今看来,也难怪舅妈会把她给自己,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自此后,袭人与黛玉两个主仆情深日益渐浓,甚至到后日情同姐妹这自不提。

京城这边,贾亮的出使一事终于准备完毕,奉旨出巡至柔佛吕宋一带。既现在的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离得倒是不远,海路也不多一个月时间,贾亮心想着早去早回,便定下了四月出发,六月回京。

邢霜这头还好,倒是几个女儿担忧的不行,在上房来来回回几道,叮嘱父亲一路小心。

邢霜只觉得女儿都大了,各个都开始会关心人了,心里也是欣慰。终到了出使这日,浩浩荡荡好大阵势。邢霜带着儿子女儿出去送行,随着人群到了城门口,这才见着了丈夫的模样。

不过看到那模样,邢霜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贾亮戴着个奇奇怪怪的帽子,上头尖尖的,还很高。看着跟电影里韦小宝送公主出征时的造型似的。

再一问丈夫的随身小厮,感情这造型还是丈夫自个指定的,说是帽子越高越威风。

邢霜肚子都憋痛了,恨不得这会儿冲进仪仗队里去把丈夫揪出来打一顿。

这没人知道你,你就瞎胡闹是么?

邢霜实在没眼看下去了,不顾儿子女儿央求,早早的带着他们回了家。回到家后,贾琮知会了一声便去了族学,女儿们留下,还在讨论方才看到的景象。

邢霜听她们一人一句在那说父亲多么威风,嘴角隐隐抽搐,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最后她不得不起身去了直节堂求个清净。

又过了两个月,还没等到丈夫回来,邢霜就收到了邢忠的来信,得知他们已经从扬州动身,忙去了仙鹤堂报了这个消息给贾母。

贾母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日的担忧也瞬间烟消云散。

“东西都准备好了?”

邢霜笑着道:“都好了,住的地儿,用的人儿,都备妥了。玉儿统共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粗使丫鬟婆子各四人。”

贾母又问:“摆设那些都妥当了?”

邢霜又道:“早早就安排好了,弟妹帮着一道收拾的,不会有错。”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你做事我素来放心,不过白问一句。且你都为了她独建一个院子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给的?”

邢霜也笑了起来,跟贾母道:“玉儿那儿正门穿过竹林便是您这儿,来往走动也方便的很,老太太不必吃醋。”

贾母笑骂了两句,又问起到达的日子算好了没有。

邢霜又看了下信,估摸了一下说:“五月中就出发了,这会儿也差不离了。”

贾母问:“老大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邢霜回道:“预计是六月回来的,可这出海的事儿也说不准,若是遇上海浪大了不好出行,也有推迟的时候。”

贾母点了点头,嘴里喃喃说:“也这么些天了,该回来了。”

邢霜见她居然开始思念自家丈夫了,心里偷笑了一回,又宽慰贾母:“老太太不必担心,老爷这一去也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一大帮子的使团呢。再有什么危险,也会有人挡在他前面。”

贾母道了声佛偈,这才说:“你说的也是正理儿,不过他一日没回来,我这心里就一日放不下去。明儿你去铁槛寺再替我捐两斤香油钱,要亲自去,好好烧个香,再回来。”

贾母是知道自个这个大儿媳,平日最不爱烧香念佛的。可这回老大都出去这么久了,她也该去佛前拜拜了。她不喜欢,逼她去就是了。管她愿不愿意,这个过场也是要走的。不然被外人知道了,还当她不担心丈夫呢。

邢霜知道这事儿逃不过去,只得应了下来。第二天叫了王氏李纨一道,去了铁槛寺烧香拜佛。

这铁槛寺是贾家的家庙,不过是佛家圣地,邢霜并不喜欢。邢霜本人还是更喜欢道教的,总觉得道教那牛脾气可比佛教这些假正经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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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站住开门

铁槛寺的和尚也知道这贾家大太太的脾气,这庙都是宁荣二府出资修的,他们能不巴结着贾家人么?知道这大太太对烧香拜佛没啥兴趣,庙里的和尚也很是知趣的只备下斋宴招待邢霜,其余的时间就随她怎么安排了。

邢霜这头还是听了话,休息了片刻就去大殿烧香去了。虽说她不信佛,可好歹来都来了,走个过场还是要的。

只是准备回家时,刚要上车,邢霜隐隐听着她这偏院旁边传来一阵歌声。歌声隐晦不明,邢霜听不大清楚,只是奇怪这庙里怎会有人唱歌,这不是扰了佛祖清净?

再一看这些个和尚,都好似早就习惯了,邢霜忍不住问了句:“何人在此喧哗,难道住持不知?”

小和尚合掌回道:“是一位游方的大师,与他至交。两位自去岁起就在此落脚,至今大半年了。”

邢霜又问:“既是游方的大师,为何还惊扰佛祖清净?”

小和尚笑了笑道:“他们说这是好了歌,若是能听得懂,便是入了禅了。住持见他们疯疯癫癫的,懒得搭理他们。”

邢霜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了一下。

好了歌?

她忍不住喃喃念了两句:“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小和尚在一旁惊讶道:“原来施主只道这歌?”

邢霜苦笑了起来,果然是他们。他们竟住在贾府的家庙里,难不成想把剧情掰回来?

不对,就算是书里的剧情,也并非曹公本意的剧情,后头都是高鹗顺应当时清政府皇帝的心思续写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发展。那这一僧一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去见见他们!”邢霜一咬牙,从车上走了下来,叫来金钏跟随,就要往隔壁院子去。

小和尚问了句要不要通报,邢霜却摆了摆手道:“不必,我与他们是旧识,你自去忙你的。”

小和尚道了声佛偈,应声而去。

邢霜走到隔壁院门口,站住了深呼吸几下,平稳了下心情。

不用怕不用怕,就算他们真是什么得道高人,自己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拿自己没辙。

邢霜默默在心里念了几句,状着胆子直接推开了门。反正这一僧一道以疯癫著称,向来不拘小节,她也不必敲门了。

歌声随着院门推开,变得清晰了起来,邢霜站在门口,瞧见那院子中间的石桌边上,一站一坐两人。一人蓬着长发,乱如乞丐,一人衣衫不整,光溜溜的头上长着重疮。

两人正唱着,一回头瞧见邢霜,竟吓得魂飞魄散,坐着的老道站了起来,跛着脚就要躲进屋里去,站着的和尚竟一溜烟跑到了墙根,也看不清有什么动作,直接翻墙跑了。

邢霜张着嘴,一脸懵逼的看着院里还剩下的那个道士,一脑子的问号。

呃,她就这么可怕么?

“站住!”邢霜眼瞅着那道士就要进屋去了,一声厉喝过去,那道士竟真的停顿了一下,但接着又飞快的推门进屋,然后关死了房门。

邢霜走至门前,推了推,被刃上了。

“开门!”

里头一丝声响都没有,邢霜贴着耳朵停了停,觉得人应该没走。

“再不开门,我放火烧了!”

这样的威胁都说出口了,里头依旧一点声音都没有。

邢霜看了眼金钏,这丫头也是个横的,竟直接拿脚踹了上去,咣的一声差点真的把门踹开了。

“太太,会不会是从后窗跑了?”金钏问了句。

邢霜忙叫玉钏去后窗堵着,可玉钏堵了半天,邢霜这头也叫了半天,里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邢霜见叫不开门,也不想再费工夫了,既然这两人这么怕看到自己,那说明自己在这世界也不是普通的存在,她想了想冲着里头叫道:“里面的人听好了,我管是你谁,又是何妨妖孽,胆敢再靠近我贾家半步,我定要你们飞灰湮灭。”

想了想,觉着这说法有点太渗人了,邢霜又补充道:“再给我发现你两个四处招摇撞骗,我就是追到天边也要抓你俩回来!”

金钏在一旁小声问道:“太太,他俩真是骗子啊?”

邢霜小声回答道:“就是之前要骗英莲出家的那一僧一道,才见着时我还没想起来,可后头见他俩正是一个跛脚道士,一个癞头和尚,我才记起。”

金钏闻言,怒道:“原是他们,竟会跑到京城来了,想来是又想骗谁家闺女了?咱们去扬州那会儿,不也听说他们要度了林姑娘出家么?”

邢霜赶紧道:“对对,正因如此我才恼火,这两人正经事不做,到处度人家闺女出家。你想想这事儿哪有正理儿?就算要度女子出家,也该是个尼姑来。偏他俩不度男子出家,只盯着女儿家不放,我怀疑他俩不是什么道人和尚,只是俩人贩子!”

金钏听了吓出一身冷汗来,想了想,有点慌了:“他们窝藏在这儿,说是住了大半年了,万一这期间又骗了谁家闺女,若是官府追查下来,指不定要以为是咱家做的呢。不如先报了官,追拿这两人,莫等到事发了查到咱们身上来。”

邢霜见自个把丫鬟给吓到了,也不想再吓唬她了,便道:“报官也不是法子,光凭我空口白牙的又没证据,就要官府去拿他二人,万一没人被拐,岂不是浪费官府人力?这附近是铁槛寺范围,将那铁槛寺住持叫来,不许他再收留这两人便是。”

金钏忙去后头把她妹妹叫了回来,让她妹妹去转告住持,以后不可再收留这两人的话。邢霜这头自己上了马车等着,过了会见金钏玉钏都回来了,想起什么又对她俩道:“附近还有个水月庵,虽说是个尼姑庵,也保不齐那两人狗急跳墙去那边留宿,你俩不拘谁走一趟,吩咐那水月庵的师太不许收留这两人。”

玉钏道:“我去!”说完便跑没了影儿。

邢霜松了口气,靠在靠背上,心里还有点怦怦直跳,以前还怕见到那一僧一道,原来那一僧一道也怕见到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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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一样的开端

邢霜和贾亮为何会到这个世界上,他俩一直没弄明白。他们只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只想着靠着自己的力量,改变能改变的东西。

以前邢霜总惴惴不安,觉着万一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她会不会被人当成牛鬼蛇神烧死什么的。

可如今再看到这一僧一道的表现,她反倒放心了下来,再也不怕了。

连这书里贯穿全文的两个神棍都这么怕她,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一点也不用再害怕了。

是以,回到家后,邢霜的精神头都与以往不同了。

贾母见她通身气质都有点变了,心里纳闷之余,还对邢霜道:“瞧瞧,去烧了香是不是就不一样了?这心里有了底,做事也踏实多了不是?”

邢霜笑着回道:“老太太睿智,看来这烧香拜佛也是好事儿,以后我定三不五时去庙里拜拜。”

贾母听了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道:“其实也不必跑那么远,家里不是还有个家庙,只不过小点儿。真有这心思,每日去那里供一炷香便好。”

邢霜这才想起自家园子里的那个小庙,这不免就想起了赵姨娘。她看了看贾母,见贾母并未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心里默默的嘀咕,这老太太跟自己说这话,难不成是想放赵姨娘出来?

可这会儿,邢霜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以前她百般小心翼翼,怕自己暴露,怕自己改的太多,逆了天命会有报应。可如今她信心十足,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她也不再瞻前顾后了。

贾母不管有没有放赵姨娘出来的念头,邢霜都当做不知道,她只笑着应了下来,便带着丫鬟回了清远居。

又过了几日,黛玉的船先到了。家兴打码头回来报信,说是等到了舅老爷一家,邢霜便忙叫人去打扫客院和黛玉的院子。

这头她又让人大开中门迎接黛玉和邢忠一家,又忙着派人去各房派信,又让人通知儿子女儿都回家来,去仙鹤堂等着,不必再去上课了。

邢霜这头忙完了,便亲自赶去中门等候,才等了一会儿,便看到远远的从外头驶入一车一马,马背上骑着的,正是她弟弟邢忠。

“忠弟!”邢霜迎上前去唤了一声,眼睛却直瞅着那车。眼看着车子停下,下人送上踩凳,钟秀先打里头出来了,正要再看下去,邢忠以下马来上前行礼。

邢霜只得先收回目光,跟邢忠叙旧寒暄,再一扭头,黛玉已下了车来,身着一身雪白,扶着袭人的手缓缓走来。

邢霜感觉自己眼角溢出了泪水,她赶忙抬手擦了,又去看一旁的邢岫烟。

“姑妈!”

“舅妈!”

两人一齐上前行礼,都是如花似玉的女孩,各有各的千秋,叫人看直了眼睛。

哦,我的上帝,这真是您最杰出的作品。

邢霜不知怎么,脑子里突然冒出一通英译腔来。她掐了下手心,这么感人的时刻,她怎么突然抽风了,都怪丈夫贾亮,跟这个傻逼在一起久了,智商也被传染了。

“好孩子,路上辛苦了,快随我去见你外祖母。”邢霜这会儿眼里只有黛玉了,抓着黛玉的手,上看下看,生怕这宝贝疙瘩少了块肉。

好在邢忠夫妇早知道自家姐姐很是看重黛玉这孩子,心里也不吃醋。加之一路上黛玉乖巧听话,让他们也十分喜爱,所以几人喜乐融融的看着这一幕,都纷纷笑了起来。

待重新上了车,往二门里去了,邢忠一路上忍不住问起姐夫来,邢霜这才把丈夫出使的事情告诉了弟弟。

“真真不巧,我还想着这回回来,能跟姐夫好好喝上一场。”

邢霜在车里隔着帘子笑道:“你多待几日,兴许能等到他,算上日子,归期就在这个月了。”

邢忠闻言,倒是没有推脱,答应多住几日,邢霜听了心里欢喜,她又有多些时间能看到小岫烟了。

待所有人到了仙鹤堂,给贾母行了礼,一屋子人这才互相行礼问好。邢忠没见着贾亮,又见贾政贾珠贾琏也不在,自己一个外男也不好意思待在内院,便带了贾琮贾芸两个退下,说是去京城逛逛。

反正有弟弟带着,邢霜也不担心,便让贾芸看好琮儿,放心的让他们去了。

这会儿,林黛玉进府的情形,就与书中大不一样了。

行了礼后,三春并没有过了一会儿才来,而是早早的就在仙鹤堂里候着。黛玉给贾母行过礼,就立刻与王氏李纨和三春行礼见面。

而有袭人的打点,黛玉这一次进府,就提前备下了见面礼,无论姑嫂还是姐妹都有一份,礼物虽不大,却也是她亲手做的荷包。

邢霜这头也备下了礼物,王氏因嫂子备了礼,也不甘落后。是以,黛玉还没坐下,手里光接礼物就应接不暇了。

好容易礼都行完了,礼物也互送过了,黛玉这头才一坐下,袭人便上来,当着众人的面,将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说是老爷给的花销。

邢霜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信封,又故意报了银票上的数字出来,最后还故作惊讶道:“妹夫怎地这般客气?玉儿来了咱家,还能让他破费?这五千两也实在太多了些。”

黛玉笑道:“舅妈说反了,应是我们怎好让舅妈破费。蒙舅妈不弃,肯接我上京教导,这份恩情自以难报,若是还让舅妈出钱供我吃住,岂不是没羞没臊了。”

邢霜心里那个激动啊,好孩子,说的太漂亮了,谁说咱黛玉小气来着,那都是谣言!她家黛玉好着呢!好得很!

贾母也是一脸的欣慰,抱着黛玉只叫着“肉儿”“宝贝”的,牢牢的不肯放手。

王氏坐在一旁,细细的看着黛玉,突然笑道:“果然是姑太太的闺女,这心思品行也不是旁人比得上的。好孩子,既然来了,便好生与姐妹们相处,往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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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魂不守舍

又说贾琮那头跟着邢忠出去游玩,说到邢忠这次回金陵后要将祖宅翻新,还要扩大规模。贾琮便向舅舅提了几句意见,邢忠听了很是感激。

正说到家里若是大了,少不得又要买些下人时,贾琮对邢忠道:“我干爹那儿开了个学院,正经为那些富有人家培养下人的。舅舅若是不弃,他那庄子打这儿不远,咱们此刻打马出城,挑好了人再转头回来,也不耽误功夫。”

贾芸也在一旁的马上道:“叔叔这主意极好,如今表舅公还要再留几日,正好挑了人送去金陵,待表舅公回了家,即刻有人可用。”

邢忠笑道:“既如此,还不前面带路?”

三人便打马掉头往城外去,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育才学院的地界,远远的小厮看到人骑马靠近,刚想喝停,但瞧见是贾琮,便笑着迎了上来。

“难怪今儿早起喜鹊叫个不停,原是应在这儿了,三爷快里边请。”

贾琮并不下马,对那小厮道:“这是我亲舅舅,才从姑苏回来,想挑一批下人,送去金陵。可还有人没有?”

那小厮忙上来对着邢忠又拱手又作揖的,只道自个有眼不识泰山,又忙着给邢忠牵马,笑着道:“舅老爷来的正是时候,今岁才出了两个班,正不少人等着排号呢,既是舅老爷要人,当然先可着舅老爷了。”

邢忠闻言有些惊讶,他还不知这学院也有自家姐姐的一份,听那小厮这般客气,忙道:“不必客气。”

那小厮也不多说,牵了马进去,又让人去叫了甄士隐来,待两边都见过面了,又进屋说话,邢忠这才知道,原来这育才竟是她姐姐的主意,甄士隐只是个挡箭牌罢了。

“既如此,我也不客气了。”邢忠笑着道:“我出门时,家里几个下人也年纪不小了,如今正缺些年轻气盛的,好给我看家护院。另还有个婶婶,又是我姐姐的亲生母亲,须得几个好些的丫鬟照顾。”

甄士隐一听是给邢霜的母亲选的,忙亲自挑了几个不错的出来,又带着邢忠去看小厮家丁,统共定下了二十几个下人,这才报了地址,让甄士隐送上门去。

贾琮这头看着舅舅挑人,一扭头见院门口一道绿衣一闪,他好奇的看了两眼,就见一小姑娘打外头进来,淼淼娉婷好不标志。

贾琮一时愣住了,再看时才发现竟是英莲妹妹。

虽打小就见过她,又一块玩过,可自打年纪长一些后,她便少来家里了,如今看来倒是女大十八变,一日比一日更俊了。

贾琮这心里怦怦直跳,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口干舌燥,脸上也一阵发烫。再回过神来,英莲妹妹已到了跟前,盈盈下拜唤了声“三哥”。

贾琮忙拱手回礼,叫了句妹妹,抬起头来,又盯着人家半天,这才问:“好些时日没见着妹妹了,妹妹可好?”

英莲笑道:“我很好,三哥可好?上回听闻三哥受了伤,如今想来是大好了?”

贾琮忙点头,红着脸道:“早好了,其实我并没有伤到,不过母亲想揪出幕后之人,才得让我挂点彩。”

英莲又道:“即便如此,也得好生养着才是。三哥无碍最好,下次出门可得当心着些了。”

贾琮傻乎乎的笑了起来,盯着英莲一边发呆一边想着,妹妹如今这般好看,怕是也快说亲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妹妹这般妙人。

可突然他这心里又不踏实起来,一想到日后英莲妹妹不知要跟了哪个小子,不知过的好不好,嫁了人就再见不着她了,他这心里头就空落落的,难受的很。

贾琮这一下没了魂似的,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到了晚上入了夜,他去母亲那儿请安吃饭,还没缓过劲来。

邢霜这头吃着饭,就总觉着不对。老二虽然平时也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可今晚就是怪怪的,说他跟平常不一样吧,他却还是默默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可说他跟平常一样吧,他那饭碗都快给他刨穿了,才夹的菜还堆在上头没扒进嘴里呢。

“琮儿。”邢霜叫了一句,贾琮没应,邢霜这头就把碗给放下了。

一屋子里头,父母为尊,父母若是放了碗,其他的孩子也得放下碗来,不再吃了。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贾琮打小就知道,从未错过。

可这回,几个姑娘都把碗给放下了,他那碗还端着呢。

“哥哥。”

“哥!”

“表哥……”

几个姑娘轮流叫了一番,这才把贾琮叫回魂来。

邢霜抿嘴笑了起来:“你今儿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贾琮脸上一红,又低下头去不敢看他母亲。

邢霜见他不语,知道他这性子是不肯轻易开口的,也不再问,反正白日是弟弟带他出去的,问问自己弟弟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邢霜才起来就让人去叫邢忠,待邢忠夫妻俩带着岫烟过来了,这才问邢忠:“昨日去哪儿逛去了?”

邢忠道:“就在前门大街附近,看了几个卖艺的,又听了回书。”

邢霜问:“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儿?遇着什么奇怪的人?”

邢忠疑惑道:“没有啊?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霜把贾琮的反常形容了一下,又问邢忠:“真没遇见什么人?你从出门去了哪儿,见过哪些人,一一都跟我说一遍。”

邢忠只得从头开始回忆,从茶楼说到育才学院,再说到坊市。“也就这些了,到底哪儿不对了?”

邢霜歪着头想了想,也纳闷了起来:“想不出来,可他昨个儿神魂颠倒的样子,倒是像遇着哪家的姑娘,魂都没了似的。”

邢忠闻言笑了起来:“这不是好事?他也日渐大了,是该有这想法了,不过也得看好了些,莫让他染了不好的习惯。”

邢霜叹道:“他要是真的开了窍,我倒放心了。那孩子老实巴交的,我都怕他以后找不着老婆。若不是咱家还行,我还真担心要不要给他也倒贴些嫁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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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渐行渐远

贾琮这小心思邢霜倒也无闲追问,只因黛玉来了,钟秀夫妻待得时间不长,她需得好好待客才行。

自黛玉来后,探春迎春姐妹便一道搬去了清幽院,这院名本是想让黛玉来取,可黛玉死活不肯,最后还是让邢霜来取了院名。

因离着清远居近,又环境幽静,便叫了这名字。

黛玉住了东厢,果真如探春所料一般,很是开心,加之还有两个姐妹相伴,不出一日便再次熟络了起来。

仨姐妹本就是小时候见过的,如今重逢又住在一起,感情也逐渐如胶似漆起来。但因黛玉要守孝,上午便不和探春迎春一起去先生那儿,而是在自己那里先抄诵金刚经,下午再和二春姐妹来邢霜这里学着管家。

虽黛玉年纪还不到岁数,可探春都能跟着学了,她也乖乖跟着一道听着,遇着不懂的也不会马上发问,而是留在心里,等人都走了,这才单独问舅妈道理。

过了几日,黛玉倒很快记住了不少以前家里没学过的东西,这怎么看人,怎么处事,竟也多少学到了点皮毛。

有过了几日,邢霜见黛玉适应的差不多了,便让人接英莲进来玩。白日还没察觉,到了晚上吃饭时,看到儿子她便顿时明白过来了。

端着饭碗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英莲,邢霜忍不住心里偷笑。

原只是想救下这个红楼故事的导火索,可没曾想,倒是成就了一桩好婚事?

别家的儿子她不敢说,可她的儿子自己是能看得住的,加上琮儿自幼便老实巴交,绝不会欺负姑娘家,英莲若是能嫁进来,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想到这里,邢霜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儿子的腿,贾琮抬头来看她,她只故意狡黠的对贾琮一笑。

贾琮脸一红,明白过来,赶紧又低下头去扒饭。

邢霜见确认了,心里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过邢霜可没拿这事儿跟英莲提,要知道她再怎么希望恋爱自由,也不希望英莲背上什么不好的名声。这事儿得先跟甄家提,甄家若不反对,她再问英莲的意思。若是英莲也有意,两小的再偷偷培养感情也不迟。

才想到这儿,外头突然有人道:“四爷来了。”

邢霜不由挺直了背,皱着眉想,他来干嘛?

一眨眼功夫,宝玉打外头进来,先给邢霜行了礼问安,又笑着道:“今儿早起天上一层厚厚的云彩,老太太说想必是要下雨的,又想起咱家那园子里头还种着一塘子的荷花,便叫我来同太太说一声。今儿咱们一道去园子里玩一天,午饭也在那儿用了。”

邢霜疑惑道:“既知道要下雨,为何还要出去?”

宝玉笑道:“咱们那水榭的亭子观雨景致极好,又能看着一池的荷花,又能听雨。加之雨停之后还能见着彩虹,老太太说咱们就在亭里看景,也不拘吃点什么,只拣些各人爱吃的做了,装在盒子里摆在跟前,谁要吃去拿就是。”

邢霜乐了:“你这猴儿,想必也是趁了你的心了?今儿怎么没去族学,你哥哥可是一早上就出门了的。”

宝玉忙道:“学里出了点事儿,老先生正忙着处理呢,这会儿都放课了。想来是哥哥还有功课要解惑,这会儿去启明胡同了。我先家来了,听了老太太的话,这才急着来给太太报信。”

邢霜问:“是什么事儿?”

宝玉道:“先前大伯请了两个洋先生来教咱们功课,那两个洋先生今日不知怎么吵了起来,可说的话叽里咕噜也不知是什么内容。老先生正调解着,咱们这头课也没法上了。”

邢霜闻言皱了皱眉,心道丈夫才走了两个月,族学里的洋鬼子便不老实了?看来没人镇住他们,以后还得出问题。

“你且去吧,跟老太太说一声,园子那头还要打点一番,少说也得等到快晌午才能过去了。我便让人直接做了吃的装进盒子里送去,我这边还有事情处理,便不跟你们去玩了。”

邢霜之所以对宝玉的态度大变,还是因为林黛玉进府那日。

宝玉这孩子,虽然依旧爱跟姐姐妹妹一道玩,也不过是因为打小就关养起来,没有人陪着,从小便寂寞。

可自打入了族学开始读书了,他这头也不大爱跟姐妹们厮混了。虽还能玩得到一块去,却也不会太失礼。

黛玉进府那日,邢霜通知了全府的人,自家儿子是回来了,可宝玉却留在了族学里。后头晚上回来,见过了黛玉和岫烟,也没有太过激动。

这会儿他也没那么玉了,更没有说什么“这个妹妹我见过”之类的话了,因为这话他早在黛玉第一次来家里时就说过了。

黛玉也备了他的礼物,他没备礼还特地回屋写了两个字回赠。邢霜见这俩孩子再没有以前的那种情愫在,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倒不是邢霜有意棒打鸳鸯什么的,而是书里的贾宝玉实在不是良选。加之这两人又是姑表亲,那要是真在一起了,还不得生出个畸形来?

贾母那儿见过邢霜找来的几个畸形儿后,也不敢再打这主意,所以也无心在撮合两个孩子。

所有的条件都没有了,这木石情缘也没了续上的理由。黛玉有黛玉的事要做,宝玉也有宝玉的事要做,两人自此渐行渐远,再无甚深交的可能。

这会儿宝玉再到跟前来,再跟着姐妹们一起玩,邢霜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担心了。

她现在要担心的,倒是那族学的事儿了。

吩咐下人去打扫园子,又派人去厨房那儿,点了各人喜欢的菜品,邢霜这头安排完了,便让人备车,准备去族学一趟。

贾琮这会儿正好到家,听说母亲要去族学看看,立马拦了下来。

“若是父亲在家,母亲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如今父亲不在,族学的老先生又古板,母亲这一去,还不知他要说些什么难听的。”

邢霜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如今我若不去,那两个洋鬼子如何镇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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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

贾琮听了母亲的话,更不肯放她走了,死命扯着母亲的胳膊,苦苦相劝。母子俩正拉扯着,外头突然热闹了起来。邢霜正要问是什么事儿,金钏打外头冲了进来,满脸喜色。

“太太!老爷回来了!”

邢霜一怔,啊的叫了一声,抓着袖子就往外跑,贾琮一时忘了收手,被她母亲拽着一路拖了出去。

母子俩出了房门到了院子里,这才发现还拉扯着,赶紧松了手来,邢霜揪着门房的婆子问:“到哪儿了?”

门房的婆子满脸笑容的回:“说是进宫复命去了,晚上便要回来。太太且先等着吧。”

邢霜忙扭头对贾琮道:“今儿不去了,你父亲回来就好,你去通知家里各房。”

贾琮应了一声,抓着袍子一角跑的飞快,立刻就没影了。

邢霜喜得在原地蹦了两下,玉钏在一旁劝道:“这会儿太太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回房等着,这大日头的,晒两下又黑了。”

邢霜只得回了屋去,才坐了一会儿,去逛园子的人全来了,就连王氏也带着李纨过来了。

“听说老大回来了?”贾母和王氏一进门就异口同声的问。

邢霜频频点头,激动的钗子都快摇掉了。

丈夫这一走两个月,她看着平静,可实际上心里也是想念的很。往日夫妻俩总是日日都能腻在一起的,这一下两个月见不着面,才是真的想死人了。

姑娘们都高兴了起来,探春更是拉着黛玉的手道:“你别怕,我父亲不吓人。他最是疼爱女孩儿的,我小时候还骑过他脖子呢。”

林黛玉听得目瞪口呆,骑脖子?这不是不尊重长辈么?她父亲可不会这样。

迎春也嚷嚷着:“父亲说给我带的南洋礼物呢?”

邢霜正准备说他还没回来哪儿来的礼物,外头突然就有人叫道:“太太,老爷带的东西回来了。”

邢霜闻言忙出去一看,院子里已经大箱小箱满满一堆了。

“这些是……?”

玉钏笑道:“家旺先回来了,说是将老爷给家里带的礼物先拿回来。”

邢霜忙道:“叫他进来回话。”

闻言,丫鬟们上来抬了屏风,让姑娘们躲了进去,贾母等人带着一干嫁了人的女人坐在上首,等着家旺来回话。

家旺一进屋,看着一家子从老太太到大奶奶都在呢,赶紧跪下行礼,口中一个个的叫了过去。

邢霜叫了他起来,这才问他:“老爷出去这趟,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家旺哎哟了一声,忙道:“太太可算问对人了,若是问了武陵,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小的从头到尾跟在老爷身边,知道的最是详细。”

“偏你嘴滑,还不快说?”邢霜知道跟在贾亮身边的俩心腹小厮都被贾亮给带歪了,生怕贾母她们不习惯,赶紧斥责了一句。

家旺这才收了滑头,老老实实的将老爷这段时间的行程一一道来。

原来这次是下南洋的队伍,先由胶州出发,经由广州,先至南越,再往吕宋,最后途径柔佛,到达星洲。

“这南洋一带还真是落魄,看了咱们的船队,都吓得合不拢嘴了。不过那吕宋早在前朝就与咱们有了往来,打起交道也甚是方便。老爷便拿丝绸瓷器换了不少特产回来。那边的国主还送了不少昆仑奴给圣人,如今都送进宫里去了。”

邢霜听闻南洋一带还不发达,心中早有准备,只问家旺:“带了些什么特产?”

家旺笑道:“说来也怪,别的老爷竟不买,咱家的私礼,只买些怪里怪气的东西。哪像礼部买下的东西,都是什么象牙黄金的,偏老爷放着不要,弄了好些树回来,有些还臭的很。”

邢霜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臭?是不是跟茅房一样臭?”

一屋子人都懵了,茫然的看着邢霜,只有邢霜知道,这家旺口中臭的很的树,指不定就是她最爱的那样。

家旺苦着脸道:“太太这么一说,仔细想来还真是这个味儿呢。可老爷说,这东西好,又说什么赛黄金,又说不好养,回到了广州就让人放下了,还在那儿买了块地,又买了好些人专门看管那些树。”

贾母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竟激动成这样?”

邢霜尴尬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早前就听老爷提起过,说是南洋有种果子,闻起来奇臭无比,可吃起来就软绵可口。又因那果子是金色的,吃了对身子极好,所以有果中黄金的称呼。方才听家旺说起,我不由想起这果子来。”

王氏诧异道:“还有这种果子?既然奇臭无比,又怎能吃的下去?”

李纨却笑道:“那臭鸭蛋不也奇臭无比,可我却独好那一口呢。想来那果子也是如此,闻着臭,吃着香。”

邢霜忙点头道:“对对,与臭鸭蛋差不多,都是闻着臭,吃着香。”

贾母被说的都馋了,惋惜道:“那怎么留在广州了,为何不带回来?”

家旺还没开口,邢霜便笑着解释道:“那东西既生在南洋,想必对出生之地也有要求,广州天热,咱们这冷,想必是那树须得热天才能长大。”

家旺笑道:“不愧是太太,果真猜对了。头里我还问过老爷,既带了礼物回来,不带回京城来,怎么跟太太交代。偏老爷还说,太太定会理解他为何有此一举。”

王氏在一旁道:“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大伯将那树留在广州,只怕也是这个道理。嫂子倒是与大伯夫妻同心,别人还没想到的,她就先想明白了。”

贾母和李纨也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接着家旺又说了一通,还没等贾亮回家,邢霜这边就打听的差不多了。待晚上贾亮从宫里回来,已是八点半以后了,家里人都差不多歇下了,他便没去仙鹤堂,直接回了清远居。

才进屋,邢霜就抱着瑨儿带着迎春探春黛玉贾琮等人迎了上来,贾亮见大家都还没睡,开心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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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疯舅舅

贾亮这一去,也是想家的很。别的不提,光是这一路的伙食都让他瘦了十几斤了。

这个时候的马来西亚菲律宾,还没有大批华人入住,那里的食物只能用黑暗料理来形容,与英国简直是一个级别。

除此之外,晚上睡觉没了邢霜,贾亮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那可是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女人,这会儿身边少个人,他都得抱着枕头才能入睡。

不过这回也不是没有收获,虽然现在南洋还不发达,可该有的特产都是有的,热带水果就不提了,那些珠宝黄金和象牙还是应有尽有。

这次礼部带回来的东西,可足足比带出去的高出了十倍之余。贾亮自己带回家的这些东西,圣人也听说了,不过都看不上。

树?谁要那玩意儿?还留在广州带不回来,听说还臭的很。

可在贾亮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宝贝。除了给妻子带的榴莲之外,就还有他心心念念不忘的橡胶了。

好容易等叙完职,天都黑了,贾亮还以为家里人都睡了,应该见不着女儿儿子了,可没想到连小儿子都还没睡,全等着自己呢。

贾亮一进屋,看到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都在,咧着嘴就傻笑了起来,立刻把离着自己最近的贾琮给举了起来转了一圈。

“儿砸!爹回来啦!”

才转到半圈,贾亮就一脸嫌弃的把贾琮放下了:“忒重,你娘给你吃啥了,你这两月跟长了百斤似的。”

贾琮一脸受伤,然后看到他爹伸手就要去举他妹妹。

“爹……”话还没说完,迎春就被举了起来,迎春一声尖叫,然后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爹……”贾琮又叫了一声,这回轮到探春被举起来转圈圈了,贾琮捂了下眼睛,看了看接下来那个……“爹!”

贾琮放下探春,再一看咋多了一个闺女,想也不想手一伸,管他呢先飞高高再说。

于是可怜的黛玉,还没来得及给她舅舅行礼,就先被她舅舅吓得个半死。

黛玉这头被舅舅放了下来,浑身哆嗦着,还没站稳,就看到还在舅妈手里抱着的表弟,被舅舅举起来抛到空中,还“哦——”了一声。

表弟也是个心大的,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换了旁的孩子,即便不被吓着,不也得叫一声么?

这一家子,到底都是些啥人啊?

还没来得及吐槽完,黛玉就羞红了脸,赶紧拿手捂着眼睛。舅舅怎么当着她的面把舅妈给抱住了?这!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贾亮这头疯够了,邢霜才笑着提醒他:“闹什么,给外甥女瞧见了不嫌丢人啊?”

贾亮一怔,回头数了数,这才发现黛玉。

“哎呀,没注意,我就说怎么多了一个。”贾亮笑的一脸跟狼外婆似的,凑到黛玉跟前,嘿嘿了一声:“乖玉儿,没被舅舅吓着吧?”

黛玉红着脸,细声问:“还未见过舅舅,舅舅怎知是我?”

贾亮一脸痴相的傻笑着,伸出手去弄乱了黛玉的头发:“傻丫头,你那么点小就来过我家了,我还抱过你呢,不记得了?”

黛玉脸都快滴出血来了,可见探春迎春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也镇定了下来,郑重的给她舅舅先行了个礼。

“见过大舅舅。”

“嗳,乖!”贾亮瞧着黛玉,瞧着瞧着又看了看自家俩姑娘,一扭头对他老婆道:“这货比货得丢!”

迎春探春一齐跺脚,一个叫爹一个叫娘,然后不依不饶的扑到她们父亲身上去,要挠父亲的痒痒。

黛玉看着这一幕都呆住了,打她来了,便一直觉得舅舅家不愧是大将军府,各房各院都规矩森严,她也时时看人脸色,生怕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

可如今这私下里关起门来,竟如此和睦轻松,大舅舅真的是大将军么,这真的是大将军府么,为何看着如此“平民”?

邢霜时刻注意着黛玉的神色,如今见她惊着了,也笑着对她道:“关起门来,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就不必见外。你舅舅素来宠爱孩子,与你哥哥姐姐之间也是如此相处,你日后习惯就好。”

探春扑在她爹背上笑道:“林姐姐才来几天,自然不知道的,咱家在外都是最守规矩的,可关起门来,这规矩就不必严守了。你来的头一日我便跟你说过,我爹素来最疼女孩儿,你只不信,如今你可信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这还能不信么,看到舅舅如此宠爱孩子,她都羡慕死了。她自小虽也得父亲宠爱,可还从未跟父亲如此亲近过。她根本想不到,舅舅能跟孩子以这种方式相处,更想不到,自己也能跟她们一样,被当成了自家人。

黛玉心中一时感触良多,她心道自己何德何能,被舅妈接近家里亲自教养,还深得舅舅舅妈喜爱,将她当做亲生女儿般对待。

邢霜把贾瑨放到了地上,也不管他,只拉过黛玉来,抱在怀里一阵抚摸道:“你呀,再不习惯也忍忍,就当你舅舅是小孩子心性,陪着他玩就好了。”

黛玉红着眼笑道:“哪里不习惯了,舅舅这样挺好。”

贾亮背着探春原地转着圈圈,听到这话冲妻子笑道:“瞧见没,玉儿也钟意我这样儿呢。”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伸脚拦住了企图偷偷往屋外爬的瑨儿,又低头对黛玉道:“他既回来了,日后你要出去玩,只管跟你舅舅说。你姐姐小时候可没少跟着他出去见识,你身子弱,出去骑骑马锻炼锻炼也是好事儿。”

黛玉一低头看着满地乱爬的表弟,有点担心,再看到表哥也跟舅妈似默默伸腿去拦表弟,不由咂舌。

这一家还有一个正常人么?

“舅妈,表弟还不会走么?”

邢霜低头看了眼儿子,哼了一声:“会走,他就是懒,话也会说,要东西时候说的可好了,但平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打死不叫人。”

贾琮看着弟弟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他这弟弟,究竟像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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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带回来的礼物

贾瑨这性格像谁,还真没人知道。就连邢霜和贾亮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小儿子怎么会懒成这样。这要是一直懒下去,日后还不得成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啊?

可再着急也没用,要知道迎春小时候也被带歪了一段时间,不但有点女汉子倾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邢霜以前也担心过一场,不过随着女儿越长越大,那女汉子的性格倒是渐渐没了,如今就只剩个吃货属性了。

好在迎春干吃不胖,邢霜也随她去了。如今小儿子懒的都快成精了,邢霜也不想再白操这个心了,说不准以后就转好了呢?

是以,黛玉眼中表弟如此的不正常,在邢霜心里,反倒成了正常。她现在都觉得她膝下的孩子哪个正常了,那才是真不正常。

贾亮这边跟孩子们玩了一会儿,这才提起今日送回来的那些箱笼,并问邢霜:“礼物可都送出去了?”

邢霜苦笑道:“头里听家旺说你买的树,老太太和弟妹都没了兴趣,生怕我这箱子一抬回去,指不定蹦出个什么来。倒不如你明早亲自给人送去,也好过我一个个解释。”

邢霜是真不敢解释,一来自己可没出过远门,这一解释起来头头是道的,人家会怀疑她怎么那么清楚。二来自己都没看过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呢,万一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她一开箱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贾亮笑道:“你当我只会寻那乱七八糟的不成?放心好了,咱俩的东西都是比较特殊的,不过给其他人备的都是常礼。老太太那儿是顶好的珊瑚玳瑁等物,还有好几张完整又上好的鳄鱼皮。弟妹那儿是各式的特色丝织品和蜡染,也有几张鳄鱼皮,不过没老太太的那几张好。”

迎春忙在一旁问:“那我的呢?”

贾亮低下头去揉了揉迎春的脑袋:“怎么会忘了我家乖女的,你的是一箱子南洋香料,都是外头买不到的。”

迎春听了一蹦三丈高,口中只嚷嚷着:“爹爹真好!”

贾亮又看向贾琮笑道:“你也有份,不过没你妹妹的多,我给你寻了把象牙的匕首,没开锋看着跟玩具似的,开了锋却坚韧无比,是防身的好东西。”

贾琮脸上一红,想起之前被人围起来揍的那次,心道难道父亲觉得他不够强壮,才要送自己个防身的兵器?

探春一脸期待的拉了拉她爹的衣角:“爹,我呢?”

贾亮看了看探春,故意吊她胃口道:“咱们探春样样拔尖,可不稀罕那穷乡僻壤的东西。”

探春嘴巴一瞥,都快哭了。

邢霜拍了丈夫一下:“哭了你负责哄啊?”

贾亮这才笑道:“你也有你也有,不但你有,玉儿也有。我估摸着等我回来,玉儿也差不多上京来了,便都备下了。”

黛玉在一旁听到她都有礼物,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舅舅厚爱,外甥女不敢当。”

贾亮扭头对黛玉笑道:“什么敢当不敢当的,我当你是我亲女儿,可不可以?”

黛玉红着脸点了点头,又福了一福:“那就多谢舅舅了。”

探春焦急的拉着她爹的衣角又问:“给我的究竟是什么?”

贾亮笑道:“回去你看了便知。”

探春都等不及了,转手拉了黛玉,又拉了她姐姐,急吼吼的道:“那就不打扰父亲母亲歇息了,咱们该回去了。”

迎春掩嘴笑了起来,连黛玉都忍不住噗呲乐了。俩姐妹也不想看得探春这般着急,便随着探春一道回去了。

三姊妹一走,贾琮也带着弟弟回东厢去了。邢霜叫了金钏玉钏进来,问清楚了箱子,让两个丫鬟叫人来把儿女的礼物先抬回去,待都收拾齐全了,夫妻俩这才梳洗睡下。

当晚,自然又是一番小别胜新欢。邢霜一晚上被贾亮折腾了个没完,直到早上才合眼。

贾亮倒是神清气爽的早早起来,他昨儿进宫叙职,因出使有功又离家两月甚是辛苦,得了一个月的沐修。昨儿个这一晚上的折腾,他也不觉得累,一起来便找了邢忠,出去找朋友嘚瑟去了。

邢霜这头起来的时候,都快日上三竿了,这也多亏她往日的生物钟起了作用,不然要是睡到下午去,真要叫人笑死。

待听过管事婆子的回话,处理完了家事,还没喘口气呢,邢霜又让丫鬟把昨儿贾亮带回来的箱子都清理出来。

里头除了给贾母和二房带的礼物,还有好些箱子,都是拿来送人做人情的。这一点上,贾亮一直做得挺好,邢霜也很放心。

邢霜让人先把贾母和二房那边的礼物送了过去,又挑了一箱珍贵的象牙珍珠等物送到了钟秀那儿,这才开始打点起给别家的礼物来。

八公那儿是肯定要送的,王家和甄家也少不了。还有户部尚书和侍郎,礼部尚书和侍郎,都是家中常来往之人,也得送得厚重些。

邢霜看过名单这才明白,丈夫为何会带这么多大型木雕回来。这些木雕看着并不贵重,但都是当地特色的雕刻,且重点是体型皆大。

那贵重的礼物,体型都小,这么多家要送,分到各府也不过一个小匣子,送出去未免难看。可再各加一个木雕,看上去就能有一整箱了,送出去也有面子些。

正看着名单,王氏和钟秀倒一起过来了。邢霜抬头看着她们笑了笑问:“可都还中意?”

王氏先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自个顺手倒了杯茶喝了,钟秀那边已开口道:“这般贵重,姐姐真不心疼?”

王氏那头咽下茶去才道:“她可是个财主,你替她心疼什么。倒是她这份厚礼一送,改日你再送她礼物,那不好的可就拿不出手了。真真是个人精!”

邢霜打趣道:“就知你王家的都是好的,我早惦记着呢,若是不回我些精致的,我可不要。”

王氏笑着指着邢霜,对钟秀道:“你瞧见没,好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正经算计起我来了。别的也就罢了,给我的那几张皮子,看着怪吓人的,你倒叫我拿什么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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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买买买

邢霜这头跟王氏又打趣了几句,王氏正经问道:“那皮子我看着新鲜,倒是不曾见过是什么东西,也不知拿来做什么好。大伯定告诉你了,你快说给我听听。”

邢霜捂着嘴直乐,半晌吊着她的胃口也不作答,直到王氏怒了上来佯作挠痒状,她这才松了手急忙道:“好弟妹,快别动手。那是鳄鱼的皮子,听说极为坚硬,用来做靴子是极好的。不过也有洋人拿来做手袋,也是好看的很。”

手袋这东西,南洋当然没有,鳄鱼皮的手袋也只有后世才渐渐出现。不过王氏又没出过国,当然邢霜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听说做手袋,王氏自然问起手袋是什么东西。邢霜便把贾亮之前从使团给她讨来的手袋拿了出来,给王氏和钟秀看。

王氏和钟秀看了,只觉得奇怪,这么个小小的袋子,拿在手上岂不麻烦?但听邢霜说,这是流行,又心里痒痒了起来。

“除了那什么鱼皮子,其他的皮子也能做手袋?”王氏一心想要个手袋,又怕新的皮子做坏了,便有心想用普通的皮子先做一个来看看。

邢霜笑道:“做倒是能做,只是咱们的工匠也不知做不做得出来,改明儿我叫老爷问问,若是能找着会做的,咱们一人都做上几个。”

钟秀一听也高兴了起来,她那儿是没有鳄鱼皮子的,心里便知道这鳄鱼皮子珍贵。可虽然没鳄鱼皮子,但也能做手袋,她也算赶上流行了不是?

“有了手袋,我倒想起西洋伞了。”邢霜又道:“光有手袋,拿着也是突兀,若是还有把西洋伞,一起拿出去倒才有点样子。”

王氏嘁了一声道:“又不下雨,打个伞出去岂不是笑话。”

邢霜掩着嘴嘲弄她道:“你快罢了,那可不是遮雨的,正经是遮阳的。且那阳伞也不似咱们的伞,样式也不同些。待我弄一把回来与你瞧瞧,你可别眼红。”

王氏听了又动了心,却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倒是钟秀笑着说:“姐姐给我也弄一把,我在姑苏见过一回,是个洋婆子撑的。伞面极小,料子也新奇,花花绿绿的一点儿也不似雨伞,且那伞柄细细长长的,上头还有个拐。就是平日不撑着,收起来拄着也怪好看。”

王氏一听连钟秀都这么说了,这下立马信了,也眼巴巴的看着邢霜,央她给自己也弄一把回来。

所以说这女人呐,不管哪个时代都是一样,只要有一个种了草,这长草的心就止不住了。

还不都是买买买?

邢霜成功的祸祸完俩女人,又带着俩友军去祸祸贾母去了。结果说的贾母都动了心,吵着要手袋和阳伞。

于是等贾亮回来,无奈的发现自己又多了项任务,痛苦的直想哭,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邢霜这头快到午饭时间了,也不见女儿放课,连黛玉也没到清远居来等着开饭,她便担心了起来。叫了金钏去打听,结果听到回话,弄得邢霜哭笑不得。

感情这几个小的昨晚回去就迫不及待的看起了礼物,迎春一晚上都在尝香料,把自己呛得够呛不说,还弄得嘴里都是怪味儿,一晚上睡不着。

探春则是看了礼物太过兴奋,也是一晚上没睡着。黛玉不知为何,也兴奋了一个晚上。最后仨姑娘干脆凑到一见屋子里,叽叽喳喳的说了一晚上的话。

到早晨谁都起不来了,干脆派丫鬟去先生那儿告了假,这会儿都还在睡呢。

邢霜知道探春内里也不小了,能给她兴奋成这样儿,看来是丈夫给的东西极好了?

再一打听,感情她那一箱子里,囊括了全家人都有的礼物,上至贾母的珊瑚玳瑁,下至各色珍珠象牙,甚至连给贾琮的匕首,都有一份花式不同的,刀鞘上头还镶着各色宝石。

看来是丈夫偏心自个闺女了,想着要让闺女啥都有,于是啥都往里塞。正碰上探春上辈子也没正经享受过父爱母爱,遇上这样的事儿,自然兴奋的睡不着了。

想想小时候探春还因是不是亲生的跟迎春吃过醋,邢霜心里也有点怜惜起她来。这一回也不舍得骂她了,便由着她们再睡了一会儿。

好在几个姑娘的丫鬟也是训练过的,到了正午时,三人再困也被赶了起来,洗漱穿戴好了,到了清远居来吃饭。

邢霜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瞧着这三人各个低眉顺眼实则睡眼惺忪的模样,心里直偷笑。

“昨儿个都看过礼物了?可还都满意?”邢霜装模作样问了一回,就见三个丫头都纷纷一凛,坐直了身子。

黛玉脸红扑扑的,低声回道:“舅舅送来的异乡奇闻极好,我都看入了迷了。”

迎春也道:“那些香料我尽没见过,倒是要研究上好些时日了。”

探春频频点头,都不好意思告诉大家她得的是全家人都有的东西,只道:“我很喜欢。”

邢霜忍不住噗呲笑了出声,又道:“那怎么方才不说,我还当你们不中意呢?”

仨姊妹互看了一眼,都羞愧了起来。最后迎春最大,打头道:“回母亲,昨晚我们太欢喜,所以……”

探春见姐姐半天说不出来,一咬牙道:“昨儿个睡不着,早晨才合的眼,所以早晨我和姐姐告了假,没去上课,还请母亲责罚。”

邢霜听了满意的笑道:“责罚倒也罢了,你们又不是无故不去。且这些东西你们也是头一次见,会睡不着也是人之常情。我平日严格一些,但也不至于不近乎人情。既然你们自个认了错,那记住就是,下次可不许再犯了。”

迎春探春忙道了声是,黛玉也赶紧跟着应了下来。

邢霜见三姊妹如此懂事,心里也很是欣慰。若是以前,探春那脾气可不会这么轻易承认错误,可如今也能做到主动悔改了。

“吃了饭,可得去给老太太请安,早晨你们都没去,她老人家都惦记着呢。特别是玉儿,记得说清楚理由,莫让她老人家白担心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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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尤氏相求

日子一天天过去,黛玉在邢霜的悉心照料下,渐渐从丧母的悲痛中走了出来,笑容多了起来,也慢慢恢复了孩子该有的活泼。

没过几日,就是东府大喜的日子。尤氏竟一改往日的态度,亲自来西府这边邀请。

邢霜听了她的来意,并未开口,王氏深知她嫂子与东府那边矛盾已深,抢在贾母开口前笑道:“哟,你怎不早说。先前也没见你开口,咱们这儿都计划好了,通家去庄子上避暑的。”

贾母闻言也道:“明儿就出发了,你来的不是时候。”

尤氏听了,两眼水汪汪的含泪道:“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家也就蓉儿这一个了,他的婚事若是老太太都不去,祖宗们泉下有知,还当咱们这一家人形同陌路了呢。”

贾母为难了起来,拿眼瞥了下邢霜,邢霜端坐不动,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若是不急,晚几日去也是可以的。咱们避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犯不着那么着急的赶着去。”

贾母这才笑道:“你说的也是。”

尤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还不知这家如今已是婶娘的一言堂,如今看来,倒是该正经巴结这个婶娘才是了?

于是她又转头看向婶娘,陪着笑含着泪道:“婶娘也给个面子,好歹过去看看你侄儿媳妇吧。”

邢霜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你叫的哪个?原我还不知,这亲戚是这么处的。平日里老死不相往来,到了要充面子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尤氏一怔,心里不由恼火,心道若不是你家做的太绝,我们又怎会疏离了?可这话又不敢真的说出口,她只能赔笑道:“婶娘说笑了,哪里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邢霜知道,自己虽然跟东府不对付,可在贾母和王氏眼里,那始终是亲戚,且是最亲的人。自己看不上她们,贾母和王氏却不会这么想。

“你既亲自跑一趟,咱们也不能不给你面子,只是我却没空过去。”邢霜说到这里,看向贾母笑道:“有老太太坐镇就行,可比谁去都强。”

贾母也笑道:“罢了,我也好些时日没热闹过了,便去瞧瞧,你与老二家的忙完了再来。”

尤氏大喜,忙福了一福又道了谢,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尤氏一走,王氏就哼出了声,嗤笑了一声不屑道:“平日里防咱们跟防贼似的,这会儿要充场面了,就过来做小辈状了。好一个尤大奶奶!”

贾母也不悦道:“琏儿成亲时,她怎么不过来?这会儿她儿子要成亲了,却叫咱们过去。是什么道理?”

邢霜见这两人原来也憋着不痛快,这才笑道:“早知如此,方才我也不答应了。”

贾母道:“你这心软的毛病,这么些年了,依旧是不改。你大哥哥自去了道观修行,她可没少落咱们面子。且蓉儿才多大点儿,就急着成亲。那一家的闺女也不知什么本事,竟能入得了她的眼。”

邢霜坐在那冷笑道:“她有何能耐决定蓉儿的婚事,她是什么脾气,别人不知道,老太太还不知道?那一家还不是珍哥儿说的算,她何时说过个不字。”

王氏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听说前两日珍哥儿常去茶楼听曲,那尤氏竟直接把那唱曲儿的给买了进来,送给珍哥儿当了妾。”

贾母眉头一皱:“越发的没个正形了,我原见着她还有些本事,管家待人之道上了手也是不落人后的。可这房中事她怎地就这般软弱,丝毫不劝不说,还反过来凑兴儿。”

邢霜听了没有接茬,只是心想你以为这就是没正形了?日后还有更没正形的事儿呢,等那时您老知道了,只怕不得被气死。

王氏却出声劝道:“老太太勿恼,待过去了,好生劝她几句就是。她若还是不听,咱们拿她也没辙不是?”

贾母听了这话,也只生闷气不再开口,邢霜和王氏又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王氏冷笑着对邢霜道:“我瞧着,那边迟早出事儿。就尤氏这性子,只知道一味巴着男人,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呢。”

邢霜心中一叹,心道可不是么?

“她祸祸她家就好,勿来祸祸咱们就是。日后也少与那边来往就是,原也是老爷糊涂了,信错了大哥哥。到头来……唉!”邢霜叹了一句,引来了王氏的赞同。

“可不是怎地?早知搬家时,不与他们一道了。偏圣人给的地儿就是一块儿的,两家那园子又是连在一起的。当初若是知道这样,早早该建个围墙圈起来才是。”

王氏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声,又对邢霜道:“琏儿也就是罢了,就是珠儿成亲那会儿,她夫妻两个也是没过来的。做人做到她那样儿,如今还反过来扮可怜,好似我们才是那十恶不赦之人。”

邢霜笑了笑,没反驳她。这事儿确实是尤氏做的不对,怪不得别人。她每每到了跟前,都特会说话,巴结人也很会来事儿,偏就是无事时,她就像忘了还有这门亲戚似的。

换了谁,遇到这样的亲戚,都不会有好印象。况且之前袁氏丧礼时,尤氏也只知一味扮柔弱,邢霜对她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再加上书里,尤氏在国丧家丧期间,看着丈夫丧期淫乱也不劝说,更是让邢霜对她丝毫没有好感了。

现在两家关系已经冷若冰霜,你尤氏但凡有骨气点,真心不与这边来往了,说不定邢霜还能看高她几分。可她一遇到这种要装场面的事儿,就跑来巴结人。平日没事儿了,却丝毫想不起这门亲戚,邢霜就越发的瞧不起她了。

有种你遇到事儿了也别过来求人,正经挺直了腰杆做人,搞不好我还会主动帮你一把。可你又要嫌弃人,又要巴结人的,也忒难看了些。

邢霜是知道那新媳妇是个什么人的,心道日后麻烦更是少不了了,想了想便对王氏提议,真的去庄子上住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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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歪打正着

就两家的关系,秦可卿进了门后,是少不了要到这边来问候的。王熙凤才来时,不还为了两家关系,频繁往东府跑?

为避免秦可卿也做一样的事儿,频繁的往自家跑,邢霜决定带着全家出去避暑,住到秋天再回来。

正好贾亮还有一个月的沐修,沐修一过,再有几日便入秋了,到时一家正好又从庄子回来了。

想到这里,邢霜对王氏道:“头里你以避暑为由,我倒是想着咱们也好些年没去庄子上耍了。正巧家里几个孩子,兰儿年纪小,玉儿身子也弱,借这机会,通家去庄子上玩上一玩,待入秋再回来。”

王氏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嫂子便要依着我折腾,说出去只当我是个爱玩的呢。”

邢霜也笑了起来:“这有什么,我也想着松快几日。”

王氏又道:“去是要去的,只是总不能没人看家。”

邢霜想了想道:“珠哥儿没有沐修,是要日日去翰林院的。若是纨儿跟着去了,只怕小俩口也不乐意。不如留了他俩下来看家,反正兰儿有你这祖母带着,想必纨儿也不会不放心了。”

王氏一听便对身边的金溪道:“去直节堂叫大奶奶到清远居一趟,再去把我前儿寻来的皮子拿来。”

金溪应声去了,王氏便随着邢霜去了清远居,坐下还没说几句话,李纨便寻了过来。一进门就笑问:“今儿早起做了荷叶羹,太太不说家去吃,倒来伯母这儿不走了?”

王氏笑着对她说:“才你伯母跟我说起去避暑,我想着珠哥儿是走不了的,你若是去了,他身边也没个人帮衬。但若不带你去,又怕你吃醋拈酸,便叫你来问问。”

李纨掩嘴笑了下道:“不叫我去也就罢了,好歹太太也带了兰儿去。这天一热,他就成天的哭闹,我正寻思着求伯母多拨给我些冰呢。”

邢霜这厢道:“正是要带了兰儿去,又怕你母子情深,舍不得哩。”

李纨忙道:“真真是帮了大忙了,若是太太肯带着兰儿一道,我这儿也能安心的下来。太太们只管去了,我留下看家就是。”

李纨丈夫还在,这会儿也不似书中那般,一问三不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她做事她就做事,让她当差她也好好当差,虽不如王熙凤那般会来事,却也是个能干的。

所以她这厢开了口,邢霜也放心下来,将每日要做什么事儿,都一一交代了下来,又让人拿钥匙过来,要给李纨。

李纨忙道:“钥匙就不必了。这要用到钥匙的,哪件不是大事儿?伯母不在家里,哪里来的大事儿。”

邢霜看了眼王氏,王氏对她道:“你只留下些家用的银子给她就是,犯不着连钥匙都给了。她这会儿拿了钥匙,若是有个说不清的,日后咱们再想清静,她也不敢接了。”

邢霜笑着叫金钏拿账本子来,查出每月大概要用多少银子,按着那数儿又多给了二百两,这才叫李纨跟着金钏去取银子。

李纨这边出去了,邢霜又对王氏道:“我倒是想着从此丢了手去,再不管了,偏纨儿是个谨慎的,凤丫头又不在。眼瞅着我如今身子也不如从前了,只盼家里再有个新媳妇儿进门,能替了我才好。”

王氏笑道:“琮哥儿虽不大,可也到了该相看的年龄了。他哥哥不也十二就看了人家,定了亲事?如今虽还没到娶亲的年纪,你早早定个能干的下来也好。心里有了着落,想必就没那么累了。”

邢霜想起琮儿对英莲的心思,倒是也动了心,正愁一直没机会跟甄家开口,也不知找谁去说道好,这会儿正好王氏也在,倒不如……

“你这一说起来,我倒想起件事儿。”邢霜笑着对王氏道:“头里珠哥儿说亲时,我可是亲自出马去帮你下了定的,如今你还没还我这个情呢。”

王氏一听便明白了,笑问:“是哪家闺女?”

邢霜笑道:“不是别人,你也认得。我那干女儿英莲,我自幼看着她长大,早就想定下来了。”

王氏掩嘴笑道:“早知你有此打算了,不瞒你说我自她第一次来家,也看上她了。不过我那侄儿没这福气罢了,加上后来与你又好了,便不跟你抢了。”

邢霜怔了怔,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英莲第一次上门时,王氏这般热情,原来是早就看上她了。

也难怪,英莲本就生的漂亮,书中她可是有几分与林黛玉相似的。不过王氏误以为自己收干亲是想娶媳妇,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这真真是误会了不是?我收她做了干女儿,可原没这个打算。不过她大了,见她一日日好了起来,又舍不得她嫁给别的人家了。”

王氏闻言一愣,忙问:“当真不是这个打算?我和老太太都只当你看上了那丫头,才想收她做了干亲,好日后给了琮儿。”

邢霜笑道:“怎就这么想了?我不过是觉得与她有缘,那时并没有这个想法。”

王氏合着掌笑道:“哎哟哟!这可真真是造化了,好在你这会儿要将她说给琮哥儿,我看那甄家也是以为你有此想法,才会如此信任你呢。”

邢霜大为惊讶,可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确实那会儿自己并未阻止琮儿与几个姐妹自由相处。琮儿除了不在哥哥跟前的时候,大多时间都在带着几个妹妹玩。

那甄士隐又饱读诗书,行规道矩的,知道自己闺女跟着男孩一起玩也不阻止,想必也是默认了这个女婿了?

邢霜不由失笑,这不是歪打正着了么?若是琮儿后头没对英莲动情,那不是闹了笑话不说,还害的两家生分了?

“如今你去,也别立刻就说定了下来。这事儿还要两情相悦才是最好。你先替我探探我哥哥的口风,若是他也不反对,我再叫英莲进来,问问她的意思。”邢霜对王氏嘱咐道:“切勿一上门就定了日子,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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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被冷落的惜春

第二日便是贾蓉大婚,贾母去了东府一趟,回来跟两个儿媳妇摆龙门阵,聊起这小蓉奶奶来,口中皆是称赞。

邢霜听着贾母的称赞,心里倒不觉得奇怪,在秦可卿的丑事爆出来之前,谁都想不到她是那样的人。

如若不算她的私生活淫靡外,秦可卿也确实是个人才。只是邢霜接受不了任何人淫乱,不论男人女人,你乱伦有啥可洗的,再能干也是渣。

王氏起先还听得带劲,本来嘛,别人家的八卦,谁都爱听,可听着听着,发现她嫂子面不改色,一丝好奇的样子都没有,这心里也起了疑惑。

待从仙鹤堂出来,王氏便拿这事儿问了邢霜,邢霜回道:“左不过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又不是咱们的,再好又能怎么地,还不是各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你且收拾收拾,咱们明儿就得出发了。”

王氏见问不出来,便也不多嘴了,回去后,派人去打听了一下秦可卿的娘家,问出来竟得知这秦可卿是抱来的养女,心道难不成嫂子是看不上她养女的身份?

这疑惑直至后头事发王氏才恍然大悟,但这也都是后话了。

再说邢霜这边早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又带着一家人出发去了庄子上避暑。这次去的不是贾府的庄子,而是邢霜私人的庄子。

这庄子原是没有的,自贾亮打点了邢霜的嫁妆,将那不好的田地都卖了,又买了两座荒山用来种树卖木材。两座山之间,正好有一山坳,里头好几个泉眼,其中还有一处是温泉。

贾亮自发现这温泉之后,便让人在这儿盖了别院,又围了起来,外头看着只是一道围墙将两座山连在了一起似的。但从大门进去后,里头整一个山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院子。

这山坳只有一面有围墙,却也安的很,另外三面皆是峭壁,背后两山之间还有一处山涧形成了一道很方便的后门。

冬天的时候,三面环山很好的挡住了冷风,夏天的时候,又因山高树多遮挡了阳光,阴凉宜人。

早些年贾亮就跟邢霜提过这庄子,邢霜也一直想找个机会来住一住,但因家里一直事儿多,抽不出空闲来。

才到庄子门口,一家人就得下车了。这里地势不平,车不好走。院里无法行车,只能坐抬轿进去。

贾母先上了抬轿,转身就朝黛玉招手,带着黛玉坐了一台。王氏带着贾兰坐了一台,邢霜抱着贾瑨坐了一台。迎春探春笑闹着一起也进了一台。剩余的男子从贾亮起,到贾琮贾宝玉贾琮等人,皆跟在轿子后步行。

邢霜掀开娇帘正准备叫人抬轿进门,就见惜春孤零零的站在外头,被她奶娘牵着。

邢霜叹了口气,柔声对惜春叫道:“四丫头,过来同婶娘一道吧。”

惜春扭头一看,甩开奶娘的手就跑了过来。

邢霜帮她拉开帘子,她钻进来后,紧挨着邢霜坐了下来,笑眯眯的道了句谢,一丝也看不出刚才被人冷落过的样子。

邢霜心里有点心酸,想着这孩子从小在哪儿都被人冷漠,就是到了这里,也被几个姑娘挤到了后边,一时间有些不大好受。

自己并不是神仙,没法每个人都照顾到。如今迎春探春和黛玉已在她的看护之下,这惜春丢给了别人,现在看来却依旧与以前一样,只能让她越来越冷。

看着惜春逗着贾瑨,邢霜心里暗道,若是东府那头与自己的关系没那么僵,自己看着她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东府自己是完不想招惹了,这惜春又怎么办?

惜春始终是东府的人,再是跟着贾母长大的,她要嫁人也只能由东府出嫁。如今东府这个样子,只怕过不久就要丑闻百出了,惜春的名声,也难说了。

邢霜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惜春耳尖的听见了,却依旧只笑着逗弟弟,却没有抬头看过一次。

“四丫头,平日里都做些什么?”邢霜笑着开口打破了尴尬,惜春这才停下逗弄的动作,正经抬头看向邢霜。

“回婶娘,哥哥教我认字呢。”

邢霜惊讶了一番,没想到宝玉还会教惜春认字,笑着问道:“如今学了几个了?”

惜春笑道:“百家姓我能认了。哥哥说若我能背的下来,以后还要教我三字经。”

邢霜心里又是一阵惊讶,惜春此时才不过四岁的样子,就是启蒙也还要一年。却早早的就能认了百家姓,这孩子平时难道除了认字,就没别的消遣了?

想了想,迎春探春两个如今都是自己的女儿,平日里起居坐卧在一起,黛玉又被自己接到了身边,那姊妹三个有人玩了,自然想不起还有个妹妹。

且姑娘们只有吃饭时才去仙鹤堂,惜春又小,不能自己出来走动,姊妹间没了来往,自然就没那么多一块玩的时间。

邢霜这会儿也不好教育别人多玩少学,只能笑着道:“来了庄子就别费脑子认字了,好生跟着姐姐们玩耍,乐上一乐。”

惜春乖巧的应了一声,又道:“姐姐们在家时又要上课,还要跟着婶娘学习管家,我原也想找她们耍,她们却不得闲,只得罢了。”

邢霜怔了怔,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女儿勒的太紧了些。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八岁开始学管家,她便早了一年七岁教了迎春。探春是因为是重生的,她提早教了也没事儿。可黛玉如今才六岁,根本还没到学管家的年龄,都还要跟着迎春探春一道学,无非是怕她会觉着厚此薄彼。

可这样一来,三个姑娘都没有娱乐的时间了。每天就是连轴转,黛玉早晨念经诵佛为母守孝,迎春探春早晨起来就要去读书,下午又跟着学管家的事儿,直到晚上才回去睡觉。

邢霜突然惊觉,她的女儿们和黛玉,竟被她弄得跟填鸭式的,一直都生活在强压之下。

怎么女儿们都不抱怨一下的?邢霜疑惑的同时,轿子也停了下来,金钏在外叫道:“到地儿了,太太下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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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床

一下轿,便有一股清新的气味扑面而来。邢霜抱着贾瑨站稳了身子,惜春从后头也出来,拉住邢霜的手,一道望了过去,两人不由都惊叹了一声。

这些个房子,建的与外头的截然不同。因是在山坳里建的,竟如山城一般,高低上下错落有致。

所有的屋子都是依山而建,并没有另辟院子隔开,而只以台阶相连。只有山脚最底下那间最大,其余的皆是厢房大小。

“你建成这样儿,咱们要找人,岂不是都得爬上爬下的?”邢霜见贾亮走了过来,指着那山壁上的屋子苦恼的对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走楼梯。”

贾亮闻言乐了:“你就是运动太少,身子才越发恼火。如今生了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保养,难不成要到年纪大了一身病再来后悔?且这楼梯看着多,每段也不过三五阶而已。放心好了,我自是算过的,就是老太太走起来也不会累。”

邢霜仔细看了看,发现丈夫建的确实细心,每隔几阶台阶,便会有一段平缓的坡道,且台阶和坡道的顶上都建了遮挡的屋顶,看着跟家里的游廊一样。

况且,这里只是山坳,所以也并不算太高,就是最高层的屋子,也不过三层楼的样子。只是因为屋子都错开了,才让人有很多层的感觉罢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一旁的惜春叫了句:“老太太,二太太。”

邢霜和贾亮一回头,见贾母带着黛玉,身后还跟着王氏。

“这儿怕不是个仙境了?”王氏一过来就打趣道:“若不是地势太低,真的建在山上,恐怕咱们就要身在云中了。”

贾母也笑道:“成日就知道弄着花里胡哨的东西,你媳妇也不常来,怎么就建的如此精巧。”

贾亮笑着回道:“老太太喜欢就好。这山坳不大,若是建在谷里,建不到几间屋子就没地儿了。儿子才想着依山而建,一来节省地方,二来这凿山而建还省建材。您看着外头都是木质的,实则里头都是坚硬的山石,再涂上一层防水的泥,最后刷浆就得了。

“这些个屋子建好也不过一个月,只是为了连接起来,造的游廊台阶颇费时间。不过这游廊台阶也是就着山石切的石板,常年累月也不会烂了,很是安全放心。”

正说着话,迎春探春跟着哥哥们也过来了,两个姑娘都迫不及待的想去挑屋子,邢霜便让她们带着惜春和黛玉先去。

“老太太就住这间吧,也省的爬上爬下的麻烦。”邢霜这头对贾母道:“这儿是正中,往下也是三间屋子,让那些皮猴住了,往上那五间,咱们带着姑娘们住就是。”

因为抬轿进来并不是停在最下头的,而是在中间的大平台上停下,所以这里是整个山庄的最中间位置,平台之上除了空地,就是一间正屋。屋子有仙鹤堂上房那么多,旁边还连着两个厢房。

贾母带着惜春和宝玉,住在这里正好合适。底下还有三间小厢房,让贾亮带着贾琮贾芸住了刚好。

再往上去,那五间厢房有大有小,大的那两间可也是一间正房两间耳房,可以给带着孩子的邢霜和王氏住。小的三间也有一间耳房,姑娘们带着丫鬟住刚好。

王氏不等贾母开口,便急着道:“我爱往高处去,最上头那间便是我的了。”

贾母忍不住笑道:“就是猴急,这可是你嫂子的庄子,你竟不等她先选了来?”

王氏看了看邢霜道:“她才不跟我抢,咱们俩正好一个上头一个下头,中间夹着三个姑娘,也省的她们没人看着乱跑。”

邢霜看向贾母摊了摊手:“老太太您瞧,我这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她就全说完了。”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贾亮带着男孩下去收拾去了,因没有大人把关不安全,便让贾亮住了最底下一见,在往上来是贾芸,接着贾琮,然后是贾母,再上去就是邢霜,三个姑娘,最上头便是王氏了。

迎春探春和黛玉三人也正好选完了屋子下来,三人一听说惜春要跟贾母一道住,探春忙道:“才看了,有间屋子稍大些,还说好了要四妹妹跟我同住的呢。”

贾母笑道:“猴儿,你妹妹年纪小,你睡觉若是不老实,她被你一脚踢下去可怎么好?”

探春又道:“可不会,那床大着呢,睡四五个我都没事儿,不信老祖宗去瞧瞧。”

邢霜有点惊讶,可这会儿贾亮也下去了,她也没法问贾亮,只得跟着贾母一道去上头看了看探春选的屋子。

进屋一看,头里一间堂屋倒是极小,只不过五步大的地儿,摆得下一张八仙桌而已。可再往左了去,进了内间,确实一间极大的屋子。屋里的床果然如探春所说,睡上四五个小孩都还宽敞的很。

邢霜看着那床,嘴角不住有点抽搐,再问大女儿:“每间屋子都是这样的床不成?”

迎春笑道:“只这间大些,其余的也大,只是不如这间的最大。”

邢霜又跟着迎春去了另一栋屋子看了,出来后又想揍丈夫一顿了。

他这家伙竟暗戳戳的搞了张kingsize的大床出来,这时代的床多是一米二的,只够一个人睡。贾亮以前就抱怨过,说家里的床两人睡着太挤,至搬家到将军府时就弄了个一米五的大床出来,但仍嫌小了。

也许是在家睡小床睡得憋屈了,贾亮这家伙就铆足了劲要一口气弄些大床出来,于是将这庄子里的床全弄成了大的。

整个庄子里的床就没有小过一米五的,全是一米八的大床。探春那间房里的,甚至是两米二的。

那可不是睡上四五个孩子都宽敞么,这样的床就是睡四个大人也能行啊。

邢霜见那仨姊妹一脸兴奋的样子,转头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王氏,三个成年人似乎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好好好,既然如此,四丫头就跟着三丫头一道吧。”贾母终于发了话:“只是夜里可得好好睡觉,不许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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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长脾气了

好好睡觉是不可能的,探春和惜春这俩丫头果然说了一晚上的话,直到快天亮了才合眼。好在大人们也很兴奋,都是熬了夜的,加上这里又没宿务处理,于是早晨每个人都起晚了。

迎春是起的最早的一个,一起来便问司琪:“这儿哪有厨房?”

司琪应道:“那得去最底下,老爷那一层了。如今都辰时八刻了,姑娘还是先梳洗了去给太太老太太请安才是。”

迎春乖乖的起身换了衣裳梳了头发,还没打扮好,离她最近的黛玉也起了,迎春听见那屋的动静,便叫绣橘去看了看,得知林妹妹也才刚醒,不由得意自己竟早过了她。

不一会儿梳洗得了,迎春便揣着香囊出了门,沿着游廊往下走了两步,便是黛玉的屋子。

进屋后,迎春往左边去找,就见黛玉坐在梳妆台前,正指着一跟白玉的钗子要戴。

迎春过去笑道:“感情我俩才是最早的,方才我看婶婶那屋,都还没动静呢。”

黛玉扭过头去笑道:“姐姐是最早的,袭人听见姐姐那边有了动静才来叫我的。”

迎春闻言对袭人道:“你也不让她多睡会儿,昨儿我睡得时候,还看着你们这儿点着灯呢,她只怕比我睡得还迟些。”

袭人淡淡的笑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二姑娘说的好听,就是奴婢不叫姑娘起来,二姑娘一会儿还不是要来叫她?倒不如先起了,也免得二姑娘久等。”

迎春嘻嘻一笑,又问黛玉:“早起你想吃什么?昨儿个我见送来了好些新鲜野菜和山货,都是家里吃不到的。口蘑、野鸡、野兔、活鱼,甚至还有山笋呢。”

黛玉闻言惊讶道:“这笋不是冬春两季才有?”

迎春笑道:“我也纳闷,叫了人来一问,原来这儿的气候比京城暖的慢些,笋生的也晚。虽已有不少都破土了,可往里挖还有不少是极嫩的呢。”

袭人在黛玉身后道:“姑娘昨儿不是还想吃腌笃鲜来着?前儿咱们从家里带来的火腿还剩好些呢,正好有笋,为何不做了来吃。”

迎春好奇的问:“腌笃鲜是什么?”

黛玉笑着回她:“是江南的菜肴,用火腿鲜笋和猪肉做的。”

具体黛玉也说不出个做法来,只知里头有些什么材料。

袭人倒是清楚些,对迎春道:“二姑娘问她,倒不如去问太太。太太可是咱家的活食谱,一准知道。”

迎春笑道:“是极是极,我都忘了母亲了。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不也是她传授的?妹妹快些,咱们去给母亲请安,再讨了方子去给你做腌笃鲜。”

袭人这厢也给黛玉打扮好了,让开了身子,嘴里还嘱咐道:“二姑娘也别只顾着我们姑娘,好歹去三姑娘四姑娘那儿问问吧。”

迎春拉着黛玉就往外走,回头冲袭人做了个鬼脸:“就你知道?我可不是每个人都会问一遍?”

黛玉和迎春两个出来,再往下走几个台阶便是惜春和探春的屋子。两人进去的时候,丫鬟们都在外间候着,见她俩来了,都纷纷行礼问好。

“你们姑娘还没起呢?”迎春说着,打了帘子就往里进,黛玉掩着嘴偷笑,跟在迎春后头也进去了。

屋里点着淡淡的兰花熏香,一进去就见两个妹妹横七歪八的睡在那里,连被子都快踢到下头去了。

迎春爬了上去,一个个闹了起来,口里叫道:“还不起来,一会儿晚了又要被母亲说了。”

黛玉在一旁看了看,拎了两人的外衣过来,一人一件披了上去,这才唤堂屋的丫鬟进来伺候。

侍书和入画两个端着盆进来,一脸没好气的道:“真真是该好生拜拜二姑娘和林姑娘,若没两个活菩萨来了,这俩小祖宗还不肯起呢。方才就来叫过一回,竟还恼上了,抓着枕头就丢,吓得咱们再不敢来了。”

迎春听了,揪着妹妹的耳朵,戏谑道:“长脾气了,往日在家里,你可敢这样?”

探春红着脸下了床,对着侍书啐了一口骂道:“我那会儿才闭眼,你就来叫,就是菩萨也起不来。如今再让我睡一会儿,可不就精神了。偏要抢在人前起来又是何苦,倒是你惯会做人了。”

惜春也下了床,笑着问迎春和黛玉:“二姐姐林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迎春回了声好,又去挟着妹妹快去换衣裳,黛玉便照顾起惜春来,替她摆正了鞋,又扶了她下床,这才笑着回她道:“我倒是比你们睡得早些,老大远都能听到你俩笑的正欢,一会儿当心舅妈拿这事儿问你。”

惜春哎呀了一声,赶紧下床去换衣裳,又对探春抱怨道:“都叫姐姐小声点儿,连林姐姐都听见了,婶娘能听不见?”

探春吐了吐舌头,让侍书赶紧随便给她挽个髻,待请了安回来再重新梳个好看的头。

几个女孩儿好容易打扮好了,赶来邢霜这边,邢霜这头正接待一个熟人呢。

迎春探春姐妹俩一进屋,见着那人,笑着叫道:“庆嫂子好。”

含笑回头看了一眼,忙福了一福给姑娘们行了礼,又道:“二姑娘三姑娘好,这两位姑娘是?”

邢霜对她道:“这是姑太太的闺女,小的那个是东府大老爷的女儿。”

含笑门清,立刻笑着又道:“林姑娘好,四姑娘好。姑娘们怕是不认得我,我原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这会儿放了出去,开了个学校做点小生意。姑娘们不嫌弃,叫我一声庆嫂子就是。”

黛玉和惜春赶紧上来叫了声“庆嫂子”,又过去正经的给邢霜请安。

邢霜让姑娘们先坐,自己这头对含笑道:“你如今也忙,不必常跑这边,待我得了闲,带人去你那儿坐坐,你好生招待就是。”

含笑忙道:“可不敢这么说,太太好意心疼我,是我的福气。可我若是知道太太来了庄子上,还不过来请个安,那就是我没良心了。且谁说这对外头只当我放了出去,可家里谁不知我是替太太当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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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坐着也中箭

邢霜这头又跟含笑聊了两句,听见底下那楼有了动静,便对含笑道:“如今老太太也起了,我一会儿便要过去,你也不忙走,跟着一道请了安再说。”

含笑便道:“正想走时给老太太请个安的,太太留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说完,她便想上来亲自扶了邢霜起身,却又听邢霜对金钏道:“去看看二太太那边起了不曾。”

金钏应了下来,挑了帘子便出去了,含笑看着这一幕,有点纳闷,她走时,家里太太和二太太的关系可还没那么好呢。如今看着,倒像是极和睦的?

“太太是要等二太太一道过去?”

邢霜点头笑道:“我若是不等她,她又要跟我乔气,一整天都得赖在我这儿不走,不打点秋风是安抚不了的。”

含笑诧异,不过再一想,她在家时,太太对二房就已使用怀柔之策了,这会儿关系好起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过能好到这个程度,倒是令人惊讶就是。

人都道妯娌关系难处,也不是信口开河的。这一家子,总牵扯到各房的利益问题。太太是如何做到能让二房跟自己毫无芥蒂的,这一点真是令人称奇。

才想着,金钏打外头倒了回来,进来就道:“二太太来了。”

含笑站直了身子,好奇的看了过去,就见王氏打了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奶娘抱着个哥儿。

一进来,王氏便笑着对邢霜道:“昨儿真是乐过头了,一晚上阖不了眼。今儿早晨若不是听到二丫头那屋的动静,我还真真就起不来了。”

邢霜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好在往日早起惯了,到了点儿就睡不着了。”

王氏笑道:“那我可不比你,你要早起管事儿,我倒乐的清闲,便没这苦楚。”接着她一转头,看到含笑,惊讶了一下,复而又笑了起来:“差点忘了,你那学校就在附近。你可好?”

含笑忙上前行礼,行过礼后,这才回道:“劳二太太惦记,蒙太太照顾,我这日子过得不错。如今看二太太面色红润,倒比我出门前还添色不少。”

王氏得意的笑了起来,摸了摸脸羞涩道:“这丫头,都嫁了人了,嘴还是那么甜。”

含笑这厢扶起邢霜来,邢霜又让人抱上贾瑨,这才一路往贾母那儿去。

贾母在家时就是辰时起来,已成了习惯。加上年纪大了,睡得也浅。其实邢霜这边起来的时候,她那边就听见动静,也起来了。

等了这么好一会儿,才等到人来请安,一见含笑来了,便笑道:“我当是什么拖住了腿,原来是你这丫头。”

邢霜和王氏先上前请安,接着又是姑娘们上来请安,接着是奶娘扶着两个哥儿行礼。最后含笑这才得了空,上来给贾母磕了个头。

“老太太您身体好?好久不见老太太了,倒叫我挂记的很。”

贾母见了她,也是开心。含笑那可是正经被自己调教出来的,后头虽给了老大家的,可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会儿见她满面红光,一身打扮也讲究华丽,心知她过的不错,心里也很是满意。

“你倒好,如今成了校长,倒不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放在眼里了。头里几年还常见你进来,如今是越发见不着你了。”

含笑站了起来,知道贾母这是在打趣,便也笑着回道:“老太太委屈人了不是?我虽没进来,可我调教出来的人,还不是年年都往府里送?他们替我照顾着老太太太太姑娘们,我也放心了不是?”

“瞧瞧,跟她太太学的,越发的会狡辩了。”贾母大笑起来,指着含笑对王氏道:“你可别跟她学,家里就你一个老实的了。”

邢霜捂脸:“老太太,我坐着也中一箭不成?”

一屋子都乐了起来,姑娘们坐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贾母听着她们说起什么腌笃鲜来,便叫了迎春来问。

迎春就把早晨跟黛玉说的笋告诉了贾母,贾母一听也来了兴趣。

“老大家的,这腌笃鲜,你可会做?”

邢霜一听,故作赌气道:“方才还说道我呢,这会儿就要吃我做的东西来。”

贾母大笑,对含笑道:“快去给你太太捶背,陪个不是。不然今儿我可尝不了这鲜了。”

邢霜也不拿乔了,端坐了问大伙:“你们有什么想吃的,不如一起报上来,今儿我带着迎丫头给你们露一手。若是今儿不报,明儿可就吃不上了。我也不是厨娘,可不得日日给你们做的。”

贾母笑着摇头,点了个菜,不过是个凉拌野菜,并不出奇。邢霜知道她见多识广,只怕也没什么是她没吃过的,这会儿来了山野,自然是想吃些山野里的特产,便不多言。

倒是王氏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眼巴巴的看着邢霜,干着急。

“好嫂子,你会做什么我都不知,这来了庄子,又不好点些往日家里常吃的东西,不如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邢霜见她实在想不出来,便替她想了一回,又问她:“头里坐车来时,见这附近还有农庄,想来是有莲藕的。如今还没熟透,估计是那嫩藕,拿来炸了吃最是香甜可口。”

王氏不由道:“这炸物往日常吃,也不出奇。”

邢霜笑道:“那是你不曾吃过我炸的,待我去叫人寻了嫩藕来,炸出来你便知道。”

其他想不出吃什么的人,一听这话,便纷纷学着王氏的样子,央求邢霜替她们想。

邢霜见状,干脆站了起来:“昨儿进来的晚,我也没认真看食材。你们既点不出来,便由我做主决定了。具体做什么,还需等我看了送来的东西才能决定。”

含笑见太太要走了,便也过来辞行,跟着邢霜一道出了门。

邢霜走出门口这才想起什么,问门口的鹦鹉:“老爷和哥儿怎么不见?”

鹦鹉打着帘子回道:“清早就来过了,那会儿太太只怕还没起,说是带三爷四爷和芸二爷去山上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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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狮子还是猫儿

说到贾亮这边,一大早贾琮和贾宝玉便起来了,因他俩平时要去族学起得早,生物钟也是固定的。这俩孩子一出来见只有兄弟俩人,就去把贾芸也给祸祸了起来。

跟着贾芸带着这俩叔叔又去把他叔公给整了起来,几人一合计,跑去山上打去了。

贾宝玉是打小就在贾母跟前关养大的,何时这般玩耍过?一时疯劲也上来了,跟着哥哥一道就迫不及待上了马。

贾亮收拾好了出来一看,喷笑出声:“你俩这是去逛街呢?上山打可不是走马观花,都给我下来。”

贾琮乖乖的下来了,贾宝玉这边也下了马,却疑惑的问:“族学里不是也教骑射,我听说打都是骑射,怎地我们却不骑马?”

贾亮笑着解释道:“那骑射也是平地上才能骑射,如今咱们是要上山,骑着马反而累赘。你身子骨如何,别走两步就喘的走不动了。”

贾宝玉一听,立刻挺起小胸膛道:“伯父放心,平日里骑射功课我都过关了。”

贾琮在一旁偷笑,宝玉在族学啥表现他最清楚了。说是骑射过关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族学的教头也不会要求的太严格,那靶子都是固定的,人又是坐在马背上不动的,虽然射箭过了关,可未必他体力就跟得上。

贾琮向来也不多话,倒是贾芸在一旁笑道:“不打紧,若是四叔累了,我背着他就是。”

贾亮见有贾芸在,也稍微放心些。虽说贾芸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总比七八岁的宝玉强多了。自个也没准备带他们爬多高的山,只在山腰上转转,打两只野鸡野兔就行。

于是一干人步行出发,从山脚起一步步登山上去。这一路上去,倒是让贾亮刮目相看了,别看宝玉一直被贾母关着,可好歹也是个七八岁狗都嫌的年龄。那精力旺盛的,好似不知累字怎么写一样。

贾亮这头都渐渐有些气喘了,贾宝玉还和贾琮两个跑在前头呢。

贾芸倒是一路走在中间,既不离他两个叔叔太远,又能看着后头坠着的叔公。又走了一段,他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道:“叔公,此处定有物。”

贾亮抬眼一看,见地上不远处有一绳套,是平时住在这的佃户设的,也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倒是机灵。”贾亮说着,从背后套出弓来,对身后的家兴家旺两个小厮道:“去周围赶一赶,将那活物赶到这儿来。当心着点,若是有凶猛的,千万往反方向赶。”

家兴家旺齐齐应了一声,带着其余家丁干活去了。贾亮这头叫了一声,让贾宝玉和贾琮回到他的身边。

“此处已有活物了,你俩可得当心。我考考你们,万一遇上野兽,该怎么办。”

贾宝玉先嚷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贾琮笑道:“跑是跑不过的,我选择装死。”

贾亮一人一个毛栗子敲了上去:“读书都读傻了你们,还跑,还装死?遇上野猪之类的,你跑得过么?你还装死,那野猪踩你一脚,你肠子都挤出来了!听好了,万一遇上野兽,就往树边跑,能爬树就爬树,爬不上去就绕着树转。

“总之别让它冲撞到你,就是万幸了。身边又不是没人护着你们,你绕着树跑了,其他人才好帮你们把野兽引开。”

贾琮捂着脑袋,默默不语,贾宝玉却是第一次被男性长辈教训,还颇有些委屈。

“但伯父,若不是野猪,是其他的野兽该如何是好?”

贾亮抽了抽嘴角:“这儿是你伯母的山,用来养林的,平时都有人看山护林,必不会让太凶猛的野兽在此安家。挺多也就是些野猪了,你还想要啥?狮子?老虎?对不起,没有!”

“狮子?”贾宝玉顿时歪了楼:“石狮子倒是见过,可这不是传说出来的东西?。”

贾亮这人平日就没个正经,这会儿被贾宝玉一带,也歪了。

他袍子一掀,往地上一蹲,从箭筒抽了跟箭出来,在土地里歪歪扭扭画了个狮子出来。

“喏,这就是狮子。”

贾宝玉这会儿才七八岁,正是好奇的年纪,也跟着伯父蹲了下来,仔仔细细看着伯父画。

看了半天,贾宝玉糊涂了:“这不是只猫儿?”

贾亮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我画的是狮子!”

“可这就是猫儿啊”

“是狮子!”

贾琮默默无语看着地上的画,想起母亲给自己做的认字的图片,转过头去没眼看了。

爹啊,那真的是猫儿。

不一会儿,家兴家旺带着人真的赶了不少野物到中间来,可贾亮还带着贾宝玉蹲在那儿“狮子”“猫儿”的争执呢。

贾琮一看他爹又没正形了,干脆自己跟贾芸两个打起野物来。因那野物都是刻意赶过来的,慌得乱跳乱飞一团都是,所以贾琮贾芸随便射几箭出去,都能打着一两样。

待这一波过去了,清点了下物,贾琮到了三只野鸡,四只野兔。而贾芸则全打的是野兔,总共六只兔子。

贾亮这头还在跟贾宝玉解释:“其实狮子就是猫科的,所以猫和狮子长得像。那老虎还是猫的徒弟呢。”

贾宝玉一脸不解:“怎么又是猫科了,许是伯父杜撰的不成?方才伯父还说狮子不是猫。”

贾琮憋着笑过来,推了推他父亲的背:“父亲,咱们都打完了。”

贾亮一回头,看到贾琮身后的小厮手里都拎着物,顿时不悦了。

“啥玩意,你这熊孩子咋不叫我呢!”

贾琮抬头望天,眨巴眨巴眼睛,想哭。我叫你了,我都叫你好几回了,你自己在那儿“狮子狮子”的,我也没法啊?

贾芸噗呲笑出了声:“叔公,咱们叫您好几回了,您专注着给四叔解释,似是没听着。”

贾亮忿忿的站了起来:“就是你这孩子,害的我错过了。一会儿回去咱俩啥都没打着,还不叫你伯母笑话?”

贾宝玉赶紧也站了起来,握着自己的小弓一脸可怜巴巴:“那可不行,被林妹妹知道我啥都没着,定要笑话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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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皮囊还是灵魂

贾亮一听贾宝玉的话,心里“咦”了一声。明明这会儿贾宝玉已经不像书里那样儿了,怎么还盯着林妹妹不放呢?

结果他又歪了,挥了挥手对贾琮贾芸道:“你俩到那边去,我有话要对宝玉说。”

贾琮贾芸一看,无奈只能走远了点。

这两人才走开,贾亮就拉着贾宝玉又蹲下了。

“来来来,跟伯父说说,这一家子姐妹,你跟谁最亲?”

贾宝玉想了想:“原是跟大姐姐最亲,只是大姐姐进宫之后,便只能见着四妹妹了,如今与四妹妹最亲。”

贾亮啧了一声:“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怕林妹妹笑话你?”

贾宝玉脸红了红,小声道:“林妹妹她生的最好看,我见了她便欢喜,便想多看她几眼。”

贾亮一拍额头,你这个小色魔!

看来要早点把贾宝玉挪出内宅了,不然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儿!

贾亮这会儿都有点想骂脏话了,让他教育孩子,他还真不知该怎么教育。他只知道,这贾宝玉虽然没有那块破玉了,可还是喜欢林妹妹。

头疼啊!

想了想,贾亮决定用另一种方法。

“宝玉啊,这人生的好不好看,都是一张皮囊。千万张好看的皮囊,都不如一个有趣的灵魂,懂么?”

贾宝玉一脸懵的,没听懂。

贾亮想哭:“也就是说,不能因为别人好看,就想跟人亲近。”

宝玉稍微有点明白了:“可林妹妹也并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亮郁闷了,抓着头发,心想这为啥不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就可以先揍了再说。

偏偏他是二房的!

“你听好了,你林妹妹是你姑妈的女儿,你姑妈是我妹妹,所以她也是你妹妹。她如今没了母亲,在咱家生活已经很艰难了。你若是不当她是亲妹妹,她岂不是更艰难?”

宝玉这下听懂了,忙道:“我也当她是我亲妹妹。”

贾亮挥了挥手:“少放屁,若是当她是你亲妹妹,为何不见你那般在意你四妹妹你二姐姐和你三妹妹?你小子记住了,若不想林丫头伤心,便一视同仁,切勿厚此薄彼。她若觉着你偏心于她,少不得觉着你是同情她的遭遇,心里定要难过。”

贾宝玉领会过来,忙正了脸色站起来对着贾亮鞠了一躬:“多谢伯父教诲。”

要说这会儿,贾宝玉对林黛玉之间,还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有男女之情,也是经历了之后,才渐渐开始萌发的。

所以现在贾宝玉只是单纯的因为林妹妹比其他姐妹更加钟灵瑞秀一些,才会更青睐于她。

现在被伯父点醒,他也明白若是自己将林妹妹放在其他姐妹之上,那必会被林妹妹察觉。林妹妹这般多情善感,万一想多了,岂不是伤心?

贾亮见终于忽悠过去了,心里也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为了劝个宝玉就头疼成这样。妻子平时忽悠了那么多人,是怎么做到的?

回想了一番,从来的那一天起,妻子就在忽悠人,先是忽悠老太太,接着忽悠二房,然后又忽悠儿子女儿,跟着又忽悠了儿媳妇。

老婆威武霸气一统江湖!

贾亮现在坚定不移的觉得,在这个世界里,自家老婆才是大boss!

嗯,自己这初步的劝说还不一定见效,回去了还得跟老婆告一状,让老婆接着忽悠宝玉。

一定要彻底把贾宝玉和他的乖乖外甥女分离开来,不许这两人再凑一块去了!

贾亮这头带着孩子们在山上玩的时候,邢霜正在厨房里忙活。

几个厨娘看着大太太真的动手做粗活,吓得胆都颤了,跟在后头一口一个苦劝,让太太放着给她们来。

邢霜被吵得不行了,只得用嘴指挥这些人做。将食材一一处理出来,再自己动手。

好容易食材都处理好了,邢霜又让人调了天妇罗汁出来,这才开始炸天妇罗。

天妇罗的面衣其实就是各种生粉面粉加鸡蛋调出来的,里头还要起泡,但此时没有苏打粉,便弄了一小团酵母进去放着等起泡。

待过了会儿,看到面糊有泡泡了,邢霜让人把酵母挑出来,这才把各式食材裹了面衣,放进油锅里炸。

嫩藕,蘑菇,鲜笋,甜薯,这些都是炸天妇罗的好材料。但除了这些,其余的倒是不怎么适合炸天妇罗了。

鱼是淡水鱼,腥味重,刺多。若是炸成天妇罗,并不好吃,反而浪费。所以邢霜将鱼做成了水煮鱼,那野兔也做成了冷吃兔。倒是野鸡将鸡肉分离出来切成小块,可以另外调汁腌制做成炸鸡。

最后,洋芋切成粗条,炸成薯条,再熬上一锅番茄,做成了番茄酱。

做完这些,邢霜想了想,光有番茄酱也不够,便又让厨娘动手,她来指挥,做了蛋黄酱出来。

蛋黄酱其实不难,只是要搅打的功夫很多,且一直不能停。若让邢霜自己动手,只怕还没做完第一步,她就打不动了。好在有几个厨娘在,又都有膀子力气。终于在厨娘累得快哭的时候,蛋黄酱成形打出来了。

最后便是黛玉要的腌笃鲜,火腿是上好的金华火腿,才拿出来便香气扑鼻。那火腿一下锅,一厨房都是香味,惹得几个厨娘都忍不住频频探头。

“哟,这是林姑娘带来的火腿吧?头里在家时小红叫人蒸过一回,那香气,一整天都散不掉呢。”

邢霜笑着点头,心中想着自己也好久没吃到金华火腿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呢。黛玉这回上京,虽一来就想送各房火腿,可因没人吃过这个,谁都没要。

这回若给她们尝到了,只怕都想要了,不如自己派人去金华弄一车回来,也省的黛玉日后没得吃了。

才想着,外头闹哄哄的,是贾亮带着人回来了。

邢霜洗了手出去,贾亮正站在大门口跟人清点物,见着老婆出来了,贾亮立刻跑了过来,一脸傻笑着对邢霜道:“快来看,好些个兔子呢,芸儿特地只射了脚,养好了伤,给咱家姑娘一人一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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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王氏出马一个顶俩

吃过了午饭,各人都回房中稍作歇息,贾亮借着这机会,跑去邢霜那儿,把宝玉的事说给了Щщшlā

邢霜听完叹了口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正常。黛玉不论长相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也难怪他会有这想法。不过他如今也不像书里那样不堪,只要看好他和黛玉之间的来往,不要走得太近就是。”

贾亮急了:“这小子一直住在老太太那儿,小黛玉只要去请安就能见得着他。我倒不怕什么一见钟情,这一环反正已经给你掐掉了。只是万一这两人日久生情了怎么办?”

邢霜想了想道:“这也好办,待回去了,我再处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贾亮闻言,也安了心,再不理这茬,要赖在邢霜这儿午休。邢霜忙劝道:“那俩小的还在下头,没你看着,万一跑了出去怎么办?”

贾亮气的哼哼唧唧下去了,邢霜看着丈夫那样儿,也觉得好笑,不过想了想自己跟丈夫也是前几日才重聚,丈夫舍不得她,她又何尝舍得丈夫呢?

于是到了午后,邢霜对屋子又有了调整。她自个搬去了底下与贾亮同住,带着贾,倒也不挤,她那间屋空了出来,将惜春挪了下来。

为这事儿,邢霜还被王氏戏谑了一番,只道这两人小别胜新欢,焦不离孟的令人羡慕。

第二天,英莲竟跟着父母到了庄子上,拜访邢霜。

因这育才学院是含笑找的地址,所以离邢霜的嫁妆庄子离得不远,坐车才一刻时辰的路程。邢霜到庄子上来,含笑第一时间就来请安。甄家知道这事儿,自然也是要过来拜访的。

邢霜还想着趁着这机会,让王氏去给自己说亲,结果人家送上门来了,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甄家一到,便先去给老太太行礼。王氏被通知了,也赶往贾母处见礼。一家子人都打过了招呼,又聊了会儿闲瞌,这才随着邢霜去了最下头。

王氏也跟了过去,说了几句话后,便眼睛一眯,笑着说出了她的台词。

“英莲真是越发的俊俏了,也不知哪家的公子哥儿有这福气,能娶到她这样的妙人。”

封氏微微一笑,谦虚的道:“无论长相性子还是才气,将军府的几个姑娘,京城里谁人不知?我家这个,不过是摔打出来的,哪里比得上几个姊妹。”

王氏哎哟了一声,笑着看向邢霜说:“可见的是书香门第家的太太,自是比咱们会说话多了。英莲那样的人儿,她却还嫌不够。要说我,就是给我做儿媳妇,我都怕宝玉配不上她呢。”

邢霜抿嘴一笑,看着戏,就等着王氏进入正题呢。

果不其然,王氏又对封氏道:“依我说,这世上也正经没几个人能配的上她了,挑女婿怕是挑不出来,倒不如挑婆婆的好。”

封氏被她这话逗得直乐,忙道:“弟妹别闹,这哪有挑婆婆的道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王氏拍了拍她的胳膊,凑在她耳边小声说:“这话只咱俩说说,别人并不知道。好女婿我是找不出几个的,但这好婆婆,这屋里不是正好有一个么?”

封氏闻言,抬眼看了下邢霜,但笑不语。

王氏接着又道:“她若不好,我也不会放心让我侄女儿嫁进来了。你家既与她结了亲戚,倒不如亲上加亲,岂不美哉?再说两家又离着近,年节下的又常往来。日后英莲真的嫁了进来,也好能时时探望。

“若是像我们姑太太那样儿,嫁去了扬州,是喜是忧都看不着,累得像老太太那样,日夜牵挂的,何苦来哉?再说那琮儿也是你们打小看到大的,他是个什么人,你们也最清楚不过。

“英莲那性子,又温和又良善,若是遇着个浑的,只怕也拿不住他。倒不如配个琮儿这样老实的,小俩口又都是打小就一块长大的,自比别人多一份情谊。”

封氏心中其实早有准备,如今听了王氏的话,也笑着凑在她耳边回道:“不瞒你说,若是别人我也看不上。只是琮儿打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和老爷都爱极了他。只是咱也不知妹妹心里怎么想的,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王氏听了咯咯直笑,指着邢霜戏谑道:“早与你说了,你还不信?如今正是两家都有意,却都不好意思。如今这窗户纸,我可是替你们捅破了,剩下的,你们自个商量如何?”

邢霜闻言就知事情大妥了,笑着对王氏道:“多谢弟妹,今儿这情我可记着了,改日好好还你。”

王氏摇着团扇站了起来,笑着对二人道:“你们说你们的,我也乏了,回去歇息一会儿。待好事成了,可忘不了我的好处。”

邢霜笑着点头只道“记得”,王氏这厢出了门,封氏和邢霜相视一看,皆笑了起来。

“好妹妹,你想的可是我想的那样儿?”封氏先开口了,邢霜自然也不再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以前不敢说,一是怕唐突了英莲,二也是想着若是结了亲,英莲便再不好来家里了。如今眼看着这丫头也大了,我再不下定,就怕别人抢走了呢。”

封氏听了这话,心里欢喜一片,她与甄士隐也早早的就看上了贾琮,只是不知怎么开口。又想着邢霜既认了干亲,只怕也打着这个主意。

只是这一等就是几年过去,也没见邢霜开口。夫妻俩这段时间都有些慌了,好在最后还是开了口,倒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两人就小定之事商议了一番,因平日关系就极好,这小定的礼节方面,也商定的快。一切按着旧例常理来走。

至于生辰八字,两人这么亲密,压根不必再问,封氏甚至早早就拿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去合过了,算出来的命数竟是极好的。

且奇怪的是,依封氏的话,甄英莲算出来是命中有一劫,可若遇着了贵人,日后定能逢凶化吉,巧遇良缘。这命格,可不就应在了邢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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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听见了

王氏这厢从邢霜这儿出来,笑眯眯的往Щщшlā才走到一半,路过邢霜原来住的屋子,听见里头闹哄哄的,便进去瞧了一眼。

屋子里,几个姑娘正坐在一起说笑,见着王氏进来了,纷纷起身问好行礼。王氏笑着让她们坐了,又仔细看了看甄英莲,心中叹道果然是个好的,只可惜了自家侄子没这个福气。

“前儿你三哥四哥不是打了兔子回来,要给你们养?如今甄丫头来了,怎不带她也去挑一只。”王氏走前,笑着对探春道:“你姐姐可是打小就抱着你玩的,可别慢怠了人家。”

探春忙道:“早说过了,不过这会儿日头正大,等着没这么晒了,再带姐姐去挑。”

王氏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好好玩,别闹脾气之类的话,这才离开。

不过王氏这话,倒是让迎春想起什么,对英莲道:“我才想起,今儿一早哥哥说过要去山上摘蘑菇,这会儿只怕还没走。不如咱们去求一求父亲,带上咱们一道。”

其他人都说好,唯有英莲有点犹豫:“我父亲也在,怕是不允的。”

探春笑道:“干爹来了,父亲自然也不去了。咱们只跟着哥哥一道,也不跑远,只在这附近玩就是。”

惜春也道:“每回上山都这么多家丁小厮跟着,就是想跑丢了也难。”

黛玉跟英莲都有些不敢,这两姑娘还真是打小闺门不迈一步的人。偏迎春探春被父母养的胆子极大,又难得来山上一次,皆想出去耍上一回,惜春也被拘的久了,如今恨不得跟着姐姐上山下海哪里都去,于是三春便纷纷怂恿起其他人来。

黛玉被劝了两句就答应了,英莲这儿依旧只是不肯。迎春见劝了半天不起作用,一时有些失望。探春却狡黠的看着英莲道:“姐姐小时候还总带着我玩,大了怕是嫌我顽劣了,再不爱我了。”

英莲忙道:“哪里就不爱你了,只是上山始终危险了点,咱们平日又不曾出门,万一遇着个意外,白叫父母担心不是?”

黛玉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嘴里直道:“探丫头罢了,咱们这样的野丫头,哪里和甄姐姐玩得到一块儿去。”

甄英莲红了脸,在黛玉嘴上掐了一把:“罢了,真真是个刀子嘴,我若不去,日后岂不是回回都被你拿着把柄了?”

探春笑了起来,娇笑着说了句:“还是一样。”

几人都没听懂,探春也察觉出这个差点露馅,又道:“既如此,咱们先去同母亲说一声,再找哥哥去。”

几个姑娘起来往下去了,路过贾母的屋子,先进去知会了一声。贾母听了也不阻拦,果然还是吩咐几个姑娘还是要跟邢霜讲一下。

出了贾母这里,几人又往下去,先路过贾宝玉和贾琮的屋子,探春进去跟贾琮说了一句,贾琮一听忙要人多备些人。

再往下走,至邢霜和贾亮的屋前,几人刚要进去,就听屋里说起什么小定的事来,几个姑娘脸顿时红了,才想避开,就听到里头提起了英莲和贾琮的名字。

其他人都惊讶的看向英莲,英莲的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一声不吭的就往外退。

正往后退着,贾琮刚好进来跟母亲报备他带妹妹上山的事儿,便撞在了一起。

迎春探春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黛玉也捂着脸偷笑起来,惜春拉着黛玉的手,笑的直往她身上靠。

甄英莲这厢臊的都快钻到地里去了,偏贾琮还不知晓母亲正给他说亲,还好巧不巧的给英莲听见了。他见英莲一直低着头,脸也红的不像话,赶紧问了句:“妹妹脸怎红了?可是日头太毒?不如今儿先不去了,妹妹进屋休息会子。反正这山就在这儿也跑不了,妹妹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迎春忍不住喷笑出声,探春在一旁也乐的直揉肠子。

“怪道不得不肯去呢,原也是咱们唐突了,叫嫂子为难。”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惹得几个姑娘大笑起来。甄英莲气的直跺脚,啐了一口转身就跑。

几人正要去追,邢霜和封氏在屋里听见声响,出来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

邢霜心头懊恼,不该让丫鬟都下去休息,该叫人守在门口的。这被英莲听去了,以她那性子,还不得羞臊死了?

封氏倒是笑吟吟的看着贾琮,见他还一头雾水的模样,忍不住也乐了。

“既听见了,也别声张,你姐姐若是日后再不肯来家玩了,看你们怎么见她。”

迎春勉强收了笑,指着几个妹妹道:“她们笑的最多,我去看看嫂子去。”

探春等人听到这话,笑的更大声了。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拿手戳了戳迎春的额头:“狭促鬼,你当你没有这一日?待轮到你了,看她怎么笑你。”

这下轮到迎春脸红了,其他人又纷纷笑话起她来,邢霜眼睛一扫,姑娘们纷纷叫着“我们去看看甄姐姐,总不能叫她独自待着”,接着探春带头,跑了出去。

这会儿院里就只剩贾琮了,他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母亲,邢霜这才对他一笑:“臭小子,为了你的心思,可没少折腾。日后敢对人家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琮再愣,这会儿看到封氏又听到母亲这话,也明白过来了。他突然傻笑了起来,一句话都不会讲了。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儿子问封氏:“就这样儿的,你还满意?若是觉着愚笨了,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封氏笑道:“琮儿忠厚,你莫唬他。”

贾琮这会儿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知道母亲已替他说了亲,说的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干妹妹英莲。

邢霜实在看不下去儿子这付傻样,叫了声金钏,让她送三爷回房,自个又拉了封氏进屋谈细节去了。

姑娘们这儿,找了一圈,终于在惜春的屋子里找着了英莲。几人也不好再笑她,怕她真的恼了,便收了笑容上来说话,但对婚事却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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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光守礼有屁用

邢霜这头把那群小丫头片子赶回了自己屋子里,又跟封氏一道去找了贾亮和甄士隐。这俩人自来了庄子就出门去看山林,好在只在山脚下看着,也并不难找。

四人一碰头,将贾琮英莲这事儿摊了牌,都是皆大欢喜。

贾亮也觉着英莲能嫁到自家来,是个不错的结局。再不似书中那般可怜,还得受夏金桂的欺负。而甄士隐则觉得,打女儿第一次被救起,就和邢霜有缘,该给她做儿媳的。

且贾琮虽老实,功课一直都很不错,甄士隐考较过他几回,心里很是满意,自然没什么反对。

这头将婚事说定了下来,便又一起回去通知贾母,贾母听了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道好。

“真真是门好亲事!甄丫头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对她我再放心不过了。不过两人都还小呢,这是准备何时成亲啊?”

邢霜笑着回道:“老太太不着急,只先换了名帖,婚期还早得很。再说英莲才多大点儿?如今不过九岁,怎么也得等她及笄了不是?”

封氏和甄士隐忙道:“再留几年。”

邢霜扭头对他俩说:“留到十八都行,只是可不能拦着她来家里看我。我总不能得了媳妇,就没了个女儿吧?”

封氏和甄士隐互看一眼,只得答应下来。

邢霜这头偷笑,要知道虽谈妥了,可她还担心英莲看不上琮儿呢,如今定了下来,以后英莲再进来时,还能跟琮儿培养培养感情基础。虽现在已经算不上盲婚哑嫁了,可还是得先谈个恋爱不是?

这红楼梦里的女人,想谈恋爱都是件奢侈的事儿。自己虽无法跟整个社会制度做抗衡,可在她的庇佑下,至少让自己的儿女们,能享受一点这样的奢侈也是不错的。

于是,从贾母这儿出来,回了邢霜夫妻俩的屋里,邢霜便找了个借口开口。

“说起来,我也是个没福气的,琏儿好容易成了亲,偏他夫妻俩又去了姑苏,帮他们舅舅打点生意。我本想着,有了儿媳了,便可松快些了。可谁曾想,如今倒越发的累了。”

邢霜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封氏和甄士隐的表情,见这两人并无任何表情变化,这才接着又道:“如今我真是日盼夜盼的,盼着英莲长大了。日后她进了门,我也能松口气了。”

封氏闻言,有些担忧的看了甄士隐一眼,又扭头对邢霜道:“妹妹也莫太指望她,那呆子素来只会读书,其他的一概不知。”

邢霜叹道:“你就不能教教她?”

封氏苦笑了起来:“妹妹这是说笑了,我再教她,进了门后也不管用。这寻常人家的管家经验,怎能用在将军府上。”

邢霜又看向甄士隐:“哥哥还管着学校呢,难道就没点研究?”

甄士隐尴尬的看向贾亮,求他解围,贾亮却低头只顾喝茶,装作没有看见。

“这……”甄士隐想了想,自己开的学校只是培训下人的,可不是什么管家学校。他总不能按着学校里的章程来教女儿,教出来是到婆家去做丫鬟的不成?

“不如这样。”贾亮终于开了口:“霜儿如今正教着姑娘们管家,英莲虽不能日日来听,但好歹咱们在庄子上也要待上一个月了。就让英莲小住一个月,平日里与姊妹坐卧起居,一来叙叙姊妹之情,二来跟着霜儿学上一些。”

邢霜忙拍手笑道:“这主意极好,我原还想着,待回去了,再接英莲家来。如今离得这般近,倒是方便。”

甄士隐和封氏苦笑起来,这也太明显了,当他们是傻的呢?

可这干妹妹的心思,他们也明白了过来,特别是封氏,心里尤为感激。

“可这……于理不合。”封氏犹豫道:“哪有下了小定,还往未来夫家钻的?”

邢霜忙道:“封姐姐放心,外头又不知道这事儿,不过咱家关起门来自个知晓罢了。我这儿的丫鬟又不是多嘴的,外人只知英莲是我女儿,谁又知道这层关系。

“再说这下了小定又如何,家里还连着亲戚,难道就不顾了?头里琏儿媳妇下了定,还不是常来家玩?总不能结了亲,就亲戚都不做了吧?

“且姐姐也知道我的,平日我在家时何等情形,姐姐难道就不心疼?我也不是让英莲一进门便管家,好歹教她一些,待她进来了,也能替我担着几件差事,让我缓缓气儿不是?”

封氏被邢霜这一通忽悠的,实在没了法子,只得答应了下来。两家说好,结亲的事暂不外传,只两家自个知道就好。在英莲和琮儿的亲事被人知道之前,她还是可以自由出入贾家的。

邢霜这头满心欢喜,当日就留了英莲下来,好声劝慰了一番,让她暂时抛下了羞涩,跟着姊妹在庄子上小住下来。

至于贾琮这儿,则由贾亮去说。不说不行啊,贾琮这孩子实在太过老实,他已知道自己跟英莲妹妹定了亲,就再不会跟人接触,那样的话,岂不是白费了邢霜的安排?

当贾琮得知母亲有意安排他和英莲培养感情,他当即就拒绝了。贾亮见他那一脸义正言辞的样子,忍不住上手猛敲他脑袋。

“你但凡学了二哥一丁点,我都不会这么担心你。你看你二哥当时如何?惦记着你嫂子,还偷偷摸摸跟人去听书,人来了家里,他也想尽一切办法去跟人打个招呼,抛个媚眼啥的。

“你这孩子,光守礼有屁用,守礼能守出个媳妇来?”

贾琮捂着脑袋叫道:“可不是已经定了亲了?”

贾亮嘶了一声,又给了一巴掌:“笨!再定了亲又如何,婚后生活就不管了?你看你哥你嫂子,小俩口好的蜜里调油似的,还不是你哥那张嘴会祸祸?你本就不善言辞,再不让英莲喜欢上你,日后两人相敬如宾的,跟个陌生人似的,就好了?”

贾琮正色道:“相敬如宾又有何不好?”

贾亮想了想:“那你觉着是我和你母亲这样好,还是你二叔和你婶娘那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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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只求两情相悦

父亲的话,一下让贾琮愣在了那里。虽与二房的叔父来往不多,但他也多少清楚,二房是个什么情形。

叔父的姨娘被宠的无法无天,还因冲撞母亲被关至家庙,至今未放出来。而叔父跟婶娘之间……那就更别提了。

贾琮一时纠结了起来,又想守礼,又想日后跟甄妹妹像父母那样恩爱。

“可……”贾琮还在犹豫着:“大哥大嫂不也挺好?”

贾亮叹了口气:“你若有你大哥那个口才,我也不必这么担心你了。你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婚后跟你媳妇俩坐在屋里干瞪眼不成?这会儿子不把感情培养起来,日后她嫁了进来,迟早烦你。”

贾琮闻言一凛,再不敢不信,自己确实不善言辞,且又有些死板。连哥哥们都觉着他有些不懂变通了,若是甄妹妹也嫌弃自己这一点,那可怎么是好?

“那……”贾琮终于松动了:“依父亲之见,该怎么……那个……培养?”

贾亮无语苦笑:“你自个的媳妇,还要我帮你想法子哄?再说这人各有不同,你母亲那样儿的和甄家丫头又不一样。我难不成要教你哄你母亲的法子?

“不过你也别急,这女人最了解女人,且甄家丫头又在你母亲膝下教养过一段日子,想来她最是了解那丫头的。你若真想投其所好,便问你母亲去吧。”

贾琮一听要去问母亲,更不好意思了。

贾亮见他那扭扭捏捏的,就急的直冒火:“要不,你要是不稀罕,咱也别糟蹋别人家姑娘了,怪可怜的,不如就娶个跟你一样不说话的回来,两人对望装哑巴到老好了?”

贾琮吓了一跳,赶紧夺门而出,跑去找他母亲去了。

邢霜这头自打英莲进来了,也不再和丈夫住一块了。因为这样英莲反而不方便每日到她房里来,她住回了原来的屋子,依旧让惜春探春同住,英莲则塞到了黛玉那边。

几个姑娘正在她跟前说话呢,外头丫鬟就叫着“三爷来了”,唬的英莲直往里间钻。

姊妹们皆憋着笑,不敢出声,一会儿就见贾琮打外头进来。

“给母亲请安。”贾琮一看妹妹们都在,这话到嘴边就成了请安了。

邢霜笑着看着他道:“请什么安?头里辰时你就来请过安了,如今一日是要请几回安?”

贾琮臊的脖子都红了,妹妹们实在忍不住,都笑的东倒西歪。

“三哥要请安的,只怕不在这屋里。”迎春稍大些,又与贾琮是同母一胞,讲话自然不客气一些。

贾琮听了这话,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得了。

邢霜拍了拍手,叫姑娘们回房去,这才对贾琮道:“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贾琮等着妹妹们都走了,这才对母亲说:“头里父亲一番教诲,倒叫儿子明白些道理,如今来向母亲请教。”

邢霜笑着问他:“什么道理?”

贾琮期期艾艾说不出口了,这叫他怎么开口?难不成要问母亲,该怎么讨好未来的媳妇儿?

邢霜知道次子忠厚,也不想逗他太甚,便收了笑道:“向我打听,倒不如自个去找你甄妹妹打听。她喜好什么,平日做些什么,你亲口问出来才有诚意不是?且她若知道你将她放在心上,定也是欢喜的。”

贾琮听了只觉得脸上发烫,一边忍着害臊道:“可这已经下了小定,再去跟甄妹妹说话,未免坏了她的名声。我自是将她放在心上的,但若是让她因此受了白眼,岂不是让她为难。

“且妹妹们皆爱玩笑,甄妹妹脸皮薄,若是她们拿这事儿打趣她,儿子又怕她心中不悦。只得从母亲这儿问来,儿子再牢记在心里,日后再好好待她就是。”

甄英莲这厢屋里听着,已是羞臊的头昏脑涨。她万没想到三哥会对她有这样的心思,且还如此尊重她。

她这心里有如同万只猫爪在挠一般,又刺又痒。

想起三哥平时忠厚老实,本以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没想到竟会为她百般思量。

甄英莲自个都没发现,听这话时,她脸上一直忍不住的傻笑,就仿佛听见了一般,直击她的灵魂深处。

邢霜是知道英莲就在里间的,如今听到儿子说出这番话来,也着实有些惊讶。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没想到儿子无意撩妹这么强悍。这话别说是英莲,就是自己这样的现代人,听到了都会动心。

也好在儿子不知道英莲就在里间,要是知道了,这话他也绝对说不出口了。

邢霜拿帕子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想忍也忍不住。

贾琮这头等了半天,见母亲只是笑却不答话,一时急了:“母亲这般笑我就罢了,可切勿在甄妹妹跟前也这般笑她。”

邢霜放下帕子来,故意板着脸道:“怎么?可见的你俩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如今还未娶媳妇,就先忘了娘了?”

贾琮赶紧一低头:“儿子不敢,只是甄妹妹不比儿子皮糙肉厚,又自小就得母亲宠爱。若母亲也笑话她,还不叫她羞愧死了?如今这事儿妹妹都知道了,她在妹妹们跟前自是没一刻清净的。若是连母亲都发笑了,她这样儿的人……她……”

邢霜见儿子都快急哭了,赶紧收了表情不再闹了,正经的对他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你且放心,你妹妹们知道分寸。她们都是云英未嫁之人,哪能把这话时时挂在嘴边?若是被我知道,也饶不了她们。

“只是你如今一头热的钟意英莲,若是她对你无意,只是遵从父母之命嫁于你,你日后当如何待她?”

贾琮愣了一愣,完全没想过母亲会这么问。这素来男女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那婚前就互相喜欢上的,如他二哥,可这情况少之又少,母亲怎么会这么问?

邢霜见他不明白,对他解释道:“你父亲与我,本也没想着要拿你们的婚事作何文章。这无论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咱们都只求一个两情相悦就好。如今你是欢喜她了,也得让她欢喜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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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薛家有丧

屋里静悄悄的,甄英莲都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她脑子里就只有四个字“两情相шщЩ1a

干娘说的,可是真的?但这……于理不合吧?

甄英莲只觉得脸上烫的很,伸手一摸,果然已经比手心还热了。

屋外还传来干娘的声音:“你二哥二嫂我自是不担心的,他两个不似你们,都是善表达之人,你二哥欢喜你二嫂,也早早就表露了出来。你二嫂若对你二哥无意,也不会尝尝往家里跑。

“倒是英莲这孩子极为自律,又向来文静听话。她心里有你没你,我也看不大出来。又怕委屈了她,让她嫁给了自个不中意的人,这才想让你再努力些,好歹在大婚之前让她也一样欢喜你才好。

“这感情也不是一头热的事儿,万一她只是听从父命嫁给你,日后又不能培养出夫妻感情来,这日子也过不长久不是?

“且你性格内敛,我都犯愁你日后见了她能不能说得出话来。若是两个人跟哑巴似的,都不说,又怎让她了解你心中所想呢。”

甄英莲听得,泪都快掉下来了。自幼就知干娘怜爱自己,谁知竟能到这个地步。就是比起亲生女儿,也丝毫不差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几口气,掀开帘子打里间走了出来。

邢霜其实说着说着都差点忘了英莲还在,突然见英莲走了出来,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贾琮更是吓得直接退了两步,目瞪口呆的看着走出来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干娘多虑了,琮哥哥这样儿的……在我看来极好。”甄英莲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也随着声音,渐渐垂了下去。

可那粉红的脖子和耳朵,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英莲得干娘几次相救,不说别的,就是命都是干娘的。干娘让我嫁给琮哥哥,英莲没有不从的道理。”

贾琮急了,心道甄妹妹难不成真是以父母之命才首肯的?

谁知邢霜却笑了起来:“这就好。”

贾琮猛地一扭头看向他娘,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刚才甄妹妹不是说……?

邢霜却想贾琮挤了挤眼睛,那表情,贾琮太熟悉了。

屋外传来了几声鸟叫,室内的寂静被这鸟鸣给打破,尴尬的气氛也渐渐消失了。

邢霜笑着对甄英莲招了招手,英莲向她走了过去,邢霜一把揽住了她,在她耳边瞧瞧道:“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只管来找我,定替你收拾他。”

甄英莲红着脸点了点头,又低声道:“多谢太太爱惜。”

贾琮这下恍然大悟,脸也渐渐臊了起来,原来并非他落花有意。

接下来的时间,英莲安心在庄子里住了下来,贾琮也忍着害臊,带着妹妹们四处玩耍。因有妹妹们在,两人相处起来倒也不算私相授受,各自都很心安。

时间很快就过去,眼看着就过了八月,九月初贾亮的沐修就结束了,一家子也忙着收拾了起来,准备一道回家去。

英莲因一直没人相伴,倒是舍不得妹妹们离开,好生哭了一回,才被甄士隐夫妇接回学院去了。

邢霜这头临走前叫来儿女嘱咐道:“虽玩了这些时日,也该收收心了。回去该上课的好好上课,莫要一直惦记着玩耍。”

好在儿女们也都懂事,皆应声称是,回了京后也是收了心重新步入正轨,这自不提。

邢霜本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了,谁知突然又有了状况。

这一日邢霜早起开始听婆子们回事,贾家族田来的人问:“上一季收成不错,太太是想全部进贡,还是卖出一些去?”

邢霜正要答她,外头金钏突然进来道:“二太太那边来了信,说是金陵薛家出事儿了,这会儿正哭着呢,太太要不过去看看?”

邢霜心中纳闷,心道薛家能有什么事儿,但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莫不是薛宝钗的父亲没了?

再仔细算算,书中虽说薛宝钗自幼丧父,可也并未说是具体什么时候。如今黛玉尚小,不过六岁,薛宝钗比宝玉大上两岁,也就是比黛玉大三岁,那也才九岁。

书中薛宝钗十四五岁进京,又说父亲早亡,那么这会儿她父亲死了,也印证了这个早亡一说。

难不成真是薛宝钗家出了事儿?邢霜不敢大意,马上随着金钏去了直节堂。才一上房,就闻得里间传来一阵哭声。

果真如此!

邢霜在堂厅里站了片刻,缓了缓心神这才往里进去,王氏正坐在炕沿哭得呜呜咽咽好不痛心。

“嫂子……”见邢霜进来,王氏顿了顿,又一声呜咽,低下头去哭泣起来。

邢霜走至跟前,装作不知叹了口气:“又是二叔欺负你了?”

王氏忙摇了摇头,自打赵姨娘被关,贾政虽厌烦她,却也好歹收敛了一些。两人的关系如同陌生人一般,谈不上欺负还是不欺负。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命运多舛也就罢了,连她妹妹都这般的不好命。

那薛家本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只因祖上有个紫薇舍人的头衔,得了皇商的差事,倒也算是个好去处。

这些年来,妹妹也多有来信,信中可知妹妹妹夫的关系可比自己好得多。她之前还很有些嫉妒,可如今妹妹来信,字字沥血,说到妹夫过世,犹如死了一般。她这心里也将那些嫉妒不甘都抛开了去,为妹妹感到痛心起来。

邢霜这头劝了又劝,也不见王氏稍微好点,心里也有点了唏嘘,见旁边炕桌上还放着信,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来看了。

看完信,她心中已确定,自己的猜测成了真,这下便有借口开口劝慰了。

“我知你心中苦痛,可如今你不打起精神来,谁来帮姨太太?”邢霜叹了口气,又劝道:“我听说她还有一子一女,如今都年纪尚幼。你若不替她料理些后世,那薛家还道你王家没了人了。”

王氏听到这话,这才强打起精神,抬头抹了泪道:“嫂子说的有理,只是我如今人在京城,又不在金陵,怎么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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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邢霜见她听了劝,心情也好了许多,又对王氏道:“你虽在京城,你家却在金陵。姨太太不曾远嫁,如今出了这事儿,不向娘家求救,只跟你写信诉苦又有何用?

“薛家也不见得都是良善之人,且姨姥爷之前还是皇商,家中金银之物必定不少。若是那薛家旁支仗着家中无男人撑腰,欺负姨太太孤儿寡母的,姨太太又该如何处置?

“为今之计,快些写信回金陵本家,请老太太出面,替姨太太撑腰才是正经。”

王氏忙叫人来纸笔来,写信回娘家去,又一边感激的对邢霜道:“多谢嫂子劝慰,方才一时心痛,乱了分寸。真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才没叫我犯下大错。”

邢霜又道:“你即便想不到,也不是什么大错。又何苦往自个身上揽事?”

王氏这厢写好了信叫人送了出去,又让人去开库房,找些丧礼要送的东西出来。邢霜见状,便说也要添上一笔,回去清远居备礼去了。

不多时,二十匹白绸白麻的料子,及一封二百两的帛金被送到了直节堂。王氏看到这些,感激的又流下泪来。

这些摆明着是大房单给的,而不是贾府的公账,她平日虽已跟嫂子没了芥蒂,可嫂子待她是真的一日比一日厚道。

不说那些白绸白麻都是丧礼必备的东西,解了她燃眉之急,就是这二百两的帛金,也是别人都比不了的。

二百两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虽然不多,可邢霜的身份并非至亲,按例只需送一百就行。她这双倍的送来,证明她比谁都更加用心。

王氏想到这里,打点了自己一番,亲自去清远居道谢。还没进屋,走至廊上,就听屋里邢霜道:“传令下去,这段时日二太太的差事交由大奶奶来担着,让二太太好生歇上几日,莫再让她心烦。老太太那边,派个人去知会一下,若是老太太允了,能让二太太回去见上一面也好。”

屋里金钏问道:“叫大奶奶担事儿倒不打紧,只是大奶奶性子软和,须得二太太坐镇才得安心。且二太太若是去了,五爷可怎么办?”

王氏心中一叹,她也知道自个这个儿媳有点胆小了些,不经历些磨砺是没法独当一面的,且庶子尚幼,自己就算再有心回去瞧瞧,也被拖得不得动弹。

回想起自己的一切,只觉得处处都不如人,王氏不由一股心灰意冷涌上心头,逐渐觉得这活着也无多大意义。

才想着,里头就听邢霜叱道:“叫你去问便去问,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大奶奶再淳良软和,也跟着二太太这么些年了。且咱们去庄子上那一个月,家里的事儿不也打点的妥妥帖帖?至于五爷,费得着你来操心?家里头没人了不成?大奶奶再没时间带,老太太不还闲着呢?”

金钏又道:“老太太那里还有四爷和四姑娘呢。”

邢霜嗤笑了一声道:“四爷如今都多大了,正好借着这机会,搬出内宅不是正好?且老太太都帮着带过四爷了,再带着五爷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吧?二太太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叫她回去探望一回,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若是老太太当家也就罢了,既然我当着家,在我这儿就没这么多规矩。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屁话。再怎么出了嫁,骨肉相连也是变不了的。不然老太太作何这般疼爱姑太太,还不就是这个道理?”

王氏听了这话,猛地一个激灵,恍然大悟。是了,如今可不是老太太当家,是嫂子当家。嫂子平日对自己那么好,如今遇到这事儿,更是站在自己这边,这么看来自己的处境也不算太惨。

相比之下,妹妹虽然嫁了个不错的男人,可她现在无依无靠。而自己长子孝顺出息,长女又进了宫,虽丈夫不甚疼爱,可与妯娌关系融洽,生活无忧,天塌下来都有嫂子顶着呢。

王氏方才那点心灰意冷,如今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邢霜若是知道王氏差点就会变成书中那个“活菩萨”的模样,好在被自己给掰回来了,她只怕要又要去庙里烧香拜佛还愿去了。

不等邢霜发完话,王氏便进了屋里,玉钏在外间瞧见了,唤了声“二太太来了”。

邢霜住了口,对外头叫道:“弟妹进来吧。”

王氏进了屋去,眼睛还是微红的,看到邢霜,不管不顾就先福了一福行了一礼。

邢霜吓了一跳,忙起来扶她,又问:“这是怎么了?”

王氏抬起头来,还未说话,眼眶又湿润了。可她并未提及方才听见的话,只对邢霜道:“谢谢嫂子的厚礼。”

邢霜扶了她走向炕边,让她坐了,又站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你我家境虽不相同,却一样各有烦扰。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互相担待着些也是应当。”

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本就是红楼梦里王氏的话,如今被邢霜说了出来,顿时让王氏感同身受,觉得这话再有道理不过了。

“可不是怎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得亏嫂子体谅,这几日还望嫂子放我几日假,让我松快松快。”

邢霜笑道:“我正有此打算,可却不想让你松快。待会我让金钏去老太太那儿知会一下,一会儿你回去收拾了东西,家去几日。我知你若不回一趟金陵,这心里头是必放不下的,只有亲自回去看过了,才能让你真正松快了。”

王氏感激的道:“那就再谢嫂子一次,只是我这一去,倒给你添了麻烦。你本就有三个姑娘要教养,还要带着瑨哥儿,我这边一走,你的事岂不是又多了。”

邢霜又道:“难不成你走了,你房里就没了?纨儿自上回看家,表现也是不错的。你的差事先交由她来担着,你不必担心。”

王氏见她此刻说的与方才一样,心里也安心下来,再次向邢霜道了谢,便回房收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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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探春疑惑

贾亮当天晚上回到家中,听说了薛家的事情,很是好奇的问妻子:“你不是素来不喜欢他家那两个孩子,如今也要管起她家的事来了?”

邢霜冷笑一声道:“我何止不喜欢他家那俩孩子,就是薛姨妈我也是极讨wwwlā只是如今我与二房关系不错,这会儿若是不闻不问的,倒显得我往日与她交好都是作假了。

“就是做戏也得做个全套不是?况且我这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免得她惦记妹妹一家,动不动就想把那家人招来京里。”

贾亮笑道:“就是王氏没为薛家善后,薛家日后也是要入京的。那薛家的姑娘是来进京待选的,你忘了不成?”

邢霜闻言更是忍不住道:“你说起这一桩来,我就更奇怪了。薛家待选公主伴读,这太可笑了吧?即便那薛家祖上出了个紫薇舍人,如今身份也只是商贾。便是在平民里,也是最低等,又怎会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了?”

贾亮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按理说应当是官宦之家才有资格报选公主伴读,她这身份如何报上去的我是不知,不过她也选不上就是了。”

说到待选,邢霜不由又想起了宫里的元春,问丈夫:“大姑娘怎么样了?”

贾亮这才又笑了起来:“听说很是受太后皇后宠爱,连太后也夸她‘知进退守礼节’,如今做着女史的工作,本本分分,没有那往上爬的迹象。再过两年她到了十八岁,就可以放出来了。”

邢霜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好在好在,那丫头自个也有那出来的心思,不然真的跟书中一样,那我真是每晚都睡不着了。”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安息睡下这自不提。只说翌日一早,王氏就出发回金陵去,贾母又叫了她去仙鹤堂片刻,嘱咐了几句,让她去了金陵也回祖宅看看。

王氏应了下来,又跟邢霜道谢加告辞,这才坐着马车离开。

她走了不到一周的样子就来了信,说是已到了金陵,邢霜估摸了下,算上到达加送信的人回来的时间,去金陵也就两三日的时间。

再接下来,薛家如何,邢霜便不管了。倒是王氏三不五时的会写信回来,给邢霜汇报那边的进度。

待薛家停完灵,出了殡,王氏又写了封信回来,这一回还夹带着薛姨妈的信,信中很是感激了邢霜一番。

邢霜看完信,想了想,叫女儿来代笔,写了封回信。信中只道让薛姨妈节哀顺变,又道有王家撑腰,望她切勿忍气吞声。

写完这信让人送了出去,探春默默的看着母亲,一直等到屋里没人了,这才发问:“母亲这是在帮薛家?”

邢霜看了眼她,笑问:“怎么?你不是素来喜欢你那宝姐姐的,如今倒不让我插手了?”

探春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要说喜欢宝姐姐,可如今这话还真说不出口了。母亲的眼光总不会错的,她以前每每提起宝姐姐,都会忍不住皱眉,可见是真心不喜欢宝姐姐了。

而探春自个琢磨了一番,也逐渐知道,宝姐姐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加上最近与黛玉日夜相处下来,更觉得黛玉这性子越发的讨人喜欢了。

且黛玉又是最敏感心细的人,她之前那么讨厌宝姐姐,不会没有什么道理。

探春心想,连黛玉这样的人,都会在最后被宝姐姐收服,可见宝姐姐此人并不简单。她们这几姊妹,皆是单纯善良之人,在宝姐姐跟前,还真是不够看的。

如今母亲既然讨厌她,为何又要处处帮着她家,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邢霜这厢处理完了事情,见探春还在一脸困惑的坐在那儿,忍不住问女儿:“你二姐和林妹妹呢?”

探春忙道:“头里四妹妹来请,都过去了。”

“你怎地不过去?”

探春又道:“心里有事,便是去了,也玩不好。”

邢霜叹了口气,知道自个不给她解惑,她是过不去这个坎了。于是她叫来了金钏,对她吩咐道:“我有事儿同三姑娘说,你去外头守着,莫叫人靠近。”

金钏知道太太平日的习惯,忙退到廊上,拿出了自己的针线活来,往廊檐上一坐。院子里的丫鬟,见到她这样子,也纷纷明白了过来,不敢往上房来了。

邢霜看了看窗外,这才回头对探春道:“有何不解,只管问来。”

探春这才问道:“既母亲不喜宝姐姐,为何处处帮着她家。她那会儿落魄,到咱家来还处处显得比咱们都好,如今若还提早帮着她……”

邢霜笑了笑,反问探春:“我只问你,她家为何会上京来?”

探春回忆了一下,不敢确定的回答:“说是待选公主伴读……”

“既是待选公主伴读,为何后来没有选上还不离开?”邢霜又问。

探春怔住了,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有想过,难不成不是因为二太太的关系?

“薛姨妈是二太太的亲妹妹,姊妹情深……”

邢霜见探春自个都说不下去了,忍不住噗呲一乐:“你也说不下去了?”

探春尴尬的红了脸又道:“还请母亲解惑。”

邢霜叹了口气:“你始终看着浅了些,却不想他家父亲已死,却没被收回皇商之权又是为何?还不是因他祖上是紫薇舍人?可那薛家又不是他家这一支有男丁,其余旁支多得是,错综复杂。

“据我说知,自薛父一死,薛家旁支纷纷来讨要皇商之权,他孤儿寡母的,能跟这些叔叔伯伯抗衡不成?最终还不是各处分权下去,自个这主家也只是吃个利息。

“他家会上京了,除了你宝姐姐待选之外,对外还有一原因,便是来亲自掌管账目。可实际上,这些账目皆被薛家旁支所占,他们每年不过拿个利息,哪里能管得着?

“说白了,他家上京来,不过是在金陵过不下去了,一没主家的威严气势,二没了以前的进项日子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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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邢霜解惑

探春听了这一番话,终于恍悟过来,也好在她死时也快二十了,如今再听这话也不费力,能马上理解过来。

“母亲的意思是,让二太太过去帮衬一把,好叫她那一支不再落魄,他们也不会再打着主意上京来了?”

邢霜又笑了笑道:“不让她们上京是不可能的。”

探春一愣:“这话怎讲?”

“薛家再怎么守住皇商的地位,薛宝钗那丫头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打小便有大报复,恨不得能平步青云,又怎会守在金陵那地方,又怎会甘于维持商贾之女的身份?”

邢霜说到这里,喝了口茶,又继续跟女儿分析道:“薛家为何在咱家常住,你当全是薛姨妈的主意?我看却未必。这薛姨妈一家,谁是最有主意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探春心里一凛,渐渐画面清晰了起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怪道不得咱家建园子那会儿她家都不肯走,只迁去了北院又住了下来。”

邢霜点头笑道:“可不是?在咱家住着,多少好处?一来交际方便,能让那薛蟠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二来也能为薛宝钗谋一门好亲事。只要宝钗嫁进官宦之家,她就能脱出这商贾的头衔,日后也能飞黄腾达。”

探春隐隐觉得有些心痛,本以为善良大方又待人和气的宝姐姐,却是她们几姊妹当中隐藏最深的一个。这样的反差,令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以前再怎么怀疑宝姐姐为人,也只是猜测而已。可如今母亲正经分析给她听了,她这才恍然大悟的察觉,自己竟把人想的太过简单。

“还有那金玉良缘,更是可笑了。”邢霜此时火上浇油,又呷了口茶继续道:“薛家也是彻底不要脸了,竟让个云英未嫁姑娘当着个外男面又是解衣裳,又是就着人家的脖子看玉的。

“我再不怎么守规矩的人,再怎么让你三哥与你甄姐姐见面,那也是在两方定了亲的基础上的。何况你三哥和英莲见面,也不过说几句话,不曾做过什么伤风败俗之事。

“那薛家倒好,自家姑娘的名声是完全不要了,平日里规矩比谁都好的宝姑娘,也能当着你四哥的面解衣裳。这样的人,真真要道一声两面派了。”

探春是越听越心凉,金玉良缘一事,她只是听说,却未见过当时的场面。谁也不知道究竟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当时又是怎么发生的,如今听母亲道来,却好像另有原委。

“母亲还请细说,这解衣裳是怎么回事?”

邢霜便将书里的原场景给探春描述了一番,当探春听到薛宝钗当着贾宝玉的面,只侧了个身子便解开了衣裳,还拉出贴身的金锁来给宝玉看,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若真是这样,那真是不要脸。亏得宝姐姐平时还以姐姐自处,动不动教训几个妹妹不守规矩的地方。可实则她才是那个最不守规矩的人,她这番做派,放在哪个姑娘身上都做不出来!

邢霜见探春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继续道:“平日里她对你们动辄教训,我早看不下去了,倒显得像是咱家没了教养,她一商贾之家的女儿比你们都高贵些似的。

“你们也是个糊涂的,你们一个二个是没了父母还是没了祖母?长辈都在,竟让她来教训你们?咱家教养的再不好,也有长辈看管,她又是你们哪门子的长辈,可以对你们管教?”

探春听了羞愧不已,忙对母亲道:“那会儿也是年幼糊涂,不曾想遭了她的道。如今想来,她处处教训我们,不过是为了衬得她处处拔尖罢了。”

邢霜冷笑了一声,又道:“如今你心里清楚了,我便也与你直说。日后她若再敢以姐姐身份对你们指手画脚的,你们只管打回去便是。管她是谁的亲戚,她先不给你脸面,你也不必顾忌她的脸面。”

探春忙道:“再不会了,请母亲放心。”

邢霜这才松了口气,又问:“方才你所疑惑的,如今可想明白了?”

探春点头道:“想明白了。”

邢霜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未明白,你且说说,我究竟为何要二太太过去帮衬?”

探春斟酌了下语句,慢慢道:“薛家若不落败,即便上了京来,也没理由在咱家常住了。便是宝姐姐和薛姨妈有这心思,二太太也不会因怜惜她们,留她们常住。”

邢霜点了点头笑道:“越发长进了,倒不像以前那般,只是心直口快不懂思考了。”

探春闻言得意的笑了笑,又拉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如今我也是重活一回,定不似以前那般了,母亲放心就是。”

邢霜刮了刮她的鼻子,打趣道:“还说重活一回,不依旧跟个孩子一样?打小还跟你二姐姐吃醋,这会儿难不成都忘了?”

探春闻言脸红了红,借着这机会,问出了以前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何都是一样的重活一回,我终是不如母亲看得清楚?”

邢霜心中叹道,那不是废话,口中却道:“你再重活一回,又能有我活的更年长不成?以前我不过看在心里不想说破,如今既能重来一次,又何苦让这些事再发生一遍。”

探春闻言有些唏嘘,自家的下场她也知道,好在那会儿她已远嫁,波及不到自己。可即便自己没有受难,也令她难以释怀。如今有母亲坐镇,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她心里这才踏实起来。

母女俩说完悄悄话,恰好外头金钏叫了句:“姑娘们来了。”

探春忙坐正了,等着姊妹们进来。

迎春打头里掀了帘子进屋,见着探春就叫了句:“让我们好找,你不是说你乏得很,想睡一会儿?”

探春笑道:“才要睡下,又不困了,便来母亲这儿讨点心吃。”

惜春跟着黛玉进来,好奇的打量着邢霜的内室,邢霜见她这样,想起她几乎没来过自己这里,便对她道:“四丫头倒是稀客,快把我那才做得的丸子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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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调节时间

打从庄子上回来,惜春与几个姐姐间的关系也逐渐好了起来。又与探春同住了这么些日子,回来后也渐渐离不开姊妹们了。

原先她在祖母那里,每日只有等哥哥放了课才能见上一面,其余时间皆乖巧的陪在祖母身边。可自打从庄子上回来了,那天真活泼的孩童心性也被勾了出来,每日都会主动找姐姐们玩耍,而姐姐们也记得还有个四妹妹,每日去祖母那请安后,都会带着她一道。

邢霜见她们气氛和睦,相处融洽,心中也是欣慰的。她一个人无力看管太多孩子,唯有惜春是她想帮却爱莫能助的一个。如今有探春在,拉着这个孤独的四妹妹一道,倒像是帮了她大忙一样。

“既都在这儿,我也有事儿要说。”邢霜见人都齐了,正好自己也有话要说。

几个姑娘闻言都正坐起来,不再笑闹,认真的听着。

邢霜见状笑了起来道:“不必这么严肃,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我想着你们年纪还小,正是要玩的时候。可我却要求你们日日来我这里学习管家,将你们箍的紧了。”

探春忙道:“我不觉得紧了,母亲这样挺好。待我们大了,总不能别家的姑娘什么都会,偏咱们只会玩吧?”

迎春听了也道:“别家姑娘也是八岁起学管家,我不过早了一年,也没什么。如今也正是要学的时候,母亲不必担心。”

黛玉也在一旁道:“与其每日碌碌无为,倒不如跟着舅妈学些东西。过的充实了,这日子也过的快些。”

惜春眨巴着眼睛听着,心中不由佩服几个姐姐皆是上进之人,又想着姐姐们还要陪着她玩耍,这心里又有了一丝愧疚。恨不得快些长大了,好跟着姐姐们一道学习。

邢霜见她们都如此出息,心里很是欣慰,却依然道:“话虽如此,可你们依旧还小。此时不玩,日后待出了门子,就更没法玩了。我也不是不教你们,只是这时间却要改一改罢了。”

姑娘们都道:“母亲请讲。”

邢霜笑着拿出一张表来,指着上头道:“我为你们划分了时间,日后只按着这时间来学。以往你们上学只是读书,我又往里加了些别的课业。并非每日都要研读,按着六日一个周期来,每日轮一回。

“再者,管家这里,你们其实也不必每日都来。我这里往日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们就是来看了,也学不到什么太大的道理。以后但凡家中有大事儿了,我会另行通知你们过来跟学。平日下了学,你们就不必过来了,自行玩耍便是。”

几个姑娘皆起身走过来看那表格,见上头琴棋书画样样都有,甚至连女红厨艺都有,还有插花射箭什么的,都忍不住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课业的种类看着是多了,可实际上上课的时间却缩短了。每日只轮了一种课程,有的一整日下来只有乐器课,有的一整日有两堂课,却每堂课时间只有一半。

探春眼见,指着表上最后一列问:“母亲,这儿尚有一列没有填上,可是给咱们用来学管家的?”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迎春抢着道:“我知道,那必是用来考较功课的。”

邢霜又道:“也不是。”

黛玉看了看舅妈,又看了看表格,琢磨了一下,突然笑道:“怕是轮完这六日,独留出一日来给咱们休息?”

邢霜终于点头了:“不错,这课业要学,人也要休息。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探春忙道:“可咱们正经上课的时间也不过三刻时辰,正经辰时去了,也不过辰时三刻就回来了。剩余的时间又不用学管家,其实休息的时间也够了。”

邢霜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我且问你,平日里你们玩些什么?”

探春道:“无非是弹弹琴,下下棋,偶尔也与林姐姐写两首诗玩。”

邢霜笑道:“那不就是了?虽不是你们上课的时间,可你们玩耍的也与上课时的东西一样。这样的时间,实际上是你们在复习,在巩固功课。所以我独留一日时间出来,专门让你们玩。

“四丫头年龄还小,尚未入学,你们平日玩的那些,她全然不会,只能跟着你们看着,你们不如独留一日出来,专门陪她玩可好?”

惜春在一旁听了,欢喜的都快跳了起来,忙不迭叫道:“婶娘当真?”

几个姑娘见四妹妹这般高兴,也恍然大悟,黛玉忙笑道:“好在有这一日休息,我早寻思着咱家园子那么大,想好好耍上一回。偏平日不得闲,如今有了时间,咱们倒是可以进去好生玩一玩了。”

迎春也道:“那我便提前准备些吃食,咱们一整日都在园子里耍。”

探春看向母亲,眼中感激道:“多谢母亲。”

邢霜见她了解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对探春道:“你莫辜负我这番心思就行,好好带着你妹妹玩耍,也照顾好你林姐姐。”

探春心中暗叹,母亲上一世果然被人看错了,她其实是个心地极善,又面面俱到之人。再无人能像她这般周全了。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之后,几个姑娘很快就熟悉了新的课程表,每日玩乐的时间多了起来,也日日都将惜春带在身边。

不过她们也很自觉,时间多了,也不会只是傻玩。在探春的带动下,竟几人偷偷给惜春启了蒙,除了在课余时间教惜春认字之外,探春还特地教她画画。

惜春前世便爱画画,后探春自己出嫁之后,听闻惜春出家做了姑子。这事儿是探春心中的一根刺,她想着四妹妹前世是几姊妹里最明白的人,也难怪会生的如此冷漠。

如今家中大变,再不似以往那般,自己定要让她重新找回笑容,再不让她常伴古佛。

于是乎几个月下来,惜春不但能认得许多字了,就连画画也渐渐有模有样了。一开始只会画个小鸡,后头花花草草也逐渐画的越来越有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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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衣裳

又过了几日,正好是姑娘们沐修的日子。迎春一大早的起来,去厨房忙乎了一通,备下了好些食盒,这才回了清幽院。

一进院子,里头已经忙乎了起来。丫鬟们穿堂而过,脚步匆匆,看似都很着急。

迎春笑了笑,脚步一拐去了西厢,果然就见她妹妹正对镜梳妆,还一个劲的对侍书道:“我要母亲前日给我的羊皮小靴,不要这绣花鞋。”

侍书没好气的道:“姑娘行行好吧,如今才九月就要穿靴子,一会儿跑出一身汗来,这靴子里沤的全是味道。偏这几月又没日头去晒它,到了来年岂不是穿不得了?”

探春却道:“这你便不懂了!母亲那双是拉链的,又不比往日的旧式靴子,能敞开透风,即便有汗干的也快。且那拉链又是母亲找人研究了又研究才做出来的,我若放着不用,也不知到底好不好用。母亲还等着我回馈呢,待放到冬日去,又得等上两个月了。”

侍书听了哭笑不得起来,只得对绣橘道:“去开了箱子,给小祖宗找靴子去。再备上一双,免得她出了汗又要光脚。”

绣橘笑着出去了,正走到门口瞧见迎春,福了一福叫了声:“二姑娘。”

探春回头看到她姐姐,不由臊的一脸通红,啐了一口问她:“鬼鬼祟祟的站在那儿也不出声,是来看我笑话的?”

迎春笑道:“我倒是不想看,偏有人一大早的就折腾上了。你作甚要穿那靴子,母亲不是说了,那靴子极暖,包脚的很。”

探春得意的扬了扬头:“我今儿要穿骑装,不穿那靴子岂不是不伦不类的?”

迎春惊讶问:“好端端的又不去骑马,你这是作妖呢?”

背后有人笑道:“她昨儿个晚上就跟我说,园子里有棵石榴树,每年都结好些个石榴。金秋正是成熟之时,她定要摘些下来。既要爬树,往日的衣裳必是不行的。这才打了主意要穿骑装,好方便她爬树又不刮坏衣裳。”

迎春知是黛玉来了,回头去看。只见她一身虽是素色,却更加飘飘欲仙似的,忍不住上去拉了她的手道:“这一身真真是俏,人越发跟个仙子似的。怪道不得我母亲独爱你一个了。”

探春见了黛玉的打扮,也是羡慕的很,又对她姐姐说:“你还不去打扮?穿的跟个黄脸婆似的,哪里像个姑娘。”

迎春嘁了一声,说了句:“我也不差你几分。”说罢转身回房去梳洗打扮。

黛玉留了下来,看着探春打扮完毕,笑着道了句:“好一个假小子。”

探春颇为得意的在镜前转了一圈,打量了下自己。心道还是这一世的母亲好。

以前她性子也野得很,可却不敢这般打扮。这一世换了个母亲,母亲竟允许父亲带她出去骑马,甚至还给她搞了好些骑装回来。

“走,咱们去给母亲请安,再去祖母那儿叫四妹妹去。”

黛玉拉着她的手笑道:“就你心急,如今祖母辰时四刻才起,连舅妈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咱们这会儿去,岂不是吵了她休息。不如叫个人去把惜丫头带出来,只给舅妈请了安就是了。”

探春笑道:“我却忘了,那听姐姐的。”

姊妹俩又去了迎春那儿,等着姐姐梳洗完了,一道去了清远居请安。

邢霜正听婆子们回事,见几个姑娘都打扮的漂漂亮亮,便让回事的婆子先等在一旁,看着那几人笑道:“今儿是要出门?”

黛玉掩着嘴笑了起来,迎春忙抢道:“早叫妹妹别穿骑装,可不是叫母亲误会了?”

邢霜闻言,得知不是出门又问:“那是要去哪儿玩?”

探春笑道:“咱们去园子里玩上一日,午饭就不回来吃了。”

邢霜点头笑道:“去吧,好生玩着,别闹出意外就是。离那水远些,你两个虽会水,可你林姐姐和四妹妹都还不会。”

探春又道:“母亲就不问我穿成这样是要作甚?”

邢霜噗呲一下笑了出来:“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定是又打什么主意,不过裙装不方便,这一身方便你行动罢了。依我看那园子里也没啥可让你折腾的,无非是爬个树什么的?”

话音才落,黛玉就拍着手笑了起来道:“知女莫若母,三妹妹可不就是要去爬树?还说那园子里的石榴,个个都是又大又甜,非要摘些下来呢。”

邢霜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武陵家的道:“你听到了?下午多派些人去园子门口守着,出了事儿也好及时进去。”

武陵家的福了一福笑道:“太太不说,奴婢们也会好好看着姑娘的。”

探春红了脸,迎春和黛玉却笑得不行。三人又听邢霜嘱咐了几句,恰好去接惜春的人也带着惜春来了。

惜春倒是穿的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邢霜见她的衣裳样式都挺老气,知道这是贾母让人给她做的,想必她也不得推辞,便有心想给她再做几件新衣裳。

于是邢霜扭头对武陵家的道:“这一季姑娘们的衣裳是不是该做了?”

武陵家的忙道:“太太忘了?头里在庄子上就给姑娘们量过身子了。”

邢霜又道:“往日四姑娘的衣裳都是老太太那儿预备着的,如今一起走了公中就好,也不必再分开了。”

武陵家的笑道:“这也不难,原就是一起量的身子,再分给下头去做,其实也是一块做的。”

邢霜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武陵家的立马明白了过来,笑道:“这也简单,让针线上的人再过来,拿这一季的画册给四姑娘选了就是。如今不过刚裁了片,还没缝呢。”

邢霜扭头对几个姑娘说:“且先等等,这里让你们妹妹选了新样式再走。”

几个姑娘没有不肯的,便乖乖坐在那里等着。不一会儿针线上的婆子过来,拿了画册给惜春看。惜春见那上头的衣裳样式皆比自个身上穿的好看,知道这是婶娘开始照顾自己了,心里也多了几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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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也去

说起寄人篱下,黛玉是如此,惜春又何尝不是。实际上黛玉比惜春还要再好一些,至少她得祖母的宠爱,而惜春却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只是默默在荣国府里生存着而已。

林黛玉好歹是因为家太远了不好回去,且后头又死了父亲成了孤儿,住在荣国府也无可厚非。可惜春家就在隔壁也不回去,哥哥嫂子也都在,并不是无人照料。

相较之下,谁的心里更不好受,其实应是惜春。只是书里写的太过理所当然,让人忘了她寄人篱下的身份,忘了她其实并非荣国府的人。

自然,也就没人去在意她,去管她心里怎么想的。

一个孩子,家里人出尽洋相,她自己寄人篱下,且没一个长辈疼爱她,会变得心冷如此,真的一点都不出奇。

虽往日外祖母也照顾,可却不如婶娘这一刻的用心来的温暖,惜春欢喜的选着样式的模样,让探春看得都快掉下泪来。

不一会儿惜春挑好了,探春过来一看,指着画册笑道:“知道你喜欢林姐姐,这会儿竟连衣裳都挑的和她一样?”

黛玉过来一看,止不住笑道:“极好极好,与我一般,日后我约好,每日都穿一样儿的才好。只可惜我穿的素净,不能与你一样颜色。”

惜春笑道:“我可不知这是林姐姐挑的样式,不过选了自己喜欢的罢了。我原选了鹅黄与柳绿两种颜色,姐姐选的哪些?”

黛玉道:“我的是两色白的,舅妈说是本白和珍珠白。我是分不出区别来的,只舅妈说本白要偏黄些,看着没那么淡。”

探春笑道:“再过两年你出了孝,也能穿些红的绿的了,到时再给你做上十几件的,让你每日换着穿。”

黛玉吃吃的笑了起来,拉着探春手道:“快别闹了。”

迎春坐在那儿道:“怎就不行?英莲姐姐才来咱家时,母亲还不一口气做了十几件出来,四季的都有。不过三丫头那会儿还小,不知道罢了。”

说罢,迎春扭头对邢霜道:“母亲可不能偏心,待林妹妹出了孝,定要做上十几套来。”

邢霜无语的直发笑,她还怕自己对黛玉太好了,女儿们吃醋,赶紧女儿们对黛玉比自己还上心呢?

“好了好了,这会儿再不去玩,一会儿就晚了。别不是又嫌没玩够,到了晚饭也不肯回来。”邢霜催着几个丫头快些出去玩去,好让自己清净一些。

想了想,她又对迎春道:“你弟弟也该出去晒晒太阳了,你去他房里看一看,若是醒了,叫奶娘一同抱去。”

迎春笑道:“那小子最是不爱往外跑的,这会儿带他出去,指不定又要闹。罢了,我亲自抱去好了,他在我怀里还算安静。只叫奶娘跟着就是,我累了便让人送他回来。”

邢霜听了倒也放心,迎春从以前起就常带着妹妹们玩,探春小时候也是她抱着跑来跑去的,这会儿她都这么大了,带着弟弟也不打紧。便挥了挥手让几个姑娘出去,她好接着管理庶务。

几个姑娘们起身告辞,往东厢去了一趟,进了贾瑨的屋里,见那小子坐在地上,指着画片不停的让丫鬟拿到他手边来,他却又不玩,又指向另外的画片。

探春笑着过去,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忍不住道:“又沉了。”

怀里的小子明显的翻了个白眼,被他姐姐揍了一下:“没规矩,什么动作?”

迎春过来接了贾瑨,笑着对他道:“挨揍了吧?该!往日里母亲不管你这个,你便当没人管你了?你三姐姐可规矩好着呢。”

贾瑨明显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话,几个姑娘也不在意,这小子平时反正就这德性,带着他就出门去了。

进了园子,迎春便道:“头里我去厨房备了好些吃食,让人送了进来,咱们又没吃早饭,不如先进了食再玩?”

几个姊妹都叫好,又异口同声要去水榭里吃。迎春便回头吩咐司琪说:“去把吃的拿到藕香榭去,再把蓼风轩收拾出来,做歇脚之用。”

探春在一旁笑道:“可见是学的时间比咱们久了,如今这架势倒与母亲差不多了。”

黛玉也笑道:“不止这个,便是厨艺也与舅妈一般好呢。”

惜春羡慕道:“姐姐们什么都懂,偏我什么都不会。”

探春和黛玉忙宽慰她:“这有什么,你还小呢。”

偏这会儿贾瑨突然拉了拉迎春的领子,对她说:“我也去。”

迎春抱着弟弟笑了起来,咯咯直乐:“是是是,你也去,不会丢下你的。”

几个姊妹都新奇起来,围着贾瑨说个不停,要知道平时老六可是金口难开的,这会儿倒主动说起话来了?

眼见着贾瑨又不耐烦起来了,迎春忙解围说:“先去了藕香榭再说,你们围着这里,又耽误不少时间。”

姊妹们也不再闹弟弟了,一路随着迎春去了藕香榭。遇着有吊桥的地方,迎春小心翼翼将弟弟先给了奶娘,自个过去了在桥那边等着,等弟弟过来了,又接了回来,这才继续走至藕香榭亭中。

待开始吃饭了,迎春又把贾瑨放到一旁的蒲团上坐着,自己边吃边喂弟弟,待弟弟吃饱了,她这厢也吃的差不多了。

惜春看了看贾瑨好奇的问:“六弟已能吃这些东西了,好克化么?”

探春笑着回她:“不打紧,自一岁起便吃上了,不给他吃他还要闹。母亲见他吃了几回也不打紧,便不拦着他了。如今早就与咱们一样,吃些正常的食物了。”

黛玉也道:“倒是比别家的孩子还壮实些,舅妈说这人的肠胃也是要锻炼的,若是因怕他不克化,总不给他吃,他的肠胃总适应不了,到大了吃什么都遭罪。不如早早就让他适应了,日后吃什么都不怕。”

惜春叹道:“可不是,如今我倒是好些不能吃的,想来小时候没这般锻炼过。”

黛玉又道:“这会儿再锻炼也来得及,你比我还小些呢。我自来了,舅妈也没少给我吃些往日我不曾吃的东西,如今我也不大反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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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论西洋

说起吃东西来,迎春是最有心得的,打小她就是个吃货。母亲又从不拦着她吃,所以她的肠胃在几个姊妹里是最强壮的,吃什么都不会拉肚子。

迎春便忍不住说起小时候吃东西的趣事来,惹得几个姊妹哈哈大笑起来。

探春笑着笑着道:“这还不止,我两岁那年,母亲弄了个冰碗出来,里头放些果子和蜂蜜,甜滋滋的又消暑。她止不住嘴,偷着吃了三碗,晚上闹肚子,硬是跑了一夜的茅房。”

众人听了忍不住大笑,迎春也笑着道:“那会儿不懂克制,如今倒不稀罕了。不过说起冰碗来,我倒是惦记着母亲以前做过一次叫什么奶油的东西。”

探春也道:“我记得我记得,绵绵软软的,母亲就做过一回。说什么太费胳膊了,打死不肯再做第二回了。还说什么生奶油难做,须得用牛乳分离。成功做出一回至少要先失败十回,太费银子了。”

黛玉听了忍不住咂舌道:“失败十回,那失败的牛乳作何用处?”

探春道:“这就不知了。”

迎春笑道:“我知道,我看着母亲咬牙切齿的都倒了,边倒边说什么没机器就是麻烦,日后再不试了。”

惜春好奇的问:“机器?什么机器?”

迎春摇了摇头笑道:“这我就不知了,只听母亲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再问,母亲又说是从西洋人那儿打听出来的,她了解的也不多。”

惜春不由羡慕:“你们皆见过洋人?我就不曾见的,往日有人来调西洋钟,祖母都不让我过去看。”

迎春和探春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你说的是杰克?他如今不但给咱家挑钟表,还在咱家族学教数学呢。”

黛玉听了也很好奇:“我往日见过他一回,只是他是匠人,竟不知他还是个先生?”

迎春笑道:“这是父亲的主意,父亲说二哥心悦西洋科学,咱家其他的哥儿也不能落后了。免得二哥回来,通家没一个能跟他说得到一块去的,岂不是他日后想做什么都没了帮手?”

贾瑨这时又开始爬了起来,迎春忙把贾瑨拉到怀里禁锢着,接着道:“三哥如今在学里也学的是物理和数学,其余的课不过随便听听,正经还有启明胡同的先生的教他呢。”

贾瑨不耐烦了起来,拿手拍着他姐姐的胳膊,一个劲的要往外跑。探春见他那样儿,又伸手过去拍了他一下:“老实点儿,再闹腾让奶娘抱你回去!”

贾瑨可怜巴巴看着他亲姐,最后还是老实了下来。

几个姑娘又就着方才的话讨论了起来,最后谈到那数学究竟教些什么,迎春探春也不是很清楚了。

迎春犹豫着道:“母亲说等我再过一岁也会教我些简单的,记账起来也方便。我估摸着,该是和珠算差不多吧。”

探春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西洋的数学可不止那么简单。我见过三哥平日的功课,听说还有什么乘法除法的,再大的数字,套上公式就能片刻算出来了。”

“什么是乘法?”惜春又问了起来。

探春道:“我先问你个简单的,一个果子,翻三番是多少个?”

惜春笑道:“这还不简单?三个呀。”

探春又问:“那若是三十个果子,翻三十番又是多少?”

惜春顿时犯了难,看向迎春,迎春赶紧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黛玉则掰着手指默默算了起来。

探春笑道:“是九百个。”

黛玉一丢帕子,叫道:“好快!”

迎春抱着弟弟喷笑:“你快别显摆,这个我也知道。再复杂点,你就不会了。”

探春不置可否,又对惜春道:“这便是西洋的数学了,母亲说虽珠算也快,但背起来麻烦,手边若没了算盘,也是算不出来。还是西洋数学更方便些,简单些的心算便能出结果,再复杂些,有纸笔也能算出来。”

惜春羡慕起来,也想着快些长大了,说不定婶娘也能让人教自己学这数学。

几个姊妹说完这些,便起身出了亭子去玩。

探春一出了亭子,便带着惜春跑去摘石榴去了,迎春因抱着弟弟不方便,只跟黛玉两个在园子里散着步,赏赏花。

黛玉走着走着,突然道:“往日在家到了秋日总要咳嗽,如今倒迟了好些日子没发了。”

几个大丫鬟一直都跟在身边的,闻言袭人便道:“姑娘这么一说,倒还真是。要不请个太医来瞧瞧,预防着备些药也好。”

迎春问她:“往日吃什么药?”

黛玉道:“打之前就吃人参养荣丸。”

迎春忙道:“那药家里就有,不必再另备了。母亲每年都让人配上一些,囤在家里。新的做了出来,旧的便贱价卖给外头的平民了。”

黛玉听了笑道:“这药原就是舅妈每年派人做得了给我母亲送去的,后我母亲吃不着它了,又到我身子弱了,小胡太医来看过我一回,说我吃这药也是极好,我便一直吃着。”

袭人在后头笑道:“姑娘这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可不是就是这么回事。原是为着姑太太每年备着的,后头听说姑娘也吃,太太便让人多备了些。”

黛玉心道舅妈对自己这片心意实在可谓世间难求,人都说人走茶凉,可她却一心善待自己,不曾因母亲过世而减弱过一分,甚至还比以前更加细心体贴。

黛玉一心感激舅妈,又因姊妹间情谊越发紧密,倒是真心放下心中芥蒂,不再纠结起母亲去世的事情来。要知道这世上真心难求,若自己只一味沉溺在母亲去世的悲哀上,却忽略了身边对她真心实意的亲人,也是一种不孝。

想到这里,黛玉开怀一笑,对迎春道:“既没有咳嗽,便犯不着吃药。舅妈说过,是药三分毒,能用食养绝不用药养。再说如今我迟了这些日子没有咳嗽了,不是证明舅妈这些日子给我调养的极好了?”

迎春见她释怀了,也开心的说:“既如此,我回去问问母亲,吃什么能给你养身子,我往后多做些给你,只要你不嫌我手艺不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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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拜访史家

邢霜这头打理完庶务,同李纨一道去了贾母那里吃午饭。

自贾母反省过后,对邢霜的态度又回到了头一年的样子,加之如今亲女儿没了,邢霜这个大媳妇待自己又如亲女儿一般的孝顺,贾母也不愿再拿着架子。

于是邢霜摆了菜,贾母便让她入座,又对李纨道:“你也坐,这些日子你婆婆不在,你也累得够呛。”

李纨还有些不敢,但见邢霜冲她点头,这才在一旁坐下。

“说起来,老二家的也该回来了吧?”贾母还没动筷,就先说道:“也不知道薛家的事怎么样了。”

邢霜笑着道:“弟妹要知道老太太惦记她,怕是感激的都要哭了。只是这会儿她要是回来了,姨太太那头怕是不好呢。”

“怎么?”贾母忙问:“是有何难处?”

邢霜叹了口气,收了笑容道:“还不是老问题?这孤儿寡母的,又守着这么大的家业,难免别人惦记。”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顿时了然:“不过她也不能一直住在那儿给人撑腰吧?”

李纨忙陪着笑道:“老太太别担心,太太不过再有一个月就回来了。”

邢霜也道:“那些人不过是冲着个钱字,适当的给他们些甜头,他们也不敢真的乱来。姨太太又不是没有后人,蟠儿再不济也是个男丁。他们敢闹过了,就不怕蟠儿日后成年了翻旧账?”

贾母听了这话倒是乐了,指着邢霜道:“就你厉害,不过我听说,薛家那孩子好像不怎么成器啊?”

邢霜撇了撇嘴,心道老太太您还真客气。

“要是个成器的,也犯不着让弟妹这么辛苦还跑一趟了。咱家珠儿这个年龄都进学了,他又是个什么样儿的?只可怜弟妹忙完自个的事儿,还要操心妹妹的事儿。

“要我说,干脆就拿出贾王两家的名头来,压住薛家那帮子伯伯叔叔的,省的后患无穷。偏弟妹不肯,说是怕给亲戚留个仗势欺人的印象。咱就是仗势了,那也不是欺人啊,老太太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母点头认真道:“你是越发明白了,只是你弟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不是欺人,但被薛家的人闹将出去,外人可不管谁是谁非,只会说是咱家不好。你弟妹也是一番好心,你也勿心急。这事儿要解决也好办,拿了我的帖子,给我侄儿去个信儿,这事儿让他去办就好。”

邢霜好奇的问道:“忠靖候与保龄候都在京中,此事交给他们岂不是更麻烦?”

李纨此时插嘴道:“忠靖候家说是今岁要回祖宅守夜,这个月就要动身。”

邢霜看向李纨笑道:“你倒是清楚,怕不是你婆婆早告诉你了?”

李纨但笑不语,贾母在旁解释道:“她婆婆在金陵,又怎么知道这事儿?你平日里忙碌,皆是她来看我,是听我说的。”

邢霜忙道:“得亏纨儿孝顺,也是我的不是。反正我今儿也没事儿了,姑娘们也在园子里玩,正好得了闲,不如我亲自跑一趟。”

贾母见她要将功请罪,乐的将这差事交给了她。又嘱咐她说:“去了他家把云儿那丫头接来,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邢霜这厢应了,吃过了饭就拿了贾母的帖子出了门。到了史家门口,门房见到那西洋马车,立马知道是谁家的人来了,小厮赶紧进去通报。邢霜这头还没进二门呢,才在甬道里,就看着保龄候夫人的大丫鬟迎了过来。

邢霜拉开车窗帘与她隔窗说着话,到了二门口,见保龄候夫人已在二门处等着了,便笑着开了车窗隔窗喊道:“好客气,在这儿就等上了。”

保龄候夫人马氏笑着回道:“不来迎你,你又要拿我错处,可不敢怠慢你。”

邢霜哈哈大笑起来,待车停了,快快下了车去,迎上去牵住了马氏的手。

四大家族里,最聪明的,莫过于史家。看客们虽不懂,史家为何这么穷,可邢霜身处其中,才明白过来,史家这么做,其实与自家的自降身份有异曲同工之妙。

装穷,扮可怜,是自保的最好手段。但凡那风光无限的家族,到了最后都没一个好下场。

而史家,几代袭爵下来,还能保留一个保龄候,可见中间也是有功的,所以并未降级。

即便如此,史家也明白,功高并非好处。所以他们早早就散去了大部分的下人,家中活计大多都由自己来做。

史家都穷成这样了,圣上再怎么想整他,也不好意思了。

所以到了最后,史家是唯一一个没事的家族,倒是其他几个家族,都没一个有好下场。

保龄候之妻,也不是平常人,而是治国公之孙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之妹。八公之中,以齐国公之孙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和这威远将军马尚与贾亮关系最好。加之往年年礼里,邢霜也没少接济史家,令的史家与邢霜的关系也很要好。

如今史家虽散去了大部分的下人,可依旧将下人送到了育才学院培训,可见马氏也是个聪明人。邢霜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因为那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才进了上房,还没喝口茶来,马氏就笑道:“你是贵人事忙,平日里想找你打牌都找不着。今儿亲自登门,怕不是来找我聊闲嗑的。”

邢霜赶紧喝了口茶,这才回道:“没事就不许我串个门走个亲戚了?再说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湘云那丫头了,你也不叫她出来给我见见。”

马氏笑道:“这用你说?”接着转头去让丫鬟把湘云请出来,又对邢霜道:“你且坐坐,方才三太太听闻你要来,回屋梳妆打扮去了。”

邢霜掩嘴笑了起来:“就她素来爱美,本就比咱们生的好些,还这么爱打扮,是想把咱们越发的衬得像黄脸婆了?”

屋外有人笑道:“邢姐姐惯爱欺负人,我怎地爱美了。不过蓬头垢面的怕让你笑话,这才回屋洗个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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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帮的只是你

邢霜扭头看向外头,就见忠靖候之妻侯氏打外头进来,她笑着对侯氏道:“你本就年纪小些,倒与我儿媳差不多大,还偏要往嫩了打扮。”

侯氏红着脸进来,啐了一口道:“你又老到哪里去了?不过也才二十七八,就比我大四五岁,偏你要把自个往老成了打扮,怪谁去?”

邢霜听了苦笑起来,她还真是刻意把自己往老成了打扮,她可是一家之主,嫩了人家看着就没威严啊。

“别的不说,听闻你今岁要回老家守夜,我特地来看你,你还不好生招待我,该当何罪?”

侯氏闻言,乐了起来,忙拉着邢霜的手道:“好姐姐,并非我怠慢,反而是我想正经接待你,这才误了时间。”

马氏笑呵呵的看着,突然来了句:“你也是个傻的,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她这张嘴,就是死的也能说的活了。”

侯氏乐滋滋的对马氏道:“嫂子又吃醋了不成,打我进了门起,邢姐姐就独爱我一个。好嫂子可别恼,邢姐姐虽爱我,我却独爱你一人。”

邢霜无奈的摇头直发笑,这个侯家的姑娘,自打嫁给了忠靖候史鼎,倒是给史家带来了不少欢笑。

也亏得她也是八公之后,竟丝毫不在意家境贫淡,还能苦中作乐。

三人正说的开心,史湘云风一阵的冲了进来,瞧见了邢霜便乐的满脸开了花,又站稳了身子,到了跟前来,给邢霜行礼问安。

“表伯母好,有些日子没见着表伯母了,表伯母身子可好?家里姐妹们可好?姑祖母可好?”

邢霜见她这样,乐的不行,拉过她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怜惜的道:“好好,都好,你怕是早就想去家里玩了吧?”

马氏无语摇头:“快别撺掇她了,平日里就数她最看不住,女红师父气走了不知多少个了。”

邢霜抬头对马氏笑道:“你必是拘着她了,她在我那儿还是听话的。”

湘云见有人给自个撑腰了,赶紧贴着邢霜站好,拉着邢霜的袖子,一脸可怜巴巴的偷偷望着她婶子。

马氏见状喷笑出声,对湘云这番幼稚的举动也没有多少不满。她知道这侄女,虽有些小孩心性,可真的教训她,她还是要听的。

“你也有段日子没见着姊妹们了,如今家里又多了个姐姐,是你表姑妈的女儿。老太太也惦记着你,你姊妹也惦记着你,不如你跟我家去住几日如何?”

史湘云果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又望向她婶婶。

马氏知道,贾母接不到人是不会罢休的,且这回邢氏亲自过来,接不回去只会让她为难,便开口道:“还不快回房收拾收拾?平日为你备的东西,你也记得带过去。”

湘云“嗳”了一声,又对着屋里的三个太太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一出去,就听得廊上一声欢呼,接着又是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远。

邢霜转过头来,看着马氏笑着说了句:“你辛苦了。”

马氏苦笑摇了摇头:“不瞒你说,她还算好的,虽平日里叫苦连天的,可该做的也都做了。”

邢霜听了不禁心中有些唏嘘,这些贵族千金们看着人前风光,可实际上的下场,着实令人惋惜。

湘云那样的人,心直口快,率性爽朗,虽有了个好去处,却始终不能善终。

自己不能帮她太多,但至少比惜春要好帮衬一些,至少两家的关系摆在这儿了。

“我今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接湘云这丫头回去小住几日,还有一桩事儿,要求两位帮忙。”

邢霜放低了姿态,故意说得很是可怜。她知道,史家有自己的风骨,自己若想帮衬史家,除了每年的年礼上能做些手脚,最好的办法就是承了史家的情,才好更方便“还人情”了。

马氏侯氏见状,也严肃了起来,坐在位置上洗耳恭听。

邢霜便将薛家的事一一道出,最后又道:“本我想着,我那弟妹既是王家女又是贾家媳,凭着她那贾王两家的身份,薛家也不会不给她面子。

“偏薛家那些旁支,都是些捧高踩低之人。见我那弟妹只不过是个五品官员之妻,又不是正经诰命夫人,便不把她当回事了。

“她那人,自幼便是风风光光的,哪里受过这般气?一时也拗上了,不摆平那事儿不肯回家。我劝了几回,皆不管用。”

马氏和侯氏听了这争家产的事,也是一脸的愤怒。平日里史家虽没有多少家产,可最是讲团结二字的。

“这一家人从外头打是打不死的,唯有自个闹起来,才最是要命。”侯氏叹道。

马氏也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道:“薛家看来是长久不了了。”

邢霜见她俩皆是明白人,心里也大定,便对两人道:“我原想着,凭着贾王两家的身份,薛家那些人多少会给个面子。偏咱们贾家在金陵只有旁支,王家老大又没有官阶,我那弟妹去了,也没少受白眼。

“才听说候妹妹要回金陵,想着候妹妹是侯爷之妻,品阶乃超品,那些人自然见了候妹妹不敢造次。他们既是踩高捧低之人,候妹妹出面,必定能镇得住他们。”

侯氏闻言,马上挺直了胸膛道:“邢姐姐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

马氏却察觉出来,看向邢霜笑道:“怕不是你的主意吧?平日里你可是最怕承人情的一个,这事儿若不是我那婶娘开口,你也不会跑这一趟。”

邢霜尴尬的笑了笑,这才拿出老太太的帖子和信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侯氏看了眼信,并不在意,对邢霜道:“别人说什么,我可不理,我帮的只是你。”

邢霜感激的冲她一笑:“知道你最好,才来求你的。就是马妹妹回去,我都不敢开这口呢。”

马氏看着信,手里抬起来拍了邢霜一下:“偏心眼儿,往日明明你我最好,真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邢霜见马氏真的吃醋了,赶紧又去哄她。马氏这厢看完了信,抬头来对侯氏道:“祭祖要穿官服,弟妹可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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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还有四妹妹

从史家出来时,邢霜身边多了个史湘云。因是坐的西洋马车,只有面对面两个位置,原本金钏是随着太太坐在车里的,这会儿要让位给史湘云,便去了史家的马车上。

邢霜这头在车里,看着史湘云好奇的摸来摸去,笑着同她道:“如今你姊妹们皆住在一个院里,除你四妹妹外,你二姐姐三姐姐和你林姐姐都住在清幽院。你此番去了,是与姊妹同住,还是住仙鹤堂?”

史湘云一抬头笑道:“以前都是同三姐姐一块住的,这回自然也是一般。”

邢霜又道:“这样也好,不过我想着,你还有个四妹妹,住在你姑祖母那儿。若是独留了她一人下来,反倒让她受了冷落。不如你去同姑祖母说,你们几个姊妹都住在一个院里。”

史湘云一咧嘴,笑的极欢:“还是表伯母好,姊妹们住在一起,可不热闹?偏我婶娘不许这样儿,平日在家拘的紧。”

邢霜笑道:“但也不许玩的疯了,你姊妹们平日也要上课,你去了也一道跟着学学,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无非是些琴棋书画的。”

湘云听了道:“我在家时也学这个,表伯母放心,该学的我也会学。”

邢霜点了点头,倒是真的放心下来。湘云若是不好学,书里也不会写她是唯一一个能与林黛玉接对子的人了。

很快,车就回到了将军府。邢霜带着湘云先去见了贾母,又怕园子里的姑娘都叫了回来。

几个姑娘听说又来了个姊妹,喜得连园子也不逛了,探春连衣裳都没换,手里还拿着个石榴,便冲到了仙鹤堂来。

一进屋,见是湘云,探春喜得叫了声:“史大妹妹!”,便上前拉住了她。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湘云一转头,见一白衣翩翩的姑娘走了进来,活似画上的仙子一般,忍不住丢了探春的手,走了过去。

“这是林姐姐?”史湘云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林黛玉,二话不说一把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林姐姐好,我是湘云。”

林黛玉见她这般热情,心里也是喜爱,且方才来的路上,也听闻姊妹们提起这个史大妹妹父母双亡,心中又多了分认同感。于是笑着跟史湘云福了一福,叫了声:“史大妹妹。”

探春被史湘云丢开,也不吃醋,只靠着她祖母笑道:“好不凄惨,我竟被云妹妹嫌弃了。”

贾母乐的大笑,揽着探春道:“不怕,祖母疼你。”

迎春惜春两个跟着走了进来,见到这一幕,也笑了起来。

迎春上前去,拉开史湘云,又指着惜春,将四妹妹介绍给她。

史湘云后头有段时间没来将军府了,惜春出生时她虽来过,可那会儿惜春还没养在贾母名下。

如今见多了个妹妹,还比自己小那么多,史湘云更是欢喜起来,拉着惜春也互相行了礼,叫了句:“四妹妹。”

叫完了人,史湘云回头,对贾母笑道:“可算是有个妹妹了,往日里就我最小,如今也有人叫我一声姐姐了。”

探春掩着嘴笑道:“我就大她几个月,看来是积着怨呢。如今可不是要巴着四妹妹,好好享受这做姐姐的身份了?”

湘云见探春句句话都要刺她,丢了惜春的手就要去揪探春的脸,探春绕着贾母笑个不停,直把贾母绕的头晕。

邢霜见笑闹的差不多了,忙敲了敲桌子道:“都好了,既云丫头来了,你们带她去园子里玩耍,不可淘气。待晚饭之前都得回来,可误了时辰。”

迎春是姐姐,便答应了下来,带着妹妹们退了下去。

偏那史湘云出了门,复又进来,对贾母道:“老祖宗,晚上我同姊妹们住可好?”

贾母笑道:“你这猴儿,就不陪我了?”

史湘云讪笑道:“听说姊妹们都住在一道,偏我一个落了单,岂不寂寞。老祖宗就让我跟姊妹们一道吧,我绝不捣蛋。”

贾母看了看邢霜,邢霜笑着点了点头:“路上她就求过我了,我已允了。”

史湘云闻言,忙又道:“还有四妹妹,也不能忘了她。”

贾母喷笑出声:“罢了罢了,知道你当了姐姐,要处处显摆。让入画将四姑娘的东西收拾收拾,先搬去清幽院吧。”

待史湘云道了谢又出去了,贾母这才看向邢霜,叹了口气道:“你这心软的毛病啊,终是改不掉了。”

邢霜忙笑道:“不过多一个孩子,也不打紧。”

贾母道:“多一个人倒没什么,只是这别人家的孩子,万一出个好歹,最后还不是怪在你的头上。”

邢霜听了,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去。原来说的不是湘云,而是惜春啊。

贾母又道:“我知你往日心疼四丫头,总想着一视同仁。可我为何独留她一个在我身边,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你将这麻烦揽在了身上,总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我年纪大了,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连这点事儿你都要揽在身上,真是自讨苦吃。罢了罢了,既你已做了决定,我还能如何。只是也不能让你白吃这亏,先让惜丫头在你那里住上几日,明儿我再替你想个法子。”

邢霜听了,差点感动的哭出来。贾母对她的心思,其实掌握的明明白白,可却再也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反倒还要帮着自己。

“老太太我”

贾母摆了摆手:“知道你这性子,是个见不得可怜人的。四丫头的事,若不是你开口,咱们也不知道她被怠慢了。我知道你不是觉着我照顾不好,而是怕四丫头觉着自己跟姐姐们不一样。”

邢霜忙含泪狂点头,这种被人理解和信任的感觉又回来了,令她心里暖了不少。

“你呀,我为何让她与几个姊妹不同,还不是做给那边看得?我也知道,这对四丫头不好,可咱家的脸面也不能不要是不是?东府做的过了,我还不能有点脾气?尤氏这些年来把四丫头往咱们这儿一扔就不闻不问了,还不是故意想叫咱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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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换个厉害的来

贾母对惜春,心里的感觉其实是很复杂的。她一边怜惜这个侄孙女,又一边痛恨东府的态度。

尤氏是当真不管不顾了,将惜春送来之后,就当没了这个人似的。而贾珍也是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

贾母不让惜春跟几个姊妹一视同仁,便是想给东府那边一个警告。可惜东府完全看不到不说,还累得惜春心里有了阴影。

贾母知道,邢霜看不下去了,她这个大儿媳,素来心软。这虽是她的缺点,却也成就了她的好名声。

贾母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与惜春相处了这么久,也早就真正的怜惜起这个侄孙女了。可她做了恶人在先,总不能先开口,让惜春跟姊妹们去同住,这不是更让惜春多心么?

如今由邢霜开了头,把惜春要了过去,倒是正好。贾母琢磨着,四丫头跟着姊妹一道,自己反倒安心。只是总不能让老大家的日后被人说闲话,自己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邢霜在贾母这里又坐了一会儿,说起惜春的事儿来,婆媳两个都是几番唏嘘。除了惋惜四丫头的命运坎坷外,还又讨论了一下东府如今的情形。

邢霜是早早就知道,那秦可卿不是什么好人的。好在她早有准备,未免贾母不信,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当着贾母的面问:“听闻你有个表哥在东府管马,这段日子可听说那边尤大奶奶有什么动静没有?”

金钏忙回道:“尤大奶奶自小蓉奶奶进了府,把事儿都丢给了小蓉奶奶照看,尤大奶奶倒是没什么动静。”

贾母听出这言外之意,问道:“她没动静,也就是说那小蓉奶奶有动静了?”

金钏张了张嘴,最后跪了下去:“奴婢不敢说,还请老太太恕罪。”

邢霜也知道,这话不该由金钏说出口来,便对金钏道:“不中用的东西,话都说不清楚,下去吧。”

金钏得了命,赶紧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贾母看出其中的蹊跷,问邢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邢霜扯了扯嘴角:“媳妇儿都不往那边去,哪里能知道什么?不过老太太问起来了,我又不能一问三不知的,这才叫人来也问一问。”

贾母叹道:“罢了,我老了,你不想管的,我也不去管了。只是你可得记住,咱们两家虽分了家,却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边再不好,也是咱们的亲戚,是四丫头的本家。你若想四丫头好,就不能不管不顾那边了。

“四丫头是个要脸的人,年纪虽小,心里却明白的很。若是那边真的闹出什么笑话来,你叫她日后还怎么活。”

这句话,算是击中了邢霜的软肋。

东府再怎么不要脸,邢霜都可以无视。但若是影响到了惜春,邢霜又实在不忍心。

想想日后惜春对尤氏说的那番话,反被尤氏说她“心是冷的”,邢霜就想为惜春叫不平。

自己家做出这些事来,人家姑娘洁身自好不想与你们为伍,倒成了心冷了?想让惜春不心冷,就别弄得一府腌臜啊!

邢霜咬了咬牙,对贾母道:“老太太说的是,是我糊涂了。改明儿我过去一趟,再怎么说,惜丫头如今换了让我管教,我也该过去知会一声。”

贾母却道:“你不必去,我去!”

邢霜一怔,看向贾母,这下是真的感动了。

“老太太!”

贾母摆了摆手:“不必说了,你既已有了好名声,万不能叫你再被人指点。家里有一个坏人就行,这个坏人还轮不到你做。”

邢霜感激的冲贾母一笑,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

“老太太怜惜,媳妇儿感激不尽。只是老太太一世英名,不该为了媳妇儿……”

“好了!”贾母打断了邢霜的话,看向她叹道:“你这孩子,就不能多为自个想想?即便你不为自个想,也该为咱家想想吧?你是当家主母,你有个不好的说法,咱们一家人都要连带着被人笑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邢霜不再坚持,只是含着泪郑重向贾母行礼道谢,这才回到清远居去。

不过这事儿,邢霜没有跟姑娘们提过。只让人把东西厢再收拾收拾,赶在姑娘们从园子里回来之前,安排妥当了。

当夜,湘云激动的跟黛玉躺在一个床上,姊妹俩夜话了一个晚上。惜春那里倒是习惯了,不像在庄子上一样睡不着了。

结果第二天,黛玉和湘云都顶着黑眼圈起来,袭人忍不住唠叨了一路,直到进了清远居才住嘴。

金钏见姑娘们都进屋请安去了,拉着袭人笑道:“越发的啰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老虞婆呢。”

袭人叹了口气,望了望天:“我们姑娘还好,那云姑娘可真真是……磨死个人了。”

金钏笑着道:“云姑娘难得来这一回,你就多担待些又如何?”

袭人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姑娘的身子,每年打秋天起就开始咳嗽,今年是晚些了没有犯病,可昨儿个一晚上没睡,早起就有些喉咙痒了。”

金钏对她道:“你是个闷嘴的葫芦不成?往日在太太身边如何威风,怎地到了姑娘跟前就没言语了?”

袭人被她说的都快哭了:“我们姑娘倒是听劝,偏云姑娘是个说八百句都不听的性子。说得多了,还要恼人。”

玉钏拿着托盘正要进屋,听了袭人的话呼呼直笑:“可是遇着个能降你的人了,你既不管用,何不换个厉害的来?”

袭人气得直跺脚:“若有厉害的,何苦我烦恼到现在?”

金钏戳了戳她的额头,嗔道:“最厉害的给了你了,你偏不知。那晴雯最伶牙俐齿,就是三个云姑娘也说不过她。你只叫她去守夜,看她们还不老实?”

袭人一听,怔了一怔:“那晴雯不是针线厉害?原我还以为她是太太派给姑娘专管针线的呢。”

玉钏笑着摇了摇头,进屋送茶去了,金钏留在外头,笑着跟袭人道:“糊涂了不是,太太挑人几时有那么简单?不单是晴雯,就是那小红,大了也是个好臂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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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试探晴雯

袭人始终是个外头买来的,对这些丫鬟们,还是不如家生子熟悉。加上原先她在太太身边时,一天到头都在太太跟前伺候着,很少有机会去了解别的丫鬟。

当初在扬州被太太给了林姑娘,袭人就一心服侍林姑娘,不问他事。等回了京城,太太这里又安排了不少丫鬟,也都是她事先不知道的。

初见晴雯时,只觉得这丫鬟长得颇有点像姑娘,但袭人也并未往心里去。听闻晴雯擅针线,便将姑娘所有的针线都交给她负责。

晴雯这丫头也是沉得住气,即便在林姑娘身边也只负责缝缝补补的,她也不出声,只干着自己的活计就是。至于小丫鬟那些,袭人不开口,她也不去管。

以至于到现在,袭人都还不知道,晴雯的能力有多大。

听金钏玉钏提起,袭人这才知道太太还给了这么厉害的人过来帮忙,心里是又急又悔:“也是我糊涂,太太对姑娘这么上心,又怎会给些不中用的人来。好妹妹,我们姑娘这会儿也不忙伺候,我便先回去了,你且替我看一看,若是我们姑娘有事儿,麻烦你来叫我。”

金钏听了袭人这话,知道她这是要回去找晴雯去,掩着嘴笑道:“你只管去你的,这一家子又不是只有你会伺候人。姑娘平时要玩,不带你也是有的,又不见有什么闪失。”

袭人听了这话,放心去了。

终于,书中里的两大丫鬟,在一个新的红楼世界里,再次碰头。而这一次,却再不与以前一样了。

袭人见到晴雯时,她正在廊上绣花,袭人放轻了脚步,慢慢靠了过去,见她绣的是一株兰草,笑着问道:“妹妹这是绣什么?”

换了旁人,定会回答“是兰草”,偏晴雯听了,回她道:“姑娘的帕子都旧了,叫她们再做些出来,偏拖上几日也没人动手。既没人做,我做几块新的给姑娘使。”

袭人听了,心中不由添了几分欢喜,又问她道:“底下的人不听使唤,你只管骂她们便是,你管着姑娘的衣裳,哪能什么都让你做了?”

晴雯又道:“若是她们躲懒,我定要揭了她们的皮。只不过那几个确实不得闲,如今正赶着姑娘的冬衣。加上这天儿,又是秋老虎,闷得人难受。逼着她们去做,她们也肯做,不过累病了最后还不是我受罪?有这口舌去骂他们,倒不如我自个动手。”

说罢,晴雯伸出胳膊来,锤了锤腰间,接着又低下头去,边做边说道:“我手快,姐姐别担心。姑娘也素净,只要帕角绣一点点花草就好,并不复杂。今儿就能得两块新的,明儿再做两块,也够换洗的了。”

袭人见确实是个一心做事的人,心里更加欢喜,加之她信太太的眼光不会有错,便更有心要让晴雯贴身伺候姑娘了。

书里的晴雯,也许泼辣,可实际上也是个会避嫌的人。老太太把晴雯给宝玉时,话里话外都明摆着是让晴雯去做妾的。可晴雯却始终没仗着这一出,让自己与宝玉太过亲近。

实际上,在袭人母丧出府之前,晴雯都一直没贴身伺候过宝玉。即便袭人母丧出去的时候,的嬷嬷安排晴雯麝月守夜,晴雯也只让麝月进去睡,自己睡在外间。

只是因为麝月实在睡得太沉,宝玉晚上醒来要喝茶,叫的连外头晴雯都醒了,麝月还没反应。这才两人换了过来,让晴雯守着宝玉。

也就是那一回起,主仆俩这才逐渐有了情谊,又因后晴雯带病帮宝玉补金雀裘一事,让宝玉对她更加喜爱。

只是晴雯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不曾与宝玉有过任何肌肤之亲,不曾狎昵。加之她是个非常真实的人,是以邢霜非常喜欢她。

不过晴雯这性子,也确实太过直爽,得罪过不少人。并非只有袭人而已,就是宝钗等人,她也是不喜欢就摆在脸上,就说出口来,从来不加掩饰。

在这吃人的荣国府里,一个太过真实的人,下场就会越发的惨淡。如王熙凤,如晴雯,最终得罪的人越多,就越多人踩她。

袭人此时并未被晴雯得罪,自然对她没有那等打压的心理。加之现在也没了宝玉之争,袭人一心只想伺候好林姑娘,便有心想让这个“厉害”的妹妹,去伺候姑娘一回看看。

“还差哪些,拿来与我。”袭人说完,进屋去拿了自己的篮子出来,里头装的都是她的针线家伙:“俩人一起做,总比一个人快些。”

晴雯这才抬头看了袭人一眼,拿起针来,在头皮上刮了两下,随便朝着旁边一努嘴:“都在里头,姐姐自个瞧吧。”

袭人笑了笑,心道这丫头倒是爽快,去旁边的篮子里翻了一下,找了块素净的白绸出来,用篷子蓬上了,自个开始打起底来。

晴雯这头又绣了一会儿,偷偷往袭人那儿看了一眼,见她绣的是片竹林,忍不住道:“姑娘虽喜欢这个,但好歹是个女子,你绣些花儿上去不是更好?”

袭人笑着反问:“既姑娘喜欢,为何不投其所好?”

晴雯无奈道:“再怎么投其所好,也得注意着点儿吧?这帕子若是小的几个看了,还当是哪个男子的,传出去让人误会了,还让不让姑娘活了?”

袭人笑道:“你说的是,我这便拆了就是。”

晴雯一把拿过她的绣蓬看了看道:“这拆了也有针眼了,不如留着绣完,给六爷用就是。反正也没绣名讳,倒也不拘哪个主子用了。只是这绸太素净了,就怕六爷不喜欢。”

袭人问:“六爷平日爱什么颜色,你也知道?”

晴雯叹了口气道:“那哥儿素来跟别人不同,打小就不爱那花花绿绿的,只喜欢些老气的眼色,什么黑的灰的,来者不拒。偏你要给他个黄的红的,他得发几日的脾气。”

袭人有心试探,又笑问她:“那几个小主子又爱什么颜色?难不成你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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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会就学

晴雯将袭人的绣蓬还给她,低头做自己的活计,边做边道:“你在太太跟前这些年,你难道不知道?”

袭人笑道:“若是太太爱什么色的,我倒是清楚,其他几个小主子,我又没伺候我,怎会知道。”

晴雯摇了摇头,嗤笑了起来:“人人都道你仔细,却不想只是空有其名。没伺候过小主子,还不是日日得见着?平日里他们几个爱穿什么衣裳,你总是有印象的吧?

“二姑娘偏爱桃红、淡紫一类娇嫩些的颜色,三姑娘只爱红色,如大红,酒红一类,偏不喜那色淡的。四姑娘虽见的少,但平日里见着她皆是鹅黄淡绿的装扮。

“几个爷们就不一定了,大爷少见些,但听说常服都很素淡。二爷早些年偏爱蓝色,自娶了奶奶后,也爱穿些淡色衣裳了。三爷素来只穿棕色和枣红色,四爷见得少,但几回见了他也都是大红色,倒是跟咱们三姑娘一般。

“五爷我是没见过,且如今还不是二太太给什么他穿什么,还不到自个选颜色的年纪。倒是咱们六爷,小小年纪,不顺着他的意便要吵闹,极不好糊弄。”

袭人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笑出声来,晴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忙捂了嘴解释道:“想不到你这般心细,倒是让我心喜。”

晴雯疑惑道:“我细不细你又在这儿欢喜什么?我一个做针线的,平日里不就指着这个做活计?太太往日没少让我混着做衣裳,今儿不是二姑娘的就是六爷的,明儿又让我做三姑娘的,不知道这些小主子们爱些什么,我还怎么做活?

“偏二太太跟咱们太太好了之后,又爱拿我针线好来说事儿,总让我帮手。好歹现在太太将我给了林姑娘了,二太太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我这才松快些。”

袭人笑道:“是了,平日里谁有个不会的,也都只是找你,怕是你头都大了。”

晴雯被袭人说到心里去了,忍不住放下绣蓬叹了口气道:“你说若是换了你,你恼不恼?各个皆来找你,好似你就没自个的事儿要做了。今儿来一个,说这个花她不会绣,明儿来一个,说这个针法她不会。

“不会就去学呀,都来找我做什么。这一家子,难不成就指着我一个了?偏又都是这个太太的大丫鬟,那一个是哪位姑娘的大丫鬟,欺负我这二等丫鬟不敢开口是怎么的?”

袭人憋着笑道:“那如今你也是一等丫鬟了,再有人来叫你做,你只管打回去就是,怕她作甚?”

晴雯无语道:“亏你还是太太身边的红人,竟连这个都不知道?若还在太太身边,我多的是借口回了人家。倒是跟着姑娘了,反而不好拒绝了。

“若是我说没空,不答应,别人不说是我拿乔,只说姑娘不好想与。日子久了,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且我除了针线,也没别的差事,在她们眼里,可不就是个最闲的?每日见我拿起针来了,就当我是在给自己做活计了。又一窝蜂的过来,央我做这个央我做那个。”

袭人终于忍不住,又笑出了声:“这还不好办?打以后,咱俩换一换,你贴身伺候姑娘,我来做这活计。你可愿意?”

晴雯盯着袭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啐了她一口:“就你这针线本事,还想管我的活计,怕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袭人被她说的一阵脸红,又继续劝道:“又是你自个说,没了别的活计,别人只当你闲着,如今给你事儿做了,你又嫌累?”

晴雯道:“我嫌什么累?不过没贴身伺候过主子,你如今叫我赶鸭子上架,我又会做什么?林姑娘身子又弱,但凡伺候个不好,她发了病,我不是要自乱手脚?”

袭人笑道:“又不止你一个伺候的,我也在一旁呢。这针线始终有针线上的人做,如今你一个一等丫鬟,实在犯不着亲自动手。且我这边没人交替,也实在累得慌。

“底下的妹妹们又都要教导,总不能仗着是用育才出来的,就不管不顾了?如今咱们两个皆是一等,总得分工得当,才不至于两个都累得焦头烂额不是?”

晴雯听了这话,仔细的想了一想,终于有了点松动,可仍道:“这也不行,我自小便是二等丫鬟,没做过一等丫鬟的事儿,怎么伺候主子,怎么管教下头的人,都一问三不知。你让我做,我做不来。”

袭人忙劝道:“你方才说的什么,自己忘了不成?不会就去学啊,难不成都指着我了?如今你是一等丫鬟,可这一等丫鬟做的事儿,全是我来。你倒是只做些针线,也不怪别人觉着你清闲。

“只有你正经将差事担起来了,别人才没了说头。我这儿不也能缓口气了?再说咱们又不能伺候一辈子,总有个要出去的时候。你我皆不是家生子,这出去了还能不能见着姑娘都难得说。总得在走之前,培养些信得过的人出来,继续伺候姑娘不是?”

晴雯嘲弄她道:“才多大,就想着放出去了。可见女大不中留这话,说的不假。”

袭人听她嘲弄,也不气恼,果然晴雯接着又道:“不过你这话也有道理,总不能伺候完了就不管了,也得留着后手。既如此,你吩咐就是,我听你的。”

袭人笑着松了口气,忙将平日姑娘的习**好,一点点儿都说给晴雯听,晴雯也仔细的记着,没有一丝怠慢。

到了晚间,湘云和黛玉两个打外边回来,晴雯进来送茶。湘云见了她笑道:“怎么是你,袭人姐姐呢?”

晴雯道:“昨儿守夜说是没有睡好,今儿又帮我做了一天的帕子,早累得动弹不得了。”

黛玉和湘云都心知肚明是为什么,一时也懊悔起来,她们倒是可以随时休息,倒是苦了这些个伺候她们的丫鬟。

黛玉这厢对湘云道:“今儿可不能再这么熬了,到了时辰便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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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再不说了

湘云听说今晚要早些睡,还有些意犹未尽。刚想说什么,就听晴雯在一旁道:“姑娘怜惜咱们,奴婢们感激不尽。主子要如何,也不是咱们这些做下人能左右的。不过都是拼了命尽力的伺候就是,管她睡没睡好,也得先把主子伺候好了再说不是?

“云姑娘来的少些,又跟姑娘说得到一块儿去,每日好的跟蜜里调油似的,奴婢们见了也欢喜。有人陪着姑娘,总是个好事儿,姑娘也能开心些。现如今袭人虽顶不住了,可奴婢还有力气呢,云姑娘想夜话,只管继续,大不了奴婢也倒了,再让袭人来顶着就是。”

湘云听了这话,再想夜话,也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对晴雯道:“哪有这么多话要说,再说白日也有大把时间能说话,犯不着再夜话了。今儿我也没甚精神,还在表伯母那儿打了个盹,晚上怕是要早早睡了。”

黛玉也羞愧道:“你平日里活计更多,这会儿来伺候我了,你那些活计怎么办?”

晴雯笑道:“多谢姑娘体谅,不过那些针线上的东西,奴婢没空做,还有下头的妹妹们做。不过没那么精细罢了,只要姑娘别恼她们做的不好就是。”

黛玉忙道:“我自是不嫌的,她们也做的极好,我平日的衣裳,不都是她们做的?小小年纪就有这手艺,已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了。”

晴雯点了点头道:“姑娘宽厚,是咱们的福气。”接着去一旁的架子上将毛巾帕子沾湿又拧干了来,给黛玉擦脸。

黛玉擦了脸,湘云就要了那帕子,也不重新洗一道,便这么也擦了一把。两人这才喝了茶,开始摆棋要下棋了。

晴雯见状将一旁油灯送过来两盏,分别都挑亮了些,就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拿了绣蓬出来绣着,时不时起身替两人调一下油灯的灯芯,免得灯光太暗伤了眼睛。

一会儿清远居那头的钟声传来,晴雯数着敲了八下,便起身进了内间。翠缕也打外头进来,跟着一道进了屋来,替小主子们收拾床铺。

见是晴雯在屋里,翠缕也不奇怪,方才跟着湘云回来时,她去丫鬟的房间,已经得知晴雯换了袭人进来伺候了。

这会儿翠缕走了过来,帮忙一起铺床,笑着小声对晴雯道:“今儿那两个倒是自觉,怎么这会子才敲钟,就开始收拾棋盘了?昨儿我和袭人姐姐催了四五回,两人硬是又下了两盘才肯收手。”

晴雯笑道:“她性子绵软,素来是个不肯得罪人的,你又怕什么?你本就是老太太手里出来的,又跟我同样是给了表姑娘的。她们任着性子来,你就不知道把老太太搬出来?”

翠缕一时懊恼道:“她都没把太太搬出来,我若是把老太太搬出来,岂不是让姑娘们觉着她好我奸了?我又见她硬撑着伺候,心想她既这般爱现,让她伺候就是。反正我又没累着,昨晚我早早就回屋睡去了。”

晴雯听了并不高兴,小声对翠缕道:“你这般看她,我倒要当心着你背后如何说我了。她那样的身份,何需再抬高自己?犯得着为了表现,故意不搬太太出来?

“不过是看着林姑娘难道高兴,心里一软,便随着她去了。只是苦了自己,真真是自作自受。你另眼看她,倒是奇怪,她又碍着你啥事儿了,犯得着你这般诋毁?

“她自幼在太太跟前何等风光,便是太太那屋里原先的米兰含笑姐姐都没她那样的本事。如今跟了林姑娘,林姑娘又受太太教养,自然更要高看她几分。这样她还要再处处争个拔尖儿,岂不是笑话?再怎么高抬自个,她还能比林姑娘更高了不成?

“定是你又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不问青红皂白就往她身上套。她那性子即便知道有人说她,也是个闷不吭声的。只白便宜了你们这些烂了嘴的小蹄子,能说上她两句,你们心里便爽快了是不是?”

翠缕听了晴雯这一番话,委屈的眼睛都红了:“我又不曾在这家里待多久,怎么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无非别人说什么,我听什么罢了,不过说一句给你听了,你便回了这么多句,倒像这话是我传出来的似的。”

晴雯忍不住又道:“你转口一说倒是不费工夫,却不知这吐沫星子淹死人的道理。换了到你身上,有人说你只伺候一个姑娘,却拿着两家的月钱,你听了高不高兴?”

翠缕气的把被子一丢,冲晴雯嚷道:“是谁说的,你只管叫她出来,我何时拿过两家的月钱?”

晴雯瞪了她一眼,拿手点了点她道:“声音小点儿,给姑娘们听见,你还有脸了?先拿话说袭人时,你怎地不委屈?偏说到你了,你便忍不住气了?”

翠缕眼泪都下来了,哭哭啼啼的又不敢出声,只默默的抹着眼泪。

晴雯见她这般也不搭理,自顾自的铺好了床,又在旁边的架子上,拿了姑娘的毛巾来,抖了水给她擦脸。

“刀不刺在自个身上,就不知道痛。如今你知道背后被人闲话是什么滋味了?你自不爽快别人说你,难不成袭人就爱听那些闲话?咱们又不是没去过育才,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还不知道?”

翠缕倒是真心悔过了起来,拿帕子擦完了脸,抽着气道:“我……我再不说……了。”

晴雯摇了摇头,又道:“缓缓再出去吧,你这样子出去了,不知道的还当我俩因抢被褥打起来了。”

翠缕破涕而笑,再不哭了,心里也对袭人内疚了起来,这话不过是下头几个丫头嫉妒袭人才说的,自己明明知道,却也忍不住嫉妒,便跟着一起传了起来。

可被晴雯这一教训,她这才想起育才学院里教的那些东西来,一句话“各司其职”,职位越高,要承受的压力就越多。

下头那些小的眼红正常,可她自己也是个大丫鬟,根本犯不着眼红,原就不该跟着一起起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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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活菩萨都怒了

晴雯和翠缕收拾好了,又等翠缕看不出什么了,这才打里间出来,过了耳房进了堂屋,见两个姑娘已收好了棋盘,正说着话,两人便出门去打热水进来,给姑娘们梳洗。

袭人这会儿正难得清闲的坐在屋里,她从小就忙到大,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悠闲,一时倒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隔着窗瞧见晴雯两人出来了,袭人忙出了门,隔着游廊小声叫了声晴雯,见晴雯翠缕两个朝自己过来了,又问两人:“可铺了床?夜里凉,姑娘的褥子里要用汤婆子滚一滚,有热气儿了,才能让她睡下。”

翠缕心道这袭人不是爱现是什么,明明晴雯都进去伺候了,她还要事事担心。

谁知一旁晴雯却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姑娘身子弱,受不得凉。才要去打热水的,你既没睡,随我一道去了,帮我端水去。”

翠缕心里又道,晴雯怎么使唤起袭人来了,却见袭人当真关了房门下了游廊,同她们一道去了门房。

门房旁边便是烧水的锅炉房,院里但凡用热水,都从这里走。因邢霜非常注意女儿们的养生,即便夏日也不让姑娘们用冷水,所以这清幽院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有人轮番在此守着,随时给姑娘们提供热水。

烧水的小丫鬟名唤兰雀,正杵着下巴在那儿打盹。突然几个大丫鬟进来,吓得她慌忙跳了起来。

“袭人姐姐,晴雯姐姐,翠缕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晴雯见她这样轻浮,忍不住皱眉叱道:“酉时才刚换班,你就困成这样,还怎么熬到子时?你们几个烧水的素来轮班看火,平日也不给你们多余的差事,本就该养足了精神当差,你却这般敷衍了事。

“往日里就见你只知道玩闹,一个院子里就属你们几个烧水的最是吵吵。这是要打起精神来的差事,才让你们多加休息,一个个却当自己是进来做姑娘的了?

“这一屋子不是柴就是火的,但凡哪儿沾着点火星子,一个清幽院都得着了。若是你自个家里也就罢了,可这一院子住的都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不成?但凡姑娘们有点差池,别说你一个以死抵罪,就是你一家子以死抵罪都不为过!”

平时都是袭人在管底下的丫鬟们,袭人又软和,好说话的很。小丫鬟们放养惯了,也不怕她。这会儿被晴雯一顿教训,倒叫兰雀觉得委屈。

“我怎么只是玩闹了?白日里不是还帮姐姐们跑腿做事来着?”

晴雯见她不服,指着她又道:“你做了什么?她不在家,我却是在的,当我是瞎的不成?你是扫了游廊,还是喂了鸟?今儿你趁着姑娘们不在,跟九斤两个爬树摘芙蓉花,我想着姑娘们不在,不烧热水也不打紧,便也没说你们。

“偏小红才扫好的游廊,你两个说要给姑娘们插花,踩得全是泥。若不是小红拉着你们,怕不是还要进屋里去踩一踩?你说给姐姐们跑腿做事?又是哪个姐姐让你去摘花,让你去插瓶的?又是哪个姐姐教你,粗使丫鬟可以进屋的?”

兰雀被骂的哑口无言,一个劲的拿眼去看袭人,心道袭人姐姐为何还不帮自个说话。

袭人看了她那样,心中极为厌烦。还没开口,就听晴雯又道:“你也别只看你袭人姐姐,她是没瞅见你那轻狂样儿,若是瞅见了,你以为还能留在这清幽院里?她素来心软,不过是看着你们年纪小,可你若是仗着年幼不好好当差,叫你进来做什么的?

“你舅妈也是太太跟前有脸面的人了,你这般当差,把她的脸也丢尽了。今儿你要不服,只管拿我这话学给你舅妈听去,看你舅妈听了,是来找我算账,还是打你一顿。”

袭人忙问:“她舅妈又是谁?”

晴雯回头道:“就是秦善家的。”

袭人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也难怪有恃无恐了。秦善家的本是太太的陪嫁,虽不得重用,可好歹也是跟过太太的人。”

晴雯见她这样,笑了起来:“活菩萨都怒了?可见得这就是圣人也有脾气的,平日里她忙着伺候姑娘,无暇教训你们,你们便当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是?

“今儿我不过说你两句,一没罚你二没撵你,你便这般张狂。来日是不是连使唤你都使唤不得了?”

翠缕也气恼道:“还说什么?以下犯上本是违规,她难不成没学过?连袭人都恼了,她还不知错不认错,这样的人留着也是大患,不如早早打发出去了。”

兰雀这才怕了,忙跪下大声哭着求饶认错。

三人里最心软的袭人,却冷着脸开口道:“快收了声,越哭越错。主子的住处不许哭闹,这家规你忘了不成?”

晴雯冷笑一声道:“便是你翠缕姐姐受了委屈,也只敢流泪不敢出声,你倒好,大半夜嚎起丧来。既你想哭,我让你哭个痛快如何?去把九斤叫来,这两个送去清远居,好生哭给太太听去。”

晴雯等三个大丫鬟进了烧水的房里,半晌都没出来,早有那好奇的小丫鬟围了过来偷看。后头见兰雀被教训了,几个小丫鬟心里都是一阵爽快,又有人去屋里叫了白日受了委屈小红来看。

那几个烧水的小丫鬟,听说兰雀被训了,想着平日袭人姐姐最好说话,还想着集体来给兰雀讨个说法。谁知到了门口,听到晴雯那一通排揎,吓得一个个都不敢进去了。

现在听到要叫九斤过来,九斤吓得一哆嗦,往后一退,踩着了后头的人。后头人吃痛,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反倒被推进了屋里去。

“好啊,这便来了,想来是方才听了咱们的话,也心里不服,要一起去太太那儿讨个公道的?”翠缕一看到九斤,就冷笑一声叫了起来,把九斤吓得赶忙跪下认错。

晴雯见状,回头对袭人道:“你素来纵容她们,如今什么样儿你可见着了?姑娘那儿还等着用水,莫让姑娘等急了。让小红来帮你一把,你与小红先送水进去,我与翠缕带这两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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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我有主意

袭人本有心要治一治底下这些小的,如今也不拦着晴雯,便真的听晴雯的话,叫了小红进来一起打水去了wwwlā

进去后,俩姑娘见又换了人进来,忍不住问道:“就铺个床的功夫,就累着她了?”

袭人忙道:“云姑娘真会说笑,晴雯那身子骨,就是硬熬三天都不会倒呢。不过我头里想起件事儿,要回了太太,偏这会儿天都黑了,我不敢走夜路,这才让她去帮我跑个腿。”

湘云听了笑道:“我见她还是有几分傲骨的,偏又听你的话,真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袭人讪讪一笑,不敢多说,只让小红速把水盆摆好了,又请姑娘们移步里间梳洗。

这头伺候完了,袭人又跟小红说:“去瞧瞧你晴雯姐姐,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小红嗳了一声,掀了帘子就走,这一走又过了许久才回来。

“太太正留她说话呢,翠缕姐姐一道跟着听训在。头里带过去的兰雀九斤两个,都给太太连夜送出去了。说是直接送去育才学院了。”

袭人心里松了口气,又问:“太太训她什么?”

小红笑道:“太太说晴雯姐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个做大丫鬟的材料。还说平日袭人姐姐忙碌,她不说帮把手,反什么都推给袭人姐姐。”

袭人听了着急,忙道:“这可使不得,万一她恼了,回来更不肯帮忙了。”

小红又道:“姐姐放心,太太说的不重,我见晴雯姐姐脸上并没有为难。只是这会儿太太说了,若是晴雯姐姐再不上心着些,便要降她到二等。”

远在清远居的晴雯,还真没什么不满。

太太头里说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还确实有这避嫌的心思。直到后头太太又道:“也不怪你这般避让,你性子急,爱得罪人。袭人与林丫头又都是软和性子的,你怕自个做事儿冲动了,令她两个为难,这我理解。

“可你既跟了林丫头,便要为她着想。她与袭人两个,都是这般好说话的,下头人的岂不是挑软柿子捏?你也看到了,那些个小的,就算去了育才,始终还是孩童心性。爱玩的整天就惦记着玩,没个人看管教训,就都翻了天了。

“将你给了林丫头,就是看着你为人直爽敢做敢说,她不好意思说的话,你能替她说得出来。如今你怕讨了她的嫌,一味的避让,岂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片期望?”

晴雯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看向太太,一脸懊悔道:“奴婢愚笨,没能明白太太的心思,还请太太责罚。”

邢霜摇了摇头道:“责罚也就过了,你本意是好的,想着避让着些,不争宠不找事儿,换了别人,这都是好事儿。不过林丫头不是别人,我自是希望她在咱家能跟在自个家一样儿。太客气了,反生疏了。”

“太太放心,太太的心意,奴婢如今明白了,必不会让太太失望。”

邢霜点了点头,又扭头对翠缕道:“你也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想必是知道咱家规矩的。今儿云丫头一天都在哈欠连天,明儿我可不想再看见了。”

翠缕赶紧福了一福应了下来,这才听见太太道:“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回清幽院的路上,翠缕问晴雯:“有太太这话,你日后也不必再掖着藏着。我见你倒是个明白人,今儿若不是你提醒我,只怕我也得犯错。”

晴雯却不吱声,只低着头走路,待回了院里,又跟袭人碰了头,晴雯这才把清远居里的事说了一遍。

当说到两个小丫鬟都被打发回学院了,袭人问:“那咱们补缺的人,什么时候才到?”

晴雯说:“太太没提,但依着太太的性子,只怕也就这一两日了。”

袭人放心下来,打了个哈欠,推了推晴雯,又指了指上房的方向:“以后咱俩轮着来,今儿可该你了。往日我都是在里屋,姑娘床前的熏笼边睡。你若是嫌太硬了,往耳房去,睡炕上,也不冷。”

晴雯道了句:“你自睡你的,我有主意。”便回身去屋里拿了被褥,进上房去了。

这一头湘云和黛玉已经躺下,可见着丫鬟们不在,依旧是窸窸窣窣的说个不停。过了会儿突然听外头有人道:“什么时辰了?”

湘云听出是晴雯的声音,吓得顿时不敢说话了。

翠缕在外头回她:“戌时六刻了。”

晴雯又道:“我警醒些睡里屋,你在这儿睡就好。”

翠缕又道:“你不常守夜,怕是不知道茶碗在哪儿,不如我进去睡?”

晴雯嗤了她一声说:“再没伺候过守夜,还没见过不成?再不熟悉里屋,我还不会进去看过一圈再睡?若是闭个眼就能忘了位置,太太也不会派我过来了。”

翠缕的声音颇有些无奈道:“你去你去,我不过好心一句,你便有十句来回我。日后我再不说话,看你还怎么说。”

晴雯掀了帘子进来,床上俩姑娘皆因她厉害,都不敢再说话了。一时间听着晴雯在熏笼边铺下被褥,两个姑娘都闭上了眼睛,默默等着晴雯睡下。

谁知这一等,耳边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晴雯一直没睡着。湘云和黛玉等着等着,竟直接睡着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湘云睡足了,精神头也来了,还在床上坐着,就笑着问一旁收拾地上被褥的晴雯:“你昨儿进来后做什么来着,怎地一直有声响?”

晴雯收着被子笑道:“吵着云姑娘了?奴婢生来怕热,如今晚上虽凉,可也忍不住要扇会扇子。”

湘云听说是扇扇子,倒也没了语言,还不等晴雯去叫,自个趴下去喊了黛玉起来,姊妹俩梳洗打扮完,就出门去找其他姊妹,一道往清远居去给太太请安了。

又说薛家这边,事情一直僵持不下。直到忠靖候夫人出现,才有了转机。王氏得知是邢霜派来给自个撑腰的,顿时心里对这嫂子又多了几分欢喜。薛姨妈心里也对这个从未谋面过的姻嫂满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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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有好事儿

王氏也知道,出来的久了,家里虽不催她,可老太太心里也是不wwwlā于是借着忠靖候夫人出现后,薛家叔伯等人不敢再来闹事,她便去跟薛姨妈辞行。

薛姨妈几番苦留,薛宝钗也极力挽留姨妈,偏偏王氏不肯答应。

“若不是嫂子网开一面,我想来看你这一道也是不行的。我们家老太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家时倒是随和,可遇着这种事儿,违了规矩她可是不干的。

“我已来了快两个月了,再不回去,岂不是给我嫂子添麻烦?她一应拦下老太太等人的阻拦,又给我个名正言顺的回来的理由。我若不知节制,她也为难不是?”

王氏一番话,倒是让薛姨妈没法再留。不过好在现在有忠靖候一家撑腰,且忠靖候等人会留到明年年初才走。这一段时间,也足够薛姨妈一家正理好自个的财产了。

“姐姐既为难,我也不强留了,还望姐姐回去,替我跟姻嫂道声谢。若不是她几番出手,咱家还不知要落得什么下场……”说着说着,薛姨妈又是一阵心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氏见她这般,也是不忍。但再不忍,家里还等着自己回去,她只能硬着心肠离开了金陵。

王氏到家时,都已是十月底了。休息了两日,正好十一月初一,邢霜把李纨的差事又丢给了她,并多派了两件差事给李纨。让她管着家里所有人一应出行的车辆,和祭奠时要用的器皿。

李纨早早就习惯了这种当差的日子,这两桩差事派了下来也不排斥了,认认真真的接下,老老实实的当差。她这做派,不但令她婆婆放心,令邢霜也是松了口气。

书里的李纨因丈夫早亡,难免有些自私。可如今丈夫未死,儿子又日渐大了,王氏也因宝玉不在身边,将宠爱都给了嫡孙,因此李纨的小日子可谓是过的有滋有味了。

邢霜见李纨也变了,心里自然欢喜,过年时狠狠封了几注红包,分别给了贾兰和宝玉。至于贾环自然也有,不过跟家里其他孩子同样,倒没什么区别。

贾琮拿了红包,自然没有什么怨言。倒是迎春探春俩姑娘,捏着红包跑来清远居,嘟着嘴问母亲为何偏心。

邢霜无奈道:“你又怎知我偏心了,每个人的不都是一样?”

探春爬上炕来道:“母亲又哄我呢?若不是宝玉来找咱们摸叶子牌,我还不知他那里竟有五十两,比咱们足足多了三十两。”

迎春攥着钱袋道:“可不是?母亲恁地小气了,只拿二十两来打发咱们。”

贾亮在一旁听了,女儿奴本性又发作了,一伸手就往怀里掏:“给给给,说,还要多少,爹都给你们。”

邢霜忙干咳了一下,吓得贾亮把手又缩了回去。

“吵吵什么,怎么不见你林妹妹来吵,怎么不见瑨儿来吵?咱们这屋里可是一视同仁,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宝玉那孩子常年跟着老太太,比你们都尽孝更多,我见他孝顺,多奖励些他又能怎地?”

正说着,贾瑨打外头一掀帘子进来,原本满地乱爬的孩子,如今走路跟带风似的,一脸严肃的走到他母亲跟前,啪叽跪下了。

邢霜都懵了,贾亮更是一脸糊涂的看着儿子,也搞不懂他在干嘛。

“母亲新年好。父亲新年好。”

贾亮哦了一声,手又伸怀里去了:“这是拜年来了?傻孩子,拜年是明儿一早,不是今晚。不过你既然来了,这压岁钱……”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荷包就被邢霜给拦截了。

“你这臭小子,存心大过年的气我是不是?”

探春迎春见状,跟着弟弟一道跪在父母跟前,还磕了个头:“给父亲母亲拜年了。”

邢霜扶额想哭,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按着古代的规矩教孩子不好吗?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难糊弄!

“你们几个都给我起来!”

正说着话,贾芸打外头进来,一看这叔叔姑姑的跪了一地,他看了看气氛,笑了起来:“哟,今年拜年提早了不成?我倒习惯明儿再一早来给叔祖父叔祖母拜年。”

邢霜无奈看向他问:“你不在家陪你母亲,这会儿进来作甚?”

打贾敏死后,五嫂子就随船跟着黛玉一道回来了。不过邢霜还是留着贾芸在府里,只时不时让他回去探望母亲就是。

五嫂子本就没什么收益,这会儿姑妈也没了,她的差事也停了。可好歹儿子那里还有每月给的零花,倒是也能维持生活,便也不拦着儿子继续住在里头。况且叔叔婶娘肯给她儿子一个机会,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贾芸这会儿进来,还真是稀罕,不过瞧着他面上喜气一片,想来也是有好事儿。

贾瑨见侄儿进来了,赶紧扶着炕沿爬了起来,一翻身上了炕,身子倚着他爹就这么坐了下来。迎春探春赶紧也起来了,臊的一脸通红要回清幽院去。

“姑姑们先别走,我这儿可有好事儿。”

贾芸笑着说着,打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邢霜见那信封的样式,顿时眼睛一亮叫了起来:“是琏儿来信了?”

贾芸忙双手奉上信去,笑着解释道:“自打叔叔去了英吉利那边,我每逢年节都会让人去码头守着。本也不报什么希望,可这事儿也是巧了,我邻居有个商人,赶巧去胶东进货,看见一队英吉利船队,说是因货吃了水,不肯多加税金,正跟码头的人扯官司。

“他常年听我提起二叔,又知道我每逢过节便要派人去码头守着等信,便多嘴帮我问了一回。谁知还真问到了,他便帮人带了回来。若不是他,只怕这信要等到年后才能到咱们手里了。”

邢霜大喜,忙拆了蜂蜡来,看里头的信。看着看着,她眼眶也湿了,手背一抹眼睛,将信丢给了丈夫。自个倒是拿着帕子擦起泪来。

“二哥说什么了?”信在爹的手里,探春便不怕了,勾起脖子凑到他爹跟前,就着他爹的手看了一眼:“什么呀,这歪歪扭扭,尽是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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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来的最晚

贾亮还真看不懂这信里说了什么,这本就是老式英语,且他会的也就是日常几句问候语而已,这会儿一连串的蝌蚪文送到跟前来,他眼睛都看花了。

“咳咳……那什么!”贾亮手一伸,把信杵到还在抹眼泪的邢霜跟前:“别光顾着哭,给老爷我念念。”

邢霜没好气的看了丈夫一眼,文盲还忒多理由了,接过信来,将信翻译了出来。

原来自三月出发,贾琏等人一路顺畅。无惊无险到了英吉利,一下船便有诺顿家的仆人来接。

诺顿子爵早早就给贾琏在剑桥镇看好了一栋房子,这一家人因主人去了印度,这会儿正想把房子租出去。家里各色家具应有尽有,还有留家的女仆管家可供使用。

家里还有一辆马车,平日方便贾琏上学。至于没有车夫,诺顿子爵也提前将自家的车夫安排到了贾琏的住处。

贾琏这孩子也是争气,并没有给人添太大的麻烦。见诺顿子爵给自己打点的如此妥当,立刻送上了在西方是天价的苏绣十匹,上好的官窑瓷器一套。又托诺顿子爵在当地银行开了户头,将自己带来的黄金存好,兑换了当地的货币。

剑桥其实是英格兰的一个小镇,当初是一批从牛津大学为了摆脱殴斗恶习逃离出来的人,为了建立一个安静的环境,在此成立了一个新的学院。

是以剑桥的学风也与当时大流不同。以平和宁静为主,又因兴建了不少学院、实验室、图书馆等建筑,充满了浓厚的学术风格。

而剑桥镇最大的特点,除了这些学术建筑多外,教堂也非常之多。是以这个镇子看似很小,可实际上比伦敦还仅仅有条。因有教派人员在此,治安环境生活环境都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层。

加之剑桥在伦敦五十公里外的地方,不受伦敦工业污染影响,倒是空气宜人,风景秀丽,十分适合居住。

英吉利的历代帝王,也对培养人才很是看重,所以剑桥这地方虽小,倒是麻雀俱全,各色公共设施应有尽有。无论警力、医疗、公众服务及其他各方面,在这里都比其他地方要更好些。

贾琏打点安顿好,便给当地的彼得学院递出了入学申请,并定于新学期开学前的八月底进行入学考试。

这封信写来时,已是贾琏考完试的时候,考试的内容意外的简单,只是些普通数学和常识问题,又有个面试,问些基础问题。听闻贾琏是东方贵族之后,学院马上通过了他的申请,甚至还问他要不要免费的宿舍。

那个时候的剑桥,宿舍可贵的很,免费宿舍一般只提供给贵族家的子弟,或是学识高有威望的学者。贾琏好在没有接受,委婉的以自己已经打点好住处为由拒绝了。令校长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而王熙凤那边,竟也出乎意料的,向当地的女子学院提出了申请,并且成功入学。

读到这里,探春迎春皆露出羡慕的表情,贾芸也是一脸向往之态。

“嫂子竟也进学了,真真是给咱们女子争气。”探春忍不住道:“就不知咱们有没有这福气,以后若也能出去见识见识,该有多好?”

邢霜心疼的看向女儿,拉过她来,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不等你嫁人,只要你想学,待你十四五岁了,娘也送你出去见识见识。只是光你一人去也不可,到时必须有人陪着你一道才行。”

迎春红着眼眶,心里有些微酸。要知道这出去读书,花钱如流水一般。之前为了瞒着老祖宗,母亲这边费力打点,她平日来学管家也是见识过的。

自己也有那等出去见识的心思,可她却始终不是母亲所出。想来这般花钱的事情,轮也轮不到她了。

邢霜却似看透了女儿的心思一般,此时又对迎春道:“你也是,若是想学,只管开口。这不论男子女子,只要有颗力求上进之心,就是最好的。我没甚本事,读书也少。只盼着你们一个个都有出息了,我这辈子也能放心了。”

迎春再忍不住,终于掉下泪来,她走过来拉住母亲另一只手,与妹妹两个对着母亲,姊妹俩孺慕的望着母亲,竟一时间一齐跪了下去,伏在母亲膝上,轻轻抽泣起来。

贾芸为缓和屋里的气氛,笑着道:“大过年的,姑姑们可不该这样。二叔来信本是好事儿,姑姑们该高兴才是。

“且我听说,那带信过来的英吉利商人说,剑桥有位东方贵族十分出名,为人谦逊有礼,又公正大方,不少学者都爱与他交际。想来这除了二叔,也没别人了。

“既二叔能在那儿留下好名声,姑姑们日后想去,必也顺利不少。有二叔的名望在那儿,姑姑们行走也方便的多。”

邢霜忙问他:“当真如此?还听说些什么?”

贾芸笑道:“我那邻居也记不住太多,不过既然那商队还在胶东耗着,不如我过了初三去一趟胶东,接了人过来。姑祖母亲自打听打听,也好放心。”

迎春探春姐妹俩听了,倒是欢喜了起来,忙站起来连声追问,贾芸耐心的答着她们的问题,答着答着,外头就听到了炮竹的声音。

堂屋里钟声传来,已是午夜十二点钟。邢霜也顾不得再问儿子的事儿,出了里间叫来金钏,一顿嘱咐。

“今儿做的饺子该送的送去,再去清幽院请了林姑娘过来。”

话音刚落,黛玉已在门口道:“舅妈,我来了。”

邢霜见她穿着才做的白狐大氅,陪着鬓上贴的白梅,格外娇艳动人,忍不住叹道:“真真是越发的水灵了,快去里头暖和暖和,一会儿饺子得了,吃完了再跟你姊妹回去歇息去。”

黛玉早习惯了舅妈每每见到她都要夸上一回,这会儿也不害臊了,晴雯走在前头替她打了帘子,她往里一看笑道:“今儿倒是各个勤快,我竟来的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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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压岁钱

贾亮坐在暖和的炕上,正有些昏昏欲睡,突然感觉一阵清爽的凉风袭来,他略微有些清醒了,再一看门口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顿时乐开了花。

“小玉儿快来,怎么才来。舅舅还要给你压岁钱呢。”

邢霜在堂屋听得这话,忍不住摇头扶额,果然屋里几个小的听见了,又闹了起来,要父亲给压岁钱。

二十两对一个孩子来说不少了,且她们也不怎么出门,哪里就要那么多压岁钱了?

邢霜赶忙进去想要劝阻,却见几个孩子人手一锭银元宝,拿在手里,面上有些尴尬。

邢霜更无语了,人家大人给压岁钱,顶多是拿些打成花样的银锞子。他倒好,直接一锭银子塞过去!

贾亮正对着尴尬无比的黛玉道:“拿着拿着,你舅舅有的是钱,不要担心。”

邢霜哭笑不得的站在门口道:“你倒是财大气粗了,这银子给了她们,她们上哪儿使去?”

迎春忙把银子塞进袖笼里,欢快的叫道:“多谢父亲,早先就听闻京里有一铁匠,专做些精巧器皿。我一直想要个只有二掌宽的小锅了,偏那铁匠要价甚高,这下便够了。”

探春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把银子塞进了袖笼里,红着脸看着母亲道:“我想要个母亲那样儿能戴在腕上的西洋表,存了半年的零花了,还差好些呢。”

邢霜一听,倒是惊讶起来。论理这些东西,平日只要女儿们开口,她可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就是她这里不行,找贾亮要也一定给买的。

女儿们不但没开过口,还偷偷自己攒钱买,什么时候她们竟有了这样的自觉了?

黛玉也收了尴尬,朝贾亮福了一福笑道:“多谢舅舅,我的宣纸也用完了,正准备再买些常用的。”

邢霜忙问她们:“往日不是每人都有月钱?”

黛玉脸红着道:“四妹妹爱画画,我们凑份子给她买了一套颜料。”

邢霜又看向探春和迎春,姊妹俩皆点了点头:“要买一套可不便宜,光是四妹妹的月钱可不够。咱们四人凑了几个月,才买齐一套。”

邢霜心中一阵欣慰,想到这几个姑娘年纪不大,却懂得如此互相关爱,实在难得。

于是她心情大好,一挥手道:“这银子留着,日后想买什么再说。你们要的东西,都报出来,我让人给你们买好的去。”

说着,她又看向小儿子,见小儿子只是好奇的拿银子在嘴里咬着,她摇了摇头看向贾芸道:“你初一拜了年,去坊市找找,我记得那杰克那里还有好几块腕表,若是没卖完,给你姑姑买一个回来。”

贾芸笑道:“这倒方便,我原也打算去给先生们拜年。二姑说的铁匠我也认得,正巧也在杰克老师住的附近。我一并过去,买好了带来就是。”

坐在炕上的贾突然道:“林姐姐的呢?”

贾芸看向他笑道:“小叔放心,林姑姑的宣纸好买的很,咱家往日就有常买宣纸的铺子,即便年节下不开门,我也知道那掌柜的家在哪里。不过顺路去一趟,就能带回来了。”

黛玉心里一暖,走向炕边,摸了摸贾的小手,笑着对他道:“好弟弟,多谢你有心。”

贾竟破天荒的朝她一笑,接着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银子又不说话了。

门外又有了声响,贾琮打外头进来,一身的酒气。迎春捏着鼻子躲远了些,嫌弃的道:“哥哥又去喝酒了,母亲也不教训教训他。”

邢霜笑道:“你三哥有节制,他出去玩我倒是放心。”

贾琮上来给父母请安,贾亮这边又拿出压岁钱来给他,他接过白晃晃的银子,愣愣的看着几秒,突然笑出声来。

“父亲还是老样子,出其不意啊。”

贾亮听了颇有些得意,邢霜见状也懒得说他,反正这家伙时不时就要抽风逗比一下,家里人好在早就习惯了。

贾琮收了银子,冲贾芸点了点头,又走到炕边坐下,这才对他道:“你今年倒是来的早,去过老太太那儿了不曾?我这儿给你备的压岁钱还在东厢放着呢,明儿再给你。明儿一早你再来,咱们一道去给先生们拜年。”

迎春探春惊了惊,这才想起,自个还有个侄儿,得给压岁钱呢。

倒是贾,突然一伸手,把他父亲给的压岁银子直接递了出去:“喏,压岁钱。”

贾芸臊的满脸通红,赶紧跟贾道:“小叔,这就不必了。”

贾亮笑眯眯的看着自个儿子,倒是喜欢他这不贪财的样子,对贾芸道:“给你就拿着吧。”

迎春探春红了脸,捂着袖子不肯给,倒是黛玉笑着道:“二姐姐三妹妹备下的荷包,我偷偷瞧过。你那份厚着呢,需你明儿正经拜了年才给你。”

迎春探春忙松了口气,笑着道:“正是正是,明儿该你忙的了。”

贾芸笑了笑,郑重向几个姑姑鞠躬道谢,心知这是姑祖母一家上下都护着他,心里也是感激万分。

不一会儿外头丫鬟送进来饺子,每人都吃了些,这才回屋各自休息。

翌日一早,贾芸起来正要去叫他叔叔一道拜年,却听他小厮道:“外头来了好些姐姐,说是请二爷过去。”

贾芸出门一看,见是侍书司琪两个,忙过去行礼作揖。

司琪笑道:“芸二爷快去吧,姑娘等着给你派压岁钱呢。”

贾芸笑了笑,心道这两个姑姑也是着急,便随着一道去了清幽院,到了院门口也不进去,只在门口磕了头拜了年就算完事。

接着侍书司琪和晴雯一起出来,给了贾芸三个厚厚的荷包。

“芸二爷受累,这里头是给二爷的压岁银子,另还有姑娘要采买的费用。二爷只管买了来,其余都留着就是。”

司琪和晴雯也道:“我们姑娘也是一样儿。”

晴雯又单独说:“我们姑娘说了,往日里没少麻烦二爷,多余的二爷也别不好意思拿,今后还要靠二爷四处奔波,若是二爷不领情,我们姑娘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二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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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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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芸接了银子,又去叫他叔叔一道出去拜年采买,这自不提。

只说几个姑娘这里,一早起来便打扮好了,先去仙鹤堂那儿,给贾母拜年。贾母见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心里也是欢喜。忙让人拿来备好的荷包,一个个给了下去。

黛玉那份自然是独大的,她心知外祖母宠爱自己,也不显摆,只默默放好了荷包,与姐妹们一起陪着外祖母打趣聊天。

过了会儿宝玉进来给贾母辞行,又跟姐妹们行礼。贾母问他:“这是去哪里?”

宝玉道:“学里几个兄弟说好了,今儿去给先生们拜年。因怕去的人多了,先生不好招待,便分批去。三哥是头一批的,我带着其他人第二批去。”

贾母笑道:“你们去了也别多留,到了午时也得回来吃饭。”

宝玉忙道:“孙儿省的,老祖宗放心。老祖宗这儿有姐妹们陪伴,倒也不冷清。”

探春笑着问他:“你怎不与我哥哥一道去?”

贾宝玉道:“三哥要带着芸儿一道,家里还有些旁支的子弟若是单独去了,恐他囊中羞涩,需得有主家之人带去才好。”

贾母听他这般懂事周道,心里也是宽慰。原将他放在身边教养,只因王氏那番做派。小时候关养着他,他也不吵闹。时间久了,贾母这心里也渐渐疼爱起宝玉来,如今再看他,竟也觉得百般皆好。

外头还有人在等,宝玉说不到两句就走了。姑娘们又坐了一会儿,说还要给王氏拜年,贾母便让她们先过去,待到了午时再来吃饭。

走到半路路过清远居,惜春问起:“怎地不给大婶娘先拜年?”

几人这才想起,昨儿惜春年幼撑不住,早早就睡了,没赶上她们提前拜年的那波,便拉着惜春进了清远居去。

邢霜这头正等着呢,见姑娘们没忘了惜春,心里也是高兴,派人拿了她新做的鸡蛋布丁出来,给几个姑娘用了,又给了惜春压岁钱,这才放她们去直节堂。

王氏这边也收拾好了在等着,听着外头金溪说:“姑娘们来了。”忙坐直了身子,笑着看向门口。

几个姑娘一进来,便直奔王氏而去,倒头便拜,口中吉祥话说个不停。

王氏这里难得热闹,心里也是高兴,忙下来都扶了起来,又一亲手一个个的荷包塞到每个人手里。

“自你大姐姐进了宫,你们倒少来我这儿了。我成日对着那些个小子,难得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倒觉得比什么都受用。”

王氏拉着迎春的手,心里暗道这人就是奇怪,以前看二房不顺眼时,这二丫头自己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关系好了起来,二丫头的种种缺点如今她倒觉得都成了优点,怎么看怎么喜欢。

“你小时候还常来,现在也不想着来瞧瞧我,倒叫我惦记。”王氏看着迎春,隐约能从她身上看到自个女儿小时候的样子,一时间感慨起来。

迎春被她这一说,弄得也想起大姐姐来了,竟也有些惆怅:“是我的不是,平日里婶娘忙碌,我也怕吵着婶娘,不成想倒让婶娘惦记。”

王氏怕自个思念女儿过甚,大节下的也不好哭出来,便转头去看探春。这一看,竟发现探春眼眶里似乎含着泪。

“我的儿,你这是吃味了?”王氏笑着拉过她来,抚了又抚道:“婶娘也记着你呢。”

探春忙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笑着对王氏道:“婶娘怕是想大姐姐了,婶娘不必担心,听说大姐姐在宫里很好,很受太后老人家喜爱。我母亲头里还跟我说过,咱家这些姑娘里,唯独大姐姐最出息。”

王氏含着泪点了点头,越发的想哭了。此时黛玉上前来,拉着王氏的手道:“舅妈,还有我呢。”

黛玉这一打趣,倒把王氏给逗得乐了出来,她仔细看了黛玉两眼,心中惊叹不愧是姑太太的女儿,这般风流体态非常人能比。心里想起贾敏生前与自己重归于好,又是一阵感慨。

“你们几个平日没事儿了,也常来我这儿坐坐。你大嫂子懒怠,不爱动弹,拉着她跟你们一道玩耍玩耍也好。”

正说着,李纨抱着贾兰进门,听到这话笑道:“大节下的,太太竟还嫌起我来了。我往日要当差,又要伺候大爷和太太,光去玩了,太太又嫌我不孝了。”

王氏笑着看向她,冲她招了招手。李纨会意,将贾兰放到王氏怀里,又转向几个姑娘们道:“我可是备了厚礼的,你们不行礼,可就没了。”

姊妹们皆笑着围了上去,一个个行了同辈礼,又拿出给小侄儿备的礼物来。李纨一一都收了,又让素云把她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她这备的,还真的都是厚礼。

她家是书香门第,送的也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宝。光是端砚就人手一块,看得几个姑娘喜得直叫唤。

“好嫂子,我早想着这些了,原还想让芸儿去采买一块来,今儿竟得了块好的。”

李纨见探春喜欢,笑道:“知道你们几个才情皆高,便是二丫头那样坐不住的,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要能写会道。听闻惜丫头爱画画?我哥哥头里才让人寻了上好的狼毫笔来,我正托人去要呢。过不了几日就能送来,到时可得记得来我这里拿。”

惜春忙道:“多谢嫂子,我才会画些花草,使太好的笔,才是浪费了。不如嫂子留着,自个用吧。”

王氏笑道:“不必与她客气,她如今也是财大气粗了。那些个小狼毫,哪里是他哥哥寻来的,是她特地写信回去,托他哥哥买来的。你不用了,岂不是浪费她一片心意。

“再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好笔,也好练手。待日后画技成了,替咱们好好画上几幅,改日我也得显摆不是?”

惜春听婶娘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红着脸给李纨行礼道了谢,接着几个姑娘又坐下陪王氏聊了会儿,到了午时便一起去了仙鹤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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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还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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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仙鹤堂那儿,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饭,到下午邢霜李纨王氏陪着贾母一道打牌,姑娘们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着没了趣味,便相约往园子里去了。

黛玉和迎春两个好静,都在后头慢慢走着,唯探春拉着惜春两个早跑到没了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探春这厢拉着惜春跑到玫瑰园了,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问惜春:“头里老太太去了东府一趟,回来也不大高兴,你可知道是为何事?”

惜春咬了咬嘴唇,看向光秃秃的玫瑰,赌气道:“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打小在这边长大,你拿这事儿问我,却是问错了人。”

探春知道她不喜东府的做派,如今这话是说到她的痛处了,忙赔不是道:“我可没别的意思,不过想打听打听,若是能将你永远留在这儿,与我们一道才最好。就怕是你哥哥嫂子想要你回去,老太太这才发了火。”

惜春听了心里一暖,再不那么排斥了,反而笑着安慰探春说:“三姐姐放心,老太太说了,自今后我就是西府的人,再跟东府没什么关系,东府也不可插手我的事儿。就算老太太没了,还有大太太二太太呢。我哥哥嫂子皆是小辈,总不能越过她们去的。”

探春松了口气,又问:“听说那边的小蓉奶奶很是个妙人,你这回过去见着了没有?”

惜春冷笑一声道:“她妙不妙我不知道,不过瞧着她那穿着打扮,竟比琏二嫂子还要再高贵几分。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哪家的贵女。我那哥哥和侄儿听说为她花了不少银子,上好的苏绣堆满了屋子,首饰也装了好几个盒子。”

探春听到这里,赶紧搂住她道:“你也不必气恼,日后你的东西定比她还多。你哥哥嫂子原不懂事,又才接手东府,势必繁忙这才忘了你。如今他们也掌家多年了,会照顾小辈了也说不定。”

惜春不恼是不可能的,打小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又不照顾自己,哥哥嫂子更是当自己不存在。她还好不记事,以前的种种都是听说来的,但她仍能判断,自己确实不受哥嫂待见。毕竟来了这边这么久,那边连一次都没派人来看过自己。

再回去看到侄儿媳妇如此受宠,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她心里哪能受得了?

但如今在西府大房这儿也不错,每日跟姊妹们一道进出,吃穿用度皆跟姐妹们一样,她也淡了同东府那边的关系,再忿忿不平也是庸人自扰。

想到这里,惜春脸上怒色褪下不少,笑着对探春道:“姐姐不必担心我,老太太既开了口,我便是这里的人。且我早将姐姐们当做我亲姐姐看待,再没想过回那边去的。”

探春松了口气,笑道:“我知你恨不得天天粘着我,爱我爱的紧。倒不如正经过继给我母亲了,日后做我亲妹妹才好。”

惜春心里一动,倒是也想如此,可再想想这不过是说笑,哪有这个可能?

自己又不是没有父亲,且东府也只有自己这一个娇客。说是让那边不要管了,可始终自己也算是那边的人,不能真的过继过来,不然父亲就没了女儿。

人都道儿女双全,父亲一把年纪才得自己这个女儿,必不肯过继的。且这边大房二房都不缺女儿,想过继更是没有借口。

“姐姐这话说的,像是我不过继了,便不对我好了似的?我便再是那边的人,也仍是你妹妹,过不过继有什么要紧。”

惜春淡淡的说着,拉着探春出了玫瑰园:“这一园子的花都凋了,也没甚看头,还不如正经去缀锦楼赏雪去。”

探春见她不愿再说这话题,便也丢开不去讲了,两人一齐往缀锦楼去,路上正遇着也要去缀锦楼的迎春和黛玉,便携手一道前往。

姊妹四个赏了雪,又去摘了几支梅花,都觉着有些凉了。加之丫鬟们都一再劝说,天气太冷怕着了凉,便又一起回了仙鹤堂去。

出了园子,迎春便对司琪道:“去把我摘的那几支送到直节堂去,大奶奶和二太太那儿各一半。”

探春闻言笑道:“你倒是惯会拍马,如今她那里又没人,全在老太太那边,何不直接拿去仙鹤堂罢了。”

迎春拿手戳了探春的额头一下,嗔道:“你呀,又来气我。大嫂子给咱们这么好的砚台,总得谢谢人家。再说婶娘身边只有个五弟,平日又没女儿家孝敬她,自然少了些闺趣。咱们今儿才去时,你又不是看不到,她见咱们过去,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我自幼虽不爱往那儿跑,如今见了也心有不忍。自大姐姐出去了,婶娘就日夜挂念她。咱们虽不能取代大姐姐,好歹对她也多些孝敬,让她少些惆怅才是。”

探春听了这话,心里也是触动。想起前世虽她待自己冷淡,好歹也是自己的嫡母。早晨去拜年时,自己看到她也差点落泪,还不是心中有感而发?

于是她也对侍书道:“我的也拿过去一些,再留些给母亲就是。”

迎春忙拉住她道:“快罢了,你就摘了这几支,一会儿还要给老太太留些。我那些尽够了。再说也不拘谁摘的,只说咱们一块送的就是。”

黛玉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如今花也不在咱们手上,到时谁摘的插到谁屋里都说不定,一起送的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正说着话,打二门外进来几个男子,一看到她们便靠了过来。姑娘们仔细一看,不是自己哥哥又是谁?

贾琮带着宝玉和贾芸回来,看到妹妹们就过来笑道:“好巧,正要去找你们。芸儿给你们寻了不少好玩意,皆送去家里了。一会儿吃了饭,都回去看看,保管你们惊喜。”

探春掩着嘴吃吃的笑着道:“还吃饭呢,早过了时辰了。老太太知道你们几个会忘了饭点,叫咱们不必等了,不然等到这个时候,人都饿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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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帮着摸牌

贾琮听了妹妹的揶揄,一时有些羞涩,宝玉在他身边笑了起来道:“看吧,我就说了,老太太必不会等咱们的。偏三哥急着回来,害我连个饼都吃不上。”

贾芸也笑道:“倒是可惜了,难得见着那饼出来一回。既过了饭点,不如我再打马出去寻他一回,才走了这会儿,他定还在。”

迎春听了,心里被勾得直痒痒,忙问她哥哥:“家里什么没有,竟这般巴着想吃外头的饼?”

贾琮知道妹妹打小便爱美食,笑着解释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外头寻常百姓家吃的,无非是放些猪肉大葱,先煎一道再放进炉里烤着,烘的外头焦脆,里头极有韧性。”

贾宝玉也插嘴道:“二姐姐怕是没有吃过,我也是前月三哥带着吃过一回,便念念不忘起来。偏他家出来的少,偶尔才能遇着。派人去寻,常几个月见不着摊子。自个出去了,也是十回才能见着一回。”

贾芸也笑道:“那一家也不靠卖饼为生,自然不大出来。不过偶尔男主人心血来潮了,才卖上一回。京里但凡在外头跑的,谁不知道那家的饼?”

探春好奇的问:“可有名头?”

贾芸回道:“无甚名头,不过主家姓刘,去买烧饼的便称他家烧饼为刘家烧饼。”

惜春笑着提醒:“再说下去,卖烧饼的真的走了。”

贾芸忙转身出了二门,往外去买烧饼去。贾琮贾宝玉便带着妹妹去仙鹤堂,进了屋行了礼,果然贾母笑道:“回来晚了,不曾给你们留饭,倒叫你们饿上一回,才好记住。”

贾琮笑着道:“老太太教训的是,今儿路上人多了些,也是我们没算好时间。该罚,该罚。”

贾宝玉却耍赖道:“老祖宗行行好,赏口汤喝也是好的。这一路回来,路边那些个食肆摊子的,咱们都没停下,就为了回来吃口好的呢。”

贾母被他说的心花怒放,忙叫丫鬟们上点心来,又让人把姑娘们带回来的花给插上,还问姑娘们:“你们太太那儿送了没有?”

迎春是带头姐姐,便回道:“婶娘那边送去了,母亲屋里还没送去,想着先给老太太挑了,剩下的再拿去插。”

贾母扭头对邢霜打趣:“你可是得罪你姑娘了?连花都不先紧着你挑。倒是便宜了我们,得了这最鲜嫩的。”

邢霜抹着牌九,一看不是自己要的那张,叹了口气,抬头又看了眼女儿,一脸哀怨说:“快别膈应我了,输了一中午了,再好的花儿我也不要。你们赶紧来帮我摸张牌,给我转转手气。”

贾母闻言大笑起来,对惜春道:“你年纪小,手气最好,去给你婶娘摸张牌,去去她的晦气。”

王氏也笑道:“这是仗着她女儿多呢,我也输了不少,怎地没人来给我转运。”

探春忙道:“婶娘不急,我来帮你。”说着过来摸了一张,果然就是王氏要的。

邢霜这一把立刻又输了,瞪着女儿赌气道:“白给你做点心了,你吵了几个月了,我难得给你弄一回,你竟不说帮着我。”

一屋子的人都哈哈乐了起来,惜春拉着邢霜说:“婶娘快洗牌,待我给你摸一回,定叫你都赢回来。”

一时间贾母也不肯落后,招了黛玉来给自己摸牌,探春坐在王氏身边,惜春也在邢霜身旁坐下。李纨看了看,对迎春道:“小些的都叫太太老太太叫走了,我便只有你了,来吧。”

迎春笑着过去,故意拿乔道:“不给我点好的,我可不出手。”

李纨大笑,起身硬拉着她坐下,揪了把她的脸:“好姑娘,若真的赢了,别说一块端砚,日后你的端砚我都包了。”

人都道小孩子的手气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一圈下来,竟每个人都各有输赢,再不似中午那般一面倒了。

难得太太们高兴,几个姑娘也不走了,便一直陪着,帮着摸牌。

正说笑着热闹着,贾芸打外头进来,一进屋便一屋子的香气。贾母也正好有些饿了,被这香气勾得没了打牌的心思,叫来贾芸问道:“家里备着吃的等着你呢,你竟去外头吃独食去了?该打!”

贾芸笑着,从身后提溜了一大包的油纸包出来,献宝似的道:“老太太可冤枉我了,这家的烧饼极难碰着。回来时叔叔们要吃,都怕老太太等急了没敢下马去买。我想着大过年的,总该有些东西孝敬长辈们,便回头去包圆了。”

贾芸这话说的极漂亮,贾母就算知道是贾琮贾宝玉要吃,心里也舒坦。且那烧饼闻着香味确实勾人,她便停了手里的动作,叫丫鬟伺候着洗了手,又让贾芸开了纸包。

纸包一打开,屋里的香气就更甚了。连姑娘们都够着脖子看了过去,贾芸净了手,一个个将饼送到长辈们的手里,这才退到一旁去。

贾琮看了他两眼,对他道:“不必这么拘谨,你也没吃,快拿些去吃了。”

贾母吃了两口饼,果然觉得喷香无比,又是咸口不腻人,心情也好了不少。再看向贾芸那样儿,不由心疼道:“你这孩子,又不是外人,何苦这么客气。本就瘦弱,再不吃些,外头还当咱们虐待你了。”

邢霜拿着烧饼吃了两口,心道这不就是军囤锅魁么?自己也会做,不过家里吃的都是正餐,这样的烧饼反而没机会吃罢了。

再一听贾母的话,邢霜看了看贾芸,也觉得他瘦的有些过分了。

“往日里又不是没给你零花,也别太顾着家里了,好歹自己用些。”邢霜放下饼道:“不过你素来要强,给你零花,保不齐叫外头笑你攀了高枝儿。倒不如给你母亲一个正经差事,往后有了进项,你也能松快些。”

贾芸闻言忙一躬到底,感激的道:“多谢叔祖母疼爱,多谢老祖宗疼爱。如今能让叔祖母亲自教养,已是我的福气,再不敢多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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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好差事

贾芸一家只有这母子两个,两人又都是极好的人品,邢霜本就准备年后给五嫂子派个差事的,这会儿正好顺嘴说了出来也不突兀。

不过也不能太直接就把差事派出去了,倒显得自己早有打算,邢霜便扭头问贾母:“我有心用他母亲,却也不能派个寻常差事给她,倒显得她身份低了。依老太太之见,叫他母亲做什么好,既体面又不失进项?”

贾母心知这是邢霜给自个面子,心里也是舒坦,笑着道:“你问我这个,我又哪里知道。如今谁当家,谁做主。我好容易松快下来,可别再拿这些事儿来烦我。”

王氏见状笑道:“老太太是松快了,倒把咱们妯娌两个忙的一头乱。这会儿子竟连主意也不肯出了。咱们大太太可怜见得,一年到头都在伤脑筋,连过个年都消停不得。”

贾母被她说的直乐,指着她道:“就你体贴,你怎地不替你嫂子出个主意。”

王氏便道:“我出就我出,嫂子既要给足五奶奶面子,又要她有个像样的进项,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

邢霜忙道:“快说,别卖关子。”

王氏笑道:“嫂子自个倒忘了不成?秋天咱们去你那庄子,你还念叨着那庄子太大,却没人看顾。那山上又多的是山珍野味,没人打理都白浪费了。如今她那里也没甚事做,芸儿又常年住在府里,倒不如派她去管着你那庄子。

“一来房子也得有人气养着,二来那些个山珍野味的,她看着人收了,或送进府来,或卖了出去多笔进项也是好的。”

邢霜闻言笑道:“倒真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怎么忘了这茬?”

她回头对贾芸道:“你如今听见了?待吃饱了回去问问你母亲的主意,她若是肯去,便进来一趟,我好生派些人手给她。”

贾芸忙不迭连声道谢,心中自是感激不提,又对叔祖母佩服不已。方才叔祖母那一手,他看得清楚,叔祖母才是这一屋子里最能拿主意的人,却将功劳都推给了别人。

过了会儿吃完了饼,大伙儿又玩起牌来这自不提,贾琮和宝玉两个带着贾芸出来,兄弟俩准备去外堂找贾亮,又问贾芸去不去。

贾芸笑道:“才叔祖母替我母亲寻了个差事,我得回去报个信儿去。”

贾琮忙道:“正是,我却转个眼就忘了。你快去问问,早些回个信来,母亲也好早做安排。”

贾芸这头与叔叔们告辞,出了府来,打外头的街角转了个弯,又走了几步便回了家里。

进屋后,见了母亲,与母亲一说这事儿,五嫂子闻言感激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婶娘良善,为人宽厚,大过年的也记挂着咱家。”

贾芸劝他母亲道:“娘先收了这感慨,好生答应下来才是正经。如今叔祖母等着娘的回复,怕是过了上元节便要派娘过去了。这会子我去回了话,她才好安排人跟着娘一道过去。”

五嫂子忙应了下来,又问儿子:“我几时进去磕头才好?”

贾芸笑道:“叔祖母不是那样儿的人,娘若是进去放低了身份,给她磕头谢恩,她才更不自在。倒不如就跟自家亲戚似的,进去道个谢,也别说什么多余的,好生替叔祖母当好差便是。

“她老人家看似软和好说话,可心里跟明镜似的,谁做得好谁做不好,她都知晓。既她肯给咱家这样的机会,咱们就好生回报她。得了她的信任,才是长久之计。切勿学那逢迎拍马之人,只说好话不干正事儿。”

五嫂子忙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既然这差事要紧,我明儿便进去给婶娘请安,你今儿也别走了,明儿咱们娘俩一道进去就是。”

贾芸这头应了,留在家中陪老娘过完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带着老娘进了府里。

邢霜这头正忙着,今儿会有不少人来家中拜年,她穿着正装要在清远居正堂招待女宾。听说贾芸带着老娘来了,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喊了人进来。

五嫂子进去,见婶娘还在穿戴,忙低了头道:“给婶娘拜年了。”

邢霜扭头看向她笑道:“你先别忙客气,拜年一会儿再说,先给我个准信儿,昨儿跟芸儿说的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五嫂子心道,这婶娘还真跟儿子说的一样,并不爱逢迎拍马,便忙道:“自是答应的,有这等好差事,侄媳儿还得多谢婶娘照顾。”

邢霜听了回话,笑着道:“你初次担这差事,怕也没甚经验,但也不用担心,我自会派人教你,待你会了,那人便回来,不会指手画脚。

“我就一个要求,那庄子出产之物,不过是些附产,并非主产。那儿的木材你不必管它,自有人打点。

“只山上出的那些山珍什么的,有了多的,送些进来给老太太打打牙祭就是。若是不多,也不必费劲送来,自个用了或是卖了都行。送了进来,各房连塞牙缝都不够,反倒叫人笑话。”

五嫂子应了下来,又问:“那庄子上的宅子,该怎么看顾,还请婶娘给个示下。”

邢霜又道:“这就你自己看着办了,屋子几日打扫一回,摆设几日清洁一回,都看你方便。只咱们去时,能维持干净就行。只是有句话提醒你下,你可别误会。咱们这样的屋子,多是木头造的,需得有了人气才能维持不变。若是常年没人进去,便会有虫蛀有腐败。”

五嫂子会意,忙笑道:“婶娘说的极是,我领会了。”

邢霜见她心里明白,也不再多说,只叫她先回去,待快出发了,会派人去跟她汇合。

这边五嫂子走后,邢霜又叫了姑娘们出来,一齐等着宾客到了。不多会儿过了辰时,各家来拜访的太太奶奶们络绎不绝,姑娘们陪着一道待客,一天下来笑的脸都僵了。

好在邢霜也心疼女儿们,过了午时便让她们回去休息,再不必出来了。剩下的时间,皆是她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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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送信的契机

这一忙碌时间也过的快了,转眼就到了初五这天。贾芸一大早的就动身出发去了胶东,本以为要过完上元节才回来,谁知初九他就带着人回了京城。

邢霜让贾芸带人从角门进来,去了荣禧堂后边的小花厅里回话。因几个姊妹也都想知道哥哥的情况,邢霜特地让人摆了屏风,让那几个姑娘躲在屏风后听着。

很快,人便带了进来,竟是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因为外国人看年龄实在看不出来,邢霜只能先问了问,居然才不过十六岁。

小伙子叫本杰明,父亲也是个男爵,原来也是剑桥的学生,后来家道中落,辍学了出来帮忙,也难怪他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剑桥的消息。

听说也是剑桥的学生,邢霜态度都好了不少,加上对方年龄也小,她又有些照顾之心,便让人拿出好点心好茶来招待。

不一会邢霜问起本杰明帮忙带信的契机来,本杰明放下茶碗,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向邢霜鞠了一躬道:“我来时,家父还再三嘱咐,见了夫人,一定要好好道谢。这一次若非琏的出手相救,我们一家可能就要破产了。”

邢霜闻言也严肃起来,郑重的受了礼,这才笑着对他道:“请不要这么客气,在华夏,对朋友之间倾囊相助,是我们华夏人的天性。我们称之为义气,用英文很难解释,但大意就是朋友之间不离不弃。”

本杰明闻言,眼眶有些湿润,再次坐下,这才把原委道来。

原来,自贾琏过去之后,就因家中摆设的都是华夏的瓷器,在当地造成了很大的风波。人们虽知道,东方人用东方瓷器很正常,但那些瓷器在英国都是天价,贾琏在人们的心里也成了背景雄厚的象征。

财不露白也分情况,你如果只露个百两千两黄金出来,可能会有无数人打你的主意。但你一露就是富可敌国的样子,别人想打你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后果。加之还有诺顿子爵的照拂,贾琏一去了剑桥镇,就成了当地闻名的神秘东方贵族。人人都想结交。

本杰明家里是男爵,地位比普通学者要高一些。可西方的贵族,穷的响叮当的不在少数。有些贵族空有头衔,家里比平民还落魄,本杰明家就是这一类。

好在碍于本杰明家的身份,那些贵族多少还是带着他一起玩的。于是在一次聚会中,本杰明认识了贾琏。

几番来往下,贾琏竟和本杰明熟悉了起来。加上本杰明以前的保姆就是华夏人,所以本杰明多少会说一些汉语,两人的关系就更好了。

平日里,贾琏会教本杰明说一些汉语,本杰明也会替贾琏巩固英语。两人年龄本就相差不大,很快就成了一对好伙伴。

只是好景不长,就在新学期要开始之时,本杰明家传来消息,家中快要破产,已无法支持他在剑桥的生活,并要他回家帮忙生计。

本杰明再怎么百般无奈,只能退了学,又去向贾琏辞行。

贾琏听说他家的情况,借口还没开学想出去玩玩,硬是跟着本杰明一起回了家。

听到这里,邢霜差不多也明白了过来。以她长子的性格,怕是提出去别人家玩的时候,就打了主意要帮对方一把。自己素来就是个爱提拔人的性子,只怕琏儿也学了自己的样子,看中了这本杰明天性纯洁,是个好孩子,才想出手帮忙。

而他出手也不是盲目出手,还要先去对方家里看了再说,摸清楚对方家庭成员的性格,再决定要不要帮忙。

想到长子做事已经如此成熟稳重,且心地善良,重情重义,邢霜的心里也是一番欣慰不已。

果然,本杰明接下来的叙述中,贾琏在他家里住了快小半个月,才在临行前找他父亲密谈了一回。而他走后,父亲激动的叫他来了书房,将贾琏资助他家行商的事告诉了他,并让他亲自出马,不要辜负贾琏的资助。

本杰明原来就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只是贵族不去剑桥读书颇有些没面子,家里才勉强送他去的。而他原来就想天南海北的到处闯荡,这一下让他跟着商队来中国,他简直一万个愿意。

加上还要帮贾琏带信,本杰明很想亲眼看看,这个儒雅正义的伙伴,他的家庭是不是跟他都一样,所以他几乎一秒就答应了父亲的要求,带着货物出发了。

“琏已经帮了我们全家一个大忙,没想到刚来华夏,夫人又帮了我一个大忙。那码头实在可恶,明明货物进水才更吃水,我们说要放水,他们硬是不让。若非芸帮忙,只怕还没登陆,我就要先亏一大笔本钱了。”

本杰明说到这里,心里实在激动的不行。他连连心想,果然啊果然,琏如此儒雅,跟他的家族有着极大关系。这一家人,就是他的侄子,也与他一样彬彬有礼。他的母亲更是高贵大方,甚至不吝出手相助自己这个陌生人。

邢霜听到这里,笑了一笑,安慰本杰明道:“你既是琏儿的朋友,那就是我的子侄,你来了这里,我不照拂你,谁来照拂?这东方,最讲究的是关系二字,有了关系就好办事,日后你渐渐就会明白。

“你那些货,暂时不必担心。胶东有我弟弟的人在,他是这一代有名的盐商,不论哪个码头,提起邢家二爷,都得给个面子。剩下的事儿,我会让我弟弟派人处理,你只管在京城住下,等回音就好。”

本杰明连忙站了起来,再次行礼鞠躬,连胜道谢。

邢霜摆了摆手,微笑着道:“先不必这么早谢我,我也不是白给你打点的。”

本杰明听了愣了愣,忙道:“夫人请说,有什么要求,我能做到都答应夫人。”

邢霜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请你多费些口舌,将剑桥那里的事,琏儿的事,和我那儿媳妇的事多说一些,能有多详细就说多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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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探春的纠结

本杰明听说只是这样的要求,松了口气,赶紧坐下,又仔仔细细的给邢霜介绍起来。

现在的剑桥,已经有十八所学院了,其中贾琏去的那间彼得学院,是剑桥建立的第一所学院,也是如今师资最雄厚的一所。而王熙凤去的那所学院,是六年前建立的第一所女子学院。

“我们都说凤的运气好,她生在新时代,现在甚至还有女子学院。若是在已前,女人可没有上学的权利。”

本杰明笑着道:“说起来,还好西乌尔家的辛西娅要去女子学院,凤一开始也不肯去,后来有人陪同,琏又一直鼓励她,她这才下定决心。”

像本杰明这样直呼名字,在西方是很正常不过的事。不过东方人听了就有些不满了,屏风后头几个姑娘,听见本杰明直呼嫂嫂的名字,各个气的满脸通红,恨不得开口骂他一句登徒子的好。

邢霜坐在那听着,突然听到屏风后头的,想了想明白过来,为何姑娘们坐不住了,立马笑了起来。

“本,我要提醒你,在东方直呼女性的名字其实是很不礼貌的。”

本杰明愣了愣:“哦,我的夫人,我也知道,可我一时习惯了,真是抱歉。明明琏给我提醒了很多遍的,我真是太糊涂了。”

邢霜笑道:“我知道,你们西方人,会直呼朋友的名字,甚至有时连叔叔婶婶的名字都会直呼。”

“是的是的,夫人您真是太聪明了。”本杰明立马附和道:“琏总说他的一切都是母亲教的,我们一开始都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夫人您比起我们大多数人的母亲来,都要睿智明理的多,您都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琏。”

邢霜被他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岔开这个话题,继续问王熙凤的事道:“那么凤在那边还习惯吗?”

本杰明立刻回答道:“哦,一开始她真是害羞极了。真的,我从未见过这般矜持的女性。但好在后头莱恩带了自己的妹妹来参加聚会,她结识的西方女性多了,人也渐渐开朗起来。

“熟悉了之后,我从未见过像她那般风趣的女性,她简直太有魅力了。而且她真美!当然,琏也很英俊,他俩被我们公认为是最完美的一对。

“这可是让许多人都心碎的事儿,我们常说,若他们不是夫妻,剑桥一定会有无数人要打破规矩为他俩决斗。”

邢霜听了哈哈笑了起来,屏风后头的姑娘们却有些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起决斗的规矩,还好剑桥没这个风气。”

本杰明听了这话,顿时深感其受:“夫人这话太对了,我父亲常说,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东西。所以在剑桥和牛津之间,我们家选择了剑桥。能选择剑桥的人,都是很惜命的。”

邢霜适时问道:“我一直无法理解,究竟你们会为了什么而决斗。”

本杰明赶紧给邢霜解释了起来,实际上,这问题却是解释给屏风后头的姑娘们听的,邢霜早就知道这些了。

听说这些西方人一言不合就丢手套,动不动就要为了各种理由跟人决斗,甚至还有可能会丢掉性命,屏风后头的姑娘们听的目瞪口呆。

探春实在忍不住了,凑在她姐姐耳边小声道:“既这么危险,母亲怎敢送二哥哥出去?”

迎春也小声回她道:“没听那人说么?剑桥没有这个习惯,母亲才送他去的。”

黛玉也有些心忧道:“万一外头的人进去了怎么办?”

几人一说话,本杰明就听见了,就隔了个屏风,再小的声音也有动静。

他意外的看了眼夫人身后的那扇屏风,又看了眼夫人,见夫人笑着冲他摇了摇头,他也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了。

本杰明在小花厅里,一坐就是一上午。直到丫鬟进来通知邢霜要开饭了,邢霜这才惊觉时间过得之快。

“我们东方的习惯,男女不可同席,所以我不便留你用饭。但琏的侄子会陪你出去用饭,顺便替你找个住所。”

邢霜站起来,说出这话,就等同于送客了。

本杰明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也站起来行礼告辞。贾芸跟着他一道出了门,邢霜这才转到屏风后头,对姑娘们道:“一会儿嘴巴可都闭紧了,老太太还不知道这事儿,万不可以说出去。”

四人忙不迭点头,纷纷道:“知道了。”

惜春问:“婶娘瞒着老祖宗,是怕老祖宗担心?”

邢霜扭头看了看她,笑着问道:“男儿志在四方,能出去读书长长见识,老祖宗就算会反对,这会儿米已成粥,她又能何如?但你想想,若是她知道,你琏二嫂子也在外读书,会怎么样儿?”

惜春想了想老太太平时教导的那些规矩,顿时闭口不语了。

其他人也是警醒了,这事儿确实不能给老太太知道。万一琏二嫂子也去学院读书的事泄露了出去,老太太定要拿了太太责骂。

“母亲……”探春突然欲言又止了起来。

邢霜见她那样儿,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笑着安慰她道:“你放心,若是有朝一日你也想去,我自会有其他的理由搪塞过去,定不会叫你白希望一场。”

“可……”探春咬了咬嘴唇,心里直打鼓。

这一世,她能重活一世,能有个不一样的母亲,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她知道,母亲的承诺,从来没有食言过。只要她说她想去,母亲就是拼了命也会送她去。

可是,到底还要不要去?这个广阔的天下,自己为了看上一眼,就要附加给母亲无尽的压力,这是不是不孝?

去仙鹤堂吃饭时,探春也有些心不在焉。贾母问起来,黛玉笑着以早晨玩的累了搪塞过去,等回了清幽院,黛玉拉着迎春一道去了探春的房里“问罪”。

探春正坐着发呆,一点儿也没察觉姐姐们进了屋来,直到惜春推了又推,她这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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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亲戚的身份

姑娘们如何拿了探春“问罪”这暂且不提,只说打将军府出来后,贾芸便带着本杰明一路骑着马往启明胡同去了。

原来自打贾琏出国后,西席李子珏娶了一门亲,贾亮送了他一栋更大的房子,他便从启明胡同搬了出来。

如今启明胡同这栋房子还空着,正好拿来给本杰明落脚。

贾芸在路上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屋子的原先的主人,又对本杰明说:“原是想让你住在家里,可想着你接下来要行商,家里规矩大,外人轻易不可进入,对你多有不便。还不如这里住着自由,又没什么规矩,反而自在。”

本杰明笑道:“看来不论东方西方,只要是贵族,就少不了这些条条框框。”

贾芸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两人一路来在了启明胡同,打马下来,进了门一看,里头干干净净的。

“这里每隔三日,会有育才学院的人派人来打扫。你若觉得不够,可以再买两个下人。你若觉得够了,我会让育才学院的人继续来你这儿打扫。”

本杰明想了想道:“我对这里不熟,汉语也不够好,对外还是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为我出面。”

贾芸笑道:“这也简单,育才学院就有下人,对外只是租借。你在华夏时间也不长,倒不如先租上个几年用着。待日后想续租再续就是,也不麻烦。”

本杰明听了大喜,忙拿出几片金片来,央求贾芸为其打点。

贾芸接了金片来一看,不禁乐了。

这金片就是当初二叔要出去时,叔祖母为他筹备来的。各个都是溶成片状,上头刻有“邢”字。

别人不知道,贾芸却是亲眼见过的,自然知道这金片的来历。

想来,必是他二叔将这金片拿来资助了本杰明家,而本杰明又原封不动的拿来给了他。

贾芸不动声色,掂量了一下金片的重量,笑着又递回去两片。

“一片就足够了,你在这里也不知要待多久,就先租一年用着。其余的用来给你添些寻常用品,什么被褥摆设的。”

本杰明感激不尽,忙向贾芸道谢,又小心翼翼的问贾芸多大,听说贾芸比自己小两岁,更是肃然起敬。他本以为自己十六岁就走南闯北已是很厉害了,没想到东方的孩子十四岁就能办事如此利索。

两人很快熟络了起来,一同打马出去采买日常应有之物,又去城外的育才学院租了几个下人回来。

待回来了,打点好了,天也尽黑了,租回来的厨娘很快下厨,让他尝了一回东方家常菜,让本杰明吃的快把盘子吞了。

第二天是初十,邢霜一早便让人叫了五嫂子进来,指着武陵家的道:“她此番跟你同去,你且认一下人,这是武陵家的。我第一任学习班里的头名,现在是清远居的女主管。

“如今你要过去,需有个万事妥帖的人指点,她便随你过去。”

五嫂子忙认了人,才想给武陵家的行礼,就听邢霜又道:“此去她虽伺候你,可好歹也不是正经丫鬟。那边离育才学院不远,到时让庆嫂子派人过去,你自挑一个丫鬟伺候,莫让武陵家的伺候太久。”

五嫂子一愣,心里又是一番惊喜。原以为这回担了差事,便成了下人。谁知婶娘竟给足了颜面,让她以亲戚的身份过去。

“你替我守着庄子,我也不能白让你帮手。我有心想赏你些好的,却又怕你不在,家里遭贼。倒不如给你些银两,你看可好?”

五嫂子激动的直点头,连声道:“极好极好,婶娘决定就是。”

邢霜想了想,继续道:“一齐给得多了,也不安全。倒不如我按月给你,每月给你二十两银子,你看可好?”

五嫂子都快哭出来了,忙俯身下去道:“多谢婶娘。”

之前她替婶娘守着姑妈时,也才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没想到回来之后,又给了自己一门差事,竟涨到了一个月二十两。

若不是芸儿在里头争气,想来婶娘也不会这么大方。五嫂子想起儿子如今的性子越发稳重,心里又是辛酸又是欣慰。心道自己还不如儿子会打点,看来日后还是要听儿子的才是。

邢霜知道自己这一手是大房狠了,可她并不在乎这点银子。以后要用到贾芸的地方还多,她不想让贾芸有下人的感觉,所以贾芸一家都必须以亲戚的身份,在身边行走。

这亲戚,自然就与下人不一样了,给的月钱也得不同。

二十两一个月虽然很多,可以五嫂子的性子,庄子上也花不到什么钱,想必也是把钱留给贾芸的。

贾芸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一个月五两的零花钱,自己一分不用,全给了母亲做家用。

这回他母亲那边有了二十两的月钱,家用再不必担心了,他总该为自己打点些了吧?

邢霜也不多说,让五嫂子先回去收拾,等她走了,又对武陵家的嘱咐一番,这才让人下去。

转眼到了快午时,五嫂子又进来,回话道东西收拾好了。邢霜便让人备车送她出城,又叫贾芸进来跟他母亲道别。

贾芸还没到,几个姑娘就过来了,见着五嫂子,倒是探春认得,先行了礼问好,其余的姑娘们也忙行礼问好。

邢霜见探春今日精神倒好起来了,心里也松了口气,招手叫她过来,笑问她:“你倒是好记性,也不常见她,你怎么就记得?”

探春笑道:“母亲忘了?那日芸儿进来时,就是五嫂子带着的。”

邢霜点了点头,其实她哪里记得找这些,再看迎春,也是一脸正在回忆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就知道是探春乱说的了。

黛玉这才知道眼前这女人是芸儿的母亲,忙掩嘴笑道:“原是那个五嫂子,我当是谁。你有个好儿子,平日我们多亏了芸儿,才买得到不少外头的好东西呢。”

五嫂子忙客气了几句,最后趁着别人都在说话的档间,偷偷看了眼方才说话的表姑娘,只这一眼过去,就惊为天人,忍不住心中叹道,怕是连天仙都比不上这位林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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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二章 你个流氓

黛玉此时虽小,却也生的粉雕玉琢,加之自带一股病弱之态,看着格外令人爱怜。

五嫂子惊叹她之美还未叹够,儿子就打外头来了,母子俩自然去了别的屋子话别。

这母子俩一出去,邢霜就笑问探春:“昨儿看着还没精打采的,怎么今儿就好了?”

一旁的姑娘们听了都掩着嘴笑了起来,黛玉就在邢霜身边站着,干脆笑着靠在了邢霜身上,在邢霜耳边悄声道:“舅妈快别说了,三妹妹快臊死了。”

探春咬了咬下唇,瞪了几姊妹一眼,却心里珍惜这姊妹情谊,不愿轻易发火,便对母亲道:“不过有些事儿想轴了,如今再没有了。”

这会儿还有外人在,邢霜也不好多问,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拿几个姑娘们的功课说事儿,提醒她们过了上元节就要上课了,让她们这些天收收心,该复习的就复习一下,免得开课了先生提问起来都忘光了。

正说着话,那头贾芸带着母亲过来,给邢霜磕了头,又带着他母亲出去了。邢霜这才看向探春,笑着问她:“昨儿是想了些什么,这会儿可以说了吧?”

探春红着脸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着,二哥哥出去都让母亲这般为难了,有朝一日若我真要出去,还不知要给母亲添多大麻烦。”

邢霜一愣,心中叹道自己这女儿虽是个重生,却实在是很孝顺,心里也是一阵宽慰。

想到这里,邢霜原对她还有些警惕,如今倒也真心实意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了。

于是邢霜将她拉了过来,怕了拍探春的手背,一字一句道:“不论是你,还是你姐妹,就是玉儿,以后想出去,我都会拼了命一试。不为别的,只因我们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若不能让你们见一见这世界,我岂不白做你们的长辈。

“我这一世不为别的,能来这世上走一遭,又成了你们的长辈,便是命中注定要为你们挡住这风风雨雨的。再多的压力,对我来说,只要结果是好的,便是最大的回报了。

“孩子,不要害怕,这些都不是你该担忧的事情。只要你们这一世能擦亮眼睛笑着活下去,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别的姑娘皆没听懂深层的意思,但都也被这番话感动的纷纷落泪。探春一字一句都听懂了,早已哭成个泪人,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母亲的这番心意,何其珍贵,却只有她知道,母亲的用心良苦。

不让她们坐井观天,不让她们一世只是玩乐,多看些世界。这才是母亲最深的意思。

回想起上一世的结果,再想想母亲如今的用心,探春深知母亲的意思,心中激荡不已。

“母亲放心,我自不会让母亲失望。”探春坚定的抬起头来,抹了泪道:“昨儿姊妹们也劝过了,今儿知道了母亲的心,我也再不会犹豫。待我再大些,定要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什么样儿的。不做井底之蛙,不再夜郎自大。”

邢霜心有感触的叹了口气,探春如今能理会她这番用意,也不过是因为受过苦了,知道痛了。可其余的姑娘们该怎么办,依旧在这封建礼教下,做封建礼教的受害者么?

看了看其余几人,虽都哭着感动着,可没一个会像探春这样儿坚决。邢霜心里一阵担心,会不会自己白努力了,到头来也只能改变一个探春?

不不,至少现在跟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了不是么?

邢霜心里有些失落,想着即便跟书里结局不一样了,也不一定都是好结果。到晚上,丈夫想温存一番,她都心不在焉的由着丈夫摆弄,跟个死鱼一样。

贾亮最后哭笑不得的停了下来,盖了被子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邢霜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全身都光着的。

“你个流氓!”

“喂,我问过你的,你说好。”贾亮无语了,“再说我自个老婆,我弄一下就流氓了?”

邢霜捂着被子,在底下踢了丈夫一脚,没好气道:“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贾亮哭笑不得,只得去抱她哄她:“又怎么了嘛?”

邢霜又不是真的要作妖,便顺势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贾亮听完,倒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最后道:“这个只有靠你潜移默化了,之前你改变二房,不也是这样么?好在她们四个都在你的看管下,你要改变她们也不困难。这总比当初改变老太太和二太太要简单些吧?”

邢霜望着天花板,怔怔道:“似乎更难呢。我想改变的,是她们的思想,可她们改变了没用,这个世道没有变。她们若是变了,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怎么接受世人对她们的指点?”

贾亮也看向了天花板,良久后吐出一股浊气道:“那就改变这世道!凭什么咱得顺势而行?凭什么咱就不能做点大事儿出来?你不行,可我行!咱有钱有势,咱还有圣人撑腰,怕什么?!”

邢霜一咕噜爬了起来,手撑在床板上,回身望着丈夫,眼睛闪闪发亮:“当真?”

“当真!”贾亮只觉得心里一股豪气油然升起,妻子要求的很少,他也很少问妻子究竟想要什么,可是这一次他懂了。“这吃人的社会,咱们再不怕了!日后也不要让女儿们害怕!不管咱会在这儿待多久,能为她们多争取些,就多做些。以后死了,也能安心闭眼。”

邢霜感动的扑了上去,抱着丈夫的脖子就亲了一口:“老爷!多谢老爷!”

于是乎,一晚上这屋里的动静就没小过,邢霜更是难得的大声了一回,害的丫鬟各个面红耳赤,第二天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了。

邢霜倒是再不脸红了,镇定自如的继续掌事管事,接着又让人安排上元节出去看灯的细节。

初五初六带着女儿们出门做客的时候,跟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家商量好了,要一起带着姑娘们去看花灯的,她可不能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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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晴雯身世

邢霜在家里这些年来,大家都差不多摸清了她的习惯,以前家里的姑娘们没怎么出过门,那是老太太看的紧。可大太太秉持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着姑娘们小的时候,就没少让姑娘们出过门。

光是二姑娘,便打小被大老爷带着去见过各种洋人,三姑娘更是爱骑马,常跟着老爷出去骑马。

每年的上元节乞巧节,更是从没让姑娘们窝在家里过,大太太必定带着她们出去玩。

老太太虽看不惯这点,可大太太总有法子带着姑娘们出去,每回又都是安安生生的回来,几回下来,老太太也不吱声了。

这一回,连二太太都跟着一路,带着大奶奶一起出门看灯去了。二老爷发了好一通脾气,说什么大太太带坏家风的,好在这话还没传到大房去,就被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硬是把二老爷叫到跟前来,好好的训斥了一顿,二老爷这才不敢说下去。

下人们见了这一幕,又是一阵偷笑,要知道二房如今也就只有个二老爷对大房横眉竖眼的了,其他人,谁见了大太太,不说一声好的?

晴雯打外头回来时,袭人正在给姑娘打络子,见她竟没跟出去,好奇的问道:“给你个机会出去玩,你倒回来了?姑娘身边谁伺候着?”

晴雯喝了口水道:“小红跟去了。”

袭人又问:“你如何不去?”

晴雯怔了怔道:“人挤人的,去了作甚。倒不如回来多绣点料子,姑娘来年的春装要紧。”

袭人知道她必不是因为这个,有心问出她的真心,便追问道:“小红才多大,你竟叫她伺候?万一出个好歹,谁担得起?”

晴雯叹了口气道:“你快收收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罢,我哥哥嫂子听说我要随姑娘出来,早早就打着主意要在路上堵我了。姑娘和太太又不知道我家里的事儿,若是他们上来哀求,保不齐就放了我跟他们去。

“你也知道我哥哥那人,他不过是要些钱去赌。我嫂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得给人丢脸。

“再说小红自小生的比我好,家里没少带她出去玩耍,她对这京城的路熟,又不像我,我打小就在别人家伺候,哪里认得到路。

“若真有什么事儿,小红一个顶我十个。换了我去,不但要被我哥哥嫂子讹上一笔,万一走丢了,人都找不着了。”

袭人知道,什么小红认路这些都是假的,定是因为晴雯的哥嫂,不由为晴雯惋惜起来。

她也是外头买来的,可她却与晴雯大不一样。家里虽卖了她当丫鬟,可那时家里确实揭不开锅了,她弟弟妹妹又多,她这个做大姐的,自然要出来做事讨生活。

晴雯却是个孤儿,那哥哥吴贵也并非亲哥哥,不过是个姑舅哥哥。袭人感叹,自己出去了,尚还有个家,晴雯却要处处小心的讨着生活。比起她来,着实可怜的多。

想到这里,袭人对她道:“你若不愿出去,改明儿回了姑娘,往后再要出去,我跟着就是。小红虽机灵,却始终小了些,真要伺候人,却还不管用。”

晴雯感激道:“你肯再好不过,我也不瞒你,我自进来了,就没再回过家。你当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家里有两个吸血虫在?”

袭人点头笑道:“早说多好,我早想看灯了,偏想着把机会让给你去,结果你倒不去。”

两个丫鬟一时丢开这事儿再不说了,只安静的做事儿,等着姑娘回来。一会儿清远居的钟声敲了八下时,姑娘们便进了院子。袭人和晴雯忙站起来忙乎开来,伺候着姑娘睡下,一夜无话。

又说本杰明这边,被码头压着的货,很快被人解救了出来,并一路送到了京城。本杰明这头收了货,那头便叫来贾芸,说要进去给夫人道谢。

贾芸笑着劝道:“这会儿叔祖母忙得很,刚过了年,正是冗务缠身的时候,你有心道谢,倒不如正经好好做了生意,让家里好起来了,也不枉我叔叔助你一回。”

本杰明被他说的这一通倒不好意思起来,只能按下感激的心思,认真打点起他的货物。

他这一回来,带了些西洋玩意过来。因事先打听过,又受了贾琏的指点,带的是英吉利的银器和皮制品来。

英吉利的皮制品现在虽还是小作坊形式,但在鞣制和缝合技术,已经超出了现在的华夏。特别是各种皮质小行李箱,皮质的手袋等等,都是华夏现在还没有的。而英吉利的皮质长靴又比华夏的长靴穿着更紧贴更不透风,所以本杰明带来的这批货只要推销的好,是绝对不愁收入的。

本杰明也是聪明,他牢记邢霜说的“在中国讲究的是关系二字”,整理好货物后,硬是让贾芸带了好些货回去,说是给夫人和姑娘们的礼物。

邢霜这头收了礼物,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忙叫姑娘们也来挑些。

林黛玉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新鲜”的西洋玩意,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舅妈屋里的那台西洋钟了。如今这一桌子小箱子小手袋,倒是新奇的紧。

她绕着桌子转了一圈,看着姐妹们都在挑选,忍不住问舅妈:“这些都是上回那个商人送来的?”

邢霜低头笑着对她道:“对,他原也是你哥哥的同学,不过家境中落,这才替家里打点起生意来。他带来的可都是好东西,便是在英吉利也是极贵的货物呢。你看这银器,还有这皮质的箱子,在英吉利需得极好的匠人,才能打的如此精细。”

黛玉上手摸了摸眼前的箱子,心中叹道果然如此,这箱子连角上都被一片厚厚的黄色金属包裹了起来,莫不是金子?

“舅妈,这一片是金子?”

邢霜看了眼笑道:“这就不是了,这是黄铜。这皮箱用久了,四角都难免磨损,所以在四角包上一块铜片,是以保护。铁片易锈,铜片锈的慢些,好保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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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妯娌一条心

黛玉倒是来了兴趣,伸手将那箱子开了又关,见那上头的扣锁也是自己没见过的,一时间玩心大起,把弄了起来。

“你若喜欢,拿一个去,这皮箱适合长途跋涉,比包袱皮好,防水经摔。”邢霜说着,又拿了个手袋起来,自个比了比,满脸的笑容:“本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我还愁没地方买手袋,他竟送了这么些进来。”

黛玉学着舅妈的样子,也拿了个手袋起来,跟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有点疑惑:“这样子奇奇怪怪的,哪儿好看了?”

邢霜咯咯笑了起来,拍了拍黛玉的脑袋道:“傻丫头,待你见过西洋女人的衣裳就知道了,这得配着西洋女人的衣裳才好看。咱们的衣裳不配,不过若是还能有把洋伞,就好多了。”

黛玉听不明白,转头还是选了个皮箱,探春见她不选银器,问:“你怎选了这个?”

黛玉拽着皮箱从桌上拖了下来,自个拎了拎觉着有些重,又转手递给了一旁的袭人,这才道:“我日后回扬州去,就提这个回去。”

探春探头过来一看,自个也去选了个箱子:“那我以后出去读书,就提这个走。”

邢霜还担心黛玉提到回扬州会让几个姊妹不开心,可看到探春这么巧妙就把这件事儿给掩了过去,心里也松快下来。

“你们都选上一个,日后有机会用上了,才知道这箱子的好处。”邢霜说着,亲自帮她们各挑了一个,惜春那个最小,但她提着也刚好。

“我倒是喜爱这镜子,竟看得如此清楚,屋里的铜镜都比不上了。”迎春笑着拿着把银制的小镜子道:“只可惜没有再大些的,这个连脸都照不全。”

邢霜又解释道:“有大的,西洋还有全身镜,改明儿叫人给你寻一个回来。这一个本也不是用来正经梳妆的,是平日西洋女人拿来补妆的。你瞧见那手袋了没有?这镜子小,能放进手袋里,再装些补妆用的胭脂水粉。平日哪儿掉了妆,用这镜子对着,补些上去,很是方便。”

听了邢霜的话,姑娘们竟也觉得那样子奇奇怪怪的手袋很是方便了,平日她们哪里有机会补妆。若是出门,少不得大包小包的装一大堆带着,要补妆了,也得借个房间偷偷地补妆。有了这手袋和镜子,倒是方便的很。

“舅妈,我还要个手袋。”黛玉红着脸道:“那银镜也要一个。”

邢霜笑着让她自己挑喜欢的样子,又拿了把银梳起来道:“这个也是极好的,你看它上头镶着宝石,平日可用来补妆,也可用来当簪子插在头上。”

黛玉轻轻蹦着朝邢霜伸手,邢霜见她那样儿实在可爱,也不忍心再逗她了,便将梳子递了过去。

“都收好,这些可都是一套的,少了一样儿,都不行。”

姑娘们这挑挑那选选的,桌上的东西都还有那么多。甚至除了几个皮箱,就看不出少了东西。

可见这本杰明送进来的礼物,实在多的吓人。

邢霜又叫金钏去直节堂和仙鹤堂走一趟,叫了王氏和贾母来挑。贾母倒是见识过的,指着银镜,对她身边的鸳鸯道:“你瞧着这个眼熟不?”

鸳鸯看了笑道:“早知大太太喜欢这个,库房里那个老大的就给您搬过来了。”

邢霜想起书里,怡红院里有个全身镜,还是个双面的。听鸳鸯这么一说,原来这镜子竟是贾母的陪嫁?

“老太太怎么不用?”邢霜问道:“那东西可比铜镜看着清楚。”

王氏在一旁拍了拍胸口道:“阿弥陀佛,太清楚了,看得也有些渗人了。我才进门时就见过一回,吓了我一大跳。后头珠儿出生,也被那镜子吓了一回,老太太就再不用了。”

赶紧这里头,还有这个缘故呢?邢霜听了,抿嘴一笑,对贾母道:“求老太太件事儿,那镜子老太太既不用了,赏给媳妇儿可好?”

贾母手里挑着桌上的东西,笑着对鸳鸯道:“听听,就知道她眼睛贼,差一点的都不见她来要,偏我那儿最贵的东西,她一要一个准儿。

“前几年从我那儿要了个碗去,虽不是成套的,可好歹是最有年头的一个。她抱着就跑了,我撵都撵不上。

“今儿又来要我的全身镜,那玩意虽不是什么老东西,却造价不菲。我那嫁妆里两样最贵的,可都被她要去了。”

王氏在一旁听了,怔了怔,突然恍悟过来。那年迎春在直节堂砸了个古董碗,就是邢霜求了老太太,在老太太私库里找了一个出来还给自己的。她知道这碗价值不菲,可没想到竟是老太太陪嫁里最值钱的一个。

想到这里,王氏一阵尴尬,心道老太太最贵的碗,可在自个这儿呢。而且还是嫂子亲自帮自己要来的。

“老太太,那东西再金贵,不摆出来,也是白瞎了它的价值。你既不愿意用它,就给了嫂子又如何,好歹能派上用场了,也不枉它来这世上一回。”王氏赶紧开口,帮邢霜劝道。

贾母喷笑道:“可见得你俩是妯娌一条心了?老大家的抱了我的碗去送老二家的,老二家的又帮着霍霍我的镜子要送给老大家的。你俩这样儿,倒显得我抠门了?鸳鸯,快去库房,给你大太太把那镜子搬来,省的传出去人家笑我小气。”

邢霜一时心喜,很是开心的看了王氏几眼,又来哄贾母道:“看老太太说的,就是弟妹不帮着我,老太太也是打算给我的不是?只是素来爱戏弄我,瞧着我急了,老太太就高兴了。”

贾母哈哈乐了起来,指着一套银器道:“我看这一套倒是不错,宝石多了我倒不爱。我那些瓷器倒是都金贵,平日用来喝茶若是磕一个碰一个的,都肉疼。倒是这个素净,又打的光滑,拿来喝茶最好不过。”

王氏倒不客气,上来就先选个了皮箱,又往箱子里装了手袋皮鞋化妆镜和一套茶壶,这才关了箱子道:“我就这些吧,一会儿纨儿再来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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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绝不会亏本

待贾母回去了,王氏才问起这些东西的来历。邢霜并未说儿子去英国的事,只说这是儿子在姑苏认识的西洋商人送来的。

王氏不由想到去岁钟秀来时,三人说起的洋伞来,便问她:“那洋伞他可有?”

邢霜笑道:“他带来的货都送了一些进来,这里没有怕是就没有了。”

王氏又道:“他几时回去?”

邢霜掩着嘴噗呲乐了:“怎么,他没带洋伞来,你便想赶人家回去了?”

王氏拍了邢霜的胳膊一下,没好气道:“嫂子也忒会作弄人了,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还要编排我。”

邢霜忙止了笑哄她道:“好好好,不闹你。他年前才到的,如今又没店铺,想来离回去还早着呢。”

王氏想了想,一本正经对邢霜道:“有个好买卖要与嫂子说,嫂子可别拉不下脸来。”

邢霜笑问她:“什么买卖?”

王氏把玩着桌上的镜子,缓缓对邢霜道:“这西洋之物,舶来之品,但凡转过一手,价钱就大不一样了。从广州到京城是一个价,从胶州到京城的又是一个价。既然那哥儿年纪小,又是琏儿的友人,何不帮衬他一把,叫他早些卖了货物好回家跟家人团聚?”

邢霜立刻就懂了,掩着嘴笑道:“咱们这样的家里可不能行商,你忘了不成?”

王氏忙笑道:“哪里就行商了?嫂子这话说的我不明白,不过是帮衬一下琏儿的友人,借铺子给他用一用罢了。”

邢霜想了想,摇头道:“也不妥,虽可以对外这么说。但他漂洋过海的来了华夏,也是为了振兴家业。咱拦了他这一道,他赚的就比别人少了。这一趟来回,怕是要亏本的。”

王氏又道:“知道嫂子心善,又不叫嫂子压得低了,只按着市面上第二道的价格给他,他赚的还比别人多些。不然拿来卖了别人,还不是要再转好几道手才卖的出去?”

邢霜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动了心。

这舶来品素来价值不菲,倒不是因为真的造价高,而是因为这其中转了好几道手不止,甚至舶来时还会有生命危险。那些个西洋商人,卖的价钱不一定是天价,反倒是转了几道手的商行,卖出去的价钱才真的吓人。

自己的嫁妆铺子还有几个在京城的,对外说是借给西洋商人了,再让本杰明签个协议就是。

只是不晓得自己这么做,本杰明肯不肯答应。他年纪太小,若是换一个年纪大点的来,定会明白这样做能效率最大化,反而更安全不用担亏本的风险。

见邢霜低头不语,王氏又道:“嫂子不如叫那西洋商人进来问问他的意思,再以两家合作为名,咱们帮着他置办带回去的货物,又能替他再省下一笔。这样好的买卖,他怕是不会拒绝。”

邢霜抬起头来笑话她道:“你真真是没点好处不肯出主意的,我当家这么些时日了,你都给我装糊涂。这会子方便你淘那西洋玩意了,你又聪明起来了?鬼主意这么多,怎地平时藏着掖着。”

王氏赧然一笑道:“有嫂子在跟前,犯得着我出什么主意?嫂子,这买卖可是稳赚不亏的,你可得好好想想。”

邢霜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也想,只是老爷还在礼部当差,我这头若是跟西洋人打交道……”

王氏又劝道:“那不是正好?换了别人,都有仗势欺人之嫌,偏嫂子会洋话,大伯也会洋话,洋人会信任你们,也是正常的事儿。且嫂子是借铺子给洋人,又不收什么租金,这样的善举,换了别人会奇怪,偏嫂子做了才不奇怪。

“嫂子怕是不知道,外头都道嫂子性子软和,好说话,又心地良善,最是见不得人受苦的。芸儿在咱家住着,受嫂子教养,外头可都传嫂子是个活菩萨呢。”

邢霜这下是真的心动了,王氏这些话,换了别人可能不懂,但她却是从王氏一开口就听明白了的。

无非是要她把本杰明的货都买下来,在自己嫁妆铺子里出售。但对外只说是本杰明的货,并不说是她自己的。

本杰明这头能一下清空货物,也少了一份风险,同时自己还能找到关系帮他低买本国的货物,又能降低本杰明的成本。

看似好像占了本杰明的便宜,可实际上,却缩短了本杰明在中国的销售时间,别人一年只能来回一趟的,他一年可以来回两趟,还绝不会亏本。

而自己这边,能低价买进西洋货物,从中大赚一笔不说,这些西洋货自己还能掌握进货的渠道和货物的品种数量。

邢霜越想越心动,干脆第二天就让贾芸带着本杰明进来,说起了这事儿。

本杰明听了邢霜的解释,立刻站起来行礼道谢:“多谢夫人给我这么好的机会。”

邢霜见他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倒也省了自己的口舌,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谁知本杰明又道:“不过夫人太客气了,若是还要劳烦夫人大费周章替我寻带回去的货物,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邢霜刚想说他是自己儿子的朋友,自己帮衬一把也没什么,就听本杰明继续道:“不如夫人按着原价,再加一分利给我。而我这边也一样,原先那些货什么价进的,便只加一分利卖给夫人。至于夫人卖出去多少,就与我无关了,我这边也不会告诉夫人,我带回去的东西卖了多少。”

邢霜还在思考这样本杰明会不会亏本,就听本杰明又道:“但这来回路费,承担风险的又都是我,所以我每来回一次,还需夫人负担少许路费和人工费。”

邢霜忙道:“这是自然,如今这形式,倒像是两家合作。所以断然不能让你一人白担这风险。”

本杰明笑着举起一根手指道:“那我每来回一次,夫人只需给我你卖出的商品一分利就好。”

邢霜一怔,不由惊叹,好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竟这么会做生意,也难怪他父亲敢放他出来自己跑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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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说来话长

进价的一分利,其实很少。无论是从英吉利进货,还是从京城里进货,成本价远比销售价要低的多。

可这销售价的一分利,那就不少了。

本杰明开口就要邢霜销售价的一分利,看似狮子大开口,可实际上要结合他付出的劳动,也是值得的。

本杰明打着主意要看看这位夫人,在利益面前会不会原形毕露,要知道听起来销售价的一分利很吓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一下想通的。

邢霜只是怔了一下,便笑了起来:“难怪你父亲放心让你四处走动,我之前还担心你不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好在你够机灵,这价钱倒也不贵。

“你是用命在走动,一分利并不算多。除这销售的一分利外,我再送你一栋住处,方便你来回落脚。另还有一干下人,在你来时伺候你生活起居。

“只是,你这里也要方便我一下。你大概不知我们这儿的规矩,像我们这样儿的家族,是不可行商的。既要帮你吃了货,就得有个合理的名头。

“对外你只说借了我的铺子卖你的东西,账本你也可以直接过目。反正你也要吃我销售的一分利,给你看账本我也不怕。但这借铺子的协议,还得你亲笔签名才好。”

本杰明听了大喜,心道不愧是琏的母亲,马上要签字并要带邢霜去看货。

邢霜又对他道:“头里你的货压在码头,是我那弟弟派人帮你弄回来的,这会儿我也不方便出手,便还让他的人来。咱们先把借铺子的事儿弄妥当了,再让他来与你交接货物。”

本杰明没有不从,立马签字画押,又谈妥了货物的价钱。

几天之后,本杰明家有人来访,正是邢忠派来的下属,一行人将本杰明的货从仓库里搬去了邢霜的铺子。晚上又有人来,送来一个箱笼,里头装的皆是金片。

“这里头是一百两黄金,还请本少爷签收。”来人毕恭毕敬道:“咱们东家说,再过几日他也要回姑苏,到时会到京城来拜访将军夫人,希望适时能见本少爷一面。

“本少爷想带回去什么,哪些货在西洋好卖,哪些货路上好带,都请本少爷这几日先考虑好了,届时我们东家会来亲自跟本少爷商议。”

本杰明忙谢过来人,又依着东方的习惯打赏了这人,才送了人出去。

邢霜这头去了一趟自己的铺子,看了看本杰明此次带回来的货,发现跟送进来的那些大同小异,便回家开始琢磨该怎么推销。

王氏是这个主意的带头人,自然也跑不掉,被邢霜叫来磨了半天的牙,最后回去写信给自个的闺中密友,挨个的邀请她们来府上做客。

邢霜这头,也带着姑娘们,往铁兰那儿跑。自个跟几个太太们打牌,姑娘们则跟别家的姑娘炫耀自个的手袋和补妆镜。

不出几日,就有不少婆子上邢霜的铺子里,大肆购买里头手袋和补妆镜。铺子里的掌柜的也机灵,将那手袋和银器都装在旅行箱里,别人要看时,他连着旅行箱一起拿出来,又让不少人看直了眼睛。

一来二去,谁都知道一等大将夫人家的铺子卖西洋货了,就连圣人也听到了,不过看着桌上传来的密报,圣人又揉了揉眉心,很是头疼。

又!又是她!

这个邢氏,自嫁了人就没完没了还?

圣人有点头疼,原本让给贾赦指了这门亲,就是想打压一下他,让他们家消停点。结果现在贾赦消停了,他老婆又不消停了?

于是一道圣旨下来,贾亮从礼部衙门风风光光赶到了御书房,一进门就被迎面丢了个折子。

“跪下!”

贾亮噗通一下就跪下了,伏面往里爬了进来:“陛下,臣又哪儿做错了?”

听到这个又字,圣人都气乐了:“你还知道你又错了啊?你那媳妇,没事儿搞什么西洋玩意来卖?生怕人不知道你出使一回捞了不少东西是吗?”

贾亮无语的抬起头来,看了眼圣人:“陛下,是哪个傻子这么跟您说的?”

圣人怒了:“说谁傻子呢你?”

贾亮忙道:“可陛下,这西洋跟东洋,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去东洋带回来的都是些啥玩意,您也知道啊。只有那些不懂东洋西洋区别的人,才会这么乱放炮不是么?”

圣人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那自己那些暗卫,岂不是都是傻子了?他无语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低头去看地上的人:“那你说,这么些西洋玩意,是从哪儿来的?”

贾亮苦笑道:“陛下圣明,这就说来话长了。”

圣人板着脸:“那你就长话短说。”

贾亮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这个真不好长话短说,不然里头好多关系说不清楚。要说就得从几年前英吉利使臣送来的西洋马车说起。”

圣人脸阴的都快滴出水来了:“再短些。”

贾亮又道:“那就得从那年的殿试开始说起了。”

圣人脸更黑了:“再短些!”

贾亮无奈道:“那就得从我长子去英吉利读书时说起了。”

圣人懵了:“你等等,中间是不是跳过了什么?”

贾亮苦笑道:“所以说啊陛下,我说不能短了,短了您就不知道这其中缘由了。”

圣人头疼,想干脆把桌上的奏折都丢过去算了。想了想屋里还有好几个太监看着呢,还是忍了。

“你给我说清楚!来人,赐座。今儿大将军不说清楚,就不许出宫!”

贾亮赶紧爬了起来,好端端的坐下了,又喝了口黄公公递上来的茶,这才开始说了起来。

这一说,真是说的天昏地暗。贾亮这家伙不懂抓重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全是按着时间线来的,圣人开始还有这耐心一点点的听,听到后头昏昏欲睡。

眼看都说到黄昏了,贾亮这头还没说完,才刚说到自己找诺顿子爵帮忙,让弗莱迪做了儿子的家庭教师。

圣人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回去,把后头的写下来,明日一早递上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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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谁是你老大

圣人本意有心为难一下贾赦,谁叫着小子说话颠三倒四的,浪费了自个一下午的时间,原心想着贾赦这家伙写奏折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该好好锻炼下。

结果看着贾赦一脸欢喜的领旨出去,圣人一拍大腿恍悟过来。

“忘了,他家还有个贾珠!”

贾亮这头欢天喜地回家去了,他这可不是有意旷工半天,是陛下叫他去讲故事呢。于是他礼部衙门也不去了,骑着马就往回赶。

回到家后,贾亮先去给贾母请了安,又叫来家旺道:“去把大爷叫到外书房来。”

邢霜拦着他道:“没个正形,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你倒是不饿,家里人都不要吃饭了?”

贾亮想了想道:“圣上叫我写个奏折,今晚得写好了,明儿一早就要呈上去的。这会儿不写,我怕我背不下来。”

贾母一听是正事,开口道:“国事要紧,叫人把饭摆到外书房去,你们在荣禧堂吃了就是。”

邢霜见老太太都发话了,只得让人把饭摆去了荣禧堂的花厅,又让人备上各式点心浓茶,免得丈夫熬夜时饿了。一切都安排妥了,这才安心坐下吃饭。

贾母忍不住念叨说:“你也忒细致了些,吃过晚饭可不就罢了,哪里就饿死他了。这按着以前的规矩,过午不食,一日就吃两餐,你还不得疯魔了?”

邢霜赶紧放下碗,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好在媳妇儿不是生在那个年代,不然真真要疯魔了。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媳妇儿可最看不得人饿肚子了,甭管是谁,只要在我跟前,那就得吃饱了再走。”

一旁的姑娘们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她们可是对太太的这句话深有体会。若不是她们吃完了,太太还坚持要她们活动活动锻炼身子,恐怕各个都得养的胖乎乎的了。

待吃完了饭,姑娘们跟着邢霜一齐跟老祖宗道了别,这才一路回了清远居去。进屋喝了两口茶,探春便说起父亲今儿回来的情形。

“难得见父亲正经一回,就是那回要去南洋,也没见他这般火急火燎的。”

邢霜笑道:“你父亲倒不怕当差,只是叫他拿笔,真真是要了他的命了。怕是事出紧急,不然也不会叫你大哥哥过去帮手了。”

黛玉早习惯舅舅这时而靠谱时而犯抽的样子了,倒不奇怪。只有惜春好奇一些,歪着脑袋问:“我听闻叔叔以前也是文武双全的,怎么倒不像是这么回事?”

邢霜笑着解释道:“他原也是好的,字也写的不错。只是这笔下的功夫始终要天天练着,才能保持。长久不碰了,自然就生疏了。”

探春转移了话题道:“前儿母亲给的手袋,芸儿也想要一个,母亲那儿还有没有?”

母女俩成功歪了楼,将这话题带到了西洋手袋上头,姑娘们也不在去想贾亮不会写折子这事儿了。

再说荣禧堂这边,贾珠匆匆赶到,听闻是要他代写折子,二话不说就撸起袖子来,开始研墨。

“大伯要写什么?”

写折子这事儿,对在翰林院工作的贾珠来说,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偏贾亮这会儿讲故事也开始有条有理了,跟午后在御书房里简直判若两人。

贾珠听完事情的经过,边落笔边纳闷道:“这么点事儿,大伯一下午耗在御书房里也没说完?”

贾亮挠了挠脑袋:“怎么连你也听说了?”

贾珠苦笑道:“大伯去一次御书房,整个朝堂都知道了。”

贾亮又摸了摸下巴:“嗯,我就知道会这样。好在拖得时间够长,不然又要被人嫉妒了。”

贾珠不理解:“大伯何出此言?”

贾亮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得意道:“你知不知道,人最怕什么?”

贾珠想了想:“自然是怕树大招风。”

贾亮一合掌:“怪不得你伯母说你是全家最聪明的呢?”

贾珠对这夸赞显得有些羞涩,鞠了一躬脸上红彤彤的问:“可这与大伯在御书房拖时间又有何关系?”

贾亮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对贾珠道:“俗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壮。咱家好容易从风头浪尖下来了,最怕的就是又被人惦记着。自打我出使以来,可是有不少人都盯着咱家的。

“偏圣人招了我去御书房,你说别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咱?这人呐,该装糊涂的时候,还是得糊涂一些。有时你扮成小丑,反倒会让人对你少些忌惮。”

贾珠听完这话,默默不语许久,突然对着贾亮鞠了一躬:“多谢伯父教诲。”

贾亮摆了摆手又道:“当然,每人性子不同,待人处事的方式也要不同。否则就凿刻痕迹太重,让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你天性善良正直,又难得是陛下亲点的探花。学富五车之人,自然要跟我有所不同。有时候你硬气一些,才有那文人的风骨气势。

“你只记住一点,咱家的一切荣华富贵,皆是圣人赏的,那就得忠于圣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谁的利益,只要拦了圣人的道,就必须给圣人的利益让路。

“切勿舍近求远,去站无谓的队伍。不论日后谁当家作主,这会儿谁给你饭吃,谁才是你的老大!”

贾亮这一番话,真真是话糙理不糙。贾珠听完顿时觉得受益匪浅,再向伯父行了一礼:“伯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外人只道伯父粗鄙,却不知伯父才是大智慧之人。”

贾亮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被贾珠这么一夸,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伟大了。

其实他哪里是什么大智慧,只不过这红楼梦都被红学家给吃透了,不同的见解也有几百个几千个,他不过是汇总一下,再结合实际情况,来做出判断罢了。

现阶段确实抱紧皇帝的大腿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不但要抱,还要抱好了不撒手。要知道这位皇帝,可在位挺久的呢,至少整本书期间,帝位就没换过人。至于以后换不换,忠于先帝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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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吓得腿都哆嗦了

贾亮和贾珠在荣禧堂这一耗就耗到大半夜,眼瞅着都快十二点了,贾珠这才意犹未尽的回了直节堂外的小院。贾亮也揣着折子一溜烟回清远居睡觉去了,这会儿邢霜都睡下了,他自个换了衣裳躺下,连脸都没洗。

到了堂上,圣人自然点了他的名,偏他上了折子还来了句:“陛下,这事儿我还瞒着我家老太太呢,就怕她记挂孙儿,您可别当众说啊。”

结果人家本来不好奇的,一下子全好奇了起来,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站在后头的贾珠无力的捂了下脸。

记挂孙儿?贾珠不是在这儿嘛?剩下的官员们都在纳闷,再一想,好像是有些时日没见着贾琏了,那可是贾赦的亲儿子,到哪儿去了?

难不成,送出去了?可又送去哪儿了?送到地方上去了?可真是这样,也该有消息传来啊?

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贾亮,贾亮厚着脸皮,可怜巴巴的盯着圣人。

圣人干咳了一声,打开折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沉着脸道:“退朝,贾赦留下。”

得!又留下了!

贾亮感觉现在就像是一考试就不及格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的学生一样,特难受,特尴尬。但隐隐的心里那点小得意又是怎么回事?

又跟以前一样,进了御书房,贾亮还没来得及跪下,就听圣人说了句:“赐座。”

贾亮这人向来最会顺杆而爬,立马舔着脸嘿嘿笑了一下,谢了恩就坐了下来。

“你这厮,朕若不问起,你准备多久跟朕提起这事儿?”

贾亮赶紧坐直了回道:“陛下不问,臣也要找个时间跟陛下提,只是也不能公开的提,毕竟还瞒着家里的老太太呢。”

圣人看了看折子,又想起自己早先得到的密报,心里暗自感慨道,这贾赦还真是事无巨细,啥都给自己说了。连一些他的暗卫没打探到的细节,贾赦都主动交代了。可见他这一举也非异心,而是真的心疼儿子罢了。

贾家有意让贾珠袭爵之事,圣人早就知晓。且平心而论,贾家孙辈里头,贾珠确实最为出息,由他袭爵也不为过。再说人贾赦自己都要让侄儿袭爵了,他干啥去管人家家事。

如今贾珠有了着落,又这般出息一举拿了探花,那贾琏就会处处被他哥哥的光彩压着了。再走科举这条路,只怕也处处活在哥哥的影子里,确实对他不利。

贾赦将儿子送去西洋,怕就是想让儿子走工科这条路,日后入朝为官了,也不会被人拿来跟他哥哥比较。

不过没想到贾琏这孩子,倒是性子品行都是上乘,不但谦逊儒雅,还好善乐施。就是去了英吉利,也不吝帮助自己的友人,倒还真真是个好样的。

而邢氏这个妇人……说她是精明好呢,还是心软好呢?倒有些像是滥好人,谁都要搭把手,帮衬一下。偏她越是帮衬人家,自己的日子又越发好了起来。

圣人笑着摇了摇头问:“那邢氏就无阻拦?这父母在,不远游,她倒好,将长子送了出去,就不怕别人说她是为了自个亲儿子,故意送走嫡长子?”

贾亮一愣,倒没想过这一茬,一时有些怔住了,不知怎么回答。

圣人见他这模样,只道他糊涂,提醒他说:“后宅之事虽是妇人掌管,可你也不可不闻不问。”

贾亮忙道:“臣并非不闻不问,只是臣等夫妻俩都没想过什么嫡长子之类的问题。论起来,邢氏倒比臣还用心一些。自她进门起,就对琏儿关心备至,就连请先生一事,也是她提出的。

“琏儿这孩子,对他母亲也是极为孝顺。往日有何诉求,也只求他母亲,必定有求必应。倒是我这儿,反倒还要考虑一下。

“如今他出国读书的事儿,也是邢氏先定了下来,又命全家都瞒着老太太,四处为琏儿筹备盘缠。她自个的嫁妆,但凡赚了一点,都兑成了黄金给琏儿带去。

“如今琏儿在外结交了朋友,她也是欣慰不已,说那西洋少年既是琏儿的友人,便也是她的子侄,是以格外照顾。”

贾亮说到这儿,又挠了挠脑袋,露出那一付糊涂模样来:“再说臣那幼子,如今还小,话都说不清楚,这会子说邢氏为他图个前程,也未免太早了些。”

圣人又摇了摇头,心道这贾赦是真真被媳妇拿捏住了。可好在这邢氏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她所做之事,看似皆为滥好人之举,可实则都为家族谋了好处不说,也得了好名声。

圣人本有些担心,贾赦前些年因嫡庶之由,彻底自暴自弃,自个有心想用他,也没了理由。如今这邢氏能解贾赦后宅之忧,又能令贾赦“改邪归正”,倒也不枉自己把她指给了贾赦。

“罢了,你们二人总是不走正道。这西洋之学又有何好了,正经的工部那么多大臣,还没一个能做你长子之师了?偏要舍近求远,跑到那看不到的地方。”圣人无奈的道了句,心中其实也没辙。

贾赦这番心意,他倒是觉得十分受用。自个要培养亲儿子,又不想太过结交朝中大臣,倒是个忠心耿耿之人。想到这里,圣人看向贾赦的眼神,又柔和了不少。

贾亮被圣人这一眼看过来,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心想这红楼梦最不缺的就是兔儿爷了,难不成这圣人三番两次的照顾自己,是看上自己了?

想到这里,贾亮吓得腿都哆嗦了,难不成活了两辈子,到这会儿自己还得出卖色相不成?

好在圣人此时不知贾赦心中所想,不然他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贾亮赶紧把话题转移到了西洋科学和中式工匠的区别上,圣人也随着他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认真的听了起来。

没一会儿,圣人倒是对这阿拉伯数字起了兴趣,让贾赦和黄公公分别用中文和阿拉伯数字记下一串数字来,两厢对比,果然那阿拉伯数字要更简洁方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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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臣有个法子

自打这次密谈之后,贾亮就总被叫去御书房了,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要知道贾家一直受陛下恩宠,这点谁都知道。可时间一久,贾亮去御书房的次数越来越多,众大臣看贾亮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自然,没人敢说圣人与贾赦之间有什么奇怪的关系,可这很明显,继上一次出使之后,这回贾赦又想搞什么事情了。

本以为,很快这事儿就会公布于众了,大家都在等待。可等了快两个月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御书房这里,贾亮正一本正经的跟圣人说:“陛下,我洋学也不好,真不好。一点儿不骗您,您让我再往深了说,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圣人低头不语,看着桌上那一堆堆奇形怪状的图纸,心里暗自琢磨。这抽水马桶真有这么好?还能自动冲水?改天要叫暗卫去邢氏的庄子上看看了,绝不能让这傻子给忽悠了。

“所以,你叫你儿子出去,就是学这些东西去的?”圣人把图纸一推,眯着眼睛看了过去:“这些东西,就是你口里利国利民的东西?”

贾亮见圣人不解,赶紧上来解释道:“陛下,这只有一家有这东西,确实看不出什么来。可若是家家户户都是抽水马桶呢?”

圣人皱了皱眉问:“有何区别?”

贾亮又道:“陛下,这抽水马桶,既不用费事去倒它,自然那夜香要有地方走是不是?咱们在地下挖一管道,再在管道顶端挖一池蓄它。这收夜香的再不必每家每户的跑,而是固定去那池子收集夜香就行。

“一来,省了人力物力,下人们倒夜香的时间,可以拿去做其他的事情。二来,保证了各家的*安全,没了倒夜香的,也不必小心翼翼的看守着,生怕有人不小心混进家里来。

“三来,家里没了气味,岂不清爽痛快?少了尴尬,又多了*,更少了夜里外出去茅厕的危险。

“且这收夜香除了宫里,外头皆是几日一回,那夜香沤在家里,即便不在人住的地方,也易招蚊虫苍蝇。到了夏日,更是容易传染疾病。”

说到传染疾病,圣人倒是心里一动。确实每到夏日,常会有疫病突发。虽自己登机之后还未遇到,可却不得不防。这一旦疫病,就是帝位之错,若能预防,倒是真的利国利民了。

“你说的轻巧,要推广出去,你可知要挖多少地道,挖多少池子?既要挖开地底,就要再填平它。日后地下的管道出了问题,又如何解决?”

贾亮听到圣人说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忙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图纸来,递了上去。

“陛下请看,臣不才,粗略的做了个大概的布置,尚不成熟。这是臣规划的地下工程图。这蓄粪池不必每家每户都有,而是一条街共用一个。每家只用管道连接,每街每户管道都记载在案,以图纸记录,哪里出了问题,只需叫人去到图纸所在,挖出修理便好。”

圣人看了看图纸,心里倒是一动。这贾赦看着傻里傻气,可在这旁门左道上,却总能有奇思妙想。

不说这图纸画的如何,只他这一套标记的方法,就很好记。街道按数字排序,跟着每条街上的每一户再用数字排序。而这一套用了之前他说的阿拉伯数字来标记,确实比华夏的数字更简便一些。

看来那阿拉伯数字,也不是他心血来潮教的啊?

“哼,说来轻巧,可这一推广,又要耗多少人力物力,你可知道?”

贾亮这回不接茬了,坐在那儿老神在在的说:“这就不关臣的事了,这是户部的事啊,臣一个礼部大臣,怎么能干涉别部的事情。”

圣人气的笑了,抓着毛笔丢了过去:“放屁。”

黄公公在一旁干咳了一声,轻轻提醒了句:“陛下。”

圣人无语的摇了摇头,这贾赦总有本事惹得自己发毛,偏偏他说的还都有理。

“此事罢了,无需再提。如今国库也不轻松,莫再给户部添麻烦了。”

圣人说完,又看向图纸。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若真有这样随时就能冲走污浊之物的马桶,他也能省去许多尴尬。每次如厕都一堆人在旁边盯着,想拉都拉不舒服。

贾亮一脸惋惜的道:“陛下连见都没见过呢,又怎知这个不好?不如陛下叫个人去我那庄子上看看,试过一次便知道了。当真方便的很呢,若不是城里不让随便挖地道,我自个屋里都想弄一套了。”

圣人又乐了:“我看你是想方便自己吧,什么利国利民!”

贾亮赶紧道:“不不,利国利民也是真的,臣又不是什么自私之人。这马桶若是不好,臣自然也不敢向陛下推荐。如今用着没甚毛病了,这才敢推荐给陛下不是?陛下想想,宫里有了这个,走到哪里都不怕有味儿了不是么?”

圣人心里是真的松动了,贾亮观其脸色又趁胜追击道:“陛下若是怕耗费人力物力,臣倒是有个法子,能省些费用。”

圣人微微一笑:“说。”

贾亮忙道:“陛下,每年这个时候,大牢里都关着不少人吧?不如借此机会,以劳动的方式,让他们改过自新。一来彰显陛下宅心仁厚,有宽容之心,二来也解决了人力方面的问题。三来,这些犯人大多都是游手好闲之人,平日无所事事才会违法乱纪。借这机会让他们受了劳作之苦,他们日后说不定也能悔悟过来,重新做人。”

圣人不动声色的问:“那若是大牢里的犯人不够呢?”

贾亮嘿嘿一笑:“这事儿不急,臣倒是觉着,这京城乃天子脚下,该正经整顿整顿风纪才是。平日里那些偷鸡摸狗之徒和仗势欺人的地痞,不正是时候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么?”

圣人不置可否,却笑出了声,这贾赦,真是叫人不知说他什么好。说他正经吧,偏偏说起正事来,也这么蔫坏蔫坏的。不过坏的很好,朕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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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你小子心真黑

圣人什么态度,虽没有当场表明,可却在第二天的朝堂上,给了贾亮一个wwΔw『kge『gela听到圣人在上头说起京城治安的问题,贾亮心里得意的偷笑着,低着脑袋打死不抬头。

还在庆幸人家都不知道这事儿是他搞出来的,就听圣人提起了贾琮被打之事。贾亮一愣,抬头看了眼九门提督。

脸那个黑啊!

贾亮吓得跟进又把头低下去了,糟了糟了,这老小子生气了,得罪人了不是?

还在那儿郁闷着,圣人又点了贾亮的名:“贾爱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贾亮能说啥?还不是赶紧跪下回:“陛下圣明。”

这会儿就算一个字没听到,也不能反驳啊,他可是个忠臣,愚忠的那种!陛下说啥就是啥!

嗯!

九门提督这儿也老脸一阵通红,好容易上回的事了结了,这过了几年怎么又给提起来了。要整改,也是那会儿整改,难不成贾赦这小子这段时间去御书房嚼舌根去了?

于是下了朝,九门提督老远就盯着贾亮,一出门就给他揪住了。

“小老哥,咱们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吧?”

贾亮吓得瑟瑟发抖,腆着脸嘿嘿一笑:“那什么,我家教严,就不去了。”

金提督哪给他这个机会跑了,领子一揪就出宫去了,连假都不给贾亮请的机会。

圣人听到这消息,反倒笑了起来:“该!”

圣人都不给撑腰了,贾亮自然逃不掉,被金提督一路揪到了酒楼,要了个雅间就关起门来“算账”了。

贾亮进了雅间,反而安心了起来。若真是要不给他脸面,何必还进雅间,在大堂里喝酒,喝醉了发个酒疯揍自己一顿就是。可既然进了雅间,就说明金提督并非真的生气。

“这事儿,是你搞出来的吧?”果然,一进雅间,九门提督就皮笑肉不笑的发问了。

贾亮也不推脱,直接点头认了:“对!”

金提督一拳锤到桌上:“你小子!我罪也赔了,罚也受了,你还想怎样?”

贾亮赶紧给金提督倒了杯茶,又冲家旺道:“去叫桌酒席来。”

家旺出门叫来小二,点了一桌酒席,接着便守在了门口。过了半晌,底下厨房送来酒菜,再开门时,就见九门提督一脸认真在听自家老爷说话。

“所以说,才想了这个法子。但陛下拿我家这事儿做由头,我也没想到。估计是想作弄作弄我吧,唉!”

金提督闻言嗤笑一声道:“那也是你自找的,你若没出这主意,又怎会旧事重提。”

贾亮反驳道:“老金啊,你也别说我,如今这担子交给你了,你若办不好,看你怎么交差。”

金提督闻言,脸也垮了:“你说你整的什么破事儿,现在叫我抓人,我拿什么法子抓人?我这步兵巡捕营又不是说抓人就抓人的,总得有个由头吧?”

贾亮见了酒菜也不急了,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金提督也倒了一杯。

家旺见老爷这里无事了,便自个出门跟金提督家的卫兵聊闲嗑去了。

屋里这头,贾亮正晃着杯子道:“要个由头还不简单?你弄个打黑行动出来,肃清京城内黑色势力,维护京中百姓安全,是个人都会感激你。”

金提督听得一头雾水:“打黑行动?黑色势力?”

“是啊!”贾亮呷了口酒,不紧不慢道:“那些地痞流氓做的事,既非正大光明之事,自然就是黑色势力了。这天下都是圣人的,那些人凭什么拉帮结派,在京中集结势力,这是大不敬。这是危害国家人民安全,这是民之蛀虫。

“这样的黑色势力,存在一天,就会危害民众生活,就会让人民无法安居乐业。陛下心系百姓,自然不愿见百姓日日担忧,夜不能寐。是以发起打黑行动,势必铲除所有黑色势力,还百姓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环境。”

金提督听得都快懵了。

“金提督,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金提督懵着点了点头:“是,是,大将军说的有理。那……什么样儿的人,算是黑色势力?”

“哎——这种事,金提督自然比我清楚啊。”贾亮嘿嘿一笑,又喝了口酒:“但凡会危害人民安全的,比如什么小偷小摸啊,地痞流氓啊,那集市上碰瓷收保护费的啊,不都是黑社会嘛。”

金提督是一句话都没听懂,就听懂了个小偷小摸。

“嗯,这么说来,确实如此。这些人让民众惶惶不可终日,确实该抓。可他们犯事时没抓着,再过了去抓,他们不认又有何办法。”

贾亮啧了一声:“不认?你找个人去认不就行了?”

金提督恍然大悟,抓起酒杯来喝了一口:“贾赦,你小子心真黑!”

贾亮啐了一口:“你才黑,你连**都是黑的。”

当天下午,九门提督突然亲自带人到处抓人,整个京城一开始都人心惶惶,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可当看到抓的那些人,都是平日里的地痞流氓,和些鸡鸣狗盗之徒,民众很快又反应过来,连声赞好。

就在这次的打黑行动中,九门提督共抓获“黑社会”三百余人,应天府的监狱都关不下去了,三百多人只能全被抓去步兵巡捕营里暂时关押起来。

贾亮这边,正带着黄公公去庄子上,看他家的抽水马桶。

几天之后,圣人拿出抽水马桶的图纸,和地下管道的图纸,着工部三日内研究出结果来。

工部拿到图纸,心都凉了。工部尚书打点了圣人身边的黄公公,这才知道这事儿是贾赦弄出来的。

工部尚书与贾赦不熟,突然想起自己这儿还有个姓贾的。于是贾政被上峰叫回了工部衙门,被问起了这抽水马桶的事。

如今一家子有何动静,都不会知会贾政,贾政在那家里住着,说难听点,比住客栈还陌生。

现在听说什么,家里大哥弄出什么抽水马桶来,贾政一脸懵逼。

“尚书大人何出此言,我家绝对没有什么抽水马桶,还请尚书大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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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工部尚书来了

李尚书有点头疼,贾政这人说好听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说难听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因他是贾代善之后,又是贾赦的弟弟,这些年来大家才对他这么客气。

他倒好,平日里衙门也不常来,每天只跟些清客下棋喝茶,弄得自己多高雅似的,硬生生的把这份差事当成了个头衔。

本来工部众大臣也没想着这贾政会真的来做事,可这白拿俸禄也是令人诟病的事儿,他就真的一点不担心?

李尚书心道这贾家俩兄弟也是奇怪,哥哥好时,弟弟就处处不是人,弟弟好时,哥哥又臭名昭著。

可再怎么兄弟俩不对付,这自家的事情,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吧?

李尚书还当是贾政在耍脾气,板着脸叱喝道:“这儿可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圣人有旨,命工部三日之内研究出马桶的制造方法,你若再耽误公务,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贾政是真的委屈,他是真的不知道啥是马桶。当初去庄子上避暑,全家人压根就没想起过他。且他平时也不回正妻那儿去,即便赵姨娘被关了,他还有个周姨娘不是?

于是乎当天全家人去避暑,贾政完全被蒙在鼓里。最后要不是晚上去给老太太请安,他还不知道全家都走了,只剩他儿子儿媳在看家。

加上王氏跟他关系已经冷如冰霜,即便回来了,他也跟妻子怎么说过话,自然就没有提起过那抽水马桶的事。

这会儿李尚书以为他还在装模作样,气的心疾都要犯了。

三天呐!圣人只给了三天时间呐,这王八犊子还在那儿装糊涂?

要知道就算了解了制造的过程,这收集材料就要一天,成型又要一天,烧制又要一天。三天时间只是将将好而已,根本由不得一点拖沓。

而且这还是李尚书希望的情况,实际上烧纸成型是不是只要一天就够了,他还不知道呢。

贾政这头被李尚书审的焦头烂额之时,贾亮那头屁颠屁颠旷工回家去跟老婆邀功去了。

自打从庄子上回来,邢霜就念叨着想把抽水马桶搬回家里来。贾亮也一直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并没有忘记。

可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成功的,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京城不允许私凿地道。

这地窖是可以,但要挖地道,就有些“别有用心”了。

况且还是贾亮这种身份,一个侯爷在天子脚下挖地道,怕是第二天就要被杀头了。

贾亮这小子也是蔫坏,先开始憋着不说,又借着跟圣人坦白贾琏出国读书的事时,悄不做声的开始给陛下灌输些西洋科学的方便之处。又教了圣人阿拉伯数字,这才不经意间的像陛下说起自家山庄里的抽水马桶。

一步接着一步,引着圣人上钩,偏偏圣人还真就上钩了,特别是那黄公公去了一趟山庄,亲自体验了一把后,更是回来将那抽水马桶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太监当然希望宫里能有这么一套抽水马桶了,不说所有的宫里都有,至少圣人这里有一套可多方便?

因宫里不可有异味,所以并未建厕所。这每日上至圣人,下至太监,所有人的大小便都得运输出宫。

光是这运夜香的工作量,就极为巨大。一个人的夜香就够臭的了,何况这么多人的夜香,各色各味都有,混杂在一起,那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想到以后连倒马桶的功夫都省了,黄桂那叫一个积极啊,回宫之后就加入了劝说的大军,圣人本就心动,经不住他们这么鼓动,终于是点头了。

贾亮这边回家一说,邢霜听了果然欢喜,问丈夫:“怎么拖了这么久?”

贾亮笑道:“这已经算快了,我本还愁找不到机会跟圣人提起这事儿。得亏本杰明一来,你那西洋买卖一做起来,陛下叫了我去过问,我这才有了机会开口。”

邢霜不解道:“怎么还要跟陛下开口?咱们自个不能弄吗?”

贾亮给她解释了一下这京里的规矩,又道:“咱家要布置抽水马桶,总不能没有排污系统。不然这就算有了抽水马桶,不到一天院子里就得臭气熏天了。

“但要做这排污系统,就先得陛下同意。我若只说自家要做,陛下听了必定恼怒,搞不好还要降罪下来。所以这事儿,自然是要弄得全城皆有才好。”

邢霜听了他的解释,疑惑的问:“既然怕圣人安全受到威胁,怎么圣人又答应了?”

贾亮笑道:“排污管本就不用太大,埋在地里的最大也只用半人宽就好。所以就算埋了排污管,也没人能利用的上它。但咱们总不能担这风险,自个去挖,万一被发现了,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但若圣上下旨,那就不一样了。工部亲自监工,埋好之后还要负责监管,圣人根本无需担心安全问题,又能解决生理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邢霜笑道:“你倒是聪明,只是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一直偷懒不肯动手呢。”

夫妻俩正说着,家旺进来回报,说是工部尚书来了。

原来李尚书问贾政问了半天都没问出来,不由恼怒,着人去礼部请贾赦,结果一问贾赦竟又跑了,只得跟着贾政一道从衙门出来,找到大将军府来了。

一听工部尚书来了,贾亮赶紧去了荣禧堂。

几天之后,虽没赶上三日内,可好歹也在第四日后,将第一个马桶烧纸了出来。圣上亲自验了货,发现这抽水马桶虽造型奇特,可坐上去倒也稳妥,又问贾赦为何要大费周章用陶瓷的造,用木制不是更快?

贾亮忙解释道:“陛下,这马桶日复一日遭水冲洗,若是不用防水性能高的材料,怕是不到一年就腐烂了,不得不换个新的。陛下这里倒是无事,用什么材质的都好。

“可那寻常百姓家里,怎会花钱每年去置换个新的?若是马桶坏了,他们不肯花钱换新的,就又回到了以前日日倒夜香的情况,那岂不是白费朝中人力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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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亮的这一解释合情合理,且处处为民着想,着实让人钦佩。就连一开始对贾亮有些看不上眼的工部尚书,再看向贾亮时,眼神里都少了些轻蔑。

原还以为这个一等将军就是个纨绔,搞这劳什子玩意出来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可如今看来,他弄出这事儿来,倒是真心像他所说,是想给民众做点好事儿。

李尚书真心琢磨起来,要怎么做才能提高效率,这全称又总共需要多少个马桶才够。

结果心里才粗略算出马桶的原价,这一旁的贾赦就又开口了。

“陛下,其实这陶瓷看着烧纸麻烦,但实则材料易寻,从成本到耗损,一起算下来,甚至比木制更便宜一些。木制的一只马桶,既要人工凿刻又要浪费材料。可那烧纸的马桶,就不同了。陶瓷用陶土定型,在第一步上就不存在材料浪费。

“再者,木制制作甚费工夫,若想木头不会扎人,需得用人工反复打磨。这样一来,就拖延了工期。咱们那步兵巡捕营里,还关着三百多个犯人呢。多关一日就是一日的花销,对国库也是一种压力啊。”

圣人心里其实早就应允了这种材质,于是听了这话后,便开口让工部开始批量制造,并让工部找个地方实验,先做一整套的出来看看。

至于在哪儿实验,这就有些为难了。需要一个地方,既有人居住,又不能自觉使用马桶,好看看排污系统能不能正常运行。

李尚书从御书房出来,还在考虑该在哪儿实验时,眼角的余光就见贾赦一脸得意洋洋的从他身边过去了。

李尚书心里一动,拉住了贾赦的胳膊,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句:“贾恩侯慢走啊。”

贾亮回头看李尚书笑的那个样子,顿时往后一缩:“李尚书想做什么,难不成要找我秋后算账?我可没得罪过你啊!”

李尚书忙笑的不那么吓人了,又对贾赦安抚道:“贾恩侯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方才陛下也说了,要找一处地方实验。我适才想起,这提议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且你家里的庄子也装了这么一套东西,想必对这个抽水马桶已经很熟悉了吧?”

贾亮往后退了两步,扯着脖子吼道:“门都没有,你别坑我啊。那能一样么?庄子上建的时候是跟房子一起建的,要挖也轻松。如今你要再去我家里挖,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的,一走一脚泥,你还要不要我过日子了?

“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娘们,她最是有洁癖的人,平日别说地上带土了,就是根毛都不许见着。你这要是去我家实验,一时半会还装不好,岂不是要我天天受她唠叨?”

李尚书嘿嘿直笑,拉着贾赦就是不松手,挑高着眉头逗他道:“可这既然是你提出的提议,自然也得身先士卒不是?不然误了日子,圣上怪罪下来,你也逃不过干系啊。”

贾亮反手一把抓着李尚书的手腕,委屈巴巴的看了过去,一脸苦相道:“李尚书饶了下官吧,这事儿真的使不得。”

李尚书想了想,放开了手:“你既不同意,那我只有问问我那工部的下属谁家可以了。”

贾亮歪着脑袋想了想,反倒拽着李尚书不放了:“你这老小子,你若是去问我弟弟,那还不是一个结果?”

两人在御书房门口吵得不可开交,里头的圣人不可能听不到。果然还没争出个子卯寅丑出来,里头黄桂就出来了,笑眯眯看着贾赦道:“贾恩侯,陛下口谕,这实验之地,就选在贵府了。贾恩侯既心系百姓平民,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吧?”

李尚书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贾亮,贾亮一脸mmp,心里却是笑眯眯,这欲迎还拒真好用。

很快,工部的人就上门来测量地势,计算管道长度。贾亮因是家里的事情,特别上心,生怕这些人算错了一点儿就建歪了,跑前跑后的跟着看。

结果这一路跟下来,工部的计算一点都没错。贾亮虽敬佩古人的数学并不比西方的差,可他也知道在科学进步这一块,华夏还是弱项,并没有觉得自己推广西洋学有何不妥。

相反,这段时间下来,贾亮运算的快速也让工部的人另眼相看,甚至好些人都想跟贾恩侯打听打听,他是怎么算的这么快的。

贾亮也不吝啬,直接就将简单的阿拉伯数字教给了来家里的这几个人,小孩子学这个也许困难,可成年人学起来却十分简单。

再结合上简单的算术运算,再复杂的数字,也能马上算出来,这对工期又有了进一步的调整。

很快,大将军府就开始动工了,一批批建好的铜管被送进来,在贾亮给的基础上,除了螺旋式接口,还有古老的楔形接口。工部的人试着安装了一下,楔形接口反倒更加牢固,在没有生胶带的情况下,反而比螺旋接口更适合安装。

贾亮再一次叹服古代人民的智慧伟大,将所有螺旋接口的管道都淘汰了,换成了工部的楔形接口。又让邢霜再出钱找工部再买一批楔形接口的管道,好将自己山庄里的排污管也换掉。

工部人在紧张工作之下,很快就完成了全部的管道埋设,装马桶就更加快速了。在预留了洞的房间安下马桶和水箱,再在屋顶搭上接水的大型水箱,整个工程就完工了。

当贾亮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下马桶开关时,那轰隆隆的水声从水箱里传出,大量清水冲刷在马桶壁上,最后流进下水道里消失不见,众人都欢呼起来,终于大功告成!

李尚书又来找了贾亮一回,请他去醉仙楼叫了一桌最贵的酒席,当着工部众人的面,向他道谢。

贾亮拿着杯子端着脸,心里想着这扮猪吃老虎还真是不错。既有人免费给自家免费安装马桶和抽水系统,还要被人当做大英雄追捧,嗯,不错不错。

李尚书还在那儿出言感激,贾亮心里都美翻了,心想下回再搞个什么出来好呢?有了抽水马桶了,是不是还得有自来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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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生辰将至

家里有了抽水马桶,就方便的多了。因贾亮和邢霜如今在大将军府是一言堂,说装就装,根本没给贾母反对的机会。所以全家几乎所有的院落都装上了抽水马桶,甚至连园子里都没放过。

贾母历经了半个月的折磨,好容易清净了下来,虽心里还有些抱怨老大太强硬,可用着那抽水马桶心里还是舒畅的很。

加上邢霜也跟贾母提过,这抽水马桶是贾亮费劲千辛万苦才寻来机会给家里安上的,贾母对这半个月的折腾也再没怨言了。

再说了,虽说吵是吵了些,但装马桶的地方都是贾亮事先就让人预留好了位置的,工部的人也只在外院挖地道,二门里的地道都是贾亮派家里下人挖的。

所以并没有遇着外男,贾母这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加上有了马桶,晚上起夜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也是件好事儿。

有了抽水马桶后,贾母这心里就忍不住想瑟了,一日叫来邢霜,对她道:“再过两日是玉儿生日,她才来一年,恐她年幼想家,是不是该好生热闹一回?”

邢霜忙道:“老太太说的我也想到了,早早就问过玉儿一次。偏她说她热孝才过,还要守满三年。难得那孩子一片孝心,咱们就别为难她了。

“我也知道,这老太太在家里,她不必守得如此规矩。可她自幼就是独女,又不在父亲身边尽孝,唯有替母守孝才能稍微安心些。老太太别急,再过两年,等玉儿出了孝,年年我都替她办宴席。”

贾母一听,这才想起外孙女还有守孝这一茬,不由感叹道:“我老了老了,竟连这个都给忘了。还好你提醒的快,若是一片好意反惹了她伤心,岂不是……”

邢霜笑着宽慰道:“老太太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她虽守孝不可作乐,但家中有乐,她也不愿独处,仍旧愿意跟姊妹一块。老太太想热闹热闹,多得是理由。下个月初一就是弟妹生辰,她再要守孝,这长辈生辰也是要参加的。”

贾母笑道:“还是你机灵,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二家的自打进来,也没好好办过一回。这该请什么人,该叫哪家的酒席,就全由你来定吧。”

邢霜应了下来,出了仙鹤堂后,本该回清远居的,却脚步一转往直节堂去了。

王氏这头听说要给她庆生,一时有些不敢相信,问了几遍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这又是闹的哪门事儿?好端端的,又不是整数,做什么要大办?”

邢霜推了她一下道:“偏你麻烦。以前哭哭啼啼的,嫌老太太不看重你。如今老太太看重了,你又拿起乔来。”

王氏脸红啐了一口,骂道:“我何时哭哭啼啼了?你莫血口喷人。”

邢霜咯咯直乐,又推了她一把道:“嗳,我预备了二百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王氏忙站起来,作势要锤她,嘴里不住道:“真真是折了寿了!往岁里老太太摆酒也没有二百银子,你是来给我撑场面的,还是来陷害我的?”

邢霜忙拉住她,收了玩笑道:“逗你的,你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想叫我拿二百出来给你摆酒,也是不行的。不过我这儿想着,你自进了门也没正经办过一回。

“以前是老太太不说,咱们也不敢动。如今老太太都开口了,咱们也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回才好。再说这一来也能请些你旧时好友来见个面,二来你也有些日子没休息过了,这回便让你好生躲一回懒。”

王氏听了,心中感动不已,口里却道:“你又会什么?小家子气的很,一要待客办席的,便吵吵嚷嚷的说你不会,什么都丢给我。如今你又都会了?竟敢夸这海口。

“你这既要大办,怎能不搭戏台子?可你又知道哪家戏班子唱的最好?你知道这京城里哪家的菜品最好?哪家的酒最对味?明明一问三不知的,还要揽这事儿上身,你不嫌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邢霜知道王氏这是心疼自己,怕自己太累,心里一暖笑道:“我再不知道这些,还有个人却是知道的。你只别小气,把她借给我使唤,我保证不出岔子。”

王氏闻言想了想道:“也好,纨儿也该经办些宴席,不然一辈子都学不会这些。京城是她出生之地,她比我还熟些,只是你若派她差事,也得派个人跟着。”

邢霜忙道:“这我知道,你且放心。我让金钏一路跟着她就是,定不让她少一根毫毛。”

王氏又嘱咐道:“若要请戏班子,这会儿就要去定下了。莫看离着三月还早,可京城里好的戏班子也就那几个,每家办宴都是请他们去,不早些定,到了下个月都不一定能请得到人。”

邢霜笑问:“还有什么?”

王氏想了想道:“三月虽然天暖了,可也别再园子里摆酒了。咱们那园子柳树太多,一到春天就要飘絮,没得烦人。你只叫人把园子收拾出来,供人休息就好。正经席面外头的就在荣禧堂花厅里,里头的摆在老太太那里就好。”

邢霜笑着应下,又听王氏嘱咐了几句,这才去找了李纨。

李纨这边听了伯母的话,也笑了起来道:“昨儿探丫头还跟我抱怨,说好些日子没出去骑马了,叫我给她预备呢。可我想着这开了春的,城外都是佃农,她这一骑马出去,万一惊了马可使不得,便没答应她。

“我正愁着,怕她又来吵我。如今倒好,这再过半月就有戏听了,她定能安生几日了。”

邢霜道:“她再来,你只叫她找我。”

李纨又笑道:“快罢了。才打个照面,就丢了顶高帽子过来,说我如今掌着家中外出马匹车辆,也是正经管事儿的人了。若是凡事都找伯母,岂不是白担这差事,让人笑话?

“真真是个玫瑰一样的姑娘,是一点儿都碰不得她,不然还不扎得一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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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邢霜安抚了李纨几句,最后对李纨道:“你若不爱这差事,我换另一个给你,只叫她再烦不到你就好。可如今,当务之急,该请哪个班子,该从哪家酒楼定席,哪家的酒好,你可心里有数?”

李纨笑道:“我虽没办过,但我家里常办。我父亲乃国子监,虽任职年月不长,可也桃李遍布京城。我在家时,我父亲便常办酒席,招待京中学生。

“况且即便我家找的不是最好的,往日里办席也有旧例。老太太有惯爱听的班子,和酒楼。虽是给太太庆生,可咱们还是按着老太太的喜好来才是上选。”

邢霜想了想道:“老太太的品味倒是没话说,她爱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只是也不能全从着老太太了,好歹也是你婆婆的生辰,合着也该先紧着她来。”

李纨道:“伯母说的是,那这戏班子,酒楼就找老太太惯用的,只是唱什么吸,上什么菜,还是按着太太的喜好来。”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邢霜便把请戏班子和定酒席的事交给了李纨。回了清远居后,又叫来几个姑娘,对迎春探春道:“你们学着管家也有些时日了,如今倒是考较你们的时候了。”

黛玉见没有点她的名,便带着惜春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就听邢霜又道:“下月初一,是你们婶娘生辰。老太太说了要好生热闹一回,偏生一开春我这里事儿就多了,倒是腾不出手来。”

探春听了马上明白了过来,便对她母亲道:“既如此,何不交给姐姐和我?虽我们年级小些,可平日里也没少看着母亲管事儿。加上家里都有旧例,丫鬟们又都是经过事儿的,心里有数。”

迎春本还有些忐忑,但见妹妹都这么大胆了,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为母亲分忧也是应当的,还请母亲示下。”

邢霜笑道:“你别怕,你正经跟着我学了三年,迟早也会有这一遭。我总不能只教不考较,你就当提前考较你就是了。

“不过你素来没什么主意,若是底下人敷衍,你也碍着都是我眼巴前的人,不敢跟人开口。

“倒是你妹妹泼辣些,这些使唤下人的事儿,便叫你妹妹出头。你只替母亲张罗好,该怎么布置,怎么摆设,每桌哪些菜品这些就行。”

迎春一听,这正是她拿手的,忙笑道:“那倒简单,交给我就好。”

探春是真的一点儿不怕的,前世她就管过家的,虽那个“承包制”有点小败笔,可办事还是麻利爽快的。加之后头嫁了人,当了王妃,更知道如何御人。何况家里的丫鬟下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全都经过正经的培训,使唤起来也不麻烦。

“母亲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俩,你只等着就是。若是错了一点儿,我就……”

邢霜笑着看了过去:“你就什么?可仔细着,想好了再夸这海口。你也知道我平日里要求甚高,别不是你看着满意了,我却不满意,那我也是不依的。”

探春被母亲唬了一下,一时半会还真有点被吓着了,可却马上又振作了心情,自信的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母亲要求高,难道我就不是?我也不是那好糊弄的人,母亲只看着就是。”

黛玉满心敬佩的看着两个姊妹,心道自个还好听了父亲的话,来了京城受舅妈管教。若是在家里,谁来教她这些?到时也只是浑浑噩噩过了时光,正经姑娘家该学的东西一点儿都没学到,岂不荒废了?

虽自个跟着舅妈学管家没有多长时间,可好歹也比别人强些,别家的姑娘,哪有这么早就开始学这些的?

黛玉一时得意起来,看了看惜春,见她也是一脸艳慕,便对她道:“你还小呢,就是二姐姐也是七岁才学这些个的。”

惜春道:“我倒不羡慕别的,只是少见二姐姐和三姐姐这样儿能干的人,便是嫂子都比不上她俩。”

黛玉掩着嘴笑道:“快别说了,当心给人知道。”

邢霜这头忙着要理嫁妆铺子和庄子上的账本,交代完迎春探春,便让她们带着黛玉惜春回清幽院去玩。

迎春这边带着三个妹妹回了清幽院,一进屋就笑道:“我昨儿还想着,云妹妹年前走时还哭着叫咱们过了年接她再来,偏咱们到这会儿都还没跟母亲提过。下个月既是婶娘生日,何不借这机会接她过来?”

惜春也道:“甄姐姐也该一并请来才是,打去年入秋就再没见过她了,我倒是想她的很。”

探春便道:“咱们还要请谁,都一并写了下来,再送去母亲那边,一齐送帖子出去,岂不方便?若是咱们几个下帖子,请不来人不说,还要被人笑话,说咱们不懂规矩。”

黛玉歪着头打趣道:“好一个三妹妹,接了差事便不一样了,如今好似比我还大些,倒要叫你声三姐姐了。”

探春看向她,心里有一丝复杂。前一世,自己厌她,冷她。如今回想起来,她方来家里时,又与自己有多要好。

以前自己是妹妹,如今能重活一回,身子虽还是小些,心里却大了她许多。倒不妨真心拿她当妹妹疼爱,也好还了前世对她的亏欠。

想到这里,探春冲黛玉笑道:“你想当我妹妹,我何乐不为?今儿你便叫一声姐姐来听,姐姐日后最痛你一个。”

黛玉红着脸起身,不依不饶的要去挠探春的脸,嘴里叫道:“没羞没臊的小蹄子,今儿非挠了你的脸,看你还有何颜面说这大话。”

迎春和惜春笑成一团,探春忙躲着黛玉的,边躲边把侍书挡在自己跟前,笑着对迎春惜春道:“快来帮我,林丫头疯了。”

迎春乐得道:“该!说人家疯了,你才真真是疯魔了,你要去惹她?待她急了,还得你哄,真真是自讨苦吃。”

黛玉听了这话,叫了一声,拿帕子捂了脸道:“再不活了,可见的你们姊妹情深了,合起伙来寻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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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进什么货好

邢霜这头把差事交给了底下的李纨和迎春探春后,一心只埋头理账。因原先身边有袭人在,这些账目都是袭人在管。这会儿袭人给了黛玉了,她就没了帮手,一时算得自己头晕脑胀。

又过了三日,金钏玉钏才带着彩云彩霞将账目全部誊完,邢霜又叫金钏报数,玉钏核算,结果两人又用了三日还是没算完。

邢霜一看这样不行,赶紧又叫了袭人过来帮手。袭人不出三日就把所有的账给算完了,报了上去。

这一季赚的比往年都多,其中那西洋货占了很大的比重,甚至超过了整数的三成。

邢霜听了大喜,她向来知道这西洋货,只要入了港就是翻一番的价钱,但没想到零售时会比原价番了五倍。

正好本杰明也没走,邢霜便叫了他进来,将账本给他核实,并将纯利的一分利给了他。

本杰明拿到银票很是激动,在英吉利,一英磅价同与一磅白银,而跟这边的两互算下来,一磅又等于九两。也就是说,如今他手头这张一万两的白银,就相当于一千一百多英镑了。

别看这一千一百多英镑看起来数字不大,但实际上,一个贵族子弟就算一年下来过的很是奢侈,也只要两百英镑。更何况向本杰明家那样只有头衔没有财产的家庭,全家人一年维持生活的费用,也不过才两百英镑。

他这一趟,竟就拿到了全家人五年的花销,这还不止,这只是一分利的红利,前面还有卖货的五百两黄金收入。

加起来,他跑这一趟,就有一千八百英镑的收入,只要他勤快一点,一年跑上两次,就能有三千多英镑的收入了。

这在英吉利,可是天文数字了。就是当地最有名,家族历史最悠久的贵族,也达不到这个收入啊!

难怪这么多英吉利商人,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往东方跑,原来这么赚钱。

邢霜见他激动的那样子,微微一笑,她比谁都清楚,这时候的英吉利是什么物价。当初送儿子出去读书,只给他带黄金,也是因为如此。

这个时候的英镑,已经采用金本位制,一英镑含七点三克的纯金。五英镑也就是三十七克黄金。而一两就是五十克,自己给儿子带了足足三千两黄金,能兑换两万英镑。

这两万英镑在英吉利,已是当地最有钱家族的所有财产了。邢霜倒不怕儿子胡乱花钱,她比谁都相信贾琏是个会当家的人,不会把钱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上。

现在看来,给儿子带上这么多钱,也是正确的。儿子有了钱,可以在英吉利过的如鱼得水,甚至还能发展自己的关系网,不管是对儿子来说,还是对贾家来说,这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钱花掉了无所谓,关系入账了才是好算计。这不,立马就多了一个来往两国的合作者,即便儿子以后回来了,还能继续做这西洋买卖。

“夫人,这太多了……”本杰明此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看过账本,他也知道这一万两其实是夫人添了一些凑的,他只觉得一下子拿了那么多钱,有些不敢接受。

“头先我们也说过,你不但要吃一分利,每跑一回,也得有些辛苦费。这里头就包含了你一年的辛苦费,你看可以吗?”邢霜笑着解释道:“让我一次次的跟你算,我也麻烦。下回你再来,辛苦费就不给你了。”

本杰明忙道:“这是应当的,其实一年顶多跑上两回,就算我不停歇的来回跑,也最多三回。夫人给的多了,明年也不必给了。”

邢霜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白占你便宜。只你这次回去,还有些事我要交代给你。”

本杰明忙正色道:“夫人请讲。”

邢霜想了想,委婉的道:“我听说你选的货物,多是茶叶和瓷器?”

本杰明回道:“是的,这两样如今在英吉利,是最抢手的东方货物。”

邢霜笑道:“这我知道,不过你那些皮制品银器运来还好说,路上就是进了水,也只要控干水就好了,就算有损失,也是少数。

“可这茶叶就大不同了,进了水,这一箱子的茶就废了,你想控干了水再卖也不可能。而那瓷器则更娇贵,稍微一碰碎了一点儿就没了用。”

本杰明仔细的想了想,虽然现在这几样东西在英吉利卖的最贵,但正如夫人所说,风险也太大了些。

“还请夫人指教。”

邢霜继续道:“依我看,茶叶全部放弃,改为丝绸布匹。且就算要进货,也不选那便宜的,只挑越精巧的越好。虽然越精巧的丝绸越贵,但货少了更好看管。到了英吉利,那些苏绣什么的,一匹就能抵上你们一家一年的费用了。”

本杰明一听里头利润这么大,不由动了心,马上一口答应了下来,并问邢霜:“那瓷器也退了?”

邢霜笑道:“物以稀为贵,丝绸成本就高,那些商人舍不得进货,在英吉利也少有卖的。所以有你独一家销售的话,必会大火。而瓷器这东西到了英吉利为何是天价,只怕也是因为其中的耗损也算在了内。但实际上,越来越多瓷器运往英吉利,这瓷器的价钱也就会慢慢降下来了。

“且现在英吉利卖的丝绸,你也见过,是什么样的,你该清楚。我们身上穿的,和英吉利有什么不同,你更看得到了。”

本杰明点了点头,立马会意。

确实在英国本地售卖的华夏丝绸极少,而且花纹也是普通花纹。像夫人身上穿的衣服之精美,在英吉利根本就没见过。

他没想到的是,夫人看问题如此精确,竟一下就能抓住问题所在。求多不如求精,在英吉利大批商人输入华夏时,他的货物比别人的更精美,确实能站上不败之势。

“敢问夫人,这具体,我该怎么选择才好?”本杰明有些发愁了:“华夏的丝绸种类实在太多了,光是那些锦啊缎的,我就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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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收不住脾气的丫鬟

邢霜本来也不懂这些的,但自从来了红楼世界后,对这里的丝绸也渐渐了解起来,虽然在王氏和贾母跟前还依旧不够看,可在本杰明这个外来人跟前显摆也足够了。

既然本杰明问起来了,邢霜自然抓着机会显摆了一番。

“这丝绸,按着织布的手艺来分,有绫罗绸缎纱锦绒绢和缂丝。每种工艺又有不同的绣艺。

“依我所见,以前的英吉利商人,怕是多买的锦匹。锦最出名的,就是云锦和宋锦,且云锦如日中天,想必英吉利商人买的也在多数。

“只是如今咱们又有了缎织物,工艺更在锦之上。且绣纹也华丽,布料轻巧,最精的缎匹,轻似能飘。

“你要进货,自然货箱越轻越好运送,这缎就是上选。且如今即便在华夏,有了缎,这锦虽好,也不如它了。”

本杰明大喜,虽不懂什么锦什么缎,但他相信夫人不会信口开河。

“既然如此,那我就改成缎匹,多谢夫人指教。”

邢霜微微一笑,冲他抬手在空中压了一压:“不要着急,我还没有说完。”

本杰明忙道:“夫人请讲。”

“这缎,也分提花缎和素缎。根据工艺或是外观,又或者地名不同用途不同,这缎的种类也大不一样。

“什么妆花、暗花、织金、二色、花缎、闪缎、罗纹、泰西,我光是说都要说上两天两夜。

“你光只知道个缎,便去进货,只怕被人骗了都还不知道。”

本杰明听完又愁了,一脸无助的看向夫人,真的快哭出来了。

邢霜也不是有意吓他,实在是华夏的织品真的太多,这会儿只是提醒他而已,若是没提醒,万一他被人骗了,自己这里也过意不去。

“你且别急,你如今多少本金,我心里有数。你若信得过我,我这下头的丫鬟,也有懂这个的,派她跟你一道去进货,必不会让人坑骗。”

本杰明闻言又一次愁转喜,赶紧行礼向邢霜道谢,又道:“夫人与琏多次相助与我家,我们一定牢记夫人与琏的恩情,别的不敢保证,我们俩家的友谊,定会像水流一样牢固。”

邢霜捂着嘴把笑憋了回去,真是学的不伦不类,什么像流水一样牢固,那叫细水长流好吗?

本杰明走时,邢霜将彩云派给了他,彩云彩霞两个本就管着清远居的针线,对这些东西最是擅长,彩云又比彩霞更精明些,胆子也大些。

这厢本杰明才走,金钏就忍不住对太太道:“太太也太心善了些,这般费心指点他。”

邢霜失笑,点了金钏额头一下:“你呀,真真是不如袭人。”

正说着话,袭人就打外头进来了,立刻笑道:“多谢太太夸奖,只不过怎地好端端的又说起奴婢来了。”

金钏本有些不服,见着袭人进来,忙拉着袭人道:“你说,哪有咱们太太这么宽厚的人。那洋人来分太太的利钱,太太还要教他怎么做买卖怎么进货。人家算计的这般清楚,太太还一心指点他,让人看了恼火。”

袭人这下明白过来说的是什么了,掩着嘴笑了起来,笑完也拉了金钏反问她:“那我再问你,太太人在家中坐,金从天上来,这是好还是不好?”

金钏愣了愣,明白了袭人的意思,可又反驳道:“但这金也是咱家的金,若不是二爷怜惜他家,拿了本金给他,他这辈子也没这机会。”

袭人摇了摇头笑道:“二爷在外,认得人只怕也不少。为何不助别人,偏只助他?”

金钏被问住了,一时急了,啐了袭人一口:“偏你什么都知道,你又见过他几回?”

袭人见她这样,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我虽不认得他,可我却认得二爷。咱们二爷什么样儿,难道你不知道?二爷受太太教养,最是精明能干稳重大方,虽不敢说深谋远虑,可也是有眼光的。

“那洋人我没见过,可我却信二爷不会识人不清。且那本金给了他家也不是白给的,想必二爷那里也有分利。不信只叫太太写信去问问二爷便知。

“如今虽看似那人赚了不少,可太太和二爷两头吃利,又都是大头。那洋人只拿小头,还要替咱们跑腿运货,太太若不指点他,待他亏了买卖,受损的还不是太太和二爷?”

邢霜听到这里笑道:“这头几回,琏儿那边恐怕是大头,不过再跑几回,他们自个本金够了,琏儿也不会一直吃他家大头,怕是要收回本金,让他家独赚了。”

金钏本有点顺气了,听了这话又叫了起来:“那不是过河拆桥?”

邢霜真是服了金钏了,真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跳井的丫头啊,果然是个收不住的脾气。

“这你又错了,咱们施恩与人,难不成要一直压着人一头?他们家世代贵族,也是有傲骨的。暂时屈居人下,也是无奈之举。我们能帮就帮,要的不是这中间的利,而是这份关系。

“有了关系,日后就算少赚一些,但能保持货源,就能保证进项。可若是关系僵了,岂不是白费这心思去抬举他?

“他若有这脑子,也定会与我继续合作下去,不敢忘本。是以,该指点的要指点他,该给的尊重也要给他。这人都是有自尊的,你若伤了他的自尊,他记不住你的好不说,还要记恨与你。”

金钏依旧不服,问道:“可若他有了钱就忘本呢?”

邢霜冷冷一笑:“咱家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他若忘本,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在这华夏混不下去。”

金钏莫名打了个哆嗦,可心里却痛快了起来,哈哈一笑,丢开这烦恼再不理会了。

太太威武,既然太太都这么说了,她还担心什么?

袭人见金钏不再提这事儿来,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扬州那边来信了,竟不是送来太太这儿的,是送到姑娘那儿去的,奴婢也不好多问,太太要不要去看看?”

来信了?邢霜一愣,算了下时间。不对啊,林如海不是还没到死的时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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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黛玉故友

说起来,自打黛玉来了京城,已有一年时间,这边林如海只给黛玉来过一回信,想必是公务繁忙。黛玉倒是去了几封信了,甚少能有回音。

若不是邢霜这边时不时能收到林如海的来信,询问女儿近况,只怕都要以为林如海真的不想念女儿了。

所以听到扬州有信来,邢霜还有些纳闷。林如海给黛玉去信,也会夹在给自己的信里,由自己转交。

怎么会突然给黛玉去信,自己这边却没消息

“是谁送来的,总有问过吧”

袭人忙回:“二门上的婆子送进来的,说是外头送信的是个小厮,并不认得是谁家的。”

邢霜皱了皱眉道:“你是越发活回去了,这样的信也该往姑娘手里送不清不楚的,若是什么人有意坏她名声,叫她上哪儿说理去”

袭人吓得赶紧跪下,磕头直道:“太太饶命。”

邢霜也理会,径直就往清幽院去了。才进院子,就听里头欢声笑语不断,她挥了挥手让廊上的丫鬟退下不许通报,走至门前顿了顿,听见里头探春道:“既她来了,这回咱也请了她来做客。”

邢霜笑着在门外问:“请谁做客”

屋里帘子一掀,迎春站在门口笑着对母亲道:“母亲来了来的正好,林妹妹的故友要来京城,说是要来探望林妹妹呢。”

邢霜怔了怔,回头看了眼跟着后头过来的袭人,袭人轻轻摇了摇头。

黛玉也走到了门口,见着这情形,笑着对邢霜解释道:“袭人不知道,那会儿我母亲过世,我就没再出过门。可舅妈见过她母亲的。是两江总督家的姑娘,名唤婴宁。”

邢霜这才知道误会了袭人,忙对袭人道:“你这丫头,受了委屈也不解释。”

袭人笑道:“奴婢那会儿也懵着呢,只是这没问清楚人家就送到了姑娘手上,说到底也是奴婢的不是。”

探春也走到门前,笑着跟她母亲解释道:“这不怪她,是我听见有人送信给林姐姐,以为是姑父送来的,便直接叫人拿进来了。”

邢霜这才进了屋来,细细问起是怎么回事。

原来上午放了课,姑娘们回来的时候,正听着院里的婆子同二门上的婆子说话,探春过去一听,原来是送信给林姐姐的。她便直接让人把信拿来,交到了黛玉手里。

“跟着我的是小红,这丫头怕是瞧见三妹妹把信给了我,这才跑去告诉了袭人。”黛玉也上来给袭人解围,又对邢霜道:“舅妈要责罚,只管骂我就是。袭人并不知情,还请舅妈原谅。”

邢霜笑道:“这不明不白的信,外头也不会放了进来,想来是二门上的婆子自个没记住,也不怪你们。也是我心急了,倒累得袭人挨了骂。”

袭人忙道:“太太快别这么说,奴婢万万担当不起。”

误会解除,袭人便退了下去,邢霜这头坐了下来,笑着问:“你们方才说那两江总督家的姑娘,要来京城”

黛玉忙道:“正是如此,她父亲到了任期,要回京叙职。她随父母上都来,说是想来探望。我才跟姊妹了说了,正想去找舅妈。”

两江总督家邢霜想了想,倒是记起来,给贾敏办后事的时候,确实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太太,其中两江总督家来了婆媳两个,至于姓什么来着,她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黛玉似是看出了舅妈的心思,柔声提示道:“舅妈,婴宁姐姐也姓林。因与我家同姓,我父亲还玩笑说我们原是一家人。”

邢霜听到这里有了点印象,笑着道:“既是一家人,就更要请来做客了。他家什么时候入京,进京之后住在何处,这些信中可有提及”

黛玉忙把信奉上,邢霜扫了两眼,并未看信的内容,只在最下头找了找,果然末尾处提及了上京的时间,和他家在京中的住处。

“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邢霜掐指算了算,要来纸笔,叫金钏比地址记下,又对金钏道:“派个人去这里盯着,若是两江总督回来了,速速报来。”

金钏应了下来,将地址收好。邢霜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临行前,探春问母亲道:“甄姐姐和云妹妹那里,可以先接过来小住几日吗”

邢霜笑问:“怎么这几日都等不急了”

探春狡黠的笑道:“倒不是咱们等不及了,是云丫头。只是光接她来,又怕甄姐姐心里不爽快,这才想着两人一起接来。反正如今咱们单独住一个院子,也不怕三哥撞见。好母亲,就接了她们进来吧。”

邢霜见迎春等人也是满目期待,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金钏。”

“奴婢在。”

“今儿晚了,明儿一早派人去育才学院,把甄姑娘接进来,再去保龄侯府,接云姑娘过来。”

屋里的姑娘听了这话,都高兴的鼓起掌来。邢霜看到她们这样,笑了笑,心里也是一阵舒坦。

自己来这个世界,这么努力,想看到的,就是这些人的笑容。她希望这笑容能一直持续下去,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天,都不要消散。

翌日一早,贾家的马车就出了城,不到中午就接了甄英莲进京,又绕去了保龄侯府一趟。等马车到贾家时,车上已载着两位姑娘了。

史湘云一到,便拉着黛玉要同住,探春那里有了惜春,甄英莲自然是和迎春同住。

一个院子,每个厢房住了两个姑娘,虽然勉强住得下,可丫鬟们的房间却不够了。

邢霜看到这样儿,想了想,叫来家里的匠人一商量,干脆把靠近清幽院的竹林砍了一些,准备过了三月初一,再叫人动工,把清幽院扩一扩。

贾母这头忙着折腾着,把装了马桶的房间装饰一新,自个还觉得不够,又派人去各房各院,装饰别人的卫生间。

到了三月初一这日,众宾客纷纷上门,男宾留在了荣禧堂,女宾则进了二门聚集在了仙鹤堂里。

贾母一个劲的让人上茶来,还不停的介绍:“这是前儿从姑苏拿来的好茶叶,这个是从云南买的,味儿都不同,你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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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王氏生辰

邢霜忙着招呼了半天,转头一听到贾母这话,再联想了一下家里的情形,顿时哭笑不得。

她还以为贾母是真的想给王氏过生日呢,感情是想找机会显摆自家的马桶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马桶是丈夫搞出来的工程,若是不受欢迎,或是没人愿意装,那也是丈夫遭殃。贾母这一显摆,估计有不少达官贵人,要向圣人抗议,为何不给他们装了。

邢霜不动声色的配合着贾母,时不时的给客人们敬茶,客人们也不好推脱,这一来二去的喝多了几杯茶,就有人想去厕所了。

第一个去了厕所的太太回来,就一脸兴奋的模样,众人还在纳闷她如厕回来兴奋个什么的时候,第二个去了厕所的人也回来了,两人凑在一起,激动的交头接耳起来。

过了会儿,好些人都去过了厕所,这抽水马桶的事儿就瞒不住了。邢霜不大想这个时候给人介绍抽水马桶,免得王氏心里不舒服。

谁知才转个头,就见王氏拉着她的闺蜜,笑的一脸得意的道:“可不是,如今京城谁不知道那是我嫂子的”

邢霜抽了抽嘴角上前,推了把王氏嗔道:“客人来了你也不招待,只在这儿显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值当你拿出来说”

王氏扭头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说今儿我生辰,我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氏那闺蜜也笑道:“好嫂子,这么好的东西,竟还藏着掖着不给我瞧瞧,那手包和镜子,如今可还有多的”

邢霜一怔,心道好险自己没说明白,原来王氏显摆的倒不是马桶。

“手包还有不少,可镜子已经没了。那镜子金贵,又易碎。我那子侄带的不多,统共也才三十个罢了。”邢霜说着,在一旁坐下,认真推销起其他的东西来:“不过那提箱倒是极好的,你要不要看看”

王氏忙道:“我那儿就有,让人拿来给你看看。”

邢霜忙轻轻拽了她一把,又道:“直节堂远了些,这儿离清幽院最近,我叫探丫头拿她的过来。”

王氏还不知嫂子为何拉她,直到邢霜拉着她起来说去待客,两人走远了,邢霜这才小声道:“好没脑子,你俩既亲近,你拿了你的过来,她瞧见了可不就开口问你要了到时你是给是不给拿探丫头的过来,她便是瞧上了,也不好意思开口强要不是”

王氏心下一暖,冲邢霜笑道:“还是你知道疼人。”

邢霜拿帕子掩嘴笑了笑道:“我只当就老太太各处显摆呢,谁知一转头你也在显摆。要我说,今儿是你生辰,你还是好生消停点。万一显摆过了,激了众怒,一会儿开了席,看她们不灌你”

王氏笑问:“老太太显摆什么呢”

邢霜无奈苦笑:“还能什么,就是咱们那卫生间罢了。”

王氏一合掌:“呀,我怎么给忘了。嫂子别理我了,你忙你的去,我再去找她说会话。”

邢霜哭笑不得,赶紧拉住了她不许她回去,又让人赶紧叫探春回去拿提箱过来,连拖带拽的硬是把王氏拉到了花厅正中去。

王氏来了跟前,先给贾母磕了头,贾母笑眯眯的封了红包给她,又让她起来,挨着自己坐在了上首。

接着邢霜吩咐开席,各家太太奶奶纷纷入座,王氏见邢霜忙的脚不沾地,便想起来帮忙。

贾母见状忙按了她坐下,板着脸道:“又来了,你嫂子又不是豆腐做的,忙这一刻累不着她。”

众人哄笑了起来,有人道:“今儿你生辰,你都坐不住,岂不是叫邢夫人白忙乎一场。”

邢霜闻言过来看了眼,笑着说:“劳烦各位将她按住了,往日她就是个歇不住的性子,今儿再不可叫她忙碌。”

有人直言:“总听闻大将军府妯娌二人感情深厚,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邢霜看了王氏一眼,王氏也笑着看了过来,两人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付出是会有回报的,这里头谁的感触都不如邢霜的深。

只有她一人知道,真真的王氏和邢氏,是怎样水火不容,大房和二房是怎样针锋相对。

而如今,这一切都变了。按着邢霜的轨迹,慢慢的走上了不一样的路。

跟着就是开宴,大家伙吃吃喝喝的,又是划拳又是玩闹,一干人端了许久的架子,几杯酒下肚也早就忘乎所以了。

邢霜见大家喝的尽兴,转头对李纨道:“你去厨房叫些醒酒汤来,再去清幽院,看看你妹妹们。”

李纨应了下来,转身出了仙鹤堂,先去大厨房要了醒酒汤,又转去清幽院。才进了上房,迎春便起身迎了上来,拉着李纨往里去。

“嫂子来了,快坐下歇会。”

几个姑娘忙纷纷起来让座,李纨笑着摆手,随意在探春的位置上坐了,又问几个姑娘尽兴了不曾。

姑娘们忙道尽兴了,又有人起来给李纨倒酒。李纨笑着受了,就听探春道:“嫂子忙乎了一天,只怕都还没吃饭。这会儿回去,又要伺候太太们,不如就在咱们这儿吃了回去。”

若只有几个妹妹,李纨自然就吃了,可还有别家做客的姑娘在,李纨倒矜持起来,不肯动筷。

林婴宁见状笑道:“只怕是李奶奶害臊,怕咱们看了她的吃相。咱们也饱了,正想休息一会儿,不如先去林妹妹那儿坐一会儿。”

姑娘们闻言,纷纷道好,皆起身出了门往西厢去了。花厅这边不一会儿就只剩李纨迎春两个,李纨这才拿起筷子来吃饭。

边吃迎春边笑道:“一会儿嫂子过去了,记得跟我母亲说一声,好几个姊妹拖我询问,说是咱们的手袋和镜子还有没有,若是有,又卖多少钱一个。”

李纨吃着饭道:“正经将你们的给了她们就是,太太还能拿这个责怪你们不成这些小东西,若当真要卖,可不便宜。”

迎春笑道:“咱们客气,人家难道就脸皮厚了我们要给,她们还不肯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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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我肚子疼

李纨又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探春见她吃的极少,忍不住问道“这就饱了?好歹多吃一些,嫂子还有的忙呢。”

李纨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微微皱了皱眉头“今儿怕是累过了,吃不下了。且这虾仁冷了也有股味儿,吃了两口,倒是败了胃了。”

探春闻言有些疑惑,这龙井虾仁可是迎春的拿手菜,龙井用的是极好的雨前龙井,虾仁也没有用太多的蛋白去滑它,并不至于有什么怪味。且她方才也吃了几口冷虾仁,只觉得清爽可口。

探春也是出了嫁的人,自然比那些姑娘们懂得多些。听李纨这么说起,她心里估摸着,难不成嫂子又有了?

可这话她可不能说出口来,不然就漏了馅了。

探春看了看李纨的脸色,见她脸上有些煞白,忙叫了惜春出来,让惜春陪李纨去她屋里休息一会儿。

李纨不肯,执意道“大太太还在等醒酒汤呢。”

探春笑道“可见的你贤惠了,这大晌午的,那些个太太奶奶们吃了酒怕是都去园子里休息去了。你这会儿去,兴许一个人也不在呢。倒不如先去我房里打个盹,我替你跑这一趟。只你记得我的好,日后好好谢我就是。”

李纨听了也笑了起来,骂了句“狭促鬼”,便扶着惜春的手往东厢去了。

探春进屋跟里头的姑娘们说了一声,就往仙鹤堂去了。一路进去遇着不少太太,都是去园子里散步消食的。

探春倒是都记得,一个个行礼问安过去,结果被那些太太们拉住了,一个个问东问西。

探春怕去晚了找不到母亲,只得敷衍了几句,又笑着以要回话告辞。

几个太太也不好再拉着人不放了,只得看着探春进了仙鹤堂。才一进去,就有人道“邢太太的这个嫡女,倒是个极好的。”

又有人道“你怕是不知,她虽年幼,却极聪慧。自小便比家里其他姑娘都强,听闻她三岁便能习字,五岁便能作诗。便是与男子相比,也无人可及。”

先头说话那人笑道“哟,这么个才女,若是这家姑太太的闺女,我倒是信的。邢太太听说并未读过什么书,竟也能生出如此钟灵瑞秀之人?”

后头那人又道“这家姑太太的闺女,听闻也是极好的,与之不相上下。”

先头那人道“这么好的姑娘,一个就已难得,她家却有两个,真真是叫人羡慕。”

探春殊不知自己已被人惦记上了,此时正在屋里,将母亲拉到了偏厅,偷偷摸摸的咬耳朵。

邢霜听了探春的猜测,心里一动,忙问“当真如此?”

探春小声道“我也不敢开口问嫂子月事如何,只是猜测罢了。”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万不可问出口了,不然惹你嫂子怀疑。待会儿你就说你肚子疼,叫个太医进来,顺便给你嫂子把个脉。”

探春了然,笑着又回去了,一进上房便装起肚子疼来。

黛玉吓得赶紧又是递茶又是给探春揉肚子的,还不住埋怨道“早叫你吃了饭歇会儿,你偏不听,只是蹦跶。如今倒好,岔了气了,今儿还是二舅妈的生辰,你也不知道消停些。”

迎春笑道“你管她作甚,她哪日不作一回死的?”

英莲和湘云也围了上来,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问探春如何了。

探春憋着气,硬是把自个憋的满脸通红,最后叫道“还不快叫个太医来,我真真是遭不住了。”

林婴宁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说要告辞。探春又忙拉住她道“你走什么,我自个有屋子,我回我自个屋去,放心好了,你见不着外男。”

林婴宁笑道“我怕这个作甚,只是你如今疼的厉害,该好生休息才是。我自找我母亲去,逛逛你家的园子,你不必招待我,也能好生歇息。”

探春又劝道“我一个肚子疼罢了,难不成这一屋子的人都肚子疼了?再说我那屋还有嫂子和四妹妹在,哪里就要你们忙里忙外的了?且你与林姐姐多时未见,如今为了我要提前离开,我于心难安。你若真心想我好,便不要叫我愧疚。”

黛玉也劝她道“婴宁姐姐留下吧,她这样儿是家常便饭了。常闹着这儿疼那儿疼的,叫了太医进来也不正经治病,倒指使着太医给这个把脉给那个看病的,咱们早就习惯了。”

探春低着头吐了吐舌头,又嚷嚷着道“哎哟,疼死我了,还不快扶我回去。”

英莲无奈上前来,扶了探春,回头对几人道“你们玩你们的,我年纪大些,由我看着她,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迎春早知道妹妹是个什么毛病的人了,也不惯着她,笑道“你快带她出去,吵吵的人脑仁子疼。记得叫四妹妹过来,她上回给我画的芙蓉还没画完呢。”

英莲苦笑了起来“我倒是不怕她折腾,就只怕你。罢了罢了,我这就去。”

迎春待英莲走了,忍不住笑道“怕是小时候皮的很了,英莲姐姐记挂到现在呢。”

林婴宁好奇问道“你与甄姐姐认识多久?”

迎春笑道“自我会说话,她就认了干亲,那会儿她遭了意外,还在我们家住了大半年呢,小时候她就带着我与三妹妹一道爬树玩水的。”

史湘云也道“我来时,也见过甄姐姐,真真是个好性子的人。又有姐姐样儿,什么都让着咱们。”

林婴宁羡慕道“偏我没有这么好的姐姐,我家也只我一个姑娘,连妹妹都没有。若是有妹妹,我倒愿意带着她四处玩耍。”

黛玉娇声道“好没良心,往日我与你玩耍,你是都不记得了?还口口声声我便是你亲妹妹,海誓山盟竟都是废话。”

说完,她还拿着帕子捂着脸,嘤嘤的假装哭了起来。

一屋子人齐齐笑开了,林婴宁急着抓着黛玉的手道“你这小蹄子,又来作弄我,今儿定降服了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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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你哭个什么

姑娘们在上房里说笑着,这厢探春回了屋里,也不往里间去,只叫英莲扶了她去了耳房,又小声对英莲道“好姐姐,你去看看,若是嫂子睡下了,你只叫上四妹妹回上房玩去。”

英莲皱眉道“你如今疼成这样儿,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快躺下,莫啰嗦。”

探春又道“我自有侍书她们服侍,好姐姐犯不着这会儿跟着我转。且你又不常来,难得咱们聚一聚,莫让我扫了兴致,倒叫我愧疚。”

英莲想了想道“既你这般说了,便先躺下睡好,我也好安心回去。”

探春忙躺了下去,又有侍书上来给她垫了枕头,英莲这边看了没甚大碍,这才去叫了惜春一道回去。

英莲一走,探春便对侍书道“一会儿太医来了,你只叫他往大嫂子那边去,就说请个平安脉。”

侍书笑道“姑娘这又是哪门子官司,大奶奶看着挺好的,怎的又叫太医来给她请脉了?”

探春见四下无人,拉着侍书下来,在她耳边道“告诉你,你可别乱传。方才我见大嫂子吃了虾仁反了胃,便跟母亲说,叫母亲做些热的给嫂子吃。谁知母亲听了,怀疑大嫂子是又有了。”

侍书惊了一跳,吓得叫道“这可了不得,大奶奶今儿可没停过呢。”

探春忙捂了她的嘴,看了看四周又小声道“作死了你,这般大声,怕人家都听不见是怎么?”

侍书忙捂了嘴,主仆俩噗噗直乐。

“那姑娘肚子疼也是装的了?”

探春戳了侍书额头一下“你早知道了,还问什么?”

侍书嘻嘻直乐,凑到探春耳边打趣“奴婢不问一下,怎显得姑娘演的像呢?”

主仆俩在屋里你拍一下,我躲一下的笑闹着,不一会儿屋外就传来翠墨的声音“小胡太医来了。”

探春捅了捅侍书“快去准备。”

侍书忙去里间将床上的床帏放下,又轻轻的把李纨的手腕放了出来,再上头搭了块帕子蒙住,这才回身出去,去请太医进屋。

小胡太医进了屋来,见是侍书引着自己,还当真是这府的三姑娘病了。可再一把脉,惊觉这是喜脉,不由吓得又把了几遍。

直到再三确认这是喜脉,小胡太医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不说别的,就是这府上的三姑娘,如今也还未来癸水,怎会有孕在身?

难道是自己学艺不精?小胡太医开始怀疑人生了,自己学医多年,叔祖父总说自己还需精进,看来真是没说错啊。

侍书在一旁引着小胡太医出了里间,正等着小胡太医坐下写方子呢,就见小胡太医站在桌前两眼呆滞。

“小胡太医?”侍书叫了几声,都未将人叫回魂来,忍不住掀开右边的帘子,冲里头叫了句“姑娘,快来看看,小胡太医这是怎么了?”

小胡太医闻言一怔,扭头一看这府里的三姑娘正从另一个屋里出来,顿时更懵了。

“小胡太医,我嫂子如何了?”

咣的一声,小胡太医脑子里猛地一响。顿时清醒了过来。

嫂子?原来是这家的大奶奶啊!吓死个人了!

小胡太医板着脸看向探春,无奈道“三姑娘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我还当是三姑娘呢。”

探春惊讶了一下,看了看侍书,见她一脸坏笑,顿时明白了过来,指着侍书笑骂道“你又吓唬人了不是?”

小胡太医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赶紧拿起笔来开始写方子,边写边道“姑娘赶紧通知家里大人,大奶奶这是喜脉,如今脉象还算平稳,只是稍有些疲惫。日后补一补就能回来,但也不必日日吃药稳胎。”

探春心中大喜,前世里大哥哥死的早,大嫂苦苦一人带着兰儿,没想到这一世,竟又有了一个孩子。

她激动之下,眼泪都快高兴出来了,含着泪对侍书道“愣着作甚,傻了不成,还不快去报喜?”

侍书忙夺门而出,在廊上就叫着让翠墨去报信儿。

上房那头听到侍书的声音,晴雯也跑了出来,隔着游廊叫道“侍书这话可是当真?”

侍书回道“自然当真,小胡太医才把过脉了,正准备通知太太去呢。”

晴雯这丫头也是机灵,听得外头这声音了,也不必屋里的姑娘们吩咐,便先问个明白。如今听到侍书的回答,又进屋去通报姑娘们。

姑娘们听了皆是大喜,迎春更是激动的跳了起来,掀开帘子就要往外跑。

英莲忙一把拉住了她劝道“好生点,小胡太医还没走呢,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

湘云笑道“你让她去吧,大嫂子平日可最疼她呢,就是过节也要多塞她两个银锞子。”

英莲笑着松了手,迎春这头掀了帘子就往外跑,跑到游廊上见小王太医出来了,赶紧停下脚步慢慢走了起来。

给小王太医打了声招呼,迎春就进了东厢,一进去就见探春坐在正厅里摸着眼泪。她被妹妹这一感染,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好端端,你哭个什么。”

“你还不是哭了。”

“你若不哭,我怎么会哭。”

“你不哭,我就不哭了。”

俩姊妹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外头陆续进来了好些人。

黛玉一看这姐妹俩对着抹眼泪呢,就先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为了谁先进去,打起来了?”说罢,她扭头对英莲道“姐姐,咱们也争个第一,趁着她俩还在这儿掉金豆子,抢在前头可好?”

英莲也笑道“好好好,我俩先进去给大奶奶道喜去。”

探春忙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死拽着黛玉和英莲不放,小声道“嫂子累了这半天了,才睡下,莫去吵她。”

黛玉闻言,偷偷掀帘子看了里头一眼,见李纨睡的正香,又把帘子放下了。

“派个丫鬟看着,咱们回那边去吧?”

探春赶紧带头出了东厢,一行人又回了上房,都因李纨有孕感到惊喜,却也因不能马上道喜而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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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高兴十足

王氏生辰的这日,传出儿媳妇有喜,这可是喜上加喜的事情。听到消息后,贾母带着王氏和邢霜都赶往了清幽院,好些太太们也跟着一道过来探望,正遇着一屋子的姑娘坐在外厅里眼巴巴的守着呢。

看到大人们来了,姑娘们赶紧起身问好,又乖巧的退了出去。

李纨也睡了有些时候了,这会儿外头人一多,即便不大声讲话,也怪嘈杂的,便醒了过来。

素云见奶奶醒了,赶紧出来通报。贾母赶紧带头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一堆人,屋子都塞不下了。

“老祖宗?”李纨才睡醒,还不知自己有孕了,一脸懵的看着老太太带着一堆人进来,还当自个偷懒打个盹,老太太来兴师问罪了呢。

“快躺下,莫起来。素云,还不给你奶奶拿个枕头?”贾母见李纨要起身,忙拦了下来。又笑的一脸慈祥的在炕沿坐了下来,欢喜的拉着长孙媳妇的手,拍了半天,却欣慰的说不出话来,只知一味的笑。

李纨越发一头雾水了,见自己婆婆和伯母都是笑的连眼睛都瞧不着了,再看那些太太奶奶们的,也各个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她心里都发毛了。

“这是?”

邢霜忙上前笑道:“傻孩子,都是生过一回的人了,居然连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我还让你忙乎了这些天,还好无事,真真是阿弥陀佛。”

铁兰跟在邢霜身后,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你不是素来不信这些,怎地今日反倒念起佛来了?”

王氏回头笑道:“她这种就是临时抱佛脚了。”

太太们皆笑了起来,又纷纷上来道喜。待道过喜了,邢霜见屋里人也实在太多,便领着这些人先去了园子,贾母也要待客便跟着走了,只留了王氏下来。

人一走,屋里清净了些,王氏这才连声问儿媳妇:“身子可好?累不累?想吃什么?”

李纨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置信的问:“太太是说,我有了?”

王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抚着李纨的手道:“你这孩子,真是糊涂。月信都没来这么些日子了,你怎么都没找个太医来看看?”

李纨忙道:“自生完兰儿我这月信就没准过,一直在吃药调着。且这回我一点儿都没害喜,精神头又足,这才没往这上头想。”

王氏笑道:“这都不打紧,既有了身子,就该好生歇着,日后再不可劳累了。这头三个月,你只管养着,待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李纨心里喜滋滋的,她一直以为生过兰儿之后,她月信不调会很难再孕,可没想到竟又有了一个孩子。

这会儿听了婆婆的话,她也不再推脱,忙谢了婆婆。王氏让她再躺一会儿,看着李纨睡了下去,这才出了屋子。

才出门口,王氏就喜的掉了眼泪。

正抹着泪,身边就有人道:“大嫂子有了身子这是喜事,婶娘该高兴才是。”

王氏扭头见是探春,不由破涕而笑道:“你不去跟姊妹们玩耍,在这里作甚。”

探春笑道:“我姐姐想着大嫂子今儿没吃什么东西,便想去厨房做些汤水。差我过来问问,嫂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王氏闻言,心里又是一暖,想到连大房的子女都对自己这一房这么亲近,想来都是嫂子教导的结果,这心里头也越发的感激邢霜了。

“我的儿,你有心了。你嫂子才躺下,还没睡呢,你快进去吧。”

探春嗳了一声,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王氏道:“婶娘放心,大哥和嫂子有福气着呢,这一胎必会顺顺利利的,以后咱家,每个人都会顺顺利利的。”

王氏笑道:“你这孩子忒会说话,快进去吧。”

探春进了屋,王氏还没下游廊呢,就见黛玉也从上房出来了,往这边走来。

王氏站住了,等着黛玉到了跟前,笑着问她:“你又是做什么来了?”

黛玉笑道:“今儿人多,我还没正经给舅妈祝寿,姊妹们也想给舅妈道喜,便让我来请舅妈。”

王氏今儿本就高兴,再听到黛玉这番话,心里更是美的不行,便随着黛玉去了上房。

一进屋,见堂厅的上首位已让了出来,底下还摆着蒲团,王氏一笑,走了过去,在上首坐下。

姑娘们纷纷上来磕头道喜,又说了祝词。几个自家的姑娘甚至还拿出了自己亲手做的贺礼。

迎春是一碟亲手做的点心,惜春是早画好的寿星图,黛玉是一副百寿字。剩下的就是英莲和湘云都纷纷送上了亲手制的荷包和打的络子。

东西虽小,可心意却十足,王氏笑着接下了礼物,立马让金溪摸了几个荷包出来,发了下去。

荷包里装的是新打的银锞子,样式俏皮可爱,让姑娘们爱不释手。

王氏正要起身离开,见下首还站着个姑娘没有引荐,又眼生的很,便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怎没见过?”

黛玉忙上来引荐,又笑道:“她随她母亲来的。”

林婴宁这才上前来行礼,王氏赶紧扶了她起来,又客气了几句。

正说着话,玉钏打外头进来,笑着道:“二太太在这儿?倒叫奴婢好找。我们太太请二太太过去,说是要开戏了,请二太太头一个点戏。太太奶奶们可都等着呢,二太太快去吧。”

王氏今儿可是高兴的十足了,不但这宴席办的风光,儿媳妇还有了身孕,就连点戏都要等她第一个点,简直给足了她面子。

她这头随着玉钏去了,进了园子上了观戏的台子,早有人叫道:“寿星来了,快来点戏。”

王氏推脱了几回,这才点了一出,又叫贾母点。贾母让邢霜先点,邢霜笑道:“我哪懂这个?咿咿呀呀的,一个字儿都听不明白,老太太快别捉弄我。”

贾母笑着点了一出,又让给其他的太太点戏,众人皆点了一出,这才吩咐戏班子唱起来。

一日过去,到了晚间那些太太奶奶们尽了兴离开,邢霜又每人派了一份手信回去,皆是府里做的寿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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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起杀心

好容易歇息下来,邢霜和贾亮都累得够呛。贾亮喝的有点多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正抱着老婆嘿嘿傻笑,外头突然闹了起来。

邢霜推开丈夫,厉声问外头什么事儿,就听金钏道:“二房打起来了,二太太说要和离,太太快过去看看吧。”

邢霜心里一颤,看向贾亮,贾亮这会儿也被吓得酒都醒了,也走到窗边大声问:“因什么事情?”

金钏又道:“好似是因为周姨娘。”

邢霜愣了愣,贾亮也不大相信那个影子一般的周姨娘会惹事,两人互看一眼,马上利索的换了衣裳走出门去。

“你去通知老太太,我先去看看。”邢霜对丈夫说了句,见贾亮点了头,这才跟着金钏往直节堂去。

走近直节堂,就见里头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听到里头哭闹的声音,似乎还有咒骂之声。

邢霜一进院门,就听一个老高的声音道:“滚滚滚,你爱回哪去回哪去,只别死在我这里!”

邢霜心头一怒,高声道:“谁在那里死啊活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吗?”

屋里静了片刻,突然又闹了起来,几个丫鬟从屋里冲了出来,最前边的是王氏的贴身丫鬟金溪。

“大太太!”金溪一开口就哽咽了:“求大太太救救我们太太!”

邢霜忙往里走,边走边问:“你们太太是这家里的正经主子,谁敢拿她如何?”

脚才踏进门,就听的里头有人嗤了一声,一个男人道:“多管闲事多吃屁。”

邢霜顿时火了,扭头过去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贾政被邢霜一骂,也浑了起来:“泼妇!你也给我滚!”

这一开口,一股子酒气就喷了过来,纵然邢霜离得老远,也闻着了。邢霜心道这是借酒发疯呢,她又不是没见识过,谁怕谁啊?

但此时她一个女人,真要干起来,也干不过贾政,她也懒得跟一个醉鬼啰嗦,越过贾政就往里走,边走边道:“叫几个婆子进来,请二爷去清醒清醒。”

贾政怒从心头起胆向恶边生,竟伸手出来要抓邢霜,邢霜唬了一跳,赶紧躲开来叫道:“反了天了,快把二老爷给我拿下!”

贾政冷笑一声,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来到墙边,竟把墙上的宝剑拔了下来,要砍邢霜。

邢霜见状,反而硬气起来,抓起桌上的花瓶就砸了过去。

就听得一阵啪嗒当啷咣叽的声音,花瓶砸在了贾政头上,贾政顿时头破血流,他手一松宝剑掉在了地上,捂着脑袋一屁股坐了下去。

“杀人了!杀人了啊!大房要杀二房了!”贾政坐在地上,干嚎了起来。

邢霜见他这样,哪有一点儿读书人的样子,忍不住气的骂了句:“废物!”

骂完,她头也不回,一掀帘子进了里屋,穿过耳房再往里去,直至卧室这才看到王氏包着脑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要了亲命了,这是怎么回事?

金钏掀开帘子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道:“门上的婆子已经把二老爷抬出去了。”

邢霜哼了一声,没理会这事儿,只走到床前,叫了几声“弟妹”。

王氏悠悠转醒,见是邢霜来了,顿时泪如雨下。

“嫂子!”

邢霜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可是这还用问?定是贾政心里不满,借着酒醉来发泄了。

要开口安慰她么?可是这能安慰的了么?贾政平日就对王氏不闻不问,今天甚至在她生辰还要挑事儿,这样的情况,无论自己怎么安慰,也安慰不好吧?

看着王氏的眼睛黯然无光,一脸心如死灰的样子,邢霜这心里的怒如烈火燎原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改变了最重要的一个人,却始终有那么一个搅屎棍,把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

“金钏出去!”

邢霜一开口,金钏就知道太太是真的发火了,刚忙退了出去,又拉了二房的丫鬟,凑在她耳边悄悄道:“快去仙鹤堂请老太太和老爷。”

二房的丫鬟哭着道:“才去请过了,老太太这会儿只怕睡下了,没那么快。”

金钏叹了口气,催道:“你就不会再去请一回?这会儿二老爷连太太都敢斩杀,一会儿他再发起疯来,你我谁能拦得住?”

这丫鬟这才恍悟过来,赶紧掀了帘子往外跑。

屋里,邢霜握着王氏的手,半晌没有开口。

王氏抽泣着,心里阵阵刺痛,想起方才老爷说的那些话,不由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突然,王氏听得嫂子道:“你放心,我定要你过的开开心心幸幸福福的,就是杀了他也在所不惜。”

王氏一惊,忙拉着邢霜的手道:“嫂子,万万不可!”

邢霜心里一叹,自己难得下一回杀心,最终还是要败在妇人之仁上么?

就听王氏又道:“杀了他,岂不是脏了嫂子的手。再说这杀人之罪,嫂子怎可替我担着。嫂子一心为我,我又怎能让嫂子为我陷于不义。”

“可他今儿已经要杀我了,可见他是容不得我的。”邢霜松了口气道:“他对你无心也就罢了,那终归是你们夫妻之事,也容不得我质疑。可如今他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可见他是不把这一家子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样的人,终会酿成大祸。”

王氏忙爬了起来,掩住邢霜的嘴,哭得肝肠寸断。

“嫂子,算我求你。我知道嫂子待我如亲姊妹,可这事儿真的万万使不得啊。便是嫂子不声不响的动了手,老太太还能放过嫂子?

“我求嫂子,莫做这傻事。大不了我不要环儿了,就让赵姨娘养着就是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邢霜冷笑了起来。

好吧,贾政杀不了,但赵姨娘,她还是能解决的。

她来这世上,始终抱着一颗善心,始终想保持着她的三观。可如今却把她逼到悬崖上了,她即便手上染了鲜血,也不能让赵姨娘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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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也无所谓吧

邢霜的杀意并非凭空而来,从初来这世界起的胆战心惊,到后头为了改变王氏而强忍着厌恶采取怀柔之策,到后头小心翼翼的经营着家族,这一切都成了邢霜睡着都难以逃脱的梦魇。

她身上的弦,无时无刻都在绷着。好容易今天在王氏生辰上,看到王氏的笑脸时,她有这么一刻,觉得自己可以放轻松了,不必再害怕了。

可当走进房里,看到王氏那心如死灰般的眼神,她心里就莫名的一悸,想起了书中和电视剧中的那个中年女人。

那个手里时时刻刻都握着一串佛珠的女人,她面似菩萨,却心如蛇蝎。

邢霜的神经在那一刻,突然“砰”的一声,被绷断了。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忍着委屈忍着恶意忍着各种的不便,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硬是把家里改变成了她想要的环境。可这些努力却因为一个草包,一个不知死活的废物,全部崩塌毁尽。

当贾政在堂厅拔出那把宝剑时,邢霜恨不得冲上去夺过宝剑,一剑捅进那人的身体里,让他从此消失在自己眼前。

可那时,她还不知道王氏已被打击到了临界点,这才强忍了下来。她如果那时知道,她当时扔过去的就不会花瓶了。

邢霜紧紧的咬着牙,看着痛苦不止的王氏,深吸了一口气。

“我问你,你觉得自己苦么?”

王氏一怔,哭声一顿,却跟着更加厉声嚎啕起来。

“苦不苦,别人说的不算,要你说。你苦吗?”

王氏硬是把哭声憋了下去,哽咽着摇了摇头:“今晚之前……不苦……”

“就是你丈夫不亲近你,你儿子不能养在自己身边,你还要替别人养着儿子,这样你也不苦?”

王氏边哭边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太太要养宝玉,是宝玉的福气。我是嫡母,教养庶子也是正事儿。至于老爷……他眼里有没有我,我早就习惯了。

“可除了这些,我还有许多,我有珠儿,有大姑娘,有兰儿,如今纨儿又有了身子,我还有盼头。再加上……再加上还有你在,我便不苦了。”

邢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笑容却极冷冽,冷得王氏打了个哆嗦,甚至不敢再看向嫂子。

“那么,有没有他,你也无所谓吧?”

王氏以为邢霜还想杀贾政,急着又爬起来,半个身子都趴在了邢霜身上,抱着她大哭道:“嫂子,求你怜惜怜惜我,这家里头,我也只有你这一个知心的人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还怎么办?”

邢霜愣了一下,惊讶于王氏居然会抱着她,一时间心里也是一酸。

刚来这里时,她对王氏是极厌恶的。那个时候的王氏,被权利冲昏了头脑,一直再给自己添堵,给自己找麻烦。加上书里对她的描写,邢霜对她心里只有厌恶,甚至连对她用了怀柔之策,自己也会犯恶心。

可当融了王氏这块冰块之后,她却释放出了无比的善意和热情,像是一团火一般,一直在回馈温情给自己,也暖了自己的心。

若说邢霜是以计降服了王氏,那王氏则是以真心软化了邢霜。几年前,邢霜也是还是不得已怀柔,可时至今日,她也与这个可怜的女人,真正有了妯娌之情。

“你放心吧,我何时做过让自己陷入险境的事情?”邢霜淡淡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给王氏擦了擦脸。

王氏渐渐平静了下来,抽泣着看着邢霜,满眼不解的神色。

嫂子究竟想做什么?她有点不明白了。

方才嫂子问的那话,难道不是要杀了老爷的意思?

邢霜正想解释,就听得屋外传来一声暴怒之声,她推开王氏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慢慢道:“你且好生歇着,今儿这事儿,我和老爷都会为你讨个公道。便是老太太再糊涂,也拦不住我们。”

王氏想开口说话,突然就听得屋外又传来了老太太发怒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邢霜回头看了眼王氏,冷静的道:“一会儿无论老太太来求你什么,你都不要开口,一句话都不要说。最好也别看她,看着床顶发呆就好。你若不听我的,坏了我的计划,我就只有痛下杀手了。”

王氏一惊,往后一缩,靠回了床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邢霜已款款出了卧室。

院子里,贾亮正举着宝剑要砍贾政,贾母抱着他的胳膊边哭边哀求他住手。贾亮举着剑,满脸铁青叫道:“母亲口口声声骨肉,我当人家骨肉,人家可当我骨肉?旧时诬我辱我毁我就罢了,我看着母亲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皆忍了下来。如今他竟敢以剑对峙长嫂,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母亲速速让开,此等不孝之徒,人人皆可诛之!若不是今日他喝醉了酒拿不住剑,只怕霜儿此时早已命丧黄泉!”

贾母哭着喊道:“你怎地这般铁石心肠,那是你亲弟弟呀!”

贾亮冷哼道:“我铁石心肠?只怕是母亲铁石心肠吧?怎地,你的儿子就是人,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人了?若今儿是敏儿被别人拿剑要杀要砍的,只怕母亲早就哭着递帖子进宫去给妹妹讨个公道去了吧?!”

邢霜默默的听着这番话,站在上房门口往外看去,贾政被几个婆子五花大绑了起来,正押在一旁跪在地上。

而挡在贾亮跟前的贾母,一脸鼻涕眼泪,头发也乱了,衣裳也乱了。

邢霜止不住冷笑了起来,还真不愧是亲儿子啊。无论那废物做出什么事来,贾母也会原谅他,也不怪得当初赵姨娘串通马道婆害宝玉和王熙凤也能活下来,感情是因为儿子喜欢呢。

邢霜缓缓走到了廊上,身后的帘子轻轻放下,带出一阵风来,吹得她的心更冷了。

“一群蠢货,老太太身子不好,也不知道去扶着一下。”邢霜话刚出口,贾母便回头看了过来,看到邢霜她眼睛一亮,赶紧松手往邢霜这儿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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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该当何罪

邢霜一手扶住跌跌撞撞跑上游廊的贾母,看也不看她一眼,厉声对下头喝道:“还不快扶老太太回去休息?”

底下人鲜少见大太太发作,这样的怒气吓得连鸳鸯都慌了神色,赶紧上来扶住了贾母。

邢霜走下游廊,不顾贾母的哭喊,对贾亮道:“老爷且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咱做什么,都得给众人一个交代才是。莫要一时气恼乱了手脚,反被人说咱们以大欺小。”

贾亮啐道:“他从小便不服我,长大了更是处处忤逆,先前教他不可宠妾灭妻,他不但不听,反更变本加厉。这次尚是对你动辄举剑,保不齐下一次就要毒杀了我,方解他心头之恨。”

邢霜听贾母哭得实在心烦,回头厉声喝道:“鸳鸯,没服侍过人吗?什么事儿该做不知道吗?老太太年岁已大,更不宜在此时劳心伤神,还不快扶老太太回去!”

鸳鸯吓得一颤,赶紧哭着劝贾母回去,贾母哪里肯去,转身就冲进王氏的屋里,想找王氏求情。

王氏一直听着外头的声音,听到贾母进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去看床顶,不敢违背嫂子的吩咐。

邢霜只是烦贾母一直嚎哭,这会儿贾母进去了,声音也小了,她便不管了。

此时她回头对丈夫道:“还是那句话,要处置他,不该你单独处置。你乃一族之长,若连你都以身试法,族中子弟作何感想?”

贾亮气得直跳脚:“可他要杀你!”

邢霜走了过去,轻轻把手搭在了贾亮的胳膊上:“好了,把剑放下。”

贾亮本来火冒三丈的,突然就顺从的跟个小猫一样,咣当一下把剑扔在了地上。

“你吓着没有?”贾亮此时恨不得把妻子抱进怀里,狠狠的哄她一番。可这古代就是麻烦,若是他这么做了,明日邢霜就抬不起头来了。他只能忍着这心思,上下不停的打量妻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妻子的表情。

“他不过一个醉鬼,跌跌撞撞连力气都没有,我一个花瓶过去,他就喊着我要杀他,我会怕他?”

邢霜轻蔑的嗤了一声,见贾政此时还敢抬头来看自己,走过去仗着贾政被绑着,吧唧一个耳光就打了上去。

“看什么看?”

贾政都懵了,以前咋不知道这嫂子这么凶悍呢,她不是想来以性子软和为名的么?

贾亮怕妻子漏了馅,赶紧把妻子拉到一边,又遣散周围的人不许靠近,这才小声问妻子道:“你怎么回事,他这样了,你还不让我砍他几刀?”

邢霜也小声回道:“你今儿若砍了,后头就没那么好收拾他了。他有这罪名正好,借此一次赶他出去。”

贾亮眼睛一亮,忙问:“怎么说?可赶了他出去,岂不是也要把珠儿一家给赶出去,那咱们的爵位也不要了?”

邢霜眼睛闪了闪,冲丈夫挤了挤眼睛:“这事儿,自然要找个读书人来解决。咱俩可都是文盲,找个懂法的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贾亮恍然大悟,一扭头冲下人道:“把珠哥儿叫来!”

院门口立着贾亮的小厮,一听这话立马就往偏院跑去。这贾珠自成了亲,就在直节堂外的偏院住了,因离着远,王氏又有吩咐不可打扰那边,所以这边的事,那边还不知道呢。

没一会儿贾珠一脸大汗的跟着小厮来了,此时贾亮已让婆子押着贾政站了起来,没再让他跪着了。

贾珠一进院子,看到父亲的模样极其狼狈,心里顿时一惊。来的路上他已听家旺说过大老爷叫他的理由了,一路都在想着该怎么跟大老爷赔罪。

这会儿看到父亲都被绑了,贾珠心道不好,赶紧上来先问邢霜:“伯母一切安好?方才听说了这事儿,真真是把侄儿担心死了。”

邢霜这会儿心情也冷静了,平缓的对他道:“我无大碍,这事儿不急。叫你来,只为一件事儿。你父亲这事儿,今儿闹得太大,我有心想瞒怕也是瞒不住的。加之你伯父那个脾气……唉,你也是知道的。”

贾亮梗着脖子叫道:“我什么脾气?他在家里打老婆,你好心来劝解却被他喊打喊杀,我若再不发火,那还有点男儿血性吗?”

贾珠忙拱手道:“伯父此言甚是,大男儿自当护妻佑子,侄儿不敢偏心,正该就事论事。”

邢霜接着又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是你伯父心思从来不在读书上头,又一天浑起来让人头疼。你既是探花,又在翰林院当差,想必比我们更清楚这国法。

“我且问问你,小叔要杀嫂子,是什么罪?”

贾珠出了一身冷汗,却因自身正直不阿,老实回道:“此举,为恶逆之罪。凡殴打、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杀害伯叔父母、姑母、哥哥、姐姐、外祖父母、夫及夫家祖父母或父母之举,罪犯不分首从皆以处斩。”

邢霜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但他未杀死我,又当作何处置?”

贾珠苦恼道:“若是未遂,皆降一等处罚。”

邢霜扭头看向贾亮,啐道:“听听人家说的,你就一问三不知,还要意思朝廷命官呢。”

贾亮一梗脖子:“父亲已死,我便是一家之主。长兄为父,我处置他又有何不可?”

邢霜摇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头疼。”

贾亮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到一边。邢霜又小声对贾珠道:“这降一等处罚,只怕你父亲也受不了那刑罚,我只问你,可还有更轻一些的罪名。”

贾珠听了大喜,虽他本人正直,也知道父亲今日之事太过荒唐,便是受罚也是自作自受。可伯母能这么为人着想,实在是菩萨心肠,令他感动不已。

“伯母容禀,这除了恶逆之罪,还有不睦罪。虽这罪也是处以死罪,可好歹父亲没有碰到伯母,应能降上两等。”

邢霜问道:“这降一等和降两等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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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能手软

邢氏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不了解刑罚也不奇怪,是以邢霜问的这么仔细,贾珠也没有一丝怀疑,马上给她解惑。

原来,这刑罚分了五等,分别乃笞、杖、徙、流、死。

最高等的刑罚,便是死刑,降一等是流,降二等便是徙了。

这徙的意思,就是强制罪犯迁徙至离原籍以千里外安置,且终生不得回原籍。不必服役,但要受到监管,可自行生活,仍和正常人一样。

这样的刑罚,在现代人耳里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罚了跟没罚一样,到哪儿不是过啊?

可在古代,这样的刑罚被定为三等,不是没有理由的。

首先,古人最注重的便是这原籍所在,就是死了也要讲究个落叶归根。迁徙出原籍,并且终生不能回原籍,对他们来说,活着跟死了也没区别。

其次,这时候的城市并没有那么多,那么繁华,城市建设也没有现代那么丰富。原籍以千里外的地方,是穷乡僻壤还是荒蛮之地都很难说。

若是在现代,只要有钱,就是农村也过的下去。可在古代,没有城市建设的地方,就跟野外求生似的,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生活用品,对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邢霜听完解释,却轻轻叹了口气。

贾珠见她脸上露出不忍神色,心里很是内疚。

自己的父亲拿着宝剑要杀伯母,这件事别说在大将军府,就是在平民百姓家,也是匪夷所思的事儿。没读过书的人,尚且知道不可忤逆兄嫂,自己的父亲还自称饱读诗书,竟还做出这种事来,实在令人抬不起头来。

“伯母……”贾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邢霜抬起手来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不必再提了,若真的公布于众,你父亲必逃不了受罚。可这无论流放还是迁徙,都会要了他的命。”邢霜说着话时,声音飘飘忽忽,看来打击不小。

贾珠一行清泪留了下来,掀起袍子就地一跪,对着邢霜哽咽道:“多谢伯母大恩。”

贾亮在一旁顿时急了,冲邢霜叫道:“你怕是疯了吧!”

邢霜扭过头去,冲丈夫眨了眨眼睛,一开口,声音依旧忧郁:“老爷不必再说,我总不能为我一个,害二叔迁徙他乡。”

贾亮怔了怔,有点不明白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按捺下疑惑,扭头冲下人道:“把老二押去祠堂,在祖宗跟前思过!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去,谁也不许进去看他。若有违此令,一律打死!”

底下人的皆是一惊,但也心里早有准备。

上一回赵姨娘只是骂了太太,二老爷就被大老爷关去祠堂跪了一晚上。这回二老爷都想杀太太了,大老爷会饶过他才怪呢。

婆子们轻车熟路的押着贾政就去了祠堂,贾亮这才过来拉着老婆道:“咱回去。”

邢霜知道他心里很多问题要问,冲丈夫点了点头,又对贾珠嘱咐道:“进去看看你娘,她也吓坏了。再有,她脑袋上有伤,得好生休息。老太太如今还在里头,一会儿你进去看过你娘,就送老太太回去,莫让太多人去麻烦你娘。”

贾珠抹着眼泪道了声“是”,目送着伯父伯母离开,这才进屋去看他娘。

邢霜这头跟贾亮回了清远居,一进屋就见探春迎春等孩子已经守在屋里等着,见父母回来了,都纷纷迎了上来询问。

邢霜因有话要对丈夫说,挥了挥手让她们散去,又嘱咐道:“这事儿与你们无关,就是听到什么风声,也别再来问了。”

儿女们也不敢不从,只得应了下来,又退了出去。

待屋里人都走了,邢霜又把丫鬟支了出去,这才跟贾亮说了自己的想法。

贾亮听了妻子的计划,忍不住连连倒吸冷气。

“可以啊,你这小心机耍的。”

邢霜白了他一眼道:“凭什么男人懂计谋就叫腹黑,女人懂计谋就叫心机?你直男癌啊?”

贾亮无语苦笑:“这也是你们女人造出来的词啊,关我啥事。不过老婆,你当真要用这个法子?我倒觉得直接用我的族长权利,把贾珍开除出籍就好了。万一你这计划不行,岂不是把你自己呕死了?”

邢霜冷笑一声道:“动你的权利固然轻松,可为了一个废物,毁了你长久以来营造的形象,那我们这些年不都白白苦心经营了?”

贾亮叹道:“也是我疏忽了,只想着家里有珠儿能抗下重任,琏儿和琮儿也都懂事出息,便忘了还有个废物弟弟。”

邢霜闻言宽慰他道:“不止你忘了,我也忘了呢。也是我以前一味为了名声,倒是心慈手软了起来。现在看来,有时候还真不该手软啊。”

贾亮也感慨道:“还真就不能手软,不如这样。先按着你的计划来,若是出了意外,或是没按着你的计划走,我再出手助你。”

邢霜点了点头,又跟丈夫说了会话,这才把丫鬟叫了进来,梳洗更衣睡下不提。

只说第二天清晨,邢霜一大早起来就坐在窗前发起呆来。金钏和玉钏进来伺候,她也不肯起身梳洗,两个丫鬟一下就急了。

再一看床上,老爷居然还睡着,眼看着上朝的时辰都快到了,两个丫鬟只能先去叫老爷起来。

谁知贾亮坐了起来,挠了挠一头乱发骂了一句:“上个屁的朝,老子一肚子火,告假告假!”

说完,他被子一蒙头又躺下了,无论金钏玉钏怎么唤他都不起来。

金钏无法,只得出门去了荣禧堂,找来老爷的心腹小厮家旺,让他带话去找贾珠,给老爷些告假的折子。

家旺这头来了直节堂的偏院,报了信上去等着通传,谁知贾珠竟直接走了出来。

“正好,我也要告假,你随我去荣禧堂吧,笔墨准备着。”

家旺忙不迭前头带路,待到了荣禧堂,贾珠写了两份告假折子,一份是呈到御前的,一份是给翰林院送去的。

贾珠把折子叠好,吩咐家旺去送,这才转身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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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静一静

李纨正睡得迷糊,隐约听到屋里有动静,还以为到时辰去请安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却见丈夫还在家里晃悠。

李纨怔了怔,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揉了揉眼睛确实那个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人就是丈夫,这下她一下来了精神。

“你怎么还不出门?该晚了!”

贾珠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心中轻叹,却不肯说是为什么。昨儿从直节堂正院回来,发生了什么事贾珠一直没告诉妻子。因妻子怀有身孕,他怕吓着了妻子,所以这会妻子根本就不知道母亲和伯母昨晚都受了极大的委屈。

“怎么了,说话啊?”李纨从未见过贾珠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忙抓起床头的外袍披在了肩上,眼看着就想起来。

贾珠忙上前扶了她道:“你睡你的,我今儿身子不适告假一日。”

李纨嗔道:“你平日即便身子不适,在家也是在书房看书。今儿却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究竟怎么了?”

贾珠被妻子一再追问,加上心中也有些左右为难,心里一横,还是把事情一点点的说了出来。

“昨儿个……老爷喝醉了,将环哥儿抱去了家庙。”

李纨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叹道:“你我皆是小辈,子不言父过,你也别太为这事儿难过了。”

贾珠叹道:“我自然知道子不言父过,可母亲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昨晚儿回去她才得知,老爷趁着白日母亲生辰,偷偷回直节堂把环哥儿抱了出去。一时情急,与老爷打了起来。”

李纨果然急了,忙问:“结果呢,太太有没有怎么样?”

贾珠想了想道:“虽有些皮肉之伤,却没有大碍。”

李纨叹道:“皮肉之伤无关紧要,只是这回太太心里这伤,却是好不了了。”

贾珠听了心里一刺,隐隐作痛起来。

他一直无法理解,老爷对赵姨娘的那种疼爱,究竟从何而来。都说娶妻娶县,纳妾纳美。可这赵姨娘既不美艳,又不能歌善舞。不但毫无优点,还成日惹是生非。

换了常人,谁会对这种人加以青睐。偏偏父亲就跟那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撵都撵不走了。

之前他骄纵赵姨娘,公然冲撞伯母,其实已是大罪。只不过那时老太太发了话,草草发落了那赵姨娘。

不然依他之间,那会儿就应该收拾了这赵姨娘,便是不打死,也要卖到煤矿上去。

谁知这一留就留出了祸事来,而且这一次,更不好收场了。

“依我看,不如去请大太太来,好生劝劝太太。”李纨此时突然道:“往日里,太太心里没主意时,只信大太太一个。无论我怎么劝她不管用时,叫来大太太定能有用。”

贾珠一听,心里更痛:“伯母这会儿怕是也不会再来了。”

李纨唬了一跳,忙问:“为何?”

贾珠这才把剩下的事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父亲拿宝剑要杀伯母的事儿,而是轻描淡写的,说父亲冲撞了伯母。

李纨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贾珠见她这般沉默,怕她心里藏着事儿,忙劝她说:“今儿我告假,便是想先把这事儿交代清楚了。虽昨儿伯母说过不追究父亲了,可终归违了礼法。我这心里一时乱如麻,一边是亲父,一边又是伯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李纨此时终于开口,一开口便是一声嗤笑,她撩起耳边的头发,架到了耳朵后边,这才缓缓说道:“大爷平时多么正派一人,怎么今儿也糊涂上了?”

贾珠看向妻子,惊喜的问:“纨儿,你可有了主意?”

李纨心里冷哼一声,继续道:“主意倒是没有,不过大爷今儿这态度倒是少见。往日不论什么,大爷总是以礼法道德为先。子不言父过又如何,百善孝为先又如何。错了就是错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老爷又何德何能,可逃法网之外?

“我自嫁给大爷,便钦佩大爷品行兼优。以前太太还糊涂着的时候,唯有大爷慧眼如注,看得清这一家子的厉害关系。现如今授了探花,入了朝堂,怎地反倒浑浊起来了。

“再者说,便是不提伯母对太太有多好,对大妹妹多少照拂,就是对你也是无微不至。我且问你,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贾珠被妻子这一番呛声,说的越发难以抬起头来。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刚进学起,第一次见到伯母,伯母便劝他要多加休息。那时候,家里没一个人知道他身子其实一直都不大舒服。

唯有伯母,一眼看了出来,好心的劝诫,甚至后头还被母亲扭曲了她的意思,她也没有怪过自己。甚至后来,还和伯父商议着,要让自己袭爵。

贾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了。他忙强忍着,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去书房静一静。”

接着,贾珠往书房这一路,回想起往日伯母对自己的照拂,对大妹的照拂,和对母亲的宽容。贾珠再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那当真是个菩萨一般的人,便是自己这侄儿也对她敬重不已。反观父亲,除了血脉相传,再无任何关怀关心,甚至在自己进学以后,就再没有主动叫自己过去说过话,连以往的考较功课也省去了。

血脉固然重要,可伯母的慈爱也令他感激感动,自己平日自称饱读诗书,却不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父亲冲撞伯母,本就有违礼法,他却犹豫不决,实在对伯母太为不公。

想到这里,贾珠在案前坐了下来,提起笔来准备写折子,可这笔尖不停颤抖着,就是落不下笔。

该怎么写?怎么写才能让父亲不必受这么大的责罚才好?

贾珠不想害死父亲,可他又想给伯母讨个公道。若是自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写进了折子,那么父亲就算死罪可免,也难逃活罪。

昨日伯母都说了,父亲是受不住流放迁徙之罪的,自己心里也认同这点。可是现在看来,最轻也是徙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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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给钥匙

邢霜这头还在对窗装忧郁,装了半天,看着院子里都收拾起来了,她扭头叫来了金钏。

“去老太太那儿替我说一声,我今儿身子不适,早晨就不去请安了。另外将库房的钥匙拿去给老太太,请她受累,替我管一日的庶务。”

金钏焦急的看了太太几眼,见太太真的神色憔悴,一颗心疼的都快揪了起来。她忍着泪点头应了,又去拿了库房的钥匙,这才出了门一路往仙鹤堂去。

出了清远居的门,金钏再也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一路哭得都快喘不过气了,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到了仙鹤堂门口,金钏抹了泪想进门,可这边泪才抹了,那边又流了出来,她不得不站在门口抹了好半天,这才缓过来,抬腿往里走。

金钏在门口抹泪,早被仙鹤堂的丫鬟们瞧见了,鹦鹉也早早的就进来告知了贾母,贾母一看金钏进了门,哭得连脸都肿了,心里就是一叹。

贾母心知,昨儿的事不会这么轻易的了解。她也清楚,老二的行为实乃大逆不道。可那是她亲生儿子啊,她能怎么办?若是真的发落了儿子,她这个母亲怎么能接受的了?

再看金钏这样儿,贾母也知道,老大家的只怕心里难受,一时也打不起精神来。于是听完了金钏的话,贾母马上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主子,万事有我,叫她不必忧心,好生将养,勿糟蹋了身子。”

金钏听到这话,又是一阵鼻酸想哭。心想太太都这样了,老太太连一句询问都没有,甚至还马上把管家的权利夺了回去。心里不免恨上了老太太,有心想要她好看。

贾母尚不知自己一片好心,反遭人误会,还心道自己这样应该能让老大媳妇心里好受点了。

到了回事的时辰,贾母就知道厉害了。

一个个管事和管事婆子上来,嘴皮子碰个不停,说的贾母都快头晕了。

她管家的时候,哪有这么多事儿啊?平日里不就是些吃穿用度的,怎么这会儿还有庄子和铺子上的事儿。

“这还不到整季,怎么庄子和铺子的事儿也报上来了?”贾母趁着一个刚回完事的管事出去,赶紧问了句鸳鸯。

鸳鸯回道:“听说自大太太管家起,这规矩就改了。因庄子铺子不能日日见着,唯恐那些人有心欺瞒,是以让他们常来回话。”

贾母抱怨道:“这庄子铺子每日忙着营生,功夫都拿来回话了,还叫人怎么做事?”

鸳鸯又道:“老太太不知道,往年咱们庄子铺子上,听说都被下人贪墨了大半,送上来的不过一小部分,甚至连三成都不到。自大太太改了规矩,底下的人不敢再造次,这才收敛了起来,如今收成比往年多了不说,就是有什么事儿,也能及时发现。

“像那庄子上的庄稼,也不是年年都能丰收的,若是遇上一整季都没雨的,又或是雨下的多了,收成都要连累,早些报上来,也能早些做准备预防。

“往年若是京城有旱,咱们的庄子颗粒不收都是有的。现如今就不同,庄子上七日便来一回,有什么灾情大太太也能马上调配,比如早日储水,能缓旱灾,多挖水渠能防水灾。

“庄子的管事们原也觉得麻烦,可常来报后,有什么受损也能早让主家知道,太太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只逼着他们交出一定的银粮。日子久了,他们反倒乐意这样,觉着身上胆子小了,反倒更放心做事。”

贾母听了,忍不住叹道:“她依旧是如此,心地善良,这么做累了自己,却能让庄子上的人好过许多。我真真不如她,人懒怠惯了,便麻烦这些东西了。”

鸳鸯笑着安慰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太太再能干,若没有老太太早年的栽培,她也没有今日不是?再说了,老太太还年轻着呢,走出去说是谁家的太太都有人信。”

贾母被她逗得乐了,疲惫似乎也一消而散,打起精神来,叫管事的继续进来回话。

邢霜这头听了金钏的回报,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幔发呆。金钏见状再忍不住,抽泣着道:“太太快打起精神来吧,好容易当家作主了,如今又跟以前一样儿了可怎么行。”

邢霜幽幽一叹:“辛苦这么些年,又能怎样呢?改不掉的依旧改不掉,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了,我始终低人一头。再苦心经营,到头来也不被人尊重,那我还何苦这般费劲,倒不如安心做我的太太,每日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岂不痛快。”

金钏闻言,大哭起来,可又想起在主子跟前哭是坏了规矩,赶紧奔出门口,躲回自己的房里一阵痛哭。

金钏这样儿,院子里的丫鬟都看在了眼里,皆是一阵心痛。

偏生这会儿老爷去祠堂看二老爷去了,不在家中,二太太还伤了脑袋躺在床上,姑娘们又都去学里了,一时找不到人安慰太太。

玉钏去探了她姐姐一回,回来对底下的锦绣道:“太太这样也不是法子,虽不好去麻烦大奶奶,可如今也没法子了。你快去请大奶奶来,陪着太太坐会儿说说话,能让太太心里好受些也行。”

锦绣忙应了下来,一溜烟跑去了直节堂偏院请了李纨过来。

李纨早晨就听丈夫说了这事儿,本就准备来看看伯母的。一听说伯母一大早的就没精神,甚至把管家钥匙都交给老太太了,她这一急,让人抬着抬架就赶去了清远居。

一进里屋,看到床上半靠半躺着的伯母,李纨心里一酸,忍着泪上前坐了下来。

“伯母。”

邢霜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大奶奶来了。”

一句大奶奶来了,听得李纨心里直颤。从她嫁进这个家里,伯母都没叫过她一句大奶奶,只管她叫纨儿。

因她家与二房好歹还有师生之谊,所以伯母素来待自己极亲近。可今天一句大奶奶叫出口,这距离就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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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终于落笔

李纨伸出手来,给伯母理了理靠枕,又握住了伯母的手,这才柔声道:“听闻伯母身子不适,纨儿特来探望。”

邢霜看了她一眼,有点不忍心再跟她装了,可想了想家里的未来,定不能留下贾政这个老鼠屎,又狠下心来,抽出了自己的手。

“当心过了病气,多谢大奶奶来看我,我没什么事儿,就是疲惫的很,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李纨被这动作弄得心里抽的难受,一时恼上她公爹这般荒唐无礼,可又不好当众骂她公爹,只能强忍下去,轻声宽慰了会儿伯母。

说了一会儿,见伯母依旧没什么反应,李纨也只能起身告辞。

邢霜等人走了一会儿,这才叫来金钏问:“大奶奶回直节堂了?方才忘了说,她有身子,我叫人备了上好的燕窝,该叫她一块儿带回去才好。”

金钏忙道:“大奶奶不曾回直节堂,一出门就往外去了,好像是去荣禧堂了。要不我去叫大奶奶回来?”

邢霜忙道:“她一个孕妇,怎好叫她跑来跑去,我虽病着,你们却不曾。让人直接拿去她院里就好,不必再麻烦她了。”

金钏应了下来,让人拿了燕窝,她亲自送去了李纨那儿,又转去直节堂上房,看了回王氏。

王氏这厢正躺着,听说金钏来了,忙请了进来。金钏一进屋,王氏见她那样儿就问她怎么回事。

金钏便把太太一早的情形说了出来,王氏听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两回了,皆是因我,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这一生,怕是都还不完她了。”

金钏听了也哭道:“二太太好生养伤吧,若是太太知道我多嘴,定是要怪我让二太太担心了。二太太早日养好了伤,也不枉我们太太为二太太做的这些。”

王氏心里更加愧疚,哭着让金钏赶快回去服侍太太去,金钏便起身告了辞出来,又回到了清远居。

李纨这头去了荣禧堂,直接到书房去见丈夫。进屋后看到丈夫对着案,竟提笔这么久一个字都没写,她心里不由一阵失望。

“大爷是觉着,不该因为一个妇人,就毁了老爷的前程?”

贾珠一惊,回头看向妻子,见她泪眼婆娑,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李纨哭着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儿伯母忍下了那份气,今儿一早便病倒了。我才去看了她,竟全没了往日的风采,形同活死人一般。

“我倒不是求着大爷去害老爷,可咱们全家靠的是谁,才走到今天这步,难不成是老爷?大爷就算不为伯母着想,也得为家里人着想,为兰儿着想。

“老爷这事儿,便是再怎么封口,也有纸包不住火的一日。且今儿这事儿若是压了下去,老爷日后有恃无恐,再犯的话,就不是拔剑要砍要杀这么简单了。

“大爷饱读诗书这么些年,难道忘了圣人之道?咱家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家,竟连平民百姓都不如,不懂长幼尊卑了吗?”

贾珠心痛道:“我知你说的有理,可这折子,我却下不去笔。倒不是我不肯告发我亲生父亲,而是我也得想想告发他之后,会对咱家有何影响不是?”

李纨一怔,想到若是老爷死了,丈夫必定要丁忧。此时丈夫是这一届的探花,又受圣上重用,正是飞黄腾达之时。可若是报了上去,惹的圣上大怒,赐死了老爷。那么丈夫势必丁忧三年,在家守孝。

三年过后,又有新的探花,又有新的年轻俊才。丈夫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受主青睐,就不好说了。

李纨心里一转,突然眼睛一亮对丈夫道:“我倒有一主意,不知行不行?”

贾珠听妻子娓娓道来,不禁觉得此举大善。忙落笔生花,不过一刻时辰,便完成了奏折。

李纨是妇人,不敢上来看折子怎么写的,但又对丈夫道:“还请大爷三日后再上此折,这三日皆告病在家,不要去翰林院了。”

贾珠不解:“这是何意?早些递了上去,也好叫伯母早些有个宽慰不是?”

李纨笑道:“你若早早递了折子,倒显得你为了家族,宁愿舍弃父亲,难免给圣人留个冷血的印象。

“晚了也不妥,若是晚了,这期间被人告发了,你再请罪也无济于事,反显得是你有意隐瞒,包庇生父。

“这三日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既给了你反省纠结的时间,又不会这么快就被人告发。”

贾珠恍然大悟,忍不住叹道:“不愧是书香门第之后,果真事事考虑的周到。多谢贤妻相助,我这就去同伯父商议,让他这几日也告假别去上朝。”

李纨终于一展笑颜道:“这就不必去了,伯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给伯母出一口恶气,他必不肯好好当差的。且你如今去说了,伯父心里不着急了,难免露馅。”

贾珠这边应了下来,收了折子,小心翼翼的藏在怀中,这才同妻子一道回了院子。

才进门,就听闻大房那边送了上好的燕窝过来,李纨看着丫鬟拿上来的燕窝,眼眶又红了。

“方才伯母叫我大奶奶,我还怕她同我生分了,如今看来,她始终还是心软。”

贾珠心中更加愧疚,忙让人去自家的私库看看,找些补品出来,送去大房。

邢霜这头看到了补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金钏便对素云道:“多谢大奶奶的一片好心,只是大奶奶如今还有着身子,该留着自个用才是。”

素云生怕大太太不要补品,忙道:“大爷一早就在书房忙乎,回来就让奴婢把补品送来,大太太是咱们一家子的顶梁骨,还望大太太早些康复了,咱们一家子也好安心。”

邢霜叫了句金钏,冲她说:“收下吧,再把咱们备着的人参拿些过去。”

金钏这才敢收了补品,又拉着素云出了上房。

素云看了看左右,不见大老爷,忍不住问了一句。

金钏小声告诉她:“老爷去祠堂了,说是要对二老爷行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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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开会

贾亮在哪儿?他还真不在祠堂。

以前贾政骂邢霜,他可以打一顿出气,可这回贾政想杀邢霜,那就不是打一顿那么便宜了。

一大早贾亮去了看了看贾政,见他跪也没好好跪着,还趴在地上睡着了,贾亮就怒火中烧,恨不得进门去一刀捅了他。

贾亮这会儿就算打死贾政,也不犯法。在古代,父亲没了的情况下,长兄如父。管教弟弟是名正言顺的,就算打死了也不受法律约束。

可贾亮没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真打死了,贾母一定跟他拼命。贾亮虽不把贾母当亲生母亲,可外头人不这么想。

到时贾亮就算有真当理由,也少不得被外人口诛笔伐。

况且昨晚邢霜说了,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惩罚他可以,但真正动手杀人,有违他们这两个现代人的道德底线。人一旦破了底线,就很容易做出胆大妄为的事来。

邢霜不想变成那种人,她虽有杀心,可始终理智占了上风。

贾亮也同意邢霜的计划,便依着妻子的安排,先去看了贾政,又去祠堂正厅,开了大门叫人通知各家的长辈前来开会。

不到片刻,各家都来了人,当人齐了,贾亮便对家旺道:“你来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

家旺站了出来,大声的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没有添油加醋。并且还把最后大太太决定饶恕二老爷的事也说了出来。

听完后,各家的来人都怒了,纷纷叫着“大逆不道”,又问贾亮:“大老爷想怎么处置这畜生?”

贾亮叹了口气说:“我原有心按着族规处置,可内人始终仁慈,不肯答应。又担心罚了二弟,会连累珠哥儿的前程。如今那畜生还在祖宗牌位前跪着,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反省。”

贾代儒对贾亮最是信服,因族学整改的关系,他不必一整日都教学,拿的月钱也多了,日子过得比之前轻松百倍。是以这会儿为了讨好族长,他站起来道:“老朽去看看那畜生,若是还未好好反省,定要他好看。”

贾代修也站起来跟了出去,一时间两个唯一辈分比贾亮大的都不在了,贾亮让家旺守在了门口,这才开口对其他人道:“今儿叫各位来,就是给各位打个招呼。那畜生所行之事罪大恶极,报上朝廷是铁定要掉脑袋的。我一人之力难以想出个周全的法子,便请了大家来,集思广益。”

自打族长之位落到了这位荣国府大老爷头上,族里各家每年拿到的份例也多了,日子也好了,儿子也纷纷上进了,眼看着日子蒸蒸日上了。若是这会儿因为二老爷的事,拖累的他们也过不下去了,那可不行。

故,听完大老爷的话,众人真的都冥思苦想起来,还没想出个好法子来,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暴怒的骂声,众人皆伸长了脖子向外打探,就见贾代儒吹着胡子,手里揪着滚着一团的贾政,就这么拖了进来。

“这个畜生,叫你反省,你倒有脸在祖宗面前睡起大觉来了!你的书都白读了!什么叫做礼义廉耻都不记得了吗!”贾代儒气呼呼的骂道,手里的拐杖还很用力的打了两下。

这会儿他倒忘了,贾政也是主家的老爷,他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狠狠打了几下,看到大老爷也在看他,这才记起自己还靠着主家养活。

贾代儒赶紧松了手,贾政顺势落到了地上,捂着身子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贾亮皱了皱眉,厉声喝道:“成何体统,这是祖宗祠堂,容得你在这儿大呼小叫?”

贾代儒还当是在说他,刚想解释一下,就听大老爷又道:“来人,把这畜生给我拖回去,继续在祖宗跟前跪着!什么时候眼中有我这个大哥了,再什么时候放出来!”

贾代儒松了口气,心里又有几分得意。想着自己讨了族长的好,又趁机收拾了主家的老爷,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贾亮也不想拖得太久,扭头对众人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了。原我想着,珠儿如此出息,想来是他教育的好。可如今看来,倒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不过珠儿自个争气罢了。

“头里我从南洋回来时,圣人还警告我,说他常常一个月只去两三回衙门,惹得怨声载道,要我好好教育他。我回来告诫他几句,他就拿圣人的话来堵我,偏我又说不过他,只得作罢。”

贾代儒马上站出来道:“此等畜生不如的东西,早该千刀万剐。大太太是何等人物,别人不知,咱们自家人还不知道吗?她起早贪黑,勤勤恳恳,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为了贾家。

“偏这个畜生,非但不知感恩,还拔剑想向。不但不孝,且不仁不义。赦老爷不必这般为难,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着族法,他该剥去贾姓,赶出家门才是!”

贾亮摇头道:“不妥,他若剥去贾姓,珠哥儿怎么是好?珠哥儿生性高洁,又上进好学,正是受宠之际,想来不久便能外放。若是外放政绩显赫,回来后至少有三品官职。你们不能只想着为族除害,却不能不考虑他的心情。

“否则他日后一旦袭爵,知道是尔等出谋策划赶走他生父,必定怀恨在心,报复你们。”

贾代儒立马退缩了,唯唯诺诺不敢再开口。旁支里有个叫贾教的,因和贾亮同辈,此时站出来道:“若是担心咱们,大老爷大可不必。珠哥儿品行兼优,且性情正直,分得清是非黑白。他父亲做出此等祸事,他心中也必定也有恼怒。他只是苦于生父作案不好开口,心中也正为难着。大老爷代他做了决定,想必他也能松一口气,日后心里也不会再有负担。”

贾亮闻言,心中暗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理会了他的意思,面上又装着为难道:“可这一来,始终日后会有疙瘩。”

贾教又道:“既如此,大老爷为何不招珠大爷来问问,这族中开会,他乃荣国公嫡长孙,也该出席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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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贾珠又哭了

贾亮口中只道“不可不可”,脸上却又露出一丝松动来。底下有人看懂了这表情,立刻起身自告奋勇去请珠大爷来,不等贾亮阻拦,早有人出了祠堂,直奔直节堂而去。

贾亮又推脱了一会儿,估摸着路上的时间,等贾珠差不多快到了,这才对众人道:“头里也跟你们说了,这按着族法是万万不可的。否则二弟性命不报,还会连累珠哥儿。你们也多想想法子,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得了教训,日后不会再丢人现眼。”

贾珠正走到门口,听见里头伯父的话,心头不由一暖。父亲做出此等恶事,伯父还要考虑自己的前程,这怎能不叫他感动。

可再一想,若是父亲继续留在家中,日后少不得还要出这样的事情,到时就算自己的职位能保住一时,也保不住一世。

加之上午他的折子也写好了,早做好了准备,这头他也定下心里,站在门口就大声道:“伯父此言差矣,父亲犯错并非一日两日。早先他宠妾灭妻,已是大罪。伯父三番两次劝诫,他全然不听。后将赵姨娘放至家庙,他更是没有死心。

“这回竟把庶弟交给姨娘抚养,便已是第一桩罪。后又出言顶撞伯母,甚至拔剑想向,这是第二桩罪。方才来的路上,听闻他在祠堂也没有反省,反而在祖宗牌位前睡觉,此乃大不孝,是第三桩罪也。

“我虽身为人子,子不言父过,可我久读圣贤之书,又乃朝廷命官,本该遵纪守法才是。父之作为,违礼违法,我又怎能包庇?否则岂不辜负圣上重望,辜负家族栽培?

“今日伯父伯母皆要饶他,却不知他本性难移,饶他一回,便有二回三回。长期以往,族中子弟有样学样,家中必然大乱。还请伯父撇下骨肉亲情不说,严格执法,按着族法,依律判罚。”

贾亮心里一震,昨晚和邢霜商量时,他们觉得贾珠这里才是最难说话的,所以一切细节都是以给贾珠心里暗示为主。

邢霜的想法是,贾珠既然是贾家日后的领导者,那么在贾政这件事上,一定要先拉贾珠站在他们这边。

因为贾珠是个很守礼的孩子,他们夫妻俩是可以主动下命令,贾珠也不会反对,可心里总会留下疙瘩。所以邢霜从动杀心起,便在想要怎么不给以后的生活惹麻烦,这第一步就是给贾珠洗脑。

没想到贾珠出乎意料,清醒的比他们预想的早得多。这里头有多少李纨的功劳,他们并不知道。

而贾亮听到贾珠的话,还推脱了几句,直到贾珠急了,跪在贾亮跟前道:“请伯父三思,昨日之事若无惩处,我们通家都逃不过圣人的惩罚。

“俗话说隔墙有耳,便是我们不往外说,迟早这事儿也要被人知道。到时若父亲还相安无事,陛下必会震怒。到时,我们家能承受得住陛下的怒火吗?”

贾亮抽了抽嘴角,应该差不多了吧?妻子只说,要让贾珠心甘情愿惩罚贾政,这会儿贾珠都跪着求他了,他也不必再装了。

于是贾亮扶起侄子,叹了口气,转向众人:“既然珠哥儿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只有按着规矩来了。不过这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他虽犯错,可好歹是你父亲。为了你的前程着想,好歹也要减上几分才行。”

众人皆道:“唯族长之命是尊,还请族长发落。”

贾亮这才把妻子想好的对策,慢慢说了出来:“按着族法,此等大逆不道之人,该剥除本姓,驱逐出家门。可珠哥儿声誉不能被他连累,是以我觉着,对外称他抱病,先为他辞了官位,再遣他回祖宅,为祖宗们守墓。只要他不到京城来,不为非作歹,他这性命便可留着。”

贾珠倒是惊讶,要知道这法子倒是比他想过的任何一种结果都要好得多。自己都做好心理准备,觉得父亲不死至少也要迁徙了,没想到只是回金陵老家而已。

“伯父此言当真?”

贾亮看向贾珠,叹了口气道:“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还是昨夜我和你伯母商量了一夜才想出的法子。本想着集思广益,看能不能想个更好的法子出来,可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一二。”

贾珠感激的热泪盈眶,想到父亲不但能保住一命,还只是回老家那么简单,心中对伯父伯母越发感激了。

“多谢伯父伯母!”贾珠一撩袍子跪了下来,不管旁边的人怎么扶他,都不肯起来:“日后侄儿必定尽心竭力为家族牟利,绝不辜负伯父伯母的期望与厚爱。”

贾亮叹了口气,对他道:“你记住你伯母的好就是了。”

说罢,贾亮再亲手去扶,贾珠这才顺着伯父的手站了起来。

处理完贾政的事后,伯侄两个送走众人,从祠堂出来。回来的路上,贾亮又对贾珠道:“你伯母也是真心疼爱你了,为了给你日后的爵位铺路,硬是不肯让琏儿高你一分,甚至连殿试都不让他参加,还把他送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英吉利。”

贾珠第一次听闻这事,大为震惊。几番追问之下,这才得知,去岁三月,二弟竟不是去了姑苏,而是奔赴远洋去了英国。

贾珠顿时泪如雨下,再次哭得泣不成声,贾亮几番却说都停不下来。

贾亮没法子,只能带着贾珠去了荣禧堂,等他哭够了,停了下来,这才问道:“不哭了?”

贾珠面红耳赤,一面因自己太过激动哭个不停而感动羞愧,一面又因伯父一家都对自己这般支持,甚至二弟连一丝怨言都没有,心感不安。

“伯父……为何……为何你们都只看好我?二弟其实也很好,他聪慧过人,并不在我之下。”

贾亮笑了起来:“他虽聪慧,却只是小打小闹。且他志不在此,你不必放在心上,让他同你一般天天在翰林院里坐着,他只怕要闷得撞墙了。”

贾珠心道这必定是伯父安慰自己的话,心里对伯父一家愈发的敬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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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想怎么办

贾亮这头开完了会,又在荣禧堂跟贾珠商议了一番该怎么上表,听说贾珠已经写好了折子,贾亮要来看了一下,看完心里不免有些后悔了。

折子是请罪折,看完后,贾亮问他:“这明明是弹劾折,为何你却说是请罪折?”

贾珠回道:“我请的是举发生父之罪,此乃大不孝也。但为了家族,我不得不把父亲不睦之罪报上朝廷,请圣人发落。”

贾亮听完赞道:“真不愧是探花,这话说的漂亮,既告了你父亲,免了家族祸事。又不会让人觉得你太过清冷无情,反而会让陛下另眼相看。

“可惜了,若以你这折子递上去,你至少能升一等。不过就是你父亲,可能要惨一些,最少也是徙刑了。

“咱们既然已经决定以族法处置他,这折子就不必上了。但要另写一请辞折,为你父亲送上。此折由你来交最好,毕竟我与你父亲的关系,在外头人人皆知。”

贾珠知道,若是伯父出面给父亲请辞,朝中大臣少不得要说闲话。可由自己来,众人便不会觉得奇怪。顶多是认为父亲做官做腻味了,想在家享福。

于是贾珠再次提笔,开始写请辞折来。

贾亮趁这机会,给贾珠提醒道:“你父亲这事儿,虽不会公开,但我必须呈给圣上知道。所以你待会写完请辞的折子,再为我写一个请罪折。”

贾珠抬头惊讶道:“伯父又要请什么罪?”

贾亮笑道:“自然是齐家不严之罪。”

贾珠了然,点了点头,再次低下头去专心写折子。

贾亮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看着贾珠的认真的模样,心想还好妻子把贾珠给护了下来。若是没有贾珠帮忙,自己写折子都要写的头痛死。他可是连小学作文五百字的都要憋半个小时的人,让他写折子真跟要了命似的。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贾珠这边便写完了。贾亮接过来一看,差点都快被这小子写的东西感动哭了。

什么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觉得时日不多了,常会梦见家乡,又是什么祖坟无人看管心中忧虑不安的。总之就是把贾政写成了一个得了思乡病的中年人,恨不得马上飞回故乡,守着祖宗们过日子。

这家伙,在现代绝对适合做自媒体!

贾亮又等着贾珠帮自己写好了折子,便揣着东西回房去了。这边邢霜还躺在床上装病呢,见丈夫进来了,便问他:“去哪儿了?”

贾亮转头对屋里的金钏玉钏道:“去给你们老爷弄些吃的来,午饭都没吃,饿死了。”

金钏玉钏知道这是老爷有话要说,退了出去。

贾亮这才跟邢霜道:“解决了。”

邢霜愣了一下:“这么快?”

贾亮笑道:“你低估了自己的力量,如今这家里,没了你就乱套了。珠儿那孩子敬重你的很,见你受了委屈,自己去书房写了个请罪折子,准备送上堂前给你讨个公道的。”

邢霜笑道:“那我还装什么病,躺的骨头都酥了。”

贾亮又道:“你装病也是要的,若不是装了病,珠儿那孩子也下不了决心。”

邢霜又问:“族里人可有反对的?”

贾亮一抬头,无比骄傲:“哼,小看你老公了是不是?那些人如今可都靠着我过日子呢,我老婆受了欺负,他们不乱棍打死贾政都算好的了。”

邢霜笑了起来,终于安心了,这个老鼠屎终于可以除掉了。

其实刚来这个世界时,贾政看起来没那么烦,只是因为有个对照。王氏当时作死作的天翻地覆,贾政在她的衬托下,可不就显得老实了?

这会儿王氏不再作死了,乖乖跟着邢霜的脚步走,贾政就显得越发烦人了。

倒不是邢霜不想改变贾政,而是她爱莫能助。贾政一个大老爷们,自己平时又不能常凑到他跟前去,所以想改变他也是不可能的。

而贾亮又担了差事,天天都得去衙门,哪里有时间去管贾政。

久而久之,家里的人都越来越好了,贾政也就越来越没档次了。

宠妾灭妻这事儿,说没什么,也是重罪。说是重罪,圣人不管的时候,也没什么。

但邢霜可不敢冒这个险,为了不被操家,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得杜绝。更何况他们就算能改变贾政的为人,也无法改变贾政和王氏之间的冷漠。长此以往,王氏被丈夫冷了心,还是会黑化。这一点也是邢霜最不想看到的。

于是这回,趁着这机会,赶紧把贾政解决了,才是正经事。

邢霜对丈夫招了招手,贾亮便凑了过来,她附耳对丈夫说:“他不是宠爱赵姨娘么?既然去守墓,就少不得有人跟着伺候。正好把那个祸害也一起弄走,省的我哪天忍不住乱棍打死她了。”

贾亮笑道:“你想怎么办?”

邢霜低头想了想:“既然环哥儿被抱到赵姨娘那儿去了,便以环哥儿为由,把赵姨娘先放出来吧。”

贾亮琢磨了一下,有点明白邢霜的意思了,晃着脑袋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金钏玉钏端着矮桌从外头进来,见老爷又不在了,两姊妹郁闷的想摔桌子了。

不是才叫她们去摆饭来,摆好了人又去哪儿了,饭不吃了吗?

邢霜见状道:“把饭桌放炕上吧,一会儿去启明胡同那儿,给我带个话。让本杰明临走前来一趟,我这里还有几封信要他带去给琏儿。”

金钏嗳了一声,正要出门,走到门口停了下来,扭头对太太说:“要不要给二爷带些东西过去?反正那洋人也要带货回去,一齐用船拉了就好。”

邢霜本不想麻烦本杰明,可被金钏提起了,心里又心疼起儿子来,便对金钏道:“收两个箱笼出来,要大的,越大越好。别的罢了,你家那咸鱼做的最香,往年你送进来的,琏儿都要就着吃两大碗饭。如今家里还有没有?”

金钏笑道:“我娘今年做了多多的,就是备着孝敬给太太老爷的,还有腊肉香肠那些,不怕坏,就是得用油纸包上,免得进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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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五香粉

邢霜想了想又道:“香肠腊肉咱们的厨房也做了,味道都差不多,只要些你家的咸鱼就好。再有那上好的燕窝人参什么的备上几斤,给你二奶奶送去。”

金钏掩嘴笑道:“二奶奶如今也是我们女子的标榜了,咱家可是独她一人能进女子学校的呢,可不得好生养着?”

邢霜提起了儿子儿媳,心里也痛快了起来,干脆也不装病了,一翻身下了床。

金钏玉钏一看太太来了精神,顿时欢喜起来,奔到床前来服侍太太更了衣,又梳了妆。

“姑娘们放课了没有?”

玉钏忙道:“头里吃了午饭就来过一回,因听说太太病着,不敢吵了太太清净,就回去了。”

邢霜点了点头,心道不能让女儿们担心,便起身道:“跟我去一趟清幽院看看。”

清幽院这边,难得的没人说笑。几个姑娘都一脸愁容的坐在那儿,盯着地面发呆。

惜春最小,忍不住道:“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还以为就我家里最是麻烦,没想到……”

探春叹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想来你也听说过,那赵姨娘被关就是因为冲撞了我母亲。她仗着有二老爷的疼爱,越发的没了规矩,以前她明明不是这样儿的,也不知怎么就……”

甄英莲年纪最大,拍了拍手吸引了妹妹们的注意,正色对妹妹们说:“长辈的事儿,可轮不到我们质疑。无论怎样,有干娘在,定能处理的妥妥当当。只有一点我提醒你们,到了干娘跟前,可别再问东问西的。

“一来这好八卦可不是什么好习性,当心干娘恼了。二来这事儿干娘受的打击如此之大,咱们也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黛玉忙道:“姐姐教训的是,咱们再不提就是了。”

其他的姐妹们也应了下来,湘云跳下椅子说:“这会儿婶娘病着,咱们不去侍奉,反倒在这儿闲坐着,我心里不安。”

黛玉也附和道:“我也想去,可金钏姐姐拦着我,倒叫我不好意思再往里进了。”

探春心里有些疑惑,但仍不动声色说:“你们别想太多,我母亲常说,她有麻烦的时候,我不给她添麻烦就是孝顺她了。想来她这会儿也需要时间冷静冷静,咱们去了跟前,她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咱们,倒与咱们的本意不符了。”

邢霜正走上游廊,听到这话在屋外笑道:“你倒是记得。”

姑娘们顿时精神一震,皆挤到了门口来,掀起帘子往外瞧。

邢霜看着那几张小脸,带着担忧看着自己,心里都快软化了。

“做什么呢?往日这个时辰,你们不去我那儿讨嫌要几口点心,是必不肯回来的。怎么今儿倒老实起来了,难不成是去老太太那儿讨嫌去了?”

听到母亲的打趣,孩子们也放心下来,迎春笑道:“才准备去的,母亲竟送上门来了。”

甄英莲站了出来,扶了邢霜进了门,黛玉端了茶来,湘云和惜春一看都在献殷勤,忙一人一边挨着坐了,帮邢霜捶腿。

探春压根就插不进来,最后站在外围啐了一口道:“就你们会来事儿,连个空隙都不给人。”

邢霜被孩子们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姑娘们见她笑了,心里也安稳了,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你们呀,好生坐着吧。”

邢霜一句话,姑娘们便纷纷落座。待都坐好了,邢霜这才又道:“头里正准备你们二哥送些东西过去,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要送的,我好一道装箱送了去。”

探春惜春一听,眼睛一亮,探春问母亲道:“什么都能带吗?前儿二哥哥生辰,我绣了荷包想给他,可这山高水远的,还一直留着呢。”

迎春也道:“我前儿研究五香粉的方子,研究出好几样来。给妹妹做过五香鸭子,她吃着极好。我想着这食材在哪儿都有得卖,只调料难得,倒不如给嫂子送些过去。”

邢霜闻言笑道:“这倒是极好的,你研究出粉在哪儿,拿来尝尝。”

迎春忙转身进了里间,没一会儿拿了几个小纸包出来,递给邢霜道:“这一包皆是一两,一只鸭子放一包下去就好,我便都分开来装了,免得一受潮便全毁了。”

邢霜见她这般小心讲究,想必味道不错,便每包都打开来尝了尝,果然虽各有不同,但味道却也是极好的。

“这一包是怎么配的?”邢霜笑问道:“里头有些甜味,倒像是放了甘草?”

迎春看了看纸包上画的符号,笑道:“这是以大料十钱、桂皮一钱半、山奈两钱、白胡椒半钱、砂仁一钱、甘姜三钱半和甘草一钱半,这么配出来的。”

惜春在一旁道:“既是五香粉,怎的有七种料?这是作弊。”

邢霜笑道:“五香粉也有不止五种作料的,只是很少,早先六必居有个秘方,味道极香,隔着一条街都能闻着。有那自恃厨艺高的,想偷他家的配方,买了不少回去,尝了又尝都没琢磨透。后来被六必居一个小厮说漏了嘴,才知道他家的五香粉竟用了八种料。”

黛玉掩嘴笑道:“是了,二姐姐也是这么说的,钻了好几日的厨房,硬是也研究出了一种八个料的。”

邢霜拿着自己选中的那包笑道:“这味儿你哥哥嫂子想必喜欢,多备一些可好?都像这样儿,一小包一小包的包好。”

迎春忙问:“备多少才好?”

邢霜想了想笑道:“你哥哥至少还要再待三年,但香料放久了也会出油,不如先给他备上一年的量可好?”

迎春忙掰着手指算道:“闰年才过,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日一包,便是三百六十五包。”

邢霜笑着打断她道:“再好的东西也不能日日吃,便是三日吃一回,也才百包。”

迎春摇头道:“那可没准儿,哥哥素来好客,谁知道这五香粉会不会被他的友人要去,又或是拿来当了礼品。依我看多备一些,吃得完吃不完都是哥哥的事儿,也犯不着我来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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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还不是你说的算

邢霜倒是心疼女儿,别看这一小包一小包的,真要包三百多包,能累死人。偏偏几个姑娘听了都说可以帮手,邢霜只得作罢,任她们去折腾去了。

到清幽院来,不过是给女儿们一个安心,让她们不再记挂自己。邢霜这头出了清幽院,又回了屋里,才坐下,鸳鸯就来了。

见邢霜精神看着不错,鸳鸯松了口气,上来笑道:“老太太才午休起来,记挂太太的很。如今见太太精神头不错,奴婢也放心了。”

邢霜淡淡一笑,说道:“你别跟我磨嘴皮官司,快说究竟何事。”

鸳鸯见瞒不过她,尴尬的笑道:“老太太想请太太过去,说会话。”

邢霜也正有事要找贾母,便起身跟着鸳鸯去了,临走时对玉钏说:“自上回给了林姑娘几个丫鬟,我这边的二等便不够了,你叫育才再送些粗使的丫鬟进来,另外挑两个得力的提拔上来。”

玉钏虽是一等丫鬟,还从未提拔过人,一时不敢决定,但仍应了,准备等她姐姐回来商量一下。

到下午她姐姐回来了,玉钏提起这事儿来,金钏笑道:“只不过两个人罢了,你怎么就拿不定主意了?咱们缺的是传话跑腿和跟班,就找那机灵会来事的就好。”

玉钏闻言道:“那就锦绣和玲珑吧。”

两人商议完了,叫来锦绣和玲珑,跟她们说了提等的事儿,两个丫鬟感激的连声道谢,又收拾了行礼搬去了内院,不再跟粗使丫鬟一起住在外院了。

邢霜这头去了贾母那边,果然贾母一开口就问她身子如何。

“好不好,老太太也瞧见了。”邢霜不冷不热的说:“总归也就这样儿,虽不是什么大病,也总是懒怠,提不起劲来。”

贾母心里忐忑,试探的问道:“可是因为昨晚之事?你放心,我定给你个交代。改明儿让老二到你跟前跪下认错!”

邢霜冷冷一笑,跪下认错?这算什么?喊打喊杀的,一句道歉就能了事?

她这冷笑,让贾母更加难堪,心里连连叫苦,怕是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过去了。

“罢了,也不叫老太太为难。毕竟是老太太的骨肉,又是老爷的弟弟,我还能怎么样。”邢霜不想跟这偏心的老太太再说下去,直接道明了来意:“别的不说,只环哥儿的事儿可不能就这么揭开不提了。

“好歹也是咱家的子嗣,怎能养在家庙里头?赵姨娘也关了这些年了,该反省过了。她若真心想伺候环哥儿,倒也不是不给她个机会,毕竟我也不是魔鬼。”

贾母一怔,万没想到老大家的会开口说起这事儿来,她本想着反正老二关在祠堂里了,干脆去把环哥儿再抱出来还给王氏。这会儿老大家的竟提出要把赵姨娘放出来,她就不怕老二家的记恨吗?

“这事儿……只怕不妥吧?”贾母犹豫道:“她是因为冲撞了你才出家的,哪有还俗的道理。”

邢霜又冷笑了起来:“出家?发都未落,出的哪门子家。我虽不去家庙,可也知道那是个清净地方,没得给她那样的人污浊了。传出去我大将军府家庙里养着这么个东西,别人还当咱家家庙是销金窝呢。”

邢霜这话说的极难听了,销金窝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烟花柳巷的别称,里头都是些做皮肉买卖的女人。

贾母果然变了脸,邢霜见状也不客气,直言道:“老太太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可老太太当初让她出家是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小叔远离那些狐媚子,好生做人?

“结果呢?她出家也不守清归,三番五次的勾引小叔去家庙幽会,跟窑子有何区别?别人不说,老太太就当我聋了瞎了不成?凭她是谁,若是败坏家风便是嫦娥下凡我都想撵她出去。只不过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上,没有揭破罢了。”

贾母一下赧然起来,尴尬的道:“这我也才知道,老二实在太荒唐了。不过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老二忘不掉她也是情有可原。”

邢霜有点火大了,怒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他和弟妹才是正经夫妻呢,那赵姨娘又是个什么东西?老太太再心疼她,好歹也顾着点王家的面子吧?弟妹不告诉娘家,老太太就当没这回事了吗?

“如今放赵姨娘出来,却不是我同情她。不过想着她能见着儿子了,就再不会怂恿小叔去偷哥儿,可该养在谁名下就是谁名下,咱也别乱了规矩。若真要把府里的子嗣给个姨娘教养,老太太也不怕传出去笑话?”

贾母被邢霜说的一阵面红耳赤,心里头极不好受,可不知怎地,却又不敢反驳。要知道今天自己接了钥匙以后,她已经发现,她再不像以前一样可以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一手掌控了。

那每日的庶务,光是一日就让她焦头烂额。她这会儿只能听着邢霜抱怨,只希望老大家的能消消气,赶紧把那钥匙拿走。她自己还是做个享清福的老太太就是了。

“既如此,都听你的。”贾母赶紧道:“这是大将军府,你是将军夫人,该怎么办,还不是你说的算?”

说到这里,贾母又把钥匙递了过来:“我看你这身子也不是什么大碍,这差事我帮你担两天就是,钥匙你还是收好。”

邢霜也不客气,上来就接了钥匙,挂在了腰带上。

“我还要跟弟妹说赵姨娘的事儿,就不久留了。”

贾母忙道:“你今儿也没带丫鬟过来,既身子不好,让人用车送你过去。”

邢霜也不推脱,待外头的马车备好了,便出门上车,直接往直节堂去了。贾母留在屋里,很是不甘的叹了口气。

鸳鸯在旁看到,宽慰她道:“大太太也是气头上,说的话未免少思量了,不过她能放赵姨娘出来,也是给老太太面子,老太太该放心才是。”

贾母叹了口气道:“我放心,我为何不放心。她现在翅膀硬了,说话做事,都带着股狠劲,再也没谁能伤的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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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周姨娘

邢霜这头去了王氏那里,一进门就把要放赵姨娘出来的事儿跟王氏说了,王氏听完懵了,看着邢霜一脸不可置信。

“嫂子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王氏疑惑的问道:“她放出来以后,我该怎么做?”

邢霜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氏更懵了,推了推邢霜问:“你怎么还笑,快跟我说说啊?”

邢霜笑道:“你当我笑什么?记不记得之前赵姨娘冲撞我那会儿,我拿了管家的钥匙,你便起了疑心,还恼我来着?

“如今我要放赵姨娘出来,你不但不恼我,还问我该怎么办。可见你如今是真信任我了,我心里高兴,自然要笑。”

王氏听说是因为这个,也羞涩的笑了一下道:“那会儿年轻气盛的,也不知怎么想的。”

邢霜笑道:“如今你也年轻的很,可别总觉得自个老了。”

王氏叹道:“哪能不老?我孙子都抱上了,现如今第二个就要来了。”

邢霜无语的摇了摇头,王氏还不到四十,孙子都快有两个了。而自己因为是继室,还不到三十。只是这些年相处下来,自己的稳重倒是让王氏经常忘了年龄的差异。

邢霜俯身下去,在王氏耳边说了自己为何要放赵姨娘出来,王氏听完眼睛一亮:“当真?”

邢霜笑问她道:“你就不心疼?”

王氏啐了一口:“我心疼他什么?他倒是心疼过我一回没有?反正他平日也不来我这儿,来了我还得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若真如嫂子说的这般,我带着儿子儿媳过好我的日子,不比现在强些?”

邢霜见她没有一丝不满,心里也松快下来,又与王氏说了几句,临走前宽慰她道:“你且好生养伤,剩下的事儿,我来处理就好。”

王氏感激的拉着邢霜的手,依依不舍的说:“好嫂子,得了闲多来我这儿,我一个人躺着也怪闷的。”

邢霜笑道:“你这性子也是怪了,与你不熟的时候,你便是请也请不来,与你熟了,你又粘人的很。”

王氏不由红了脸,推了把邢霜:“去去去,快回你的清远居去,再不许来了。”

邢霜笑着回了清远居,进屋听玉钏说了提拔上来的丫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也料到了,提上来的不会是书里有的丫鬟。因为如今家里用丫鬟再不像以前只有家生子,而是只用育才学院里出来的。

这会儿她也累了,唤了玉钏来梳洗,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贾亮依旧告假没去上朝,邢霜见他闲的没事,就把家中庶务丢给他打理,自个去了直节堂。

王氏正指挥人收拾厢房,准备把赵姨娘挪出来,仍安置在西厢里。邢霜去到那里,正好看到周姨娘在扫游廊,便过去笑着问了句:“怎么是你在做,家里的丫鬟呢?”

周姨娘便是语凝,上回贾母还说要把人都撵出去的,结果还是没舍得,只是把赵姨娘送去了家庙。

好在周姨娘本就老实,人也活的悄声无息,跟个影子一样。她平日除了在房间里窝着,就是到点了过来伺候主母。从来不主动勾搭贾政,也不寻是非惹事。

所以王氏对她还算慈眉善目,平日也待她不薄。越是如此,这周姨娘就越是安静,无论主母给她什么,她都恭恭敬敬的接了受着,但从不炫耀。

邢霜打量了下她,见她穿的还是以前当丫鬟时的衣裳,忍不住又问:“怎么没做几身新的?”

周姨娘行了礼,这才回邢霜道:“太太每年都给了不少新料子,只是奴婢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那机会穿。”

邢霜忍不住笑道:“可这料子放旧了,岂不是白糟蹋?”

王氏正好扶着金溪出来,闻言隔着游廊叫道:“可别说她了,浪费你的口舌。我早说了几百回了,你见她听过一回没有?我说那料子糟蹋了,她便把料子做了衣裳给兰儿送去。你说咱家就差这几匹料子不成?”

周姨娘脸一红,退到了一边,垂首而立。

王氏走了过来,看了看周姨娘,直摇头。

“要我说,你两个真该揉一起合成一个,那就正好了。这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哑巴了。另一个又……唉!”

邢霜看向王氏问:“什么时候去接?”

王氏回道:“自然越快越好。”

王氏当然想越快越好,她替人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突然就给抱走了。头几天孩子还能哭闹着找母亲,不理赵姨娘。可万一时间久了,孩子也把母亲给忘了,那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邢霜见她着急,心知她是想把贾环要回来,便道:“你自去家庙接人,这里我替你看着。”

待王氏走了,邢霜看着西厢收拾赶紧了,便去上房坐着等人。周姨娘跟了进来,端茶倒水的伺候着,邢霜见她忙了半天,不想她再劳累,便对她道:“你坐着吧,咱们说说话。”

周姨娘还是给邢霜上了茶,这才到一旁坐下。邢霜自打她成了姨娘后就没跟她说过话了,这还是头一回跟她聊天。

问了问周姨娘的近况,邢霜才知道她家已经做上小买卖了,看来当姨娘还是能补贴家里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丫鬟,挤破了头也要往高了爬。

“大太太那时接济的银子,拿给我母亲去开了个浆洗铺子,请了几个帮工。原我还想着每月月钱分一半回去,谁知他们竟不用了。”周姨娘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来家里是过的不错。

邢霜是没想到,自己同情她给的银子,竟能用到实处,心道这周姨娘家里,重男轻女是很严重,可她母亲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好在周姨娘像她母亲,能在这深宅大院里活下来,虽然活的透明了些,也终究算是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不一会儿,王氏就带着人回来了。赵姨娘一进屋,看到邢霜坐在那儿,吓得忙跪下给邢霜磕头请安。

邢霜看了看王氏,再看了看赵姨娘,笑道:“既回来了,就把原来的毛病改了,好生过日子,莫让人再撵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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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矛盾的人

赵姨娘也是一时脑子发热,才怂恿老爷把环儿抱给他。其实当天环儿送到她身边,她就后悔了。

儿子从出生就被抱了出去,根本就不认得她这个生母,到了她身边大哭大闹了一个晚上,她怎么哄也哄不好。

后来又听说老爷犯了事,被大老爷关到了祠堂里,连老太太都惊动了,赵姨娘在家庙吓得捂住环儿的嘴,不许他再哭闹,生怕被其他人听见。

只是这家庙在园子里头,离得还是蛮远的,就是想听也听不见,但活生生的折腾了赵姨娘一整夜。

结果第二天,她派人出去打听,听说大太太居然给气病了,她吓得更不敢出门了。要知道上一回她冲撞了大太太,就被关到了家庙里来。这一回更是把人气病了,那岂不是要打杀了自己?

可谁知道峰回路转,太太竟隔了一天找上门来,要接自己回去。赵姨娘这下就弄不明白了,她估摸着,难不成是要接她回去了,再打杀她?

当看到大太太在时,赵姨娘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心道完了完了。然后邢霜说完这番话,赵姨娘更就糊涂了。

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难不成是自个闹得太大了,那些太太们反而没辙了?

一想到这儿,她反而来了底气,觉得自己一个光脚的,不怕那些穿鞋的。想必是太太们顾忌名声,又舍不得环儿。自己正好可以将环儿当做筹码,奠定她在家中的地位。

想到这里,赵姨娘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容来。邢霜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心头却憋着一股火,想着她千万别在临走前再犯什么事儿,不然自己一定不会放过她。

王氏和邢霜一样,心头憋着一股火,挥了挥手对周姨娘道:“你带她下去休息。”

贾环是不肯跟着赵姨娘走的,一进了屋就直奔王氏跟前,抱着王氏只喊“母亲”。王氏心头一软,将贾环护在胳膊里,那样子就跟母鸡护仔似的,看得邢霜又是一阵唏嘘。

赵姨娘三步一回头的看着贾环,贾环却不为所动,只抱着王氏不肯撒手。

邢霜等赵姨娘走了,也起身告辞,王氏欲留她再说说话,她只不肯,说是要回去。

王氏莫名觉得,嫂子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待嫂子走了,她思索再三,还是起身吩咐金溪看好贾环,自己又去了趟清远居。

才进清远居,就见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王氏还纳闷,就听上房里有人说话。她正走上游廊要叫人,就听得屋里大伯道:“你这妇人之仁的毛病又犯了不是?让环儿跟着弟妹那是才是真正为他好,这是个什么世道你不知道?庶子能有什么出息?

“再说那赵姨娘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不知道。环儿跟着他,只会变成她那个样子。正经有弟妹教养,他才能成才。”

王氏一怔,还以为嫂子是想把环儿还给赵姨娘,这里正心软着呢,就听屋里邢霜又道:“赵姨娘是环儿生母,我自己也为人母,自然知道这孩子就是母亲的命。我倒不是同情她,而是怕她因儿子被抢,干出更出格的事儿来。

“咱们马上就要让他俩回金陵了,这段时间里,若是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可就糟糕了。

“你想,是看着弟妹伤心一段时间好,还是她伤心一辈子好?我可不想再看着那畜生欺负弟妹了,若是把她激出了火性来,变了性子,更不是什么好结果。

“所以,我想着在这段时间,让赵姨娘多见见环儿,并不是说让她教养环儿。有嫡母看着,她还能把孩子带坏到哪儿去?”

王氏听到这里,明白了过来,忙干咳了一声,打断了屋里的交流。

邢霜听到外头有人干咳,赶紧在窗口看了一下,见是王氏吓得赶紧从炕上爬了下来,大叫了句:“金钏玉钏死哪儿去了?”

王氏怕邢霜恼了,忙掀了帘子进来道:“别怪她俩,是我的不是。我来找你,无意偷听你们说话,只是听到环儿,便挪不动脚了。”

邢霜忙让她进来坐,贾亮也下了炕,道了声好,出去避嫌去了。

王氏这厢坐了下来,才对邢霜又道:“嫂子说的不无道理,我虽也舍不得环儿,可那赵姨娘却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为了环儿,这期间又惹是生非的,倒让嫂子白给我计划了。”

邢霜见她理解自己了,也笑道:“跟老爷说倒不如跟你说,老爷是不明白这母子连心的道理,你却是懂的。

“我原也没想过这一茬,只是今日看到赵姨娘看环儿的眼神,我这心里就不踏实。想着她在家庙都能撺掇小叔把环儿抱给她,还不知出来了会做些什么呢。

“不过你放心,小叔这段日子,是只能在祠堂反省的。我绝不让老爷把他放回去,给你添堵。你只看住赵姨娘就好,这个对你来说,只是小事。我信你做得来,也信你做得好。”

王氏是绝对有这能力看好赵姨娘的,就书里赵姨娘那个能作的本事,看到了王氏也不敢出一口大气,可见王氏在对待妾室上的威严,是别人比不了的。

而这么没自觉的妾室,也只有赵姨娘一个了。换了家里其他人的妾室,都没赵姨娘这么会作。

王氏听了邢霜的话,也是胸有成竹的答应了下来。回去之后,也不拘着赵姨娘来上房伺候,只是赵姨娘每每想跟环儿搭讪说话,都被她支去做其他的差事。

赵姨娘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反驳主子的意思,只得眼巴巴的瞅着儿子,手边又做着其他的事情。

贾环这会儿年纪还小,只知道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是他的生母,却只让他叫自己姨娘,肯定是骗他,一心只跟王氏亲近,倒也让王氏放心不少。

赵姨娘就是这么个矛盾的人,她想向封建的制度抗争,却始终不敢向制度低头,她撺掇着贾政为她抱来儿子,却也不敢让儿子叫自己一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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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可怜可怜臣吧

贾亮在家也没闲着,先让人把自己的折子秘密的递了进去,又给宫里打点了一下,事先给黄桂知会了一声,告知贾珠想上朝的事儿。

圣人就算有密报,也不会来的这么快,所以这会儿还不知道贾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看了贾亮的折子,圣人眉头就皱了起来,再听说贾珠有本要奏请求上朝,他考虑了一番,答应了下来。

于是过了两天,贾亮和贾珠销假上朝,进了龙殿,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王子腾这会儿已经外放,并不在朝中。倒是礼部尚书过来问了问是怎么回事。

贾珠忙回道:“家父病重,无力当差,特派小子前来请辞。”

礼部尚书笑道:“你也是孝心可佳,只是这事儿,本该他来,若只有你代为请辞,只怕陛下也是不肯的。”

贾珠为难的看了看大伯,贾亮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自己跟皇上什么关系,那是发小好么,自己能时不时进御书房被皇上骂,你一个礼部尚书能么?

贾亮很是臭屁的在心里想着,没一会儿皇上真出来了,他又收了这得意,老老实实的站在下头,不抬头了。

过了会儿,大臣们都上过折子了,皇帝的目光也落到了贾珠的身上。

果然,皇帝点了贾珠的名字,问他何事启奏。

贾珠上前来,递上折子,开始声泪俱下的说父亲身子如何如何不好,因喝了酒竟差点中风,还好及时救了回来,还有理有据的说那日还叫了小胡太医来家里。

贾亮听到这里,嘴巴都抽抽了。小胡太医那是来给李纨看病的,结果查出个喜脉。你把这事儿推到你父亲身上,合适么?

皇帝听了只是笑了笑,竟出乎意料的简单,说了句:“准了!”

底下的大臣都愣了愣,不过想到贾政那家伙平日也不来工部衙门,陛下可能早就看不顺眼他了。可是这挽留也不挽留一下,也忒没面子了吧?

哪个请辞的,陛下不挽留一下,然后说些感人的话才同意?这会儿立马就准了,其中一定有猫腻。

其他人纷纷看向贾亮,贾亮被看得有点无语,这些人咋这八卦!

好容易到了下朝时间,圣人毫不意外又怕贾赦留下了。其余人一看也打听不到什么,出门后纷纷把涉世未深的贾珠围住了。

一口一个“贾探花”的,贾珠是插翅也难飞。

就在贾珠在外苦于应付的时候,贾亮进了御书房,立马就跟倒竹筒似的,跟陛下把事儿抱怨了一遍。

临了还道:“陛下您说,我已经忍成这样儿了,罚他去守祖坟,不过分吧?”

圣人难得有闲情的听了半天,结果一听他反问,立马摇头:“你别问朕,那是你的家事,你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你若处理不好,那是你能力有限。反正若出了事,朕也只罚你就是了。”

贾亮嘴都歪了:“陛下,我也没法子啊。咱家还有个老太太在那儿守着呢,您都不知道,当时我拿剑想砍他,被老太太挡在跟前,我这心都凉了!”

圣人却突然笑了起来,他就喜欢看贾赦出糗。越是出糗他越是开心,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终于有人和他一样了。

圣人不是嫡出,当今太后也不是他的生母,还不是一样得听太后的话?虽说太后不能干政,可除了政事,这老太太啥都要插一手,实在令人厌烦。

贾亮在那叨叨了半天,见圣人一直在傻乐,也不装傻了。突然一本正经的对圣人道:“臣这回务必要将他遣回金陵,如若不然,都不能放心为陛下办事。臣斗胆,请陛下助臣一臂之力。”

圣人楞了一下,没好气问:“你又想干嘛?”

贾亮嘿嘿笑了一下,往前凑了凑,死皮赖脸的说:“陛下,这臣下令让他返回金陵,跟陛下下旨让他回金陵,可不一样。”

圣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门,你别想借朕的东风。该怎么跟你家老太太周旋,那是你的事。再说那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朕也不想惹她。”

贾亮又凑了凑:“陛下……您就可怜可怜臣吧。”

圣人气极反笑:“你这泼皮,一会儿我,一会儿臣的。要求到朕的时候就一口一个臣,平日又没个尊卑乱叫一汽。”

贾亮赶紧退后了两步,往地上一跪,伏地不起:“臣知罪,陛下要嫌麻烦,下道口谕就好,等臣将那畜生解决了,陛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圣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也是同病相怜,其实对贾赦也是同情的很。

“既如此,黄桂。”

黄桂立刻上前来,笑着道了句:“奴婢在。”

“你去大将军府,就传我的口谕,让贾政回乡守墓,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贾亮赶紧磕头谢恩,出来后满面笑容,压根就忘了他侄儿还在大殿门口等他解救,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贾亮这头刚到家,黄桂就亲自来宣旨了。不过还是像模像样的下了圣旨,并非口谕。

贾政听闻他被削官遣送回乡,当场摊到在地上。一旁的贾母闻言也是瑟瑟发抖,气的爬都爬不起来。

待黄桂走后,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起来,指着贾亮的鼻子骂道:“这就是你筹谋的?你竟这么不顾一切要赶你弟弟离开?”

贾亮看了眼贾母,突然前所未有的高傲了起来:“我筹谋什么,这是族里所有人的决定,不过我告诉了圣人,他也支持我,这才下了圣旨。至于请辞的折子,还是他亲儿子递上去的,别什么都套到我头上来。”

贾母踉跄两步退到了八仙椅上,撞得桌上的茶碗叮当一阵乱响,她粗喘着气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起来。

邢霜从地上起来,看了眼王氏,见王氏虽眼中有泪,却气定神闲,心道她这一招还算正确,并没有走错。

至于家里其他人,姑娘们虽惊讶,可对这样的结果也是服气的,谁叫二叔不睦在先呢?倒是李纨与王氏一般气定神闲的样子,让邢霜有些惊讶。难不成李纨早就知道这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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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贾母这厢还在心疼亲儿子,喘了半天的粗气依旧没平复下来,又指着贾亮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亲弟弟一生正直不阿,竟毁在了你的Щщшlā你就不怕日后下了地府,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贾亮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竟莫名的令人不寒而栗。邢霜见状不好,忙对王氏等人道:“既要送小叔回乡,想必事务繁忙,咱们不如先做准备。”

王氏怕夜长梦多,也忙应了下来,跟着邢霜退了出去。

李纨带着姑娘们也跟着一道退下,出了荣禧堂后,李纨对几个姑娘道:“你们也别去打听,待伯母不忙了,自然会跟你们解释。今日好生回清幽院去,切勿触你们祖母的霉头。”

探春为首先答应了下来,又怕姊妹们还不甘心,忙对李纨道:“嫂子辛苦,这接圣旨最是辛苦的,还请快些回去歇息吧。”

李纨见她懂事,也不担心,笑着点了点头,便回院去了。

姑娘们也相携回院,这自不提。

只说贾亮这里,待人都下去了,又喝退了众下人,这才冷冰冰的盯着贾母。

贾母被他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大叫了两声来人,却发现没一个人进来。

“母亲莫不是以为,我还是您期望的那个贾赦?”贾亮冷哼了一声,掀起袍子,在贾母对面坐了下来,平日的放荡和纨绔全然不见,满脸稳重威严之色。

贾母被长子的徒然之变惊呆,可随即她又苦笑道:“你果然是装的。”

贾亮再次冷笑,压着嗓子低沉着道:“当然要装,为何不装?不装岂不是要英年早逝在您手里?别人不说,我前头那个媳妇是怎么死的,老太太不会不知道吧?好一个病逝,若不是余氏心机缜密,将琏儿安排的妥当,只怕是连琏儿都活不下来!”

贾母骇然望去,见长子不似试探,心里咯噔一下:“你胡言乱语在说些什么?余氏若非病逝,难道是我下的毒手?”

贾亮全程没一丝表情变化,阴沉着道:“这些年跟洋人打交道,我学会一个词,叫做精神虐待。老太太是不曾对她下毒手,可常年的精神虐待,加上冷暴力,也足以让一个深闺妇人抑郁成疾了。

“我还在纳闷,为何余家再不来往。自邢氏进了门,我便差人打听,这才知道老太太竟还跟人家说过那种话。敢问老太太,一个为贾家生儿育女之人,一个尽心孝敬公婆之人,是何犯了七出之条?

“人家也没怀疑是你干的,又没问你要赔偿费,不过想来吊丧祭奠女儿,你便将人拦在半路,还出言讥讽极尽难听。你可知如今我们贾家在山东府是何名声,这都是拜您所赐,儿子恐怕这一生都不敢往那边儿去了。”

贾母慌乱了起来,冷暴力和精神虐待是什么意思,她虽没听过这词,也能猜得出一二。

她只是对长媳冷淡些,怎么就害死长媳了?她是不满意长媳,但也是因为这门亲事是代善国公亲定的,根本没与她商量过。且长媳没了,代善国公也不在了,她也不想再跟长媳娘家来往,这有什么错?

“你不要胡闹,若是不断了这门亲家,你新媳妇进门可有得受。我也是为你日后着想,谁知道会被他们记恨。”

贾亮再次冷笑,接着道:“这世上有哪家的女人,是老太太看得上的?邢氏进门来几年,您老又是怎么待她,这不必我说了吧?就是那邢家之女想说亲,您也暗中差人阻碍,真当我不知道吗?

“老太太,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忍。可你一再触我逆鳞,我忍无可忍,您就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我知道我乃妾之子,是庶出。从小记在您的名下,以嫡子之名养大。您对我的恩惠,我无以为报,只能忍了又忍。可您已经害死了一个,如今又纵容亲子伤我继室,您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畜生今日可拿宝剑要打杀我妻,明日就有胆子直接打杀了我!老太太,我原不想说那句话,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您就真心愿意看到咱家破的破散的散,家无安宁才罢休吗!”

贾母被他说的一脸懵逼,自己只是心疼亲儿子,真的没有长子说的那么坏啊,怎么这被长子一说,倒弄得这一切都是她计划的一样?

是,她是不待见前任长媳,甚至冷待人家。可这一任的长媳,她不是对人家挺好的吗?虽然气过新媳几回,可她连钥匙都交出去了,还想她怎样?如今这个家,还不是新媳说的算,哪里还有她置喙的余地?

还有那邢氏之妹的婚事,还真不关她的事啊。她也是好意打听一下,谁知道听说要说亲的人家出身并不高,这才出手阻拦一下,又没坏了邢氏之妹的名声,长子为何如此震怒?

再有这什么家破之说,更加可笑,自己根本就没有家破的心思,如今更不想让次子再跟长子交恶,相反,她巴不得次子跟长子交好,毕竟日后袭爵了,琏儿那边主动让出了爵位,她还希望琏儿能有个好出路呢。

贾母一阵心酸,觉得儿子委屈了自己,好不难过,一时间忍耐不住,掉下泪来。

“母亲心疼二弟?只怕如今也包庇不得他了,圣上下了旨意,就是母亲再不肯,他也要回金陵守墓,无圣命不得回京!还请母亲收了眼泪,好生替他想想,该怎么归置吧!”

贾母万没想到,长子误会自己如此之深,心疼亲子都顾不上了,反倒替自己难过起来。哭着哭着,她站了起来,抽泣着道:“你放心,我不碍你的眼,我也回金陵,守着祖宅,这总该行了吧?”

贾亮冷哼一声,冷笑着道:“老太太想去,自随您便。不过若是让陛下觉着,您是对圣命不满,以身抗议,到时儿子也帮不了您。反正儿子是有退路的,老太太可得为珠儿等人想想,该怎么全身而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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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别老吓唬她

贾母是被长子给委屈的不行了,在京里日日看到长子,会想起长子今日说的话。可回了金陵,又会让陛下误会,以为自己心生不满,祸及全家。

到底怎么做,贾母竟一时没了头绪,赌气一屁股坐下,怒冲长子吼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贾亮这才收敛了起来,恢复了恭敬,冲贾母拱手道:“老太太什么都不用做,依旧做您的老太君吧。”

贾母明白了,这是要架空自己,让自己颐养天年了。可自己本就已经毫无掌权之力,长子还不满吗?难道偏爱自己的亲儿子,就有错吗?

“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去给你媳妇赔个不是,这总该可以了吧?”

贾亮听了这话,又冷笑了起来:“老太太想来是没懂儿子的意思啊?您去给她赔什么不是?这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么?咱也别绕着弯打太极了,儿子就明说了。

“日后还望老太太别惹她,也别惹我。安心做您的老太君,咱们会一直供养您,孝敬您。可您若是打着主意不给她好看,或是不给我好看,那我也不想再藏着掖着,忍气吞声的做这龟儿子了!”

贾母心里一阵刺痛,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儿子又道:“还有一事,邢氏生母如今孤身一人在金陵,子女皆不在身边,恐无人照顾。儿子想着接她过来,给老太太做个伴。”

贾母被贾亮这安排弄得哭笑不得,这什么意思,接了邢氏的亲娘过来,给自己示威吗?好,她倒要看看,这邢老太太究竟能怎么示威!

“你当家作主,你说的算,我自不会反对。”贾母这会儿也聪明了起来,再不想惹长子恼火了。毕竟日后亲子还能不能回京,也是长子一句话的事儿。

贾亮这边安排完了,回了清远居里,邢霜已在家中。他换了衣裳后问妻子:“都安排好了?”

邢霜笑着点头,递给他一块擦手的毛巾,笑着问他:“你跟老太太说了什么,竟这么长时间?”

贾亮擦了把脸,嘿嘿一笑:“没什么,吓唬吓唬她,让她以后消停些,别总纵容那个畜生,免得祸及全家。”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自个丈夫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个最会扮猪吃老虎的东西,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被他骗到手的。

“你也别老吓唬她,她年纪大了,万一唬病了怎么办?”

贾亮一梗脖子道:“谁叫她欺负你?!这世上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你。”

邢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无比的温暖。有夫如此,她倒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再说改变这些人的命运,改变这家的命运,也跟她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她说白了,做这一切,也不全是为了别人,大多还是为了自己。

只是贾母这些年其实已经改了,就怕贾亮说话伤人,反倒让贾母触底反弹。邢霜心中有些担忧,还是追问了丈夫具体说了些什么。

当听说家中两个妹妹的婚事,贾母都有插手时,邢霜忍不住大骇。

“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雪儿和霖儿也不曾提过,为何你会知道?”

邢氏的闺名还真的跟邢霜一样,她两个妹妹则一个闺名邢雪,一个闺名邢霖。如今两个妹妹皆以出嫁,还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事儿。

前些年,妹妹出嫁过后,邢霜还请了两个妹妹来府上做过客的,虽没有待上几日,可也打听的很清楚,夫家待妹妹都极好,并没有什么不妥。

贾亮笑道:“你自然不知道,内宅之事这么烦乱,你哪还有多余的心思考虑那些。那会儿你才来,你不是担心邢大舅的性子会给咱家添乱,我便早早派了人过去,隔几日便会回报给我。

“后来你大妹要出嫁,我便暗地给她寻了个不错的人家。虽贫苦些,但好歹男方性子极稳重,又吃苦耐劳。我觉着极好,偏老太太给拦下了。后嫁了个小官,看着比前一家好些,可之前那家,如今竟已成了金陵大户。

“所以我极恼她那样的做派,处处以出身为准,打门缝里看人。岂不知这世上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我看好的人,自有我的理由,偏她从中作梗。今日便一气儿宣泄出来,好叫她歇了那管东管西的心思,莫再给我添乱。”

邢霜闻言,心中一阵感激。她太注重红楼世界里的人,竟忽略了其实很多书中没出现的人,跟她也是牵连很深的。听到丈夫能替自家弟妹打点,邢霜自然理解他为何会这么做。

在这个什么都看地位的年代,邢霜的身份和家室,始终是别人嘴里的八卦。邢霜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不闻不问,可每每听人说起,心中还是会有疙瘩。

贾亮如此筹谋,无非是想让自己日后不再被人闲话。虽邢霜也在提升自家的地位,可始终没有贾亮做的周全。邢霜只考虑了家底,贾亮却是考虑了家境。

“那邢老太太,你当真要接过来?”邢霜只不明白这一点,为何贾亮要把这么危险的人接进府里来,那可是邢氏的亲生母亲,邢氏如何,邢老太太一清二楚,万一漏了馅穿了帮,可就麻烦了。

贾亮见妻子担忧的神色,了然一笑道:“你放心,据我这几年的打听,邢老太太这人话不多,且情商很高。不然凭她家这平民百姓的,怎么把你嫁进贾府来的?

“你若跟以前不同,她也自以为是你入了府后改变过来的。先前你送那五百两回家,给你妹妹做嫁妆,那老太太就说过一回,说你嫁了人后变得懂事了。

“如今你怎么样,都是你的改变,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不必害怕邢老太太觉得你如何,安心做你自己就好。

“至于我叫她过来的目的,你日后便会知晓。”

邢霜见丈夫还在卖关子,也知道自己再问都没用,他不肯说,就不会再说。于是也歇了心思再不提这事儿,只说起贾政回乡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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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邢老太太

邢老太太是在贾政走的第三天后到的京城,大将军府大开中门请了邢老太太进来,又安排了一座在清远居和直节堂中间的别院,恭恭敬敬请了邢老太太进去。

阖府上下除了贾母,就没有比邢老太太地位高的了,这可是大太太的亲母!且这邢老太太也看不出是小门小户的女人,竟说话做事一丝没有露怯。

书中这邢老太太早就没了,也没提到过她,但真的见着了真人,邢霜也不由不得叹一句,邢氏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真正的邢氏若是能学着她母亲一分,也至于在贾府遭所有人鄙夷了。

邢老太太来时,贾母病了。倒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亲生儿子被赶走的时候她就病倒了,是以这会儿只能支起身子跟邢老太太聊了两句,就受不住了。

邢霜见状便吩咐人送邢老太太先回院子,自己留下伺候了一番贾母,这才去看她自己的“亲娘”。

进了院子,邢霜屏退了下人,上前给邢老太太行礼。礼过起身,邢老太太看了邢霜两眼,叹了口气道:“你也算出头了。”

邢霜在一旁坐下,小心翼翼的回道:“老太太和弟妹对我都极好,母亲不必担心。”

邢老太太眉头微微一挑,又看了看邢霜,良久后,突然笑了起来。

邢霜不解这是为何,也不敢问,邢老太太见她不语,便问:“怎么,如今连这好八卦的心思都没了?以前若是我突然发笑,你必要刨根问底。”

邢霜忙道:“这不符规矩,以前是女儿不懂事,如今倒改了。”

邢老太太又笑了笑,没再追究这事儿,转了个话题又道:“他待你如何?”

邢霜回道:“那也是极好的,平日说说笑笑,从未红过脸。便是有人欺负我了,他也要给我讨个公道,女儿跟着他,只有安心。”

邢老太太点了点头,不再问这府上的事,只拿金陵老家的事说给邢霜听。

这邢家自邢霜出嫁之后,有了邢霜的接济,日子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先是邢忠一家去了姑苏,赚了大笔的银钱回来,翻新了祖宅不说,还扩建了好大一片。如今家中也是奴仆成群,在金陵也是有名的大户了。

而邢大妹嫁了一个武官,虽是小官,可人家好歹一身的本事,又年轻,日后只要抬一抬他,势必也能有个出路。

邢小妹嫁了个师爷,给金陵应天府府尹当差。听到这官名,邢霜突然来了精神,问邢老太太:“这应天府府尹,是哪一位?”

邢老太太笑道:“怎么,说好了不八卦了,这会儿老毛病又犯了?”

邢霜尴尬的笑了笑,马上解释道:“这倒跟八卦没什么关系,只是这官场上的形势,我多少也得了解了,免得出去做客,跟那些官太太说起话来,一问三不知的,岂不是露怯。”

邢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有这上进心就好,那应天府府尹不是别人,乃你旧识。当年咱家隔壁住的那个姓李的书生,你可还记得?”

邢霜哪知道这个,心里咯噔一下,却又不敢明说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只拿疑惑的眼神看着邢老太太。

邢老太太见她这样,摇了摇头道:“亏他当年还教过你认字,你竟丝毫没了印象。”

邢霜小心翼翼的说:“倒不是完全不记得他,只是却不记得他究竟是何人了。都隔了七八年了,别说街坊,就是大弟的模样,我都记不清了。”

邢老太太莫名又笑了起来:“不记得就罢了,这如今应天府府尹,就是那人。姓李名季,莫再忘了。”

邢霜点了点头,心道要叫贾亮打听打听,看这李季究竟是谁,万一跟邢氏有旧识,以后还得避免再看到他才是。

邢老太太又说了起来,这回只是自顾自的说着,那架势倒有些像是在交代家底。

听着邢老太太说了许多,邢霜心里也安定了不少。邢家虽不是什么世家,但好歹家底富裕了,加之有贾家这一层姻亲的缘故,在当地也是有名的人家。

至少在金陵,没人再看不起邢家了。

至于进程这边,就还要再努力一点了。

邢霜心里琢磨着,忠弟是没法子了,他已成了商人,就注定要一辈子当商人了。而能往上推一推的,便是有邢德全这个大弟弟,另外还有大妹夫了。

这两人如今都是武将,大妹夫比邢德全的官职还高一些,想往上推还是可以的。至于邢德全,邢霜还没见过他,不知他这会儿性情如何,如果还是跟书里说的一样,每日只知吃酒赌钱,那她可不会把他推上去。

想到这里,邢霜笑着对邢老太太道:“母亲舟车劳顿,也该好生歇息一会儿。如今我还要管事儿,不能日日侍奉母亲,过会儿等姑娘们下了课,让她们来陪母亲说话可好?”

邢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你自忙你的去,莫来理会我这老骨头。在老家一个人惯了,再让我耳边不清净,我也受不住。”

邢霜心道这老太太搞笑呢,刚才那么多话,居然还跟自己说她爱清净?

回了屋,处理了庶务,姑娘们快到午时也回来了,听说邢老太太来了,探春立刻跳了起来,要去见外祖母。

邢霜按下她道:“已经安排下了,今日午饭在你外祖母那儿吃,这会儿还不到饭点,不必着急。”

迎春忙道:“虽不到饭点,可还得给老太太见礼呢,这会儿去正好。”

邢霜闻言觉得也有道理,让人去叫了贾琮,又抱上了贾瑨,往邢老太太那边去了。

进了屋,不见人,邢霜令小辈们在花厅等着,自个进了里间去看。

就见那邢老太太在炕上盘着腿眯着眼,盯着桌上的一盘棋子看着出神。

邢霜上前笑道:“母亲怎么在这儿?那些小的都放了课回来,来给母亲请安呢,这会儿都在花厅等着了,还请母亲过去吧。”

邢老太太道:“既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拘谨,叫进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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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冷清还是害臊

叫小辈们进里间行礼?邢霜有点哭笑不得了。

不过这邢老太太也是可爱,贾母即便自个在家,也不会盘着腿坐在炕上。倒是这邢老太太自由的很,别看到了大将军府,依旧我行我素,没一点儿怕的。

“母亲,里间地方小,她们全进来,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邢老太太闻言纳闷道:“你不才一子一女,哪儿来的这么多孩子啊?”

说归说,可这老太太还是扶着炕桌下了炕,脚在底下摸索着找鞋穿。

邢霜忙上前来,拿起鞋来伺候邢老太太穿了,又扶着她出了里间。

出去一看,邢老太太乐了,笑眯眯的走至上首坐了,对下头的小辈们道:“一个个都水灵的跟小葱似的,快上来让我认认。”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一个个不等邢霜说就上前来按着顺序行礼,自报姓名。邢老太太点着头听着,笑着不时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个荷包来,依次塞了过去。

“好孩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收着。”

邢霜只道这里头怕是些银锞子,心想邢家家底全靠着邢忠和自己撑起来,老太太舍不得也是自然的,晚上自己再偷偷准备些礼品,给了儿女们,只说是邢老太太给的,也就把面子圆上了。

谁知探春这丫头摸了荷包,竟直接把里头东西一倒,然后叫了起来:“好漂亮!”

原来这荷包里头,竟不是银锞子,而是一个玉镯。

其余人都把东西倒了出来,男孩的皆是一枚玉佩,而女孩的全是玉镯。

这老太太!不声不响的,好大手笔啊!

邢霜松了口气,心道也不必再给老太太补礼了。

孩子们忙纷纷道谢,又开开心心的收了玉佩玉镯。

邢老太太这边正问着贾琮:“如今多大了?可说了亲?”

贾琮笑道:“回外祖母,外孙今年十三了。”

邢霜忙上来道:“去岁给他说了门亲事,乃我干兄甄士隐之女,母亲可记得,那年我收干女儿时,还给家中去过信的。”

邢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如今她多大了?”

邢霜又道:“才刚十岁。”

邢老太太道:“那倒还早,不过你早些定下也是对的。听你说那姑娘极好,我看咱家琮哥儿也是极好的。早些定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邢霜道:“是,老太太说的有理。”

探春这边凑了上来,缠着邢老太太笑道:“外祖母也看看我,我也是个极好的。”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迎春摇了摇头,上前把探春给拉了下来。

“没规没矩的,哪能这么跟外祖母说话。”

邢老太太忙拦着道:“别,在我这跟前,没什么大规矩。我就爱她这样会撒娇的,且让我也享受享受这膝下成群之福。”

迎春闻言,也不拉探春了,自个也凑在跟前逗乐。

黛玉见状倒是羡慕,惜春拉着她也上前去,跟着一起凑趣,黛玉只扭捏了一会儿,便也从了。

贾琮带着弟弟坐在下边,极其尴尬。女孩儿们都在撒娇凑趣,他年纪大了不方便上前,弟弟却也不懂讨巧,坐在那儿吃着点心,连头都不抬一下。

贾琮低头冲弟弟道:“你去跟外祖母说说话啊?”

贾瑨一抬头,居然顶了句:“哥哥怎么不去?”

贾琮无语,看了看母亲,见母亲看着哥俩正笑着呢,脸一红又冲弟弟道:“我年纪大了,再撒娇像什么样子。”

贾瑨一本正经的说:“可我是男孩儿,男孩儿就该有男孩儿的样子。这撒娇素来是女孩家的事情,干我何事。”

贾琮抽了抽嘴角,扶额轻轻摇头。这弟弟,真是越大越不可爱。小时候冷冰冰的,倒还叫人觉着稀罕。长大了还是这么冷冰冰的,就有点让人无从下手了。

邢霜见贾琮搞不定贾瑨,过来拍了拍贾琮的肩膀,笑着一把就把贾瑨抱了起来。

贾瑨在母亲怀里挣扎着,脸都红了。可却一言不发,也不喊也不叫,就是硬挣着不肯母亲抱他。

邢霜拍了拍贾瑨的头,让他安静点儿,又走过去,把贾瑨放在了邢老太太怀里。

邢老太太猛不丁怀里给塞了个小豆丁,低头一看,笑了起来:“哟,这就是瑨哥儿吧?”

贾瑨红着脸叫了声:“外祖母。”

邢老太太笑着在他头上摸了摸:“乖,多大了?”

“四岁了。”

邢老太太嗯了一声,这次在怀里摸了摸,掏出锭银子来。

贾瑨看到银子,眼睛都亮了。

邢老太太憋着笑,把银子塞到了贾瑨手里:“拿着,外祖母给的,拿去买好吃的。”

贾瑨一扭头,抓着银子递给他哥哥:“哥哥给我买吃的。”

邢老太太大笑起来,看着贾琮无奈上前来收了银子,又把他弟弟给抱了出来。

邢老太太问邢霜:“这孩子像谁?倒是害臊的紧。”

众人看了看贾瑨,见他梗着脖子不看这边,可那脖子根都红了个透,瞬间明白了过来,赶紧这家伙一直不爱说话,只是因为害羞啊?

探春在外祖母身边笑道:“我们只当他性子冷清,谁知道竟是个最怕丑的。”

邢老太太对外孙女道:“这小孩子哪有什么冷清的,只是他害臊性子内向罢了。”

惜春闻言,心里若有所思,又看了看贾瑨,突然笑了起来。

黛玉看了看惜春,捏了捏她的手。小声对惜春道:“你可听见了?”

惜春红了脸摇了摇头,不肯再说。

过了会儿,吃了午饭,贾瑨便开始犯困。贾琮带着弟弟先回了清幽院,安排弟弟睡下,自个回了房里也小憩了一番,这自不提。

只说邢老太太这边,跟一干外孙女们其乐融融了一下午,终于年纪大了,有点撑不住了。邢霜怕女儿们也玩疯了,便带着女儿们告了退。

待一行人回到了清远居,提起这邢老太太,皆有说不完的话。邢霜在里间梳洗,就听得外头姑娘们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这个说:“外祖母真好,说的笑话真好玩。”

那个说:“外祖母棋艺不凡,今儿说起好几个棋局,皆是我解不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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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闲云野鹤

邢霜这头听着姑娘们议论邢老太太,自个心里也在琢щww这邢老太太看着我行我素的,可心里却是门清。

光看她今日一日的行事就能知道,这邢老太太其实对贾府有些什么人都一清二楚,不过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主儿。

去贾母那时,邢老太太话并不多,不过贾母说些什么,她应什么。可到了邢霜跟前,她这话就多了起来,又多讲的是家里的情形。

到了孩子们的跟前,她又成了慈爱可亲的外祖母,甚至每个孩子的礼物都备下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对瑨儿,她甚至知道这小子喜欢银锭子的毛病,还多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可见邢老太太在家做的功课多的去了,只是闷声不响的,不显摆罢了。

加上这普通老太太,哪有懂棋的?她却深通此道,甚至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棋局。可见她年轻时,也是受过极好的教育的。

邢霜隐约觉着,自家这个便宜老娘,年轻时只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不知为何,不显不露,甚至还过的这般落魄。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难不成邢氏也不知道?邢霜估摸着,若是能探听出来,说不定这邢家能攀上贾家的原因,就呼之欲出了。

到了晚饭前后,贾亮回了家来,邢霜边给他更衣,边把邢老太太的事儿跟他说了,他听完后笑道:“这还不简单?你不好问,我来问便是,只是你不得在跟前,免得露馅。”

邢霜皱眉道:“她老人家过的低调,怕就是不肯说的。若你问的急了,当心她恼了。”

贾亮大笑,一脸得意道:“别的不夸,可我这女婿却是极讨她欢喜的。请她老人家来,也是我一封信的事儿,若她看不上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了。”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贾赦的名声原来多臭啊,若是原来的贾赦,只怕邢老太太是打死不肯上门的,也难怪书里一直没提过邢氏的娘家了。

“那你好生问她,切勿着急,一日问不出来,就慢慢来,反正她还要小住一段时日,早着呢。”

贾亮应了,当晚一家人在仙鹤堂齐聚,吃了晚饭,上了茶来时,就听贾亮道:“看外母身子健朗,想必年轻时也是风风火火的铁娘子一个,就不知外母年轻时是做什么的?”

邢老太太听了这话并未直接回答,反倒看了贾母一眼。贾母看了看邢老太太,还有些莫名其妙,结果就听邢老太太道:“你问问她吧。”

贾母更糊涂了,怎么就问自个了?自个能知道什么?

邢老太太见贾母一脸无辜的样子,笑道:“老妹妹贵人多忘事,就不记得太后身边的寒香了?”

贾母猛然一怔,眯着眼看了邢老太太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叫了起来:“竟是你?!”

邢老太太微微一笑:“我还当老姐姐白日就认出来了,没想到竟这会儿才发现。”

贾母闻言,摇头叹道:“我们都老喽!”

邢老太太笑道:“是都老了,那会儿你在先皇身边,我在太后身边,这般常见的关系,也到见面不识的地步了。”

邢霜坐在那儿,嘴张的老大,手里的茶碗都快端不住了。一旁的探春见了,忙替自己母亲扶了碗,又凑到母亲耳边小声道:“母亲,连您都不知道?”

邢霜茫然的摇了摇头,扭头看了看女儿,满眼震惊!

这!她怎么料得到!

只是一个是先皇身边的人,一个是太后身边的人,又怎么出宫之后差距如此之大?

邢老太太看来是真的从来没跟家里人透露过她年轻时的事,这会儿看到女儿震惊,也不奇怪。笑着看了女儿两眼,又扭过头去,正经跟贾母叙起旧来。

听着两位老太太,一口一个名字,又谁谁谁是伺候先皇的,谁谁谁如今又怎样了,邢霜这下才真的消化了这个信息。

感情她老娘也不是便宜货!

可可可,这差的也太多了,她老娘也太无欲无求了吧?

正好,贾母问出了邢霜的心里话:“老妹妹,怎地你出了宫就没了音信,这些年咱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

邢老太太笑道:“我跟你们又如何比?我不过是个宫女出身,虽做了教养麽麽,可也只是先太皇太后抬举我。

“主子恩宠我也不多求,这福太大了,我还怕受不起呢。放出去了,也没什么地位身份能给我飞黄腾达。不过嫁个老实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罢了。”

邢霜听了,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感情她老娘还真的云淡风轻,闲云野鹤啊。

贾母叹道:“那一批里头,如今剩下的,也就三个人了。李姐姐远嫁山东,如今想见一面也难了。倒是此生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甘愿了。”

邢老太太笑道:“可别,我还嫌活的不够呢。”

贾母大笑起来,指着邢老太太道:“还同以前一般模样,直言直语的,叫人哭笑不得。”

邢霜在一旁听得嘴角都抽了,感情她这老娘,性子还跟她有点相似啊。

几个姑娘都听得入了迷了,全看着祖母和外祖母,聚精会神的听宫里的八卦。倒是邢霜无心在听,趁着人不注意走出了上房,站在游廊发起呆来。

许久后,也不知谁走到她的身后,给她批了个氅子。邢霜回头一看,不是她丈夫是谁?

“你怎么出来了?”

贾亮笑着压低了声音反问:“你又怎么出来了?”

邢霜摇了摇头,心里有点乱。

她一直都以为邢氏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所以才会有那自私自利的性子,毕竟穷怕了,什么都想往兜里捞。

可邢氏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出生,又或者说,邢老太太不是那么简单的身份。圣人会给邢家指婚,也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不过,书里这些都没说过,这究竟是福是祸,都还不得而知。

“你说……这会不会是太后的懿旨?”邢霜小声问贾亮:“皇帝是肯定不知道我母亲的身份的,只有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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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又不是抖M

贾亮被邢霜这么一问,也愣щww再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是这么回事。从方才邢老太太的叙述里可知,她早些年只是先太皇太后的宫女。后来出宫嫁了人,又被请去做了太后的教养嬷嬷。

而这太后想供养邢老太太,都被邢老太太拒绝了。她在太后嫁人之前,便辞了教养嬷嬷一职,安心回家养儿弄女去了。

只因邢老太太一生低调平淡,所以自家的儿女皆不知道她往日的风光。可是太后知道啊!太后必是想拉她一把,这才把邢氏嫁到了国公府做继室。

只是这邢氏太不争气,贾赦也太不争气,才一步步走到了书中的地步。

“你反正有个一品诰命,到开放命妇请安之日,你也进去瞧瞧,顺便谢个恩打听打听?”贾亮不怀好意的捅了捅妻子,悄声在她耳边道:“既然咱妈是太后的教养嬷嬷,去打个招呼,也是一道护命符不是?”

邢霜回身就拧了丈夫一把,他自个进宫战战兢兢就罢了,还想拉自己下水。自己在内宅斗的如履薄冰还不够么?

“我看还是别了,我母亲既然一直闲云野鹤的,那就是不想再跟皇家扯上关系。太后看重她抬举她,只怕也是因为她这性子。我若是上杆子凑上前去,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让人看不起了。”

贾亮听了这话,琢磨了一番,觉得也有道理,便也不坚持了,笑着让妻子进去:“外母正说到有趣的地方,你也去听听。原来她老人家年轻时也厉害着呢,在宫里不说横着走,也是个人见人怕的人物了。”

邢霜听了愣了一下,突然噗呲笑了起来:“什么人见人怕,你别闹。”

贾亮忙道:“真的,她那会儿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年纪虽小,可就是先皇看了她都得叫一声寒香姐姐。”

邢霜大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她这老娘还真的这么有本事,忍不住小声对丈夫抱怨道:“可你说,她咋就教出这么个闺女来了?”

贾亮笑着摇头:“别想那么多,许是她不愿再掺和宫里的事,故意的吧。不过你如今懂得多了,我看她未必不肯教你,有空多跟她请教请教,包你受益匪浅。”

邢霜白了丈夫一眼,悄声骂了句:“就你能。”

可是骂完,还是跟着丈夫一起进了屋,听两个老太太说陈年往事。

晚间送邢老太太回去的时候,邢霜一言不发。到进了里间,伺候了老太太更衣梳洗,邢霜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邢老太太倒是憋不住了,看了女儿一眼,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没话问我?”

邢霜有些赌气道:“您要说早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邢老太太怔了一下,咧嘴笑了起来:“我还当你真改了这性子,原来也是本性难移。这气话只在我跟前说就罢了,可别在你那婆母跟前说。”

邢霜干脆甩了手道:“便是说了又如何,如今大将军府上上下下谁不服我?她也早被我架空了,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邢老太太闻言,拉下脸来,瞪着邢霜道:“你以前性子跋扈也就罢了,如今倒把孝道也忘了个干净不成?她再有不是也是你婆母,你只能受着!”

邢霜被便宜老娘这一训斥,往日的委屈全上来了,竟真跟见着自己亲妈似的,往炕上一坐,抹泪诉苦起来。

“你当我又愿意要这样的婆母?你当这家又是什么好地方了?才进来时什么情形,您老是没见着,若是见着了,必不会这么说。”

邢老太太皱了皱眉,最终叹了口气:“那也是你挤破了头要来的,我难不成没提醒你?这豪门大户有豪门大户的好处,可想过上好日子,却也要比平民百姓家难上百倍。

“你既选了这样的路,这会儿也容不得你后悔。正该好好孝敬婆母,侍奉丈夫才是。这做女子,谁不是诸多麻烦。你只嫌这豪门大户不好,却难道忘了平民家之哀?”

邢霜心道,若是真的婆婆,她认真孝敬也是应该。可这贾母对她和丈夫而言,都只是陌生人罢了。一个陌生人老太太,整天对着他们各种折磨,他们怎么生的出心思去孝顺她?

他俩又不是抖!

邢老太太见女儿还不服气,一伸手抓着枕头就丢了过去:“没出息的东西,当年在家的跋扈劲儿都哪儿去了?真真是个窝里横,尽给我丢人。”

邢霜吓得一跳躲了开来,又低头去捡了枕头起来,一看邢老太太一副要躲的样子,惊讶的差点跌掉了下巴。

难不成邢氏那货,在家时都敢跟母亲还手?这……就是她这么个现代人也做不到啊?

邢霜无语苦笑了一下,把枕头放在了炕上。

“您老省省吧,我如今也不跟以前一样了,那年轻时的荒唐事,您老就当我没做过吧。”

邢老太太松了口气,心道自个这长女素来最是强势的人,出嫁时都能把全家财产拿走,还有谁能拦得住她?

可如今长女却被生活磨成这个样子,连棱角都没有了,倒真有些大家闺秀那种温和的气质了,说庆幸她也不庆幸,说心疼她也不心疼。还真是矛盾!

邢霜还不知贾母已脑补过了,还怕自己漏了馅,赶紧假模假样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解释道:“在这里,每走一步路没说一句话,都得小心了再小心。您老也别总提我的旧事,当心隔墙有耳。”

邢老太太这下是真心疼了,虽然女儿以前的性子不讨人喜欢。可女儿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也着实让她心疼。

邢老太太心下一横,咬了咬牙对女儿道:“明儿来我这儿,我有话跟你说。这会儿不早了,赶紧回去侍奉姑爷吧。”

邢霜心里微微轻叹,这有个做过教养嬷嬷的娘,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这教养嬷嬷都是些什么人?不说别的,只看元春身边的嬷嬷就知道了。

那都是精通斗争之道,精通各种规矩的老油条了。自己要被亲娘训练,只怕以后是没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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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多大点事儿

邢霜的苦日子就这么来了,每日除了处理庶务,她还要去她那老娘那里,被她老娘训的体无wwwlā

从说话到走路,怎么行礼怎么回礼,做客从进门到出门,有什么讲究,全得重新学过。

邢老娘自是看不惯邢霜在贾府自学成才的那些东西,以前是没想着把女儿往豪门里送,这会儿既然送进来了,又请了她过来,她可不会有一丝含糊。

于是乎,邢霜被她老娘折磨的人都瘦了一圈,以至于抱着瑨儿的时候,一向不爱说话的瑨儿,都板着小脸对她说:“娘瘦了,膈着疼。”

邢霜笑了笑,心里对小儿子这份别扭的关心感到暖心,不过反倒甘之如饴。自己来这儿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怎么清减。她已经非常注意饮食了,可她没机会去锻炼,也不好在院子里做操或是在花园里跑步什么的,所以身子一直很沉。

现在被老娘一折腾,瘦了起码五斤,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毕竟邢氏这身体太沉重了,对她来说也是负担。

被贾瑨这么一说,金钏在旁边也道:“奴婢日日跟着倒是不觉得,今早给太太更衣觉着松了些,还以为是错觉。前儿铺子里送了些极好的缎子来,太太挑两匹出来,奴婢让彩云彩霞给您赶制出来。”

邢霜笑道:“这个不急,瑨哥儿该启蒙了,老爷说给他找了个先生,先给他赶一身新的出来,好拜先生那日穿。”

原来竟自邢老娘来了,时间都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年,贾瑨过了生日,已有四岁了。

本想着五岁再给儿子启蒙的,可这小子自被姐姐们带着去玩,竟展现出了极佳的天赋。迎春教他认得字,他几乎过目不忘,除了还不大会拿笔,这会儿都能读的出三字经了。

邢霜心里是极感慨的,就她四岁的时候,她还在跟外国小朋友满街的追猫撵狗呢。听说丈夫小时候也是疯玩的,就不知怎么会生出这么聪明的儿子来。

这儿子可不是什么红楼梦里的人物,而是他们真真正正的孩子。能比他俩都强,邢霜心里怎么都是欣慰的。

想着这孩子虽然出身在旧时代,可好歹家里有钱有地位,倒不怕他吃苦受罪,邢霜也有几分庆幸。虽然他必须承受过早的教育,但总比生在平民家连受教育都难要好些。

瑨哥儿也懂事,说要给他启蒙,他也乖乖听话,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就算听到启蒙,也不会知道日后读书的日子会有多苦吧。

金钏听了太太的话,笑着回道:“六爷的衣裳早叫人做上了,太太不必担心。这会儿还是正经给太太赶两件新的出来,眼见就要入冬了,衣裳宽敞了,风只往里灌,出门转一圈就得受风。”

邢霜闻言也不再坚持,凭着彩云彩霞进来给自己量了身段。这期间她想起什么,又问金钏:“先前林丫头给扬州备的礼物,可送出去了?”

玉钏回说:“还不曾,姐姐说咱们府上也快送年礼了,叫奴婢等等再送出去。”

邢霜扭头对金钏笑道:“得亏你聪明,我还要往里添几件的。”

金钏道:“自林姑娘来了,太太哪年不往里头添几件?奴婢早知道太太的习惯了,这才让玉钏压着呢。奴婢去把礼单给太太拿来?”

邢霜笑道:“且先不忙,去老太太那里知会一声,就说各府的年礼要备上了,问问她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想添的。”

这都是邢老娘教给邢霜的,以前邢霜刚管家的时候,还会因为怕送礼不周问问贾母。可自打邢霜一切都上手了,问贾母的次数就渐渐少了。

可邢老娘来了之后听说这事儿,把邢霜好好的斥责了一顿。即便是再有经验,再当家作主,长辈的意见也是要问过的。可不能仗着有经验就不过问了,这只会让贾母心中更失落不说,传出去也会说邢霜的不是。

邢霜倒也不是真的不尊重贾母,只是事多就不想麻烦了,现在被老娘教训了,想想也是,派人去问一下,多大点事儿,犯不着因为这个,让贾母心中难受。

说白了,贾母偏心亲儿子,有一小部分原因,还是庶子与自己不亲。自己若都不拿她当婆母看了,还能指望她把自己当亲媳妇看么?

是以,自邢老娘来了,贾母这身子也渐渐大好了,对待长子长媳的态度也一日日好了起来,大半年过去,竟也不再念叨贾政,反倒老老实实跟着老大一家过日子了。

说起贾政,走了这大半年了,倒也没什么消息传来。不过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邢霜也不着急。

要知道她可以是无人伺候为由,将赵姨娘一起送了过去,这俩人不是要“恩爱”么?那就好好地一起回老家恩爱去吧!

邢霜的杀心来得快,其实也去得快。毕竟是现代社会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遇到了问题,她并没有这个时代人的观念,觉得杀了一了百了。且就算在这个时代,杀人也是大罪,并没有那么简单的。

况且邢霜也知道,贾政活着,王氏才能过的安心。若是贾政死了,王氏就成了寡妇。对外会更低一头,反而叫她活的不痛快。

邢霜也在反省,该怎么改变贾政,好让这个家不会四分五裂。可就是一时没什么主意,毕竟那是小叔子,可不是女眷。

但她将赵姨娘送去给贾政作伴,却是另有打算的。

赵姨娘什么德性,邢霜再了解不过。有王氏在跟前,贾政心里憋屈,自然就会去找赵姨娘那里寻个平衡。

赵姨娘一个丫鬟出身的人,没有什么见识,又气量狭窄爱搬弄是非。没了王氏的气受,贾政日日被她胍噪,必定会烦不胜烦。

只要时间一久,贾政就会发现那赵姨娘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反省过来,求大房原谅。

只要贾政肯来信,并主动要求遣散赵姨娘,邢霜便能让他回来。

反之,若还不悔改,那就让他当一辈子的坟场看门大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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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咱们再喝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眼瞅着又到了щww往年这时候邢老太太都一个人在家,只初一的时候女儿女婿会来拜年,可今年邢老太太就过的热闹了。

三十晚上贾家的女眷在老太太的带领下祭了祖回到仙鹤堂,邢老太太已坐在里头嗑瓜子跟小丫鬟聊天了。

贾母笑着过去,叫了声:“老妹妹,今儿咱们也喝两盅。”

邢老太太闻言,瓜子一丢,笑道:“妙极了,我也正想着这个呢。我自金陵带了好酒来,你可要尝尝。”

贾母眼睛一亮,忙问:“可是栖仙?”

邢老太太大笑:“你可真真是个明白人!”

邢霜并不知道这栖仙是什么,但听这两人说话,心道必定是金陵的名酒。就听身旁的王氏笑道:“我也知道这栖仙,只是从未尝过。听说就是宫里要这酒,也得预定?”

贾母忙解释道:“可不是怎地?这酒是以初冬第一场雪代替井水,加以各种谷物果子酿造,听说要买这酒,需提前预定。到了初冬才能开始做,越放越醇,且越醇越醉人。只是不知,老妹妹这酒是多少年的?”

邢老太太眯着眼笑道:“不久,霜儿出嫁那年买下的,本想着给霜儿当嫁妆带来。但她这蠢货不识货,竟瞧不起一坛子酒。”

邢霜听了大臊,这邢氏不识货也赖到她头上来了,偏偏她还没法辩驳,上哪儿说理去?

王氏看了眼邢霜,拿帕子掩嘴笑道:“只怕嫂子不是不识货,而是怕路上磕了碰了反而可惜。”

邢霜忙笑道:“可不就是?”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各自落座,便有丫鬟鱼贯而入,送上食盘来。

每人跟前一个小几,几上摆着各色吃食点心,姑娘们喝的是果子露,太太和老太太们自然就是这栖仙酒了。

邢霜看着眼前这酒,说实话并不大想喝。

她宁可喝那发酵不完全且浑浊不清的米酒,也不想喝这用雪做的酒。古人是不知道,这雪有多脏,她却是知道的。

眼瞅着这酒倒是清澈见底,可她这手就是抬不起来去拿杯子。抬头一看王氏和贾母邢老娘都举杯了,邢霜记得老娘的教训,还是硬着头皮把杯子举了起来。

管他的呢,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邢霜心里嘀咕着,说了祝词,一扬而尽。谁知这酒入口极为甘醇可口,竟一丝也没有涩味。而入喉之后又是一股暖流,直顺喉管进入腹中,喝下去整个身子都舒服了起来。

邢霜一时也欢喜起来,心想这酒还真的好喝,便也不管那脏不脏了,连着跟王氏碰杯喝了好几杯下去。

可这酒也是如贾母说的那样,时间越长,就越醉人。邢霜几杯下去,立刻就头昏了起来,再看贾母和邢老娘,也各个开始说胡话了。

邢霜一看不行,赶紧叫姑娘们回院子里去,各玩各的。迎春惋惜道:“可这才刚吃上,女儿还不曾吃饱呢。”

李纨挺着大肚子笑道:“你还要吃些什么,我叫人把食盒收了给你送去可好?”

迎春不敢劳烦她,忙站起来道:“嫂子不忙,我自叫人收拾就好。”

说着,她转头去嘱咐司琪等人收拾食盒,又过来给祖母和外祖母告退。其他姑娘也纷纷跟着过来告退,跟着姐姐回了院子。

一回到院里,探春就贼兮兮的让人锁门,又叫来侍书道:“昨儿让你买的东西,你可买了?”

侍书笑道:“买是买了,可姑娘当真要喝酒?被太太知道了,看太太怎么罚你。”

黛玉一听,也笑了起来:“我当她古灵精怪要做什么,原来是又要作死了?你自喝你的,可别拉上我,当心我给舅妈告状。”

探春也不怕她,拉着迎春道:“姐姐就不想尝尝?”

迎春这吃货一听尝尝,也不管是酒是水了,立刻心动。一脸为难的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黛玉和惜春。

惜春捂着嘴笑道:“快罢了,这个也着了魔了,林姐姐让她俩喝去,咱们只喝果子露就好。”

一会儿,丫鬟们摆好了桌子,就在迎春那儿的花厅,大伙儿也不分座了,只在一张大圆桌上围着一起入了席。

不一会儿侍书拿了个小坛子进来,探春见状还道:“不妥不妥,怎地只有这一点?”

侍书无奈道:“真真是奴婢的天魔星,好姑娘,就是这一坛,也是奴婢求爷爷告奶奶的买来的,您要喝就喝,不喝奴婢拿去给门房的张大娘了。”

迎春早馋的受不了了,拉住侍书的手不让她走,又让司琪拿杯子来给她倒酒。

黛玉和惜春就是不从,只笑着看那两人一口一句,“好姐姐我们不醉不归”“好妹妹我们一醉方休”的喝了。

黛惜两人笑的不行,自己拿着果子露跟着也喝了一口,就看那两人在那划起拳来。

探春是喝过酒的,自然知道这酒的滋味,可这身子毕竟是第一次喝酒,一杯下肚脸就红了。迎春也好不到哪儿去,头昏昏的被妹妹拉着划拳,已有点东倒西歪了。

黛玉和惜春吃了会儿东西,抬头一看这两人跟螃蟹似的都要横着走了,赶紧对丫鬟们道:“快把桌子收了,捡两样爱吃的送到炕桌上去,咱们炕上去坐。”

坐在炕上总比坐在花厅里好,免得这俩姊妹摔下去,磕了碰了大过年的还找不到大夫。

于是一伙人又移到了炕上,迎春探春也被扶了上来,谁知才上了炕,这两人竟同时倒头大睡。

黛玉和惜春无奈,只得两人边吃边聊,等着那姊妹俩醒来,可都等到快夜里十点了,这两人还不见醒。

黛玉喝着果子露笑着对惜春道:“看这气势如虹的,我还当这两人是酒仙,千杯不醉呢。谁知竟这么不中用,可拿着她们的笑柄了。”

惜春也笑道:“林姐姐莫急,待我画一幅美人醉卧图出来,也好留个物证。”

俩姑娘大笑做一团,这一笑倒把睡着的探春给吵醒了,她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叫着:“好姐姐,来,咱们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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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黛玉劝妹

姑娘们如何闹的,邢霜这头丝毫不知,她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了,还是贾亮把她给背回Щщшlā

邢霜回了屋也不老实,一直嘿嘿嘿的傻笑,还揪着丈夫的领子一直“出言调戏”,弄得丫鬟们各个脸红耳赤,早早地就躲出屋子,连廊上都不敢留人候着。

邢霜这头闹了许有一个钟头了,这才渐渐舒缓过来,一时间只觉得头晕脑胀的,但神智却找了回来。眼瞅着丈夫在拿毛巾给自己擦脸,她说了些“谢谢”,又憨憨的问:“老狼老狼几点了?”

贾亮被她逗得噗呲乐了,回了一句:“一点了。”

邢霜嘟囔了一句,翻身刚想睡,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挣扎着爬了起来,把丈夫推到了床上去:“你快睡,明儿还要参加开玺呢。”

贾亮无奈的笑道:“早干什么去了,真担心我起不来,就别喝那么多啊。”

邢霜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尽是一副小女人模样,撒娇着道:“人家哪里知道这酒这么醉人啊。”

要是丫鬟们在跟前,定会被太太这模样给吓到的。自太太进门起,就是稳重沉着的形象,何时有这般娇俏过?她们私下还曾担心过,怕太太过于死板,会让老爷厌弃呢。

如今邢霜这一撒娇,弄得贾亮又心痒了起来,不管不顾明天起不起得来了,硬是拉着老婆又亲热了一番这才睡去。

第二天邢霜起来时,贾亮那头已经去过宫里,回来后带着贾琮和贾芸出门去了。邢霜揉着脑袋问金钏:“姑娘们是不是等急了?怎地不早些叫我?”

金钏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道:“太太算起得早的,姑娘们……还不曾来。”

还没来?难道自个没睡多久?邢霜梳洗完了,出来看了眼钟,顿时怒了:“这都几点了,玉钏去看看!”

因太太点了名,玉钏只得亲自跑一趟。等她进了清幽院的大门,就见到里头忙的热火朝天的。

这个屋里叫着:“快快,还有我那梅花攒心簪。”

那个屋里叫着:“我的小羊皮靴子呢,你丢哪儿去了,还不快找来。”

玉钏无语的看了看周围,也就只有林姑娘那屋子静悄悄的了。她想了想,往西厢走去,进去后就见四姑娘正和林姑娘一起,坐在花厅里,头碰头的下棋呢。

“我的小祖宗们,既起了为何不过去太太那里,这都什么时辰了?”

玉钏一进屋就苦苦的叫了一句,黛玉和惜春同时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皆站了起来。

黛玉笑着过来要拉她坐,边拉边道:“好姐姐,快坐。”又对袭人道:“去把荷包拿来。”

玉钏一听,忙先磕头拜了年,袭人这头拿了荷包过来,塞给了玉钏,玉钏接了,这才又起身来,再给惜春拜年。

惜春也叫人送上了荷包,玉钏这厢才问:“上房和东厢是怎么回事儿?怎地匆匆忙忙的?”

惜春笑道:“这你得问她们自个了。”

黛玉拉着玉钏,推着她坐了,又娇声道:“好姐姐,我知你素来宽厚。昨儿个我们几个玩的迟了,这才起晚了不曾过去。还望姐姐多担待,替咱们在舅妈跟前美言几句。”

玉钏心道难怪今儿这荷包这么鼓了,感情是要收买她啊!

玉钏这嘴里都是苦的,摸着荷包里的银锞子,估摸着能有十两之多了。心下一横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昨儿太太也喝多了,这会儿才起来,还以为让你们久等了。你们不可再拖延了,赶紧早早梳洗了过去吧,一会儿还要给老太太拜年,这都快午时了,再不去就真赶不上了。”

等玉钏走了,惜春笑着对黛玉道:“偏你大方,白费这么多银锞子,只为替她俩说几句好的。早知如此,昨儿晚上多劝几句不就好了?又或者,早晨听了我的,咱俩先过去着,还能替她俩开脱一番。”

黛玉笑着摇头:“一年难得热闹一回,我若劝得多了,岂不败兴?而我俩先去的话,这就更不妥了。我俩不去,她俩尚还有开脱的余地,若是去了,才真真是开脱不了了。”

惜春问道:“为何?”

黛玉道:“我俩虽受舅妈教养,舅妈却始终对我俩宽厚的多。我俩若先去了,有了比较,舅妈定会更加恼怒。且舅妈素来对二姐姐和三妹妹要求严格些,幼时你没见着,有一回三妹妹作弄四哥,还被舅妈狠狠教训了一回,连我都差点吓哭了。

“如今她俩也大了,平日里也正经学着规矩,若再犯错,又有了我俩的衬托,舅妈定不会轻饶她们。

“且听二姐姐和三妹妹说过,以前二哥和三哥被舅舅带去喝酒,都被舅妈责罚过的。所以若是被舅妈知道她俩喝酒,定不会轻轻揭过。

“这大过年的,你总不想看着她俩罚跪吧?再说如今她俩这个年纪了,再被责罚,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惜春撇了撇嘴道:“可那也是她俩自个作的,昨儿咱们怎么劝都不听。明明一杯就倒了的人,又停不住嘴,硬是喝完了一坛子。你倒好了,自个一个屋子,并无人吵闹,我却被三姐姐折腾了一夜,又是大笑又是唱戏的,折腾了一夜。”

黛玉闻言,看了眼惜春,心中微微轻叹,却依旧微笑着对她道:“有句话,我早想跟你说了。这人世间何事最为难得,唯一个情字。

“我自幼便是独女,常羡慕别家姑娘,有姊妹相伴。如今来了这里,虽只是表亲,可我也觉得愈发珍贵。

“我才来时,若非她俩陪伴,又日日小心翼翼的讨巧哄我玩笑,只怕我也没那么快能忘记丧母之痛。

“这份情谊,得之不易,还望妹妹也能珍惜,日后大了,待各奔东西,再想有这般单纯的情谊,只怕也不能够了。”

惜春听了这话,心中深有触动,回想她之前的遭遇,和家中的烦乱,似乎也是在姊妹的陪伴下忘了个精光。她终是明白了过来,也不禁后悔,自己对姊妹们这般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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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邢老太太骂人

黛玉在清幽院里劝妹之际,玉钏正在清远居这边回报шщЩ1a

说起几个姑娘晚起的理由,玉钏笑着道:“我当姑娘们还没起,可去了一看,竟早早就起了,我一问为何不来,竟都说昨个太太喝的大了,想让太太多歇息会儿。”

邢霜一听就知道是撒谎,板着脸道:“胡说八道,快从实招来。”

玉钏讪笑了一下,磕了个头道:“太太,今儿是大年初一,还请太太息怒。只是奴婢看着底下的那些个小的也是心疼,一大早的烧了几道水了,仍不够用。

“太太平日里就有吩咐,不管什么时候,这大年初一的早晨必须得干干净净的,姑娘们轮番沐浴,叫底下的几个丫鬟都跑断了腿。

“原还没什么,可如今又多了个四姑娘,这沐浴一趟,就得烧好几回水。那清幽院里统共才几个粗使丫鬟?又不比咱们这儿只用伺候太太和老爷。”

邢霜听到这话,倒是愣了一下。若真是这样,那就情有可原了。

说实话这时代烧水是真的麻烦,没有自来水不说,烧水还得一壶一壶的烧。丫鬟们年纪也都不大,一壶水拎着就很费劲了,还要来回拎那么多壶。确实一早上时间也累得够呛。

再一想这大年初一的,还让底下人累的跟狗似的,自己若还追究责问,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邢霜这头忍了下来,对玉钏道:“既如此,为何不早说。还扯个幌子骗我?”

玉钏又道:“奴婢知错,只是怕太太责罚,这才撒了谎。”

邢霜迁怒了一句,心里也不怎么恼火了,便坐下喝茶等女儿们过来。玉钏这头见太太平息了怒火,赶紧出去到廊上候着。

过了会儿,几个姑娘来了,玉钏亲自给她们打了帘子,趁着她们进去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沐浴。”几个姑娘顿时会意,纷纷感激的冲玉钏一笑。

进了屋拜了年请了安,果然一坐下,就听邢霜道:“你们那儿的粗使丫鬟确实少了点,下回早些派人来知会一声,也免得我担心你们。”

迎春最大,这时候便成了代表,笑着回道:“女儿知错了,还望母亲原谅。”

邢霜摇了摇头道:“这倒也不是你们过错,只是粗使的丫鬟少了,确实也不够用。如今你们几个身边不过两个大丫鬟,一正一副,粗使丫鬟又是一并用着的,倒是为难了她们。

“不过年前我已叫人扩建了院子,如今差不多已好了,只是还未并在一块。待去给老太太们请了安,一块去看看地方。”

几个姑娘一听,顿时欢喜了起来。早先母亲就让人把竹林砍了一部分,扩建院子了,只是一时为建好,这才仍旧挤在一块。若是真的开辟出来了,以后也能住的宽敞些了。

倒是惜春惋惜的说:“扩建了,就不能跟姐姐一个屋了。”

邢霜惊讶的看了过去,说实话她知道这小姑娘就喜欢凑在一起住,可她一直以为会说这话的,不是探春就是迎春,却没想到会是最冷清的惜春。

“怎么?舍不得你姐姐?”邢霜笑着问道,见惜春点了点头,一副娇憨的模样格外讨人喜欢,她这一早上的火气也顿时都没了。

探春听了这话,也是激动的不行,拉着妹妹的手道:“好妹妹,你舍不得我,我又何尝舍得你?你放心,便是扩了院子,咱俩也住一块。”

惜春闻言顿时放心了下来,扭头问她婶娘:“婶娘应允吗?”

邢霜点头:“有何不可?既是你们姊妹的院子,你们爱怎么住就怎么住,便是今儿你住这个屋,明儿想换个屋住也行。”

说完这事儿,邢霜看了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带着姑娘们去仙鹤堂,给两个老太太请安拜年。

虽还不是什么老人家,可贾母和邢老太太也有五十多岁了,所以睡得不多,早早就醒了。这邢老太太又素来自由惯了,便一大早就去了仙鹤堂找贾母说话。

两人都等了一上午了,连王氏都早早的带着李纨过来了,还不见邢霜带人过来,这邢老太太心里头就骂上了。

好容易快到饭点了,邢霜这才带着姑娘们姗姗来迟,还未下拜,就被她老娘骂了一通:“贪杯的东西,喝不了就别喝,醉得跟个猴儿似的,起不来倒是其次,叫你婆母等了一上午了!”

邢霜满脸尴尬站在那儿,一时不知是下拜好,还是先道歉好。

姑娘们听了,都是满心愧疚,她们还当若不是她们,母亲也不会被外祖母责骂,殊不知她们母亲其实也就比她们起的早一点点而已。

贾母见状,反倒不好发火了,忙劝道:“老妹妹算了,这大年初一的,何苦骂她。再说昨晚她也难得尽兴一回,往年便是除夕她也时时刻刻警醒着,生怕出了一点岔子。也是看着你来了,她这心中畅快,才一时忘了。”

邢老太太却没那么容易罢休,瞪着邢霜道:“老姐姐可别纵容她,这当家的太太,哪有这个命玩耍?她自个醉得不省人事,万一家中出点子事情,谁来处理?”

王氏听了忙陪着笑道:“这不是还有我呢?姻伯母怕是看不上我了?”

邢老太太这才消了火气,看向王氏笑道:“瞧我这老糊涂,竟替你家老太太管起媳妇儿来了,正经也不该我说的事儿,罢了罢了。只是这一比较,你才是个好的,哪像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连正经的事儿都耽误了。”

邢霜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这是在替自个开脱呢?

虽说她自己在现代的亲生母亲,是以西方的形式爱着自己,在别人面前只会赞美自己。可她也听说过,中国的父母大多在别人面前,会责骂自己家的孩子“不争气”。

邢老太太如今看着像是在骂自己,可实际上她只要先开了口骂过了,贾母反倒不好再开口责骂她了。

这样邢霜还不知怎么做,那就真的傻了。她赶紧跪下拜倒,口中忏悔道:“都是我昨儿个贪了杯,还请老太太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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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万金油

贾母怎还好意思开口责备?而实际上她也没准备责备老大家的。

说实话,自打她管过一次家后,她也知道老大家的平时有多忙碌了。这里里外外的操持家务,每日都没个停歇。别人到了过年过节还能休息,偏她年节时期却又是最忙的。

今年贾母有老姊妹陪伴,其实心里早就想着要让老大家的好生休息一回,免得让老姊妹觉得她这婆母做的太不通人情。

谁知自个打定了主意要做个“慈婆母”,人家却先摆出来严母架子,把自己的女儿骂了一通。

看着老大媳妇委屈巴巴的跪地求饶,贾母忙亲自起身下去,扶了邢霜起来,回头对邢老太嗔怪道:“何苦吓她?你年轻时每到大年初一,必要跟人换班,当我不知道你是除夕晚上喝多了贪睡吗?

“如今她也不曾误事儿,家里不都好好的?新年伊始你便这般责骂她,这接下来的事儿,她哪儿还提的劲来打点?”

王氏见邢老太听见这话又要说话,忙拦着道:“姻伯母昨儿不是还说,要让我见识见识那苏州的双面绣?”

邢老太这火气就跟瞬间没了似的,扭头就对王氏道:“你是个识货的,等吃了午饭去我那儿坐坐,我拿给你看。”

贾母见老二媳妇已把话题错开了,赶紧对邢霜耳语道:“快起来。”

邢霜被自家老娘这一手给弄得彻底折服了,若是平时,自己请安来晚了,贾母不说责骂,但多少心里也是会有点不高兴的。

可这回大年初一她快中午才来,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还被贾母当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上,这可是头一回!

自她来了这家里,就算头几年靠着自个的“单纯”让贾母宠爱了几年,可哪一日不是战战兢兢的。就算当了家,也有个孝字压头,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可今儿老娘在,她硬是一点事儿都没有,更甚的是,自己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是被疼爱了一把?

邢霜这一脸懵的站了起来,走至自己的位置坐下,又有丫鬟拿了蒲团上来,姑娘们纷纷上来行礼问好,又说了些吉祥话拜年。

邢老太这才停下和王氏的交谈,笑眯眯的又从袖子里掏荷包出来了。

这回,里头就是中规中矩的银锞子了。看成色都是新打的,但样式无非是些花生黄豆之类的常见种类。

倒是贾母今年的银锞子,是邢霜派人打的,皆是新鲜的生肖模样,按着各人的生肖造了些出来,按着一人十个装在荷包里给到了姑娘手上。

邢霜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是一阵服气。

自家老娘进门给的见面礼就极有学问。

才见面时,为免厚此薄彼,这位老太太按着人头皆给的一样。无论亲疏远近,都是上好的美玉,各个价值不菲。这是为了避免姑娘小子们心里吃醋,也是一补从未见过面的遗憾。

而如今这压岁钱就更有学问了。

明明能给得起更好的东西,邢老太却只是给了些中规中矩的银锞子。分量十足,却样式老旧。既不会丢了面子,又不会抢了主家的风头。

贾母见了这样的银锞子,再一比较邢霜给她打的银锞子,自然会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心中不免得意。

邢霜想到这里,再去看贾母的脸色,见她果真一派喜乐融融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自家老娘很有点手段了。

也难怪贾亮会接她进来,来之前还说过,这老太太情商甚高。看来并没有夸张,反而还说低了些。

这哪只情商高啊,人家智商也高好吗?

邢霜这会儿似乎有点明白,贾亮为何在这个时候把邢老太太接进来了。

接她的时候,正是送走贾政的时候。贾母心中对大房必有诸多不满和埋怨,日后相处只会越来越艰难,甚至会爆发矛盾。

可邢老太太这万金油一来,不但让贾母没法发作找茬,还舒缓了贾母的心情,甚至让贾母渐渐忘了亲子不在身边之苦,真是一举两得。

况且这邢老太,与贾母又是年轻时的同僚,对贾母了解之深,非邢霜王氏等人能比。有她在这儿,将贾母拿捏的死死的,自己只要跟着认真学习,从能摸透跟贾母相处的最好方式。

还是那一句话,家和万事兴。

在这古代,无论不慈不孝,还是兄弟萧墙,都是令人不耻的事情。

兄弟的事情已经有了缓冲,那么母子的事情,也该有个了解了。

邢霜此刻不但佩服自家老娘,更佩服起丈夫来。

一个从不管内宅之事的男人,竟能想的如此通透,可见他在这时代比自己融入的更好,更圆滑。

看来自己这边,也得更努力些才是了啊!

转眼,吃过午饭,贾母犯困要歇息了,邢老太便带着众人出来,又邀王氏去她那里看双面绣。

邢霜本也想陪着,可邢老太眼睛一瞪,骂道:“你去作甚?家里还有什么好东西你没拿走的?方才不是说要带姑娘们去看新扩的院子,如今还不快去?”

邢霜一阵哭笑不得,只得带着姑娘们走了。

边走心中还边道,这都不在贾母跟前了,这老太咋还这样儿啊?好歹在女儿和外甥女侄女的面前给自己留些颜面不是?她这一天都遭了几回骂了?

埋怨归埋怨,邢霜还是带着姑娘们去了新扩的院子。

这一片是挨着原来的清幽院建的,因要打掉围墙扩为一体,便紧挨着清幽院的北墙而建,到时在墙上开一扇门,或是直接打通就好。具体怎样规划,还要看屋子怎么分配。

新扩的院子,有原先清幽院的两倍之大。因黛玉喜竹,所以邢霜将清幽院以北那一片都建了竹林,地方倒也足够。

一进去,便是一条甬道,分东西两侧。东侧是一间极大的四合院,坐北朝南的那间,自然就是上房。里头左右各有两间里间和耳间,中间的花厅,竟与清幽院的差不多大。

邢霜带着姑娘们进去一看,探春忍不住道:“这般大的花厅,是做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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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炕屏

邢霜自然不会浪费空间,故意造这么大的花厅出来。她笑着对探春道:“你们如今最大的才不过十岁,早该有正常的交际了。以前没带你们出去,不过是因为我太忙碌。加上你们也没可待客的地方,请了人来也无处玩耍。

“如今这花厅大一些,也方便你们待客。日后有了交好的闺中密友,也可时不时下帖子请人来玩。

“那一边与这边是同样的格局,我想着你们四人都在张身子,这晚上睡觉定是不老实的。若是你踢了我一脚,我又打了你一拳的,早晨起来岂不闹了笑话。

“所以这东西两院,上房皆是你们姊妹平日坐卧之所。大丫鬟们可住侧面的屋子,方便贴身照顾。至于那些粗使的丫鬟,就住了你们原来的旧院。打通开来,那边当做外院,再立一穿堂,里外隔开,也不怕有人误闯唐突了你们。”

探春又问:“可甄姐姐与云丫头也时不时要来小住,她们又住何处?”

邢霜笑道:“这自不急,你看了再说。”

说完,姑娘们看完这里的上房,便随着邢霜出了东侧的四合院,进了甬道,不去西侧,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便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抱厦。

里头也有大大小小共八间房,内间耳房具有,甚至还有个小小的茶水间。

几个姑娘看完了,皆道地方太大了,完全不必如此浪费。

邢霜又道:“你们只想着现在,住在一起热闹方便,却不想想若是再大些,各人的东西也多了起来,该如何分配屋子?

“今儿你的画挡了我的道,明儿你的书占了我的床。可不得打起来?我如今给你们各设一间里间一间耳房,便是让你们有个读书写字的地方,各按着喜好布置,谁也不碍着谁。

“且这东西两侧的屋子,不过一个甬道的距离,看着隔了两堵墙,较与原先的院子,其实也差不多距离。我只你们姊妹感情深厚,难不成区区的两堵墙,就令你们隔阂了不成?”

姑娘们一想,这话说的极是,便也不再多话,随着邢霜转完了整个新院,都纷纷上来道谢。

邢霜笑道:“如今要搬还不得闲,又要拆了那墙另做一穿堂。好在过了年你们三哥也要搬去外院了,你们便先回西厢住上几日。待这里一切归置妥当了,再搬来也不迟。”

探春忙问:“为何不直接搬来,只叫那粗使丫鬟住在外头便是。”

邢霜戳了她额头一下,娇嗔道:“你呀,一日净图那新鲜玩意儿。这拆墙建穿堂,需得工匠来造。来来往往皆是外男。就不怕你祖母知道了,怪罪下来?即便你祖母不怪罪,我还怕你外祖母那张嘴呢。”

姑娘们闻言纷纷笑了起来,一想起外祖母那般厉害,连母亲这样的人都收拾的了,就觉得十分可乐。

笑闹够了,姑娘们回了清幽院去收拾行李,邢霜这头也回清远居去让丫鬟将西厢收拾赶紧,等姑娘们搬进来。

而此时此刻,邢老太太这边,正给王氏看她的珍藏,一副极其珍贵的苏绣双面绣的炕屏。

这炕屏上绣的是熊猫吃竹的模样,苏绣素来有“平、齐、和、光、顺、匀”的特点。整件绣品看上去光滑平齐,看不出一丝凹凸。又是双面花样不同的样式,看得王氏目不转睛。

“这样好的东西,为何嫂子出嫁时不当做嫁妆?”王氏心中疑惑,看向邢老太太,只觉得纳闷。

她嫂子进门晒嫁妆时,她可是好好的嘲讽了一番。若是有这屏风在,便是只有这一扇,她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邢老太太鼻子哼了一声,不满的道:“她拿走的还不够吗?她妹妹几乎都要终老在家了,还想拿走这个,简直白日做梦。这可是当年我出宫时,太皇太后赏我的。

“本也是随着我到处走的东西,可后头太后来请,我又正好想另找份差事,便将这炕屏暂压在当铺里头。待后头从苏家出来,这才又赎了回来。这炕屏跟了我一辈子,我若被她拿走,就真真是白活了。”

王氏心中微叹,心道嫂子其实还是可怜。若是邢老太太心疼她些,将这炕屏当做嫁妆,嫂子一开始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了。

不过心疼归心疼,她也不好置喙别人的家事,只笑着道:“我倒觉着嫂子不似那种人,只不过她那时情形不同。既要嫁入豪门深宅,自然是要有些撑脸面的东西。

“再说,她日后不也拉扯了姻弟,并非真真就不管娘家死活了。且她也真心悔过了,姻伯母是不知,嫂子待我极好,常与我说,她年轻时不懂姊妹之情。如今嫁了人,想再弥补,也终觉得伤了人心,怕只是徒劳。

“说句让姻伯母笑话的话,嫂子待我就如亲妹妹一般。即便我年长些,却也常常得她照顾。这个家若是没有了她,只怕也没有今天这般光景。”

邢老太听了仿佛不信,又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道:“早知如此,以前做什么去了?她那两个妹妹,差点因她带走了家中所有财物,从此嫁不出去要孤独终老了。不过我瞧着,你倒是个极好的。她这样的人,你竟还替她说话。”

王氏被邢老太这么一说,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她心道这邢老太太是不知道以前自己做了些什么,看来嫂子也没跟娘家说,否则这邢老太太决计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氏一时心中感慨,日久见人心这话,真是一点也没有错。

以前嫂子亲近她,她还尚有怀疑,可这些年下来再看。嫂子为她受过的委屈,流过的泪,只怕在大伯哥跟前都没有过了。

而且嫂子的亲母都说这话了,可见嫂子是真心想待她如姊妹一般,而没有两面三刀的,一边待自己极好,一边又跟娘家抱怨。

王氏还在忏悔着,突然就听邢老太太道:“我与你这孩子极为投缘,不如就将这炕屏赠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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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丢了帕子

王氏被邢老娘这一句话给弄得懵了,赶紧推脱不Щщшlā邢老娘却坚持说她合了自个的眼缘,硬要送。两人一时坚持不下,最后互相尴尬了一会儿,都笑了出来。

“姻伯母是个爽快人,嫂子像极了你。”王氏笑着道:“她才来时,便是有一说一,偏我那时误会她藏私,还不信她的话。时间久了,倒也了解了,她这人还真不打诳语。”

邢老太太听了,点头道:“家里几个小的,唯有她随了我的性子,所以我也是最担心她的。我年轻时,跟她一样,人就跟个炸药似的,一点就着。进了宫,磨练了几年,这才稍微收敛了些。

“她没经过事儿,懂得也不如你们这些大家闺秀的多,有什么,你可得替她担待着些。”

王氏听到这里,也明白邢老太太送自个炕屏的目的了。这是想自己多帮帮嫂子,给自己塞好处呢?

于是王氏也不再推脱,收下了炕屏,只为让邢老太太安心。

只是这头才收了炕屏,那头王氏出来就去了清远居,抬着炕屏去给邢霜看去了。

邢霜一个现代人,哪懂欣赏这些东西,只觉得不就是个熊猫吃竹,她在现代还去熊猫基地看过真熊猫呢,有啥好稀罕的?

王氏见她不懂,叹了口气道:“也难怪邢老太太不给你了,这般不识货,你幼时究竟跟她老人家学了些啥?”

邢霜一摊手:“我连她是宫里出来的都不知道,你说呢?”

王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道:“我本想着把这个再转给你了,可你既不识货,这东西我自己收了可好?”

邢霜一听她是来说这个的,忙道:“既是我老娘给的,你只管哪去就是。我给你的东西,你何时见我心疼过?”

王氏知道邢霜的脾气,便也不再客气,又对邢霜道:“我来也不是光给你看这个,只不过怕你早晨挨了骂,心里记恨你母亲。其实她……她很记挂你,也想你好。”

邢霜闻言,心里一暖笑道:“你也忒小心了些,我并不记恨她,反而感激着呢。原来年轻不懂事儿,在家还常与她拌嘴。如今大了才知,她都是为了我好。天下哪个母亲不是如此,就是你,对待环儿不也如此吗?”

王氏开心的笑了起来,又道:“你既知道,我也不瞒你说。今儿来还有别桩事情。”

邢霜忙问:“何事?”

王氏道:“我知瑨哥儿天赋异禀,非别人能比,是以启蒙的早了些。可环哥儿如今也能认字了,不知能不能跟着瑨哥儿一道,也不求他跟他大哥一样拿什么探花,只求他能读书认道,做个明白人就好。”

邢霜听说是这事儿,心里倒是懊恼上了。瑨哥儿比环哥儿还小些,自己只顾着自个的儿子,倒忘了环哥儿了。

虽说环儿不是她的儿子,可她如今是将军府的女主人,这子嗣启蒙的事,本也该她来安排。她忘了给环哥儿启蒙,王氏也没怪罪,只是来求她,可见的王氏如今对邢霜这态度已然完全不同了。

“怪我!我竟给忘了。明儿叫人进来,给环哥儿挑两个书童伺候着,另他既要启蒙了,这每个月的书本费用也得添上了。”

邢霜说着,又叫了金钏进来,对她道:“吩咐下去,让育才学院送两个书童进来,要**岁年纪的。再让库房记着,五爷该读书了,每月有五两的文房费用,添在五爷的月钱里头,一并给你二太太送去。”

金钏嗳了一声出去了,王氏这边也起身告辞。

下午吃了午饭,姑娘们就搬进了清远居。邢霜这里又热闹了起来,加之又是新年假期,姑娘们不必上课。每日起身了就到邢霜这儿来,除了说笑就是玩乐,邢霜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欢快。

很快到了十五,上元节这日,一大早姑娘们来请安,邢霜就对她们道:“今儿是上元节,玉儿也出了孝期了,晚上带你们去看花灯。”

姑娘们一听都沸腾了,顾不得形象都站了起来,围着邢霜七嘴八舌的吵闹着。

“舅妈,听说那京运河上一到上元节都是花灯,可是真的?”

“母亲,你前儿给我的羊毛斗篷,今儿我能穿么?”

“婶娘,我想吃糖葫芦。”

邢霜被这一顿吵闹,脑仁子都疼了,赶紧抬了抬手道:“快打住,一个一个来。”

姑娘们的要求其实都挺简单,无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倒是带着姑娘们出门这件大事,让邢霜有点紧张。

以前黛玉没来的时候,上元节出去看花灯,都是贾亮的事儿。且也只是带着迎春探春,两个孩子总比现在四个轻松。

别看姑娘们的都懂事,可这出去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家的孩子再听话,也得防着外头有人打主意不是?

邢霜嘱咐着姑娘们自己回去准备,这头就在紧张的布置下人,安排晚上的出行。

说起来,自家门外的这条街其实就有花灯,但始终不如集市里的热闹。邢霜想着,既要给姑娘们一个美好的回忆,那就必须是最好的。她不想让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只做个井底之蛙,自然是想她们拥有最好的一切。

一家子奴才马不停蹄的安排下去,一算下来,要出行的竟足足有三十多个。除了邢霜和四个姑娘,还有王氏带着李纨,其余的全是跟随的家丁小厮和丫鬟们。

除了七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另还有十几个前头开道的家丁,后头跟随的小厮。

一切安排妥当了,转眼也到了黄昏,邢霜带着姑娘们去给老太太们请安,就说起了这看花灯的事儿。

贾母听了倒没说话,邢老太太却道:“前门大街上有一家卖胡辣汤的,一到上元节就会出来,你去给我带一碗回来,我也有些日子没吃过了。”

邢霜笑道:“用给您带些馍么?”

邢老太道:“那是最好。”

接着贾母又嘱咐了几句,一行人便出了门,往前门大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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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琪官

上元节可谓是京城最热闹的节日了,一到这天,平日里不大出门的姑娘妇人们都走了出来,一观京城щЩш1a

除了花灯,还有许多的小摊小贩,挤在街边排成两列,吆喝声和戏耍声混做一团,好不热闹。

黛玉这还是打进京之后第一次出门,看着这繁华的街道,禁不住小小的兴奋。

惜春跟着黛玉一路慢慢逛着,走至一面具摊子上,俩姑娘都挪不动道了。这摊子卖的面具多与别家不同,别人卖的皆是大头娃娃或是京剧脸谱。偏这家卖的是些动物脸谱,看着别具一格。

黛玉手里拿起一个狐面面具来,翻来覆去的看着,惜春盯着一猫脸面具爱不释手。

正看得入神,背后有人挤了一下,袭人哎哟了一声,差点跌倒摊子上去。正好有人一把拉住了她,道了句:“姑娘小心。”

袭人抬头一看,见是一年纪不大的小哥儿,脸一红立马收了胳膊,福了一福道:“多谢相救。”

那小哥儿也不多留,只拉了袭人一把就立刻离开了。

倒是那小贩认得那人,笑道:“那是忠亲王府的一个小戏子,姑娘没事儿吧?”

袭人红着脸摇了摇头,低头替黛玉付款买下了那面具,可再回身要去拿帕子擦汗时,却发现她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袭人心道莫不是方才被那人摸了去,心中一时懊恼,想这小哥儿看似好心,却不想只是个登徒子,心中便不爽起来。

只是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也没人察觉出什么不对。

邢霜这头看着姑娘们,正好一时也没看到黛玉这边,便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逛完了回府后,黛玉看着袭人一脸心不在焉的,追问之下才知她丢了帕子。

黛玉因跟惜春一个车,那惜春听了便叫了起来道:“既是忠亲王府的小戏子,派人去府上叫他出去,还了你的帕子就好。这等不存好心之人,真该叫忠亲王好生教训教训!”

黛玉忙劝道:“也不知是不是他拿的,若是早就丢了,又赖在他的身上,白让他担了这责任,岂不是不好?”

袭人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自己也不能肯定就是他拿的,只得道:“罢了,许是早些时候就挤掉了,下回若是再能见着,问问他就是了。”

这事儿都以为很快就过去了,谁知才过了一个月,就让袭人又见着了那小戏子。

二月十二是黛玉的生辰,这回她出了孝期,邢霜准备替她大办,便与王氏商量了一番,请了戏班子不说,还将各交好府上的夫人小姐都请了过来。

姑娘们都搬好了家,有了地方待客,这一回来的官家小姐就多了起来。七七八八加起来,足足来了八家人,共十四个姑娘,加上府里的姑娘,都二十多个小孩了,但在那新的清幽院里,却也不见拥挤。

邢霜在清远居陪着太太奶奶们说话,迎春就在清幽院担起责任来,照顾着妹妹们。

好在铁氏的女儿张彦曦年纪与她一般,也拿出姐姐的架子来,跟着迎春一道看着妹妹们,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一会儿吃过了午饭,邢霜派人去通知姑娘们一道听戏,一伙人又浩浩荡荡去了仙鹤堂接了贾母邢母一道,去了园子里搭的戏台子。

邢霜这边倒一切无事,不过说说笑笑。倒是姑娘们这边,有个姑娘听了几句便道:“这戏班子从忠亲王府请来的吧?里头那个小旦的,我看着倒眼熟。”

惜春和黛玉都看了身后的袭人一眼,黛玉忙问那姑娘:“姐姐说的是哪一个?”

那姑娘指了指台上道:“瞧,就是他,他是忠亲王最喜欢的一个小戏子了,去岁我家听戏,也请的这一家。他扮上小旦倒是极像女子,只是我娘说了,他如今还小,若是再大些,变了嗓子,可就再唱不出来了。”

袭人望了眼台上,见那个小旦举手投足都皆是万种风情,心道看着平常的扮相还好,怎么一上了台,这人倒比自己还娇媚得多。

又听黛玉问道:“他叫什么?既唱得好,一会儿点名赏他就是。”

方才那姑娘道:“原名蒋玉菡,又叫琪官。”

黛玉回头对袭人道:“你拿一百个铜钱,一会儿下去赏了他。”

袭人点头应下,知道这是姑娘给自己个机会去讨帕子,便先下了楼,去对面戏台子的后台等着。

没一会儿,琪官的戏散了下来,听说有主子给他打赏,还派了贴身的丫鬟过来,忙赶过来行礼道谢。

待见到袭人,那琪官也认了出来,只是什么都不说,只笑了笑便拜了下去道:“多谢小姐的打赏。”

袭人左右看了看,见没其他人了,便问他:“那晚上元节,你可捡到了一条红色的帕子?”

琪官起身摇了摇头,正要转身,又回头问道:“姑娘莫不是以为是在下拿的?”

这一问,倒又把台上的女气给问没了,像是个正常的小哥儿。袭人心道这人变得还真快,赶紧解释道:“并不曾,只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

琪官见她大度,笑道:“不愧是大家闺秀身边的大丫鬟,气度就是与常人不同。我虽没捡到,可在那摊子不远处,也瞧见地上有一方红帕子,想来就是姑娘掉的。”

袭人忙问:“那你为何没捡?”

琪官笑道:“既不是我的,我捡来作甚?若是哪家姑娘的,平白给我捡了去,岂不是污了人家清白?姑娘也别担心,只要那帕子上没绣闺名,丢了就丢了吧。”

袭人有些郁闷,心道那帕子上就是绣了她名字珍珠的。只是虽然不叫这个,但被人捡去了也不大好。

但既然不是琪官捡的,她也不想多留,福了一福仍回到楼上去,低声对姑娘回报了一番。

黛玉听了袭人的回报,笑着小声对她道:“瞧,我说不是他吧?那帕子你也别担心,找二哥哥给你打听打听,只是那晚都是人,只怕是要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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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给太太磕头

袭人倒不再想那帕子要不要的回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一世她竟与她未来的夫君相识的这么早。虽然她对这个叫琪官的小旦一点心思也没有,可这个人却提早的来到了她的生命中。

黛玉的生辰过的很是尽兴,太太和老太太们自然不说,就是姑娘们也结交到了不少新的闺中密友。

以前姑娘们在家时,挺多能请甄英莲和史湘云过来玩耍,可如今多了几个闺中密友,就能多些人一起玩了。

几个姑娘分别都有最交好的官家小姐,临走前各自嘱咐多来往,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新朋友,回到院里还有些意犹未尽。

迎春梳洗过后,去隔壁找了惜春,正笑着说话呢,突然外头司琪进来笑着道:“袭人来给姑娘们磕头,原来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迎春诧异道:“怎地白日里不说?”

司琪笑道:“还不是因为重了林姑娘的生辰,怕扰了主子的兴?姑娘还请去花厅受她一拜吧。”

迎春这便拉着妹妹出来到了花厅,果然见袭人穿戴整齐了,在厅里候着,黛玉在她身后站着直笑,探春也跟着一道过来看热闹。

实际上,一家子里头探春是知道袭人生辰的。不过看那丫头不提,她也不说罢了。上一世袭人是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又是开了脸的,所以她的生辰,倒比黛玉的还受人瞩目些。

这一世,探春有心想弥补黛玉,所以即便知道袭人生日,她也默不作声。她倒想看看,这个袭人换了个主子,是不是真的会如此忠心。

结果答案是令人满意的,袭人果然一心只为黛玉着想,一天都没提过自己的事情,直到客人们都走了,这才到各主子那磕头。

因为袭人也知道,自己虽然不说,可丫鬟们皆知道今天是她生辰,她若是委屈巴巴的就过去了,日后倒叫自家姑娘为难。

探春心里对袭人的印象改观了不少,以前那个二房的哈巴儿,如今倒真的令她刮目相看了。于是看着袭人给迎春惜春磕了头,便对袭人道:“这还不够,怎地能不给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如今还未下钥,你快些去了回来,还能拿不少赏钱。”

探春这一打趣,姑娘们都笑了起来,但也都纷纷怂恿袭人去给老太太太太磕头。袭人一听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给黛玉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母亲看人极准,原就说她是最忠心的,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没错。”探春笑着对黛玉道:“你可有福了,既有袭人,又有晴雯,两个都是极好的人儿。偏我们身边,就只得那笨嘴拙舌的人可使唤,真真叫人好生羡慕。”

侍书在一旁听了,直跺脚道:“好端端又拿奴婢做什么比较,奴婢这是招谁惹谁了。姑娘只道别人家的丫鬟更好,却不知林姑娘也比姑娘和气得多呢。”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林黛玉笑着打趣道:“既她不好伺候,快去和你们太太说了,让你伺候我得了。”

探春笑的都东倒西歪了,忙道:“你去你去,伺候你林姑娘去,怕不是几日就要哭着回来,说那边没你伺候的地儿了。”

侍书急的满脸通红,可也知道这是姑娘逗自己的,心里并不真的生气。只故作委屈状,给主子们打趣逗乐罢了。

一时间,袭人这边去了老太太的仙鹤堂磕头,又去了邢老太太那里磕头。本以为只有老太太知道自己的身份,谁知去了邢老太太那边,竟也收了个极大的荷包。

“这……”袭人荷包拿到手里,就知道里头的重量不对了,沉甸甸的,可不少呢。

邢老太太坐在炕上,笑眯眯的,一点儿都看不出骂邢霜时那种厉害,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袭人道:“拿着,你帮了你太太不少的忙,如今又帮你太太看着外甥女儿,自然比别人更辛苦些。”

袭人满心感激,又跪下磕了头,这才转去清远居给太太磕头。

邢霜这边正清点着各家给黛玉送的礼物,准备归拢后给黛玉送过去的。见着袭人来了,笑道:“你来的正好,正要叫你来拿礼单,你替玉儿收了。”

袭人笑着道:“先不忙,奴婢给太太磕了头来。”

邢霜错愕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笑了:“差点忘了,今儿也是你的生辰。白日里我还在想,你怎么不来磕头呢。”

说罢,邢霜又对金钏道:“前儿我准备的那个荷包拿来,再把我匣子里那对才打的汉白玉镶金梅花坠子拿来。”

袭人忙道:“太太使不得。”

邢霜笑道:“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我知道你家中全靠你救济,如今还不大有起色。如今得了赏,你也能松快些,平日的月钱也能省下自个花了。”

正说着话,金钏拿着荷包出来,手里攥着也不给袭人,只调笑着道:“这一份可不轻呢,你讨好我一番,我才给你。”

袭人笑着啐了她一口,又扭头对太太道:“太太越发惯实这丫头了。”

邢霜大笑,也不帮忙,就看着金钏调笑袭人,不过好在也只闹了会儿,金钏就把荷包给了袭人。

袭人拿在手里,怔了怔,忙道:“头里去给邢老太太磕头,老太太也给奴婢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今儿奴婢可真是受益不浅了。”

邢霜听了这话,知道她这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就是好不瞒私,把得到的打赏都告诉自己。

邢霜这心里头一软,柔声对袭人道:“好了,给你的就不会再拿回来,你也别心里总惦记着。我那老娘做事不知什么章法,连我都弄不清楚。你既得了她的青睐,只管受着就是。”

说话间金钏又去里间把打好的耳坠子拿出来给了袭人,袭人当场就戴了上去,又郑重给邢霜磕了头。

“回去吧,好生伺候玉儿,便是你最好的报答了。其他的不必多想,你的将来,我替你考虑着呢,你家里有什么事儿,也只管来说,我没有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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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也要

袭人这人虽是愚忠,可对太太的恩情也是时刻牢记在心的。『→おc如今听到太太即便把她给了林姑娘,也惦记着自己,这心头更是一片孺慕之情难以掩饰。

回清幽院的路上,袭人忍不住感激的哭了起来。家里的母亲才生了个妹妹,正是揭不开锅的时候。今日拿到的这些打赏,足以让家里安生过上好几年了。

她知道,她这辈子能当上太太的大丫鬟,已是万幸。如今又能跟着林姑娘,两个主子都待她极好,她定要努力报答才是。

于是打那儿后,袭人更是尽心尽力的伺候黛玉,这自不提。

只说黛玉的生辰过后,到了三月又是探春的生辰。邢霜这次虽然没有大办,可仍让姑娘们写了帖子,请那要好的姑娘进来玩耍。

才隔了一个月又能见到小姐妹们,姑娘们自是开心的不行。也不要什么戏班子了,几个小姑娘就在自家院子里头玩耍,也能玩的津津有味。

就这么又过了大半年,姑娘们的交际多了,与各家的官小姐也都互相了解,对京城这各家各户的情况也都比以前知道的多了。

邢霜见着差不多了,便准备开始下一步,带着姑娘们出去上门做客了。

第一家自然要去最亲密的,那就是铁氏的府邸。户部侍郎听说大将军夫人带着孩子们来了,第一时间就想起贾赦那家伙,头疼的躲了出去了。

家里没了男主人,邢霜等人也乐的轻松。带着孩子们好好玩耍了一回,又接了其他府里的帖子。

不出一年,京城各家都知道了贾府的几个姑娘各个都是面容姣好,乖巧大方的。特别是那盐政林如海之女,更是生的倾国倾城,娇弱动人。

于是乎,开始有人试探着跟邢霜提起相看之事,但邢霜却不慌不忙的都拒绝了。

这一日铁氏叫了邢霜等人抹叶子牌,牌局上说起京城里的姑娘们,忍不住便道:“要说这最拔尖的,竟都是你家的,好生叫人服气。要我说,你都拒绝了也是对的。这京官始终就那么几个,看来看去,年龄合适的也没多少。且多少都有些纨绔气息,倒还不如那些外放的官员之家的子嗣呢。”

甄英莲之母封氏听了掩嘴直笑,对铁氏炫耀道:“京城也不是没有好的,只是早就被人定了。”

铁氏知道她这说的是贾家老三,噗呲一声乐了道:“罢了罢了,我也是口误,谁不知道贾家三哥儿不输他两个哥哥一分?”

说到这儿,铁氏想起什么又道:“说起你家琮哥儿的两个哥哥,怎么如今只见珠哥儿,琏哥儿去哪儿了?”

邢霜摸了张牌,一看又不是自己想要的,叹了口气丢了出去,无精打采的回道:“他上姑苏去了,替他舅舅管着生意呢。”

铁氏又问:“他倒是不想走仕途了?先前见他过了会试,还当他也是要入朝为官的。你竟舍得让他从商。”

邢霜忙解释道:“倒也不是让他从商,只是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外头跑一跑,闯荡一番,积累些阅历,也总是好的。”

铁氏叹道:“也就你有这个胆量,我却是不敢的。”

邢霜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笑道:“怎么,你也想做盐商买卖?”

铁氏忙道:“可别害我,被我家老爷知道,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他一个户部侍郎,被人知道我掺和这些,一家子没一个好过的。只是你那西洋货的买卖,我倒是极眼馋的。听说你那子侄来往了三回,这回带的是什么眼镜?”

邢霜见她绕了那么大的弯子,说的原来是这件事,忍不住牌一丢,笑的肚子疼。

“快罢了,我说今儿怎么赢了两把,原是来打秋风的,在这儿等着我呢。”

铁氏尴尬的犟道:“谁打你秋风了,自个牌技不好,还赖别人。”

封氏也放了牌来,起身笑道:“我乏了,去园子里转转。”

等封氏一走,邢霜便对铁氏道:“说罢,这次又要什么?没看我亲家都避嫌出去了?”

铁氏闹得一脸脸红,啐了一口道:“倒说的我多稀罕你的东西似的,只是那玳瑁眼镜儿,我听说你家老太太也用着,是不是看不清的,戴了那个便能看清了?”

邢霜问:“是你用,还是你家老太太用?”

铁氏忙道:“我家老太太也要,我也要。”

邢霜心中有数,笑着对她道:“你与你家老太太的可不一样,一个是近视一个是远视,具体该用什么样儿的,改明儿还得你们亲自去铺子里挑。我就不陪着了,你只管报我的名字就是。”

铁氏又道:“你自是要陪我的,不然又怎叫打秋风呢。”

邢霜大笑,无奈的让人拿了纸笔来,吩咐金钏写了个便条,递给了铁氏。

“怎么?你当真不去?”铁氏惊讶的接了过来,她其实就是想让邢霜陪她出去玩而已,没想到邢霜还真的没时间。

邢霜点了点头笑道:“我媳妇儿要回来,收了信算过,也就过几日的事儿了。”

铁氏哟了一声,忙问:“怎地她先回来了,是身子不好?”

邢霜点了点头笑道:“说是水土不服,要回来养身子呢。”

铁氏啧啧了两句,也没再问。可实际上,王熙凤要回来,并非水土不服,而是她已经毕业了。

王熙凤的女子大学,两年就能毕业。她信里说她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这个专业在邢霜来看是极好的。在这个时代,女人又不能出门,也只有时装设计是最实用的了。

家里还有个成衣铺子,待她回来了交给她打点就好,也好试试她学的怎样。

本来邢霜是想让儿子和儿媳一起回来的,可王熙凤说自嫁了人就没有侍奉过公婆,有失孝道,坚持要回来,并且还是先斩后奏。邢霜即便再不想这小俩口分开,如今也没辙了。

不过回来了也好,如今邢霜正缺一帮手,有了王熙凤,她也能轻快的多。

很快,就到了邢霜估算出来的日子,她连着派人好几日都蹲在码头等着,终于等到了来自英吉利的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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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邢老太太的礼物

邢霜这里在家里得了信,知道船已经到了港口,忙派人去通知仙鹤堂和自己老娘。又问来报信的小厮:“见着你奶奶人没?”

小厮回道:“还不曾见到,不过林管家见着信中说的记号,知道是奶奶乘的船,便让小的先回来了。”

邢霜一时担心王熙凤还是西洋的打扮,怕吓着了贾母和自己老娘,忙叫那小厮备车,自个要亲自去接。又一面让金钏去王熙凤的院子,要些以前奶奶穿的常服来一并带去。

不一会儿邢霜这边就赶到了码头,王熙凤那儿也上了岸,邢霜才一下车,她便迎了上来,笑眯眯的行了个礼,叫了声:“给太太请安。”

邢霜扶着车门看着她,一时惊讶她竟早就换上了这边的常服,一边感慨这人出外长了见识,连气质都变了。

原来的王熙凤锋芒毕露,便是不说话时,眼睛里也透着精明的光芒。可如今的她,依旧风采十足,却少了份跋扈,多了份稳重。

“好孩子,一路辛苦了。”邢霜笑着拉起她的手,便往车上带。两人都上了车,马车重新启动,邢霜这才又问她:“我还担心你穿着西洋的裙装,怎么这么早就换好了?”

王熙凤心中感慨不愧是太太,无论什么时候都比别人考虑的周道几分。嘴上又笑着解释道:“这船不过是个小船,我原来坐的那船,京运河里可停不下来。所以大船到了胶东便靠了岸,换船再至京城。我下船时还穿着西洋的服饰,因见着家乡景物了,便想起该换一换了。”

邢霜倒是忘了这茬,笑着道:“也是我算漏了,这就好。”

两人倒也不急着说其他的,只在车上先把词给对了一遍,因对贾母只说去了姑苏,邢霜就少不得要把弟弟一家的情形交代给她,又让她编些在姑苏时候的事儿来,好说给贾母听。

片刻后进了大将军府,邢霜带着儿媳一起去了仙鹤堂,才进院子,丫鬟们便纷纷迎了上来,行礼的行礼,但大多数人都盯着王熙凤,一脸的好奇。

王熙凤见她们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丫鬟们调笑道:“瞧你们这眼皮子浅的,难不成都等着打赏呢?放心,打老太太那儿出来,少不了你们的。”

丫鬟们都讪笑了起来,这才让开,几个去廊上报信,叫着“二奶奶来了”。剩下的都跟在后头,好奇的一直打量着有点不一样的二奶奶。

王熙凤这头随着邢霜进了屋,先给贾母和邢老太太行了礼问了安,这才起身来,听着贾母问东问西。

王熙凤这头有条不紊的答着话,邢老太太那边也在眼不错的打量着王熙凤,脸上的笑容却透着一丝古怪。

邢霜怕老娘看出端倪来,找了个借口,叫了老娘到耳房来,悄声对她老娘到:“您就是看出什么了,也别声张。”

邢老娘白了女儿一眼道:“你当我跟你似的,这么没眼力见?不过我以前也没见过她,如今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只觉得这留了洋的女人,就是不同。可惜了我没赶上好日子,若是也能出去见识一番就好了。”

邢霜一惊,忙问她老娘:“您老怎么知道的?”

邢老太太无奈,自个的女儿怎么就这么蠢:“你自嫁了人什么都不说,姑爷就比你有良心多了。家里大小都会通知一声,不然你当我怎么了解你那么多?”

邢霜松了口气,心道要是贾亮说的,那证明他相信邢老太太,那这邢老太太就是站在她这边的。

再一想,这是她自个老娘,不站在自个这边,能站在谁那边?

母女俩正说着话,金钏打外头花厅进来道:“老太太问大太太和邢老太太哪儿去了。”

母女俩这才出了耳房,笑着来到了花厅。

“适才见这丫头,觉着眼熟的很,叫霜儿进去一问,原来竟与二太太是一家子人?”

贾母笑道:“原来是问这个,那老妹妹也忒谨慎了点。这家里谁不知道她是老二家的亲侄女儿。”

邢老太太又道:“既是如此,我这见面礼可就薄了两分,该再添些才是。”

王熙凤忙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岂不是叫外孙媳妇无地自容了?外孙媳妇儿这才落地,连给老太太备礼的功夫都没有呢。”

邢老太太一听,笑了起来道:“得了,那倒是你理亏了,须得日后补我个大的才好。来人,把我那见面礼拿来!”

一旁早有丫鬟拿上了托盘,打开一看竟只是一面团扇,邢霜贾母等人都离着远瞧不见有什么蹊跷。倒是王熙凤惊讶了一下,起身快步走到那扇子跟前,将扇子拿了起来。

邢霜也起身走了过去,一瞧那扇面平整无起伏,却又画面栩栩如生,就知定是缂丝的工艺了。

“老娘也忒偏心了,这好东西一个个往外拿,我出嫁时却一个也没瞧见。”

邢霜这话一说出来,惹得邢老太太哈哈大笑:“这蠢货,那会儿咱家哪儿买的起?也是你弟弟行商赚回来的,家里得了闲钱才能讲究这些。”

王熙凤爱不释手的拿着扇子,笑着对邢老太太一再道谢,又看着扇子稀罕道:“我原就见我母亲有一把缂丝的扇子,可她却连碰都不给我碰。如今我也有这样一把了,改明儿若是能见了她,可少不得要炫耀一把。”

缂丝这工艺,也才刚兴起,讲究的是无中生有,花纹不是绣上去的,而是靠经线缝上去的,制作起来非常费时,便是有钱人也很难买得到。

如今缂丝除了上贡,市面上也少有能买得到的。邢霜虽知道缂丝珍贵,可在贾家看到的缂丝还真没有。

这回真的见了缂丝,邢霜心里不免有些惊叹,这古人的工艺真是精巧的没话说。

王熙凤见婆婆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的扇子,还当婆婆心里吃醋,打仙鹤堂出来回了清远居,就将那扇子送到了邢霜跟前,要把扇子转让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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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有了有了

邢霜怔了一下,笑着对王熙凤道:“你这孩子闹什么呢?这可是我老娘给你的见面礼,你好生收着щwwlā”

王熙凤笑道:“我年纪小,福薄。家里老太太太太都没有的东西,我拿着岂不是折寿?”

邢霜拍了她一下道:“出去两年了,还这般小心翼翼。在我跟前不必这么讲究,我平日如何你还不知道?老太太那儿你也不必担心,你既有了,我必不能让她落了后,明儿便让人去寻一件来给她就是。”

王熙凤松了口气,让丫鬟收了扇子,这才在邢霜身边坐了下来。丫鬟们纷纷都很有眼力见的出去了,王熙凤这才扭头对邢霜道:“往日我还觉着太太这不爱人跟前伺候的习惯有些与众不同,如今却觉着这习惯极好。”

邢霜抿嘴一笑,对她道:“这**也是每个人该有的,虽丫鬟们都是忠心的,可也保不齐说漏了嘴。”

王熙凤忙道:“正是如此,如今倒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恨不得早早跟太太吐出来才好。”

邢霜安抚了她叫她别急,又站在窗前对外头的金钏道:“去通知姑娘们,今日不必来请安了,午饭叫她们去仙鹤堂吃了,下午回院子自行玩耍。”

金钏在外应了一声,邢霜这才回到炕边,和王熙凤聊了起来。

王熙凤没了拘束,聊了两句便回到了在英吉利时的自由自在的样子,她将自己随丈夫出国的经历一点点向邢霜道来。

原来贾琏和王熙凤,其实并没有信里说的那么开心。自下了船刚到英吉利起,两人听到满耳朵都是陌生的语言,一时间以前学的英语似乎都成了假的,竟没有一句是自己听得懂的。

当时别说王熙凤,就是贾琏都怕的要死,恨不得立刻回身坐船回去。

可好在两人也硬着头皮坚持了下去,又住了几天,渐渐习惯了当地人的语速,这才又能听懂别人在说什么了。

王熙凤说到这里,眼里都禁不住泛起点泪花。想到刚去时心里的那份害怕忐忑,那是她这一世都没经历过的事情。

可一旦这些事情经历过了,其他的对她来说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那会儿心里想着,太太怎么会送咱们到那种地方去。可等真的习惯下来了,又感激太太的用心良苦。若不是太太坚持,咱们也见不着那外头的世界,也看不到那与众不同的地方。更别说我这辈子也别想进女子学院,瞧见那形形色色不同的女子,见识那异域的风情了。”

邢霜见她真心感激自己,心里也高兴,笑着道:“我只望你们各个都好,别说是你和琏儿,日后就是迎丫头探丫头想去,我也定会为她们筹谋。”

别人不能理解邢霜,王熙凤却是能的,听到这话,极力赞同道:“这也容易,娘是不知道如今二爷在那边的势力,不说整个剑桥,就是连皇室都接见过他。他资助了不少贵族家庭,有的在本地大力发展工业,已是当地的工业巨头了。

“如今英吉利那儿是女王当权,也是极力想壮大本地工业的,我回来之前,也随着二爷进过宫,在宫里陪着女王喝过下午茶呢。

“妹妹们想去,可比咱们更方便了,有二爷的势力在那儿,想进学校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地方也有,二爷另买了两栋宅子,一栋用来平日清修,一栋用来接待友人。妹妹们去了,只管去住,下人们尽有,也不必操心。”

邢霜听了欣慰,只是又为难道:“可你们夫妻两个倒有借口出去,你妹妹就……”

王熙凤听了,微微皱了皱眉,知道家里还有个老太太在,怕是遮掩不过去的。一时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让婆婆和妹妹们如了愿,又不被老太太发现。

婆媳俩想了一会儿,都暂时没什么好法子。邢霜叹了口气道:“若是老太太跟我老娘一般,能接受这新鲜的事物倒也好办,偏她素来老派,祖宗规矩又守得紧。看来只能等你妹妹们出了嫁,我再称病让她们回来侍病个一两年,这才能行得通了。”

王熙凤听了眉毛一挑,忙问邢霜:“娘的意思是,外祖母能接受?”

邢霜点头道:“可不是?才你回来时,她看着你的眼神就不一般,我拉着她去了耳房,才知道原来你父亲早就把事儿跟她说了。她还叹道她生的晚了,不能出去见识,好生羡慕你。”

王熙凤突然笑了起来,连声道:“有了有了。”

邢霜纳闷的看了过去,见王熙凤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问:“有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凑在邢霜耳边低语了几句,邢霜越听心中越是惊讶,听完后叹道:“得亏是你,想得出这个法子。只是这样一来,能行得通么?”

王熙凤掩着嘴笑道:“行不行得通,还得看外祖母那儿,母亲方才也说,她老人家并不反对这事儿不是?想来妹妹们还小,外祖母那儿一时也是说不通的,但媳妇这儿日日去说道说道,也不一定摇不动那磐石啊?”

邢霜听到这里,才发现王熙凤的称呼已经全不一样了,以前只管自己叫太太的,现在私下里竟一口一个娘,倒跟琏儿一个样儿了。

她笑着问:“怎么,去了外头一趟,称呼也变了?”

王熙凤也不怕,笑着道:“二爷说了,既是一家子人,何必那般大的讲究。再说这么叫着我也轻快,省的那这个太太那个老太太的,没得让人头疼。若是娘不喜欢,我再换了就是。”

邢霜忙道:“早这么叫就好了,我可听不懂你们那一套奶奶太太的,自个都要弄混。以后便这么叫着吧,当着老太太的面讲究点就行,你妹妹跟前也不必改了。”

王熙凤应了下来,又与婆婆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院子收拾去,临走前邢霜叫住她问道:“这回平儿没跟回来?”

王熙凤笑道:“二爷身边也不能没个伺候的,平儿就留下伺候二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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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西洋女红

邢霜还有点担心平儿跟在贾琏身边,会被贾琏收了房,又想到王熙凤那醋坛子的性格,便忍不住对她提醒道:“你的陪嫁我自不会多说什么,不过咱家与二房不同,并不兴那通房妾室一堆的。”

王熙凤噗呲乐了,忙道:“娘放心吧,自去了那边儿,我也知道这一夫一妻的重要了,且我才进门时二爷就说了,他不会要那通房妾室,叫我也别给他安排。平儿为人细心,这才留她伺候二爷。”

邢霜想到平儿的为人和品行,也信得过那丫头,便没再多理会。

自王熙凤回来后,家里就热闹了许多。

姑娘们见着二嫂子了,也是乐得不行,见天的往凤姐的院子跑,找她打趣逗乐。

王熙凤只休息了几天,便开始帮着料理家务。邢霜将内院的庶务全权放给了她,只一心管外头的铺子。而王熙凤这边也不充大头,原先二房管着的事儿,仍由二房管着,根本就没有一丝要把权利都捏在手里的意思。

邢霜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几天,见如今的王熙凤果然与以前不同了,这才放心下来,一心料理外头的铺子。

又过了两个月,本杰明再次入京,这已经是他来的第四次了。这一次他带来了大量的羊毛产品,还包括毛线。

上一回邢霜只是跟他提了一句,说是想要羊毛制品,没想到他就真的带了过来。还有现代的毛巾,那会儿已经有了,不过需要西方的纺织机器才造的出来,本杰明也带来了不少。

邢霜见了新货大喜,这一批都是日常用品,倒跟以前完全不同,但确实最紧俏的东西。

先不说那羊毛,单只是毛巾,就比她们用的手巾更柔软得多。这时候的毛巾还是棉布制的,布面粗糙,吸水之后擦脸稍微用点力都痛。

而那毛巾就软和多了,不但如此,还比棉布的更加吸水耐用。

邢霜收了货就立马把家里上上下下的毛巾全换过了,又让人立刻将毛巾放在铺子里推销。

至于毛线,那就没那么快了。

这京城的冬天极冷,屋子里有地龙还好,可出去外头就冻得人直打哆嗦,连道儿都走不好。

毛线就跟及时雨一般,在邢霜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年出现了。邢霜是不会织毛衣的,可是王熙凤会啊!

她在英吉利学的就是时装设计,织毛衣也成了她平时没事做时的消遣。本杰明运了毛线过来,第一个激动起来的可就是她呢。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月,王熙凤闭门不出,也不见客。赶紧赶慢的在冬天之前,把邢霜的毛裤毛衣打了一套出来。

毛裤是用细毛线织的,很贴身,穿上去外头再套个棉裤,裙子一遮一点都看不出臃肿,反而比平时看着更消减了。因为有了毛裤就犯不着穿那么多条裤子,邢霜很是穿着出去嘚瑟了好几回。

有了邢霜的广而告之,这铺子里的毛线也开始紧俏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太太奶奶们,纷纷往大将军府跑,带着竹子磨成的毛线针,各个来找凤姐讨教。

可不出三日,邢霜就不让这些人来了,但凡上门的,她皆以凤姐病了,将人拒之门外。

王熙凤不解其意,还来清远居问:“娘怎么不让人来了?她们若不会织,谁去买咱家的毛线?”

邢霜笑着道:“你呀,就是心急。怎么,这毛线是财富,你的才华就不是了?你放眼这京城看过去,还有谁会织毛衣的,拎出来叫我瞧瞧?”

王熙凤一听,明白过来,乐的东倒西歪:“难不成娘的意思,还叫我开个学堂?”

邢霜一本正经道:“正是!”

王熙凤愣了一下,收了笑容,仔细的想了想,继而又微笑了起来。

“有时我倒觉得,娘比我更西化呢。”王熙凤笑着道:“在英吉利,确实也有不少女人开的工作室,教什么的都有。她们尊崇知识也是财富,偏在咱们这儿,若是拿来敛财,倒叫人拉不下脸来。”

邢霜正色道:“既那些教书先生都有束脩,为何这织毛线就不能有束脩?教书也是教,教她们织毛线也是教。请个女红师父回来,不也要正经给工钱?如今不过是西方的女红,难道就不是技巧了,就不是你的才华了?

“若有人敢说什么,那样的人也不必再来往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人家,结交了也没甚意思。”

王熙凤听了也正色道:“娘说的极是,再说我每日光顾着教她们了,耗去的时间又谁来弥补。原是想着为了家里的生意,忍一时就好了。可娘这主意极好,既能让毛线卖的出去,又能多一分进项。”

邢霜又道:“进项倒是其次,我想不想你收的太多。这只是咱的第一步,你学的是时装设计,难道就不想学以致用?”

王熙凤听了眼睛一亮,若有所思了起来。

邢霜继续道:“我知你素来有志向,必是不肯落与人后的。且又读了书,一肚子的才华无处施展,让你安心后院也不可能。若能借此机会将你的才华发挥出去,日后叫你名响京城,甚至名响天下,这才是我的目的。”

王熙凤只觉得心头一阵发酸,低下头去抹了把泪,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她一生好运,生在王家,锦衣玉食没有受过任何苦。自嫁了人,又有了这么开明的婆婆,甚至还送了自己出国读书。

原以为这就够了,她只觉得自个学的东西,都成了自个的阅历,成了高人一等的底气。可没想到,婆婆竟比自己想的还深,看得还远。

有夫如此,她亦足以。可连婆婆都待她如己出一般,甚至甚过己出,这真真是让她侍奉一世都不够了。

“娘……”王熙凤想说什么,却一时哽咽了起来。

邢霜看向她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只要你好好地做人做事儿,想做什么我都依你。但那违法乱纪的事儿,一律不许碰,否则我可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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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您的功劳

王熙凤并不知道婆婆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此时在她的心里,早就种下了“婆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的种子。所以邢霜教训她,她便听着,不管说的对不对,她都接受。

几天之后,邢霜又接待了几位公爵府的太太们,当那些太太们又提起织毛衣的事儿,邢霜抚了抚额,无可奈何道:“求求几位,行行好吧。我这自娶了儿媳妇,就跟没有似的。好容易她回来帮我,还不过两日就被你们拉扯来拉扯去的。

“如今家里事儿也没人做了,差也没人当了。几位是享福了,什么都丢给儿媳妇不管了,倒跑我这儿来胡闹?”

几位太太听了脸上一红,也不好意思起来。

这当家的太太有多辛苦,她们自然知道。如今凤姐儿领了邢太太的命在管事儿,这她们也知道。可她们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要往这大将军府跑。

“邢妹妹别恼,我们再不来就是了。”其中一个太太陪着笑道:“只是这毛线买都买了,又没处使去,难不成放在家里等着虫子蛀它?”

邢霜叹道:“早知如此,我也不将那铺子借给我那子侄了。这京城里多得是洋太太,你们随便找一个,指不定人家就会呢。怎么就非得往我这儿跑?”

众人纷纷笑道:“不会洋文。”

邢霜摇了摇头,一脸纠结的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道:“罢了,也别怪我不讲情面。如今她当着差事,没多少时间跟你们耗费。但我会叫她每日腾出半个时辰来,为你们指点。”

众太太松了口气,刚想道好,邢霜又道:“但这也不能白便宜了你们,否则谁都要来凑个热闹,她那院子也待不下那么多人。再说人都了是非就多,万一出个茬子,我怎么担待的起?”

众人又道:“不往外传。”

邢霜气笑了,指着她们道:“当我傻的不成?不外传?你那毛衣毛裤的织成了,怕是头一天就穿着出去做客去了。我说的可有不对?”

众人又尴尬起来,四顾左右不敢看她。

邢霜咬了咬牙道:“罢了,这丢脸就丢脸了,但好在也是个制约。不如就叫她以开班的形式,传授你们西洋女红。

“按着半个时辰收费,一次五两银子。也省的你们学会了还来凑热闹,一天搅的人头疼。

“我只盼着你们早些会了,早些家去,这闹得我一日日不得消停的。”

邢霜这话说的带了点火气,太太们只道自己来的太勤,确实扰了人家的清净,心中也不大好意思。

加之这来一回五两而已,她们大可以学会了怎么织先回去织,有不会的再拿来问就是。

于是一伙人忙答应了下来,邢霜又道:“只你们知道也不行,最好传扬出去,让人都知道才好。”

其中一个太太问:“你不是才说怕人吵闹?”

邢霜哭笑不得反问:“若只你们知道,只你们几个按着规矩来,其他人还是跟往常一样跑来,我这脸也白丢了,还不是讨不到清净?”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回去之后纷纷给闺蜜递信,将这消息传了出去。

很快,要来上课的太太们都送了帖子来,邢霜按着时间,五人一班这么排了下去,谁哪日能来,都在回帖上写了。

王熙凤这边刚一开班就能收这么多学生,也是乐得合不拢嘴。用自家太太的话说,束脩倒是小事儿,可经过这事儿,她定能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彻底火起来。

而她也是个精明的,第一堂课,竟不教别的,只教人怎么起针。第一拨共几十个人,分五人一班也有十班课了。她就教了整整十班课的起针。

接着又轮到第一班的人后,她又只教平针。再这样轮十班下来,再教人怎么减针,怎么加针。

待这些个太太奶奶们的,会熟练的运针了,都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一看到年关了,王熙凤又宣布休课不接待了。

一群太太们叫苦连天,偏偏这时邢氏的铺子里放出许多成品毛衣毛裤来,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虽然知道这是邢氏故意的,可太太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买来了就穿,只等着来年开了课,早些把织毛衣学会了,以后就再不必买这种不贴身的毛衣了。

这一年过年,大将军府倒是喜笑颜开其乐融融。

算起来,邢老娘来了这边已经一年多了,如今与贾母相处的跟亲姊妹似的,这在世间也是难得。

要知道这亲家之间多少会有矛盾,偏这邢老太每每见到邢霜必虐,不是骂人便是横眉瞪眼的,惹得贾母对邢霜更加怜惜。

而王氏对邢霜也更加服帖,有言必应,几乎就把邢霜当成了天。

王熙凤更不用说,自打开了教学班后,婆婆让她往东,她绝不朝西边看一眼的。

邢霜这年也过的舒坦,丈夫在朝中顺风顺水,家里也是一切稳妥。有了王熙凤回来,自己不但轻松了,还比往年赚的更多。

于是今年,她财大气粗了一把,家里上上下下皆多了一倍的利钱,把那些丫鬟小厮婆子管事都乐的合不拢嘴。

贾母看到这些,心中忍不住想到,以前家里也赚钱,也由老大家的管着,却不如今年这么舒心顺意。

王熙凤这人精,瞧出老太太有心思了,趁着大伙出去放烟花,留在后头体贴的问了一句。

贾母素来爱她,便将这心里话给全盘倒出。

王熙凤听了,眼珠一转笑道:“老太太这都想不明白?这可都是您的功劳!”

贾母一怔,笑道:“你这猴儿又来哄我,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我的功劳?”

王熙凤咯咯直笑:“老太太又跟我装糊涂呢,若不是老太太待太太更信任了,太太也放不下这心思好生做事不是?这心安泰了,家就昌顺了。老太太您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母被王熙凤说的一愣,仔细想起这一年多对老大家的改变,似乎确实如此。她不由反省了一下,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渐渐的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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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仪式

日子过得也快,待出了正月,就又是黛玉的生日了,今年她满十岁,邢霜叫来她问,要不要请各府的官家小姐来,给她庆祝一番。

黛玉听了笑道:“去岁才给我庆了生,舅妈又办,岂不是让姊妹们眼红?”

探春在一旁听了笑道:“谁要眼红你这个?我倒是眼红你父亲给你寄来的那些年礼,怎也不见你都给我了?”

迎春和惜春在一旁笑的不行,去岁林家送的年礼里头,有好几方极好的端砚,黛玉每个人都送了一方去,气的探春连连咂舌,说哥儿和环哥儿才刚启蒙,用这么好的砚台平白糟蹋了,还不如都留给了她。

这会儿都出了正月了,她还念念不忘呢?

邢霜听了也只觉得好笑,拿手戳了女儿额头一下,嗔了句:“你呀!”

接着她又回头对黛玉道:“去岁是你出了孝期,本就该正式引你入这圈子。往年你还小,你母亲又在外地,你姊妹们皆有这一遭,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今岁你周岁满十岁了,合着该是大办的年龄。若是不给你办了,外头只道我心里没你这外甥女儿。”

黛玉一听,也不让舅妈为难,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正说着话,王熙凤打外头进来,姑娘们见了她都围了上去。

王熙凤笑着被一群小姑子拥着,好容易找着机会插嘴了,忙道:“姑娘们,好生让我给太太行了礼再来吧。”

姑娘们这才消停了,又听邢霜道:“你们请了安便回去吧,我这里要忙了。”

迎春忙带着妹妹们告退,等她们一走,王熙凤就对邢霜道:“这都出了正月了,我那班还开不开?”

邢霜笑道:“自然是要开的,只是头里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熙凤忙对外头叫了一声,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进屋来,上头盖着红红的绸布。

她上前揭开红绸,里头竟是几个中式花样的手袋,经过改造后,这样的手袋与中式的服装也很搭配。且上头的金属配件全换成了紫竹的,经过打磨,特有的色泽显露出来,更显得别样贵气。

邢霜一看就很喜欢,忙叫道:“快拿来我瞧瞧。”

王熙凤笑着上前,把手袋拿给了邢霜,又道:“这一个是平日出席宴会时拿的,稍微大一些,能放一个胭脂加平日那些打赏的东西。

“这一个是出外游玩时用的,我想着平日那些太太们都有丫鬟跟随,便只做成了能放些碎银子的大小。”

邢霜连连点头,一个个拿起来看了又看,心道不愧是咱们自己的样式,就是比那西方的样式好看的多,也有底蕴。

“极好,你这样的难不难学?”

原来这竟不是要拿来卖的?

王熙凤笑着回道:“说难也不难,但叫她们自个琢磨,必然是琢磨不透的。这与寻常女红又有不同,须得用上西方皮匠的技巧才行。

“除这样的之外,还有把手提的部分全部用料包起来的,那种就更费工夫了。我想着这最简单的先做出来,若是那些太太们肯学,我就先教着。若是她们嫌累,怕伤了手,那咱们便拿去铺子里当添头就是。”

邢霜看着包道:“当添头可惜了,若是她们不学,我去江南买十个绣娘回来,专给你打下手,你再教会了她们,让她们多做些出来,直接放在铺子里卖。”

王熙凤合掌笑道:“那真真是极好的,我原还怕娘不喜欢这小作坊的规模呢。”

邢霜倒不是瞧不起小作坊,这个时代,哪个地方不是小作坊?那些江南有名的绣局,其实也都是作坊。作坊工业时代,你想找个大企业都找不到。

但那些国际大品牌,哪个不是从小作坊开始的?邢霜有心要替凤姐打响名气,这一步是必须有的。

“还有,年后这课程开起来之前,你记得把你的招牌挂上。”邢霜又嘱咐道:“那牌匾可叫人做好了?”

王熙凤忙笑道:“才过了上元节就送来了,正准备叫人去挂上呢。娘若是这会儿得闲,不如一道去看看?”

邢霜闻言便起身随了凤姐过去,贾琏一家住的偏院后头还有一方抱厦,凤姐自开了班便将这里打扫出来,平日用作接待那些官太太们。

如今这抱厦门前热热闹闹的,聚集着一堆小厮们,正要把那蒙了红绸的牌匾挂上去。

王熙凤带着邢霜过去,叫了停。王熙凤亲自上前掀开红绸给邢霜看,那上头写着几个大字“西莲设计”。

这名字还是邢霜和王熙凤一道想出来的,西字是取了王熙凤的熙的谐音,而王熙凤坚持要加上丈夫的名字,便又取了琏的协议,加起来便是这西莲设计。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人继续挂牌匾,又对王熙凤嘱咐道:“这会儿那绸布别揭了,也该正经举行个仪式才好。”

王熙凤笑问:“这难不成还要敲锣打鼓的,请个耍狮子的来?”

邢霜听了被逗乐了,指着她笑道:“快收了你这主意,正经在这里耍起狮子来,怕是老太太要拿你问罪了。”

王熙凤本就是玩笑的,如今见婆婆乐了,也笑着道:“那该行个什么仪式,娘倒是跟我说说?”

邢霜便道:“我总听老爷说,那西方的船只若是造好了,会有个下水的仪式,让人拿着彩带将船围住。下水时再剪开彩带,推船下水?”

王熙凤忙道:“正是如此,母亲是效仿此番做法?”

邢霜又道:“只是彩带围起来,你这抱厦又太大了,便只让人两端牵着一红绸,你再拿剪刀将红绸剪断,以示正式开门岂不更好?”

王熙凤听了只觉得这主意不错,忙让下人再去准备仪式上用的红绸,又问邢霜这仪式叫什么好。

邢霜笑道:“既是剪开绸带以示开门,又要讨个彩头,不日就叫剪彩仪式吧?”

王熙凤笑着合掌道:“剪彩?这名儿确实体贴,那当日就请娘为我剪彩了,娘可万万不能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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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替你分担

邢霜当然不会推脱,这不但是王熙凤的工作室,也是她大将军府的脸面。不但自己要参加剪彩仪式,她还请来了其余八公家的太太们观礼。

其他要来的人,自然都是平时跟着凤姐儿学织毛衣的官太太们。到了剪彩这一日,硬是把这间小小的抱厦围得水泄不通。

抱厦前后的甬道都叫人守了出口,免得被小厮或男客经过,唐突了女子。邢霜特地在这一日换上了凤姐儿为自己设计的一整套新装,站在人群正中笑脸迎客。

不少人都眼见的发现,邢太太这一身跟普通的样式极为不同,光是那外褂就比她们的精巧许多。再一看,不但外褂,就是里头的裙装也是她们不曾见过的形状。

这些官太太们正想问问将军夫人这一身是哪家绣娘做的,就见这家的大奶奶抱着个小姑娘过来,那小姑娘身上穿着一套淡粉色的常服,上头绣的花样又是自个从未见过的。

官太太们不好开口问邢霜,便都围了上去,对着李纨一阵猛轰。

“哟,这是妙姐儿吧?”

“李奶奶身子大好了?听闻你躺了好些日子,如今看起来倒是气色比咱们还红润些呢。”

“我要说,也是探花爷福气好,如今才多大年纪便儿女双全,连仕途也是一帆风顺呢。”

“可不是?我听说不日就要外放了,这可还不到三年,陛下这是要重用探花爷了。”

“恭喜李奶奶了,不过妙姐儿这一身可真是不错,是李奶奶底下哪个丫鬟的手艺?”

李纨抱着女儿笑的一脸慈祥,好在妙姐儿也不哭不闹,便是那些官太太们上手来摸她,她也只是瞪着小眼睛看着众人。

邢霜怕侄孙女受惊,忙上前解围道:“好了好了,莫吓着孩子。她这一身你们若是想问,去问我那媳妇儿便是。”

李纨也笑着道:“太太们怜爱妙姐儿是她的福分,不瞒太太们说,打凤丫头回来,妙姐儿就没缺过衣裳。不但是家里几个姑娘的,就是我们太太和老太太的,也都是凤丫头亲自设计的。”

官太太们一听,起初还不大明白这设计是什么意思,因为设计这个词在这个时代,确实有其他的意思。但她们多少也能明白大概是什么情况,便又一窝蜂的扭头冲着王熙凤去了。

李纨一看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抱着贾妙笑着对邢霜道:“太太那儿还有事叫我,还望婶娘见谅。”

邢霜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又扭头去看王熙凤,见她在人群中笑着左右应酬,一点儿也不费力,心道果然不愧是书中的那个凤辣子,不管什么样儿的难事,到了她跟前都不是事儿。

自己要是像她那样忙于应酬,就是不累垮也得脱一层皮,偏王熙凤能做到左右逢源还一点儿不累,真不愧是红楼梦里的女强人一号了。

邢霜剪完彩便功成身退,其余的事儿,全权交给儿媳妇,她一点儿也不带发愁了。

回到清远居里一看,王氏竟带着李纨在里头等她。

才坐下,王氏便道:“拿我的儿媳妇和孙女去给你作筏子,你倒是也不客气,好歹给些好处我们不是?”

邢霜知道她不是这意思,便故作认真的去叫金钏封二十两银子过来。

王氏一听急了,上手就拍邢霜,又对金钏道:“你敢去了,明儿我便让你太太撵了你出去。”

金钏捂嘴直笑,看了看自家太太,又看了看二太太,一脸委屈的说:“这叫奴婢如何是好,若是不听太太的,也是被撵出去,若是不听二太太,还是被撵出去。”

李纨笑着道:“你去厨房叫些鸡粥过来,再就不用你了。”

金钏应了一声出门,王氏这才对邢霜道:“头里听说又要给玉儿摆席?我想着去岁是你办的,今岁这一场,便由我来吧。”

邢霜惊讶道:“这都走的是公中的银子,并不分你我,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王氏不好意思的笑道:“谁打主意了?不过你总说走的公中,如今我那侄女儿管了家才知道,家中开销极大,往日有何宴席,从未在公中报过。就是前岁我那生辰,也是在你这儿走的私库。”

邢霜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

“我乃长嫂,又是一府的女主子,不由我出,又由谁出?再说你那些嫁妆铺子和庄子,一年又有多少进项?前几年尚好,家中才刚起色,办的宴席不多。如今老太太三不五时便要叫人来玩,又是吃酒又是唱戏的,你真想替我分担,又怎么分担的起?

“倒不是我瞧不起你王家,可你如今出了嫁,总不能仍依靠娘家。又不好叫你去当那陪嫁之物,这岂不是坐吃山空?如今我替你担着,也不过想让你衣食无忧一世痛快,你还要来占这一头,我便是白辛苦了。”

王氏听了,非但没恼,反而激动的道:“我又岂能叫你一人受苦?这往日我瞧不出来,可自打你老娘来了,你的日子也越发的难过了。

“我一个小辈,也不好拦着长辈不教训你,偏你自己受了责备也不吱声。我寻思着这方面我帮不了你,便在其他方面替你多担待些。可你连这机会也不给我?

“你是想着我好,我难道就没心没肺?我再没你赚得多,家底也比你丰厚。且你老娘送我那么贵重的屏风,我一直心里不安,若不让我替你分担些,我是万万不能的。”

邢霜听到这里,忍不住心中叹道这邢老太太的老谋深算如此之深,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屏风,竟也能让王氏内疚这么久。

自家老娘可以说是步步为营的比自己还精确,不乱说一句话,不乱送一样东西。每句话每个物件,都达到了它该有的极致。

不过王氏的银子,邢霜是打死不会花的,但为了让王氏心安,邢霜便笑着道:“你既然想帮我,倒还真有个差事,没你不行。”

王氏忙道:“你说。”

邢霜道:“凤丫头如今开了个教室,你也知道的。只是她那志向又不止这点儿,我原想去江南找十几个绣娘回来,偏我身边没离得开的人。你那陪嫁的夫家听闻是个古董商人,叫他替我跑这一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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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打听八卦

王氏的陪嫁,就是周瑞家的。这个书里算不上举足轻重,却处处煽风点火的小人物,如今越发的没有痕迹了。

因之前贾宝玉出生,贾政那会儿还算听哥哥的话,将王氏的陪嫁全部处理了个干净。这个周瑞家的虽没处理掉,可也听了邢霜的劝给送了出去,如今只在她陪嫁庄子上待着,并不敢再进来。

如今邢霜又提起这周瑞家的,王氏都有点纳闷:“嫂子居然还记得她?”

邢霜笑道:“如何记不得?那会儿我才进府,所以印象深着呢。还是我提议你送她出去保她一条性命的,对不对?”

王氏忙点头道:“得亏嫂子仁义,没跟老太太说了,否则她也没这命留到现在。”

邢霜又道:“上元节刚过,我命芸儿出去寻些绣娘回来,他找遍京城的绣坊都没寻到一个得闲的。回来给我报时,又提起你那陪嫁的女婿要去江南一趟。我也是早就想开口求你了,只是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王氏听到贾芸的名字,顿时了然:“他也是个争气的,你平日给的银子,他依旧存了下来,如今不过十几岁就开了个香料铺子,算是京城里头最小的东家了呢。”

邢霜笑道:“他争气,我看着也舒心,只是你还没回答我,究竟肯不肯帮我这个忙呢。”

王氏忙道:“这有什么难的,一会儿我差人叫她进来,知会一声就是。只是你具体要什么样儿的,还得给我个准儿。”

邢霜道:“年龄十八到二十岁的,以苏绣为主就好,其他并不强求。”

妯娌两个这边定下了绣娘的条件,王氏也达到此行的目的了,正要起来走,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李纨却突然开口了。

“我也有件事儿,想求伯母应允。”

邢霜看向她笑道:“傻孩子有事儿便早开口,这会儿你婆婆都要走了才说。”

李纨看了婆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大爷原想着让他的启蒙先生来教珠儿,是以伯母之前提启蒙之事时,我没应下。可如今大爷原来的先生卧病在床无力执教了,眼下兰哥儿也没个先生……”

邢霜顿时笑了起来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一分束脩的事,再说有瑨哥儿环哥儿两个叔叔看着,兰哥儿也能有人照拂,不是更便宜?”

李纨松了口气,又极不好意思的道:“先前才拒绝了伯母,如今又来靠扰,实在让我心中难安,还请伯母原谅。”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人都有私心。贾珠的先生自然比贾琏的那个好,而现在家里找的这个先生,又不如贾琏原来的那个。

是以贾珠看不上这个启蒙老师,也是正常。但正所谓先生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一个人学的好不好,还是要看自身努力的。

几个月后,冷子兴打江南回来,当真给邢霜带回来了十几个绣娘。比邢霜要求的还多,一并带了进来给邢霜挑选。

邢霜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冷子兴本人,这个给红楼梦开篇,处处给人科普贾家窘境的男人,此时也才不过二十来岁。

邢霜心道王氏今年都快四十了,她那陪嫁也是差不多的年龄,可这冷子兴都二十多岁了,与书中年龄好像并不相符。且他又与贾雨村是旧识,就更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了。

邢霜提出让冷子兴去寻绣娘,也不是突如其然的打算。算一算时间,林黛玉已经十岁,这说明金陵的薛宝钗也十三了。

十三岁正是她进京待选的岁数,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今年薛宝钗就要来了。

贾宝玉这些年倒是循规蹈矩的,像个正常孩子一样。跟着贾琮进进出出,并没有露出什么对女儿家格外轻薄的毛病,也没有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收房的迹象。

但邢霜依旧有点不放心,这才想从冷子兴入手,试探一下那贾雨村现在怎么样了。

书里贾雨村原先该有的职位也有,该撤职的也撤职了,该去林家也去了林家。但被林如海辞退之后去了哪里,就无人可知了。

而此时应天府的府尹是邢家的旧识,并非贾雨村,那说明贾雨村该去的地方没去成,现在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栏里待着呢。

而那冷子兴,也是第一次见着大将军府的女主人,一番行礼问安之后,交谈下来发现这家女主人不但像外头传言那般脾气极好,又很健谈,心中忍不住道难怪这将军府越来越好,想必多半是因为女主人的缘故。

于是他这厢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回着邢霜的话,说着说着,邢霜就问起他这常年在外的趣闻。

冷子兴有心巴结,又一时也想不起什么趣闻来,就听对方笑问道:“我们这些女人家的,也从没出过什么院门,问这些来倒叫你笑话。”

冷子兴忙道:“夫人谦虚了,谁都知道夫人曾去过姑苏,又去过扬州。这就已经比许多夫人都见多识广了。”

邢霜“哦?”了一声,问他:“怎么,这去了姑苏和扬州,就是极好的了?”

冷子兴笑道:“夫人,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除京城之外,全国最富裕之地,就是江南了。夫人曾亲身所至,自然是将这天下富裕之地全数览尽了。”

邢霜摇头笑道:“都说苏杭苏杭,可我只去了姑苏,并未至杭州。又怎能称得上览尽了。”

冷子兴闻言,知道今儿是不说出什么来,就走不掉了。只得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又说了些他自以为是趣事的事情,可再看夫人的表情,却好似完全不感兴趣。

冷子兴又想了想,突然道:“说起来,那年小人去扬州时,还见着过姑老爷一回。”

邢霜顿时来了兴趣,忙问:“哦?什么时候的事儿?”

冷子兴见夫人有精神了,这下找准了方向,忙笑道:“那会儿表小姐才五岁,也就前几年的事儿。”

邢霜笑问:“我是好奇得很,她才来我家就显得格外有文采,是在家中就有人教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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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这么个狗东西

冷子兴这下全明白了,感情夫人有兴趣的,依旧只是围绕着家中的事,既然夫人提起了表小姐的启蒙之事,那他就把知道的全部告知就好。

于是冷子兴笑着回道:“夫人猜的没错,那表小姐自五岁就启蒙,还是姑老爷亲自教导。但后头又因忙碌,另请了一位西席。”

邢霜忙道:“这也不对,当年姑太太病重,我亲自去扬州照料,并非见过什么西席。”

冷子兴解释道:“那时姑老爷已把西席辞了,是以夫人并未见着。”

邢霜好奇道:“既请了他来,为何又辞了?难不成,玉儿的才华已在先生之上,用不着他了?”

冷子兴差点笑场,忙又正色道:“表小姐之才华确实无人能及,不过那会儿她年纪尚幼,还未到那般惊人。姑老爷会如此做,还是因为那西席本身的问题。”

邢霜一看入了正题,笑容也露了出来:“哦?他又有很么问题?”

冷子兴便把贾雨村的问题告诉了邢霜,无非是当官贪酷,被人揭发后遭辞了官。最后又道:“本来他当了个西席也算有了条生路,表小姐那会儿尚小,读书的时辰也不多,他还曾到处夸耀,说这份差事富足又清闲。谁知也不知他原来的经历怎么传到了姑老爷的耳朵里,便拿了他个错处,将他撵了出去。”

邢霜心道,这不就是自己让丈夫去告的状么,还好林如海没出卖她夫妻俩,不然以贾雨村那个阴狠的性子,还不狠狠的报复他们?

想到这里,邢霜装作一付遗憾的样子,叹气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想必他应该是改过自新了,偏东窗事发。”

冷子兴见状忙道:“夫人不必为他感慨,他依旧死性不改呢。”

邢霜精神一震忙问:“怎么?你知道他后头去了哪儿?”

冷子兴笑道:“夫人可记得江南甄家?”问完他自个也觉得不妥,忙扇了自己两耳光道:“看小人这糊涂的,江南甄家就是咱家老亲,夫人又怎会不知。”

邢霜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道:“甄家与咱家一向交好没错,可我却与他家不熟。倒是我那弟妹娘家便于他们是旧交,我们老太太也与甄家老太太是闺中密友。”

冷子兴一听大夫人跟甄家不熟,自然来了话题,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要说这前几年甄家老爷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一职,想必夫人也知道的。这贾雨村便曾行至金陵,被他家请去做西席。他进去看其光景,道虽那家富而好礼,可那公子哥儿却是一个比举业还劳神的。

“是以没有几月他便辞了西席,往扬州去,这才入了林家。待林家辞了他,他又想起往日东家,偏巧那甄老爷一家回到江南,他便又往江南去寻了甄家。如今已在甄家正经做了那家的西席,仍启蒙那位哥儿。”

邢霜听到这里,心里已是隐隐警觉起来。贾雨村这个人物,看似很小,却至关重要。如今他依旧赖在跟自己家息息相关的家庭之中,就怕一个不小心会祸至头顶。

她有心想让这贾雨村消失,可却又不想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唯有小心应对,避免祸从天降了。

好在甄家早早就抄家了,只要王氏不做那私藏赃物之事,就不会惹祸上门。不过以现在王氏这么听自己话的情形来看,想避免这一环节还是能做到的。

只要这贾雨村还没入仕就好,入仕了就要叫自己丈夫多加小心了。邢霜想到这里也松了口气,一时也没了听八卦的兴趣,便又听了一会儿,就给金钏使了个眼色。

金钏这头见太太不耐烦了,笑着出声打断了冷子兴的话,对邢霜道:“太太,这会子快午时了。”

邢霜皱眉道:“好没规矩,没见着冷老爷还在说话?”

冷子兴忙道不敢,又笑道:“夫人平日庶务繁忙,也是小人打扰多时了,如今绣娘夫人也选好了,小人也不敢再叩扰,这便先行告退。”

邢霜笑着让人赏了他,又叫金钏亲自送他出了门,这才起身往贾母那边伺候午饭。

待下午回了家中,邢霜想了想,叫人把王氏叫了过来。

王氏这会儿正准备午睡呢,一听是邢霜叫她,打着哈欠就过来了。

进了屋,她也不客气,半靠在炕上,眯着眼问:“什么事儿,这般火急火燎的,晚些也不行?”

邢霜皱眉道:“倒不是不行,只是我这心里头记挂,若不早些交代了,我也不得安生。”

王氏闻言直起身来,瞌睡也醒了大半:“究竟怎么了?”

邢霜叹了口气道:“许是我杞人忧天,可我不得不防着一些。玉儿曾有个西席,你可知道?”

王氏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了:“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咱家的姑娘不也都有西席?”

邢霜又道:“那位可不是什么好人,我那干哥哥你可记得?他与那西席也是旧识,原那西席住在他家隔壁。我兄长见其才华不弱,便有心资助他进京赶考。与中秋那晚赠与他五十两纹银,谁知他竟还嫌不够,朝我那兄长讨要我嫂子的丫鬟做妾。”

王氏听到这里,顿时睡意全无,瞪着眼骂道:“这么个狗东西,还不乱棍打了出去,竟还给他五十两进京赶考!要我说就是那银子丢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邢霜也附和道:“可不是怎地?听闻他求不得妾,便当夜带着银两上路,连声辞行都没有,只留的一封信。我那干兄气的不行,只道自个瞎了眼睛,资助了个白眼狼。

“偏就这么巧,老爷那年与敬大哥进宫,就撞见了他。当日他面色不虞,眼中带有恨意看着老爷,老爷便留了心差人打听了一番。结果打听出来,竟与我那干兄有旧交,这才从干兄那儿听说,他是这么个人。

“那会儿老爷觉得,此人必定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不但不懂感恩回报,还睚眦必报。因求不得妾一事,怀恨上了我干兄,顺带着连老爷也记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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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王子腾升任

邢霜描述的经过,也并非~щww~~lā事实上自家真正和贾雨村接触,也是那年他过街时的阴狠一瞥。

王氏听了这番描述,也是怒的不行,一点睡意都没了。

再听邢霜接下来说:“本我们也没想着拿他怎样,心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别说是这样一个小人物,便是那达官贵人想害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谁知那会儿我和姑太太通信的勤,说起玉儿的启蒙,她便提了这么一个人。我再回信去问,竟得知便是那贾雨村。

“我当时心中觉得蹊跷,便让老爷写信与姑老爷,将此人品行告知。姑老爷得知此事便将那贾雨村辞去,我本以为这人便消停了。可谁曾想……”

王氏见邢霜不再说下去,急的嘴角都快冒泡了:“接着呢?”

邢霜皱着眉叹道:“如今却又听冷子兴说,那贾雨村如今在江南甄家做着西席呢。”

王氏一拍炕桌,怒目圆睁:“他这是没完没了了?!”

邢霜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原就觉得此人心胸狭窄,却没想到竟能这般记仇。且这仇还是他求妾不得而来,却忘了我干兄给予过的资助。又三番两次的接近林家与甄家,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这天底下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家多的去了,为何偏偏选哪家都跟咱们有关系?他若不是伺机想害咱们,我却是不信的。”

王氏怒道:“这哪里是记仇,分明是恩将仇报!此等不仁不义之人,万不可留在身边,日后必成大患。嫂子叫我来的意思,我懂了,你且宽心,不日便会有好消息。”

王氏走后,邢霜这头松了口气,若是贾雨村在林家,她还能让丈夫从中插手,将这贾雨村赶走,可在甄家,就得靠王氏了。

王氏与甄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虽不知具体是怎样的牵连,但甄家那会儿抄家敢把私产送到王氏这儿来放着,就能看出两家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了。

邢霜这头放下心了只等消息,过了一个月,江南甄家便送信来,说是已将贾雨村赶出去了。

邢霜这下是真的放心了,日后即便贾雨村再能复用,也不是跟四大家族相关的人推荐的,真要是这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摊不到他们的头上来。

这倒不是邢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她一个妇人,怎能干涉的了那么多?加之丈夫也不好出面打压一个普通人,没得让人觉得自家仗势欺人。

所以只要把贾雨村赶出去,便是他们能做的最大的努力。

至于百姓会不会受苦,会不会有冤案错案,贾雨村还会不会草菅人命,这些都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眼瞅着这一年到了六月,王家派人来报,说是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不日便要奉旨查边去了。

邢霜听到这消息,笑眯眯的让人即刻开库房寻礼去送,又一面叫来王氏同她道:“你哥哥马上要走,你也不去送送。若是走几个月也就罢了,这一去少不得也要几年,你兄妹二人本就难得一见,如今去送一送他,也好安心不是?”

王氏听了笑道:“头里我妹妹的事儿,还是嫂子想法子送了我回去。如今又要我去送哥哥,嫂子还真是不怕老太太责备。”

邢霜又道:“这骨肉亲情谁能抹得去,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老太太心中也明白其中道理。便不说我了,就是我老娘知道这事儿也会撺掇你去,你信不信?”

邢老太太今年三月就回金陵去了,她来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足足两年之久。她这一来调和了一番,如今整个大将军府倒比以往和睦了百倍。她只怕也是瞧着放心了,这才回了金陵。

王氏这里听到邢霜提起邢老太太,忍不住脸上带着笑道:“她老人家可好?这才走了几个月,我就惦记的很,恨不得她常住在咱家才好。”

邢霜笑着打断她道:“别跟我转移话题,叫你去送送你哥哥,你怎地不回答我。”

王氏又道:“送是要送的,但不必刻意上门。他自要来辞行,倒是告别就是。”

邢霜又道:“这就不同了,你主动去,说明你心里有兄长,你等他来,没得让人心寒你出了嫁便忘了娘家兄弟。”

王氏被她说动了,便同邢霜一道去贾母那儿说了情况。

贾母如今也大度的很,听说王子腾要奉旨出巡,忙让王氏回去辞别。又派人开了自己的库房,拿了些升官的贺礼出来,让她一并带回去。

王氏这厢去了一日,再回来时,倒是给邢霜带来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怎地突然就要待选?”邢霜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己过日子都过糊涂了,没想到已经到了薛宝钗进京的这一年。

书里头,黛玉到的那天,隔天王氏就收到了薛家的来信,可是时间上却对不准。

一开始说黛玉是六岁进京,可薛宝钗进京的年龄却是十三。而薛宝钗比黛玉大了三岁,也就是说薛宝钗其实是黛玉十岁时进京了。

邢霜心中暗自懊恼,今年给黛玉大办十岁的生辰,她就总觉得忘了什么。如今看来,是忘了这一茬了。

没想到自己派出王氏,给薛家解决了财产的问题,依旧没能阻止这一家子进京来。但好在如今这一家子没有被人占了财产,应该不至于在自家住着不走吧?

想到这里,邢霜笑着试探道:“既是姻亲要来,那必要好生接待。我让人收拾个院子出来,好叫姻妹一家落脚。这京城她们也人不生地不熟的,不如就住在咱家好了。”

王氏忙道:“嫂子一片好心,却万不可如此。她家在京城原就有宅子可住,又不是那落魄的人家。叫她们常住,万一让人以为这薛家落败了,反倒生意还有影响。”

邢霜欢喜的笑了起来道:“这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若是她信得过咱们,我可以请育才的家政工,去将他们的宅子先打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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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依律当斩

王氏倒是挺赞成这个主意的,于是回信与妹妹说了一声,便叫了育才的人进来,租了二十几个家政工,过去打扫wwwlā

薛家在京中的宅子可不小,又长期没怎么打理,虽有几个老家仆看着,也只是日常清洁他们常住的房间。

是以这一打扫下来,竟花了足足五日的时间。刚打扫完,金陵又来了信,王氏一看顿时失了魂了,跌跌撞撞来找邢霜。

“什么?闹官司了?”邢霜惊讶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好生道来。”

王氏哭哭啼啼的把事儿一说,说的邢霜满心一片凉意。

原来这没了甄英莲,却依旧拦不住薛蟠抢人的事儿。这一回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又遭了秧。

好在此次薛蟠打的并非冯渊,那个与香菱有缘的公子哥儿逃过了命中一截。但另一个却也是个书生,听说是想买那丫头做个丫鬟,也并未找薛蟠纠缠,只叫那牙子把买人的钱还了。

这事儿本不该薛蟠什么事儿,可这愣头青去领人,听得那书生骂那牙子,一言不合就上去给了一巴掌。

书生本就体弱,被他这一掌下去,打的头晕眼花,一只耳朵都打聋了。

邢霜皱着眉问道“虽没死人,可这将人致残也是大事儿。弟妹,我素来随和,可这心头也是有一杆秤的,是非曲折恩怨黑白,咱们还是当分清些好。

“当初那人对你这般无情,我甚至还起了杀心最后都忍得住,可你这侄儿却看着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啊。”

王氏哭着道“我知蟠儿素来被娇宠坏了,可这孩子心并不坏。他也是看那牙子被骂,只当是被人欺负了,这才替他出头。谁知那书生这般不禁打,才一巴掌下去,就聋了耳朵。”

邢霜叹道“你就庆幸只是一只耳朵吧,他这样子,只怕日后闹出人命来都不怕。”

王氏忙道“不会不会,嫂子信我一回,他虽顽劣,也不是全然不懂事儿的。”

邢霜心中冷笑道,薛蟠要是懂事,那猪都会站起来叫妈妈了。书里的薛蟠就是打死了人,还是两回。第一回是有个贾雨村给他掩盖过去了,第二回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只是这会儿也不能跟王氏直说,即便说了王氏也不会信。邢霜只能道“但愿如此,但弟妹也勿就此放心,此子顽劣,必要好生管教,别的不怕,家中这些子嗣,你那儿还有兰儿环儿,切勿叫他带坏了才是。”

王氏一怔,心中隐隐有些不爽,却听邢霜继续道“倒不是我不让你亲近侄子,她们这一家的遭遇我也同情,不然也不会让你过去帮忙。

“只是咱家好容易消停下来,若是再有个意外,老爷被人奏上一本,虽不一定会被人拉下马来,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看似只是打人,可却将人致残,虽未死人,却叫伤者日后生不如死。弟妹想想,好端端的一只耳朵聋了,便是断送了那书生的前程。日后他再怎么苦读,也无非到那金銮殿上,一试身手了。

“若只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书生,这杀人依律当斩,此事也就比杀人轻上一分,少说也是徙刑了。”

王氏听了顿时慌了起来,哭着问“嫂子,听闻那应天府府尹与你家是旧识,求嫂子帮个忙,替我那可怜的妹妹说道说道吧。我发誓,不日他们上了京来,定叫我妹妹好生管教,再不叫他胡闹!”

邢霜心里一怔,没想到老娘跟自己说的人,竟这么快就有机会接触到了?

可是自己并不是邢氏本人,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好,真的要帮吗?

邢霜看了看王氏,见她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心里一横道“我只能帮你问问,却做不得数。更别想叫我拿了老爷的名帖,去命人家做那草菅人命的事儿。”

王氏破涕而笑,忙道“嫂子放心,便是我这里也会让妹妹多封些赔金给那书生,好叫他一世无忧。”

邢霜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待王氏一走,便叫来探春,让她替自己代笔写信。

探春还不明白为何这次母亲叫的是她,只是这一等母亲开口,写了没两句,她就一脸震惊的看向母亲,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邢霜见状叫屋里的丫鬟都出去,看向她叹道“没错。”

探春微微的摇了摇头,恳求母亲道“这事儿咱们不能管。”

邢霜小声道“你当我不知?可你婶娘求到我这里来了,我能拒绝?”

探春眼眶都湿了,小声问道“真的不能不管么?母亲……她……”

邢霜知道探春说的意思,忙对她道“你放心,我必不让她再住进来,只是你婶娘的面子我不好驳。只是我唬了她一通,到时就算真的判下来,也不过打几十杖就好。”

探春忙问“不曾死人?”

“不曾!”

探春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可甄姐姐……”

邢霜忙道“她没事,不然我不会早早救了她下来,又认了她做干亲,又早早的给你哥定了下来。”

探春始终不放心,举着小狼毫难以下笔,可最终听了母亲的信后,她却笑了起来,开始奋笔疾书。

很快这信被送去了金陵邢家,邢老娘看到这信冷笑了一下,叫来了丫鬟道“拿了我的帖子,送去应天府,若是府尹大人问起,就说我这老婆子一人在家害怕的很,想请他相商这金陵治安的问题。”

这丫鬟本就是买进来的,一时也不知道邢家老太太有多大能耐,心道这老太太莫不是疯了?

可当那名帖送了出去,应天府府尹竟亲自登门拜访,这一家子的丫鬟奴才这才知道,自家老太太可不简单。

薛蟠这头已在去京城的路上,结果走到一半被一队官兵快马加鞭的追上,直接拿了人押回了金陵。

薛姨妈一看这情形,京城也没心思去了,只得叫家仆护送姑娘先去拜访姨妈,好做待选,而她自己则回了金陵,打点薛蟠的事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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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宝钗进京

薛宝钗进京时,就与书中不同了。书里她何其风光,与母亲一道进京,荣国府大开正门迎接,又是在荣禧堂大厅接待,又是治席接风,又是为她哥哥引见家中各男丁。

而如今,她不过一席小轿,从角门抬入,直接进了直节堂拜见她姨妈。再由姨妈领着她去了清远居拜见当家主母邢霜。

邢霜早早就将接待薛宝钗的事丢给王氏处理,就想看看王氏怎么做的。如今见王氏并未对这侄女另眼相待,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再看那薛宝钗,十三岁的年纪生的如花似玉,容貌上竟与黛玉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也难怪会一进府,就把黛玉比了下去。

试想一下,两个都漂亮的小姑娘,一个和和气气,一个毒舌耿直,在这个处处儒学思想深入人心的地方,那个毒舌耿直的,自然就不受欢迎了。

黛玉的性子,在书里其实就体现的很充分,她很会开玩笑,但稍微有些毒舌。她那张嘴,只要说出话来,能噎的人憋气致死。

而薛宝钗,八面玲珑,做人圆滑。即便拿姐姐身份压人,也说的人心悦诚服。

黛玉的幽默,在那个时代是别人欣赏不来的,而宝钗的圆滑,却是当时人人都赞慕的性子。

是以,黛玉遭到排挤,也不是意外。何况她在薛宝钗一进府就看出了薛宝钗假,处处与她有口角,俩人早就不对付,这在书里也有写过。

既然两人早早就不对付,自然这姑娘们也随着自己的喜爱站了队。以至于后头薛宝钗笼络了一堆人,将黛玉孤立了起来。

邢霜心道这一回看她还能怎么在自家翻天,怎么在这大将军府里如鱼得水。

薛宝钗尚不知自己才一进府就被人厌弃上了,此时正中规中矩的给邢霜行礼,口里叫着“伯母”。

邢霜收回心思,笑着让她起来,又命金钏送上见面礼。

薛宝钗得了礼,忙不迭笑道:“此番进京多亏得伯母一家照应,听闻伯母与姨妈还早早替我家收拾了宅子,母亲惶恐,怕不能报答伯母恩情,预备了一份薄礼,还望伯母笑纳。”

说着,外头有人抬进一个箱子来,打开来一看,里头金银珠宝尽是。

邢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你母亲未免客气,只是这打点也并非我一人之力,该好生谢谢你姨妈才是。”

薛宝钗见伯母并不领情,心中一愣,又笑着道:“姨妈那儿已送过了,这一份是伯母的,还请伯母不要客气。”

邢霜转头看向王氏,笑着问:“哟,你早得了?怎么不告诉我,得了些什么,好叫我们也见识见识。”

王氏哪里想到那么多,笑着道:“我的可没你多,不过是一副画罢了。”

邢霜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定是什么名家古画了,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这薛家,还真把自己当傻逼来糊弄了。这一箱子金银珠宝看着贵气,可送到她这里来,无非是以为她家境不好,看到这些金银珠宝会喜笑颜开。

而王氏那里却是投其所好,真正的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孰重孰轻,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她邢家是后起之秀,可也不是什么暴发户。她弟弟再是以暴利发家,她家老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自己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何况还曾放王氏回金陵为薛家处理后事,甚至还求了史家的人出手。

这会儿,她那些打点,倒都成了别人的功劳。想必除了王氏,保龄候那儿也有厚礼,而且档次也不低。

只是到了她这里,就成了金银珠宝这些俗物了。

邢霜知道,薛家最是会看人下菜的。可她没想到薛家都受了自己那么多恩惠了,还这么看轻自己,这令她有些火大。

她倒不是非要什么贵重的礼物,而是要看看薛家的态度。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跟薛家客气什么。

“弟妹,那客院收拾好了不成?”邢霜转移了话题,直接问了王氏。“早先咱们也不知道是宝钗这丫头一人进京,只替他们收拾了他们家的宅子。如今也不好叫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外头,没得让人说咱么不懂照顾。”

宝钗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就听自己姨妈回道:“来的突然,我也是才知道。嫂子看,该安排在哪处好?”

邢霜心中感激王氏给自己面子,笑着道:“如今再收拾也晚了,平日里给英莲和湘云留的那抱厦倒是日日有人打扫。”

王氏忙道:“这才是正理,反正这丫头也不是常住,待她母亲来了,依旧要家去的。”

邢霜这才扭头对薛宝钗笑道:“你来的突然,我们照顾不周。如今委屈你住在客人住的抱厦里,还望你理解一二。我这就叫人去收拾一偏院出来,待收拾好了,你再搬去。”

薛宝钗这般圆滑之人哪敢答应,忙道:“伯母不必麻烦,我本是客,又是小住,依着伯母的安排是极妥帖的,还请伯母不要忙乎了。”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起身,只对金钏道:“去清幽院让人安排一下,按着表姑娘的喜好布置一番,好生让表姑娘住下。”

金钏应下,带着宝钗的丫鬟们就往外走。薛宝钗此时坐在位置上,尴尬的坐立不安。

她岂会看不出来姻伯母这番打点的意思,又岂会看不出姻伯母的气焰?

方才姻伯母虽什么都没说,但却在她跟前展示了其当家主母的威严。

自己的姨妈出身豪门,却还要以姻伯母的意见为主,甚至不敢自己拿主意。这说明大将军府,是牢牢掌握在姻伯母手里的。

她那母亲,只以为自家姨妈是豪门之后,还当这姻伯母是个虚架子,轻待了对方,只怕如今再想补救,都有些晚了。

如今人家把自己安排在抱厦里头,说是轻待了也不是,人家都说了,平日里那史家的姑娘来了也是住在那里。对于一个侯门之后都住过的地方,她总不能抱怨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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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集体找场子

薛宝钗此时很矛盾,说委屈又不是委屈,说愧疚又无能为力,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担忧。她努力的想改变姻伯母对自己家的看法,可又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

或许,与姻伯母的女儿们拉近关系,让姻伯母看到自己的品行,兴许能好些?

宝钗打的这个主意,若是没有其他因素,也许真能让她如愿。没见着在书里,后期连林黛玉都被她收服了?

可惜她却不知,这世上有一对母女,深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终不会让她得逞。

等丫鬟们来报,说是抱厦已经收拾好了,王氏便起身对邢霜道:“既如此,我先带她过去了。”

邢霜笑着道:“还不曾给老太太行礼,先别着急。正好也快饭点了,咱们一道过去吧。”

王氏忙笑道:“瞧我,竟给忘了。”

邢霜起身,带头出了门。王氏紧随她后,薛宝钗见状也忙跟上。

行至仙鹤堂,才进门还不等邢霜行礼,就听贾母道:“怎么才来,今儿你派人送来的果子极好,我吃着受用,正想叫你再送些过来。”

邢霜听了笑道:“那是广州的庄子供奉来的,老太太觉着好,我叫他们再送些来。”

贾母又道:“既是如此,各房可都有?”

邢霜大笑道:“老太太吃着满意就行了,谁还管别人?”

贾母忙板着脸道:“下回可不许了,我知道这是老大当初带回来的那树种出来的,你不让大伙儿都尝尝鲜,独给了我这老婆子可不行。”

邢霜忙过去哄道:“是是是,下回呀,让全家都到仙鹤堂来,跟老太太抢果子吃!”

贾母一时被她逗乐了,再一看怎么多了个陌生的姑娘,这才发问:“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好是俊俏。”

邢霜跟才想起似的,忙扭头招呼薛宝钗:“快来给老太太请安。”

一时有丫鬟上来摆了蒲团,薛宝钗磕了头,至起身后,邢霜才跟贾母介绍:“头里才说薛家要上京,老太太可还记得?”

贾母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宝钗吧?过来我瞧瞧。”

一边又让人拿来了玳瑁眼镜,仔细的打量了薛宝钗一番。贾母这才叹道:“生的着实不错,比她母亲可好了不少。”

王氏听了噗呲乐了,邢霜也笑了起来。

贾母一时又问:“怎地只有你一个,你母亲和你哥哥呢?”

宝钗尴尬的笑道:“途中家中突然有事儿,哥哥和母亲都返回金陵了。因我要待选,不得耽误了时日,这才让人先将我送了来。”

贾母哦了一声,又问:“什么事儿这么急?”

宝钗不敢说是哥哥犯了案子,焦急的拿眼神看了自己姨妈一眼。

王氏便出来打圆场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又必须得要蟠儿和我妹妹出面才行。如今还不到候选的日子,她先来住上一段时间,习惯习惯。”

贾母也不再追问这个问题,只笑眯眯的问薛宝钗平日喜欢什么,做些什么。

薛宝钗一一的答了,邢霜坐回位置上,王氏凑了过来悄悄对她道:“你别恼,待我那妹妹进京了,我定好好教训她一番。”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也小声回道:“你这般待我,我已很是欢喜了。凭她是谁,待我如何,又有何关系。只要咱们一家同心,就是受些轻待我也不怕。”

王氏心里愧疚,想起嫂子以往为自己掏心掏肺,如今又这般忍气吞声的,越是想为她做些什么了。

于是王氏又道:“什么都能忍了,唯这个不能忍。当初她家何种情形,她自己心里没个数不成?那会儿又是写信又是叫我带话的,看着好似感激你。却没想进京时竟给你准备那样的礼物。

“这事儿也怪我,不曾与她细说你的为人。怕是叫她觉着你依旧娘家穷困,才做出这等失礼的事儿来。”

邢霜笑了笑,没再接话。

王氏急了,又道:“她是我亲妹妹,她不懂事儿,我也有责任。你若恼了,只管拿我撒气。”

邢霜突然抓住王氏的手,捏了捏:“不必说了,你能替我着想,有这份心我已满足。”

王氏叹了口气,眼眶都快红了。

不一会儿到了饭点,李纨凤姐儿和姑娘们都过来了仙鹤堂,一时见了薛宝钗,又是一番见礼,花厅里自热闹的不行。

丫鬟进来报饭点了,邢霜和王氏便带着李纨凤姐儿开始摆饭。

贾母在首位坐了,让姑娘们依次入了座,这边又对邢霜道:“你不必忙乎,自去吃你的。待这边吃过了,我叫姑娘们带宝钗过去。”

邢霜闻言福了一福,带着凤姐告了退。王氏也跟着李纨出来,四人在廊上相会,又一同出了仙鹤堂。

路上,王氏对凤姐儿道:“你表妹虽来了,也别每日只顾着叙旧,若是忘了自个的差事,可不等你婆婆责罚你,我也是要打你板子的。”

王熙凤一听,哎哟了一声,咯咯笑了起来:“姑妈说什么呢,我哪儿是那种人啊?”

邢霜笑着对王氏道:“你也别拘着她,她这性子啊,你越是管着她,她越不服你。且她心里最是个有成算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清楚着呢。”

李纨也笑道:“她若是躲懒,这天下人都是懒骨头了。前几日我才还跟大爷说呢,是不是也得找些事儿来做做,省的叫人小看了我。”

两房人说说笑笑走至清远居门口,这才分道扬镳。王熙凤随着婆婆回了清远居,又叫丫鬟开始摆饭,她还没忙乎,邢霜便道:“往日里都不叫你做这些,你怎么还做?”

王熙凤却笑得意味深长:“听说有人眼瞎,我可不傻。总不能让人打听到什么,继续不当回事吧?”

邢霜知道她这是要替自己撑场面呢,笑着直道:“快来坐下,莫给我搞那些虚架子。”

王熙凤无奈,在一旁坐了,又嚼舌头道:“娘也太心慈了些,要我说这起子白眼狼,就不该接待了。没得让自个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没处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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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都挤在这儿了

王熙凤为人耿直,又是个火爆性子,她瞧不上薛宝钗这wwwlā就是原文里,王熙凤也没正经跟薛宝钗说过一句话。今日见礼她也只是笑着福了一福算是回了礼,便走回邢霜身边去了。

如今吃饭又要摆饭给邢霜撑场面,邢霜只觉得心头暖暖的,一时笑了起来。

王熙凤一时急了,放了筷子道:“娘,您可别觉着那姑娘面由心生啊。打小我就见过她两回,自那儿后再不愿搭理她了。”

邢霜见她着急,心道凤姐儿还不知自己其实比她还清楚呢,乐的更甚了。

“您别不信,我第一回见她,是我祖母五十寿辰,二姑妈带着她上门庆贺。我那会儿我也不过十岁,见她才五岁便规矩周全,不免高看她几眼。

“我自幼性子野,打小又是当男儿养的,自然不是什么闺阁之秀。她却处处拿着规矩说事儿,惹得众长辈皆赞她守礼懂事,连累我被母亲斥责了好几日,还关在家中不让出去。

“若只是一回也就罢了,第二回见她乃我十二岁时。那会儿我父亲与薛家去送年礼,我一时贪玩跟了去。回来又被父亲教训一顿,差点连马都不让骑了。”

王熙凤说道这里,更来气了:“若是她正经是个清高人,倒也罢了。偏我去她家里,见她也跟哥哥一处疯闹,并不与我有何区别。只是每每有长辈在场,便乖巧听话,实在可恶。

“咱们且走着瞧,她如今与妹妹们同住,不出几日便能露出马脚来。届时娘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邢霜乐不可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感情是从小就被坑过,长脑子记住了啊!

不过这薛宝钗也真是,从小就这么绿茶,却功夫不到家,被人看出了端倪。

这也难怪,那会儿薛宝钗还小,考虑的不周全。又是贪玩的年纪,人后忍不住露馅了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这回可不会如王熙凤的意了,想来薛宝钗敢有这胆子报名参加待选,可见是下了狠功夫培训自己的。加之书里写的,她人前人后都会装,所以除了探春,其他人可能还是会被蒙蔽一段时间。

邢霜倒是不急,有探春在,薛宝钗有什么招数都会被探春挡下。现在她也不好跟王熙凤说不必担心之类的话,再说这薛宝钗再不好,也是凤姐儿的表妹。凤姐儿自己说说还成,自己若开了口,凤姐儿心里该有疙瘩了。

“好了,吃饭吧。”邢霜又拿起筷子来,不顾凤姐急的脸都快皱成一堆了,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王熙凤不甘愿的拿起筷子来,跟着一道吃了起来。食不言寝不语,一旦开始吃饭了,便不能再说话了。

吃完了饭,王熙凤还想劝邢霜。邢霜笑着打断她道:“你那工作室如何了?自你开了张,我也没问过你。”

王熙凤忙道:“接的生意极少,但如今知道的人倒是多的很。昨儿威远将军家的小李奶奶还说,连她娘家金陵那边都知道西莲设计了。”

邢霜笑道:“这是个好消息!你不接多也是对的,若是多了,反不值钱了。接了的单子,定要一次让客人满意,让人看了惊艳,再来求你。到时你拿捏着分寸,莫让自己降低了身价才好。”

王熙凤笑道:“这是自然,娘且放心,我打第二月起就说了,日后每月只接一单,若是有那复杂的正装,需要三个月时间,期间不再接单。”

邢霜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你且去吧,我有点乏了,想歇一会儿。”

王熙凤忙告辞了出来,走到院门口这才想起,还没说完宝钗的事儿呢!

可是这再回去也不妥了,方才太太说了她乏了,自己这会儿去了只会扰了太太的午休。凤姐儿这头一想,脚下一转去了清幽院。

清幽院里,并没有想象中太大的声音。王熙凤纳闷着,照理说来了个新姊妹,该是热闹得很才对。

她先去了左边的院子,才进去就见廊上一个丫鬟都没有,心道怪哉。走至游廊附近,旁边的屋里倒是走出来个丫鬟,对着她笑道:“二奶奶来了?姑娘们都在林姑娘那儿呢。”

王熙凤一瞧,见是司琪,笑着问:“你怎么不跟过去?”

司琪拿帕子擦了擦汗道:“昨儿个我守夜,今儿不该我当值。左右我们姑娘还有绣橘伺候着,犯不着我上杆子凑上去。”

王熙凤听她这话,也是个说话爽直的,忍不住笑道:“你自休息你的去,我去那边看看。”

司琪倒也不拿乔,让她去休息便真的回了屋里去。王熙凤又往右边这儿来,进了院门就见一堆丫鬟挤在廊上,时不时的交头接耳。

侍书眼尖,一眼就瞧见凤姐儿进门,忙下了游廊迎了上去:“二奶奶怎地来了,这么大热的天,也不叫人跟着打个伞。”

王熙凤笑道:“能有多热?前两年连个太阳都晒不着,如今能晒一晒可稀罕着呢。”

侍书怔了怔,心道这姑苏难道连个太阳都没有?就算是南边,也不至于晒不到太阳吧?

王熙凤见差点露馅,赶紧转移话题笑道:“怎么都挤在这儿了?你们姑娘都在?”

侍书忙迎了她上了游廊,掀起帘子请凤姐儿进去,又冲里通报了声:“二奶奶来了。”

探春正和姊妹们说着话,听到二奶奶来了,忙住了嘴。一扭头,就见王熙凤看着她直笑。探春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这笑时好时坏。

说起这个二嫂子,她心里却是极怕的。二嫂子素来厉害,别说是自己,若是二嫂子恼火起来,就是宝玉都有些怕她。

这会儿自己正提醒众姊妹,不要上了宝钗的当,若是被二嫂子听见自己说她表妹坏话……

才想到这里,探春就听凤姐儿道:“我来的不巧,想必你们在说私房话呢。不过我也不讨嫌,只说两句就走。

“我那表妹只是暂住,她此番进京是要待选公主侍读。你们若与她处的太好,怕她日后进了宫难免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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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如何交差

探春听了这话,人懵了一下,脑子一时没转wwwlā

没转过来就罢了,接着她又听凤姐儿继续道:“所以说,平日里该客气的,都客气着,该守礼的地方,就守礼着。

“切勿姐姐妹妹的叫着惯了,心里有了念想,令她去了宫里也不安心。反倒让她当不好差,落个罪名。”

探春这会儿还不明白就白活两次了,她好奇的看了眼凤姐,脑袋歪了歪,回想了一下。突然惊觉到,以前自己怎么就没注意过,其实一直以来,二嫂子就并不喜欢宝姐姐。

甚至……还有些讨厌她?

探春不知自己判断的对不对,也不敢再轻易开口,只对凤姐的吩咐回了句:“嫂子放心,我们记住了。”

其余人虽也有些疑惑,可也纷纷应下。

王熙凤见提醒过了,心里也感慨不能提醒的太直白,否则吓着了姑娘们不说,还让人以为自己爱搬弄口舌。

于是这厢王熙凤说了几句便回去了,倒是探春一扭头对其他人道:“我说什么来着?连她表姐也不待见她,可见她真的心中藏奸。”

迎春拿扇子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你又什么都知道了?方才二嫂子也没说什么,只叫我们别太过亲近就是。”

黛玉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惜春看了几个姐姐一眼,张口道:“若今儿换了是我,去二姐姐的婆家暂住。二姐姐可会跟小姑说那些不要亲近我的话?”

迎春顿时涨的满脸通红,拿起扇子就要拍惜春的头,口中直叫道:“好个没羞没臊的小蹄子,口中胡言乱语些什么,平日里规矩都白学了?”

探春忙拉住姐姐问她:“你先不理她童言无忌,只回答她问你的话。”

迎春怔了一下,想都不想道:“那自然不能。”

探春微微一笑,放开了迎春。迎春疑惑的看了妹妹一眼,心里狐疑了起来。难不成这宝姐姐当真藏奸,大伙儿都看了出来,唯独自个没看出来?

再一想,娘平日总说自个单纯不长脑子,或许还真就是自己没看出来了。

“你且认真回答我,你是当真觉得她不好?”

探春听了迎春的问话,郑重的点了下头:“当真。”

迎春纳闷起来:“这又是为何,大伙儿一块见的礼,她又不曾多说你两句,倒是和善近人的很。”

探春叹了口气道:“你既不信,日后就知道了。”

黛玉依旧无语,惜春却在一旁摇了摇头。

四个姑娘不欢而散,待这东院里只剩探春黛玉两人后,黛玉这才开口问她:“是舅妈告诉你的?”

探春忙反问道:“你何时见过我与母亲说话?自咱们跟她见礼,母亲就在忙着摆放,接着回了清远居去,咱们就带着宝姐姐回来了。”

探春见黛玉不信,倒是不急,家中一开始就与宝姐姐不合的便是她了,反正也不必自己多说,她肯定是不会亲近宝姐姐的就是。

“我话反正摆在这儿了,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探春丢下这句,头也不回的进房去了。

黛玉站在花厅里,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又没说不信,这丫头这是又恼了?”

且不说姑娘们在这边说着宝钗的闲话,宝钗那头在抱厦里安顿下来后,也没闲着。屋里原来的摆设装饰,她皆让丫鬟收了起来,又另摆了几个素净的瓶子上去。

看着屋子里收拾好了,宝钗笑了一笑,对莺儿道:“去请几个姑娘过来坐坐,就说我从金陵带了些礼物来,方才并没收拾出来,如今已收拾好了。”

莺儿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打抱厦出来,结果去了东西两院一看,丫鬟们皆道姑娘们午休了。

莺儿一时有些失望,自家姑娘可是打进了抱厦就没停过的。这些个姑娘们不说来了客人招待一番,就是连过来客气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于是她跺了跺脚,埋怨道:“我们姑娘好容易把礼物都收拾出来了,才命我来请各房的姑娘们过去呢。这一个个的都睡了,我可如何交差?”

司琪站在廊上冷笑:“既是要送礼,自然是亲自送来各房。薛姑娘若是亲自来了,我们姑娘也不得不起来招呼她不是?如今人都睡下了,又要叫人起来,又要赶去你们姑娘那儿,这不知道的,还当是长辈派赏赐呢。”

莺儿被这般羞辱,顿时涨的满脸通红。她哪里知道,迎春虽不信,可侍书却跑来与司琪“交涉”了一番,司琪这个炮仗,自然替她家主子挡下了。

入画站在一旁,见莺儿都快哭了,赶紧出声劝道:“你来的不巧,咱们家姑娘每到这个时辰必是要午歇的。这会儿别说是太太二太太,就是老太太来了,也不会吵她们起来。”

莺儿见连入画都如此,一跺脚转身又跑回了抱厦。可又不敢跟姑娘回报,只闯进自己屋里,铺在床上蒙着被子,唔唔的哭了起来。

房里还有个丫鬟,正收拾行李,见莺儿突然跑了进来,还哭得这般伤心,忍不住问道:“怎么?头里姑娘不是叫你去请人,你这会儿倒是跟谁赌气上了?”

莺儿哭够了,这才起身,压着嗓子道:“早该家去的,就不该来这儿。这一家子上上下下皆是狗眼看人低的主儿,给姑娘知道了,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那丫鬟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莺儿便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那丫鬟听了笑道:“这不简单?你只去了西院就回来了,可不是还有东院么?四姑娘年纪小,要午歇也正常。可三姑娘和林姑娘必是不会睡得了,你再去东院一趟,请了她俩过来,也总好过一个都请不来啊。”

莺儿抹了把泪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讨这个嫌。咱家姑娘谁见了不说个好字?上到老太太下到咱们这些个丫鬟,哪一个不说她好?如今却被那猖狂的小蹄子小瞧了去,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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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燕儿

莺儿在这儿哭哭啼啼的闹着脾气,不肯再去传话,那丫鬟一看,只得替她出了门,一路往东院去了。

进了东院的门,见廊上站着几个丫鬟,那丫鬟走了过去,还未上廊就福了一福。

“姐姐们有礼。”

廊上的丫鬟纷纷扭头,晴雯问:“这是哪房的丫头,怎么没见过?”

有个认得的替那丫鬟回道:“这是薛姑娘身边的人,名唤燕儿。”

晴雯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原来是你,怎地不伺候你家姑娘午歇,跑来咱们这儿了?”

燕儿笑着回道:“我们姑娘见了姊妹们心喜,一时把给各位姑娘的礼物都收拾了出来,让我来看看姑娘们可得闲,她想借着贵府的宝地,招待姑娘们喝一回她带来的茶。”

这话说的,可就比莺儿那话漂亮多了。

若是遇着其他人站在廊上,说不准就替她通报去了。可惜站着的是个晴雯,她听了这话,脚下一点都没挪开。

“哟,这可真是不巧。咱们府上的规矩,到了午时都得午休,免得下午没了精神头。这会儿姑娘们正睡着呢,你要来,只能过了这午休的时间再来。”

燕儿忙问:“敢问姑娘们何时起身?”

晴雯淡淡一笑:“不忙,太太说了,吃过午饭就得休息,到下午两点就起来了。”

下午两点?燕儿一时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时辰?她可从未听说过。

但懵就懵了,她也只能福了一福跟晴雯告退。

回去同姑娘一说,薛宝钗浅浅一笑道:“你自然不知道,这西洋自鸣器可不是家家都见得着的。早先我姨妈来家里时,就说过这府上已经开始用西洋时间计时了。好在我也带了一个来,你去把我那个小的拿出来,也好跟她们的时间对上。”

燕儿闻言,忙去箱子里翻出那个小的自鸣器来。薛宝钗看了看周围,指着八宝阁道:“那儿地方大,就摆那儿吧。”

燕儿摆了上去,替那自鸣器擦了擦灰,又问姑娘:“那这礼物,还给不给了?”

薛宝钗笑道:“怎么不给?这可都是我精心给姊妹们挑的,既她们有她们的规矩,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事儿,就打乱她们的起居。

“且我们既来了,就得跟着一道守规矩。她们午休,我也午休就是。待下午两点了,你也来叫我。”

燕儿闻言,服侍了自家姑娘睡下,又放好了蚊帐,这才回了自己的屋里继续收拾行李。

进屋见莺儿已经没哭了,却坐在床边独自生着闷气,燕儿上前劝道:“你也该够了吧,这都恼了快半个时辰了。我话也传了,还服侍了姑娘歇下,你怎么还没好呢?”

莺儿不服气道:“咱家再是商贾之家,可好歹也是皇商。且她们就算看不上皇商,咱们太太的娘家也是有面子有底气的。一进府就这样轻待咱们,看太太来了我怎么告状!”

燕儿微微一笑,反问她:“那你告些什么?人家又怎么轻待姑娘了?是没接待她,还是没领她认识府里各主子?或者没安排地方住下,又或是让咱们姑娘跟别人挤着住了?”

莺儿一怔,咬着牙道:“这一家子好生狡诈!明明看不起我们姑娘,还处处显得周到。咱们姑娘白吃了这哑巴亏,还偏偏说不出来。”

燕儿走了过来,拿手在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呀,也就你觉得吃亏了。你莫觉得咱家在金陵如何风光,便进京了也能一样风光。

“我且提醒你一句,这是什么人家?世代封爵,上从国公,下到将军,如今也不过才降了一等爵位。如何不比咱家显贵?便是咱家祖上紫薇舍人在世,见了这家的国公也是要跪拜行礼的。

“你只怕是又忘了姑娘的嘱咐,跟人说话没规没矩。平日在家纵容着你也就罢了,偏你到了这儿还以为在自己家呢?不说那些廊上的姐姐们,都是姑娘们身边的大丫鬟。就是这家里的二等丫鬟,也不是你惹得起的。”

莺儿被教训了一番,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赶紧收了脾气,起身道:“我哪里没规没矩了,只是这一头热的过去请人,却被泼了一盆子冷水,换了你你能高兴?”

燕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可是公候之家,不是咱们那儿。你若不想让姑娘被人看轻了去,自己就得先注意些。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在外就代表着姑娘的脸面。你若不好,被人拿了错处,最终为难的还是咱们姑娘。”

莺儿嘟着嘴,没有反驳,却忍不住道:“若说你是半路买来的,别说别人不信,就是我也不信。原你不声不响就受了姑娘重用,我尚还不服。如今看来,也难怪姑娘青睐你了。”

燕儿笑道:“能被姑娘救下,也是我的福气。若不好好报答姑娘,怎还她这份恩情。”

莺儿又道:“其实你给大爷做了妾不是更好?大爷虽荒唐,可待房里人还是极好的。”

燕儿突然打了个冷战,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好好地,怎么又说这个。且我并无心做妾,只想做个伺候人的丫鬟就好。你也不要再提这事儿,咱们一心伺候姑娘就是。”

两人说到这里,便再不闲话,忙着把行礼赶紧都收拾了出来,自个也小歇了一会儿。

到下午两点,黛玉探春最先起来,晴雯进来伺候梳洗,将方才来的人告知了她。

黛玉听了问道:“既如此,你可替我备了?”

晴雯梳着头笑道:“那还能不备的?总不能一个商贾千金都比咱们还懂礼些吧?不过这两家有差距,总不能她送的贵重,咱们也回的贵重。反倒自降了身份,才真的让人瞧不起了。”

黛玉咯咯直笑:“那你备的什么?”

晴雯道:“前儿不是有匹缎子,姑娘嫌素净了?又是极好的提花缎,奴婢便自作主张让人拿了出来。”

黛玉想了想,记起是哪匹缎子了,笑道:“那也是极好的,花样也富贵。我却不是嫌它素净,只是牡丹并不喜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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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看见雪雁了

探春这边也起来了,听着侍书在那儿跟她嚼了会儿耳朵,一时冷笑了起来。

“当真这么说的?”

侍书道:“可不是?那规矩,倒不像是商贾之家出来的丫鬟,还有些官家千金身边的丫鬟的架势了。依奴婢看,这薛姑娘此番进京还真是做足了准备,就连丫鬟都调教的如此懂事。”

探春摇了摇头,心里觉得纳闷。莺儿自己又不是不认得,那丫头的规矩可没那么好。听侍书说的那话,只怕来的丫鬟并不是莺儿了。

“姑娘不信?”侍书接着又道:“这会儿两点了,估计那边又要来请,姑娘一会儿见了就知。”

探春心里提高了警惕,又让侍书随便去找些东西来做礼物,赶紧收拾好了,就去黛玉那边看她。

见黛玉也收拾妥当了,探春笑道:“才有人来请咱们,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黛玉也笑道:“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人说咱们排挤她?这都冷落了一回了,可不能再不答应了。就是舅妈不说,二舅妈的面子也还是要给的。”

探春闻言点头道:“那就一起去二姐姐那边,待她们再来请,咱们就过去。”

两人相携去了西院找迎春和惜春,一时间四个姊妹都收拾妥当了,便等着宝钗那边的人来。谁知等来等去,都两点半了,也不见宝钗的丫鬟。

迎春纳闷道:“别不是她也歇下,睡过了头。母亲说了这午睡不能太迟,不然晚上睡不着了,反耽误了第二日起身。”

探春也奇怪了,薛宝钗处处讲究,怎么会出错?她叫来侍书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侍书应了下来,出门就往抱厦去,进了抱厦见里头静悄悄的,只有正房门口的游廊上坐着个丫鬟,正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

侍书走了过去,推了推那丫鬟,那丫鬟猛然惊醒,看见是侍书忙站了起来。

“侍书姐姐。”

侍书笑了笑问她:“怎么是你?远远地我还当是哪个小丫鬟。”

原来那丫鬟正是燕儿。

此时燕儿整了整衣衫,忙福了一福,这才回道:“平日里姑娘也没这睡午觉的习惯,来了这边,跟着姑娘们一道午歇,让底下的人皆跟着休息一道。我怕没人看着出了差错,便来这儿守着,左右不过打个盹,里外又都能瞧得见。”

侍书忍不住多看了这丫鬟两眼,心道还挺周全。又笑着问:“薛姑娘还没起?”

燕儿忙回道:“这会儿里头没动静,是怕是还睡着。敢问姐姐来,是有什么吩咐?”

侍书笑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方才你们姑娘来请,偏我们姑娘睡下了,不曾应邀。如今姑娘们起来了,听说错过了相邀,各个都懊恼极了。这不,叫我来回请薛姑娘过去一聚。”

燕儿吓了一跳,忙问:“姑娘们都起了?什么时间了?”

侍书道:“都两点半了。”

燕儿不知这两点半是什么时间,但明显已过了两点,吓得她连侍书也顾不上了,赶紧进屋去叫宝钗起来。

宝钗睡得迷迷糊糊,已经进入了深层睡觉,这会儿被叫起来,人反而极不舒服。一听说都两点半了,急的问:“怎么不早些叫我?”

燕儿差点都急哭了,边伺候她穿衣边道:“我也不知道这自鸣器怎么看,可姑娘说的钟声,我确实没听见。”

薛宝钗穿好了衣裳,让燕儿去请侍书进来,自己又去八宝阁前看那自鸣器,这才发现这自鸣器许久不用,已经不走了。

她一时懊恼,方才只叫人摆了出来,却忘了检查自鸣器的状态,一边又在想该怎么补救失礼之处。这厢侍书进来,给她行了礼,她便对侍书道:“叫你久等,实在不好意思。这一路奔波,自个没觉得,可一沾上枕头,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侍书笑道:“薛姑娘客气了,姑娘们早知道会如此,才吩咐奴婢们都不许来打扰的。只是怕薛姑娘睡得久了,晚上反来了精神,耽误第二日的早起。这才让奴婢来看看,顺便请薛姑娘过去小聚。”

薛宝钗一听,心里满是欢喜,忙让燕儿快去把礼物都带上,叫了几个婆子来抬礼物,跟着一道去了西院。

西院里,姑娘们都喝过一道茶了。听着廊上报:“薛姑娘来了。”姑娘们纷纷站了起来。

薛宝钗进了屋来,被人引着进了花厅继续往里,直到入了一间耳房,这才见着众人。

她摇着扇子笑道:“我来晚了,让妹妹们久等了。”

众人皆笑道:“不打紧,我们也才起来。”

接着薛宝钗又道:“适才不知妹妹们有午歇的习惯,还叫人来打扰,实在多有得罪。在家总听母亲说起妹妹们皆是才情俱佳,我心往已久,早早就备下了礼物,还请妹妹们笑纳。”

说着,底下的婆子送了东西上来,又马上退了出去。

四姐妹看着自己的礼物,都有些惊讶,还真是按着各人的喜好来备下的,一点都没有错。

于是四人也赶紧让人送上礼物来,虽不知道这位宝姐姐喜爱什么,却也都是面子上过得去的东西。

薛宝钗看了礼物,面上微微一笑,转头让燕儿收了起来,又朝妹妹们道谢。

探春这才发现,薛宝钗身边跟着人,突然脸色大变。

好在这会儿人多热闹,大家也没太注意。待探春缓和下来,加入到聊天当中,谁也没发现她有过失态之处。

宝钗在迎春这儿一直玩耍着,直到快晚饭了,仙鹤堂那边来请。

探春借口昨日拉了毛笔在母亲那里,独自往清远居去了。等她赶到清远居,见母亲还没走,不由松了口气。

一进屋,她便叫丫鬟们下去,拉了母亲进了耳房,在母亲耳边小声道:“您猜我看见谁了?”

邢霜怔了怔,摇了摇头。探春接着小声道:“我看见雪雁了!娘!她怎么会在宝姐姐身边?她不是林姐姐的丫鬟吗?”

邢霜也不知道这事儿呢,要知道袭人并没有把家里走失丫鬟的这点小事儿告诉她。她也因为把袭人给了黛玉,就彻底忘了还有个雪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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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怎么没认出来

听到探春说,雪雁在黛玉的身边,倒把邢霜吓了一跳。她只见过电视里的雪雁,实际上真正的雪雁啥样,她根本就不知道。

探春悄声问母亲:“您没发现吗?宝姐姐原来身边只有个莺儿,如今多了个燕儿,就是那雪雁!”

邢霜缓了缓心神,按捺下心中的诧异,对探春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只是一时觉得那丫鬟眼熟,却想不起是谁来。”

探春急忙道:“母亲没认出来,那是因为原先在林姐姐身边的大丫鬟是鹦哥,那雪雁平日只在潇湘馆里,很少出来跑动。母亲不常去潇湘馆,自然不认得她。可女儿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竟成了燕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邢霜想了想,低声对女儿道:“你且莫急,先去仙鹤堂吃饭,待晚上你偷偷叫袭人到我这儿来。想必是你林姐姐进京之前就有了变故,我问问就知。”

探春只能跟着母亲去了仙鹤堂,该吃饭的吃饭,尽量保持着镇定。待回了清幽院里,探春对侍书道:“头里我有支小狼豪,好似在林姐姐那儿,你叫袭人来我问一问。”

侍书纳闷道:“不就一支小狼豪,丢了就丢了,何必还叫袭人来问。”

探春瞪着她道:“什么叫丢了就丢了,那是母亲送我的,快去把袭人叫来。”

侍书无奈,只得去了隔壁,唤了袭人过来。

探春见袭人来了,问了问小狼豪的事儿,袭人也记不清三姑娘有什么小狼豪丢在姑娘屋里了,只得说她回去找找。

“罢了,不必去了。”探春忙叫住她道:“不过一支小狼豪,你去找了,反倒让林姐姐多心。你去母亲那儿,再替我要一支跟前儿一样的小狼豪来。那笔我写的顺手,换了其他的我也不习惯。”

袭人无奈,只得依言去了清远居一趟。进了屋跟太太报了这事儿,就听太太笑道:“这有什么难的,金钏去开箱子找找,那批小狼豪应该还有几支。”

金钏出了门去,邢霜又看向袭人,笑着问道:“头里我见宝钗丫头那身边有个丫鬟,看着倒是眼熟。好似以前去林丫头家里,还看到过一次。又怕是认错了,这林丫头的丫鬟,怎么会跑到宝丫头那儿去。你在林家待了大半年,你瞧那燕儿眼熟不?”

袭人一怔,回想了一番,突然大惊失色。

“太太!您这么一说,奴婢倒想起一件事儿来。我们姑娘原先身边有个叫雪雁的丫头,后这丫头走丢了,还报了官,但就是没找着。奴婢原没注意,太太这么一说,那燕儿不就是雪雁?”

邢霜也故作惊讶了一下,接着又道:“那就对上了,听说薛家半路买的丫头就是她。想必是以前遭拐子拐了,后头又被卖了。也该是她运气好,给了宝钗。不然给人做了妾,还不知是何般光景。”

袭人听太太这话,心想太太看来极不喜欢丫鬟们做妾,想想也是,老爷自太太进了门,便把妾室通房都打发了,便是二爷娶妻之前,也没让他纳过通房。

想来太太并非不容人,而是不喜欢女子走上这以色侍人的命运。

想到这里,袭人笑着对太太道:“那是认她还是不认的好?认了,又怕她记起被拐的事儿来,惹的她伤心。不认,若是她日后认了出来,反成了我们姑娘心冷。”

邢霜想了想道:“无论认也好,不认也好,该怎么决定,让那雪雁自己做主。她如今已侍奉别的主子,再叫她回去,只怕她心中也有怨怼。”

袭人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警醒了起来。说起来,还真有可能,这雪雁被人拐了,又重新卖了出去。一路上肯定坎坷不少,若是她将这份坎坷算在姑娘头上,姑娘又何其委屈?

袭人笑了笑,对太太道:“想来她如今吃穿用度皆为不同,便是以前留在姑娘身边,也当不上这大丫鬟。这事儿奴婢看就算了,不过私下问上两句,让她知道奴婢记得她便好。”

邢霜点了点头,对袭人道:“该怎么做,你看着办,有你在,我也放心。”

袭人这厢领了命出来,回到清幽院去,见晴雯已伺候着姑娘睡下了,叫了晴雯出来,两人回到房里,这才把雪雁的事告诉了她。

晴雯听完也是一脸震惊,问袭人:“你怎地没认出来?”

袭人苦笑道:“她走丢时不过跟姑娘一般大,那四五岁的孩子,过了几年全长变了,谁还认得出来?若不是太太眼尖看了出来,我只怕还蒙在鼓里。”

晴雯又问:“太太又是什么意思?”

袭人道:“太太是不想让她回来的,我看太太话里话外,只怕那丫头记恨姑娘,还叫我去宽慰她一番。”

晴雯咬着牙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也敢?她自个疯玩丢了人,还想赖到姑娘头上不成?你素来软和,可别被那丫头哭上几句就哄了去。

“依我说,太太既不想她回来,想必她以前也不是什么好的。你只管去问她几句,看她还记不记得。若是不记得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若是记得,咱们且小心着点就是。”

袭人苦笑道:“这事儿我若去问了,岂不是摆明着我已知道了?她若是有心隐瞒,我这么一问,她面子上反而拉不下去。这才想着找你去打听打听,你不认得她,她也不认得你。”

晴雯想了想道:“罢了,就替你跑这一回,只是我这脾气你也知道的”

袭人一听,反倒犹豫起来,想了想又说:“可咱们这儿还有谁能用了?”

晴雯笑道:“傻了不成?你我不行,不还有小红么?”

说罢,晴雯走到门口,掀了帘子往外叫了声小红。

话音才落,旁边的屋子里就钻出一个丫鬟来,嗳了一声跑了过来。

“姐姐找我?”

晴雯笑着拉了她进来,对小红道:“你瞧着那薛姑娘身边的燕儿如何?”

小红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姐姐不说,我们也正议论着呢。那燕儿看着倒比莺儿还中用许多,咱们都猜着,估摸她原来也是生在好人家里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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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送你一个如何

姑娘倒不是,不过姑娘身边的丫鬟就是了。

晴雯勾起嘴角一笑道:“我和你袭人姐姐也好奇的不行,可咱们去打听,又怕跌了姑娘的面子。不如你去问问,看看她可还记得原来的事儿。”

小红笑道:“好姐姐,我本就想去打听打听,又怕坏了府里的规矩,正揪心着呢。有姐姐这句话,日后可没人怪我好是非了。”

袭人坐在炕沿上笑道:“你打听你的,可也别声张,不然咱们也跑不掉。”

小红忙道:“这我省的,姐姐放心。”

说罢,这小红出去,眼瞅着往抱厦那边去了。袭人还有点担心,怕她打听的太突兀了,会惹雪雁疑心。

可再见这丫头出去之前,拿了院里的一个新水壶过去,袭人放心下来,笑了笑让晴雯打了帘子不再看了。

过了许久,院里都快上钥了,小红这才回来。一回到院里便先钻进晴雯和袭人的房间,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

原来她方才以送新壶为由过去,先是跟宝钗院里的小丫鬟们打听了一番。听说这丫头被买之后打死不肯为妾,哭声被宝钗听见了,宝钗便出面要了她。

而这燕儿也是奇怪,宝钗要了她,她倒满心欢喜起来,一心只侍奉宝钗,别的什么都不闻不问。

薛姨妈本还觉得姑娘要了哥哥的妾室做丫鬟,这于理不合,可看到这燕儿一心侍奉姑娘,别无他念,心道也是个老实人,便改了这丫头的卖身契,正经做了姑娘身边的大丫鬟。

自这燕儿来了,莺儿便渐渐没了往日的信任,因这燕儿处处小心谨慎,又体贴周道,一点都看不出是她这样的年龄该有的样子。

小红说到这里,笑着道:“我后头去问了莺儿,莺儿说她也曾问过燕儿,可燕儿只道自个什么都不记得了。”

袭人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晴雯这厢也放心下来,笑着对小红道:“辛苦你跑这一回,咱们这样见天窝在家里头的,能听见这么一桩事儿也是有趣的很。”

小红笑道:“可不是?不过”

袭人这心里又提了上来,忙问:“不过什么?”

小红歪着头,表情有些疑惑:“不过奴婢才走时,那燕儿叫住了奴婢,问奴婢怎么会到这儿来,为何不去伺候宝二爷。咱家什么时候有了个宝二爷?”

袭人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当初与雪雁的第一次接触,她完全记了起来。

那雪雁,确实有古怪,当初在林家,她就朝自己打听了许多事儿,其中也提到过宝二爷。

这家里有个宝字的,就是四爷了。可这雪雁为何叫四爷为宝二爷,又为何处处要打听,这就很有问题了。

待小红走后,晴雯见袭人愁眉不展,忍不住问她怎么回事。

袭人摇了摇头,没敢将这事儿告诉晴雯,只存着心思草草去上房守了夜,第二天一早,也顾得不睡得好不好,便急匆匆的去了清远居。

邢霜正听着婆子们回事,说到西洋铺子上的事儿时,外头有人叫:“袭人来了。”

邢霜也顾不得许多,叫那婆子先退了下去,又叫了袭人进来,还对金钏道:“出去廊上守着。”

金钏脸色一正,忙出去站在廊上对着婆子们道:“婶子们一早上进来也辛苦,如今太太这边还要处理点事儿,不如都去茶房坐坐,我请婶子们喝杯茶?”

邢霜听得金钏在外赶了人,这才对袭人道:“何事要报?”

袭人忙不迭跪下,将那雪雁古怪之处一一道来,最后道:“昨儿个我也不敢亲自去了,便差了小红去问。谁知那燕儿又问小红宝二爷的事儿,奴婢觉得不对,又想不清这其中是何缘由。”

说完她半天等不到回答,抬起头一看,太太低着头,手里把玩着茶碗,一言不发。

看到太太这般姿态,袭人心里也是一惊。她自幼在太太身边,对太太的习性太过了解。一般太太有所盘算时,就会如此。

这燕儿看来真有问题,不然太太不会如此认真。

袭人心里一阵发慌,嘴里也发起苦来,忍不住问道:“太太可是知道什么?”

邢霜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我能知道什么?不过觉得这人貌似另有所图,只是消息打探上出了问题。你且先按捺着别发,看看她日后还有什么动作。”

袭人心中疑惑,可依旧应了下来,回了清幽院去。

而邢霜这边,等她一走,手都抖了起来。

这世界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她和丈夫是穿来的,还有个重生的。探春还好,成了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矫正了过来。可这雪雁明显也是个有问题的啊!

不过她到底是穿来的,还是重生的,这个就很难说了。

一口一个宝二爷,说明她是知道原来的红楼是什么样子的。可她都到了家里了,还在打听宝二爷,说明她脑子又没那么聪明。

邢霜又担心她这么问,是在故意找这家的“同乡”,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自己怎么早没发现这丫头不对,又或者这丫头隐藏的太好,自己就算发现也发现不了。

邢霜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先赶紧将铺子上的事处理了,待到中午姑娘们放了课来请安,她这才回过神来。

薛宝钗是跟着姑娘们一道过来的,屋里只有几个姑娘,大丫鬟们都在廊上候着。邢霜也不好就这么把雪雁叫进来,便笑着对薛宝钗道:“住的可还习惯?丫头婆子们有什么不好,家里缺什么,只管跟我说。”

薛宝钗忙道:“住的极好,妹妹们也是顶和气不过的,就是下人也待我如主子一般,并没有不敬之处。伯母只管放心,这一次上京,咱家也带了不少家当,缺是什么都不缺的。”

邢霜看着她笑道:“你妹妹们平日被我娇宠惯了,若有得罪之处你也别放在心上。有什么只管差人来跟我说,说起来,你那里人只怕也不够用。我这里还有几个不错的,送你一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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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样儿的呢

宝钗听得这话,一时也弄不懂姻伯母是什么wwwlā怎么好端端的就要送个丫鬟给她?她又不好辞了,想了想谨慎的回道:“伯母一片心意,我自是不敢辞的。只是伯母身边的姐姐们各个身居要职,就怕离了伯母,反倒委屈了她们。”

邢霜笑了起来道:“有什么委屈?你不见玉儿身边的丫鬟,皆是我这里出去的?那袭人,原还是我身边一等丫鬟,专管着我的账目。如今她跟着玉儿,也是极好的。

“我倒不怕别的,只是你那儿没几个我的人在,就怕那些下人怠慢了你。这起子奴才,最是会踩高捧低的。见着我没送你丫鬟,便以为我不在意你了。一开始还好,日子久了,若是招呼不周,我这脸面上也无光。

“我也没什么精力天天盯着你那儿,有人替我伺候着你,时时为你打点,我也能放心些。再说这丫鬟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想用就用,不想用放着也行。”

邢霜都这么说了,宝钗也再不好推辞,只得福了一福笑着接下。

邢霜便叫来彩云,对她道:“你的针线是最好的,宝丫头才来,我才要给她赶几件新衣裳出来,你便跟去伺候。”

彩云跪了下来,磕了头叫了姑娘,又起身站到了宝钗身后。

邢霜见已经安排好了,这才起身带着姑娘们去了仙鹤堂吃饭。

摆饭的时候,贾母听说邢霜已给了人,笑着道:“你安排的妥帖,我昨儿个就想给她个丫鬟了。她那两个丫鬟,年纪都尚小,看着怕是不中用。”

邢霜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我也是瞧着担心,才把彩云给了她。日后她若是家去了,想带着便带着,不想带着,还留下给我就是。”

贾母又道:“你身边也不能缺了人,且你那院里针线活也多。如今缺了一个,也得正经补上才是。”

邢霜想了想道:“既老太太这么说了,我便向老太太要一个人来。我瞧着鹦哥那孩子不错,针线也与晴雯不相上下。早先我那儿有彩云彩霞,又有晴雯。如今晴雯给了玉儿,彩云又给了宝丫头,还真是忙不过来了。”

贾母笑道:“这有什么,你想要便给你。”

说完,叫来了鹦哥,让她磕头认主。

邢霜这头领了鹦哥,又笑着道:“既老太太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了?我可能给她改个名儿?”

贾母点头微笑并未阻止,邢霜便将鹦哥改成了紫鹃。

从此,红楼几大丫鬟,终于是集齐了。

邢霜这心愿,也算是满足了。

这头给贾母摆了饭,贾母又让邢霜来坐。宝钗小心翼翼的看着,心道昨日这姻伯母也只是摆了个饭,并不曾布菜。如今看来姻伯母在家中地位可不低,母亲这算盘是真真的满盘皆输。

再一看姻伯母却并未坐下,只是笑着布了几道菜,这才退了出去,宝钗这心里又是一叹。

姻伯母行事滴水不漏,根本不是母亲想的那般莽撞。原以为姻伯母一心为姨妈要来回金陵的机会,是个极冲动的人。可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甚至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邢霜这头可不理那薛宝钗如何想她,回了清远居便叫人来摆饭,又差人去叫凤姐来一道吃饭。

凤姐这头来了,一坐下便道:“快忙死我了,头里镇远将军府里来了单子,偏生我前几日染了风寒,头一单都还没做完。”

邢霜笑道:“那你就停几日管家的差事,交给你嫂子处理。你专心打理你的工作室,争取早日把名气打响。”

王熙凤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噗呲了一下道:“也对,还是娘想的长远。这内宅的事儿,就算做的好了,又有谁知道?且又是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倒不如丢出去呢。”

邢霜又道:“这话可别被你嫂子知道,她本就性子安静,不喜欢理会这些庶务。给她知道,你可讨不了好。”

婆媳俩一时笑了一阵,将饭吃了,又说了会子话。说到薛宝钗此人时,王熙凤试探的问婆婆:“娘觉得她好?”

邢霜想了想道:“这日久见人心,如今时间还短,我也不清楚。只是看到她,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王熙凤好奇的问:“谁?”

邢霜拿起茶杯,笑的一脸莫测:“你还记得你三弟那回被揍的事儿么?”

王熙凤顿时了然,也乐了起来。

“可不是,一样儿的呢。”

这回,王熙凤是彻底放心了。原来太太心头早就一清二楚了,那她还着什么急?

回了院子,她便叫人来把钥匙交到李纨那里去,然后便闭门不出开始工作了。

李纨这头接到钥匙还纳闷呢,又不敢真的接了,便拿着钥匙去找她婆婆商议。

王氏一听这话,赶紧带着李纨去了邢霜那儿,问个究竟。

邢霜好容易歇一会儿,见王氏来了,又不得不起来招待。听到这婆媳俩的来意,忍不住咯咯直笑。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档子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凤丫头那儿接单子接的重了。她前几日染了风寒,耽误了差事,如今忙不过来。纨儿也当差这么久了,总不能什么都只是一知半解吧?”

王氏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可她依旧年轻了些,就怕办错事。”

邢霜胳膊撑在炕桌上,打趣王氏道:“怎么,你还醋了不成?”

王氏剜了她一眼,啐了口道:“若是以前,你还能这么说。现如今你我什么样儿,你还说这话?”

邢霜乐道:“那不就成了?我是没那闲工夫的,凤丫头也忙得很。你又管着庄子和祖田的收成,唯有她差事最少。不丢给她管,还丢给谁?难不成丢给几个姑娘?”

李纨忙道:“妹妹们跟着伯母学了也有这些年了,何不考较考较?”

邢霜指着她道:“莫给我耍这心眼,谁不知你性子软和,最怕这种差事?我如今便是要锻炼你,让你强硬起来,你可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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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本就是我亲妹妹

差事的事儿,便被邢霜给这么定下了,只不过邢霜还有一事,要跟王氏щwwlā于是她让李纨先回去,单留了王氏下来。

王氏见其形色严肃,也不免坐直了身子,就听邢霜道:“咱家还有件大事儿,只是这事儿怕是要违了你的愿,我只是说出来与你商量,你可千万别动气。”

王氏忙问:“何事?你别只是吊着我,快快说来。”

邢霜正色道:“大姑娘这些年,可还有与你联系?”

王氏怔了怔道:“每年皆有信回来,只报平安,不写其他。嫂子说的,是跟元丫头有关的?”

邢霜点了点头,接着说:“你是不知,她其实也有与我送信。我也不想瞒你,其实她进宫之前,便差抱琴来求过我。只是那会儿我还未起身,抱琴只见到了老爷。

“老爷的意思,既大姑娘不想入宫,便不要勉强她。要知道这一旦入了宫,日后便再不能相见了。所以老爷在圣人面前求了几句,圣人只将其留用,曾保证她到了年龄便可以放出来。

“昨儿老爷跟我说,今年太后寿辰,圣人有意大赦天下,并放一批女官出宫。你若应允,老爷便上表恳请圣人放了元丫头。”

王氏听到这话,一时差点哭了出来,她激动的抓着邢霜的手问:“当真如此?”

邢霜又点了头道:“当初听说她进宫之前那晚,梦魇了一晚上。我也不忍见她这般折磨自己,便央了老爷为她求情。只是这事儿咱们也没跟你商量过,就怕扰了你的计划。”

王氏闻言抹着泪道:“还能有什么计划?那都是以前脑子发热才送了进去,本来可以不去待选的,偏我猪油糊了眼。如今她这一去就是几年,我是见也见不着,早就后悔不已了。

“若是嫂子能让她出来,我千谢万谢都谢不完嫂子的恩情。这只有真的送了进去,才知有多舍不得。”

邢霜笑道:“我还以为,你想给家里弄个妃子出来呢?”

王氏忙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让嫂子见笑了。那会儿我眼皮子浅,只觉得能封了妃便一家子飞黄腾达了。可如今看来,有珠儿在朝为官,又何需再把元丫头送进去受苦。

“再说,如今咱家还需要什么飞黄腾达?正经该避嫌才是,这么多年,看着嫂子和大伯哥的努力,我若还不明白其中道理,也白活了。”

邢霜这下是彻底放心了!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不会有省亲这事儿,那贾家也不会再被人诟病了。

“你既答应了,我便叫老爷去求求圣上,让元丫头早些回来。她如今也才十四,本不到放回来的年龄,可报个病,再加上圣喻,也不是不能回来。早些回来了,也不耽误说亲,还能在家待嫁几年,多陪陪你。”

王氏听到这话,感激的无语言表,一个劲的抓着邢霜的手,只顾着抹泪了。

待回了直节堂,王氏坐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叫来金溪道:“去把库房开了,把我那套汉白玉紫金的茶具拿来,再拿几匹颜色鲜亮的苏绣出来。”

金溪问:“是送去哪儿?”

王氏道:“皆送到林丫头那儿去。”

金溪不解,但依旧照着太太的话去做了。黛玉接到礼物也很惊讶,忙问为何给她,是单独给了她一个,还是姊妹们都有。

金溪笑着道:“太太这套茶具可不好找,只这一套,都给了姑娘。这几匹苏绣的缎子也是给姑娘的,说是姑娘才出了孝,正经该做几身新衣裳才好。”

黛玉不敢推辞,忙接了道谢,又赏了金溪,还亲自送她去了穿堂才回来。

不过这一回来,她就派袭人去跟大舅妈打个招呼。

袭人把这事儿一说,邢霜便笑了起来:“让她安心受着,这是她二舅妈谢我的。只不过知道我素来爱她,又不喜欢这些东西,这才送了她。”

袭人又回去把这话传给了黛玉,黛玉听了不免脸上一红,想起舅妈平日对自己的喜爱,心中越发的温暖。

探春正好过来,听说这事儿笑道:“也难得你遇着,若是你早些年来,还指不定什么情况呢。这会儿婶娘与我母亲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你拿着便是。”

黛玉笑着问她:“你便不吃醋?我可是听说,你打小因舅妈宠爱二姐姐,还耍过性子呢。”

探春啐了口道:“多早晚的事儿了,还在提呢?那会儿我才多大?又知道什么?如今有什么值得我醋的?又有什么能比这姐妹情谊更重要的?”

黛玉闻言心中甚是肯定,笑着对她道:“你说的极是,我这些年来,也觉得咱们这缘分来之不易。不说别的,你与二姐姐待我如亲姊妹一般,便是谁都羡慕不来的。”

探春又道:“什么叫待你如亲姊妹一般?你本就是我亲姊妹,换了谁能替得了你?”

黛玉调笑道:“如今来了个极好的姐姐,可不就能替我了?”

探春唬了脸下来,不耐道:“别提这个,你今儿既拿了好料子,便先叫晴雯来给你量身段,正经把衣裳做出来。你也守孝了三年,是该正经打扮打扮了。”

黛玉见她不想说那位,便也不再玩笑,只点头应了,又叫晴雯进来量身段,定样子。

晴雯量完了也不说该怎么做,黛玉问她,她只道:“二奶奶说了,如今家中几位姑娘的衣裳,皆由她来定夺。便是外头单子再急,也先紧着姑娘们的来。”

黛玉忙道:“这可使不得,嫂子才推了差事,可见忙的很,如今又要打扰她,岂不是连下个月都交不了差?”

晴雯笑道:“这有什么?二奶奶说过的事儿,谁敢不从?这会儿子若是怕打扰了她,让奴婢把衣裳做了,改日被二奶奶瞧见,少不得要撕了奴婢的皮。”

黛玉见她坚持,也不好再推脱,只能答应了下来。

晴雯这边拿了料子和尺寸过去找了凤姐,凤姐一看那料子,乐了:“这是我姑妈的料子,怎么给了林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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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进宫请安

晴雯已经从袭人那知道料子是怎么来的了,便跟王熙凤学了一回。王熙凤听了直乐:“这几匹苏绣,还是我当年嫁进来时,家里让我带给姑妈的。她喜欢的紧,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念叨着说要留给大妹妹。”

晴雯笑道:“姑娘也觉着奇怪呢,原还不敢受着,问过了太太才知道,竟是为了感谢太太,这才送给了姑娘。”

王熙凤放了笔下来,跟晴雯八卦道:“怎么是感谢太太的?”

晴雯笑着道:“奶奶问的,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二太太才去了咱们太太那儿,回去就拿了一套汉白玉茶具和这几匹料子送给姑娘。太太说那是念她的好,做个人情。”

王熙凤听到这话,知道怕是自家姑妈承了婆婆什么情,准备晚饭时再打听,便对晴雯道:“你把料子放下吧,林妹妹那身段,我倒是有几个好样式,正要给她做呢。”

晴雯道:“姑娘怕二奶奶忙不过来,还请奶奶别做的太快,免得姑娘内疚。”

王熙凤多瞧了她几眼,笑道:“你是个好的,也难怪太太把你给了林妹妹。既太太最爱她,我也爱她几分也是应当。你且放心,这衣裳我早有了底图,不过画出来让你们按着裁剪缝合,并不碍着我什么事儿。”

晴雯这才放心下来,回去同黛玉回报后,黛玉也放宽了心,只等着自个的新衣裳了。

只说邢霜这边,晚上趁着丈夫回家,跟贾亮提了元春的事儿,贾亮听了道:“这事儿难说,少有不到十六就放出去的。不过咱们送进去之前就跟陛下提过,这会儿再提一提,或是跟太后求一求也不是没有办法。”

邢霜一怔,拧了丈夫一把:“你别让我来,我可不会。”

贾亮笑着道:“其实邢老太太来的那会儿,太后就想招见她了。偏她那性子,太后又怕惹她恼了,这才一直不敢说。”

邢霜愣了下道:“太后也不比老娘小多少,不过才七岁罢了。怎地会怕老娘恼了?这不是玩笑呢?”

贾亮摇头苦笑:“许是做嬷嬷时严厉了些,上回圣人跟我提起,说是想叫你进宫给太后请安,我一抬出邢老太太来,他就立马算了。”

邢霜忍不住想,自家老娘在时教的那些东西,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一日做的准备?

丈夫那里求圣上,确实不打好求。可若是太后开了金口,别说十四,就是才进宫也能放了出来。

“这进宫……要啥手续?”邢霜忐忑的问道:“这会儿我进宫请安,会不会目的性太强了?”

贾亮笑道:“其实你若想进去,太后那里还巴不得。早些年老娘在时,她就想传召了。每月都有命妇进宫请安的日子,你到时递了帖子就能进宫请安,你是一品诰命,要进宫并不难。”

邢霜听丈夫这话,还真想让自己来解决这事儿,一时胆怯了起来道:“我能不去么?要不你先问问,若是能行,我何必再走这一遭?”

贾亮无语苦笑直摇头,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也很忙,上回去了南洋效果不错,如今也开通了往南洋的商业航线。陛下真着他规划往东洋去的路线,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开口提这事儿,倒显得像是拿人情威胁陛下了。

不过既然妻子害怕,他也不得硬着头皮而上。

于是第二天,在御书房单独递上往东洋去的路线图时,贾亮一脸担忧的发起呆来。

圣人看完了路线图抬头看了底下一眼,心里就嘀咕了起来。

“贾赦,想什么呢?”

贾亮赶紧振作精神,一本正经道:“臣在想该怎么出使得当。”

圣人被他气乐了,照旧把手边的折子丢了过去:“放屁!”

黄桂干咳了一声,陛下见着贾恩侯总是这么不顾身份颜面,这养成了习惯可不好。

“说罢,又是什么事儿?”

贾亮红了脸道:“陛下啊,这家里的女人真是烦心。这不,前儿那邢氏听说您要大赦天下,又要放一批女官出宫,就来问我能不能把元丫头给放出来。

“您说这不是混账话么?元丫头今年不过十四,进宫也不过三年,怎么能这么早就放出来呢?

“偏她不依不饶了,非跟我扯了一个晚上,又说这元丫头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三年都未见了,心里惦记的很。

“臣这一晚上都没睡好,难免有些没精神。还望陛下恕罪,勿跟那泼妇计较。”

圣人听了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反而低头看起折子来。

贾亮这头等了半天见没结果,也学聪明了,不再多问,只跪着等话。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圣人道:“这女官之事,由太后做主,她想让你侄女出宫,让她自个求太后去。”

贾亮忙笑道:“这不是那娘们脸皮薄又没见识么?她这打小就什么都没学过,突然让她进宫,在太后面前失仪可怎么是好?”

圣人“嗯”了一声道:“失仪?寒香姑姑教的那些,她都忘了不成?”

邢老太太虽当过太后的教养嬷嬷,可始终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出去的。那会儿人人都喊她一句寒香姑姑,就是太后也是如此。因此连着圣人都这么喊,可见这邢老太当年在宫中有多风光了。

贾母是当过先皇的奶娘的,可还没邢老太太的影响力大,贾亮现在都觉得,陛下这指婚只怕不是打压他那么简单,而是变相的在帮他了。

可惜书里的邢氏上不了台面,邢老太太也始终没出现过。就是贾赦最后也丢了圣人的信任,让圣人彻底没了耐心。

圣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亮也不好再推脱了。只能低着头应了下来,回去再同邢霜说。

晚上邢霜听到这话,果然苦了脸。可怜兮兮的去拿自己的诰命牌子,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想些什么。

贾亮把诰命请安的日子告诉了邢霜,便没再管这事儿了。邢霜这头犹豫了几日,终于在这个月十五递了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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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就这些了

每逢初一十五都是诰命妇请安的日子,也并非没个诰命夫人都得进宫请安,而是开放这个机会,给你请安。

这一回去的人不多,看见邢霜递上来的牌子,太后竟把其他人的都推了,单独接见了邢霜一个。

邢霜第一次进宫还很忐忑,但依着老娘教的规矩,一套行礼下来竟也丝毫没错。

太后本人倒是和蔼可亲,就是身边的宫女们,也各个对邢霜很是客气。邢霜见了太后行了礼,先跟太后扯了会儿家常,又说起老娘在贾家怎么“折磨”自己,倒是把太后逗得哈哈直乐。

太后本就和邢老娘差的不大,又不是圣人的亲生母亲,如今也不过才四十多岁。邢霜这一拉家常,她倒摆出些老姐姐的架势,跟邢霜提起原来邢老娘做教养嬷嬷的事来。

原来这邢老娘原先在太皇太后身边,便是最得力的大宫女,后因太皇太后恩典,二十岁就放出了宫。可她仍闲不住,二十一岁便进了苏家,做了教养嬷嬷。

太后那会儿也才十四岁,只比邢老娘小了七岁。而当时请教养嬷嬷,谁家不是请个年纪大的,指着供养到老?偏这邢老娘天生我行我素,也不要太后供养,等到了太后嫁人便辞了出来,回家嫁人去了。

“别家的教养嬷嬷,皆是年纪大的,唯我这个年轻气盛,那会儿可没少被她教训。以前只觉得委屈,可如今再看,她说的却是字字珠玑,金口玉言。”

太后感慨着,又道:“只可惜,她不让我奉养,又说要嫁人。早早的离了我,便没了音讯。好容易打听出她嫁去了哪里,她又打死不肯让我插手。

“我原就觉得,她的女儿定不会错,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那会儿听皇帝抱怨,我心里便有了个念头。总觉得若是你出手,这贾府便会不同。

“现在事实证明,我这主意没错。那贾恩侯确实比以前中用多了,家里也是仅仅有条,不愧得了你母亲的真传。”

邢霜大为惭愧,忙笑道:“太后谬赞了,臣妇也并非太后想的那么好,原也是什么都不肯学,性子又随了母亲,谁的话都不听。直至进了豪门,这才知道要守的规矩有那么多,为人处世也不简单。

“说实话,若不是后头老娘进府替我周旋了一年半载。家里如今也不是这般光景,只怕臣妇现在还忙于庶务,无法来给太后请安呢。”

太后笑道:“你往日什么名声,我也有所耳闻,何必这般谦虚。别的不说,那家政学校只怕也是你的点子吧?我娘家来人说过,她们也请过那家政学校的雇员,做的又快又好。

“若无你母亲指点,谁又懂得这些?当年你母亲在宫里头,也是一把好手呢。只是你比她更聪明了些,还发明了这些工具出来,倒是事半功倍。”

邢霜也不好接口,只笑着道多亏太后洪福。

说到最后,邢霜见一个时辰快到了,自己也该出宫了,这才把元春的事情提了出来。

太后一听,便笑了起来道:“她原来是你家的?怪道不得那么能干,我本还想着多留几年。但既然你开口了,我便卖你个人情好了。”

邢霜一时大喜,忙跪下磕头谢恩。太后也不等大赦之日,竟之间命人请了元春来,让她收拾了东西,跟着一道回去。

元春听闻懿旨,激动的跪地三叩九拜,邢霜赶紧也跟着一起行礼,这时已到了探访时间了。

太后命身边的大宫女带着邢霜去等元春收拾,邢霜这厢跟着元春去了她的住处,看了看她住的环境,一时有些心疼起她来。

那个在家锦衣玉食的大姑娘,进了宫来竟睡得是个大通铺。而且这屋里的窗子甚至还有几处是破的,被人用宣纸随便粘了起来。

邢霜看了看元春的东西,竟也只是几样简单的衣物和笔墨。

“就这些了?”邢霜小声问道。

见元春点了头,泪眼朦胧的样子,邢霜也不敢多留,生怕元春忍不住在宫里哭了起来。她这头赶紧跟大宫女道了谢又告辞,大宫女也拿出出宫的牌子来给邢霜,并对她道:“文书会在今晚送到府上,夫人只管带着女官回去吧。”

邢霜谢了又谢,悄悄在那宫女的手心里塞了个荷包,又笑着道:“劳烦姑姑陪着来了,平日里这丫头也仰仗着姑姑的照料,多谢姑姑。”

那大宫女冲邢霜笑了笑,直接把荷包塞进了袖子里,又带着邢霜和元春出了殿门,一直送到了宫门口,这才回去。

邢霜带着元春亮了牌子,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宫,这才松了口气。

门外早有马车在等,邢霜也不等丈夫了,带着侄女就先回家去了。

清远居里,王氏早早就在等着了。本没想到女儿会跟着一起回来,于是当看到元春时,王氏怔在那里,一时不得动弹。

“母亲……”元春含泪叫了一声,朝王氏扑了过去,嘤嘤唔唔的在她母亲怀里哭了起来,这一哭倒是把王氏给哭醒了,跟着一道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哭的?”邢霜笑着打趣道,“这会儿还不赶紧先给老太太见礼去?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你回来了,定会高兴的不行呢。”

元春还不知道母亲与伯母的关系已经好到跟一个人似的,好奇的看了眼伯母后,又看了看母亲。

就见她母亲笑着抹了泪,拉着自己道:“你伯母说得对,礼不可废,咱们先去给老太太行礼。”

说着,元春又见她母亲对伯母道:“嫂子,晚上来我这儿吃饭,不可推了,不然我可恼了。”

邢霜笑着点头道:“你若拿不出好酒好菜来,当心我发作。”

元春惊讶了起来,却听她母亲笑道:“你只等着,若不把酒喝完,可不放你回来!”

待出了清远居,元春一路问起家中情况,这才知道这些年的变化有多大。听说连薛家表妹都进京待选了,元春这眉头就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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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小花猫

以前跟着教养嬷嬷学着的时候,元春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做了那个梦,又真的进了回宫,元春这打心里就排斥进宫两个字了。

一听说表妹要去待选,虽只是个公主伴读,可也令她微微皱眉。

王氏见状忙劝她道:“人各有命,她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元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自进宫以后,她性子倒是变了不少,从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已然成熟了起来。

她虽只有十四,可跟别家的姑娘比,已经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种种,现在看来十分可笑,而如今家中的情况,反倒让她松了口气,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伯母是个聪明人。

想想伯父伯母为自己做的一切,元春现在只觉得这份恩情是一辈子都报不完了。她也不指望自己能真的偿还的了,只希望日后能多补偿伯母就是。

去了仙鹤堂见过了贾母,元春便随着母亲回了直节堂去。

重回以前的闺房,令她泪流满面。抱琴和青芸两个,也抱着自家姑娘痛哭出声。

一看什么都跟以前一样,只是一晃眼已物是人非,元春这心里就是一阵唏嘘。

待梳洗整顿过后,晚上便是团圆饭,元春看着家里这些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们,心里又是一阵欢喜。

跟黛玉见了礼后,元春看着上来行礼的宝钗,心里默默替她感到悲哀。

只是这些她并不曾流露,只是安安静静的吃了团圆饭,便又回了直节堂。

还没睡下,王氏就找了过来,笑着对她道:“如今你几个姊妹,无论哪房的都在清幽院那边住着,你若是想去跟姊妹同住,跟你伯母说一声就行。”

元春一怔,问道:“母亲想我去跟姊妹同住?”

王氏道:“原是我轴了,想着全家的富贵,却忘了你的感受。如今我看得清了,自然希望你好。你虽规矩学识都比姊妹们强,不必再一起上课,可跟着她们每日一道起居说笑,岂不美哉?

“你伯母常说,这做姑娘家的,一旦出了嫁,就只剩儿时的回忆了。若是不让姑娘们留下个好的回忆,待嫁了人,连个回忆的画面都没有,就太可怜了。

“我知你如今大有不同,想的说的更是与姊妹们不一样,可你毕竟懂得多,见识广,去教教她们也好,去一起说笑也好,总之也有个伴儿。”

元春不知为何突然心酸起来,又怕掉泪会让母亲担心,便强忍着道:“多谢母亲美意,明日我便去与伯母提这事儿。”

王氏笑着点头,离开了女儿的闺房。可一出门,也是一叹,心道还是害了女儿。

那时候,若是听一句嫂子的劝该多好。如今女儿虽谨言慎行,却全然没了天真烂漫,失了少女的情怀。

王氏想念女儿,可再想念,心疼依旧大过一切。所以她想劝女儿跟姊妹们多接触,若能换回她的笑容就好。

元春的性子,终究还是听话的,翌日一早便来邢霜这里,把跟姊妹同住的愿望说了出来。

邢霜听了很是高兴,她虽以前看不上元春,可现在的元春却已不同了。她当然也希望这姑娘能好,不论最后花落谁家,也总好过“病死”宫中。

“你既肯同住,想必你妹妹们皆是欢喜的。只是那东西两院已经住满了,还有个抱厦可住,你可愿意?那原是留给你甄妹妹和云妹妹住的,如今你表妹宝钗住在里头,你俩有个伴也是极好的。”

元春这会儿无论住哪儿都行,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抱琴青芸等人先去收拾了厢房,这才来清远居请姑娘移步。

邢霜起身道:“我闲着也是闲着,随你一道去看看。若还有什么摆设有缺,也好一并叫人补了。”

元春福了一福,道了一声:“多谢伯母。”便再一言不发的跟在邢霜身后,一路目不斜视。

这会儿正是姑娘们上学的时候,清幽院的东西两院鸦雀无声。路过甬道时,邢霜指着甬道两边的院子跟元春道:“平日你妹妹们皆在此坐卧,你得了闲便来与她们同耍。”

元春又道了声“是”,依旧目不斜视。

邢霜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元春,重重的叹了口气。

元春怔了一下,轻声问:“伯母为何叹气,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邢霜摇了摇头,一脸心疼的摸上了她的头顶:“孩子,你已经回家了。这儿不是宫里,可以不用再处处小心翼翼了。”

元春听闻此言,愣在原地,半晌后,她突然两行清泪流下,对着邢霜哽咽的叫了句:“伯母!”

邢霜微笑了一下道:“知道你在宫里受了委屈惊吓,你伯父与我也在时时惦记着你,想早些接你出来。如今既然已经出来了,就该好生享受当下,勿再活在过去了。

“孩子,你的路还长着呢,别让不好的回忆纠缠自己。受了伤受了痛,记住就好,别拿来折磨自己。”

元春摇了摇头,视野已哭得模糊。家里无人知道,她在宫中的胆战心惊,可伯母却一眼看了出来。

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没能这般懂她。

元春好似要将这一心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最后竟哭得都抽抽了起来。邢霜默默的看着她,等她哭到哭不下去了,这才递了张帕子过去。

“小花猫,妆都花了,一会儿被你表妹看见,可要笑你了。快回屋去,先洗把脸,重新梳妆一番。”

元春破涕而笑,接了帕子来把脸擦了,继而对着邢霜福了一福:“多谢伯母开导。”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元春去了她的房间,一番打点之后,见对面的厢房还没有动静,她忍不住隔着窗子看了一眼。

元春也很纳闷,梳妆完了过来道:“怎地伯母与我来了这么久,表妹那边好似不知道一般?”

邢霜笑道:“许是睡得迟了?”

说罢她叫人去看了看那边,谁知抱琴回来道:“薛姑娘不在,说是去老太太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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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一个薛宝钗

元春听了抱琴的话,就先看了伯母一眼。见伯母面沉似水,她这心里头也不大高兴。

元春是一大早就去见的伯母,那会儿她还看着妹妹们从伯母院里出来,准备去上课。当时就没见着表妹,她又在伯母那里等了一上午,更是没见着表妹的人影。

原以为是表妹身子不适或是其他的耽搁了,可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表妹忘了给伯母请安,只去给老太太请了安。

元春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老太太确实是这家年龄最大辈分最大的人没错,可好歹这里是大将军府,你又是客居府上,怎能不给当家主母请安?

邢霜却并不在意薛宝钗给不给自己请安,她在意的是薛宝钗的目的。

一大早就去讨好贾母,她究竟意欲何为?她不是要进宫待选的吗?这会儿应该还没有打那金玉良缘的主意才是,这般巴结贾母又是为何?

难不成,她家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殊不知这两人全想岔了,薛宝钗想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自薛宝钗进了府来,越发察觉出两家的差距来了。

大将军府的下人,各个遵规守矩,绝不越过雷池一步,也不会议人是非。跟她带来的丫鬟一比,即便燕儿这样稳重的,都稍微差了些。

宝钗见此情形,方才感觉到真正侯门与商贾之间的差距。她又不甘落于人后,便想着能多学一些是一些,免得日后待选失败。

于是她选择了家中年纪最大的贾母发动了攻势,每日起来便到仙鹤堂来,陪着贾母说笑取乐。

几天下来,贾母倒是被她逗得心花怒放,态度也比她才来时,放软了不少。

薛宝钗一心想着哄好了老太太,跟着学个眼高手低的,能学到那一星半点也是好了。可却太专注讨好贾母,一时忘了这府里还有其他主子。

不说别的,就连她姨妈那里,她都忘了去请安问好。每日虽然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却让她姨妈心里别样的不是滋味。

邢霜虽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可王氏却受不了了。

元春这头有行李还没搬完,只看了屋子便先回了一趟直节堂。回去收拾了一番,又去母亲那里话别。言语之中,不经意的就带出了表妹的事儿来。

王氏听得那宝钗每日不出辰时便去贾母处请安,不由大为光火。

“我当她日日做些什么,原来是忙着讨好老太太去了。”王氏说到这里,哼了一声,冷笑起来:“给老太太请安确实重要,可她却忘了这家里还有其他人呢。”

元春在一旁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母亲,表妹许是一时忘了,还请母亲不要怪罪与她。她本出身商贾,于身份地位,自然会比姊妹们不同。她既不懂,母亲教她就是,何苦生气,反累了自个的身子。”

王氏接着冷笑道:“我又哪来的本事教她?她可清醒着呢!你既与她同住,见着她了转告一声,她那名帖不日就得送上去,让她记着点,莫耽误了时辰。”

元春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出去后,她抬头望了望天,心中隐隐一丝惆怅。

何苦来哉,一家人,你算计我,我折腾你的。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很快,元春回了住所,看着丫鬟们精心的整理着,想了想让抱琴看着,若是宝钗回来了,便来通知自己。

好在宝钗也没在贾母那儿待的太久,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待姊妹们去吃午饭,便会跟着姊妹们一起回来,免得被姊妹们发现她天天去老太太那儿讨巧。

于是元春等到中午了,也没等到宝钗。她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去了仙鹤堂。吃过了饭,见表妹又与其他妹妹们说笑无甚反常,她这心里头便有了一丝反感。

迎春探春等人倒无察觉,直至去了清幽院,还当大姐姐是跟来一道玩耍的。谁知走至东西两院的门口,几人正要请大姐姐进去坐,就听元春道:“我且先回去午歇,待起来了再与你们说笑。”

迎春等人忙应了下来,却见大姐姐不但没回身,反倒往里头去了。

“大姐姐!”迎春忙叫住她道:“难不成你也搬了进来?”

元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几个妹妹都合掌叫好起来,纷纷围了上来。

“大姐姐也搬来了?这太好了,日后我们又多了一个姐姐说笑。”

“大姐姐与宝姐姐同住?我可能去坐坐?”

“大姐姐何时来的,怎地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元春看着她们道:“早晨才定下来,搬了一个上午。伯母说让我与你们一同坐卧,也好有个伴儿。”

探春忙道:“可不是的?自大姐姐去了那里,就总觉得少了什么。”

迎春也道:“这下可好,更热闹了。云儿和甄姐姐来了,只怕也是欢喜。”

惜春笑道:“不如叫了她们进来,一块聚聚?抱厦还有空屋,便是她们来了,也不怕没地儿住。”

姊妹们皆叫起好来,又问元春会不会不耐烦吵闹。

元春被妹妹的气氛一带,心情也好了许多,忍不住笑道:“吵闹倒也不会,一上午清清静静的,我也闷得慌。若是多几个妹妹,能与我作伴,反倒更好。”

迎春忙拉了元春的手往她的西院里拖,边拖边道:“既要些花笺,自然是要大姐姐来。咱家再没人比大姐姐的字更好的了!”

元春也不推脱,跟着进去了,写了花笺叫人送走,又坐了片刻这才回屋午歇。

进屋之前,她看见宝钗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却并没有与她说什么,只是一头钻进了房里。

探春这头,正更了衣裳对侍书道:“好一个八面玲珑的薛宝钗,趁着咱们上午有课,也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侍书给她换着衣裳道:“姑娘一天操心这些个又做什么?她是客,自然不与姑娘们一般,想去哪儿玩还不简单?难不成姑娘是眼红她不必去上学,也想与她一道四处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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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学着点

探春这头跟侍书磨牙的时候,黛玉也在自己那屋同晴雯说话。

“大姐姐平日爱些什么,做些什么你可知道?”

晴雯这厢替黛玉挽着腰带,那厢回道:“大姑娘的喜好倒和姑娘差不多呢,听说从小就爱看书写字的,奴婢也不懂这些。只知道咱们这家里,若不是大姑娘是个女儿身,只怕就属她最出息了。

“原大姑娘在时,太太要写个什么,都只找她。就是老太太要写个帖子,也让大姑娘代劳。如今她又做过女史,想必这字写得就更好了。

“姑娘若是想送礼物,就挑着那文房四宝的送,绝不会有错。”

黛玉笑道:“你又知道我要送礼了?”

晴雯直起身来,眨了眨眼,噗呲乐了:“几个姑娘第一次见,姑娘都备了礼的。如今大姑娘才回来,姑娘必是要送上一份的。奴婢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也白伺候姑娘这几年了。”

黛玉一时乐了,对晴雯说:“你既这般了解我,这回的礼物你来挑着。若是挑的不如我意,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这般伶牙俐齿的。”

晴雯笑的直咯咯,袭人正打外头进来,见着她这样忍不住道:“花厅都听见你的声音了,还不收了。姑娘还要午歇,莫逗的她睡不着。”

晴雯赶紧收了笑声,假模假样的冲袭人道了声“是”,扭着腰出了房间。黛玉见她这样,指着她笑道:“这轻狂的,你还不收拾了她。”

袭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上来给黛玉铺床道:“姑娘就宠着她吧,越发没个规矩了。前儿还跟莺儿吵嘴,闹得好不尴尬。”

黛玉好奇的问:“什么事儿吵嘴?”

袭人说起这个也有点恼了:“姑娘可别掺和这个,这都是丫鬟们的事儿呢。早些睡下吧,一会儿大姑娘若是过来,姑娘还睡不醒才叫人笑话。”

黛玉听到这话乖乖的上床躺下,袭人守着她,替她摇扇,没一会儿见她睡熟了,这才从房里走了出来。

正出来,就见晴雯在廊上忙个不停,袭人过去问道:“前几日莺儿那事儿你没告诉姑娘?”

晴雯抹了把汗,白她一眼道:“告诉姑娘做什么?谁不知道姑娘素来敏感,这会儿告诉了她,岂不是白叫她伤心?那丫头嘴里没个遮拦,是她主子没有教好,我多得是法子整治她的。”

袭人心中松了口气,又有些同仇敌忾道:“该给她点教训才是,这儿是什么地方?姑娘是什么身份?她竟敢出言轻贱!若不是看在薛姑娘是客,不日就要家去了,我定要禀告太太。”

晴雯冷笑道:“你当没人教她,她能说得出那种话来?这冷嘲热讽的语气,若是那燕儿说出来我还信,真当我是傻子了不成?”

袭人心里咯噔一声,悄声问她:“你觉得是燕儿教她的?”

晴雯点了点头,继续指挥人翻箱子,又对袭人小声道:“那燕儿我始终觉得古怪,平日看着虽做事稳重,可这行为举止又有些轻佻。总时不时在府里打听,也不拘什么都问。”

袭人又问:“她具体问了什么,你可知道?”

晴雯摇了摇头:“左不过是些府里的状况,据二门上的婆子说,不答她吧,她又死缠烂打,答了她吧,她又不肯信。”

袭人忍不住嗤笑了起来:“怕不是魔怔了!”

可不是魔怔了?晴雯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又对袭人道:“这要是咱家的丫头,早打死了。凭她是谁,竟敢打听主子们的消息?该她知道的她会知道,不该她知道的她也不能多问。偏生是那位的奴才,又不是咱们的人,只怕太太早知道了,忍着没发作她呢。”

袭人对这薛宝钗也愈发没什么好感了,叹了口气道:“都是表姑娘,怎地就差距那么大。也难怪太太心疼姑娘,不喜欢那位了。”

两个丫鬟说到这里,也丢开这话题再不理会了。到了起身的时辰,袭人去叫黛玉起床,探春这头倒醒的早些,已经坐在花厅里喝茶了。

见着袭人进来,探春笑问她道:“你与晴雯嘀嘀咕咕些什么呢?我才要睡,就听你们在廊上说话,又不正大光明的说了,非要压着声音。”

袭人一惊,忙道:“三姑娘恕罪,奴婢们商量着该帮姑娘选什么礼物,倒是扰了三姑娘的清净。”

探春摆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我左右也睡不着。你倒是替林姐姐挑了什么?”

袭人笑道:“前儿老太太给了方端砚,姑娘一直舍不得用,晴雯说大姑娘爱这个,便是给了大姑娘,姑娘也不会心疼。我却舍不得,想给姑娘留着。便多说了几句。”

探春听了笑道:“你伺候的时日比她还久,竟还不如她了解你家姑娘。她素来重情谊,便是最爱的东西,若要送人也是肯的。你说的那方端砚我也知道,她倒不是舍不得用,不过这会儿用的是姑父差人送来的,你只管拿去给她看就是。”

袭人忙道:“看我,竟忘了这个。只想着姑娘喜欢,便想给她留着。多亏三姑娘通透,若真把我挑的缎子给姑娘看,怕不是要被笑话了。”

探春但笑不语,看着袭人进去,扭头对侍书道:“学着点,人家的丫鬟咋就这么会说话。”

侍书不服气道:“奴婢也会,姑娘看不着罢了。”

探春嘲笑她道:“方才是谁听不懂我的话?还说我眼红人家不用上学来着?”

侍书红着脸道:“姑娘这是嫌弃奴婢?若真喜欢袭人,姑娘要过来便是。”

看着侍书眼睛都快红了,探春也不逗她了,笑着对侍书道:“好了好了,快莫委屈,今儿放你半天假,让你快活去。你让翠墨进来伺候,你自休息去吧。”

侍书想了想,还是走出了上房,叫了翠墨来换她,自个回房收拾了一会儿,带着针线就往抱厦去了。

宝钗这里也起来了,正梳妆着,就听廊外侍书问“燕儿呢?”。她隔着窗子问:“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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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也纳闷了

侍书这头在廊上真要找燕儿,听得屋里有人问她,便隔着窗回道:“回薛姑娘,奴婢是侍书。”

薛宝钗笑道:“怎地不进来?”

侍书只得进了屋去,给薛宝钗行了礼,又起身退到一旁道:“奴婢听说燕儿生在南边,便想问问她会不会南边常会的五行交织针。”

宝钗伸出手去,侍书便把手里的针线递了过去。宝钗见那上头只起了个头,便问:“这是要绣什么?”

侍书忙回:“想给姑娘绣个帕子,偏她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喜好那猫儿狗儿的,便想给姑娘绣个猫戏线团。”

宝钗笑着点了点头,把绣蓬还了回去,又道:“我仿佛记得我也有个猫戏线团的花样,只是不记得放在哪儿了。你既要找燕儿,去叫她把那花样拿给你看看,虽不是什么极好的样子,但也是请那画师制的,线条比自己画的要活泼得多。”

侍书忙福了一福,笑道:“都说姑娘最没有架子,便是对咱们这些奴婢也是一视同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姑娘真真是个和善好亲近的呢。”

薛宝钗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有你的好处了,你才来说这话?快去吧,她昨夜守了夜,今儿我命她歇着了。一会儿待她困了,可不理你。”

侍书又福了一福,这才出去,找了燕儿问了几句针线上的话,便开始真心做起针线来。不一会儿,燕儿替她找了那猫戏线团图出来,她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惊叹道:“真不愧是画师画的,果然活灵活现。”

燕儿笑道:“你喜欢?只管拿去,咱们还多着呢。”

侍书忙不肯要,燕儿又劝:“这有什么值当的,便是姑娘的东西,我也常拿去给人,她也不曾说过什么。咱们姑娘素来朴素,就是偶尔得了这些个小玩意,也不在意。

“偏咱们大爷又娇宠她,总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送她。姑娘得了也只一时玩赏一番,便丢在箱子里头不管了。

“原本这次上京,不准备带这些个东西的。偏姑娘说留在祖宅也是蒙灰,不如带了过来,谁喜欢就送谁了。

“这不,大大小小的箱笼好几十只,若不是贵府地方够大,还真不好摆放。”

侍书听了这话笑道:“好一个金陵薛家,怪道不得外头都传金陵好大‘雪’,珍珠如图金如铁了。”

燕儿听见这话,好似有些得意。但却依旧装作没事人似的,又对侍书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吧,方才我去找这花样,姑娘便嘱咐过了。这样子她已经用过了,便不会再用。”

侍书笑了笑,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接下了花样图,收了起来,又跟燕儿一头聊着,一头做针线。

过了会儿,侍书叹道:“我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顽劣了一些。幼时就没少让太太操心,这会儿姊妹多了,竟一心只想着玩。晌午还跟我抱怨,说出什么‘宝姐姐都不用上学,为何我要上学’的话来。

“你说这话,要是被我们太太听到了,那还了得?太太素来对她严厉,就是为了磨磨她的性子。偏她越大越乖张了起来,如今竟还不想上学了。”

燕儿忙道:“我们姑娘在家时也要上学,也不是一天就知道玩的。只不过客居贵府,又要待选,这才断了学业。且我们姑娘虽不上学,也没闲着。早起便去侍奉老太太,等姊妹们回来了才得一见。

“要我说,平日你也多劝劝三姑娘,让她常来玩耍。既都住在一处,为何只在西院玩,却不来咱们这儿玩?”

侍书心里突然敞亮了起来,也明白自家姑娘中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目的达到了,她也不想再对着燕儿,便起身对燕儿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方才姑娘说了,要来这儿找大姑娘的不是?”

燕儿点头道:“可不是?待我们姑娘穿戴好了,也要过去。”

侍书忙道:“我可得回去了,被她撞见,又要挨骂。头里伺候她午睡,便嫌我不会做事。这会儿再看到我找你聊闲话,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燕儿有些纳闷,可仍站起来送客。到了门口,见二姑娘带着四姑娘已经来了,她也顾不得侍书,转身进房去叫姑娘去了。

侍书这厢回了东院里,坐下来想了一会儿,难怪姑娘中午会说那话,原来早看出这薛姑娘是去巴结老太太去了。

侍书心道自己终是不如姑娘看得清楚,打这薛姑娘进府,自家姑娘就没好眼看过她一回。她始终不得其解,今日看来,这薛姑娘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看似和气,又拿着东西到处送人,这些个奴婢们拿了她的东西,自然手软,少不得满府的夸赞着她。

而那燕儿话里话外,却处处在炫耀薛家多么富裕,这些奇巧的玩意也不当一回事,说送丫鬟就送了,也不带心疼的。

想到这里,侍书抽出袖子里的猫戏线团出来,恼怒的丢在桌上。想了想还不解气,又丢在地上踩了两脚。

晴雯正巧来找她,见着她这般忍不住问:“谁惹着你了,好好的花样子,说糟蹋就糟蹋了。”

侍书气的又踩了那花样图两脚,这才把方才的经过告诉了晴雯。

晴雯听了冷笑道:“她就作死罢,逮着了机会,看我怎么收拾她。前几日还教那莺儿在我跟前嚼舌根子,若不是看莺儿还小,又不是咱家的人,我早一巴掌过去了。”

侍书忙问:“又是怎么,我为何没听说?”

晴雯哼了一声道:“还不是那衣裳的事儿?说是说咱们姑娘受宠,竟能的别人不能得的衣服样式,却话题一转说起姑太太早逝。当我听不出来怎么地,这般下作的心思,拐着弯子骂咱们姑娘呢!”

侍书也恼了,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莫不是跟她家姑娘有仇?哪有这么给人遭恨的?”

晴雯怔了怔,突然道:“你这一说,我也纳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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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该相亲了

自打元春来了,姑娘们也更有事可做了。除了平日上学外,便是集中在元春那边,听大姐姐说故事。

元春有一肚子的故事,从进宫起,到出宫,她似乎有话也说不完。这一说便是几个月,几个月下来,姑娘们听了她的故事,渐渐的,该悟的悟了,开始慢慢成熟了起来。

在对待薛宝钗的态度上,姑娘们也渐渐的变了。从以前的排斥,到后头不再冷言冷语,宝钗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里也渐渐安心了起来。

邢霜这边收到几次来信,皆是应天府那边的,她不动声色的回了信,信中只说请依律处罚,无需情面。

在王氏跟前,邢霜也提过这事儿,说起来的时候她解释道:“这信件来往,别看私密,却终究纸不包住火。老爷如今正要出行,这若一走又要大半年时间。期间有人想弹劾他,他也鞭长莫及。

“所以这期间,能不给老爷找事儿,就不给他找事儿。免得被人说咱们勾结官员,全家人都得跟着倒霉。”

王氏听了这话,心知也是道理,虽有心想替妹妹解围,可也不得不认了。

没过多久,应天府判了下来,薛蟠被杖责八十,罚赔银千两。

那书生拿了钱,也消停了,虽断了后路,可有这一千两,也能一生无忧,便也不再追究。

这事儿到这儿才算是圆满解决,薛蟠受了该受的教训,得知是亲戚没帮着说情,一时对大将军府的这个姻伯母,也惧怕了起来。

到养好了伤再进京时,薛姨妈说起在贾府小住,薛蟠这回一口咬定不肯去麻烦亲戚,再也没对母亲松过口。

于是,母子俩进京就先回了自己的宅子,待安顿好了,这才上门来给贾母请安,顺便接薛宝钗回去。

薛宝钗这里一时还有些不舍,这段时间姊妹们逐渐对她好了起来,老太太那里也越发的喜爱她了。她正是在贾府如鱼得水的时候。

加之她想到,若是回去了,她待选的时候,人人说起她了来,也只有个商贾之女的头衔。可若是在贾家待选,说起她来,便是大将军府的外甥女儿。

于是母女俩商议了一番,竟说动了贾母,让薛宝钗留下,继续暂住。

听到这消息,邢霜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是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让薛宝钗住进来的。谁知自己这边镇住了薛蟠,让那薛蟠薛姨妈没有住进来,却依旧拦不住薛宝钗的脚步。

这个丫头,还真是心思缜密,难以对付啊。

邢霜坐在屋里闷声发呆,丫鬟们看了也不敢上来劝。好容易等到晚上,贾亮回来了,听到丫鬟们的告状,贾亮赶紧回屋去看看自家老婆。

见邢霜还闷闷不乐的,贾亮上来笑着劝道:“以前你连婆婆妯娌都不怕,这会儿竟为了个孩子担心起来了?”

邢霜收回思绪起身来,替丈夫更衣,边忙乎边说:“谁担心她了?不过想着咱家宝玉如今也是个人模人样的,应该不至于跟她过早接触了。可她待选必然是会失败的,一失败就要嫁进来。

“平心而论,她若不算计人,倒也是个挺能干的女子。有勇有谋,能进能退。可怕就怕在她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阴你一把。我提心吊胆了这么些年,好容易能歇一歇松口气了,可不想再回到原来的情况。”

贾亮闻言劝道:“你若担心,不如与弟妹明言。这藏着掖着,让你一人受累,也不是个办法。我就快要出行,你在家不安心,我路上也不得安宁。”

邢霜叹道:“我也想说,可怎么开口?对她说‘你那外甥女是个藏奸之人,不可嫁进我家来’?她听了这话,还不得给我急啊?”

贾亮想了想笑道:“这也简单,琮儿都以定了亲,不如你鼓动鼓动弟妹,先给宝玉也定下来。那丫头既然心中有青云,自然是不肯给人做妾的。只要宝玉定了下来,咱家也没合适婚配的人选了,她自然就往外头找了。”

邢霜眼睛一亮,虽然宝玉现在才不过十一岁,但王氏一直担心他,早早的给他说一门亲事也不是不行。

于是第二天一早,邢霜处理完铺子上的事儿,就去了王氏那聊闲嗑。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宝玉的亲事。

王氏道:“他自幼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就怕老太太心里已有了主意,我这会儿去给他相看,就怕老太太心里不爽快。”

邢霜点头道:“老太太是最疼他不过的,不如先问问老太太有何打算,若是暂时也没什么人选,该给他看得还是得看起来。免得晚了,这京城里好人家的闺女都让人挑走了,晚了再看,也没适龄的了。”

王氏觉得嫂子说的也对,妯娌两个便起身去了仙鹤堂,找了贾母说了这事儿。

贾母听了笑道:“早来说多好?我早有此打算,只是你这做母亲的不来提,我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王氏闻言眼睛一亮,忙笑道:“老太太这是有人选了?”

贾母忙道:“哪有人选,还不得你亲自来挑?我年纪大了,这老眼昏花的,也看不清楚。再者说了,你这母亲也忒轻松了些,总该让你忙乎忙乎。”

王氏心里头不由一暖,忍不住看了嫂子一眼,见嫂子也看着她直笑,自己这脸上也笑的越发的开朗了。

“老太太这话说的,您可年轻着呢,哪里就老眼昏花了?再说您若不帮着相看,我这儿也不安心。宝玉可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喜欢什么,习性如何,我也一概不知。

“若是找了个性子合不来的,只怕以后还害了他。所以终归还是得老太太帮着掌掌眼,莫让我看错了人才是。”

邢霜笑看这婆媳两个客气来客气去的,心中很是欣慰。除了自己之外,贾母便是家中与王氏矛盾最大的一个。如今她俩都和气了,那这个家也就真的能安安心心的过下去了。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没能让这两人和好,而邢老娘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就调停了两人的矛盾,实在让邢霜不佩服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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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推不掉的宴席

邢老娘是怎么做到的,邢霜不知道。因为这老太太太自由了,平时就是邢霜想找她都找不到。

这会儿邢老娘都回金陵都快一年了,邢霜才感觉到她来这里的威力,可见她这功夫隐藏的有多深了。

王氏和贾母在那儿讨论宝玉的婚事,邢霜就坐在那儿发呆,想着自己送女儿出去的计划,若是邢老娘也能帮一手就好了。

只是这会儿元春回来了,就怕瞒不过那丫头。

正出着神,鸳鸯打外头进来道:“东府小蓉大奶奶来请,说是院子里的牡丹开的正艳,准备了一桌酒席,想请老太太太太们过去赏花。”

邢霜一听这话,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早几个月时,这秦可卿就来请过一回了。可那时邢霜立刻回绝了,没有过去,更没有通知贾母。

结果这一回,这秦可卿竟直接让人报到了贾母这儿来,那就推不掉了。

果然,贾母听了这话,想了想道:“你告诉她,我自入了夏,一日日的睡得不安稳,身子有些乏,便不去了。你两个太太倒是得闲,明儿可去坐坐。”

邢霜娇嗔了句:“老太太!”

贾母转过脸来看向她道:“好了,这一家子人,哪有什么隔夜仇。我眼见着她们一日日的服软,想来也是知错了。你就给个面子去上一回,又有何难?大不了吃个酒就回来,也不必你多留。

“再有,那凤丫头回来,也不曾见过那头的亲戚。蓉儿媳妇儿也过门有些时日了,该见一面还是得见。你若不去,谁带凤丫头走这过场?你这做婆婆的,未免也太省心了点儿吧。”

王氏也笑道:“我也有些日子没享受过了,嫂子陪我这一趟又如何?若真不喜欢珍哥儿媳妇和蓉儿媳妇,大不了早些回来就是。”

邢霜叹道:“我说不去,偏我要去,若是我又闹出个什么乱子来,老太太又要讨我的不是了。”

贾母忍不住笑道:“你也知道你那脾气,那就该该。别的不说,你才进门时,你两个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不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总归都是亲戚,哪有什么过不去的仇?”

邢霜心中深深一叹,知道怕是躲不过了,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不过回清远居的路上,她这脸上就没好看过就是了。

王氏看了她一路,最后到了清远居门口,叫住了要进门的邢霜,问她:“你究竟为何不喜欢蓉儿媳妇,总得说个一二不是?只你一人知道,我们都蒙在鼓里,又怎防备她?”

邢霜见王氏懂自己,便拉着王氏进了清远居,屏退了下人后,这才对王氏道:“这事儿我也说不准是不是真的,但你只听听,别告诉老太太就是了。”

王氏忙追问:“究竟怎么回事儿?”

邢霜皱眉道:“我原就觉得这婚事奇怪,自打那秦可卿进了门,就叫人暗中打听。结果……”

“结果什么?”王氏急了:“你这是要吊胃口不成?”

邢霜眉头夹的更死了:“结果听说,那小蓉奶奶好似有些不大干净。”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都打颤了。莫不是她想的那样?

“怎么个不干净法儿?”

邢霜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我说的也做不得数,但听闻……她好似跟珍哥儿有首尾。”

王氏一惊,吓得连炕桌上的茶碗都碰掉了。

“你说什么!”

邢霜肃着脸,叹了口气:“看来你也不信,我原也是不信的,可……早听说她与蔷哥儿不清不楚的,我心中就不大舒服来着。后头又听说,连珍哥儿都与她……总之,我是不想过去的。”

王氏猛地吸气不止,突然一阵怒火中烧:“若真是如此,此人断留不得!此乃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邢霜又道:“我原想着,她莫不是被委屈的,要知道她平日看着性子软和,连对下人都极亲切。可后来再一想,她乃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若是不肯,蔷哥儿又是什么身份,怎敢强迫她就范?

“再后来,又传出那爬灰的消息出来,我这心里头也彻底冷了。若是尤氏待我不亲近,我也罢了。好歹她只是是个心冷的人,置身事外,她不想与我亲近,我也犯不着去亲近她。

“可那蓉儿媳妇的做派,是我最瞧不上的,偏她还不自知,非要与咱们来往。说难听点,这事儿传了出去,咱们与她交好,倒累得咱们也成了一家子男盗女娼的货色。”

邢霜这话说的极为难听,也是在给王氏下猛药。

如今王氏将邢霜的话都奉为圣旨,根本不去犹豫此话有没有假,更何况邢霜也一点儿没说假话。

自打秦可卿进了门,邢霜就在担心那事儿会发生,所以特地安排了几个育才的人,进那边伺候。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黛玉才进门没多久,就传出秦可卿养小叔子的事儿来。邢霜当时就恶心的跟吃了几百只苍蝇似的,还在盼着那秦可卿收敛点,谁知最后还是个贾珍搞上了。

邢霜知道的,可比说出来的多。育才的奴才可是亲眼瞧见那两人在天香楼约会的,甚至比瑞珠早一步捡到了秦可卿的钗子。

如今,秦可卿的钗子就在邢霜的炕柜里摆着呢,邢霜一直想着,要不要拿这钗子去质问贾珍和秦可卿,让这两人收敛一些。可再一想,自己与那边的关系实在太差,她若开了口,只怕那两人不但不收敛,反而还要变本加厉来气自己了。

若真是如此,那就更得不偿失了。贾家虽分了家,可依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要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她那两个女儿怎么办,黛玉的名声怎么办。

封建社会是个吃人的社会,女儿家的名声一旦被毁了,这一辈子也毁了。

所以邢霜一直忍着,想着这事儿若是能不动声色的过去就算了。但当既定剧情眼看就要发生时,她还是慌了。

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这一茬,她已经让人推了。可推了也依旧逃不过,这秦可卿又来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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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王熙凤捣糨糊

邢霜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跟王氏明言。希望王氏能站在她这边,齐心协力,看看怎么把这事儿解决了。

王氏发了一通的火,最后看邢霜还是愁眉不展的,忍不住道:“嫂子怎么这会儿倒软和起来了?往常的硬气都去哪儿了?这种事儿……这种事儿……为何不早点告诉了老太太!”

邢霜拉了拉王氏的袖子,叹息一声道:“就是告诉了老太太又如何呢?她一句不承认,我就成了平白泼她脏水的那个。

“且我一直不喜尤氏,更是在蓉儿媳妇进门的时候,不闻不问。如今这话说给老太太听,只怕会以为是我故意找茬。”

王氏冷静了下来,盯着地面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嫂子,那小蹄子有一便会有二,咱们找个机会,俗话说捉奸捉双!当场拿下他们,还怕他们不认?”

邢霜反问她:“那结果呢?”

王氏一怔:“嫂子什么意思?”

“结果,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还是咱们忍气吞声把这事儿咽了?”邢霜苦涩的一笑,拿起扇子来摇了摇道:“不论什么结果,咱家都是受气的那个。弟妹,这事儿可不是捉奸就能解决的。”

王氏忙问:“那依嫂子之见,该怎么办好?”

邢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氏蹙眉深思了半晌,突然对着窗外叫道:“去把二奶奶叫来。”

窗外金钏应了一声,便没了声响。邢霜看着她,很是好奇:“你叫她来作甚?她那炮仗的脾气,一点就着了。若是知道这事儿,还不知明儿要怎么大闹东府呢。”

王氏冷冷一笑道:“我那侄女儿自幼就主意多,你看着,这事儿到了她手里,不过易如反掌。”

邢霜心道,自己还真不想让王熙凤惹这事儿。要知道书里王熙凤就是个手段毒辣的,若是这会儿让她参与这事儿,渐渐的把书里的性子也勾了起来可怎么办?

自己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王熙凤变成了最好的样子。她可不想因为秦可卿的破事,就让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可王熙凤最后还是来了,邢霜着急着不知该怎么让王氏住嘴,王氏已经把这事儿全倒了出来。

邢霜担忧的看着王熙凤,生怕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可谁知凤姐儿听完了也只是沉默,并没有横眉毛瞪眼睛的。

邢霜还在纳闷,就听凤姐突然笑了起来:“哎哟,姑妈,您看您瞎操心什么呢?这下头的人有时闲的没事儿,就爱乱传。就算那边小蓉奶奶跟珍大哥进了天香楼,也不就一定是偷腥啊?

“您瞧,若是一个前脚进去,一个不知道,后脚跟了进去,下人看着了,只当是幽会,传了回来,不是也白冤枉了人么?

“再说那养小叔子,就更可笑了不是?二爷不在家里,琮哥儿不也总去给我问好请安的?难不成,我也养小叔子了?”

邢霜和王氏同时啐了她一口,王氏更是打了她胳膊一下,骂道:“胡说什么,这话也是浑说的?”

王熙凤咯咯的笑了起来道:“所以说,这事儿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还难说呢。您二位倒好,先把自己憋的一肚子火,若是真冤枉了他俩,岂不是又要愧疚起来了?”

王氏想了想,开始有些犹豫了,又看了眼邢霜。

邢霜倒是反应了过来,面带迟疑对王氏道:“要不,这事儿再打听打听?”

王氏忙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得打听打听?这事儿说出来也骇人惊闻,怎么会发生在咱们家里。”

邢霜笑道:“也是我糊涂了,下人说什么,我竟全信了。倒累得你跟我一道发了通脾气,还白担心一场。”

王氏终于松了口气道:“这倒没什么,就怕是真的,那就不好办了。”

王熙凤在一旁忙道:“就算是真的,也不打紧。”

王氏瞪了她一眼:“什么不打紧?这才是要命的!”

“是是是,若是真的,才最要命。”王熙凤马上接道:“可若不是真的呢?况且,就算是真的,咱们也不能当它是真的呀。”

王氏心知这是正理,可这不就如邢霜说的,必须得忍气吞声的咽了这事儿么?

“姑妈若是还不放心,由我派人亲自打听可好?”王熙凤见她姑妈还不死心,忙劝道:“我的人,姑妈可总放心了吧?虽不如太太的人守规矩懂礼,可最是机灵懂钻营的人。”

王氏被凤姐儿一通好劝,最终还是信了凤姐儿的话,回直节堂去了。

王熙凤亲自送了她姑妈出门,这才转身回去,进花厅时就对金钏道:“去外头守着,哪个不长眼的敢闯过来,就给我狠狠的打。”

金钏心里一颤,心道这二奶奶自进门也没这么厉害过,今儿这是怎么了?可她也不敢不从,忙应了下来,守在廊上,甚至还离着里间的窗子远远的。

王熙凤这头进了屋,见婆婆坐在炕沿喝茶不语,脸上也沉了下来。她坐到了婆婆对面,盘起腿身子微微向前倾,靠在炕桌上小声问:“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邢霜见她发问了,心道果然。

于是张口便道:“你怎么还问?方才你姑妈都同你说了不是?”

凤姐儿摇了摇头道:“绝不是这么回事儿,娘从不搬弄是非,即便听了三言两语,也会斥责下人不许乱传,更不会自个传给我姑妈了。定是娘拿着了把柄,确定了那二人之事,才会拿出来说。”

邢霜微微颔首,欣慰道:“你不愧是我最看中的儿媳妇儿,就连这个也瞒不过你。那二人苟且之事,乃育才的下人亲眼所见。且那蓉儿媳妇偷完情,还落了根钗子在天香楼里,被育才的下人捡来,送到了我这儿。

“如今那钗子,就跟个烫手的山芋似的,我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我早不喜她的做派,偏她不似她婆婆那般硬气,非要上杆子来请。一次推了不成,这回竟直接报到老太太那儿去。

“我这心里的火啊……唉!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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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惊小怪

王熙凤听了这话,其实早已怒火wwΔw『kge『gela可却依旧压下了火气,笑着劝道:“既然事已至此,娘再恼火也无济于事。如今我有一计,倒想说给娘听。”

邢霜忙问:“何计?”

王熙凤凑了过去,邢霜也忙附耳上去,就听王熙凤叽叽咕咕说了一阵,不由频频点头。

半晌,待王熙凤说完,邢霜微微皱眉问道:“若是此计不成呢?”

王熙凤靠在炕边,微微一笑:“不成,那就休妻!”

“以何理由?”

王熙凤眉头一挑:“淫!”

邢霜微微一怔,仔细想了想这话,明白了过来。“你有把握?那珍哥儿看似宝贝她的紧,若是你动了他心肝上的人,他可不会罢休。”

王熙凤哼了一声冷笑道:“此般祸害,留在家中才真是天理难容。且二爷素来以老爷为荣,便是对内之道也是如此。老爷能为了太太怒发冲冠,咱们二爷虽不至如此,却也不会叫那爬灰的好受!”

说完,王熙凤自觉失礼,忙坐直了道:“请太太恕罪。”

邢霜反倒乐了起来,这年头看多了守礼守节的女人,能这般大方秀恩爱的女人还真是少见。

也只有王熙凤敢如此,何况她还出去接受过西方人的文化,讲话也就更加直接了。

自己不但不讨厌她这样子,反而十分欢喜,能在自己面前放松,说出想说的话,证明王熙凤对自己的亲近绝不掺假。

“在我这里不必拘束,早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邢霜边笑边说着,从炕柜里翻出那枚钗子来,递到了王熙凤的手里:“你祖父便是管洋务的,我早知你性子如何。不然也不会在你一嫁进来,便把留学的事儿告诉你了。”

说罢,邢霜又道:“此时便依你计行事,成或不成,就看明日了。”

王熙凤拿帕子包了钗子,塞进袖笼里,回到自个院里,便叫来了华儿对她道:“去拿个黄梨木的钗盒来。”

华儿笑问:“是玉钗还是金钗。”

王熙凤打了个哈欠:“不拘什么,只管拿来就是。”

华儿默默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个普通黄梨木的钗盒过来,王熙凤看了钗盒,笑了起来:“不枉我白疼你了。”

说完,她接过钗盒,将那玉钗从帕子里拿出放了进去,接着又把帕子直接丢在了炕桌上。

华儿拿着帕子退了下去,出门便让人把帕子拿去烧了。

王熙凤在屋里听了,又笑了起来。

要说这王熙凤的丫鬟,可不是只有平儿一个。她进门时带了四五个陪嫁丫鬟,只是书中到黛玉进府时,死的死去的去嫁的嫁,最后就只有平儿一个了。

这几个丫鬟,如今仍都在,只是不如平儿那般得宠。唯有这华儿,在里头算是机灵的一个,极得王熙凤的信任。

这帕子是苏绣的,又绣的是王熙凤极爱的牡丹盛宴。被王熙凤随随便便就丢在了桌上,华儿心知只怕是那钗子惹了奶奶不爽,连带着那帕子包过了钗子,也不想要了。

于是她叫人烧了那帕子,便是想给自家奶奶出气。果然王熙凤在里头听了,气也消下去不少。

过了会儿,华儿再进屋去,王熙凤便招手让她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华儿听完,依旧默不作声,只福了一福便出去了。

再进来时,华儿对凤姐儿道:“让彩星去了。”

王熙凤往炕边一靠,微微眯起了眼睛。

到了晚上,院子里快下钥了,彩星才回来。一回来就直奔上房,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第二日一早,王熙凤去给婆婆请安,又同婆婆一道去了贾母那儿请安。

贾母见着她,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道:“自回来到现在,你都没闲过一刻。你婆婆也不疼惜你,只叫你当差做事。如今好容易有个机会,让你出去耍一耍,热闹一下。今儿你就好生的玩上一回,莫白耽误了这机会。”

王熙凤笑道:“还是老太太疼我,那我就真玩上一天了?”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贾母在上首道:“老大家的,今儿可不许拘着她。”

邢霜忙道:“不敢不敢,老太太都发话了,她就是上树下水,我都不拦着她。”

一屋子人笑了起来,没一会儿王氏也带着李纨来了,这才起身往东府去。

路过园子时,王熙凤落后了几步,跟李纨走在一块,一起说说笑笑起来。才说了两句,突然叫道:“瞧我!这事儿一多,连给蓉哥儿媳妇的见面礼都给忘了。”

李纨笑道:“叫个丫鬟去拿就是了,有何大不了的。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值当你大惊小怪的?”

王熙凤合掌道:“这可怪我,我好容易寻来一根整根的白玉钗子,不带一丝拼接,皆是一刀刀雕出来的。还想着我这个年纪都能做婶婶,正要拿来送了侄儿媳妇显摆显摆呢。

“谁知昨儿个怕钗丢了,给我锁到炕柜里去了。这会儿钥匙在我身上,我若不亲自去,那些个蠢货可打不开。”

李纨无奈道:“不过是个锁儿,怎么就打不开了?”

王熙凤又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锁,乃是七星连环锁。”

李纨听了苦笑不得:“你一个炕柜,犯得着用这般复杂的锁头?罢了罢了,你自去你的,待会我同太太大太太说一声就是。”

王熙凤赶紧回头,待出了园子,小声的对华儿道:“看看走了没?”

华儿探脑袋进园子看了看,回头对她奶奶道:“奶奶,都走了。”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走,我也有些日子没去东府了,逛逛去。”

主仆俩跟在后头,不慌不忙进了东府,却也不往正院上房去,只走那小路,一路去了天香楼。

过了会儿,主仆俩又出来了,直奔正院。

正院里头,秦可卿正忙着劝酒。邢霜见她笑的一脸和气可亲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犯恶心。怕就怕这样的浪荡货,白日里小白花,晚上腿一叉。

谁知才想到这儿,就见凤姐从外头进来,冲自己一笑。邢霜心中大定,也回了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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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让婶婶见笑了

尤氏和秦可卿今日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招待众人,好在宾主尽欢,邢霜也给面子,并没有闹出尴尬来。

尤氏这心里松了口气,还想着总算关系缓和了些,一时也放开来,多吃了几杯酒。

酒过三巡,尤氏有些醉意,浑身燥热的难受,想出去转转吹吹风。王氏也道有些撑不住了,两人便一同出来,去逛园子。

走至一处假山附近,就听假山后头有人道:“你说的当真?若不是奶奶的钗子,我可拿你是问。”

接着另一人道:“那钗子是奶奶的最爱,我经常见着,怎么会认不出来?只是怪了,怎么落在天香楼里?”

先头说话那人又道:“恁它怎么落在天香楼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叫你拿去给奶奶邀赏罢了,你得了好处可别忘了我。”

另一人笑道:“多谢姐姐,我这就去。”

尤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往日下人跟自己说的话,心里渐渐凉了起来。

王氏见她面色不虞,在一旁问:“你仍头晕?要不要叫厨房做碗醒酒汤来?”

尤氏摇了摇头,笑道:“婶婶怜爱,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就是胸口堵得甚。”

王氏对她道:“你平日也忙碌,今儿该你好生休息才是,你要什么只管同我说,只你别怪我越俎代庖便好。”

尤氏也不知王氏听没听到那句话,心里也慌得很。但一想婶婶又不知那天香楼到底有啥事,心里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婶婶肯来已是不计前嫌,我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怪婶婶越俎代庖?再说这一家子人的事儿,又怎能叫越俎代庖呢?”尤氏笑着道,心里一阵发苦,扶着王氏的手,忙往回走。

“我也散的差不多了,婶婶如今可好些了?”

王氏笑着回道:“我早就大好了,该回去看看你大婶娘和你弟妹去了。”

两人回到屋里,见邢霜与王熙凤还在喝酒,只是唯独不见了秦可卿。尤氏脸上当即就不好看了。

邢霜见了王氏和尤氏回来,举杯冲她俩道:“来啊,咱们再喝,你们这么快就不行了?”

尤氏忙陪着笑上前斟酒,王氏坐回桌边,看了眼邢霜,想了想没开口。

过了会儿,就见秦可卿一脸大汗的回来,一进屋便笑着赔罪道:“方才去叫醒酒汤,却怎么也叫不来,可真是招待不周了。”

说完,屋外的丫鬟送进醒酒汤来,每个人喝了一碗,顿时都觉得好了很多。

邢霜问秦可卿:“你这当家的奶奶,还要亲自去厨房讨要?看来你这的下人,也该好生整顿整顿了。”

王熙凤接口道:“可不是?如今京城谁家的下人,不去育才培训了才用的?虽说东府里的下人也去过育才,可我看依旧不行呀。”

秦可卿笑的一脸尴尬,忙解释说:“倒不是下人们躲懒,只是醒酒汤的材料,一时忘了放哪儿。这事儿也怪我,早晨是我派人采买的,又叫人把材料挪了地方,这才一时疏漏了。”

尤氏板着脸斥责她道:“明知要请客,就该早准备好。这就是你待客不周了,好在这都是一家人,若是外头的客人也这般怠慢,你还有脸笑不成?”

秦可卿被婆婆突然当面指责,一时噎了一下,满心委屈的只想哭。

方才突然瑞珠过来,告诉自己说老爷叫她去天香楼。她怕老爷又喝了酒,一时失态闹得事情大了,这才赶去了天香楼。

谁知去了那里,一个人都没看见,反而见着一丫鬟拿着自己的钗子。

秦可卿这才知道自己落了钗子,赶紧要了回来,又怕那丫鬟多嘴,塞了不少的好处。

如今钗子拿到了,心里也安心了,但始终没等到老爷,也不知后头会不会有意外。

她也是提心吊胆的回到席上,想着再哄着众人多喝一点,好抽空去找找老爷,问问是什么事儿。

现如今被婆婆责骂了一顿,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平日里自己持家有道,婆婆对她也多有赞赏。怎么突然当着西府的人面,反倒不给自己面子了?

秦可卿自嫁了进来,还是第一回请西府的人喝酒,平日里,因婆婆和西府的关系,弄得两家都不来往。

她自觉得自己费尽周折的拉近两家关系,已是功劳一件了。婆婆该夸赞自己才对,怎么还鸡蛋里挑起骨头来了。

于是她这面上,多少带出了点委屈,眼泪要掉不掉的含在眼眶里,看着格外楚楚动人。

王熙凤见她这样,举着杯子笑道:“侄儿媳妇这模样,当真是风情万种。尤其是受了委屈后,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我这样的女人都动心了。”

秦可卿听了,不由面红耳赤,娇嗔的说了句:“让婶婶见笑了。”

尤氏一看她那面相,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还果真是我见犹怜。再一想平时丈夫的德性,心里更是刺痛万分。

她已算是百依百顺之人了,平日丈夫怎么玩乐,她都不管。虽这样的做派让西府不耻,也是因为如此,才令两边的关系越来越冷漠。可她只要能守住这大奶奶的位置,她也一点都不顾了。

可如今看来,不管不行了。

再这么下去,一旦东窗事发,她这个大奶奶也逃不了干系。

内院本就该她掌管,在她的管教下出了这种事儿,那就是她管教不严了。

尤氏心下一横,板着脸对秦可卿道:“你这是个什么样子,那是你婶婶,再与你年纪相仿,也不该与她玩笑。”

王熙凤忙站起来推了尤氏一下,打趣道:“怎地,你还醋了不成?好嫂子,你自忙你的去,我见这侄儿媳妇生的花容月貌,就是多看几眼我也舒服。”

尤氏脸上更黑了,可又不敢去冲凤姐儿,只能瞪了秦可卿一眼。

秦可卿也不知婆婆今日是怎么了,并未检讨自个行为轻佻之处,心里一时委屈,赌上了气,更是露出万种风情来,要显得自个比被人更出众些。

这厢,她笑着在凤姐儿手边坐下,敬了杯酒突然问:“叔婆婶婶们来玩,也不说带着姑娘小子们一起来。我这个做嫂子的,还没见过那些小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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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什么香

邢霜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就不好了。王氏也是一脸不虞之色,忙拿起酒杯装作喝酒,挡住了表情。

邢霜心道她就是怕出现贾宝玉梦游环境那事儿,才特地吩咐学里今日举行小考,拖住众人,不让回家。

这秦可卿怎么就不知道消停了,还敢提这事儿?

“他们可不得闲来,上学的上学,侍奉老太太也得日日侍奉。”邢霜淡淡一笑,压着火气道:“若是想见一面,过段时间中秋节,拜月时也可见着。”

拜月是女人们的事儿,所以要见也只能见到几个姑娘。邢霜自以为自己话说的挺满了,这秦可卿该知足了,谁知她却依旧不是。

“姑娘们不得闲,那几个弟弟呢?”秦可卿笑道:“我有一弟弟,如今年岁与宝玉差不多,正想介绍他俩认识认识,日后若能一起在族学读书,也好有个伴儿。”

邢霜突然眉头一挑,厉声道:“族学是什么地方,岂能乱收人?若今儿我给你开了先河,明儿这个来求我,那个来求我,我是帮还是不帮?

“你既嫁了进来,便是贾家的人了,虽不是不让你帮衬娘家,可也得守着家中的规矩。

“那族学经老爷整顿,如今逐渐风气习性严谨正派了起来。再收些外头不知底细的人进来,还不知又要变成什么样儿了。”

邢霜是最反感那些上课不好好上的人的,秦可卿的弟弟秦钟,若是个老实人也就罢了。

可惜这孩子并不老实,看着瘦弱令人怜爱,却拿着这点勾引贾宝玉,还仗着美色到处勾搭。

甚至在庙里,还抱着小尼姑强要了人家,这些都是邢霜非常反感的行为。

书中虽说贾宝玉那年十四岁,可按着实际年龄,贾宝玉其实才十一岁而已。

十一岁的孩子,就有了初体现,甚至还跟秦钟有那说不出的关系,邢霜光想想就觉得是在祸害青少年。

屋里的人听到邢霜的话,表情各有不同。

王氏和凤姐儿都知道邢霜为何发作,两人一个有些震惊,一个有些幸灾乐祸。而尤氏,则是满脸铁青,恨不得此时能撕了秦可卿的嘴,让她给自己丢脸。

东西两府的关系,形同水火一般,不说自己厌恶那边,就是那边又何尝不是厌恶自己?

尤氏虽有心缓和,可不见得那边就有心亲近。是以尤氏才百般放低姿态,就是想求得西府大太太能网开一面,不再计较自己以前的失礼。

可现在关系还没缓和,秦可卿就开口要把弟弟塞进族学里,惹怒了大太太,她的这些努力就全白费了。

秦可卿还尚且不知,自觉得委屈极了,含着泪道:“大太太教训的是,这外头不知道底细的,自然不能乱收。可我那弟弟,大太太还未见过,又怎知他好不好?

“再说我那弟弟,自幼钟爱读书,在家中更是早早就启蒙了,只是一直得不到好先生的指点。

“如今虽是我娘家弟弟,可也是正经的亲戚。那些出了五服的旁支尚还能入学,还请大太太网开一面,给个机会吧。”

邢霜冷笑一声道:“再出了五服也姓的是贾不是秦!”

王氏忙出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嫂子今儿是喝得多了,这点事儿也值得你恼上了?蓉儿媳妇也是,这喝酒喝得好好的,非要来触你叔婆的霉头。

“族学一事,这几年来一直管的甚是严厉,蔷哥儿也在族学,你怎会不知道这点?现今儿你还来提这事儿,你提完了倒是轻松,又让你叔婆如何帮你开口?”

秦可卿听了也忙道:“多是我的不是,倒忘了这事儿终归得由叔公应允。”

王熙凤半天没开口,这会儿突然道:“我的好人儿,你还是与我吃酒罢了,管他这些个呢。你弟弟若是没有好先生,求我就是,我替你寻个。”

秦可卿破涕而笑,忙上来给凤姐斟酒。凤姐笑着喝了,又看向婆婆,见婆婆脸上也缓和多了,这才带着几分醉意问:“侄儿媳妇,身上是什么香?我怎么闻着,这么熟悉?”

秦可卿笑道:“不曾熏香,只是往日洗衣裳的丫鬟,喜欢加些茉莉进去。时间久了,衣裳上带着茉莉的味道,就是放再久也不会散。”

王熙凤合掌笑道:“这主意极好,回家我也学了去。不过,这如今茉莉还没开,我怎会觉得在哪儿闻过?”

说罢,她想了想,突然道:“是了,头里我晚了几步,进来这边又迷了路,一时走到天香楼去了。心说上去休息休息,谁知到了二楼,就闻到了这香味。侄儿媳妇平时没少去那天香楼吧?不然怎么会一屋子都是你这味道?”

尤氏闻言,顿时大变脸色,连王氏都是一惊,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秦可卿顿时脸色苍白,扯起一丝微笑道:“婶婶说的,许是我平日巡查时留下的。”

凤姐儿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不但屋里有,我在那榻上歇了一会儿,味道更重呢。要我说,侄儿媳妇平日还是别在那块儿歇息了。那天香楼的榻太硬,又凉。

“虽是夏日,可若是睡着了,也容易受凉。不如叫人多备些被褥在那儿,你就是想小歇一会儿,也不怕。”

秦可卿此时心中已经方寸大乱,她看着凤姐儿不像是在试探,心里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东窗事发了,一时急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尤氏实在待不下去了,开口告罪道:“今儿我是喝多了,头都快成浆糊了。还请婶婶和弟妹自便,我先回去歇一会儿。”

王熙凤笑着对她道:“你去休息你的,我这儿有侄儿媳妇陪着不碍事儿。太太们也出来多时了,估计也得家去了。”

邢霜闻言便也起身告辞,王氏见状也不多留,只是凤姐儿仍不肯走,说要都留一会儿。

“那你再玩一会儿便是,也别留的太晚。”邢霜嘱咐了几句,见凤姐儿只冲她笑,心里带着明白就走了。

王氏跟着她一道,快步出了东府,一入小观园就忍不住问:“你今儿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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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回来就这样了

邢霜因知道凤姐的计划,不想无意间破坏了,便对王氏安抚道:“没什么,不过不喜她的做派,因为发了通wwwlā”

王氏心里有事儿,这会儿倒也不敢告诉她了,只得道:“那你好生休息,别再想多的。人家好与不好,又与你何干。”

邢霜压着怒火点了点头,回到清远居里,便命丫鬟关起门来,坐在里头咬牙切齿。

过了会儿,贾亮居然从衙门回来了,走到廊上一看丫鬟们都站在那儿,大热天的居然锁了房门,他就觉得纳闷。

“这是怎么了,太太出去了不成?”

金钏忙指了指屋里,小声回道:“头里去了东府,回来就这样了。”

贾亮心中了然,因为邢霜头一天晚上还跟他抱怨过这事儿,于是上前敲门,口中叫着老婆的闺名。

邢霜听见丈夫的声音,赶紧出来开门。这热气一透出去,人也觉得好多了。

贾亮进了屋后,先洗了把脸,借机又遣退了丫鬟们,这才对邢霜道:“好了,你也别气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孩子们的名声被她连累,可这不是还没传出去么?”

邢霜怒道:“只是你以为没传出去吧?宝玉梦幻幻境时,焦大就已经嚷嚷出来了,那些个人如果不知情,怎会赶紧拿了马粪去堵他的嘴?

“这些年来,我是一点儿都不愿搭理那边,可那秦可卿就是不肯放过我们。这回请我们过去,原来也不过是想塞秦钟进书房!”

贾亮听到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

秦钟这人虽然长得好,可实际上他也很是反感。宝玉大闹学里那事儿,虽说不关秦钟什么事儿。可如果他不是每日跟宝玉“浓情蜜意”的,也不会惹来薛蟠的红眼。

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的前后,秦可卿的事情爆发了出来。

算了算时间,也大概就是不久后的事了。贾亮心中有些烦乱,问妻子:“那秦可卿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邢霜冷冷一笑,将凤姐儿的计划告诉了丈夫。

贾亮听完乐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也好,早些在我出使前解决了,我也能放心。”

邢霜倒一时忘了秦可卿了,忙问丈夫:“已经备好了?”

贾亮道:“其实早就备好了,不过一直等着海上无浪才好出行。这段时间夏季,风浪较大。待下个月,就得出发了。”

邢霜又道:“你这一去,只怕又是半年。”

贾亮心知妻子舍不得自己,笑着安慰道:“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回来了,你想想那边的特产,也就捱过去了。”

邢霜心里想想,也不愿拖丈夫的后腿,只能暂时抛开这念头不再琢磨了。

到午后,凤姐儿回来,直接就来了清远居。见贾亮也在,她忙行礼请安,又冲着邢霜眨了眨眼。

邢霜笑着对她说:“老爷什么都知道,你不必瞒着,有话直说。”

凤姐儿一怔,继而莞尔:“那我便直说了,昨儿跟太太说的那事儿,成了。”

邢霜眉头一挑:“说下去。”

王熙凤接着道:“想来尤大奶奶也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只不过一直没甚把柄线索,就也憋着不说罢了。

“如今媳妇儿把那钗子丢在天香楼里,再引了蓉儿媳妇去找,待她去过了天香楼,又故意道那天香楼里有她的香味。

“方才尤大奶奶借口醉酒出去,就是往天香楼去了。华儿说见她出了天香楼满脸黑的跟个锅底似的,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估摸着,尤大奶奶也闻着那味道了,这会儿只怕正找机会监视那二人呢。但凡他们敢再有点首尾,必一抓一个准。

“若是咱们抓着了,她心里只怕觉着丢人,定会把这事儿给压下来。可若是她与蓉儿抓着了,心里比觉着委屈,要找个人给他俩做主。

“要找人做主,就唯有族长和长辈了。这族长是咱们老爷,长辈里也只有找老太太才行。而老太太素来最厌恶这等水性杨花之人,必会大怒。

“届时,逼着蓉儿休妻,将那祸害赶出去,再叫老太太好好教训教训珍大哥,想来那边也能安生几年了。”

邢霜心道,只怕安生不了。这秦可卿是没了,可再过不久尤二姐和尤三姐也要来。

这东府,是真的香的臭的都不放过了。

“你做的很好,尤氏只是为人冷清,心里只顾着自己,我虽不耐烦她,却不想见她被这事儿闷在鼓里。

“且这爬灰本就是令天下人不耻之事,便是她再好,也难掩这份龌龊。珍哥儿那边,也得想个法子,给他个教训才好。”

王熙凤眨了眨眼,笑道:“太太要给他一个教训,也是再简单不过的。”

邢霜顿时乐了:“你这主意倒是挺多。”

贾亮也好奇的听着,心道王熙凤为人手段毒辣,到底会出什么法子。若是伤天害理的事,他绝不会容忍。

谁知,王熙凤这法子说出来,连贾亮都听乐了。

“罢了,这事儿你们合计吧,我还有事儿,先去书房了。”

贾亮一走,邢霜对王熙凤道:“珍哥儿其身不正,蓉哥儿也有样学样,你那法子若真的可行,倒是能够杀鸡儆猴。只是你这法子还得小心为上,若是被他知道是你搞的鬼……”

王熙凤忙笑道:“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压不住,我也没脸来见娘了。”

邢霜点了点头道:“也是,你自幼便古灵精怪的,又见多识广。你身边的人也各个都是极中用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纰漏。”

王熙凤听闻婆婆这般赞赏自己,心中不禁得意起来,又突然想起丈夫往日的提醒,不敢太过欢喜,忙谦虚了几句这才回院。

回到住处,华儿上来伺候,王熙凤便问她:“那边如何?”

华儿说:“尤大奶奶回了屋便躺下了,一时还看不出什么。倒是小蓉奶奶回屋后也躺下了,还请了太医,看样子是病了。”

王熙凤冷笑道:“她可不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呢。”

华儿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道:“奶奶这一招究竟是为何?凭太太的地位,要拿她的错,还不简单?为何还要拐弯抹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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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你当我为何去赴宴

王熙凤听到华儿的问题,心情极好的戳了她额头一下道:“你呀,终究不如平儿wwwlā”

华儿闻言也不吃醋,憨笑着道:“奴婢愚钝,还请奶奶指教。”

王熙凤上了炕,往那儿一靠,摇着扇子笑道:“太太为何不肯出面?你想来知道了?”

华儿点头道:“这是自然,来这里也有几年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王熙凤笑着点头道:“可不就是,当年尤氏畏缩不前,太太怒其不争,不过骂了她几句,她便怀恨在心。这样的人,极为自私不说,还小肚鸡肠。

“这会儿太太若是拿着族长夫人的身份,又或是当家主母的身份来处理这事儿,你当那尤氏能干?

“且就算她当时不翻脸,任由太太处置了,事后你当她不会记恨?别的不看,当年东府太太没的时候,她是什么嘴脸,你也听说了的。

“如今我使计令其败露,让她自己发现。以珍大哥那性子,尤氏是拿他没辙的。而那秦可卿又是珍大哥心尖尖上的宝贝,也必然是她动不得的。

“她无计可施了再来找太太,那就不同了。太太若是答应,她必然要记太太一个好,太太若是不答应,这不还有老爷和老太太么?”

华儿听了歪着头想了想,最后道:“那她必去找老太太了。”

凤姐儿笑道:“就你能,这事儿还有别的招了?去找老爷,她怕不是日后不想当那东府大奶奶了吧?

“找了老爷,就意味着要族长处置,那是要开祠堂的,旁支的当家也要来参会,大家伙都知道这事儿了,外头能不知道?”

华儿接着道:“那这事儿老太太知道了,也好不了呢。只怕那小蓉奶奶就是不被休,也要被禁足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不休?那是不可能的。”

华儿惊讶道:“可若休了,这事儿也保不齐要传出去呢。”

王熙凤笑了笑:“谁敢传呢?是她?还是我那珍大哥?这两人若是都不怕死,只管传出去好了?就算她不怕被浸猪笼,我那珍大哥还要脸面呢。”

主仆两个这厢说着,又歇了一会儿,王熙凤便起来做事,这自不提。

几天只有尤氏派人盯梢,发现秦可卿老实了几日之后又约贾珍在天香楼幽会。尤氏大怒,叫来贾蓉两人一商量,直奔天香楼去捉个现行。

瑞珠在天香楼外守着,一时不查打了个瞌睡,等发现尤氏和贾蓉时,两人已至跟前了。

瑞珠尚想拦截,被贾蓉一脚踹下楼梯。尤氏一马当先冲了上去,推开房门那两人正在榻上苟且。

尤氏耳边仿佛咣的一声,震在原地不可动弹。

贾珍起初吓了一跳,见是尤氏方想拿出老爷的架势发作,就见儿子也从门外冲了进来。

这一下,他才慌了神,跳下来批了衣裳就夺门而出。

榻上只剩秦可卿一人,吓得瑟瑟发抖双目含泪。

尤氏顾不得许多,上前揪住秦可卿的头发就打,秦可卿又不敢还手,顿时被打的鼻青脸肿。

贾蓉本还有些心疼,可一想到娇妻与父亲之见的苟且,又恨得咬牙切除,最终一跺脚追了出去。

尤氏打完了秦可卿,又怕回去被贾珍反过来教训,心中暗道自己平日也是退让的过头了。

同是填房,那边的大太太与自己一样,却把大老爷捏在手里,还宠她如新。

可自己这儿呢?尤氏想到这里,满嘴发苦,不由想起以往邢霜教训自己的话,忍不住潸然泪下。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早些听人家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忍耐,想了想,一路哭着进了小观园,往西府这边来了。

邢霜这边正听着下人回事儿,听说尤氏求见,还哭着来的,马上叫婆子们暂时退下,讲人请了过来。

尤氏进来后,哭着把事情的经过一说,抬头一看,大太太竟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难不成大太太已经知道了?

“金钏,去外头守着。”邢霜揉了揉眉心,金钏立刻板着脸出去了,廊上的丫鬟一看,也纷纷有眼力见的退下,不敢靠近。

“你当我为何去赴宴?”邢霜张口就吓了尤氏一跳,她心道自己还不曾确认的事儿,难道大太太已经确认了?

果然尤氏就听对面又道:“我这心里头,窝了好几日的火,硬是不敢发泄,也无处发泄。

“你说说,你这是当的什么家?一再纵容珍哥儿,导致今日发展成这个样子。若不是育才的下人看到了,不得不来通道我,这事儿还要瞒多久?

“瞒到蓉儿媳妇有了身孕,怀的却不是你的孙子,而是你的儿子么?”

邢霜这最后一句,说的尤氏又惊又怕,仔细一想,不由满身冷汗。

“太太……”尤氏委屈的哭了起来:“这事儿是我的不是,是我疏忽,也怪我平日里不够硬气。如今我真的知错了,还求太太救我一回。”

邢霜摇头道:“我救你?我如何救你?你找错了人,求我无用,须得求个更德高望重的出来,压得住珍哥儿才行。”

尤氏闻言,赶紧站了起来道:“太太容我先行告退,我先去老太太那儿一趟。明儿我再来给太太赔罪,还请太太勿怪。”

邢霜摆了摆手:“去吧,一路别哭着去,当心她老人家恼你。你还怕这事儿闹得不够大么?这又是什么好事了?”

尤氏忙拿帕子擦了泪,又缓了缓心情,这才出门。

邢霜见她离开,勾了勾嘴角。

还不算太笨,知道自己现在是西府的女主子,第一时间没去贾母那儿,来了她这儿。

只要她来了,那证明她如今还是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邢霜并不想去打听尤氏怎么跟贾母说的,她只继续处理自己的事儿,过了会儿果然贾母来请。

邢霜对鸳鸯道:“我这儿还有片刻就好,你先去二太太那里,请她过去,我不多时就来。”

鸳鸯见院里回事的人确实挺多,都站了长长一排了,只得先去了直节堂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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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尤氏认罪

邢霜到达仙鹤堂的时候,王氏已经在wwwlā看着底下坐着还在哭,但面色已不再柔弱的尤氏,和上首那满脸怒色的贾母。邢霜在一旁坐了下来,悄声问王氏“怎么?”

王氏掩着嘴,低声对她道“还不是那事儿?终是纸包不住火的。”

邢霜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王氏又道“你与凤丫头什么主意,我还能不知道?她那性子素来耿直,能对着那小娼妇这般亲热,必是在打什么主意。且中间我陪珍哥儿媳妇出去透气,听见有人议论蓉儿媳妇掉了个钗子在天香楼。

“当时我便见着珍哥儿媳妇的脸色不大好,后头回去又听凤丫头说什么天香楼有那小娼妇的香味儿,这再一想,也明白了。

“只是你俩竟瞒着我,弄出这一出来。早与我说了,我也好配合着你。

“好在珍哥儿媳妇并未提及你,只说了珍哥儿与那小娼妇的事儿,否则看你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邢霜瞧瞧一笑,见上头老太太还在兀自发火,便凑到王氏耳边悄声道“我早料到她不会说了,她若是还想做那尤大奶奶,如今不靠着西府撑腰可不行。

“老太太自去年便懒怠动弹,那头请了几回,也没去过一次。她此时若不来求我,谁来帮她出头?”

王氏笑道“你终于肯出手了?”

邢霜摇了摇头,又笑道“我出什么手,珍哥儿如何,又与我何干,他媳妇如何,我也是管不着的。不过小辈们有了矛盾,我这做长辈的周旋一下也不是不行。”

王氏轻轻拍了邢霜一下,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骂她“狭促鬼”。

而尤氏那头自邢霜进来了,便一直擦着泪,偷偷看邢霜的表情。但两个太太都凑在一块,脸都看不清楚,她心里也一时有些着急。

老太天骂了半晌了,终于是累了,这才看到邢霜进来,于是对邢霜道“你来的正好,你亲自去那边,叫人绑了珍哥儿和蓉儿媳妇去祠堂!”

邢霜忙笑道“事情我听弟妹说了,只是老太太先消消气,这事儿可万万不能开祠堂。”

尤氏听到这话,顿时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邢霜又道“老太太不顾虑别人,也得为家里的几个小的想想。咱家的孩子们也就罢了,若真这事儿开了祠堂,旁支的人都知晓了,惜丫头可怎么活?”

贾母听了一叹,满脸苍凉。

“可怜四丫头,从小就是个遗腹子,你们还待她如无物一般!如今她就是养在我们这儿,你们也不放过她!”

尤氏忙在贾母面前跪了下来,真心诚意的认错道“老太太教训的是,以往是我疏忽了,不,是我冷漠了妹妹。

“我知道如今再怎么补救,也挽回不了以前的过错。但如今这事儿若是再让妹妹受了牵连,我这心里是万般不忍的。

“还请老祖宗三思,给惜丫头留条活路。那孩子心思自小就比别人更深沉些,懂得也多。如今若是被她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即便不被万人唾骂,也会自个羞愧而死的。”

邢霜此时又道“即便老太太不心疼惜丫头,也想想大姑娘吧。好容易从那种地方出来了,原以为回了家便能安心了。可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可到了年纪要相看了,传出去了,岂不是再没人家敢说亲了?”

王氏一听,吓得赶紧道“老太太三思,这事儿着实得瞒下来才好。”

贾母痛哭起来,一边拍着腿一边叫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好好的家,叫你们给搞成什么样子!”

邢霜见尤氏还有些发愣,忙走过去给贾母擦眼泪,路过尤氏时,拿腿怼了他一下。

尤氏赶紧反应过来,哭着跟贾母认错,一再请求贾母原谅她原来的治家不严。

贾母心里刺痛,又拍了几下邢霜哭道“你早带着她学着些不好?偏要任性,不管不顾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又来找我这老婆子有甚用处?”

邢霜知道贾母这会儿只是迁怒,其实心里并不怪自己,连贾母自己都不往那边去,又怎么会怪她不管东府的事儿?

邢霜只能配合着道“是是是,这事儿都是我的不是,老太太先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王氏也忙道“嫂子也白冤枉了,她一天儿多少事?别人不知,您还不知么?”说罢她又对着尤氏道“你也是的,平日有什么从不往这儿报。如今倒好,反累得大太太为你受了责骂。”

尤氏赶紧劝贾母道“这并不与大太太有何干系,是我平日凉了太太的心。早些时太太激我,我都不懂。

如今想来,那是在怪我不争气,那时我年轻气盛不懂事,也没理会。这会儿我想明白了,太太都是为了我好,老太太若是再责怪她,让我如何自处?”

贾母叹道“你早有这顿悟,也不至于闹出今天这步。”

说罢,她倒也真的不哭了,擦了眼泪,肃了脸色,开始说起秦可卿的事儿来“这件事,务必不能让外头知道了。这会儿你回去,亲自带了她来我这儿。此事要当年问她个清楚,再做决定。”

尤氏忙应了下来,转身出了门。待她一走,贾母就看向邢霜,一脸的心疼。

“傻孩子,怎就不知道躲一躲。”

邢霜噗呲笑了起来“老太太要施苦肉计,我怎么能不配合呢?”

贾母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也得亏你不笨,她如今若是记恨你往日的不管不顾,可就麻烦了。”

邢霜忙正色道“可不是,不过我瞧着她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不说别的,这件事儿若是她以前的性子,只怕也是藏着掖着,不肯说的。”

王氏笑道“原来是苦肉计?倒叫我好生担惊受怕了一场,还生怕老太太真的怪罪嫂子了。这下好了,也是因祸得福。若没有蓉儿媳妇那事儿,尤氏这性子只怕一辈子都扭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又问邢霜“那蓉儿媳妇,你觉得如何处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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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上苍有好生之德

本来王氏不问这话,邢霜是绝不会发表意шщЩ1a可这都问到自己头上了,还一问三不知的也不好。

“依我之间,不如和离。”邢霜说完,见贾母和王氏都一脸的震惊,忍不住笑问“怎么,难道我这么说有不妥?”

贾母瞪着她道“你这年纪都活回去了不成?和离?咱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邢霜看向王氏问“你也这么觉得?”

王氏怔了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邢霜反问“那老太太觉着该怎么处置?”

贾母板着脸道“她若还要脸,就自行处置吧!”

邢霜又看向王氏,王氏忙道“我也是这么觉着,这爬灰可是天大的丑闻,若真的让她和离,这岂不是便宜了她?”

邢霜听了这两人的话,一时倒不知怎么开口好了。她默默的坐了回去,低着头沉思了起来。

倒不是她不够心狠手辣,可害死一个人的命,这对她来说,始终是难以跨过的难关。

秦可卿性本淫,这没错。但她在其他方面倒也很是出彩。这样的女人放在现代,人们顶多骂她瞧不起她,却不会生出要她命的念头来。

贾母和王氏见了她这个样子,互看了一眼,都纷纷摇了摇头。

在她们的心里,这不贞乃天大的耻辱,秦氏不贞,便是给家族抹黑,死万次也不足惜。

好在王熙凤很快就来给婆婆解围了,她在自个院里闭关才出来,就听华儿说了尤氏过来的事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果然一进屋就见婆婆孤立无援的坐在凳子上发呆,而老太太和姑妈都一直盯着婆婆看。

王熙凤面上一笑,走过去道“给老太太请安,今儿才做完威远将军府家的花样子,来的迟了,还望老太太莫怪。”

贾母看到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便把王熙凤叫到了跟前,拿她问道“你怎地这会儿来了?不是免了你的晨昏定省?”

王熙凤依着贾母笑道“我再不来,怕是老太太和姑妈都要把我们太太给吃了。我自嫁进来,还没见过太太这般为难呢。是什么大事儿,竟连我们太太都想不出主意了。”

贾母一时忘了秦可卿的糟心事儿,看到凤姐儿就想起还好自家的孙媳妇各个都是顶好的,心气儿一时也顺了,就把方才的事说了出来。

凤姐儿听完笑道“老太太,您想想我们太太是个什么性子?只怕她罚的最重的,也是头里的秋菊和二妹妹的奶娘了。除此之外,她可还重罚过一个下人?

“不瞒您说,那些个撵出去的下人,她也都安排好了后路,不让人出去了没口饭吃,活活饿死。

“就她这样的菩萨心肠,哪里忍心让人自行了断呢?更何况那还是咱家明媒正娶的奶奶,说到底,也是一条人命不是?”

贾母一听,仔细想想倒还真是,虽然凤丫头说的出去后还安排了后路,这事儿她并不知道,但能从凤丫头嘴里说出来,自然是做不的假的。

王氏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秋菊那会儿,你才多大?连这个你都知道,看来你这平日里也没闲着。”

王熙凤忙笑道“太太当我如亲生女儿,我自然忍不住多打听几句。再说这些事儿都是府里人口口相传的,也不需我多打听什么。”

贾母看向邢霜,叹了口气道“你这心,实在也太软了些。”

邢霜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贾母,缓缓回道“我自个便是极惜命的,换个角度想,那些个下人,又至侄孙媳妇,哪一个又想死呢?就连赵姨娘那般冲撞羞辱我,我都没有让她自行了断,我又怎能逼死秦氏?

“老太太方才说,她若有脸,便会自行了断。可我却觉着,让她自行了断,反连累了咱们。

“若真有那么一日,她自行了断,是选毒酒一杯还是白绫一匹?不管哪种,都会在入殓时被人看出来,咱们反不好交代。

“再有,逼着她去死,只会让她心生怨怼,搞不好更会捅的满府皆知,甚至全城皆知。

“给她留条活路,不过想着积点阴德。若是惩罚起来不择手段,虽她这罪该当浸猪笼而死,可她好歹也为东府持家这些年,功过相抵,就当没她这个人,让她回家去了。”

贾母一时有些意外,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王熙凤。

王氏倒是若有所思,王熙凤却是站在了邢霜这边。

“太太这话,倒是让我想到一句话,上苍有好生之德。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草一木也皆有灵。

“正如太太所说,这秦氏本性虽淫,可那持家之功也可相抵。若她真以死谢罪,我倒还怕她晚上来找我呢。若不是我无意说出那天香楼里有她的香味,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现不是?”

贾母忙道“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她自个做错了事,还想怪别人?”

王熙凤掩嘴笑道“她不怪我,可难保我心里不内疚?好歹那也是条人命,却因为一句无心之失就没了,我这日后可睡不安生。”

贾母见这婆媳俩都是一样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要她的命了。只是这和离也不成,哪有和离的道理,明明她有错在先。”

王熙凤挑了挑眉,看向婆婆,见邢霜微微点头,这才对贾母道“既不肯和离,那就休妻好了。”

贾母皱眉道“休了妻,岂不是更要闹大。”

王熙凤掩嘴笑道“那就未必了。那秦氏不知廉耻,趁着蓉儿不在勾搭下人,被咱们抓了个正着。她若是说了出去,还不得被人骂死?”

贾母和王氏眼睛一亮,贾母顿时叫道“可不是!”

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只不过各自心中想的不同罢了。

邢霜想的是,终于可以赶走秦可卿,又不比让她死了。王氏想的是,终于让老太太消气,不至于迁怒人了。贾母想的是,终于有个稳妥的方法,可以不必再着急上火了。

王熙凤却想的是,还好还好,自己这法子虽有纰漏,但最终也见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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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绝不

三代女眷在屋里商量之时,尤氏正领着秦可卿站在游廊上,默默的听着。待屋里再没了声音,尤氏转头看了秦可卿一眼。

此时,秦可卿正满脸通红,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尤氏心中冷哼,打了帘子率先进去,秦可卿在后头不敢犹豫,赶紧跟了上去。

贾母见着那风情万种的佳人进来,每走一步皆是袅袅娉婷,心中不由一叹,这样儿的妙人,却本性淫亵。

早些年这秦氏刚进门时,老大家的便不再往东府去过一步,看来是早就提防着了。

想到这里,再看老大家的,贾母心中又想,这媳妇儿倒是看人极准。无论尤氏还是秦氏,只打个照面,她便能知晓人性,并选择远离。

自己总觉得她思虑过甚,如今看来,她并非想的太多,而是和寒香老妹妹一样,极有识人的本事。

只可惜了,她这识人的天赋像极了寒香老妹妹,却少了些处事的经验。这些年来,若是她早早出手,东府那边也不会爆出这种丑闻。

好在如今一切尚不算太晚,亡羊补牢也未为太迟。自己少不得要帮她一把,教她些处事的经验。毕竟这上上下下一家子人,以后还都得靠老大夫妻俩。

贾母胡思乱想之间,尤氏已上来行礼,秦氏也请过了安,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婆媳俩干等了半晌,也没见老祖宗有何言语,心里都不免忐忑了起来。

邢霜见状,只得对尤氏道:“你先坐吧。”

尤氏福了一福入了座,秦氏见没叫她坐下,心里一紧。想到自己的丑闻败露,西府的大太太居然还不让她死,心里是又羞愧又内疚。

她知自己行为浪荡乃淫亵之人,罪无可赦,如今却得大太太的怜惜,留她一条性命。若是真能保住小命,莫说休她回家,就是让她出家她也是愿意的。

邢霜见秦氏姿态伏低做小,心道她也不是不知悔改之人,自己心存善念留她一命看来也是好事。

于是她看了看贾母,出声打断了贾母的沉思:“老太太,珍哥儿媳妇和蓉儿媳妇来了。”

贾母闻言抬头起来,看了秦氏一眼,冷哼一声道:“你还有脸来?”

秦氏忙跪倒在地,还未开口先哽咽起来:“老祖宗……我知道我这一次是罪不可恕,日后必痛定思痛,好好悔改。”

贾母闻言更怒,拍着桌子狠狠的羞辱了一通秦氏,半晌后喘着气停了下来,王熙凤忙上来又是抚背又是安慰的。

“老太太这是何苦,当心气坏了身子。”

王熙凤说着,看了秦氏一眼,冷笑道:“你若稍有些脸面,也别在这儿认罪了。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家去吧。”

秦氏知道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此时也只能磕了头,忍着泪告别了众人,起身后跌跌撞撞回到东府,坐在房里发起呆来。

待秦氏走后,贾母心里也觉得疲惫不堪,看着尤氏又是一肚子的火,挥了挥手让众人散了。

尤氏跟在王氏和邢霜的身后,身边就是王熙凤,一路来到了清远居门口。邢霜脚下一转进了大门,王氏跟了上去,尤氏还在犹豫,王熙凤推了她一把,她也赶紧跟了进去。

金钏见着太太这架势,很有眼力见的遣散了院里众人。

待一行人进了屋里坐下,邢霜也不说话,尤氏见状,忙先开口道:“大太太可还恼我?”

邢霜叹了口气,看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你并不是愚钝之人,如今也能想的明白,为何却在珍哥儿的事儿上,如此扶不起来?

“他再是一家之主,可也有法律道德制约。即便他再不思进取,也得顾虑家族脸面。有我们在,你何必一味忍让退避?

“你如今也不必来认罪做小,只要你改了那想法,不再只为了你当家奶奶的地位,一心为这个家着想,你身后必有我们撑腰。

“我就不信,他一人再荒唐,还能不顾长辈训斥,不顾家族脸面。你无过无错,他也不敢拿你如何。”

尤氏流下了悔过的眼泪,想起自己如果早些听劝,也不会今日自食其果了。

她哭着道:“多谢太太不计前嫌,仍肯护我。打今儿起,我也不说别的,太太看我往后行动便是。”

王氏见这两人终于冰释前嫌,忙笑着道:“好了,都是一家人,以后都好好说话,莫再见外就是。”

王熙凤也过来,扶了尤氏,又对她婆婆道:“她能悔改也是好事儿,总好过那死不悔改的人。她也是个可怜人,您就看在她一心改过的心,饶了她吧。”

邢霜这才摇头道:“我何时怪过她?是她一直误会我罢了,我只恨她不争气。咱们这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与老爷一直在想法设法的改变,好容易有些长进了,可他们却……

“我这心里急啊,可我也没辙。总不能越俎代庖,去管东府的事儿不是?眼见着她也不待见我,东府那边又因族长一事,与咱们针锋相对,我还能如何?只能丢开手去不再理会了。”

尤氏听得这番话,越发的愧疚了起来。站在那儿悔恨的眼泪直往外冒,一边抹一边掉,就是擦不干净。

邢霜见状忙道:“好了,也别只顾掉金豆子,回去跟蓉儿说,叫那营缮郎过来东府,将这事儿好好说个清楚。若是那营缮郎肯好好解决,咱们也不是不肯和离。若是那营缮郎还心有余念要将女儿留下,那边一封休书不再客气。”

尤氏忙应了下来,又问:“太太当真不给她机会了?”

邢霜嗤笑:“给不给她机会与我何干,你会给她机会吗?”

尤氏被问的愣住,见三人都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认真的审视了一下本心,笃定道:“绝不!”

邢霜点了点头,这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心理。

一个女人,丈夫和儿媳出了轨,能原谅才有鬼了。不论是哪个时代,女人的心情都是一样,若是尤氏还能原谅秦可卿,那邢霜就真的不想管她了。

第三百八十章 一点用都没有

秦可卿的事,不出一个月就解决了。营缮郎秦业来了一等将军府,听闻女儿的所作所为,当即羞愧的差点给小辈下跪了。

不出一个月,秦可卿与贾蓉低调和离,搬回了秦家。对外秦家也不宣扬,就这么把女儿藏在家里,准备让她孤独终老。

尤氏自那以后,一改常态,竟开始整顿府内上下,行事也不再温吞,竟变得有些雷厉风行的样子。

开始下人们还有些经验,待见识到尤氏的手段,竟也是丝毫不弱后,再没人敢违尤大奶奶的命了。

贾珍自秦可卿的事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既没有找尤氏吵闹,也没有再出去花天酒地。

只是老实了一段时间,这贾珍就又按捺不住了。

这不,才入了秋就跑去那花街柳巷,又怕家里发现,只找了个不出名的小馆,进去之后几杯黄汤下肚,再醒过来,人已被五花大绑着拴在床上了。

贾珍吓得酒立刻醒了,左右动弹不得,嘴里又被蒙了块布,只得发出声音来,大力的挣扎,好看看外头什么情况。

跟着,门一开,方才与他喝酒的那个窑姐儿打外头进来,甩着帕子看了他一眼,吃吃直笑。

“哟,将军这是醒了?奴婢伺候不周,还请将军多多见谅,只是将军适才喝多了酒,砸了我们场馆不少东西。妈妈说了您砸的可不乏好些前朝古董,又怕您跑了,这才多有得罪。”

贾珍心中气的直骂娘,这窑子什么样儿他能不知道?若不是怕家里老祖宗教训,又怕还没动身去东洋的族长叔叔,他也不必委屈自己到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窑子来。

结果酒不好喝就罢了,人甚至还被绑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您放心,关不到好一会儿,妈妈已派人通知将军府来赎人了。将军府只要将那些东西照价赔了,就立马放您回去。”

贾珍气的白眼一翻,又昏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就见自个媳妇居然来了这种地方,还站在他的跟前挡着自己。

贾珍心道这蠢婆娘还跟人家废话什么,还不赶紧的带人来把这黑心窑子给砸了?

就听前头尤氏道:“如今饶你们一命,不过是看在老爷毫发无伤,日后若在敢玩这仙人跳,就勿怪我无情!”

前头还嚣张的窑姐儿,如今居然颤颤巍巍趴在地上磕头认罪,方才的得意竟一丝也瞧不见了。

贾珍纳闷,自个媳妇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了,还没想明白过来,门外已进来两个家丁,皆是家里的下人,过来给自己松了绑。

“太太……”贾珍刚张个口,便被尤氏打断了。

“将老爷送回去,再叫人通知一下西府,不必再派人去找了。”

尤氏说完,回头深深的看了贾珍一眼,往下福了一福道:“老爷,请。”

贾珍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下人强行带了出去,他再一看,这里那是窑子,分明是一处荒郊,这些人看来并非真正的窑姐,也不是要他赔什么古董,这是有意绑架他,勒索家里啊?

贾珍吓得浑身冒汗,赶紧连滚带爬的来到马前,刚要上马就被家丁拦住。

“老爷,京里还没人知道您被绑的事,如今您这一身,若是被人看见,少不得一阵猜疑。来时太太吩咐了,您与她同车。她只说出外上香,并不会有人怀疑。”

贾珍心中暗自叫好,心道还好媳妇机灵,否则这事儿传出去了,他也无脸见人。于是他又转身往车走去,走到一半,尤氏从茅屋出来,径直来到马车跟前,也不等贾珍先上车,便一踩凳子进了车里。

贾珍愣了一下,总觉得媳妇如今好似不大一样了,等上了车,见媳妇坐在位置上一点都没有让的意思,他心里本也理亏不敢多言,便一路在一旁蹲着,颠颠簸簸回了将军府。

到了家里,贾珍还准备听媳妇的解释,谁知尤氏竟连车都不下,直接命人将车拉去二门。

贾珍一把拽住了车,问车里人:“太太今儿是怎么了?”

尤氏隔着窗道:“老爷在外三日三夜,就不累吗?老爷不累,这东西两府却是累坏了。不如老爷回去梳洗一番,也好叫我们休息休息。为着老爷,家里的下人也好些天没合眼了。”

贾珍大惊失色,自己昏迷了竟有三日,他怎么毫不知晓?再一看,连赶马的家丁都有些无精打采的,他这心里倒是信了几分。

再一想,方才媳妇说的是东西两府,贾珍这腿肚子都开始发软了。

这一回,不但族长知道了,就连老祖宗也知道了,他还能讨得了好?

贾珍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回到院里,丫鬟们上来为他更衣,温声软语的问他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他也没有心情回答。

再一问,此时已过了午时,贾珍这心里头还有些侥幸。要知道这会儿正是老祖宗休息的时候,自己还能有点时间想个理由蒙混过关。

谁知才有个念头,外头突然传来族长身边小厮家旺的声音道:“咱们大老爷请东府大爷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问。”

杏娇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趁笑道:“大老爷也不知什么事儿,急巴巴的来找老爷呢。”

贾珍吓得屁滚尿流,叱骂道:“那是我叔叔,他想什么时候问话就什么时候问话!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出言不敬!”

杏娇怔了怔,头一次被老爷这么骂,当场委屈的掉了眼泪。贾珍心里头烦乱的很,又没想出什么好理由来,又想着这些个妾啊通房的,一个个没个主意,一点用都没有。

可贾珍也不能去,只能硬着头皮换好了衣裳出来,跟着家旺往西府走。

才走了没两步,尤氏身边的大丫鬟银蝶打内院出甬道来,正跟着两人走了个对脸。银蝶老远见着了贾珍便叫道:“老爷这是去哪儿?太太打发我来说,老爷才打道观回来,身上带着烟火气儿,别在家里乱撞,当心冲撞了神仙。”

贾珍面上不显,心里暗叫了一声好,忙笑着道:“不打紧,叔叔找我问件事儿,我去去就回。”

第三百八十一章 尤氏骂夫

贾珍这边有了银蝶的提醒,进了荣禧堂也不大怕了。当贾亮问起他这三日的行踪,他便道“回叔叔的话,侄儿这是去了道观看父亲。”

因贾敬的族长给了贾赦,这两人后头的关系越发进入冰点,也不大互相往来了。而贾敬出家之后,叔叔更是没去过一次道观。是以贾珍知道,媳妇给自己找的这理由极好,绝不会被揭穿。

果然贾亮听了这话,只是皱了皱眉就没再多说,似乎忍了又忍,这才对贾珍道“既要去看你父亲,为何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这一言不发就玩失踪,又是三日三夜,可知道老太太急的都快病倒了。”

贾珍忙跪下认错,又忙道去看看老太太。

贾亮一抬手打断了他道“这会儿不忙,前儿听说了件事,蓉儿休妻是怎么回事?”

贾珍心中咯噔一下,看着叔叔两股战战开始发抖。还没等他弄明白叔叔是什么意思,就听对面又道“我听说这秦氏生性极淫,你怎会给蓉儿说了这么一门亲事,简直糊涂!”

贾珍吓得忙低头认错,连声道“是侄儿眼拙,只知那秦业的女儿生的貌美如花又性情温和,却不知多打听打听。”

贾亮冷哼一声又道“这齐家,还是得要贤妻才可,咱家如今也不是什么大权大势,切忌后院起火。你若是知趣,便老实一点,若是给我知道,你还在外头胡来,就别怪我这族长不讲情面了。”

贾珍心里一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又想起了二叔,忍不住后怕起来。

二叔乃大叔的亲弟弟,都能被大叔弄去看守祖坟。自己的父亲本就与大叔关系不好,自己若是犯了错,落到了大叔手里,那可就不是看守祖坟那么简单的了。

贾珍背脊一凉,忙不迭答应下来,加之方才又经历了那种事情,心中不免对那些莺莺燕燕的有了些排斥。

好容易在荣禧堂跪了半天才放人,贾珍还没出门又被贾母叫去了一趟。这一去又是好一通责骂教训,把贾珍骂的灰头土脸,很是垂头丧气。

回到东府,自己的院里,才刚坐稳,杏娇又上来给贾珍端茶倒水,一双柔荑在贾珍身上抚来摸去的,不但没把贾珍摸起火来,反倒把怒火给勾了起来。

“去去去!一边去!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杏娇一愣,黑了脸下来,哼了一声道“老爷又不知上哪儿寻欢作乐去了,吃够了外头的野味,连我这样的都不稀罕了。”

贾珍顿时来了脾气,站起来就给了杏娇一耳光,打的平日的宠儿错愕不已,看着他眼泪直流。

“给你脸了是不是?”贾珍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心里烦乱的很,想了想平日尤氏的院子还算安静,竟抬脚想也不想就往二门去了。

尤氏这里正端坐着绣花,听见外头有动静,炒豆儿叫了句“老爷来了。”

她想了想没起身,继续低头绣花。隐约有人进了屋来,在自己旁边的炕沿上坐下,开始倒茶喝水。

尤氏又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见贾珍盯着自己正看,便问“老爷今儿怎么得闲上我这儿来?”

贾珍突然发问“你是怎么得知那地方的?”

尤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冷笑道“我能怎么知道?那匪徒蠢得可以,叫人来送信也不知绕路,送完了信直接就去了城郊。我一路让人跟着,这才找到贼窝。又不敢惊动了老太太等人,只能自己拿主意,带着家丁去抓人。

“老爷要问罪,我也不敢认。我一个一锭银子都要掰成两锭用的人,平日也不管着家用。突然问我要三千两,我上哪儿找去?

“如今是没给老爷赎身,可至少也带人把老爷救出来了,老爷若是觉得没了面子,想打想骂不也是悉听尊便的事儿?”

尤氏素来逆来顺受,突然这一怼回来,倒叫贾珍很是错愕,顿时都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了。

“你这么大火气作甚,我又没说你什么,不过随口问问。”

尤氏闻言,突然把绣蓬往炕桌上一拍,哭着叫道“还没说什么?老爷是要指着我鼻子骂才叫说了什么吗?我在家里提心吊胆为老爷筹划,换来的却是一句责问。

“早知如此我操这门心思作甚,与以往一样两耳不闻,反正西府大太太厉害着呢,迟早能把老爷救回来!”

贾珍骂惯了老婆,突然被老婆骂了,反倒慌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忙不迭道“你急什么,我又说了什么?不过白问一句,你又是哭又是嚷的,何必呢?快把眼泪擦了,这回是我的不是。”

尤氏心里暗自发笑,却不抹眼泪仍叫道“该去哪儿上哪儿去,我如今忙着呢。还等着那边大太太和老祖宗召见,若是惹恼了我,说错话了可别怪我。”

贾珍顿时懵了,觉着这媳妇今儿怎么不一样了,可眼瞅着媳妇发火,反倒不敢说话了。想了想,他也只能起身,讪讪的往外走。

才走到一半还没出内间的门,尤氏又叫了句“等等!”

贾珍忙站住了,回头看着媳妇讨好的问“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尤氏噗呲笑了一下,才道“前儿你不在,正好药铺上了批上好的海马,我记得你说过一回,让人送去库房了。你既回来了,先去看一看,我也不懂药材好坏,没得让人糊弄了去。”

贾珍忙道是,出了门就往库房去看海马,看到是极好的货色,心里对媳妇也越发的满意了起来。

想不到,她往日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样子,自己看着极烦,可这一发火一骂人,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贾珍摸了摸胡子,倒是难得的对自个媳妇来了兴趣,看着这批海马,心里不由打起了主意。

自媳妇进门,自己就没怎么在屋里待过,媳妇也一直没个孩子。家里也只有一个蓉儿,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后代的问题了?总不能到老了也才一个孩子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穷亲戚来了

自此后,贾珍倒是真收了心,将那些莺莺燕燕的抛开了,与尤氏日渐好了起来。尤氏也半推半就的,与他逐日浓情蜜意,夫妻俩关系也回暖了不少。

东府那边是彻底安静了,西府这里又忙乎了起来。因贾亮马上又要出使东洋,这一回有了经验,邢霜给丈夫带足了能吃能用的东西,整整备了十个箱子的私人行李。

按理说,礼部大臣出使,应用之物皆是户部筹备,可你想自己带也不是不行。就算户部的船不够装,你自己能用船跟着也可以。

于是乎贾亮买来的便派上了用场,而这船一放出来,丝毫不比户部造的船差,顿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贾恩侯这难道是要搬家?”一个礼部的下属过来,与贾亮调笑道:“这一船的东西,拉到东洋也用不完,尊夫人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贾亮没回他,用鼻子哼了一声。

等你眼红的时候,别来找我要就是了。

当初去南洋,这一路有多艰苦,贾亮是铭记在心的。所以回去给邢霜一说,邢霜立马就备好了各种干果干粮以及香肠腊肉等食物。

没条件的,自然是苦巴巴的紧着来。可家里财大气粗有条件,干嘛还藏着掖着?邢霜也不怕人弹劾贾亮,这些钱都是她光明正大赚来的,她愿意给她老公花,别人管得着么?

若真有人敢拿这事儿弹劾贾亮,自家那明晃晃干干净净的账单摆出来,立刻就能把御史的脸打肿。

邢霜是个及时享乐之人,她觉得钱赚来就是用来花的,她没有那种一定要把每一分钱都存下来才是过日子的想法。

钱赚来了只存?那赚钱做什么!

于是贾家这一艘船的资源,很快就被报到了御前,皇帝听说了也是哭笑不得,可最后也是放任贾赦不管了。毕竟人家自己掏腰包跟船,又不用你理会,只不过放些随行的物品罢了。

贾亮走后,才入十月,天就渐渐冷了起来。今年这才到十月,就下了好几场雨,气温也比往年低了不少。

五嫂子这日进来,与邢霜汇报嫁妆庄子上的收成,不由叹道:“木材我是管不着,但这山里的东西,也渐渐都没了。这天儿在这么下去,只怕那庄稼人不到入冬就得断粮了。”

邢霜闻言也道:“可不是,这靠天吃饭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今年各处的进项也少了一半,我虽让人补救了又补救,依旧无补于事。”

五嫂子又道:“太太的已经算是好了,我才回来,路过好些田庄,见着不少庄稼人都在田边叫骂哭喊,保不齐是收成都没了。”

邢霜正要再说什么,外头金钏进来道:“来了个老人家,说是找周瑞家的,可周瑞家的不在里头伺候,她又说是王家的亲戚,来找二太太。门子不敢轻易回了,只寻奴婢来问。”

邢霜心里猛地一跳,忙问:“什么样的老人家?”

金钏道:“看着像是个庄稼人,还带了个丁点儿大的孩子。”

邢霜算了算日子,差点笑了起来,这可不就是刘姥姥了吗!

“你问我也没用,二太太今儿早起就身子不适,才告了假的,你也别去烦她。既她是找周瑞家的,你差人去外头把周瑞家的叫来。”

金钏应了一声才要走,又被邢霜叫住:“别急,再是个庄稼人,也不能怠慢了人家。去把人请进来,找个耳房让她歇着,另备些果子点心茶水招待,勿让人觉着我们势大欺人。”

金钏应了声是,又往外走,先差人去把周瑞家的叫了进来,又亲自去角门把那老人家带进来,到了清远居的厢房里坐着,又让人上茶水点心。

那老人家也是个老实人,看着那些个茶水点心的,肚子再饿也咽着口水不敢伸手。倒是她身边的小子吵着闹着想吃,还被她反手打了几下,再就老实下来不闹腾了。

金钏在屋外吩咐着底下的丫鬟做事,但耳朵里还是听到屋里的动静了,心道这老人家看着也不是那奸猾之人,于是进去对那老人家笑道:“您老好,您老贵姓?”

那老人家憨笑着道:“不敢不敢,姑娘客气,我姓刘。”

金钏笑道:“刘姥姥,我们当家太太说了,这会儿她跟前还有人回事儿,不便出来招待您,还请您见谅。这果子点心都是给您预备的,若是不吃不碰的,岂不是糟蹋?

“再说这周瑞家的要进来,还需些时辰,她往日替二太太管着庄子呢,就算进了城也得大半个时辰。您老干坐着等也乏闷,不如吃着点心果子,也不闲着。”

刘姥姥忙一边谢了,一边拉着板儿要上来磕头。

金钏吓得忙道:“您老可别行礼,这是折我的寿。我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并不是什么姑娘。一会儿见了太太奶奶们,才正经该行礼的。”

刘姥姥这才拉着板儿起来,嘿嘿的一阵讪笑,看着格外可怜。

金钏心里一软,干脆也不走了,笑着让了刘姥姥坐,自己也在一旁坐下,陪着那刘姥姥唠了起来。

眼瞅着快到午时了,周瑞家的这才进来,赶得一头一脸汗的进了清远居,被人引着进了厢房。

乍一看刘姥姥,周瑞家的还没认出来。直到刘姥姥自报了家门,周瑞家的这才恍然大悟,接着不屑的笑了一下。

她当是谁呢,这么赶紧赶慢的催她回来问话,原来只是门穷亲戚,还是半路认的。

周瑞家的先笑着跟刘姥姥打了招呼,又跟金钏道:“你一直在这儿?方才还见大太太找你呢。”

金钏闻言赶紧起身对刘姥姥说:“姥姥见谅,我这儿还有事儿忙。”

刘姥姥忙不迭也起身回着说:“你去你去,可别管我。”

周瑞家的随着金钏一起出来,这才把这刘姥姥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诉了金钏。

“原就不是什么亲戚,不过因同姓王,便认了个同宗。后又渐渐走的远了,便没了来往。如今怕是日子不好过了,来打秋风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留宿

金钏本就不是什么嫌贫爱富之人,加之方才太太也吩咐过不许势大欺人,因此听了周瑞家的介绍,她也只是淡淡一笑。

“既认了宗,他又找来了,就不能不管他不是?且我方才瞧着,这老人家还是守礼的很,并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

周瑞家的一听,立马改口道:“你说的是,她家老太爷原也是个极正直的,不然也不会跟咱们连了亲。”

金钏笑了笑又道:“如今二太太病着,这事儿也不好烦她,大太太又不管内宅的事儿,这人还得二奶奶来接待。我还得去太太那儿,就请周姐姐辛苦一趟,去二奶奶那边传个信儿吧。”

周瑞家的又忙道:“使得使得,我这便去那边看看。”

说完,周瑞家的往偏院去了,金钏等她走了,又进屋对刘姥姥说了句:“姥姥您稍后,我去通报一声。”

邢霜这边跟五嫂子又聊了几句,金钏便进来把刘姥姥的关系讲了。邢霜一听果然是她,笑着对金钏道:“既是二房的亲戚,便是咱家的亲戚,甭管是穷亲戚还是富亲戚,都不能招待不周。你去收拾间屋子出来,留她住一晚上。”

金钏笑道:“我见那姥姥谨慎的很,怕是不肯留呢。”

邢霜道:“她不肯留是怕添了麻烦,惹咱们厌恶嫌弃。你只同她说,这会儿天色虽还早,可她既来见亲戚,总不能不见见各房的太太奶奶们。又要留下吃饭,这一折腾,外头城门也关了。”

金钏掩嘴笑道:“太太说的是,再说咱家出门到城门也有些距离呢。”

说罢,金钏又出去了。

五嫂子笑着问邢霜:“太太这是有意接济她?”

邢霜笑着回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今年庄稼人收成不好?这外头的庄稼人,咱管不着,我也没那闲工夫管。可这自家的亲戚了,都求上门了,我还能不管的?”

五嫂子又问:“太太既然想行善积德,为何不施粥蓬?”

邢霜摇了摇头道:“那富贵人家行善举,多为了什么?不过讨自己一个安心罢了!挂在嘴边的无非是行善积德。可这行善积德之事,他们平日不做,只顾着搜刮民脂民膏,待自个肥了再来行善,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平日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儿,无甚阴德可损,行的正影不歪,一不怕天打雷劈,二不怕因果报应,自然不必学他们那般。”

五嫂子大笑,合掌道:“人都道太太耿直,果不其然,换了别人,谁敢说自个平日行的正影不歪。

“不过太太说的倒真真没错,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自太太进了门,哪桩事儿不是行善积德之事?不论别的,就是这满府上下的奴才都有书念,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功德之举了。”

邢霜一怔,忙问五嫂子:“真有这么大功德?”

五嫂子点头含笑:“可不是?别说那些奴才了,就是外头的平民,想读书也非一件容易的事儿。太太仁慈宽厚,不但教他们读书,还教他们做人做事。对他们来说那可不仅仅是一辈子的事儿,还关乎到子孙后代。”

邢霜默然了,万没想到,她只是想给府里的下人提一提月例,竟还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来?

不过她也同时哀叹了一声,这个社会还真是个吃人的社会,自己随手的一个善举,竟在别人眼里是天大的恩惠,实在不得不令人感慨。

“再说,还不止这一桩呢。”五嫂子又道:“那马桶,我听说也是太太要求的,老爷才推举给圣人。如今这城中上下,各家各户都用上了马桶。每家每户再闻不着臭味了,夏日里也少了疫病。太太无形中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呢。”

邢霜错愕了一下,莞尔一笑:“这个倒是歪打正着了,并不干我什么事儿。”

五嫂子摇头道:“虽是歪打正着,却有个因果关系,说到底,真有了福报,也是在太太身上。”

邢霜心中大喜,又同五嫂子说了会话,那头金钏又来道:“二奶奶留了刘姥姥住下,老太太听说了,请了刘姥姥过去。正好姑娘们在仙鹤堂里说话,正听刘姥姥说故事呢。老太太来请太太二太太,说是晚上一起在仙鹤堂吃饭。”

邢霜闻言起身,对五嫂子道:“正好,你也别走了,芸儿晚上也要回来,一起吃了饭再家去。”

五嫂子如今也熟稔了,便也不推辞,起身亲自扶了邢霜,往仙鹤堂去。

仙鹤堂里可热闹着,除了邢霜,其他人全到了。

邢霜进去先给老太太请了安,那刘姥姥被丫鬟介绍了,又上来要给邢霜行礼。

邢霜忙让了开,笑着对她道:“您老可别客气,我可是个小辈,您老若是给我行礼,我这折福了可不好。”

刘姥姥一时不知所措,站在那儿不知是行礼好,还是不行礼好。

王熙凤忙上来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姥姥就好生坐着吧,可别折腾了。咱家可不稀罕这些虚礼,您老既然来了,便好生的玩乐两日。”

刘姥姥忙应了,又拉板儿行礼。邢霜这回没有推脱,好生受了礼,又让玉钏拿出见面礼来,送给了板儿。

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连带着四五刀的宣纸。都不是什么很金贵的东西,但却是读书启蒙必不可少的物件。

刘姥姥看着这东西,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又想上来磕头行礼,凤姐儿死活硬给拽住了,她这里又是感恩又是激动的这才作罢。

邢霜坐下后,这才对刘姥姥道:“您老既是亲戚,咱们就也别客气。听闻今年天儿不好,不少地里都冻死了。您家既然如今也做着这营生,想必也是遭了的?

“我说句不好听的,这靠天吃饭总有走背运的时候,什么时候能是个头?不如正经转了行当,改做些其他的营生。板儿虽还小,再过两年也得正经读点书不是?”

刘姥姥抹着泪道:“太太菩萨似的人儿,说的话都说到我心坎上去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谋差

贾母本听说是门认来的穷亲戚,也没当多大回事。只想着是个年纪相仿的,便叫进来说说话,自个也乐呵乐呵。

可听邢霜进来就这么说了,贾母也放在了心上,想着老大家的此举也是善心,倒挑不出错来。

于是贾母也收了玩笑,认真的听邢霜和刘姥姥唠嗑。

邢霜这边又道:“姥姥如今住在何处,离京城多远?”

刘姥姥道:“不远,出了城往南走,不过两个时辰就到。”

鸳鸯听了笑道:“往南走?那不是育才学院那边?”

刘姥姥忙回:“姑娘说的是那个学堂?可不是咋地,就在我们那儿不远呢。”

探春笑着道:“这可巧了,那育才学院便是我干爹开的,我母亲的庄子也在那附近。不知姥姥的地儿在哪儿一块?”

刘姥姥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哪儿有什么地,不过是佃了人家的地来种,若是丰收了,自个也留不到什么口粮。”

迎春看了看母亲,犹豫了一会儿道:“既是佃来的地,为何不佃咱家的?母亲,咱们……”

邢霜抬起手来,打断了她的话,笑道:“佃来佃去,始终都还是给别人做活计不是?”

迎春想了想点了点头,又认真的看着母亲,想听母亲怎么说。

刘姥姥也很期待的看了过去,邢霜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着道:“姥姥,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这授人于鱼不如授人于渔。并非我瞧不起庄稼人,只是这种庄稼,始终有个不稳定的因素,便是天灾。

“且我若直接给钱,让您回去买地,东西全是施舍来的,你们拿着心里只怕也战战兢兢,成日想着报恩。

“如今我这里还有个差事,正愁无人替我打点,若是您那女婿愿意学着做事,那便是一拍即合的好事儿。我雇他替我办事儿,他存够了钱再回去买地,你们安心做个地主,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姥姥大喜,忙道:“太太有何吩咐只管开口,他万没有不答应的。”

邢霜笑道:“姥姥先别急,听我说完了来。咱家有个族学,平日里由老爷看着。可如今老爷出使东洋,这一走少说也要半年。

“如今他一不在,就怕这族学有事儿,又报不上来。单凭家里的几个哥儿回报,又怕他们报喜不报忧。

“我正寻思着,抬个监理上来。平日专管这族学人事庶务,一来替学里的先生分担些,二来也替我管着这学里的纪律。

“且板儿也快到读书的年纪,总不能一直在田里玩耍,误了大好的光阴。您那女婿若是能替我担了监理,带着板儿也好叫他学些东西。”

刘姥姥听到这差事,眼泪再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这家的大太太根本就是菩萨下凡了!

这个时代,谁家不想让孩子读书?可又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条件的。她本也只想着讨个彩头回去,好买几块地过活,待日子好了,再送孙儿去读书。

可这家的太太,竟直接开口给了个极好的差事,连读书都不是事儿了。

“多谢太太大恩!”刘姥姥再忍不住,抢先起身来给邢霜磕头。

吓得一伙儿丫鬟赶紧上来又搀又扶的,将她拉了起来,邢霜也吓得躲开了不敢受。

“姥姥可别再如此了,看把我们太太吓得。”金钏拉起了刘姥姥,一脸严肃的道:“太太平日连奴才都不让多跪拜,又何况是自家亲戚。”

刘姥姥一看,见太太当真一脸后怕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多好的人啊,这样的善良,可不是装出来的。

“太太心慈仁厚,是天上掉下来的菩萨。我们这些庄稼人不懂事没规矩,还望太太别见怪。”

贾母看到这里,在上首笑道:“她平日里就是这性子,可不是什么菩萨不菩萨的。你是才见到她,不熟悉罢了。”

王氏也笑道:“就是个蚂蚁落了水,她也要丢片叶子进去救一救的。您老稍安勿躁,就先在府里耍上两日,待回去了,把一家子都叫进来,好生当差就是。”

姑娘们在一旁都没有说话,可也都各个都含着泪看着。

不说四春,就是黛玉宝钗看了,也极大的感触。

宝钗是想着,自家当初有难,这家的大太太也是给了极大的援手。当初她母亲尚还说,是因为自家是皇商又是亲戚,这家的大太太才会这般尽心尽力。

可如今看来,却是母亲误会了人。大太太不但对自家如此,对一个穷亲戚也是万般照顾,尽心尽力的扶持。

东坡与佛印的故事,倒真真是印证在她家与大太太的身上了。

那真真是心中有佛,处处是佛。而她家却是心中有屎,处处是屎了。

想到这里,宝钗不禁羞愧难当,满脸燥热。再抬头看了眼这家的大太太,倒是心境上有了些改变。

自己算计来算计去的,有多少是付出了真心的?虽也有诸多的好名声,却都是算计来的。且再算计,也有失策,就如这家的姑娘们,待自己不也是客气有加,亲密不足么?

而这大太太,不知救护了多少人,且都是不求回报。自己家虽未领情,可总有领她的情的人。如今她这一举,更是得来人人称颂。

果然,这人,还是得以心换心么?

宝钗暗自反省之时,黛玉也正孺慕的看着舅妈,双眼含泪。

她想到的却是自己幼时的遭遇,和自己这些年来看到的情形。她想起往日母亲与舅妈的情谊,也是舅妈这样一片赤诚之心换来的。

黛玉心中想着,自己一直学着舅妈,以赤诚之心待人。却始终不如舅妈,能够人人平等。

方才刘姥姥来时,她还当人家是个取乐的工具,总觉得一个庄稼人罢了,取乐一番无伤大雅。

可舅妈这一出现,立刻给自己上了一课。真善良,是不分高低贵贱的。舅妈在她心里的地位,一下又比以前高出了一大截。现如今,在这世上,再无人能比她舅妈这般伟大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没脸再待了

且不说这中人如何佩服邢霜这般善举,在邢霜心里,只是单纯的想帮刘姥姥而已。整个红楼梦里,除了姑娘们,邢霜最喜欢的,就属这刘姥姥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既然这么定了,那就好生玩耍几日。姥姥来了,咱们也乐呵乐呵。明儿姑娘们也告个假,咱们一起去园子里耍上一日如何?”

王熙凤适时出来又来缓和气氛了,一时间大家也都忘了感慨,欢喜了起来。

说起来,大将军府还真是人人事儿忙。太太奶奶们忙着管家理事,姑娘们忙着学习各种知识。一家子就老太太一个闲的,还要忙着每日应付薛宝钗的讨好。

这一家子,哪有那电视里书里的大户人家的样子,各个养尊处优无所事事?每个人都是连轴转,也就只有各人生日,或是各个节日有的玩了。

王熙凤这一提议,马上引来了无数的附和。无论老的小的听了都欢喜,巴不得马上就去园子里耍上一回。

原本该是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发生的情形,如今第一次就发生了,邢霜还担心凤姐儿和鸳鸯又会捉弄人家,于是道:“玩耍可以,可别乱了规矩。”

王熙凤回头笑道:“太太放心,我亲自打点,太太还怕出什么岔子?太太也累了这些年了,好歹也松快一回。”

王氏也笑道:“你总有操不完的心,往年只说没人帮你,如今她回来了,你也不肯松懈一分。”

刘姥姥此时插嘴道:“我一庄稼人,本不该插嘴。可太太这样,也是常理。别说豪门的当家太太,就是我们那佃主,地佃给了咱们,一个月也要来看个两三回呢。”

众人皆笑了起来,王熙凤更是乐道:“哎哟我的姥姥,这差事还没到手呢,你便偏心了。我和我姑妈才是你正经亲戚,你难不成忘了。”

刘姥姥讪笑道:“不曾忘不曾忘。”

王氏笑的直不起身来,笑骂凤姐:“你这泼皮,快别捉弄人家。她老人家说的也是正理,并非偏心。”

邢霜起身笑道:“得,我这做婆婆的,当真一点威严都没了。快给我拿下她,看我今天揭了她的皮。”

一伙丫鬟一拥而上,把凤姐抓了个正着,邢霜上前去,也不掐脸也不揪嘴巴的,直接伸手往腰间探去。

手还没碰着王熙凤,她就哈哈大笑起来,扭过头去朝贾母求救:“老祖宗救命,太太要咯吱我了。”

贾母今儿是真乐得不行了,也难得见邢霜“疯”上一回,捂着肚子笑道:“你看她敢!若她真的下手了,一会儿我帮你报仇!”

大伙又笑闹了一会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刘姥姥被贾母请了上座,一干姑娘作陪,邢霜带着王氏和李纨凤姐儿等人伺候了一番,也去另一桌坐了下来,安安心心的吃了顿饭。

到饭后,怕刘姥姥不习惯那些规矩,邢霜便先对贾母道:“我带姥姥先去安置。”

贾母也知道自家吃完饭了规矩多,便笑着点头道:“你自去你的,不用来我这儿伺候了。明儿该怎么安排,叫凤丫头通知我便好。”

于是太太奶奶们先行退下,只留了姑娘们还在里头。

待邢霜一走,贾母便对几个姑娘道:“你们太太是个真真的心善人,可得学着点儿。倒不是让你们以后也跟她这般,只是她这份诚心难得。

“这世上人,都道自个是个好人。可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也难有人能保得住自个的底线。

“她却与别人不同,无论做事做人,只一心做好自个,不要求别人。但凡她觉得是对的事儿,她就坚持不肯妥协。

“虽有时会碰的头破血流,可终有一天会让人相信她,理解她,为之感动改变。

“我活了这把年纪,见惯了人阳奉阴违笑里藏刀。可见了她,就觉着这心里也干净了,人也舒服了。她说的话,再没有一句不信的,没有一句不喜欢的。”

姑娘们纷纷道“是”,黛玉更是哽咽道:“自识得舅妈以来,我母亲便日日训诫,让我以舅妈为样。如今能得舅妈教养,实乃大幸。”

贾母欣慰的点头道:“你能领悟便好,对你我甚是放心。”

宝钗听闻此言,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平日所为,大概已被人得知,心中更是愧疚。

贾母又训诫了几句,便让姑娘们回去休息。

回清幽院的路上,宝钗想了一路,回去后躺下了也睡不大着。一夜翻来覆去的,吵得一旁守夜的燕儿也睡不着。

“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晚上隔食了?”

宝钗听到她的话,干脆坐了起来。燕儿也从一旁点了油灯过来,看看自家姑娘的样子。

见姑娘并没看起来不适,只是有心事,燕儿又问:“姑娘不要思虑过多,这不多久就要待选了,更是要休息足了才好。”

宝钗叹道:“我自幼心思算尽,却不如那不算之人。”

燕儿一怔,看宝钗那样不像是作假,眉头微微一皱:“姑娘说的什么话?姑娘又怎会算计别人,可是有人说姑娘什么了?”

宝钗忧郁的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谁都没说。

可,谁都看出来了,却没人说过一句,才真真要命。

枉她在家时极尽所能的伪装,自以为骗过了众人,却没曾想,来了这里无处遁形。

无论老太太太太,还是妹妹们,都只对她疏离客气,不曾真正亲近过自己。

她还尚觉得人家心中藏奸,未免是因为商贾身份低下,不肯与自己亲近。可今日看来,有大太太那样的人在,她们怎会分不出谁是真好心,谁是伪善?

宝钗长长一声叹息,越发觉得自己在这家里无脸再待下去了。

“燕儿,明儿待那刘姥姥走了,你给家里送封信,就说我想家去了。”

燕儿一惊,忙劝道:“姑娘何苦这般糟践自己,若是有人说了什么,那也是人家嫉妒眼红。”

宝钗突然掉下泪来,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嫉妒眼红罢了,与别人无关。”

第三百八十六章 提她作甚

宝钗这边暗自羞愧之时,探春也在床上夜不能寐。家中最后如何,她远在异乡却也不是不知道的。

凤姐惨死狱中,巧姐的命运若不是这刘姥姥四处奔波打点,也会落入风尘。这刘姥姥才是最自家恩德最大之人,如今竟又能见着她,探春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想那刘姥姥二进贾府时,她还跟姊妹们一同调笑过她,这心里就不大舒服。如今这刘姥姥才来第一回,就受到母亲如此重视,看来母亲也跟自己一样,对刘姥姥极有好感的。

探春想着,这一世,连林姐姐也不同了。上回她还笑刘姥姥是母蝗虫来着,自己还跟着一道笑的很是开心。如今想起来,真是愧疚难安。这样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让人脸红。

若自己这会儿还是王妃,定赏她千亩良田,封那板儿为官。可惜自己如今云英未嫁,也不知该怎么报答她一家才好。

探春翻来覆去的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板儿这会儿还真是顽皮,今儿还差点摔了老太太房里做装饰的佛手。也不知长大了是何般模样,巧姐儿嫁了他也是天赐的缘分。

想着想着,她越发睡不着了,干脆坐了起来,披了衣裳走到窗边,在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之人,面容尚显稚气,与出嫁之后她常看到的那张脸,有着不小的差距。探春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才轻轻一叹,外头就有了动静。侍书举着灯进来,打着哈欠道:“这是怎么了,方才那屋袭人也起来了,这会儿姑娘也睡不着?”

探春一怔,问:“林姐姐也没睡着?”

侍欠连天道:“姑娘们许是被新鲜人给勾了心神,这刘姥姥着实有趣,明儿也确实能玩乐一日,但也总该歇下了,免得明日连玩乐的气力都没有。”

探春笑了笑:“我去看看林姐姐。”

说完她起身去了隔壁,见黛玉正就着袭人的手喝茶,不由笑道:“我也渴着,留些给我。”

黛玉闻言只喝了一半,另一半袭人拿去探春嘴边,探春就着袭人的手也喝了,便爬到了黛玉的床上来。

“你不去睡你的,又来闹我作甚?”黛玉往里缩了缩,嘴里却不放过她:“一会儿又闹得睡不着觉,明儿看舅妈怎么罚你。”

探春笑嘻嘻的挤了进去,又往被窝里缩,冰凉的小手小脚一点儿不客气的塞到黛玉怀里。

黛玉捂着她的脚道:“又光脚!说了几回了?”

探春嘿嘿一笑,靠着黛玉道:“林姐姐疼我,才不跟母亲告状。”

黛玉一叹,拿手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呀!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

探春听见这话,差点哭了,又往里缩了缩,抱着黛玉不肯松手了。

“姐姐。”

“嗯?”

“你一定要活得好好地。”

黛玉啐了一口笑了起来:“又说甚疯话呢?”

探春也笑了起来:“无甚,就是想着,刘姥姥一家原也是极好的。可如今成了啥样?咱家一开始也是看着风光,若不是母亲父亲苦心经营,如今只怕也要落魄了。”

黛玉闻言若有所思道:“你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倒比我还明白些。原我也不懂,为何母亲让我学舅妈。如今看来,若不是有舅妈在……”

探春抱紧了黛玉,嗯了一声:“若不是有娘在,咱家兴许还不如刘姥姥呢。”

黛玉笑了起来:“这就过了,再怎么也不会不如她家。你睡不着,是想这个?那便是杞人忧天了。”

探春不知该怎么和黛玉解释,自己并非杞人忧天,而是有感而发。于是便只抱着黛玉,也不说话了。

黛玉倒是来了话头,接着道:“我睡不着,却是因为舅妈。原就觉得,她是个极好的人,又和气又善良。如今看来,她非但和气善良,还为人正气。

“我今生只得几年的母女缘分,原觉得是我命中不祥。可如今,能得这份不是母女甚似母女的缘分,却更加难得珍贵。”

探春笑道:“不仅如此,还有姊妹缘分呢?”

黛玉低头看了看她,也笑了起来:“正是如此,若非有了你们,我这一世,怕也是要跟她一样儿了。”

探春怔了怔,眉头微微一皱:“好好地,你又提她作甚?”

黛玉笑道:“你今儿不见,她那表情?”

探春直起身来问:“她又什么表情了?她素来爱装,你可别被她骗了。”

黛玉掩嘴直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又怎会被她骗了?”

探春想了想,虽黛玉之前一眼就看穿了宝姐姐爱装,不与她结交,可最后还是被宝姐姐给哄了去,于是这心里还是警惕着。

“那你说说,她表情又如何了?”

黛玉道:“似愧疚又似难堪,一晚上咱们说笑,只她一个低着头沉默。我想着,舅妈能感动我,一样能感动她。兴许今儿就是给她上了一课,也说不准。”

探春冷笑道:“是与不是,咱们日后便知。她如何,我又不好置喙。”

黛玉掐了掐探春的脸,叹了口气:“你怎地这般不饶人,咱们姊妹几个,也是难得。她又没有父亲,与我是一般可怜。若她真有心改好,咱们姊妹好生相处不好吗?”

探春心里焦急,心道你是有意与她好生相处,可知她前世害你多惨?你病死客居之时,唯有我去看了你,你却怎知那宝钗抢了你心爱之人,正与他拜堂成亲!

探春差点为此哭了出来,强忍再三终是将这心思咽了下去,嘴里却苦成一片。

林姐姐,好在你这一世,早早的与他疏远了。不然一片真心付错了人,岂不是又要为他难过?

黛玉见探春半天没了言语,以为她睡着了,自个也闭了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而实际上,探春一夜无眠,想着家中种种往事,抑郁了一个晚上合不着眼。

翌日一早金钏来叫,邢霜一眼便看出女儿的不对劲了。那可是她的亲女儿,别人看不出,她还是看得出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张白纸

因一早就得去园子里头,邢霜也不好把女儿单独留下问话,只得装作没有看见,如常带着姑娘们去仙鹤堂请安。

刘姥姥也早就起来了,实际上庄稼人起得早,没等人叫她,她自个就起来了。在屋里自个收拾好了磨磨蹭蹭半天,这才等到丫鬟们起床。

这会儿,刘姥姥正跟贾母拉着家常,两个老年人都睡得不多,这会儿刚起,精神头正足。

见着人也齐了,贾母一声令下,大伙儿往小观园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邢霜跟王氏走在一块,看着一群娇客说笑,心里也舒畅的很。

王氏看了看她的表情,掩嘴笑道:“不知道的,还当这些个都是你生的呢?你这人也是,别人的孩子,自个怜惜的不行。”

邢霜回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觉着,许是我上辈子没孩子,这辈子老天补偿我了,这才让这么多姑娘小子都聚集到我身边。你就当我是如了愿,心里得意好了。”

王氏啐了口道:“真真是白活了,这把年纪了还童言无忌呢。什么上辈子没孩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邢霜咯咯笑了起来,知道王氏这是真心爱惜自己,心里也格外高兴。

一伙人依旧在秋爽斋外的水榭里落了座,一边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边又叫姑娘们拿琴上来弹奏,权当考较功课了。

邢霜这才发现,四春的琴技都很出色,而黛玉则更胜一筹。但最好的,却不是这五个丫头,而是薛宝钗。

听着她淡定从容的弹着曲子,就连邢霜这种好不懂意境的音痴都为之沉迷动容。

一曲过后,众人皆鼓掌叫起好来。一圈人夸了下来,轮到邢霜点评,她歪着头想了想道:“很感人。”

薛宝钗一怔,忙起身福了一福:“多谢伯母谬赞。”

贾母笑道:“她往日不附庸风雅,这会儿倒是懂你。你还不快敬她一杯,也不枉多了个知音。”

邢霜满头黑线,连连摆手:“快罢了快罢了,我一把年纪了,老太太这是笑话我呢。”

刘姥姥道:“太太若是一把年纪,我们这样的可该入土了。太太年轻着呢,若不是金钏姑娘说是这府上的大太太,我初见时,还当是府上的奶奶呢。”

周围人皆笑了起来,王氏也笑道:“她年纪小,可却老成。我时常忘了她年纪,只当她是我嫂子呢。”

刘姥姥又一本正经道:“要说大太太这性子,也当真是我这老骨头头一回见着。这般年轻,还这般沉着稳重,真真是少见的很。”

邢霜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哪里想这么沉着稳重?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不是带着一腔的热血,撞得头破血流?直至今日,她有时也会被情感冲昏头脑,差点丧失理智。

她这是忍的,一点点忍住,捱出来的。

没有哪个人愿意这般隐忍,谁不想能恣意挥洒情绪。可是她的身份,她的情况,做不到!

她怀念那段自由自在的时光,怀念那个到处都便利的时代,如今身在不一样的地方,她只能强迫自己融入世界,而不是妄想着企图又一己之力来改变它。

她只能从身边的人起,一点点的潜移默化,至少在她这一亩三分田里,能尽量的改造到最好就行。

别人对她的夸赞,实际上在她看来,却是一种讽刺。这种对社会的妥协低头,在她心里其实反而苦闷。

邢霜胡思乱想间,席上又说了不少话,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都快跟不上话题了。

“说起来,这要是怀不上,何不去庙里栓个娃娃?”

刘姥姥一句话,把邢霜弄得懵了,怎么一回过神来,就说起拴娃娃来了,这是谁怀不上了?家里的女眷,除了凤姐儿还没生养,其他人不是都有了么?

再说琏儿还在英吉利呢,凤姐儿这会儿怀上了才不正常吧?

邢霜一脸疑惑的听了下去,结果她们说的却是东府的尤大奶奶。

“要我说,也是她忒心急了些。这才几回?又才不过两个月,哪就这么容易怀上了?”贾母倒是不急,笑着道:“她呀,始终年轻,不懂的事儿多了去了。一遇到事儿就先急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又是叫太医又是拜菩萨。

“那太医菩萨也忙得很,哪里有空管她这个。太医无非是开两个方子给她养着,菩萨么,那就当听不到好了。”

贾母说完,大伙儿都很有面子的笑了起来。

邢霜也跟着笑了笑,没有接茬。

这一顿酒席吃到中午,也差不多结束了。贾母如今年岁大了,贪吃一点就要隔食不舒服。邢霜盯着她的量,见她差不多了,便让人撤了桌子。

没东西吃了,贾母也无聊了起来,光说话,嘴里没东西嚼着,人也难受。

于是过了会儿,贾母没了兴致,便说要回去。

大伙儿都站起身来,贾母却道:“你们自玩你们的,我这一晚上没睡好,如今只不过回去补个觉。莫管我,看扫了你们的兴。”

姑娘们都笑着应了,又拉着刘姥姥也坐下,缠着她讲故事听。

刘姥姥也就挑些山野村事来说,又怕这姑娘们不爱听,便跟书里一样,也只捡些鬼怪的事情现编了来。

不过这回,倒没什么红衣裳的小丫头抽柴火了,也没出现家里走水的情况。

邢霜这边起来扶了老太太回仙鹤堂,安置了她躺下,还没盖好被子,就听贾母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邢霜一怔,看向贾母笑道:“老太太说什么呢?”

贾母笑了笑,拉了拉被子,拍着邢霜的手道:“你去吧,我这儿不必伺候了。”

邢霜没走,反倒坐了下来,拿起美人锤来,给贾母有一下没一下的锤着腿。

“您老别担心我,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谁能给我气受?”

贾母噗呲乐了,拍了她一下:“如今这模样,倒不如你才进府时了。那会儿就跟张白纸似的,只可惜……”

说到这里,贾母眼睛里闪了闪:“是我往上添了笔墨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探春哭诉

邢霜对贾母的这份突如其来的忏悔,心里颤了一下,面上淡淡的笑着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倒显得我不孝了不是?

“那会儿我才进来,若不是您护着我,我哪有机会走到今日。也是您教了我这些东西,我才能这么快适应下来,若没有你,也没有今日的大将军府了。”

邢霜这话,说的一点不假。才来时,贾母那是真心疼她。直到自己开始势大了,贾母这才开始作妖起来。

可是贾母的情况,又很不同,似乎是有人抓着她,把她往某个方向带。而如今,邢霜的势力再不可动摇了,那股力量又似乎消失不见了。

邢霜能怀柔的了王氏,那时若没有贾母的帮忙,肯定达不到现在的地步。或者说,两房的关系会越闹越僵也说不定。

现在贾母后悔将她改造成这样,邢霜却一点儿也不后悔。这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结果。

邢霜说的她才来,她适应这里,说的其实都是指这个时代,而贾母却听成了,进府以后的适应,两人理解的不同,但意义却也殊途同归。

贾母听到邢霜这么说,嘴角颤了颤,最后心疼的道:“敏儿这一走,你就越发像她了。无论是孝顺我,还是管理家,你都与她一样,不肯多走一步路,不肯多说一句话。”

邢霜一怔,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变化,还真的有点像林黛玉初进贾府那样,被贾母这么一说,兴许,是自己将别人的苦都占了,再来造福这些她怜爱的姑娘们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圣母,可邢霜却甘之如饴。这个世界虽不是她理想的世界,却也是她向往已久的世界。能来到这里,能与这些姑娘们有过交集,能改变她们的命运,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满足,一种极大的愉悦。

就像是……追星族一样?

邢霜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

自己可不就像个小迷妹么?她是黛玉的迷妹,是贾敏的迷妹,就算一开始对其他人有了偏见,可真正相处下来,又对她们心生怜悯疼爱。

这样的自己,就好像在打造属于自己的红楼王国一样,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接下来,只要安心打造,让这个世界能有个圆满的结局,那就最好了。

邢霜这一笑,笑的贾母更心疼了。又跟她刚进府似的,拍了她一下。

“没心没肺的。”

邢霜笑道:“老太太这就冤枉我了,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不过因为老太太怜惜我,让我想起以前的情形,这才笑了出来。

“那会儿,我可怕老太太了,老太太是不知道,您以前总动不动打我,跟我老娘似的。”

贾母听了一阵唏嘘,想起以前的情形又道:“那会儿的你,就跟个小兔子似的。胆小的很,动不动就要跪,动不动就流眼泪。可急眼了,你也要蹬腿踹人,眼红了还会咬人。

“我总在想,若是你一直没变,会是个什么情形,咱家又会是什么样儿的。或许这会儿咱们还住在国公府里?”

邢霜见贾母越说越没精神了,忙把被子给她掖了掖:“好了,老太太忆苦思甜也够了,该睡了。”

贾母闻言,听话的闭了眼睛,自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邢霜守到贾母睡着这才出来,一出来就见鸳鸯在外候着。

“大太太,三姑娘说她有些乏了,先回去午睡一会儿。”

邢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鸳鸯:“怎地是你传话?”

鸳鸯掩嘴笑道:“头里紫鹃过来传的话,不过因为太太在里头伺候,她不方便进去,这才托奴婢转达。”

邢霜笑道:“她倒是会躲懒,看我回去罚她。”

鸳鸯嘻嘻笑道:“太太素来只会说说,也没见着真罚了谁。家里谁不知道太太最是菩萨心肠的?”

邢霜不耐烦别人说她菩萨心肠,于是又与鸳鸯说了几句便回院休息去了。

谁知进了门发现,探春并未回房,而是来了自己这里。方才自己不在,屋里也没人伺候,她便趴在炕桌上睡着了。

邢霜过去给女儿披了被子,自个拿了针线出来在一旁坐着,腿架在炕上免得女儿掉下去了。

过了约半个小时,探春一个大叫惊醒过来。邢霜吓得一阵戳进指头上,猛地冒出一串血珠来。

“娘!”探春见状扑了过来,忙不迭把手指放在嘴里含着,过了会儿拿出来,手指已经不流血了。

“你呀,多大了?还一惊一乍的?”邢霜嗔了一句,放下针线,像幼时那般将探春揽在怀里,手上一拍一拍的:“怎么了?魇着了?”

探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泪却把邢霜的衣襟都打湿了。

“说罢,咱们母女俩之间,还有甚好瞒着的。”

探春抽了抽鼻子道:“我怕……我怕林姐姐又……”

邢霜不由紧了一下怀中的人,声音镇定道:“不怕,你看她这会儿还有犯病吗?并没有吧?她不会早早就过世的,你放心。”

探春又道:“并非如此……其实……其实林姐姐她……”

邢霜想了想,明白了过来:“你林姐姐钟意宝玉?”

探春一怔,抬起头来看向母亲,见母亲并没有责怪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是以前……并非现在。可她始终真心给错了人,等了这些年,只等来了宝哥哥和宝姐姐的婚事。她……她死的那日,我去看了她……她连死都没有忘了他……”

说到这里,探春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邢霜心里也是一痛,电视剧里安排的与书里写的不同。电视剧里,宝玉是去送探春出嫁,走了两三个月,回来时黛玉就没了。

可书里……黛玉却是在金玉良缘那日死的。

死时,她抻着脖子叫了句“宝玉……宝玉……你好……”

究竟她想说什么,已无人知道,是埋怨,是思念,还是不甘,也无人能猜得透。

邢霜缓过神来时,自己也泪流满面了。她每每看书看到这里,都会哽咽的不能自已。如今真正跟黛玉相处了这些年,只要想想,她就接受不了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叫二太太来

探春一晚上没合眼,这会儿在母亲怀里哭了一会儿,渐渐累了,竟直接哭着哭着睡着了。

邢霜抱着女儿,轻轻拉过被子来,就这么坐在炕上,心里却在琢磨着女儿的话。

黛玉的婚事,确实很要紧。别的不怕,就怕林如海突然病逝,黛玉又成了孤女,到时她的婚事,万一贾母要插手,真的指给了宝玉怎么办?

倒不是说宝玉不好,如今的宝玉也是个正经孩子,读书礼教样样都好。性子还有些憨厚单纯,但也比书里的好得多。

可这俩人毕竟是表兄妹,且还是姑表亲。古人都有骨血不倒流的说法,她身为一个现代人,又怎能不顾亲近繁殖的危害,放任这件事发生?

看来不得不写信,去跟林如海商量一下黛玉的未来了。

邢霜想到这里,轻轻唤了金钏进来,对她道:“去瞧瞧二太太回来了没?她若也回来了,叫她上我这儿来一趟。”

金钏应了一声,出去没了多久又回来道:“二太太才打园子出来,紫鹃去直节堂的路上正巧撞见了,说是先家去梳洗一下就来。”

邢霜看了看怀里的探春,抬了抬下巴。金钏立刻会意,上前来扶起探春,邢霜顺势脱身出来,两人合伙将探春放下,邢霜便出了里间,来到了花厅。

金钏在里头把姑娘安置好了,这才跟出来伺候。没一会儿王氏就来了,进屋就问:“叫我来何事?”

邢霜道:“还不是元丫头的事儿?今儿看着她,虽好了许多,可依旧沉默。扎在人堆里,也跟没她人似的。”

王氏叹道:“我又何尝不急,如今跟着几个小的一块,倒是好了不少。”

邢霜道:“现如今关着只怕越关越性子越淡,我想着,那刘姥姥住着与我那庄子挺近的。倒不如让她去庄子上散散心,几个小的一起陪着过去,好生玩上几个月,年前再接回来。

“得了闲,让她们去农庄里,看看地,看看那些鸡鸭牛羊的。心情松快了,人也会好得多。再者说,那板儿我瞧着不错,人挺机灵,也活泼。几个小的素来被约束惯了,若能带着他四处耍一耍,兴许也能开朗不少。”

两人正说着,贾琮带着弟弟进来,给母亲请安。

邢霜扭头问二人:“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贾琮笑道:“今儿是考核,考过了就没事儿了。”

邢霜又问:“考的怎么样。”

贾琮道:“老样子。”

邢霜又问贾瑨:“你怎地也回来了。”

贾瑨板着小脸:“先生告病了。”

邢霜纳闷:“告病不是早晨就能回来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贾瑨又道:“无聊,去学里找哥哥去了。”

邢霜抽了抽嘴角,拳头攥的老紧,锤熊孩子的心跃跃欲试。

王氏忙打圆场道:“瑨哥儿长大了,都知道自个去学里找哥哥了。不过这一路坏人多,下次可不许自个去了。”

贾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自个去,芸哥陪着我的。”

邢霜这才把拳头松开,说起来,贾芸今年毕了业,邢霜还没给他个正经的差事。他也不急,以前是跟着贾琏,自贾琏走了,他又跟着贾琮。现如今他不去学里了,就天天跟着贾瑨。

邢霜这三个儿子,可以说都被他照顾的好好的,一点纰漏都没出过。

邢霜问贾瑨:“那你芸哥呢?”

贾瑨道:“才回来,听说五婶子来了,就家去了。”

邢霜点了点头,让儿子去洗了手再来吃点心,接着又跟王氏埋怨:“这小子也不知像谁,平日里冷得很。偏说他冷吧,他又知道心疼人,就是这脾气总爱答不理的,让人牙痒痒的。”

王氏拿帕子掩着嘴直笑,她那两个儿子倒是脾气都挺好的。贾珠就不用说了,自幼孝顺懂礼,就是宝玉,小时候接触的虽少,可如今贾母不管着了,他也常去自己那里。

“你快得了,三个儿子都各个是好的。不说别的,琮儿都定了亲,宝玉如今还没相看呢。”

邢霜听到这话,立马接口道:“说到定亲,咱家元丫头是不是也得抓紧了?”

王氏忙道:“可不是怎地?原我就想着,她一出来就开始相看。可她如今这个样子……”

邢霜道:“这心情要扭转,人家也要抓紧看着了。只是我觉着,上回进宫也没问过她肯不肯,这一回,好歹还是问一问的好。”

王氏犹豫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她来置喙?”

邢霜又道:“你这是想逼死她不成?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遇上她看不上的,你还能强按牛头喝水了?

“且她如今进了宫,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元丫头了,你想想我那老娘,再想想老太太,哪个不是心里极有主意的人?”

王氏恍然大悟,惊觉自己差点又犯了糊涂,忙道:“得亏你提醒了,不然我这儿又害了她。

“那依你说,是先问了她在相看,还是先相看了再问她?”

邢霜道:“她自个有主意,不如先问了她再说。她若是还没想过,便趁着在庄子上的时间好好想想。”

王氏点头道:“成,那就这么定了。”

当天下午,散了席,刘姥姥就要家去了。

邢霜早叫人准备好了东西,待刘姥姥来告辞时,一并给了她。

“这里头是二十两银子,又十匹棉布料子。令还有两袋子棉花,回去每个人都做件新衣裳,切勿省着不肯用。

“另你回去同你女婿说,我这族学监理的事儿,要到明年开春了才上任。这几个月,好生合计合计,日后是阖家进城来,还是只让他来城里当差就好。

“若是要来城里度日,我这条街还有不少空处,离着学里还近。你们要购置,只管找我那管家庆嫂子。

“再有,进来后,学里的差事,去找我那侄孙贾芸。他会带你女婿过去,不必再来谢我。”

刘姥姥忙不迭连声道谢,激动的又是流泪又是蠢蠢欲动的想给邢霜磕头。邢霜一看她那架势忙对金钏道:“快架住了,莫让她跪!”

第三百九十章 府里头有事儿

刘姥姥这一去,不出两日,邢霜便带着姑娘们一起去了庄子上,这回不止姑娘们,一同去的居然还有贾瑨和贾环。

这俩孩子是一个启蒙先生,因先生病了,暂时要修养,因此闲着也是闲着。邢霜见天看着贾瑨那孩子也心烦,干脆一起送去庄子上,自己也消停一些。

到了庄子上,邢霜便让金钏去给育才书院打个招呼,又叫玉钏去告诉刘姥姥这事儿。

屋子还没安顿好,刘姥姥就先来了。先是给邢霜福了一福,又忙道:“太太怎地要来也不早说,我还寻思着,这庄子离我那儿近,日后太太若是来避暑,我先来给太太打扫打扫。”

邢霜正抱着贾瑨不许他往山上去,这会儿笑着回道:“您老客气了,这不,我也是突发奇想。因这山上还有个热汤,孩子们住在京里也冷的慌,便叫她们来住上几个月,无事泡个汤,去去湿寒也好。”

热汤就是温泉,这温泉还是五嫂子发现的。她一发现温泉,便来回报了邢霜,邢霜派了工匠上山围了起来,又建了屋子,自己还没享用过一回,就先给孩子们用了。

刘姥姥听说这话,又道:“太太是要让姑娘们单独住着?这可使不得,太太这儿建的跟仙宫似的,又得爬上爬下的,太多事故了。”

正说着话,封氏也带着甄英莲过来了。邢霜正要介绍刘姥姥,封氏倒先笑着说:“您老怎么来了?”

刘姥姥忙道:“原是院长夫人,我也是前儿才听说,院长夫人与太太是亲戚呢。”

封氏忙问这里头究竟什么关系,听完邢霜的解释,她合掌笑道:“这天下可真是小了,可不是走哪儿都能碰见亲戚?”

刘姥姥讪讪的笑着,也不好意思接茬,但这院长夫人平日对她就极和气,她便只是傻笑。

邢霜好奇的问:“你俩竟早认识了?”

封氏道:“我那儿一到考试便忙的焦头烂额,她女儿刘氏常来我这儿做短工。她一家子都是老实人,我用着也放心。”

邢霜笑道:“可不是老实?我若有这样的亲戚,早就上门来找了,偏她揭不开锅了才来。”

说完,邢霜又对刘姥姥道:“您老勿见怪,我这人讲话口无遮拦的。”

刘姥姥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邢霜又扭头对封氏道:“我要留姑娘们在这儿住几日,叫你来是想问你借些人来,好歹伺候完这几个月就行。”

封氏笑道:“这有何不可,正巧把英莲也送来同住,看着她们不让她们捣乱就是。”

正巧贾瑨一板挣脱了母亲的怀抱,一溜烟的往外就跑了。邢霜无语的叹道:“怕是英莲来了也管不住的,好在芸儿的母亲常年住这儿替我看着庄子。只是如今正值她假期,我总不好打扰她们母子团员。”

封氏一听便明白了过来,指了指邢霜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自个躲清闲,竟要我替你看孩子。”

邢霜大笑起来,问她:“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封氏无奈摇头,对刘姥姥道:“您老瞧瞧,哪有个当家太太的样子。”

刘姥姥却看着邢霜笑了起来:“太太这样儿,才对得起您的年纪。往日里太老成了,也是不好的。”

邢霜怔了怔,心道这刘姥姥心思倒是细的很。不过也是,她那女婿王狗儿才是王家正经连了亲的亲戚,听了她的意见却不敢来,反而她却有胆子上门来找王夫人,可见不是一般人。

“姥姥见笑了。”

刘姥姥正要再说什么,屋外探春跟惜春进来了,见着刘姥姥,俩姑娘笑道:“侍书才说见着姥姥了,我还奇怪人去了哪儿。姥姥快去看我的屋子,我那屋里的床,你怕是没见过的。”

说着,探春就去拉刘姥姥,还回头对她母亲道:“母亲,前儿你让人做的鹅绒枕头我也带来了,是让人送去各房,还是再晒晒?”

邢霜道:“若是还有味道,只怕还得晒晒,这儿比我们那儿日头足,你看着办吧。”

刘姥姥咂舌道:“不愧是豪门的千金,这么小就会当家了。”

邢霜忙道:“姥姥可别夸她,一会儿又得意上了。什么当家不当家的,无非是管些小差事罢了。”

探春果真得意的冲母亲吐了吐舌头:“差事也不小了,如今我可管着姊妹们的应用之物呢。”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她挥了挥手:“你快走,不想看见你。”

探春笑着拉着刘姥姥,带着妹妹走了。

封氏这才问她:“怎地把孩子送了过来,是府里头有事儿?”

邢霜叹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这事儿拐的弯子多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解释不清。”

封氏道:“那我如今能帮着你什么,你只管说。”

邢霜想了想道:“其余的都还好说,就是我那大侄女,自打出了宫,心思一直扭不回来。如今会说会笑了倒比之前好得多,你是没见着她才回来时,人就跟个木头一样。”

封氏了然,笑道:“这是要找人开解开解了?可你那弟妹怎地不亲自开解两句?”

邢霜想,元春这年龄正好是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啥样,她还能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晓得,大部分青春的孩子,父母越说什么就越不相信,什么都得反着来。

这也是邢霜为啥一开始就提醒王氏让她把元春送到清幽院去,她就是怕王氏关心过甚,一直找元春开解,反而把元春给说冒火了。

倒是其他人说的话,兴许还有用些。

“咱们这一把年纪的人,与她说了,她也未必会听。我想着英莲与她差不多,借她之口传达一下,兴许她还能听得见去些。

“再者说,她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相看的年龄了。可若是这性子不扭过来,日后就是嫁了人也得弄得一家气氛紧张的很。”

封氏突然笑了起来道:“我看,未必是想给她说亲吧?你又看上了谁家的哥儿,是准备说给二丫头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元春护弟

邢霜与封氏多年真心交好,又不似对待王氏那样故意施以怀柔,所以两人之间的默契也比王氏要好不少。

如今邢霜才说了两句,封氏就立刻了解其意,邢霜也不隐瞒,便对她道:“我自个的倒还好说,唯独玉儿叫我放心不下。她这孩子,身子娇弱,性子也如此。若是不早点替她打点好了,我这心里头也放心不下。”

封氏闻言忍不住道:“你也管的忒多了,她父亲还在,你就插手这事儿,就不怕被人置喙。”

邢霜点了点头,却又道:“被人置喙又如何,就算世人骂我,误会我,只要她明白我是真心为她好就行。再者说,她父亲远在扬州,又公务繁忙,哪里想得到她的终身大事。

“我如今也不过想未雨绸缪,只是元丫头都还没说亲,若是我给玉儿开始相看,就怕元丫头心里膈应。总得按着先后顺序一个个来,被人说偏心倒是小事,怕伤了元丫头的心倒是真的。”

封氏叹道:“你这脾气还是不改,依旧什么事儿都要揽在自个身上。元丫头有她母亲,再不济还有你们老太太呢。”

邢霜又道:“这可不同,她俩皆是豪门出身,便是说亲也只朝着家族牟利考虑。可我出身平民,只想着这女儿家不易,只求元丫头能嫁个有情郎,日后即便不如现在富裕,夫妻俩也能恩爱一世这才最好。

“偏我这话,又不敢跟弟妹和老太太说。若是说了,怕不是得被她们骂死。思来想去,只得先将元丫头的性子扭回来了。再问问她的意见,给她寻个满意的亲事。

“想想她那会儿才多大,就得进宫伺候,小小年纪在宫里胆战心惊,也不知梦里被吓醒过多少回。如今回了家来,若是还不能如她的愿,那岂不是太令人寒心了。”

封氏被邢霜这番话说的,也是服气。想想这女人自打当家开始,就是一心一意的操持家业,从未为自个想过,每走一步,不是考虑这个,就是考虑那个,也着实累得慌。

“这天下若还有一个比你更称得上是贤妻良母的,我便第一个不服了。”封氏叹道:“你这真是操一世的心啊!”

邢霜笑了笑,心想,这算什么。能尽心谋划,让红楼世界变成理想世界,其实她是乐在其中。

别人也许觉得她苦,可她却是在苦中作乐。尽管谋划时小心翼翼,尽管受委屈时百般难过,可只要走向变了,结局变了,最终她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两人正说着话,刘姥姥从外头回来,笑着道:“我的乖乖,那还是床?这么大一张,一间房都有了。”

邢霜噗呲乐道:“姥姥见过了?那是我家老爷心血来潮叫人打的。我只说大了,他偏不信,说什么大些好,就是晚上翻身也滚不下来。”

刘姥姥笑道:“头里王家老太爷在时,他那儿也有张大床。不过也只比寻常的床大个少许,可不如太太这个大。”

封氏笑道:“她还说这床是学洋人的,那王老太爷管着洋人庶务,连他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床,可见又是唬人的了。”

邢霜摇头苦笑,偏她还没法反驳。好吧好吧,就当她唬人的好了。

三人说笑间,外头也都收拾好了,金钏拽着贾进来道:“都收拾妥当了,大姑娘住在最下头那间,其余的依着年龄往上排。”

邢霜指了指贾问:“这小子呢?”

金钏笑道:“大姑娘说了,六爷还小呢,叫跟着她一块住。”

邢霜见贾垮着脸,忍不住笑道:“该!叫你顽劣!你大姐姐可不好糊弄,再胡闹,仔细你的皮。”

贾嘴一撇道:“大姐姐待我好着呢。”

金钏忍不住大笑:“大姑娘还真是待六爷极好的,那架势我瞧着,竟比往日待四爷还好些。”

邢霜心知,元春只怕是心中感激,这才待自个儿子那么好,但也不想她太宠着贾了,毕竟这小子越大越令人头疼。

于是在临走前,邢霜单独去找了元春,对她嘱咐道:“你六弟虽小,可也早熟,该懂的道理,其实他都懂,就是故意顽劣不肯听话。你切勿娇宠过甚,该罚该斥的,可别心软。”

贾就坐在一边呢,听到母亲这么说他,脸上委屈巴巴的看着元春。

元春一见他这小模样,便立刻心软了起来,忙搂着他对邢霜道:“伯母素来忙碌,六弟这般也只是想引起伯母的注意。还望伯母多些宽容,其实六弟真的很听话。”

邢霜看了看儿子,见他一脸有肆无恐的样子,太阳穴青筋一冒,就想上前敲这小子了。

元春是没瞧见贾的模样,但看着伯母似乎生气了,赶紧把贾一护道:“城门快关了,伯母再不走,一会儿进不去了。”

邢霜顿时哭笑不得起来,这小子究竟是给元春灌了啥**汤了,咋连这么冷淡的元春都对他爱护有加?

“罢了,我先回去了,你可记住了,不得纵容这小子。若是出了事儿,我不罚你,只罚他一个。你若真心疼爱他,便不可放他胡来。”

元春一再答应,邢霜这才动身离开。

自姑娘们送到庄子上去了,清幽院就彻底冷清了下来。偌大的一个院子,只有薛宝钗一人住着,形影单吊,好不可怜。

于是几日之后,薛宝钗来辞,说是姊妹们也都不在,她要家去了。

邢霜估摸了下时间,笑着问她:“候选的日子似乎也近了,是不是就在这个月?”

薛宝钗忙回道:“正是,就在这月十五。”

邢霜点头道:“那也正好,你许久未见你母亲哥哥,回去同他们合计合计,该如何打点。这回候选虽是公主侍读,也有不少人眼红这位子呢。”

薛宝钗见伯母说话语倒像是希望她能入选,不由心里一喜,笑着道:“多谢伯母关心,此番回去,还有规矩要学,是以不能再留宿,还望伯母见谅。”

邢霜当然巴不得她走了,她最好以后都别再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离心

只不过,薛宝钗这一世还是未能如愿。公主侍读,多得是大臣家的千金想入选的,她一介商贾之女,即便祖上是紫薇舍人,如今也早就身份不如当初了。

一过这月十五,宫里的消息下来,薛家上下无不气氛凝重,无人敢大声说话。

往日的薛姑娘,素来脸上带着笑,走哪儿都和和气气的。如今却躲在屋里愁眉不展,哭啼不止。

宝钗这哭,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自诩风华绝貌,定是人中龙凤。可谁知连个公主侍读都选不上,可见这世上对才华看得不高,人人眼里只有出身二字。

她想起落选时母亲眼中的失落,和哥哥脸上的忿忿不平,心中更加痛楚不堪。

那些对她来说,都是更深一步的刺激,使她更加认清了现实。

这个世道,唯有出身最高!

宝钗落选的消息,同时也传到了贾家。邢霜听了这话后,一句话没说,倒是王氏听了心疼的不行。

“这孩子打小就要强,这会儿没选上,还不知难过成什么样儿”?王氏忧愁道:“不如我明儿去看看她,或是叫她进来?”

邢霜劝道:“你明知她要强,还这会儿去安慰?那岂不是更让她难堪?这会儿只怕在她眼里,无论是安慰还是关怀,都会成了奚落和同情。

“且你叫她进来,又有何用?姑娘们都在庄子上住着,无人陪她,更让她冷静孤单。你我也事多,没法天天让她在跟前的。她离了母亲,还要小心翼翼在咱家住着,岂不是更为难她。”

王氏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忙道:“我只想着让她欢喜一些,却忘了这茬,还是嫂子想的周到。那依嫂子之见,那边该怎么办?”

邢霜心里冷笑道了句关我屁事,嘴里还是道:“这样吧,现在无论咱们做什么,都怕她会误会,反伤了亲戚和气。不如等过了年,待出了上元节,我陪你亲自上门拜访。

“想来过了那么久,她也该缓过来了。咱们再宽慰她,她也不至于误会了。你妹妹也不会多心,觉着咱们是去看笑话的。”

王氏连声道:“很是!这咱们一片好心,若是被人误解,自个也委屈不是?就怕她到时又觉着,咱们没第一时间过去,是不关心了。”

邢霜叹道:“这人呐,哪能面面俱到?这会子你说咱能怎么办?送礼?她又没选上,这送礼岂不是真的成了奚落人了?送信儿?送信过去,只怕她还要骂我们小气。

“她如今一家子都在气头上,无论咱做什么都讨不了好。即便是过了年去,你瞧着好了,定也会怪这怪那,拿你的不是。

“只是好歹也是一家子亲戚,她再不满,那也是你亲妹妹。人心都隔着肚皮,谁也不能让谁完全满意不是?她有气要撒,你只管让她撒好了。忍一忍就过去了,何苦在意这些。”

王氏叹道:“这世上也就你是这样的脾气了,再找得出第二个来,也是装的。”

邢霜忍不住噗呲乐了:“你得了,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氏忙道:“那不是还不了解你?都说日久见人心,以前也是我猪油糊了眼,如今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再回想你说的话,真是历历在目,句句戳心。

“咱家什么情况,我也想明白了。你与大伯哥这番努力,真真是让人汗颜。偏我那会儿还不知道,硬要和你对着来。

“如今咱们拧成一团,妯娌一心,日子过好了,别的什么也别多想就是。”

邢霜笑着点头,伸手握了握王氏的手,心里冷笑道,你别怪我,我能对你真心,那是因为你对我也是真心。可这薛家,我却不得不防着。

邢霜对薛家的估计也没有错,过年时薛家的年礼就看着比往常少了三分,王氏因这事儿来找邢霜,邢霜还笑着劝道:“她家之前打点宫里,想来没少花钱。可你瞧瞧,她家送别家的年礼都得打掉牙充面子,到了你这亲姐姐跟前,还不能实诚点了?”

王氏听了无语,直骂邢霜是傻子,那薛家分明是在赌气,她还一个劲的为薛家说话。

邢霜笑了笑没跟她计较,只叫她回去好好想想。

王氏回了直节堂,尚且还不顺气,李纨见状问了情况,想了想道:“伯母也不是个受气的人,只怕也想着法子要给太太找回场子来呢。”

王氏眼睛一亮,问媳妇:“你怎地知道?”

李纨笑道:“给薛家的回礼,我也帮着理了,送薛家的看似很多,可往日附庸风雅之物少了,金银之物却多了几分。

“我想着,这薛家的心病便是出身不高。如今伯母回礼,却朝着金银这类俗物给,反倒少了风雅之物。想必那边接到了,定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氏听得大笑,笑了好一阵才道:“不愧是她!好一个妙人!真真是顺了我的意了!我记得她独爱玻璃的物件,前儿我不是才得了个玻璃炕屏,一会儿你叫人给她拿去。”

李纨忙道:“这会儿给伯母这个,倒显得太太也参与了。被薛家知道了不好,大太太不让您理会这事儿,也是想将您摘了出来,免得亲戚间难堪。”

王氏叹道:“人家若是七巧玲珑心,她便是百窍了。头里她分析的,竟全对了。只是没想到,我那妹妹竟这么浮躁。”

李纨道:“原姨妈在家时,听说不是这样。许是那商贾之家始终规矩差了些,不见那蟠哥儿的性子,与咱家的哥儿都不同么?”

王氏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咱家的哥儿,那就是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蟠儿那浮躁的性子,倒是和他爹如出一辙。”

婆媳俩说话间,贾珠带着儿子过来,这话题便先抛开不提,几人又聊起了元春的事情来。

要说这元春也是怪了,在山庄一个多月后,还当真比以前好了太多。再一细问,竟不像大太太预想的那样,是玩出来的,却是带孩子带出来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小冰山还是小暖男

说起来,贾瑨那小子也是奇怪。在自己俩姐姐跟前冷酷的要死,在元春跟前却跟个贴心小棉袄似的。

元春说起贾瑨来,探春和迎春都不相信,连声叫道:“大姐姐胡说。”

元春颇为得意,笑眯眯的道:“怎地胡说了?六弟跟着我时,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探春气的牙磨的咯吱作响,恨不得这会儿就去把亲弟弟抓来揍一顿。

“他就没板着脸,不理你?”

元春笑着摇头:“没有,六弟很是体贴舒心,早晨起来,每每都要亲手捧一杯热茶到我跟前。平日里跟进跟出,如影随形。从不吵闹,也从不任性。”

迎春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半晌喃喃道:“这还是瑨哥儿么?”

元春捂嘴,莞尔道:“怎么不是?想来他是长大了,性子不跟从前一样了吧。”

探春气的直道:“真是就好了,去山庄之前,我还见过他几回。跟小时候一样,脸黑的跟什么似的。”

迎春也道:“这小子是真不怕人,死活油盐不进。你就是拧他耳朵,他也能跟没事人似的,你怎么拧他都不动。”

元春听了妹妹们的话,惊讶了起来:“这么说来,还真是在我跟前独不一样?”

探春迎春齐齐点头,探春更是哼了一声,小声骂了句:“小白眼狼。”

元春心里一暖,倒觉着六弟待自己这般不同,定是觉得自己比妹妹们更有姐姐的样子。于是她这心里也高兴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回到家里,贾瑨也一改常态,往日从不见他往清幽院跑的。这会儿竟三不五时就进来看元春,还给她带自己从外头买回来的小物什。

邢霜听说这事儿时,已经过完年了。她还是上元节时带着姑娘们出去散心,突然发现元春比以前好多了,这才问出来的。

当听说自个的小子从小冰山变成了小暖男,邢霜起初也是一百个不信。可当看到元春拿出来的东西,当真不是府里内购的,只能是从外头买来的,邢霜也不得不信了。

“他真给你买这个了?”邢霜将元春拿出来的小荷包翻来覆去的看,这女儿家的荷包,多是两个用处。

一是平日里用来装些随身的物件,做钱袋香囊之用。二就是用来打赏时装银两的。

元春递来的荷包特别的小,有点像是平日用来打赏下人用的,但却比那些更加精致。

荷包的料子甚至还是苏绣的,上头绣着一小丛兰花。

“怎么挑了这个花?”邢霜笑了起来:“小小子的审美,还真是不咋地。”

元春一笑,微微有些羞涩:“六弟说,看着兰花就想到我了,于是特地买来送我。我便拿来装了熏香。”

邢霜自觉说错了话,赶紧弥补道:“说你像兰花倒也是真的,空谷幽兰,可不就是你这样儿的?只是这兰花绣的不好,怕是寻常绣娘做的。料子倒是精致,不过颜色旧了些。赶明儿我给你寻个好的,定比他这个还好看。”

元春忙把荷包要了回来,小心翼翼塞在腰带里又道:“多谢伯母好意,可我独爱这一个。”

邢霜笑了笑,只道:“那你留着吧。只是莫给他回礼,小子不能惯着。”

元春微微一笑,并未答应,实际上就算真的要给回礼,六弟也不要呢。

用六弟的话说:“弟弟就想对姐姐好,这谁还能拦着?”

元春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暖。心想自己在家多年,自问对弟弟妹妹并没有太过关心,可谁曾想,一个从未说过话的弟弟,会对自己这般关爱有加。

邢霜看了看元春这样儿,当天晚上回去,派人把被窝里的贾瑨给挖了出来。

看着儿子一脸睡眼惺忪的站在地上,那身子要倒不倒的,邢霜无语的摇了摇头。

“好好站着,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醒着的。这会儿才不过晚上八点,你莫以为装困能满混过去。”

贾瑨听到这话,抬了抬头,看了眼母亲,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竟写满了狡黠。

“我问你,你为何独对你大姐姐这般温顺?”邢霜也不拐弯抹角了,自家儿子什么样儿,她还是清楚的很的。

果然,问完就见贾瑨自个走到旁边的八仙椅边,爬上去坐了下来。

“为何不能?那不是我姐姐么?”

邢霜脸一板:“可你自个的亲姐姐,你却从来不理不睬,难道我是瞎的?”

贾瑨撇了撇嘴:“她又没咋地。”

邢霜一怔,听出了不对。

“你难不成是看出你大姐姐心里有事,故意去陪伴她的?”

贾瑨扭过脸去,不说话了。

邢霜这心里倒是一松,终于觉得再不用为这小子担心了。

一直以来她都怕自个儿子太孤僻了,各种想法子,可就是没什么好转。这孩子打小连拥抱都比别的孩子更排斥,她还以为有什么心理问题呢。

邢霜笑了起来,对儿子道:“你倒是人小鬼大,不过歪打正着也是好的。你大姐姐如今好得多了,这多亏了你。若是日后还能继续,你想要什么,我皆赏给你。”

贾敬眼中狡黠一闪,突然回头对母亲道:“当真什么都给?”

邢霜一怔,反而不敢答应他了。这小子人小鬼大的,谁知道会要什么。

“你先说说,想要什么。”

贾瑨却按捺不发,只道:“这会儿还没想好,总得容我想想。”

邢霜叹道:“也罢,你这孩子从小什么都不缺,让你这会儿想个赏赐,只怕你也想不出来。”

贾瑨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对母亲道:“既如此,儿子可以先回去了?”

邢霜想了想,嘱咐儿子:“你虽有心,可你亲姐姐那里,好歹也……”

贾瑨忙打断母亲道:“二姐姐和三姐姐平日都要上课,儿子也要读书,不过这会儿先生告假得了闲,才得以与大姐姐相处几日。母亲若要儿子每日陪伴姐姐们,只怕儿子恕难从命。”

邢霜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臭小子。只是想你平日对你两个亲姐好点,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贾芸的差事

贾瑨这头打主屋出来,上了游廊正要回东厢去,甄英莲正打外头进来,见着贾瑨,忍不住叫住他问:“干娘睡了不曾?”

贾瑨给甄英莲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道:“还不曾。”

甄英莲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打了帘子进去。正巧邢霜这会儿正喝着茶,进她进来忙把茶杯放了下来。

“我的儿,你怎地来了。”

甄英莲笑道:“自打跟着姊妹们从庄子上进来,也有大半个月了。如今过了上元节,我想着该回去了。”

邢霜笑道:“我看你是怕见到你三哥吧?”

甄英莲脸一红,却道:“怕他作甚,他如今住在外院,也甚少进来。只是学院那头,我也任着初级的识字课,若是这会儿不回去,待年后开了学,怕父亲母亲忙不过来。”

甄英莲在书中是没那个条件,若是不被拐,她父亲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读书自然不会差的。

这会儿甄英莲的命运被改了过来,倒也跟着她父亲一道读书,如今也是文采不俗。

所以自她定了亲,便开始教初级班的识字课,已有两年了。

这会儿听了她的请求,邢霜也不想耽误了她的正事儿。再说女孩能有点事儿做,也是极好的。

于是第二天,邢霜一大早便派人将甄英莲送了回去。还没回屋,贾芸就来报,说是一个叫王狗儿的来找他。

“那是你二叔婆家的亲戚,正经连了亲的。我原就准备在学里设监理一职,又缺个有点年纪又信得过的人。你带他先去学里看看,再把我原先说好的那些告诉他。”

邢霜说到这里,又嘱咐贾芸道:“你如今也大了,该任个差事才好,若只是跟着你弟弟,没得叫人说你闲话。”

贾芸大喜,忙道:“叔婆只管吩咐,侄孙儿没有不从的。”

邢霜笑道:“你素来懂事,我也放心。我听说你数学不错,学里考试总是拿第一,可是真的?”

贾芸谦虚道:“那是叔叔们承让,侄孙儿不过侥幸。”

邢霜又接着道:“是你的本事便是你的,不必过于谦让。你三叔什么样儿,我心里清楚。我想着,你既然对数字了然于心,便有心想让你管账。

“只是如今,铺子里都有账房先生,又有掌柜的在,突然插你进去,只怕你也要遭人排挤。

“倒不如你替我做了这汇总的活儿,往年我多是一年汇总一次,偏又都是最忙的时候,尝尝通宵达旦也做不完。

“我知道,自古便有会计一职,如今我这儿正缺一个会计,不知你愿不愿做。”

贾芸想了想道:“侄孙儿倒是听过,这会计除记账之外,还管财务税金之事?”

邢霜忙道:“正是如此。这府上每年的税务,皆有账房先生管着,我倒不必忙乎。可我那嫁妆铺子和庄子,该交的税每年也头疼的很。你若肯担这职位,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贾芸忙拱手道:“侄孙儿愿为叔婆效劳。”

邢霜大喜,忙将自个的私印递了过去,又嘱咐道:“我早与各店铺田庄打过招呼,明儿起,安排好监理的事情,你便先去各庄子铺子走一趟,混个脸熟。”

贾芸应了下来,按着叔婆说的,先将王狗儿的事儿理顺了,又去各庄子铺子走了一趟。他竟发现,叔婆真的早就跟各处打好了招呼,自己所去之处,无不对其客气有加。

不过这份工作也很自由,邢霜竟未规定他何时收账何时交账,只要每年的税务处理好了,她那边什么时候看账本都可以。

贾芸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各个铺子庄子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这才开始定下收账时间,又花了半个月时间汇总理顺,这才一并拿了准备交上去。

正遇上这头邢霜跟王氏说去薛家拜访的事儿,贾芸进来后把账本一递就站到了一边。

趁着邢霜看账本的功夫,王氏问贾芸:“最近做些什么?”

贾芸便把自己当的差告诉了王氏,王氏听了忙问:“如今做的可上手了?”

贾芸笑着道:“还不敢说,得姑婆看了才知道。”

邢霜这厢已经放了账本下来,笑着道:“我瞧着不错,具体如何,待我今晚对过一遍了来。那些税务,你可理清了?”

贾芸笑道:“今年上税的日子还早,往年的我倒是复查了一次,并无什么纰漏。再说若有纰漏,官府早上门来了。姑婆且放心,必不会给姑婆惹来麻烦。”

邢霜笑道:“我这妇道人家,也不常出门,这些个赋税的,有个改动,也一时半会儿的察觉不到,就怕今儿这儿涨了,明儿那儿降了,我还傻乎乎的按着旧例来。

“你年轻,又善交际,这与官府打交道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贾芸又一鞠躬,道:“遵命。”

贾芸走后,王氏跟邢霜说起贾芸道:“你这眼光是真真的不错,常听老太太说你会看人,如今看来很是不假。”

邢霜笑着问她:“怎么,你也想叫他当差?”

王氏讪笑了下道:“就怕你的事儿多,他不一定肯接。”

邢霜便道:“只要有钱,为何不接?我又不是白让他做活。且他这活儿伤脑子,所以一季我给他开的工钱是五十两银子。”

王氏惊呼道:“这么多?”

邢霜抿嘴一笑,反问她:“哪里多了?家里的管家一个月也有二十两的月钱了,他这一季五十两,还不如林之孝呢。”

王氏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他哪能跟林之孝比?林之孝掌家多少年了?他才多大?一出来就有这么多工钱,你就不怕他心思歪了?”

邢霜笑道:“这我倒真的不怕,他从少年郎就在我身边长大,是何性子我最清楚不过。”

王氏听了这话,犹豫了半天,最后开口道:“你既能保证他的品行,不如也叫他替我管着铺子里的账?我也与你一般,给他一季五十两的工钱就是。”

邢霜乐了:“你就不必给那么多了,估摸着一季给个三十两就够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气饱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五章气饱了说完贾芸的事儿,王氏又提起这回来的目的:“所以这薛家,咱还是得去?”

邢霜笑道:“怎么能不去?虽她年礼时驳了你的面子,可好歹那也是你妹妹。且你与她赌气,总不能不顾宝丫头了吧?”

王氏叹道:“真不知她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得来这么个闺女。这京城里,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邢霜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可不是,光是谦逊有礼,待人和气,她便是头一个呢。”

王氏又道:“如今她待选失败,只怕心里难受。咱们此番去,要不要接回来住上几日?”

邢霜忙道:“你这主意倒是极好,只是不知你妹妹答不答应。你也知道,她要面子,就是年礼上,也将了你一军。若是你硬要她骨肉分离,还不知她心中如何埋怨你呢。

“你若真想请宝丫头进来,就只得将你妹妹一家子都接进来。但也不能再住抱厦了,得另寻个偏院给他们住。毕竟还有蟠儿在,这内院可住不得。”

一听邢霜说这话,王氏马上道:“那便算了。”

邢霜笑道:“你怕麻烦我不成?不过收拾个偏院出来,又不是我亲自去打扫,哪里就累着我了?”

王氏忙解释:“并不是怕麻烦你,只是一想到蟠儿那孩子,我就头疼。头里让他去族学读书,他硬是不肯,说什么家中事物繁忙,他虽年幼但是家中独子,唯有撑起家中大业方能对得起他父亲。

“可谁知道呢?不出三日,又是赌钱又是逛花楼的,生生糟蹋了几千两银子。我妹妹被那讨债的追上门来,听到这事儿差点都昏厥过去。

“你说,这同是一母所生,为何她生出来的儿子就是那样儿的?偏蟠儿还不服管教,我叫珠儿去说说他,他一句不听,还把珠儿给气回来了。”

邢霜吓了一跳,贾珠可是她小心翼翼保下来的好苗子啊,贾府里唯一一个有出息的,这要是给薛蟠气出病来,那还得了?

“我说你是不是糊涂?珠儿那身子,能受这气?虽说这些年好多了,可你总不能忘了之前的凶险?连我都不敢大气儿跟他说话,你倒好,还把他派去那混世魔王的身边说教?”

邢霜说这话时,脸色极为难看,说的王氏一愣一愣的,彻底被她给吓着了。

“那薛蟠好与不好,关你何事?你还拿着自个儿子的安危去给人家儿子说教?人家自个都管不好,你叫珠儿去管什么?”邢霜气结道:“你再这般不知好歹,我可再不管你了。”

王氏听了这话,不但没恼,反而心中暗喜。

嫂子一直都很关心珠儿,又尽力为珠儿谋划,看来并不是假的。如今自己不过叫珠儿去说教一番,嫂子就急成这样,看来她果然赤诚。

“嫂子……”王氏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就被邢霜又打断了。

“你今儿说什么都没用,那薛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往后我也不许你再管他。你若再插手她家的事儿,你就别叫我嫂子。至于那宝钗,你爱怎么安置怎么安置,我再管不着了。

“总之死活,也是你家的事儿,跟我有何干系。倒是我自个干着急,死乞白赖的拿热脸贴你冷屁股。

“反正珠儿今年便要外放,早早的离了京城出去历练一番也好,省的留在家里,被你这个亲戚糟蹋,那个亲戚羞辱。

“那是咱家的骄傲,可不是被你随意拿来呼来唤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的小厮。且他以后又是一家之主,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王氏听了失笑,忙拉着邢霜道:“你莫气莫恼,听我解释啊。”

邢霜皱着眉看向她道:“还有甚可解释的?你叫珠儿过去说教,无非怕人说你不管妹妹家的死活,是不是?”

王氏一怔,尴尬的点了点头。

邢霜一拍桌子:“是你妹妹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你是蠢到这个程度了?你这是要让你儿子正事儿不干,去替你管教侄儿。可曾想过,那薛蟠如此荒唐无稽,被御史知道珠儿与他相交甚密,又会怎么说珠儿的闲话?

“别的也就罢了,珠儿那身子,受得起那薛霸王的折腾吗?若是他一言不合,对珠儿动了手,你当如何是好?

“珠儿虽不是我的儿子,却也是咱家的希望。你当老爷能在朝堂撑多久?你当他很轻松是吗?你只看别人家,有哪个朝中大臣三不五时就得往番邦跑?一年在家的时辰,还不如一匹马多。

“我们原想着,把琏儿的路断了,送珠儿上去。可这般谋划,都经不住你这蠢货的折腾。他是个什么人?陛下钦点的探花,眼看前途无量,却被你拿来当做说教的先生。

“我再说难听一点儿,那薛蟠又是个什么东西。薛家又是个什么东西?若是那一家子品行端正良好,身份再低也就算了。可你我那会儿怎么帮她的,她可感恩与你?

“她丈夫死了,我又是替你拦着老太太,将你送回去,又亲自去保龄侯府求史家的人去周旋。结果她的财产是保住了,却记得住你一丝好了没有?

“咱不过怕触了霉头,不想她生气,她便忘了以前的种种,记恨起来。你难不成过个年就都忘了?这样的人,倒还不如你那认的亲戚,至少人家还知道感恩。”

王氏被骂的一脸尴尬,心里也懊恼起来。

其实她派珠儿去劝薛蟠,也是在年礼事件之前的事了。可这会儿嫂子在气头上,她知道怎么劝也没用,她可是见识过嫂子年轻时的脾气的。

“嫂子,我知错了,我再不理会了,你就消消气吧。一会儿气坏了身子,反不值当。”

王氏这厢闻言软玉的劝着,正巧姑娘们放了课进来请安。见太太脸色不好,二太太又一脸尴尬的,姑娘们也进退不是。

王氏见状忙对几个姑娘们道:“都放了课了?快请了安去仙鹤堂吃饭去吧,我与大太太马上就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不气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三百九十六章不气了迎春闻言,带着妹妹们退了出去。探春想了想回身要往里走,被迎春一把拉住:“没见屋里什么情形?还往里钻!”

探春甩开她道:“母亲这样儿,定是婶婶气的,我还不能劝劝?”

迎春又拽住了她,一把拖到了院门口,这才道:“你消停会儿吧,那是大人的事儿,哪有我们置喙的余地?这会儿二太太支我们离开,定是有什么不能我们听的。”

黛玉也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是舅妈们的争执,咱们就别参合了。”

惜春冷笑了一声道:“头里姐姐们走的慢些,我倒是听见一句,似是因为薛家的事儿呢。”

探春横眉问:“你可听清楚了?”

惜春点了点头:“我听见一句‘还不如你那认来的亲戚’,想必说的就是薛家了。”

探春气的直咬牙:“又是她家?真真是烦死人了。”

迎春黛玉都不解,不明白探春为何对她家这么反感,迎春问她:“那宝姐姐惹了你了?”

黛玉也问:“究竟她哪儿做的不对了?便是她虚伪了些,可也从没得罪过咱们不是?”

探春气结,又解释不清,一跺脚出了院子,往仙鹤堂快步走去。

迎春带着妹妹们跟在后头,生怕她跟老太太告什么状,赶紧跟了过去。一进去就听探春在那道:“老祖宗,我记得咱家有个白玉听风瓶,上头画着雪压梅花的样子?”

迎春一怔,不知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

黛玉和惜春看了一眼,也是满脸的懵。

几人走了进去,先给贾母请了安,就听贾母又对探春道:“你这丫头,记性倒是好。那瓶子你惦记上了?”

探春笑道:“我早喜欢那瓶子了,可偏母亲怕我毛躁,不肯给我。老祖宗,如今我也大了,再不跑跑撞撞了,这瓶子就赏了我吧。”

贾母这人素来大方,再说这听风瓶虽有些贵重,可也不是什么不能给的东西,于是便对鸳鸯道:“你听见了?去给你三姑娘拿来。”

鸳鸯笑问:“姑娘说的可是前几年威远将军送给老太天当寿礼的那只?”

探春忙道:“对对对,就是那一只。”

鸳鸯又道:“若是那只,怕是得找大太太要了。早大太太布置抱厦,就提了出去,如今在抱厦里摆着呢。”

贾母笑着戳了探春额头一下道:“你这皮猴,定是看你大姐姐屋里摆着,想要来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元春正巧进来,听了笑问:“什么东西被她瞧上了?”

贾母便把那瓶子一说,又问元春:“你那儿可有,若是有,给你妹妹了,我这儿再给你个更好的。”

元春回忆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我那儿倒不曾见过,听风瓶也有,不过却是个青花瓷的。”

贾母一怔,又问:“那是摆在薛家丫头的屋里了?”

迎春道:“老祖宗一说,倒是有点印象。但宝姐姐素来朴素,住进去之后把所有的摆设都收了,只摆了她带来的东西。”

贾母听了,心里便有些不大高兴。

宝丫头是不是真的爱朴素,这事儿另提。可若是在别人家住着,还把别人的东西收了起来,自己只摆自己爱的东西,那岂不是告诉外头,这家人品味不行?

又或是被外头知道,她屋里只有简单几样摆设,还要误会自家对亲戚不好,连个摆设都不布置。

贾母一时心里不爽快,但尚且忍着。一会儿邢霜和王氏也从清远居过来了,两人脸上都不打好看,贾母便问:“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王氏忙笑道:“方才路上口角了两句,让老太太操心了。”

邢霜却一撇嘴冷笑了起来:“口角了两句?你说是口角,那便是口角吧。”

王氏苦笑的看向邢霜,知道这事儿怕是要捅到老太太跟前了,也不敢让邢霜说,只能先自己开口把事儿说清楚了。

贾母听完也是大怒,对王氏道:“你嫂子一点没骂错你,你这糊涂东西,怕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再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又如何,如今她是薛家的人,你是贾家的人。没得拿我贾家的子嗣去造福她薛家的道理!

“你嫂子人虽善良,却不愚善,你且给我记住了这点。往后再有这事儿,就别怪我无情!”

正骂着,王熙凤和李纨也来了,李纨见婆婆被骂,也不敢开口,只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倒是王熙凤拽了拽惜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

惜春小声把事情给王熙凤说了,王熙凤听了忙上去打圆场道:“老太太,要我说,这事儿我姑妈也知错了。不然也不会一路都跟我们太太赔不是了对不对?

“再说了,这天底下的人,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呢?一时糊涂不怕,只要别一世糊涂就行了。

“姑妈好歹也是从小学着规矩道理的,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分不清是不是?再说方才我们太太也骂过她了,您就消消气,先吃饭吧。”

贾母还未消气,赌气道:“不吃了,饱了!”

王熙凤指了指底下的迎春等人道:“您是气饱了,可姑娘们还饿着呢。总不能让她们也跟着您一起气一场?再说若气也能气饱了,咱们以后也别采买了,全家人到了饭点,先气上一回,岂不是省事儿?”

底下也不知谁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贾母本还想忍住的,也忍不住被王熙凤给逗乐了。

“你这泼皮,又来搅浆糊!”贾母愤愤的戳了凤姐儿额头一下:“去劝劝你太太,她可还气着呢。”

邢霜忙摆手道:“不气了不气了,早就不气了。”

王熙凤合掌笑道:“哎呀,瞧瞧,我一来,我们太太就不气了。可见太太疼我了。”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乐了,鸳鸯见状忙叫人来摆饭,贾母便再不提这事儿,正经吃了午饭。

布好了菜,太太奶奶们就先离开了。

路上王氏对邢霜道:“你若真不气我了,今儿就陪我一块去。”

邢霜瞥了她一眼,哼道:“去就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丰年好大雪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三百九十七章丰年好大雪王氏和邢霜说的,便是去薛家的事。打过完了年,邢霜就跟王氏提过,该去看看薛宝钗了。打去年薛宝钗落选,贾家都还没过去看过。这会儿晾了人家半年了,也该去关心关心了。

邢霜一开始就准备去看看薛宝钗的,先头跟王氏置气那会儿,不过是先给王氏敲个警钟,就怕王氏一心软,又把薛宝钗引狼入室了。

这会儿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自己肯定是要陪着王氏一道去的。若是不跟着去,邢霜还怕出什么意外呢。

于是下午午歇过后,邢霜便跟王氏一同出发,前往薛家。

要说薛家,还真是有钱。

书中说的一点不假,“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薛家的本家在金陵,京城里的宅子本不是祖宅,却跟大将军府差不多了。

从正门进去,一点都看不到一丝“朴素”的样子。邢霜打正门下车上了轿,心中就在暗自冷笑。这样的家庭环境,是怎么生出薛宝钗那“朴素”的性子来的。

待进了二门,仆妇们上来掀开轿帘,邢霜看了眼这些仆妇的装扮,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不管这薛家是故意在今日让这些仆妇盛装打扮,还是这些人原来就是如此,这些人的装扮也太过了些。

这些人看着倒不像是仆妇,反有些外头富裕人家太太们的打扮了。

王氏似乎对这些视若无睹,扶了其中一个仆妇的手问:“你们太太呢?”

那仆妇笑着俯身道:“太太正等着姑太太呢,姑太太快请吧。”

王氏并未动,只扭头对邢霜道:“嫂子,这边走吧。”

邢霜笑着跟王氏一道往前,进了二门再往里,绕过穿堂,进去便是薛家内院的正院。

薛姨妈已迎了出来,站在院里对着两人微笑。

“姐姐,姻嫂。”

邢霜微笑点头,王氏也叫了声妹妹,那厢薛宝钗在她母亲身后上来,盈盈下拜叫了声姨妈伯母。

几人进了室内,薛姨妈先让了座,这才在首位坐了,开始寒暄。

邢霜笑着应付,一边打量薛宝钗,见她神色自如,一点儿也看不出落选的失落,心里默默警惕了起来。

王氏这头和薛姨妈说了会儿话,便把目光转向宝钗,笑着问她:“最近在家做些什么?”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不日就要生辰,我想着给她老人家绣一副百寿图,如今正绣到第八十二个寿字。”

这话说的轻巧,可会做女红的人都知道,这百寿图不好绣。不但要每个字都不同,这布局也要精密设计,挤着一堆了不好看,太分散了也不行。

且这每个字的不同,除了字体不同,还有各种朝代的字体也不同,想一百个都不重样,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没点文化底蕴的人,可做不来这活计。

光是一个字,就要花上一两天的时间了,这都八十二个字了,可见她绣了不止五个月了。

算起来,她是十月落选的,如今才不过二月,也才四个月的时间。那她至少得是在落选之前就开始准备了,这份心思,就算说出去,也要人人道一句恭顺孝敬了。

只是贾母并非她亲外祖母,正经王家的老太太还在世呢,却不见她这般孝顺,反而来孝顺贾家的老太太,这实在有些可笑。

但人家孝心一片,你还能拦着不成?

邢霜微微一笑,光听着,并没有说话。

倒是王氏听了这话,很是惊喜,忙道:“真真是个好孩子,难得你惦记着,老太太也常记挂你。说你在时,得亏你日日侍奉,她才没那么闲闷。如今你家来了,她也没个人在跟前逗趣,每日都闲的没事。”

邢霜突然开口笑道:“弟妹这话说的,总不能谁家的孩子都凑在咱家老太太跟前逗趣,难不成人家没自个的父母孝顺了?再说了,这薛家虽没有老太太,可你母亲还健在呢,总不能正经的外祖母不侍奉,来侍奉咱家老太太吧?”

薛宝钗听到这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就连薛姨妈听到这话,脸色都瞬间黑了。

薛姨妈脖子青筋都爆了出来,可依旧隐忍不发。

邢霜见了当做没见着,笑着问薛宝钗:“好孩子,你这孝心可佳,只是也别累坏了身子。别仗着年轻,就熬夜做活计,晚上灯暗,伤了眼睛可就不好了。”

薛宝钗忙道:“让伯母操心,是我的不是。不过我并未熬夜,每日也只绣四五个时辰便休息了。”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这八十二个字,可绣了有些日子了。那就好,我就怕你为了赶时辰,熬夜累坏了身子。”

王氏一听这话,突然心里警钟一响,算了算时间,顿时明白了嫂子的话。

薛姨妈也明白了这话,薛宝钗当然也恍悟了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的看着邢霜,不知她究竟话里是何意思,但很明显,这是讥讽,并非赞扬。

薛宝钗一时有些尴尬,她倒不是有心巴结,而是那会儿住在贾府,自然想报答贾府的照顾。

薛姨妈心中却骂声连天,恨不得马上把邢霜赶出家门,从此再不接待。

她好容易给女儿想出个好去处来,偏这个女人要出来阻拦。

莫以为自己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听说这邢氏向来偏爱林家的姑娘,指不定就是想得跟她一样的主意,想让侄女儿嫁回本家去呢。

薛姨妈想到这里,看向邢霜的眼神就渐渐不悦起来。王氏说了几句,看到妹妹的神色,心里顿时不爽了。

“妹妹也有些日子没上家去玩了,可是恼我之前没来?”王氏这话也说的开门见山了,你不是要跟我置气么,那咱们撕开了说,看你有何理由。

薛姨妈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姐姐,不太明白她为何变了性子。

再一想,莫不是那邢氏挑拨的,薛姨妈心中就冷笑了起来。

“姐姐这话说的,我这头也不是无所事事,每日为了宫里的差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薛姨妈笑了笑:“正巧,头里才做了一批宫花,正想着送去,姐姐和姻嫂既然来了,就一道带回去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宫花

邢霜挑了挑眉毛,差点笑щЩш1a

她还以为没了薛家在家里住着,这送宫花的事儿就没了呢?感情还是要发生啊?只是这回,周瑞家的不在府里当差,王氏也不讨厌黛玉。就不知这薛姨妈又要使什么坏心眼,去冷待黛玉了。

盒子拿了出来,里头一堆纱堆的宫花,看着样式倒是新鲜,只是毕竟是纱堆出来的,并不怎么值钱。

这些个宫花,若在现代,那是文化遗产,自然价值不菲。可在这个时代,无非都是一群工匠做出来的,并不新奇。

样式什么的,每年都有新的,也不意外。

王氏只瞧了两眼便没兴趣了,她本对宫花就不怎么感冒,她喜欢翡翠的饰物。

倒是邢霜颇有兴趣的把里头的宫花拿了出来,细细把玩。

“样式倒真是新鲜极了,就是我见了也喜欢呢。”邢霜笑着说道,眼睛往盒子里看了看,迅速的数了数,果然。

算上黛玉,家里一共五个姑娘,加两个奶奶。书里头,三春各一对,林黛玉两支,四支给了王熙凤。总共是十二支宫花。

这里头,不但偏心了王熙凤,还少了李纨。这也就罢了,而周瑞家特地绕了一圈,这才把最后两支给了黛玉,也难怪黛玉要发脾气,给自己撑腰了。

黛玉寄人篱下,理应是客。这就算送宫花,也是先紧着客来,却把挑剩的给她,这是摆明着打她的脸。她此时若是不丢花发脾气,日后府里的下人只会越发不把她当回事了。

只是她这一发脾气,也落下了个尖酸刻薄的名声,全是周瑞家的传出去的。

薛姨妈就是看好了人,知道这王氏素来不喜黛玉,周瑞家的又是王氏的心腹,才故意在周瑞家的来时把宫花拿出来,“托”她跑腿。

而周瑞家的又何尝理会不过来这个意思,自然也就按着薛姨妈的想法,转了一圈,顺便毁了黛玉的名声。

现如今,送花的不是周瑞家的,而是直接叫邢霜和王氏带回去了,但这盒子里的花,却对不上数了。

若是单数,就多了,若是双数,就少了。

“这都是给谁的?”邢霜笑着问道。

薛姨妈笑着道“其他的都送了上去,剩的全在这儿了,我也没数,一并都拿给你们,自个分去吧。”

邢霜又笑了笑,把盒子递给了王氏“你拿着,我可不做这借花献佛的事儿。”

薛姨妈见状急了,道“姻嫂拿着就好,本就是姻嫂当家,分派到各人手里,也当姻嫂来才是。”

王氏见妹妹这般反常,心里又是一提,直接接了盒子来道“既嫂子不肯做这好人,我来就是。”

薛姨妈笑容都抽了,心中暗道姐姐怎么就听不懂呢?

薛宝钗在一旁解围笑道“姨妈和伯母既然来了,不如吃了饭再走?”

薛姨妈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忙附和道“正是,我这里有极好的糟鹅掌,姐姐不是往日最爱吃这个的?今儿我让人备了许多,让你吃个够。”

王氏一口应了下来,邢霜也不得不应了。反正出来前已和老太太打了招呼了,晚饭也有李纨和凤姐儿在家伺候,自己不回去也不打紧。

于是晚间,邢霜和王氏留下用饭,席间薛宝钗出去了一趟,邢霜留了个心眼。一席下来无甚新鲜事儿,只说这回去的路上,上了马车,邢霜便让王氏将那宫花盒子打开看看。

王氏开了盒子,借着车里的油灯一看,似乎有些疑惑“怎地好似多了一些?”

邢霜笑了笑,没有说话。

果然是薛宝钗,几句话之间已知道自己的心思,同时为了不让母亲难堪,趁着吃饭补了数进去。

这盒子里,本来是九支宫花,若是每人一支,姑娘和奶奶们一共七人,就多出三支来。而若是每人两支,这九支又不够了。

邢霜知道,薛姨妈是在为难自己,想让自己不好分配。到时自己只能一人一支,剩下的两支自个留下。

但这样,又会给人一种自己爱贪小便宜的印象。堂堂一个当家太太,连几支宫花都要昧下,实在上不了台面。

可自己转手把这差事塞给了王氏,薛姨妈就急了。

王氏是必不会自己留下的,大不了就是掏钱再买几支来凑成整数,再每个人送去。

虽然能圆满的过去了,但她在姐姐跟前的印象也坏了。本来年礼上就置气,故意给姐姐家里少送了几分,这宫花这块若是还让姐姐为难,那以后两家的关系就真的难处了。

所以薛宝钗的解围,令薛姨妈欣慰,但同时,也被邢霜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薛宝钗此人有多难对付。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便能如此有心机,不可不防!

王氏还在那纳闷,怎么白日看起来半盒的花,到了晚上就满满一盒了,邢霜却一下关上了盖子,笑道“别看了,许是晚上灯光看,你看岔了。”

王氏见状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回到府里,自己更衣梳洗后,坐在炕沿重重的叹了口气。

金溪见状,体贴的问道“太太真是怎么了,好好地,叹起气来。”

王氏摇了摇头,嘴里都是苦的“我这妹妹……还有这外甥女……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啊。”

金溪笑道“太太这话又从何说起?”

王氏苦笑道“她不念当初嫂子助她夺家产之恩也就罢了,如今又因宝钗那孩子的事儿,记恨上了我嫂子。

“今儿这宫花绝没有那么多,她只怕是想着让我嫂子分不均匀,为难一番。而嫂子识破了之后,宝钗那孩子又往里添了数,只当我们不知。

“可嫂子不说,心里怎会没有成算。只怕这回,她们是把嫂子得罪惨了。”

金溪忙道“大太太心慈仁厚,那边又是太太的亲妹妹,想来也没有隔夜仇的。”

王氏又苦笑的摇了摇头“如今却不是嫂子不放过她,而是我那糊涂妹妹,会不会放过嫂子了。今儿嫂子驳了她两回面子,她定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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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吃燕窝

邢霜这边回了清远居里,气色倒是如常。今儿跟着她出去的紫鹃回来跟金钏玉钏两人嚼了通舌头,俩丫鬟倒是为太太忿忿不平起来。

“这薛家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当初太太怎么帮薛姨太太的,难不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会儿太太顶着老太太的压力,硬是把二太太送去了金陵,又亲自去求保龄候夫人。

“这如今脸面是有了,就过河拆桥了?真真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顶了的。”金钏这头啐道,她妹妹也跟着骂了起来。

“有其母必有其女,那薛姨太太不是个好货,女儿也不是什么玩意儿。打住在咱们这儿时,就一肚子心眼。没见着咱家的姑娘们都不爱搭理她么?”

邢霜在屋里头,听着俩丫头在外间的小声骂着人,还不敢太大声了,生怕她听见,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她对着外头喊了声,俩丫鬟鱼贯而入,胆怯的看着她,生怕她责备。

邢霜摇了摇头笑道:“你俩要骂正大光明的骂,有本事当着她的面骂。背地里骂人算什么?”

金钏状着胆子道:“太太白日里就该拿茶碗照着脸摔过去的,她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一皇商之妻,胆敢在一等诰命夫人面前造次。太太往日里对她的恩德,她忘了也就罢了,还恩将仇报,实在可恶。”

邢霜笑着反问:“那她究竟怎么我了,你倒是说说。”

金钏道:“先是年礼上比往年短了三成,这不是故意落咱家脸面?接着又故意拿那宫花出来,想害太太,不过太太机警躲了过去罢了。”

邢霜又问:“那都是你的臆想,她可有表现出来?”

金钏一怔,没了言语。

玉钏在一旁气结问:“那就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被那薛家欺负?”

邢霜嗤笑了一声道:“欺负?她也有这本事?放心,她以后要巴结我的地方多得是,如今不整治她,不过还没到时候。待到了她要求我的时候,你且看着好了。”

两个丫鬟见太太说话不似作假,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忙不迭上来伺候太太梳洗更衣躺下歇息。

金钏给邢霜塞好了被子,自个拿了铺盖在外间守夜,半夜里口渴起来喝水,发现屋里还亮着灯。

她偷偷进去一看,见太太居然起来了,点着灯靠在床上看书。

她想了想,没有吱声,瞧瞧回了熏笼,熄了灯自己睡去。

翌日,邢霜倒还是原来的时辰起来的,一点儿也没看出什么睡眠不足来。金钏心道太太晚上还在学习,白日里怕精神头不足,便去小厨房亲自做了燕窝盅出来,送到了邢霜的跟前。

邢霜这头正听着婆子回话,见金钏突然端了碗盅进来,以为是平日的百合炖莲子,谁知拿起一看竟是燕窝,便问金钏:“今儿怎么是这个,我素来不爱吃燕窝,你又不是不知道。”

金钏忙笑道:“燕窝补气,太太这一年到头忙的脚不沾地的,再不爱吃也吃一些。倒不为别的,只叫我们这些小的安心也好。”

邢霜实在弄不懂这丫头今儿弄的什么名堂,又一时没什么时间,便将燕窝放在一旁,先听婆子回事。

不一会儿婆子们渐渐回完了事儿,也到了姑娘们放课的时间,金钏在廊上见着几位姑娘,纷纷行礼问好,最后在探春进去时,拉住了她,偷偷跟她说了些啥。

探春听完有些惊讶,但却似乎很是欢喜的样子,忙不迭点了点头,又打了帘子进去。

屋里,迎春已带着惜春黛玉等人行完了礼。因元春是早晨过来行礼,中午就省了这一环,如今屋里都是些邢霜身边长大的孩子,便一时也放下规矩,各自打闹玩笑起来。

探春跟姊妹们玩笑了一会儿,突然指着母亲身边的碗盅道:“这是什么,怎么还放在这儿?”

邢霜低头一看,无奈摇头:“也不知金钏想什么,好好地给我送一盅燕窝过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好这口。正好,你们几个谁渴了,拿去吃了罢。”

探春忙道:“母亲不爱,难道我们就爱了?咱们口味都跟母亲一边儿的,谁稀罕这个。”

迎春也道:“怪怪的味道,我也不爱。”

黛玉笑道:“那是金钏姐姐心疼舅妈,舅妈就吃了罢。”

惜春道:“我往日不爱茄子,婶婶还不让我剩下,非得我吃了。如今怎么,自个还挑起嘴来?”

邢霜被几个丫头说的无可奈何,只能端起碗来一口喝了,外头的金钏隔着窗子见了,偷偷在窗外嘻嘻直笑。

过了会儿,金钏进来收碗盅,见里头干净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邢霜见状,顿时了然,指着金钏道:“越发古灵精怪,必是你怂恿的,我说她们几个怎么突然盯着我的吃食起来。”

探春笑了起来道:“那丫头也是忠心,怕母亲伤了元气,母亲便饶了她吧。”

邢霜正经问金钏:“怎好好的,想起给我吃这个了?”

金钏犹豫了一下道:“太太晚间还要读书,睡得又晚起的又早,奴婢怕太太吃不消,这才自作主张……”

邢霜愣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什么看书啊……昨晚儿她是翻黄历来着,因为她心里还存着几桩事情,想着看看日子,什么时候会发生,她得先记下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没想到,自己不过心血来潮爬起来看个黄历,就被金钏误会了。其实她当时看完黄历就睡了,压根也没看多久。且这古代晚上也睡得早,她看完黄历也不过才十点左右。

睡眠时间是足足有八个小时,根本就不会什么元气不足。

这可真是……闹笑话了!

但谁知黛玉几人听了,都顿时肃然起敬看向邢霜。自个在学习,那是年纪小,正是学习的时候。可谁曾想,连大太太这样年纪的人,都还在孜孜不倦,可见这学海无涯。

黛玉更是想着,也难怪两个舅妈里头,虽大舅妈出身平凡,却最得母亲青睐。原来她不但心地善良,人更为上进。

第四百章 她说了什么

邢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姑娘们心里又高大了一把,结果自己还丝毫不知情。待中午去了仙鹤堂,王氏带着宫花过来,果然一人两支,不多不少。

这一回,倒是给了黛玉先选。

黛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推来推去,让了元春先选。

接着按着年龄,又让了迎春选。到了她这儿,她还想让,邢霜开口道:“好了,方才又是你说,按着年龄。这会儿按着年龄了,还要再推,可就不讲理了。”

黛玉眨了眨眼睛笑道:“古来便有孔融让梨,如今我为何不可黛玉让花?”

王氏噗呲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这猴儿,竟把自己跟古人相比,你们姊妹还不笑话她,真真臊死人了。”

探春惜春最先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跟着迎春也笑了起来,元春憋了半天,也忍不住了。

黛玉红着脸道:“我虽不比古人,可也想学古人遗风。这好的东西,自然是要人人效仿的。”

贾母大笑:“这又不是甚稀罕物件,不过几朵花罢了。你快选了来,莫叫你妹妹们久等。”

正说着,李纨和王熙凤打外头携手进来。贾母指着她俩道:“瞧,再不选,又来两个跟你抢的。”

王熙凤一听就来劲儿了,一边问“什么什么”,一边往黛玉这儿走。

黛玉便把盒子一推,给凤姐儿看。

凤姐儿是什么人?只拿眼一瞅,眼珠子一转,顿时知道这花的来历了。

薛家管着宫里宫花的生意,昨儿太太和姑妈又去了趟薛家,只怕就是从薛家带回来的。

一想到是薛家的东西,凤姐儿就没了兴趣。

她摇了摇帕子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真真不巧,我前儿才叫人买了些新样式回来,倒和这盒子里的差不多。我便不要了,我那一份都给嫂子了。”

李纨进来就站到了她婆婆后头,听到凤姐儿这话,也笑道:“我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戴这玩意也让人笑话。那多是年轻小姑娘戴的,我是不爱这个。”

凤姐儿拍着手笑道:“瞧瞧,这不就省了两对?我的好妹妹,你再不必谦让了,总有多的给你挑的,只管好生先选了就是。”

贾母也道:“既然如此,玉儿便先挑吧。”

黛玉便也不再推辞,挑了两支,又把盒子推给探春。

探春往里一看,笑道:“要不说林姐姐心细?我独爱大红色,四妹妹又爱那浅绿淡黄的,她只把我们不爱的挑了去,剩下的竟全是这些颜色。”

大伙儿都纷纷够着脖子往里瞧,见真是如此,又都纷纷看向黛玉,见她手里是一支紫色,一支青色,众人眼里都带着欣赏欣慰之色。

贾母更是满心欢喜,叫了黛玉过去,搂着她道:“好孩子,这般会疼人,倒不枉你跟着你舅妈这些年了。”

邢霜一时心中大定,拿帕子捂着嘴笑道:“得,明明是这孩子懂事儿,倒夸上我了。那我也不推脱,便大方受着了。”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其实比吃了蜜还甜。至少她一直把舅妈当榜样,如今能被夸成这样,她也欢喜。

一时间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王氏也笑了,只是这心里还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待伺候了午饭,路上回去的途中,王氏几次想提这事儿,都找不到机会。眼瞅着凤姐儿伺候着嫂子进了院门,她还站在清远居外头发呆。

李纨见婆婆这样,忍不住问:“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要同伯母商议?若真的有,咱们只管进去就是,何时跟伯母见外过?”

王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说:“回去吧。”

李纨一路纳闷,跟着婆婆回了直节堂,进了花厅又问:“太太这是有心事儿?”

王氏也不瞒她,郁闷的把自个妹妹和薛宝钗之事说了出来,说完见李纨紧皱眉头,心里一时不爽起来。

嫂子不喜欢自己的妹妹也就罢了,好歹嫂子当初那么尽心尽力的帮了妹妹,可妹妹却到头来恩将仇报。便是嫂子不记仇,她这里也过意不去。

可自个的儿媳妇,凭什么对妹妹有意见?说起来,她到底是亲嫂子,还是亲自己这个正经婆婆?

才想到这儿,就听李纨道:“倒不是我说表姑娘的不是,只是这般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实在让人安心不起来。”

王氏一怔,眉头不由也皱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宝钗那孩子,虽聪明了些,可做人做事终是规规矩矩,不曾出格。你又是哪儿听来的混账话,怕是哪个下人又嚼舌根子了?”

李纨忙道:“并非下人嚼舌根子,只是……”

“只是什么?”王氏急了:“你倒是说啊!”

李纨不得不道:“其实,早在表姑娘进府时,凤丫头就跟我提过这人。说是打小就认得,并不是什么好人。

“凤丫头什么性子,太太难道不知道?那最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人了,从不背后说人闲话,有甚不满当面就骂了出去的。

“偏对着表姑娘,她却不敢直面骂,只来小心翼翼的提醒我,莫让我与之深交。我原也觉得,怕不是什么误会。可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姑娘们也不甚喜欢她。”

王氏一愣,心里不免替外甥女只叫委屈:“怎地,难不成那群小丫头在背地里瞒着大人一起打压宝丫头不成?”

李纨又道:“倒谈不上打压,只是宝丫头素来清高,又爱拿规矩压人。姑娘们打小胡闹惯了,一时不喜欢她这样儿的罢了。

“我原也觉得,怕是玩不到一块儿,也没多大的事儿。可大姑娘回来后,跟表姑娘也不亲近,这就让我觉着怪了。

“去年姑娘们去庄子上小住,表姑娘便家去了。待姑娘们回来,我还私下问了大姑娘,大姑娘只笑了笑,说了一句话。”

王氏皱眉问:“她说了什么。”

李纨顿了顿,把元春的原话告诉了王氏:“她说‘表妹这样儿的,正经才该进宫伺候,倒把我错送了进去,真真是笑话’。”

第四百零一章 误会

元春今儿起来心情还不错,六弟昨个回来的晚,今早晨也没瞧见他,但丫鬟却说他来过了,还留了个外头买的小面人。

这面人虽不能吃,可却捏的和自己神似。元春喜滋滋的拿着面人翻过来倒过去的看,简直爱不释手。

正看着,抱琴进来道:“该请安了。”

元春依依不舍放下面人,先去了清远居给当家的太太请安,再去仙鹤堂给老太太请安,最后回了清幽院给她母亲请安。

今日,清幽院里却意外的安静。

平日因母亲和嫂子都要当差,这里回话的仆妇们不少。元春进来见里头空荡荡的,心里微微疑惑,脚步也缓了缓。

正巧银泉在门口处,见了元春行礼问好,元春便问她:“今儿倒是快,这么会儿就回完事儿了?”

银泉笑道:“太太早起头疼,差事都交给奶奶了,又让奶奶回自个院子里去理事儿,所以咱这儿没人呢。”

元春点了点头,又问:“母亲可是身子不适?可有大碍?叫了太医不曾?”

银泉又回:“看着倒是没事儿,也没让叫太医,只说要清净清净。”

元春微微颔首,不再问话,朝里迈去。过了穿堂,穿过游廊,来在了正房门口,脚步却停了下来。

“你在这儿守着,若没有吩咐,谁都不要放进来。”元春回头对抱琴道。

抱琴不明所以,只点头站在了门口。

元春自个打了帘子进去,不出意外的看见王氏正坐在花厅喝茶,根本就没有一丝静养的味道。

“给母亲请安。”元春上前福了一福,起身后笑道:“母亲今日可好?”

王氏放下茶碗,看了眼元春,见女儿满面淡定,心里微微有些酸楚。

“我很好,你也坐。”

元春落了座,屋里也没丫鬟伺候,她也不想吃茶,便没有叫人。

王氏也一反常态,不叫人进来,只默默的坐着。

母女俩似乎都在比赛静坐似的,就这么一直坐着不说话。

元春始终在宫中锻炼过,这般尴尬的环境也能坐着一动不动,王氏可就忍不住了。

过了会儿,王氏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你似乎与你表妹并不亲近?”

元春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表妹那时要待选,若是太亲近了,免不了让人说我教她什么。”

王氏噎了一下,又道:“即便教她什么,又有何关系。你难不成还怕她真的能进宫去?”

元春又道:“无论能不能进宫,又与女儿有何关系?人各有命,我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左右她的命运?”

王氏气结道:“那你也不该冷落你妹妹,她独居客府难道就容易了?”

元春认真的看向母亲,眼中似乎有些失望的神色:“母亲的意思,是我疏离了,令她受了冷落?”

王氏心里一惊,可仍硬着头皮道:“难道不是!”

元春突然笑了起来,面目似有些凄凉。

“母亲,我想疏离她,也得有这机会。”元春说到这里,缓缓站了起来,在原地道:“自我家来了,打头一天进了清幽院,就没见过她人。一大早的,她便出去了,听说是侍奉在老太太左右。

“女儿想着,既是亲表妹,自然也要多亲近些。只是她似乎也并不在乎,只一心侍奉祖母,我也不好拦着她尽孝不是?

“如今母亲怪我没有与她亲近,倒叫女儿不知作何解释才好。也是女儿的不是,没有与她一道,日日在祖母前侍奉孝顺。只顾着玩耍,失了规矩。还望母亲原谅,女儿日后定好好悔改。”

说完,元春福了一福,再起来时,已满面冰冷。

王氏心中猛地一惊,忙对女儿道:“你误会我的意思,只是人人皆在我跟前说她藏私,我心中疑惑,才叫你来一试。

“如今看来,她倒很是不凡。让她住在抱厦,不过想她能有姊妹亲近,谁知她竟只顾着巴结你祖母,却少于你们来往。”

元春这才稍微缓了一些,可依旧看上去冰冰冷冷的样子,对着母亲道:“母亲不必解释,自我出生便知道,我这样的生辰,这样的身份,对家中应是大有助力才是。

“可偏偏我胆怯懦弱,没能如了母亲的愿。如今连表妹也助不了,母亲生气也是应当。女儿这便回屋反省,日后定改过自新。”

说罢,元春扭头就走,王氏一嘴的苦味,却不知怎么叫住女儿才好。

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话时不自觉带了教训的口气,原也是想问问宝钗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却不想被女儿误会了用意。

如今女儿心中埋怨,她也自省是自己说话没说对,但一想到自己身为母亲还被女儿顶嘴,她这心里头也是来气。

但听了女儿话,王氏心中也暗自警醒。那会儿薛家应一心只想进宫的,为何还要巴结老太太。

元春这一路走出来,走到一半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也不怪她矫情爱哭,实在是从小就被所有人予以众望,结果自己临阵退缩,让所有人失望,这份心情,不是一个少女能承受的起的。

元春停下脚步,抹了把泪,又怕被人瞧见自己的样子,干脆躲到一旁的游廊坐下,歇了一会儿。

她才坐下来没一会儿,就见大太太身边的紫鹃打远处过来。老远就对着自己叫道:“那边可是大姑娘?”

元春笑着应了一声,可眼睛仍是红的,一眼就被打远处过来的紫鹃给看到了。

紫鹃惊讶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姑娘?”

抱琴守在门外,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便站定不动也不说话。紫鹃见两人都不吱声,便对元春道:“才太太得了样好玩意,正要我去请二太太过去瞧瞧。大姑娘既然在,不如一道过去看看?”

元春不想再见到母亲,便道:“怎好打扰伯母,这会儿正是伯母最忙的时候。”

紫鹃笑着拉住了元春,边往清远居拉边道:“姑娘去瞧瞧,可稀罕了呢,也不知是谁送来的一只猫儿,长得竟跟个小老虎似的。”

第四百零二章 上好的鹿肉

元春被紫鹃一路拖去了清远居,也不好再回头,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才进了屋,就听得里头一阵笑声,她往左边的耳房过去,就瞧见炕上伯母正支起一只腿来,挡在炕沿上。

“元丫头来了?快来看,这豹猫可稀罕的很。”

元春依言上前两步,就见一小小猫儿在炕上撒欢一阵乱转。与寻常猫儿不同,这猫儿身上的花色,一团一团,好似铜钱一般。

“怎么是这个色儿的?”元春一下忘了母亲给自己的打击,好奇的看着那猫儿一会儿咬着伯母的裙摆,一会儿自己追着自己的尾巴。

邢霜笑道:“还不是你侄儿贾芸,前儿也不知跟那个番商吃了顿饭,正瞧见那番商家里养着这样的猫儿,又生了一窝小的,便抱回来一只。我正寻思着,你们姊妹几个平日也没甚乐趣,正想送去清幽院。”

元春噗呲一下笑了,道:“四妹妹才得一极好的字画,正在临摹。若是这猫儿送了过去,只怕不出半日,那一屋子的东西都得糟蹋了。”

邢霜一听,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别说这么小的猫崽子,就是个老猫,也难保要挠这儿挠那儿的。”

元春又道:“伯母平日也烦闷,不如留着自个玩岂不是美哉?”

邢霜又摇头道:“不妥不妥,我这儿就更不合适了。我那账本平日里没少摆在桌上,被这家伙一挠,可不是糟蹋不糟蹋东西的事儿了。”

元春又提议道:“既如此,放在祖母那儿吧?”

邢霜又反驳道:“她老人家那儿摆设又多,又是贵重的东西。撞坏一个,我拿什么赔她?”

元春无奈了:“那这猫儿,似乎也没去处了。”

邢霜笑道:“可不是?我这儿有账本,既养不了猫儿,那你母亲那里也是一样。老太太那里也不行,你妹妹那里只怕也是不行的。思来想去,你那儿倒是清净,不如你替我养着?”

元春突然明白过来,怔怔的看着伯母,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家子,难道只有伯母和她的儿女,对自己是真心的吗?

这般拐弯抹角的叫自己来,这般拐弯抹角的给自己塞一个猫儿,只为了逗自己开心。

这般深情切意,自己这一辈子,只怕也难还的清了。

“你替我养着,我还欠你一人情,日后定好好谢你。如何?”邢霜说到这里,笑着提起猫儿的后颈,递到元春跟前。“你瞧,这小子倒乖巧得很。”

元春看着那只猫儿,冲着自己也不张牙舞爪,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瞬间心就软了下来。等她反应过来,那猫儿已到了自己怀里,正倒躺在怀中,拿小爪子勾住自己的头发想往嘴里送。

元春仿佛听见耳边钟声一响,自个的魂都不知飞哪儿去了。她一见着这小东西,就满心的欢喜,倒是把什么烦恼都给忘了。

“快抱回去,路上莫让它跑了。”邢霜说着,又拿出个套来,给那小家伙套上,套后头还系了根绳。

“来,牵着,它若半路跑了,你也揪的回来。”

元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接过绳子的,她只知道自己回到屋里时,那猫儿顿时从她怀里跳到了炕桌上,吧唧一爪子把茶碗打翻了。

“呀!这坏猫!”抱琴气的上前要打,一把被元春薅住了。

“不许打它,它还小呢,顽皮一点儿也是常事。”

正说着,小猫就着桌上的茶水添了起来。元春一看忙对抱琴道:“瞧见没,它定是渴了才会打翻茶碗,你去倒干净的水来喂它,快把桌上擦了,莫叫它喝这不赶紧的茶水。”

抱琴无奈,叹着气出去了一会儿,端回来一碗清水,放到桌上。那猫儿果然弃了桌上的茶水,来喝清水了。抱琴便趁机赶紧把桌子擦了,又把茶碗给收了。

这一上午的,元春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猫儿,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连丫鬟进来叫她过去吃午饭都没听见,直到探春亲自来叫。

看见这猫儿,探春也是大喜,倒是把元春愧疚的不行,想着这但凡有了好东西,伯母都第一个想着她,反而冷落了亲女儿。

探春倒是没吃醋,反笑着道:“这可好了,我早想养个什么,偏又怕糟蹋了东西,只敢养些鱼啊鸟的。林姐姐有只会说话的鹦哥,我都嫌吵呢。如今这猫儿养在姐姐这儿,我得了闲便过来看看,还不用我麻烦。”

元春听了这话放心下来,噗呲乐了:“你这丫头,倒是会躲懒。”

探春嘻嘻一笑,拉着元春道:“快走吧,先午饭去。那猫儿都吃上了,我还饿着呢,姐姐难道不饿?”

元春嘱咐了抱琴几道,这才跟着探春去了仙鹤堂。

进了屋,里头已经落了座,贾母对着两人笑道:“就等你们了。”

元春忙上前致歉,又落了座,贾母也不多问,便开口宣布吃饭。

待吃完了,上了第二道茶,贾母这才问元春:“方才做什么了,怎么这么迟?”

元春站起来赔罪道:“才得了只猫儿,一时看得迷了,让老太太就等,还请老太太恕罪。”

贾母一听哈哈乐了起来:“说起猫儿,我想起我做姑娘时也养过一只,如今倒是老了,不耐烦那闹腾的畜生。你既喜欢,好生养着,每日叫厨房送上好的鹿肉给你,你拿去喂它。我以前那只就是喂的鹿肉,条顺毛亮,人人见了都羡慕的很。”

迎春听了道:“有上好的鹿肉,拿来微炙,两面煎的焦黄,再撒点盐,便是极好的美味。”

贾母大笑:“你这丫头,就知道吃。那鹿肉肥油少,人吃着硌牙,倒是猫儿吃着极好。”

惜春和黛玉在一旁窸窸窣窣的咬了会儿耳朵,过了会嘻嘻哈哈也笑了起来。

迎春一见,抓着惜春不放道:“你两个又说什么,是不是背地里笑话我了。”

惜春忙道:“好姐姐,饶我一回,我可不曾说,全是林姐姐说的。”

黛玉赶紧叫了起来:“你这小蹄子,平日里谁最疼你,竟出卖我?”

请假条

昨天下午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注意,结果晚上就发烧起来。今天睡到下午才醒,浑身无力,实在起不来了。只能请假一天,请大家原谅。

ps,天气转冷了,也请大家多注意身体。别贪凉,该穿的衣服还是要穿。

第四百零三章 午饭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零三章午饭有了姊妹们的打趣,元春倒是把那些不愉快给忘得差不多了,回到抱厦里头,又有猫儿给她解闷,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再说族学那边,自王狗儿任监理之后,因其老实,见不惯那些歪风邪气,对族学之风气抓的很紧。

原先族学里还有几个旁支,因生的较弱动人,想以此攀附家境好些的子弟,弄得一时有些暧昧。

但王狗儿一来,先处置了这几个学生,倒是让他们不敢再随意献媚。之后又每每发现这样的问题,王狗儿从来不讲情面,一律秉公处置。

几回下来,学里的风气逐渐转好,再没那等事情发生,学生们的心也渐渐回到正轨之上。

这一日杰克按例进来给贾府调钟,邢霜问了两句,听说族学有了监理风气大好,心里也是宽慰。

于是待杰克走后,邢霜派人去赏了王狗儿,并让金钏亲自去为刘姥姥一家张罗进城居住的地方。

不出半个月,刘姥姥带着女儿和孙子孙女一起进了城。一家人住在柳西胡同,邢霜给的赏银,让她们能住进二进的小院里,这令一家人都十分欢喜。

这一日刘姥姥带着女儿进门请安道谢,正值李纨妙姐儿生辰。李纨把妙姐儿抱至刘姥姥跟前,刘姥姥就着手里瞅了一眼就道:“看姐儿这面相,日后定是个福大之人。”

邢霜知道刘姥姥金口玉言,忙笑道:“那多谢姥姥的吉言。”

李纨见伯母这么看重刘姥姥,也不敢怠慢,笑着道谢。刘姥姥一时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个丁点儿大的长命锁来。

“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望奶奶笑纳。这是我打我们那儿的小庙里求的,跟国寺里求来的比不上,可也是正经菩萨跟前供过的。”

邢霜见李纨稍有犹豫,忙道:“姥姥可太客气了,那些国寺里求来的,多不过是求个心安。唯有那小庙里的菩萨,日日受庄稼人真心供奉,才是真正灵验的菩萨呢。

“这么好的东西,姥姥不自个留着?看着这样子,怕不是要给板儿的吧?”

刘姥姥笑道:“他哪里用得着这个,早过了那个年龄了。奶奶放心拿着,这锁是专门送给姐儿的。原只是没想找是姐儿的好日子,也是赶了巧了。”

李纨忙把妙姐儿给一旁的素云抱了,自个上前双手接了,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喵姐的怀中裹好。

李纨这动作,让刘姥姥心里也很是欣慰。心道这大将军府一家子,别看权大势大家大业大的,可人人都谦逊有礼,又亲善近人。

一时她嘴里忍不住道:“好人必有好报,太太奶奶们都是这般做派,日后小公子小小姐们必定会有福报。”

邢霜被她说的,心里也是高兴极了,一想到有她老人家的金口,说不准还真就是这样了。

于是她也欢喜起来,硬是留了刘姥姥和她女儿一块吃饭,吃完了饭又闲聊了一会儿,问起刘姥姥的女儿刘氏:“你怎地也姓刘?”

刘氏笑着回道:“也是赶巧了,爹娘是同姓,外头不知道的,只当我与娘姓了。”

邢霜笑问她:“平日做些什么?”

刘氏道:“还在家里时,只操持家中,偶尔替育才学院做些短工。”

邢霜又细细的问了她平日做的事情,心里想了想道:“如今狗儿在学里做监理,也正缺一人操持庶务。我有一事,正在计划,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刘氏忙道:“太太请讲。”

邢霜笑道:“我们家那些旁支,平日里上学都是自个带着吃食。可我听说,有些家境贫寒的,一日不过一个窝窝就了事了。

“我想着,这学里的孩子,都正值长身子的时候,只一个窝窝,连饱腹都不行,就更别提长高了。

“再者说,各人带饭,也难免攀比。遇上恃强凌弱的,见着别人的吃食不好,难免当众欺凌别人,这与学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我便想着,倒不如族学开个食堂,统一放饭。一来让这些孩子平日有口热的吃,二来一视同仁,免了那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这要办食堂,除了厨子,还需要好些杂工,人多了事儿我又怕手杂嘴多的,须得有人管理才好。

“这事儿本该监理来做,可狗儿的事儿也不轻松,又要管着学生的纪律,又要顾着先生们的日常。再让他多管一个食堂,只怕他分身难顾。

“所以,你若是得闲,可能替我接管这食堂的事儿?平日也无需你动手,只替我看着这些在厨子杂工等人。

“一来莫叫他们平日闲下来时吃酒赌钱或是瞎逛玩闹,吵了学子们的清净。二来不叫偷懒耍滑,或是贪污钱饷克扣餐费。”

刘氏听了这差事,心里确实很是向往,可仍要问个清楚,便没有先应下来,而是只问:“那这食堂平日所需费用,乃族中所出供给,还是府中所出?”

邢霜想了想道:“族中族田虽多,可旁支也不少,每年光是收成分下去,也不得尽够。我想着老爷是族长,我又乃当家太太,少不得为族里分担一些。”

刘氏忙道:“太太快歇了这心思,切勿如此。”

刘姥姥也道:“升米恩斗米仇,太太虽心善,可也不得不防着那小人贪得无厌。如今太太要自个出资给他们吃饭,待他们习惯了,指不定以后还会要些更过分的。”

邢霜忙问:“那依姥姥看呢?”

刘姥姥道:“太太这事儿问我,我可不敢随便说话。狗儿祖上虽也当过官儿,可没府上这般风光。咱不过是小打小闹,上不得什么台面。”

邢霜笑道:“姥姥客气了,我只说一个道理,姥姥看是不是。这家大业大有家大业大的规矩门道,可这寻常百姓也有寻常百姓的经验。如今这事儿,并不干着权势什么,而有关人心。

“达官贵人们想些什么,我是摸得清。可这旁支子弟,家中又如何想的,还是姥姥有经验些。姥姥不提点我,难道看着我日后吃亏受气?”

第四百零四章 可行也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零四章可行也邢霜这么一说,刘姥姥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正确。

正好李纨也在一旁帮着说辞,刘姥姥便张口道:“那老身就唐突一回,说的不对还望太太海涵。”

邢霜忙点头:“您老请说。”

刘姥姥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只说这每日吃食花费多少,想来太太仁慈,必不会只给素的不给荤的。一日下来,少说也要几百个铜钱了。”

邢霜一怔,她还估摸着一天得好几两银子呢,怎么才几百个铜钱?

见邢霜有点懵,刘姥姥掰着手指给邢霜算:“狗儿家来说过,如今学里二十几个学子,加七八个先生,这满打满算也是三十个人了。

“这学里平时到了下午就放课了,晚饭必是不会留的。因此只有午饭这一说了,只这一餐,每日也吃不了一斤的肉。顶多一人一两,一斤十六两,三十个人,便算两斤肉好了。

“如今上好的猪肉也不过一斤三十至三十五文,两斤到顶了才七十文钱。若是嫌猪肉贵了,鱼肉也才二十文一斤。若想好些,无非是鸡子,一百钱也能买五十多个了。

“七七八八算上,一日只有一顿,可不只有几百钱?”

邢霜一听,顿时恍然大悟,自个家吃的都是精巧的食物,她倒是忘了,外头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姥姥请继续。”

刘姥姥又道:“这一日几百铜钱,便是太太自个全担了,一月下来也才四五两银子。看着虽少,可那些个旁支家里只道太太财大气粗不在乎。

“倒不如叫那些旁支子弟意思意思交上一些,一来他们自个给了钱,必定不会浪费,也少了那糟蹋粮食的情形。二来也免了他们觉着太太好欺负,日后得寸进尺。”

邢霜听了又问:“可这族学本就是族中提供,家中不必交钱,才会有人送来读书。若是听说还要交钱,那些家境困难些的,不肯再送孩子来读书,岂不是耽误了他们?”

刘姥姥又道:“这便是太太施恩的时候了,银钱可免,可需其他的来补上。”

邢霜顿时明白过来:“让那些交不起钱的孩子们,担些先生们的庶务?”

刘姥姥笑道:“太太果然聪明。只是这话,我可不敢说,少不得有人说我故意给自家姑爷找清闲。”

邢霜笑了起来,李纨插嘴道:“监理一职本就不管先生庶务,只管着学里的纪律就好。太太不过是怕事儿少了,你们心里忐忑,这才多加了些事情给他。”

邢霜忙道:“正是如此,她父亲可是国子监,那可是正经桃李满天下的人。”

刘姥姥肃然起敬,忙起身要给李纨行礼。李纨吓得躲开了不敢受,又对刘姥姥道:“姥姥睿智,这些主意平常人可想不出来,就连我也没有想到。”

丫鬟们知道太太素来尊重这老人家,也不敢让刘姥姥真的行礼,纷纷把刘姥姥拉住了,按在了凳子上,这才退下。

刘姥姥接着道:“这法子其实就是以劳换物,太太奶奶们想不到,寻常百姓其实都能想到。

“这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且这吃食免银钱,也难免会让些清高的人家觉得是嗟来之食。既然做些差事便能吃饭,谁会乐得而不为呢?”

邢霜忙点头称是,又与刘氏确认了她是否担下那差事。

刘氏为难道:“家里男人已有差事,我若也出去做事,家中还有两个孩儿……”

话说到这里,刘姥姥打断她道:“太太抬举,那是太太宽厚。自个不争气,还能指着别人一辈子都抬举你不成?往日家里能有多少事儿,我身子骨还硬朗着,犯不着你来操心。”

刘氏被母亲这一骂,立刻道:“那便多谢太太了。”

待这对母女一走,李纨便道:“那刘氏倒是寻常,只她母亲不简单。”

邢霜心道,那是当然,光是她那片善心便不简单。当初贾家这么大的难,她一个平民,还能不顾危险的把凤姐儿的女儿从窑子里赎出来,一路护着,便不可与常人同语。

虽如今这事不会再发生了,可邢霜仍相信,善良的人始终是善良的。为着刘姥姥书中的所为,她愿意拉这一家一把,让这位老人家日后生活无忧。

几日之后,邢霜选好了人,在族学清空一片区域开始建食堂。贾代儒上门问过,得知这是要弄个食堂,便问起该怎么管理来。

邢霜知道他平日虽死板,但人不藏奸,便把自个的想法说了一遍。

贾代儒听完,捻了捻胡须,直道:“大善,那监理一职,我原也怀疑是否需要。可自打监理来后,学风大正,实则重要。如今太太又想着为族中子弟解决这吃食的问题,实在劳心劳力,倒叫我这个校长情何以堪。”

邢霜笑道:“您年纪已大,劳烦你担此重任,已是于心不忍。如今只求您坐镇,看着这帮孩子,别出什么乱子就好。好歹也是同族血脉,老爷也盼着通家都有个好出路不是?

“其他的琐碎,本就应该我这样的妇人来操心,叔父和老爷,只需将这些孩子带上正轨就好。”

贾代儒叹息道:“我本才学不高,贤侄不弃,给我口饭吃。如今又不能为族里分担,实在惭愧。”

邢霜又道:“如今还有一示下,还请教叔父。”

代儒忙道:“请讲。”

邢霜道:“虽前儿有人提议,家中贫困者可免膳食之用,以劳务代替。可未免高低落差,使人难堪。我想着,倒不如提出值日一说,让学子们皆领些劳务。”

代儒问道:“值日一说又是何说法。”

邢霜笑道:“值日,便是轮番担任庶务。如那课堂的扫洒,先生们每日茶水扫洒,皆要有人来做。

“若是只让交不起膳食之用的学子来做,其他人免不了嘲笑讽刺。我便以轮值的法子,让所有人都参与。”

贾代儒笑了起来:“这是想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举极佳,依我看大善,可行也。”

第四百零五章 族里的未来

族学的事,进展的很快。族学原就是国公府建造的,地方占地大,但能甬道的场馆其实不多。就算先生多了,也不在里头住,因此尚有一间院子是空着的。

这间院子收拾出来,改了格局造了厨房之后,就开始往里布置。不过也就几日的时间就布置妥当了。

接着,邢霜找来的人入驻,请了学里的先生来,试了几个菜。

几个外国人都觉得挺好,没问题。贾代儒吃了也觉得味道不错,只是吃完贾代儒又找了邢霜,问是不是吃的太好了。

邢霜有点纳闷:“平日里不都这么吃?”

代儒道:“便是老夫平日也少有荤腥,这些族中子弟,大多家中贫寒。若本意是苦其心志,这吃的太好,只怕事与愿违。”

邢霜笑道:“可这是族中子弟,为家族兴衰着想,理应各个人强马壮才是正经。若是一个个风一吹就倒了,即便学成,也无机会报效家族不是?

“叔父一片苦心,我了解,只是好歹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忍见他们挨饿。族中大事皆是老爷监管,我一妇人也不好参与其中,只得以这种法子,拉扯他们一把。”

贾代儒叹道:“不愧是京中出名的善人,太太这番心意,老夫代各家先谢过了。”

于是那日之后,学里发布了一道新指令。每个学员都要为先生尽孝,以示尊敬。

并不用多做什么,只需两人轮值,每次将课室正理干净,再担任每日先生们的茶水供应即可。

过了一段时间,食堂开放。学里宣布日后课室不允许吃喝,若要吃饭需去食堂用膳,每人每月只收十个铜子。

果然一宣布食堂的规定,就有不少贫寒子弟打了退堂鼓。而贾代儒立马宣布,若是有不想交的,只需每月比别人多当值三回,即可抵消饭钱。

这一消息放出,那些不好意思开口问家里要饭钱的子弟,立刻欢欣起来。又有那家里安排的多,时间紧张不愿值日的学生,乐得与其调换。于是乎,有钱的不必当值,没钱的能白吃上饭,大家皆大欢喜。

又过了一段时间,到了清明,学里放假三日。邢霜去王氏那边说清明祭祖之事,正遇着贾宝玉闲着无事,在他母亲这儿玩耍。

一见着邢霜,贾宝玉便站直了身子,郑重的行礼。

邢霜笑着跟王氏打了招呼,这才看向他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往日可娇憨的很,见了我便撒娇,如今这么生疏,我倒不习惯了。”

宝玉忙道:“并非生疏,只是想到学里之事,该好生与伯母道谢。只是一直忙于学业,无暇进来。今儿既看到伯母了,自然要郑重道谢。”

邢霜笑道:“我正想找人问问,只是你哥哥如今也毕业了,你弟弟还没正式入学,一直还没人反馈给我。那食堂开了,如今怎样,大伙儿都吃得饱吗?厨房的人,有没有克扣你们的吃食?”

宝玉笑道:“正是因为此事,我才想着要跟伯母道谢。如今大伙儿口口相传,皆赞伯母乃大善之人。

“且伯母找的人办事周全,并无克扣之说,每日午时也是荤素搭配。伯母不知,好些族中子侄纷纷找我,想我代为道谢。多谢伯母行此善举,不但令他们吃上一口饱饭,还免了许多尴尬。”

邢霜点头笑道:“这便好,我倒不是行什么善举,而是想着都是一家人,没道理我们吃肉,他们却连粥都喝不上一口。”

贾宝玉当下心中佩服,他打小就喜欢这个伯母,觉得是个比谁都亲切的人。如今见她还这般谦逊,更是五体投地。

王氏笑道:“你伯母自是这样的人,你不必再夸她。哪天她要是不替别人着想了,那才是真的奇怪。”

说罢,王氏又问邢霜:“你今儿来,又是什么事儿?”

邢霜笑道:“说了怕你又来笑话我。”

王氏道:“你只说你的,笑不笑话,且看我心情。”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跟王氏提了清明祭祖之事,又道:“因说到祭祖,我便想起族田来。

“打老太爷起,家中便维持在八个庄子,没有再买过族田。可这家里的人却越来越多,分家出去的旁支也是越来越多。

“老爷自管理家族以来,便每年都觉得头疼。这光是年底的收成,便不好分。虽佃户差人管教过,可始终看天吃饭,收成有多有少。

“就拿去年来说,我那庄子亏了一半,家中族田更是几乎所剩无几。族中旁支每户都几乎拿不到钱,甚至还要老爷倒贴资助。

“我便想着,这总是靠天吃饭也不是好事儿,倒不如正经再做些别的,好叫大家都别坐吃山空等着饿死。”

王氏听到这里,笑着对宝玉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才说她成日里替人操心,这就又琢磨上了。”

说罢她又回头笑邢霜:“你也是个不消停的,每日忙你自己的庄子铺子还不够吗?这家族自古以来,谁家不是靠着族田吃饭?便是你想另找出路,又能有何法子?难不成学人,去做商贾?”

邢霜笑道:“那有何不可?难不成咱们的铺子,就不是做买卖了?真算计起来,咱们可都是商贾了。”

王氏正色道:“那可不同,那铺子有人打点,我们不过出个本钱,坐等收利。你若真的将族人派去行商,他们只怕也觉着降了身份。”

邢霜笑道:“行商不肯,那管理总行吧?”

王氏想了想,点点头道:“这倒好些。”

邢霜又道:“只是如今,作何生意,还没主意。此事还得等老爷回来打点。毕竟我一妇人,插手族中之事,实在不妥。”

宝玉在一旁道:“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妇人就不如人?伯母这样的妇人,就是别人拍马也赶不上呢,又何需管那世人的眼光。”

邢霜心中暗叹,这宝玉在书中也是如此,从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他也唯有这一点,令人称赞了。如今他不复荒唐,却依旧保存了这个性子,倒是难能可贵。

第四百零六章 宝玉的主意

贾宝玉本就感激伯母对族学里的改善,如今听到伯母想为族里谋利,却还要畏手畏脚,便不免出言鼓励起来。

邢霜听了他的话,心里很是安慰。王氏听了,也心中欢喜,觉得儿子倒是懂事,知道疼人安慰人了。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邢霜笑道:“只是我即便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我,也要考虑你伯父的尊严不是?他素来敬我,我自当回敬他三分。如今他远去东洋,若是我擅自做了大的改动,日后叫人诟病于他,岂不是叫人误会他无能?”

王氏又道:“你既要等着大老爷回来再行此事,又来找我说这个,想必是还有别的打算。”

邢霜点头道:“不愧是我最贴心的人,再没有比你更懂我的了。”

王氏脸微微一红,笑着道:“到底什么,还不快说。”

邢霜笑道:“这族田,我想再买一些回来。虽日后想改生路,可族田依旧是最重要的。便是不种庄稼,也可有其他用处。

“上个月,我便让人寻地去了。正好京郊有个乡绅,原籍南方,如今老了想落叶归根,已收拾好了行李回乡去了,这边正托管家到处卖地。

“我派了芸儿去看,田都是良田,还有几个果园。因地是连在一块儿的,因此比那东一块西一块买来的还要受用。

“且那乡绅极爱享受,庄子建的美轮美奂,堪比人间仙境。芸儿回来跟我说,若是买了下来,日后拿来做些其他营生,也能日进百金。”

王氏笑问:“其他营生?还能作何营生?那不就是个庄子么?”

邢霜掩嘴笑了起来:“我想着,咱们这京中的贵人,哪个不是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能见过活着的鸡啊鹅的,又有几个?

“再有,那一到春夏两季,田间玩物皆是长得喜人的时候,景色美不胜收,虽比不上各家的园子,却也有一番野趣。

“且那庄子建的极大,也不好分配。分给谁家了,都得别的人眼红嫉妒。几家一起分了,又少不得惹来利益上的麻烦。

“于是我想着,便用来当做家族牟利之所。平日专注农务,待季节好了,开放给外人游乐,一品新鲜采摘的瓜果蔬菜,再打些野味搭配。”

王氏笑道:“这又是个什么做法,每年咱们不也要去庄子上避暑?别家都有的东西,又怎会特意去那儿花钱作乐?”

邢霜反问道:“照你这么说,这茶和酒家中也有,那些人为何又爱上茶楼酒馆?”

王氏被问住了,但总觉得这法子不现实,只摇头道:“你净强词夺理,我不与你分辨,你只看着就是。”

邢霜咬了咬嘴唇,看向贾宝玉。

贾宝玉看到,忙拱手道:“侄儿听得不甚明白,这庄子买了下来,接待客人,难道还要收钱?”

邢霜道:“正是,做法倒是有些像客栈,只是比客栈多了游玩的乐趣。”

贾宝玉又问:“那具体有哪些乐趣,伯母可否一一告知。”

邢霜怔了怔道:“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钓钓鱼划划船之类的……”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因为钓鱼划船,这种事情别说去庄子了,就是在大户人家的园子里,也完全能实现了。

这是古代,不是现代,现代农家乐也许吃香,可在古代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唉,想开个农家乐都开不起来。”邢霜委屈巴巴的说了一句。

贾宝玉却笑着安慰道:“我有一计,不知伯母愿不愿听。”

邢霜眼睛一亮,忙道:“快说。”

王氏瞪了眼儿子,骂道:“别瞎出主意,当心害了你伯母。你可知道她若是真的把这地买了下来,你伯父回来驳了,她便得自己养着。”

贾宝玉一时被母亲说的不敢吱声了,邢霜急了,小粉拳锤了王氏一下,嗔道:“你干嘛呀,吓唬孩子做什么。他自幼就聪明,虽旁人不知,我却是晓得他的不俗的。”

王氏无语,哭笑不得道:“行行行,你就听他说罢。若是亏了折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贾宝玉犹豫道:“我这法子,前头依旧是要折些本的。”

邢霜问:“究竟是什么?”

贾宝玉这才道:“这便要说起今年上元节,我新会的一样游戏了。说起寻宝,其实就是主人家藏起来的几样小添头,那会儿还只是在船上。若是藏在整个山庄里头,让人去寻,可不得寻个好几日了?

“伯母大可先招待些密友前去玩耍,以寻宝为由,让她们各自找寻。若能找到,那宝贝便是那人的,还有其他的赠送。

“宝贝是小,赠送之物也未必让人看得上,但有趣之处,便是这找寻的过程。伯母还能设些小小的机关之类,增加找寻时的难度。

“倒是越少人找到,便越能激起人的竞争之心。一个找不着,回去唤了伙伴再来寻找。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人人都想来了。

“只要人多,伯母再以山庄不大不好接待为由作为限制。必定有人会苦苦哀求,到时伯母再放出收费之事。只要一开始价钱不高,也不会有人在乎这点小钱。

“待再过一段时日,伯母再放出更好的宝贝,以此提高山庄的收费价格。久而久之,便能回本了。”

王氏听了忍不住道:“简直胡闹,谁有这功夫日日去寻宝的?且那大户人家的奶奶太太们,都没见过世面不成?为着个宝物在山庄里耗上几日,家还要不要当了?”

贾宝玉笑道:“太太奶奶们自然不行,可那少爷公子呢?伯母若信得过我,我便叫上一群伙伴先去玩上一回,待他们玩的尽了兴,自然回去会作宣传。”

邢霜本就觉得这主意极好,如今听贾宝玉自告奋勇要帮忙,更是觉得一拍即合。

“好!那就照你的法子,我先去布置,你也别忙着脱身,该怎么藏,该藏什么,你还要好好教教我。这庄子我得赶紧叫人去买了,省的再不买就叫人家买走了。”

第四百零七章 唐三彩

贾宝玉的脑瓜子其实极好,但他的聪明在贾政和王氏等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奇淫巧技”,上不了台面。

然而在邢霜看来,这样的奇淫巧技,才是真正的财富。比起那等心中装满了国家大义的人来说,贾宝玉这种把心思花在玩上的人,确实不入流,可也并不是什么大恶不赦之人。

但邢霜却觉得,能想出这些奇淫巧技,正说明他脑子比别人好得多。只要能合理运用,也不是不能成大器的。

宝玉一直以来规规矩矩跟着哥哥去学堂上课,跟在祖母身边长大,少有来直节堂和清远居这边。

所以知道他有这聪明才智的人,并不太多。邢霜却很清楚,连大观园取名贾政都特意叫他去,且他取了的名字都采用了,可见他是真的很有才华的一个人。

因此这一回,贾宝玉提的意见,邢霜不但采纳了,还认真的叫了几回贾宝玉进来,询问他关于这“寻宝游戏”的细节。

不过这一来二去的,时间一长,贾宝玉也少不得撞见几回妹妹们了。

黛玉跟在姊妹们中间,见了这四哥哥几回,隐隐有些印象,这个哥哥小时候被姊妹们不喜,连舅妈都不太喜欢他来着。

这一回反而见他出入清远居,黛玉便好奇了起来。心道这小时候人人厌恶的孩子,长大了竟能让舅妈对他有所改观?

于是乎,黛玉偶尔遇见了贾宝玉,也会打量他几眼。偏偏这一切被探春见着了,紧张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生怕林姐姐又被宝哥哥给勾搭去了,赶紧挡在两人之间,阻拦住两人的视线。

好在宝玉也就进来了几回,因为那庄子邢霜已经买了下来,接下来就不是纸上谈兵,而是要去庄子里布置了。

宝玉这头,有了邢霜的请假条,去学里告了半个月的假,跟着邢霜进进出出打点庄子。

那庄子本就建的曲径通幽一般,又加上宝玉的提议,在几个地方装了暗道和暗门,再配上些灯光,到了黄昏,灯一点上,看起来还有些吓人。

邢霜因此又想到了后世的“密室逃脱”的玩法,便把这法子告诉了宝玉,宝玉一听顿时来了劲,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又跟伯母一道布置了好几种密室逃生的玩法。

到这一日,终于全部布置妥当了,邢霜让宝玉先去玩一回试试。这孩子进了密室被反锁在里头后,花了两个时辰,居然破解了机关走了出来。

邢霜一边感慨这孩子聪明,一边又担心这密室不够精密,玩起来不能让人尽兴。

宝玉笑道:“伯母难道忘了,我也帮着布置了这密室。若是自个布置的都还走不出来,那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邢霜一想也是,又问宝玉:“会不会太吓人了些?”

宝玉又道:“就是吓人才好,那些个公子少爷的,哪个不爱刺激?往日咱们在花舟上玩那寻宝,也有叫人扮做女鬼强盗的,只是都不如咱们这密室,不吵吵闹闹,却更心生恐惧。”

邢霜点头笑道:“未知的环境,本就是一层恐惧,再加上无声更能让人紧张。想来你那些朋友,玩起来定能尽兴。”

接下来的时间,贾宝玉便真的带了一群公子哥儿来到山庄。白日来的,到了黄昏这才提起这密室逃脱之事来。

一群年轻的孩子,听说这密室逃脱都纷纷撸袖跃跃欲试。可真当他们被关进了密室里,里头不多久又纷纷传来一阵阵哀嚎。

贾宝玉在外头听得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屋里的哀嚎,叫人拿了酒菜出来,就在院里摆上,边吃吃喝喝,边等着时间过去。

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人打里头出来了,宝玉一看,立刻叫下人去开锁放其他人出来。

那出来的第一个,不是别人,正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这冯紫英一出来,本是满头大汗,看到宝玉又立刻笑了起来道:“好个密室!”

宝玉冲他一举杯,正要敬他,其他房里的人也陆续被下人放了出来,都到了院子里来。

“怎地放我出来了,我还差最有一道谜题便解开了。”

“这些个谜题,究竟何人所出,竟这般复杂。”

“是啊,那锁我开了半个时辰也没打开。”

“什么锁?我那屋没有锁啊?”

一时间众人交流起来,这才知道每个房间竟都不一样,不是你这个房间出来了人,就能向你讨教经验的,因为不但圈套不同,就连故事背景都不同。

有的人进的屋子,是以遭贼人陷害的江湖大侠的身份,有的人则是以进京赶考的文弱书生身份。总之每个屋子一进去,都有人在屋外念你的身份,告诉你故事背景,然后就离开。

这些人进去,按着身份和故事背景,找到自己的行李,再在屋里找到相应的工具打开机关就可出来。

偏偏只有冯紫英一个人出来了,可见这些密室布置的也确实精细。

“今日只得冯兄一人逃脱,这彩头便是冯兄的了。”宝玉笑着宣布,让人拿上彩头来。

谁都没想到那彩头这般大房,竟是唐三彩的陶瓷马一份。

别说在现代这唐三彩的陶瓷马是珍品,就是在这会儿,一个唐三彩也价值不菲。

冯紫英见此彩头大笑不已,接过唐三彩来,拿在手上细细品玩。

其余人纷纷不平,有的说自己还差片刻就能解开,有的话自己的房间比别人的难,总之众说纷纭。

“这可不赖我,才来时就跟你们说过。我伯母设的便只有头等才有彩头。只要出来一个人,其余人便都算输了。你们进去之前,不也信誓旦旦必会比别人更快吗?

“如今冯兄最快,自然是他胜出,你们再来抱怨,可就不地道了。”贾宝玉一点儿也不怕惹了这些人众怒,还在那拉仇恨。

果然这话一说,其他人都纷纷看向冯紫英,连声叫苦起来。

“他那背景本就是将军背景,与他家身份相符自然好解开些。”

第四百零八章 不提点

不管别人怎么抱怨,终究也只有冯紫英拔得头筹。但一群公子哥儿又定下约定,再过三日,待屋里重新布置过后,再来一战。

待宝玉回去,跟邢霜汇报了这一次的战果后,邢霜满意的直点头。

“那位冯紫英,今年多大?”

宝玉笑道:“他与大姐姐同岁,今年正值十四。”

邢霜笑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不过你真没暗地提醒他什么?”

宝玉一怔,忙拱手道:“果真瞒不过伯母,我是想着,若是这第一回谁都拿不到彩头,这些人只怕觉得太难,日后便提不起兴许了。

“于是在选房的时候,我隐约向他提示了,哪一间房是以武将为背景的。他也聪明,立刻会意,不然凭伯母设定的那些东西,这一回他们怕是要全部铩羽而归了。”

邢霜听完笑问宝玉:“那他们可还有兴趣再来?”

宝玉忙道:“何止有兴趣,今日若不是我说还要重新布置房间,他们只怕都要留宿山庄了。”

邢霜笑着道:“那便好,若不是你还在读书,我都想把这事儿全权交给你管了。”

宝玉倒是心动了,可一想到自己若是玩物丧志,只怕老祖宗要担心,便一时有些恹恹的。

邢霜见状安慰他道:“不过,这事儿是你的主意,又是你从头到尾跟着安排起来的,日后你若是从学里毕业,我倒是想直接将这差事给你。只怕你那会儿,已经瞧不上这差事了。”

宝玉忙笑道:“那可太好了,伯母可不许说话不算数。”

邢霜笑着安慰了他几句,宝玉这厢才回屋去了。

探春打里间出来,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道:“他倒是真的与以前不同了。”

邢霜一时喷笑:“你呀,你这性子,究竟像谁?你以前可不是这般的人,如今怎么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

探春皱了皱小鼻子,坐上炕来道:“还能像谁?咱家谁做事瞻前顾后,谁走一步想三步?除了娘,还能有谁。”

邢霜无语,上前要揪探春鼻子,探春坐在那儿受了,又道:“不过这男女七岁不同席,娘日后还是少叫他进来的好。”

邢霜喝着茶安慰女儿:“你且放心好了,之前他俩是怎么好上的,你当是一见钟情?”

探春想了想道:“怎么不是一见钟情,你是不知,那会儿二哥哥,哦不,四哥哥见了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妹妹我认得’。

“原我还觉得,咱家都变了这么多了,应该不与往日相同了。可那年我捉弄他时,便是因为他来找咱们玩时,对着林姐姐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我那会儿便怕了起来,寻了个法子将他支开。谁知还因这个,被娘教训了一顿。”

邢霜这才知道自己当年误会了女儿,忙问:“那你怎么不解释?”

探春叹道:“当着姐姐们的面,跟娘说这个?再说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娘跟我一般,也是重活一回。”

邢霜想了想,确实,那会儿探春捉弄宝玉的时候,她和探春还没有挑明。

这会儿挑明了,母女俩有个什么计划,还能互通。那会儿可真是各施各的计,各打各的主意了。

“如今再不会了,不过你也不能再捉弄他。他毕竟与那会儿也不同了,你不是都看到了?”

探春听了这话,愁眉不展道:“娘,我原觉得,我重活一世,定能改变什么。可如今看来,除了我这庶出的身份变成了嫡出,我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倒是娘,重活了一回,不但能把全家都救回来,还救了不少人。我知道我无能为力,唯有靠娘才能改变咱们的命。

“这会儿我眼看着林姐姐又注意上了他,我这心里头着急啊。林姐姐之前……”说到这儿,探春心都乱了:“我不想她再重蹈覆辙了。”

邢霜拍了拍女儿的手,笑着道:“你自上回说过,我便筹谋上了,你自不必担心。且两人之间越是压着,越容易有反抗。你四哥哥并没见过你林姐姐几回,谁知道会不会一触即发?

“是以,这回我让你四哥哥帮我,多少也有点观望的意图。但见了几回之后,看他倒是守礼,并未对你林姐姐别有他意,我也放心的多。

“至于你林姐姐,那是因为少见你四哥哥,如今见着了,好奇多看两眼罢了。你只是关心则乱,却忘了这已经不是原来的咱家了。你林姐姐也不是以前的林姐姐,你再去看看她,她已大有不同了。”

探春听了母亲的话,再回清幽院去看林黛玉,观察了一段时间,心道果然与以前不同。

以前的林姐姐,虽也才气十足,却性格有些孤僻。虽开的起玩笑,却有些牙尖嘴利。

而如今,林姐姐才气不减当年,却多了份温柔体贴,多了份平易近人。

许是环境不同,对她的影响也不同。那时她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免不了被下人轻待歧视,又被当家夫人不喜,自然受了不少委屈。

因此她那会儿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都行半步路。

可如今,当家的太太宠爱她,下人们又都经过培训,不敢轻待主子。加之林家财势早被贾家上下得知,没一人觉得她是个寄人篱下干吃闲饭的孤女。

加之在生活上,母亲又极尽宠爱她,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如今的林姐姐,再没有往日的小心翼翼,反以真心回报。

如今她们姊妹几个,真正是亲如姊妹,再无隔阂芥蒂。

探春有一点却不知道,黛玉会有这些改变,其实还有她的缘故。

正因她觉得前世欠了林姐姐的情,努力的对黛玉百般示好。黛玉感觉到了她这片热情,便以同样的真心回应了她。

所以,这一世,姊妹间的友爱,其实是探春自己努力得来的。

当然这一切,邢霜没有提点探春,踏春身在庐山中,自然也不得而知。

但邢霜觉得,不提点她才是更好,因为一旦提点了,这真心,也会变得不真心了。

第四百零九章 拴娃娃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零九章拴娃娃庄子上的事告一段落,可以暂时不必操心了,邢霜这边还没打点好,又没有什么成效,自然不能马上说是给族里买的地。再说她也不是族长,只能等丈夫回来,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把这地充作族中财产。

大将军府又回归了平静,不过这东府的尤大奶奶,又找了过来。

原来自打秦可卿被撵,贾珍被“绑架”后,贾珍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尤大奶奶和丈夫难得关系好了起来,可都这些天过去了,尤大奶奶的肚子,仍没有什么变化。

尤氏私下找了不少大夫,结果不一众说纷纭。

有的大夫说,尤氏并无大碍,身子健康,只是心理渴求太甚,反而怀不上。

有的大夫说,尤氏体寒,需要调养,开了方子吃了不少药,却仍未好转。

甚至还有大夫丧尽天良,开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子都开过,什么紫河车,人退,血余炭什么都有。

邢霜光是听尤氏这么说说,都真真反胃想吐了。

她赶忙制止了尤氏,对尤氏道:“真真是病急乱投医,这药是能浑吃的?你年纪又不大,想怀上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吃起这些东西来了。”

尤氏听了极为委屈:“太太那会儿进门也才大半年就怀上了,可我这……”

邢霜打断她道:“你就知道是你的问题?那会儿我是怎么怀上的?老爷散尽了通房妾室好好养身子,最后身子养好了,我这儿才有了希望。

“珍哥儿如今虽与你好了,可之前又是什么德行,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比老爷还急色的胚子,又没人拦着他一回。如今伤了元气毁了根本,不但不调理着,还用海马强行提气,这能怀得上?”

尤氏一听,臊的满脸通红。那海马是她用来讨好丈夫的,没想到会被西府这边知道。

“太太教训的是,那依太太的意思,得闲从大爷这边入手?”

邢霜冷笑了一声道:“只怕珍哥儿也没那么容易听你的,这说难听点,你给他调理身子,可不就意味着他不行了?”

尤氏脸上又是一臊,没想到这大太太说话这么直接。可再一想,都是已婚的女人了,说这些也没有什么不妥,便装着胆子道:“还请太太想个法子,总不能让大爷一直这么下去。”

邢霜心道,她能有什么法子,她又不是活菩萨。

贾珍这性子怕是改不过来的,贾赦会不一样,那是因为里子已经换了。而贾珍却没换过芯,想改掉他的陋习只怕是神仙都难出手。

但尤氏已改了许多,又求到了跟前来,邢霜也不能啥都不说,便只能道:“你求我又有何用,这事儿你依旧得去求上面那个。我虽是这家的当家太太,可他几时把我放在眼里过?

“你也忒替他开脱,他如何看我,我很清楚。如今这家里,我与二太太不过是他婶娘,男人又都不在身边。我们开口,他未必肯听。

“可若是老太太那就不同了,只要她老人家开口,珍哥儿再荒唐都得压着点不是?”

尤氏忙道:“自上回,老爷就收敛了不少了,还请太太放心。且大爷平时也从未说过太太一句不是,更别提什么看不上了。”

邢霜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快别,我可受不起。你心知肚明的事儿,少来我这打掩饰。我这人受不得那虚情假意,你日后若还想找我拿主意,便把这番客套话给我收了。”

尤氏正色,道了声“是”,接着又道:“既然太太这么说了,我也只好去求老太太了。”

“嗯,你去吧。”邢霜说完,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尤氏忙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就去了仙鹤堂。

等她一走,金钏上来收茶碗,一边赌气的嘟囔道:“原把我们太太当毒蛇猛兽,这会儿倒恨不得日日过来巴结。什么都来找太太,真当太太是活神仙了?自个肚子没动静,也要来找太太,怎地不在太太脚上栓个红绳再走呢?”

邢霜闭着眼喷笑出声,睁开眼来看着金钏,指着她对其他丫鬟道:“给我拿下她,撕了她的嘴。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哪儿知道的拴娃娃?”

玉钏和紫鹃在边上只笑却不动弹,玉钏道:“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不能知道拴娃娃了,这种事儿,家里娘亲祖母的总说,听着听着不就知道了?”

邢霜笑问:“怎地,你娘有了两个还嫌不够,都寻思着要去拴娃娃了?”

金钏道:“有两个又怎么了,始终是女儿家,又没有一儿半子的。我祖母天天念叨,都快把人念叨魔怔了。我娘岁数也不小了,又不是年轻媳妇儿,这会儿见着我俩就叹气,好生生的,连家都不敢回了。”

邢霜听了这话,很是有些感慨。按理说,金钏玉钏都在自个身边,作为当家太太的贴身丫鬟,在这下人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便是这般,家里还会因为没有儿子而愁眉苦脸,可见这女子在这个时代有多么的地位低下了。

邢霜一时感慨,摇了摇头对两人道:“你们自做好差事,回去同你母亲说,你们日后的大事儿,犯不着她来操心,一切有我。”

金钏玉钏一听,不由心中大喜,忙跪下磕头谢恩。磕头完了又赶紧起来,生怕太太怪罪她们。

果然,这两人当晚回去见了母亲,把太太这话一传递,那白老媳妇就阿弥陀佛了起来。

“还是太太菩萨心肠,连你俩的大事儿都考虑到了,若能得太太的指示,可不比咱们自个找的好得多!”

金钏笑她老娘到:“您老也别太宽心了,还不知是配的哪个小厮呢。”

她老娘却道:“便是小厮,也定是老爷跟前当红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厮。你也是个做丫鬟的,却能和别的丫鬟比?”

玉钏问:“您老就不想着让咱们配个普通人,好歹这身份也换一换?”

白老媳妇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宰相门前三品官,配普通人,能有配咱家的人好?你们可别傻了!”

第四百一十章 白牡丹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一十章白牡丹且不说金钏玉钏这边如何,只说那尤大奶奶听了婶娘的话来在了仙鹤堂,见过了老祖宗,将这来意道明。

贾母听了尤大奶奶的请求,倒没有推脱,立刻应下了会让府里的太医去给她瞧瞧。又一边道:“要看也该正经请太医进来,怎能听那些江湖郎中的浑话?”

尤氏心里发苦,心道这妇人不孕实在丢脸,自己又入门已久却始终无所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又怎好意思叫家里常用的太医来?

且老胡太医也不擅妇科,正经要求的是那位小胡太医才是。

尤氏如今也不敢耍心机,便把这话说了出来。

贾母一听纳闷:“既要求小胡太医,很该找老大家的才是。那小胡太医还无甚名声,她便敢用他了。且自那小胡太医替敏儿瞧过病,便专攻妇科,如今虽不敢称大成,但妇科却也比他叔祖父好上不少了。”

尤氏闻言也不敢说邢霜不是,只道:“头里去了婶娘那里,但婶娘说这等大事还是老祖宗有经验。”

本是一句上眼药的话,贾母听了却乐开了花。

要说这邢老妹还真是能耐,虽以前老大家的好也是好,唯独这当家有些独断专行。自做了当家太太,就从不来问自己的意见。

可打这邢老妹来过一回,这样的情况就再没有了。家里无论大小事情,这老大家的都知道先来通知自己,倒是真的把她这个老太太放在心里了。

尤氏尚不知自己歪打正着替邢霜正了形象,还在心里琢磨着大太太看来是想把麻烦事儿往外推,并非一意对自个好呢。

才想着,王氏打外头进来,笑着道:“老太太,金陵来信儿了。”

贾母一听大喜,自次子去守墓,已有两年之久,这两年来无论自己怎么去信,那边都没有回音。如今次子来信,难不成是有了知错之心,想要悔改了?

王氏进屋本是来报喜的,一看尤氏在这儿,想到自个丈夫做的那些个荒唐事,心里一下尴尬了起来。

尤氏也挺尴尬,自己是来求医的,大太太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老太太为了家族的名声也不会乱传,可这二太太素来爱看人热闹,又爱幸灾乐祸,若是给她知道,怕是全家人都知道了。

贾母可顾不得那么多,忙叫王氏念信,王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始念了。待信念完,再看,老太太的脸色却不如刚才那般好了。

尤氏见状忙告辞出来,想了想并未回东府去,而是一路去了清远居。

邢霜这里正忙完,听说尤氏又来了,便叫了她进来,劈头盖脸的问:“可回过话了?老太太怎么说?她老人家若是拉不开脸,我这边再私下替你叫。不过我只识得一个小胡太医,听闻他本事不如他叔祖父,又是个年轻后生,就怕你觉得不中用。”

尤氏一听,方才那点抱怨倒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忙道:“老太太已经答应了,说是请胡太医来看看,不过听说那小胡太医妇科极好,比他叔祖父还高明不少呢。”

邢霜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一直用着他,竟还不知道。是了,想来是他常看得病人都是些太太奶奶或是闺中姑娘,于是转了型,我又没问他,他自然不会说。”

接着她不给尤氏反应的机会又道:“既如此,那老胡太医也别麻烦他了,我这边替你叫小胡太医进来,你可别碍着是年轻后生就害臊不肯给人看。”

继而又立马对金钏道:“你今儿就去请小胡太医那儿,跟他说,明儿让他带齐了东西,去给东府大奶奶看看。”

尤氏等邢霜吩咐完,笑眯眯的对邢霜道了谢,跟着毫不犹豫的就对邢霜道:“太太也不必忙乎我的事儿,想来二老爷那边来了信,家里少不得要忙乎一阵了。这小胡太医这边,有了太太的口信儿,日后我自个找他就是了。”

邢霜一怔:“二老爷来了信?多早晚的事儿?”

尤氏笑道:“头里在老祖宗那儿,二太太送过来的。”

邢霜又是一愣,心道这老二来信了,弟妹怎么会不跟自己说?难道这信里跟弟妹服软了,弟妹想让老二回来?

再一想,当初王氏万念俱灰,想这么轻易的回心转意只怕也不容易,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也不阻太太忙碌,太太若是记挂,不如亲自去仙鹤堂瞅瞅吧。”尤氏说着,微笑着退下。

邢霜见她离开了,冷笑了一声,唤上紫鹃跟随,去了一趟仙鹤堂。

到了廊上,门口的丫鬟还没来得及打帘子,就听得里头骂声一声。

邢霜忙努了努嘴,丫鬟打了帘子,那骂人的话就飘了出来。

“……都这个样子,还不知悔改,我看就让她死在那儿得了!”

邢霜忙进去,问:“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贾母坐在花厅里问:“你怎么来了?”

邢霜绕过八宝阁进了花厅,见王氏坐在位置上低首垂目一付颓废像,着实吓了一跳。

“才得了庄子的春季的进贡,有十来盆极好的白牡丹。想着咱家除了大姑娘,就属老太太最喜欢牡丹了,便亲自送了过来。大姑娘那儿留了两盆,其余的都叫人搬到院子里摆起来了。正想问问老太太要不要摆两盆在屋里的,怎地一进来就听见老太太在发火?”

贾母闻言,叹道:“你也是一天天忙的很,这事儿本不该给你知道,免得你看了又要气恼。”

邢霜忙问:“究竟是何事,我这才来,一头雾水的,老太太好歹给我解个惑。”

王氏把桌上信一推:“嫂子自个看吧。”

邢霜忙拿起来一目十行的看了,看完后倒没发火,只是一脸担忧的看向王氏。

王氏压着怒火道:“嫂子看着我作甚,这事儿还需早些答复,既嫂子是当家主母,就请嫂子做主吧。”

邢霜举着信问贾母:“老太太觉着呢?”

贾母啐了一口在地上:“让她死了算了,什么东西!”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上的一手好眼药

原来,信中贾政道,打去了金陵之后,赵姨娘便提不起精神,日夜挂念老太太,长吁短叹。后更因思念家中太过,一病不起,如今请了大夫来看依旧不见好转。

贾政信中道,他可以不回去,能不能把赵姨娘送回去养病。信中词真意切,若是外人看了必然动容。

可惜,家里的女人,谁都不信。

邢霜更是气的连手都抖了,因为“她”“他”同音,自己开始还以为是贾政病了,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赵姨娘的事。

而且更荒唐的是,这贾政居然还会写这样一封信回来,给赵姨娘说情?

他是不是傻?

且不论赵姨娘是真病假病,他信中写的越是情真意切,越会让家中的王氏和贾母恼怒。丢他出去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宠妾灭妻?他难道现在还没悔悟?

再说这赵姨娘也不是个好东西,摆明了这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了。还一去金陵就思乡了,还挂念老太太?她在府中怎么没挂念过老太太,就是被赶去家庙了,不愁吃穿时也从未想过一回老太太。

哦,去了金陵了就开始想老太太了,还一想就一病不起了。这种话骗骗贾政这样的白痴还行,想骗家里几个人精似的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邢霜这才明白过来,贾母说的让她死了算了,指的是赵姨娘。

贾母和王氏都气成这样了,邢霜看了信反倒不气了。她冷静的把信放下,自己在一旁坐了下来。

“老太太,弟妹,都先别恼了,听我一言可好?”

王氏和贾母一起看了过去,邢霜笑道:“二弟远在金陵,若是赵姨娘当真病了,咱们山高水远的看不着他,也是麻烦。倒不如就依他所言,把赵姨娘接回来养病就是。”

贾母皱眉斥道:“一派胡言,你怕她过了病气给老二,接回来就不怕过了病气给咱们?”

邢霜掩嘴咯咯直笑:“老太太勿急,咱家素来有规矩,我又怎能忘了?这奴才们得了病,那都是得挪出府去的,哪里有放在家里养病的道理?

“我只说接赵姨娘回京养病,可没说要接她回来不是?只是小叔那头也得给个交代,免得他每日被这不该烦心的事儿烦心,差也当不好。

“咱家有一处庄子,我记得是派周瑞家的守着,那庄子因管着夏季的荷花,景色也是极好的。她既病了,送去那儿养病,又能赏荷,想来病也好的快些。”

王氏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只是表面仍旧愁眉不展的问:“这样好吗?”

邢霜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怎么不好?论理说,那是你二房的奴才,本就该你二房处置。这就是搬出去了,也该搬到你二房的地方去才是正理儿。你又是正经太太,你不管她,谁来管她?难不成要我这个大房的,代俎越庖不成?”

王氏又看向贾母:“老太太……”

贾母头疼,捂着额头道:“别叫我,你嫂子说的,你照办就是。”

邢霜笑着对贾母道:“我当是多大回事儿,也值得老太太和弟妹这般恼怒,不过就是个姨娘,要送回京养病罢了。再说这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太太总不能命那赵姨娘一辈子都不生病吧?”

贾母尚以为邢霜不知内情,叹了口气不想多言,只对妯娌两个道:“你们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王氏倒是听了邢霜的话,心里突然射进一丝光纤,把那漆黑的心室照的一片光亮。

妯娌两个起了身告了辞,出门回院。

路上王氏看了看邢霜,欲言又止。

邢霜走至自己的清远居门口,这才笑着对王氏道:“好了,你也别太担心。毕竟这思乡病可难说,一时半会儿的还不知道病情如何。有的人得了思乡病呀,一到自个的故乡病立刻就好了,你说神不神奇?”

王氏一怔,突然笑了起来:“那就托嫂子洪福。”

妯娌两个一点头,心领神会。邢霜一转身进了院门,王氏继续往前走回她的直节堂。

待回到屋里,紫鹃开口道:“我今儿怎么听不懂太太的话了?”

邢霜正准备喝茶,茶碗拿在手里,又放了下来,笑着问她:“哪句没听明白?”

紫鹃扭着帕子想了想道:“从头到尾都没听懂。”

金钏正端着水盆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道:“亏你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那么久,一丝都没学到你鸳鸯姐姐的本事。”

紫鹃辩解道:“你别光说嘴,便是今儿你跟着去了,你也一样听不懂。”

金钏嗤笑道:“自个愚笨,可别拉上别人。”

邢霜见这俩丫头拌起嘴来,便先拿了茶碗喝了起来。待她一盏茶喝完,紫鹃也跟金钏把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再一看,连金钏都皱上眉头了。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了空茶碗道:“也不怪你们不明白,打从二太太送信起,就已经上了眼药了。”

金钏和紫鹃诧异的看着自家太太,金钏忙问:“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邢霜笑道:“我还当她已经原谅了二老爷,可看来全然不是。这信儿,本该是送给老太太的。从抬头起,就是写的母亲敬启。可偏偏是二太太送过去的,这么说你俩便明白了吧?”

金钏倒吸一口冷气,连紫鹃都满脸诧异。

“这是二太太派人日日守着,把二老爷的信给拦下来了?”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她怕的就是王氏对贾政依旧抱有希望,可如今看来,王氏只想坐稳这贾府二太太的位置,对于贾政这个随时会威胁到她的人,提防的可不是一般的紧呢。

“东府那边的尤大奶奶才来跟我说时,说那二太太进门面有喜色,结果念完了信,她和老太太脸上都不打好看了。我问她信中内容,她又不肯说,只叫我亲自去瞧瞧。

“我听到那会儿,心里就觉得疑惑。去了一看,果然二太太脸上满是委屈,而老太太一脸怒容。当时我还以为是二老爷又怎么了,可看完了信才知道,这二太太,可真是上的一手好眼药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 硬气了一回

金钏和紫鹃闻言,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紫鹃不由恼了,忙道“可她素来不是跟太太交好?难不成还故意利用太太?”

邢霜笑了起来“她若是要利用我,就该叫我一起去仙鹤堂了。可她是自个拿着信过去的,想来只是想上上眼药,利用老太太的怒火,惩治一下这个赵姨娘罢了。

“谁知道尤氏也在那里,老太太又不等尤氏走,就让她念信。尤氏这心里头又想故意煽风点火,便来我这儿把我撺掇了过去。

“本我也知道,尤氏不安好心,可我并不惧什么,便也去了。王氏见我去了,心知也瞒不过去了,这才让我看了信。”

金钏忍不住骂道“这尤大奶奶也不是个东西,她自个家里乌烟瘴气的,就恨不得别人家也出点事儿!”

邢霜笑道“这人呐,不都是这样儿?自个不好,就见不得人家好,能给你添点乱就添一点,她看着也舒服不是?不过这次她可是打错了算盘,这事儿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也得亏了她,借着这机会,也能让你们二太太如愿以偿,收拾了那个惹事精。”

紫鹃忙道“这便是我疑惑的地儿,太太在院子门口,跟二太太说的那些,我竟一句也没明白。什么到了家乡就好了?太太这意思,莫不是赵姨娘回来就没病了?”

邢霜哈哈大笑起来,拿手指着紫鹃道“你倒是听明白了一半,可就是不知往深了想。”

紫鹃不解“往深了,还能怎么想?头里在仙鹤堂,太太也说了,按着咱府的旧例,奴才们病了是要挪出府静养的,恐给主子过了病气。可如今又说,赵姨娘一回京只怕就要病愈,这难不成,是要赵姨娘留在家里了?”

金钏噗呲一乐,推了紫鹃一下“你呀,真真是个愣头青。好在你在外时不多话,否则真是丢了太太的脸。”

紫鹃一脸郁闷,跺脚道“我哪里听得明白这些个,一个个打哑谜似的,光是猜都猜得我头疼。”

邢霜也是乐了,方才被赵姨娘弄出的那点不悦,都抛之脑后“我是提醒二太太,当心赵姨娘有这一招,让她把人一进京就直接送去庄子上,连城门都别送进来。”

紫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金钏笑的不行,上来端了水让太太洗了脸,又对紫鹃道“你知道的还少着呢,日后慢慢学吧。”

紫鹃这才刚解了惑,听金钏这话,又懵了“怎么,难道里头还有门道?”

金钏咯咯直乐,嘴里不答,只叫紫鹃“这茶碗也空了,你也不知道续,就知道傻问。”

紫鹃一看桌上,确实没茶了,赶紧福了一福“我去拿热茶去,太太稍等。”

说完她拿了空茶碗,跟着金钏退了出来。

待两个丫鬟出了游廊,紫鹃这才瞧瞧问金钏“究竟还有什么我没懂的,好姐姐教我一回,让我长个记性。”

金钏抿嘴一笑,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这回告诉你了,下回可得学聪明点。这家生的奴才得了病,多是送回自个家养病,从没有主子出地方给她养病的道理。这下你明白了?”

紫鹃张着嘴,还是半天没恍悟过来。

金钏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呆子”,这才又道“便是要府里出地方给她养病,那也是府里的宅邸庄子,该是咱们太太安排。可太太却以这是二房的事儿,把赵姨娘交给了二太太。

“你想那赵姨娘平日里什么光景?以往她有二老爷撑腰,连咱们太太都敢不放在眼里的人,这会儿二老爷不在家,她又落到二太太手里……”

紫鹃嘻嘻乐了起来“那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金钏也跟着一道嘻嘻笑了起来,两个丫头一人端着水盆,一人端着茶碗,站在院子里笑的一阵毛骨悚然,害的其他小丫鬟都不敢靠近了。

邢霜倒还真没有什么借机整治赵姨娘的心思,她当时就是觉得她每天事儿那么多,犯不着再为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操心。

于是她顺水推舟把赵姨娘交给了王氏,反正贾母也没有反对,她也就乐得偷个懒了。

谁知不止金钏这么想的,就连王氏和贾母都误会了。

待邢霜王氏走后,贾母就在美人榻上陷入了沉思,鸳鸯给她敲了一会儿腿,见她还没回过神来,便出声问“今儿这事儿已经解决了,老太太就不必挂心了。”

贾母回过神来,苦笑的摇了摇头“倒不是这事儿,我是想老大家的呢。往日总说她妇人之仁,这个不忍心害了,那个不忍心伤了。可今儿,她终于硬气了一回。”

鸳鸯笑道“奴婢倒觉得,这本性难移,大太太自进门起就是个蚂蚁都怕踩死的性子。赵姨娘更是三番五次的冲撞她,也没见她怎么样。

“这会儿赵姨娘不过病了,也没惹着大太太如何。大太太又怎会硬气起来,去整治她?

“只怕是大太太这会儿子正忙,想把这事儿推脱出去,偏她平日有个什么都是交给二太太处置的,就顺水推舟给了二太太了。”

要不怎么说,鸳鸯是这府里看得最通透,最聪明的一个丫鬟呢?

连贾母都没看懂的人,她却看得明明白白。

贾母素来也信鸳鸯,听了这话,倒把心里的疑惑给散了,笑了起来“你这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我听说那英吉利的小子前儿又来了?想来她铺子里又多了新的洋玩意,估计忙得焦头烂额了。”

别说贾母误会了,就是王氏一时也误会了。回直节堂的路上,还一路想着,嫂子终于开窍了,还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自己。

正想着,王熙凤打那头过来,远远的叫了声姑妈,靠过来行了礼。

“今儿是什么喜事,姑妈竟笑的这般开心。”

王氏抬头见她,笑的更欢了“听说琏儿就要回来了?”

王熙凤听到这事儿,也是乐得眉开眼笑“是呀,头里二爷来信,我还当是看错了呢,照着信里说的,只怕七月就要到家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再请邢老娘

贾琏是真要回来了,这还真的一点没假。自他离开去英吉利到今年,都快第五个年头了。

其实他早就毕业了,只是英吉利那头还有些关系要打点,他便没急着离开,留了一段时间。

王熙凤的女子大学只用读两年,所以早早就回来了,这会儿又等了二年多,贾琏也该回家了。

不过王熙凤可不会这么就被带过去了,见姑妈岔开了话题,她也不多问,笑眯眯的说了几句,就往清远居走。

进去后,正瞧见金钏紫鹃两个在院子里笑的一脸诡异,王熙凤走过去拍了两人的肩膀一下,笑道:“你这两个又是在笑什么?”

金钏紫鹃吓了一跳,见是二奶奶,金钏抚了抚胸口:“奶奶怎么这样,青天白日的净吓人。”

王熙凤嗤笑了一声,拿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古灵精怪,又再说什么了?”

金钏神秘一笑,凑到王熙凤耳边,窸窸窣窣的说了一阵。

王熙凤听完,柳叶眉一竖,骂道:“没规矩的小蹄子,敢猜妄测主子的用意,我看平日里母亲对你们也太纵容了些,下次再给我知道,当心你们的皮。”

紫鹃被这话吓得要死,金钏却发现二奶奶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笑,并未真正的生气。忙道了歉,拉着紫鹃下去了。

王熙凤这儿看了看周围没人,招了招手让打帘子的茅枝过来,对她道:“我的帕子忘了拿了,你去我屋里,叫华儿给我拿来。”

茅枝福了一福,有点犹豫的看了看屋里,王熙凤又道:“哟,我还使唤不上你了?”

茅枝不敢再推脱,赶紧下了游廊往二奶奶那儿去了。

王熙凤回头看了看院子,一掀帘子进了屋。

“娘!我来了!”

邢霜头也不抬的笑道:“来得好,快帮我看看这一季本杰明送来的东西。”

王熙凤过去往桌上一瞅,笑了起来:“这小子越发的机灵了,知道娘喜欢那西方的新玩意,这回竟下了血本。”

可不是下了血本?这一回,本杰明竟然带了两辆自行车过来。

要说这里头没有为贾琏准备的,邢霜才不信。贾琏前脚信送了过来,本杰明后脚就带着脚踏车过来了,且还只有两辆。

这说白了,一辆定是贾琏要的,至于另一辆,就不知是贾琏给谁备的了。

王熙凤又看了眼清单后头的数字,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只怕这是二爷点名备的,不过怎么有两辆?”

邢霜问她:“你在英吉利学过这个?”

王熙凤忙摇头:“不曾不曾,学过一次,差点没摔死我,打那儿以后再不碰了。”

邢霜掩嘴笑道:“这东西靠的就是一个平衡,它往左倒你就往右打龙头,往右倒你就往左打龙头,不出半日就会了,一点儿也不吓人。”

王熙凤听了心里一动,看了眼太太,笑道:“太太说的简单,只怕以前见过?”

邢霜早就锻炼的刀枪不入了,如今撒谎也是眼不眨一下的就来:“自然见过,杰克就有一辆,不过不是本杰明带来的这种,他那一辆,前轱辘和后轱辘还不是一样大的。”

王熙凤顿时信了,忙解释道:“那是老款,如今英吉利不流行那样儿的了,说是不如前后一般大的好掌握呢。”

婆媳俩说着,金钏重新送茶进来,邢霜便对她道:“你去屋外守着,今儿别叫人当值了,我和你奶奶有话要说。”

金钏放下茶碗道:“早瞧不见人了,那茅枝又不知哪儿躲懒去了,看我一会儿教训她。”

王熙凤忙道:“可别冤枉了好人,是我叫她给我拿帕子去了。”

金钏一听笑道:“原来如此,给奶奶当差也是她的福气。”

说完金钏出了屋子,拿了自个的针线守在游廊上,屋里的太太奶奶的对话,她是一个字也不敢听进去。

屋里头,邢霜正对王熙凤道:“琏儿回来,正经你们也该谋划起来了。对外我只道他去了江南,可圣人却是知道他去过英吉利的。

“老爷也曾提过,他志从何处,想来回来之后就会被圣人召见也说不定。”

王熙凤听了道:“这接驾我家倒是常有,可这进宫的事儿,我却从未遇到过。该有什么规矩,还请娘请教我。”

邢霜笑道:“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好在时间还早,如今不过未雨绸缪。我告诉你个好法子,你去请我老娘过来,她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后又做过太后的教养嬷嬷。

“我那会儿进宫,也多亏了她往日的提点,规矩才没有大错。也得亏她老人家的脸面,才要了你大妹妹回来。”

换了别的小媳妇儿,听说要她去请婆婆的母亲,早就尴尬死了,偏王熙凤这辣子听了直拍手叫好道:“早早听说外祖母性子爽快,为人风趣了,我还懊恼着没赶上,如今可好,终是给我盼到这机会了。”

邢霜噗呲乐了,又道:“叫你去请她来,也并不是为了你自个。”

王熙凤挑了挑眉,有点疑惑:“娘是想请外祖母来小住,好尽孝?”

邢霜摇了摇头:“也并非如此。我有个想法,就是送你妹妹们出去,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可连你和老二出去都这般困难,就更别提你妹妹们了。特别是你三妹妹,心气比别人都大。听说我想送她出去,惦记了好几年了。

“如今唯有我老娘来,才能寻个借口送她们出去。反正那女子大学也不过两年光景,去了读完立刻回来,也不会让老太太发现。”

王熙凤闻言忙道:“娘怎么不早说,这会儿二爷还没动身,叫他再留两年,陪着妹妹们读完才好。”

邢霜怔了怔,看着她道:“你就不担心他?”

王熙凤嗨了一声,一甩帕子笑了起来:“担心个什么?二爷可是娘教出来的,娘信我还不信他?”

邢霜有点糊涂,这读书,能使人明志,怎么还能减轻醋劲?王熙凤这个醋坛子,竟然对贾琏一点儿都不担心,假的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不信你问几个小的

不过很快,邢霜的疑惑就解开了。

王熙凤说完头里那句,又接着道:“说起来,我要走时,也有些担心。倒不怕别的,就怕那些洋小姐性格爽朗规矩又开放,少不得见二爷孤身一人,要去勾引他。

“可二爷却跟我说,自娘进了门,老爷便遣散了所有的妾室通房。因为老爷说过,这世上多情便是无情,唯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最难得的情分。

“二爷自幼受老爷教导,早早便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还对我说,即使我不在,他也不需要别的女人伺候,因为他心里有我了,就装不下别的人了。”

说到这里,王熙凤眼睛微微一红,脸却比眼睛更红。

邢霜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自己的洗脑终于成功了,贾琏终于不渣了,王熙凤也不醋了,啊啊啊,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她开心的简直想放声大叫!

邢霜忍着激动,还想问再多,可一看王熙凤这么个泼辣的人都臊成那样了,顿时醒悟过来。

不行不行,现在她可不是红楼迷,她是王熙凤的婆婆!

这做婆婆的,问媳妇房里八卦,可是大忌。

再说他们小两口好就行了,自己也别管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想到这里,邢霜干咳了一下,笑着道:“那孩子像他父亲,这我就放心了。”

王熙凤嗯了一声,脸红着点了点头。说起来,在英吉利那两年,是她最舒服的两年。

无论说话怎么直,都不会有人怪她,甚至还会夸她坦承。

然而回来以后,无论什么话都要藏着掖着,就怕给太太惹了麻烦。

现在看来,太太这儿倒也不是不能说心事的地方。

太太仁慈宽厚,又比别人更大度的不少。就连新兴事物也比别人接受的更快,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送她和二爷出去了。

想到这儿,王熙凤红着脸又看了太太一眼,见她眼里只有欣慰和欢喜,立刻放心了下来。

第二天,王熙凤便以外孙媳妇的身份,给邢老太太去了信,诚挚的邀请邢老太太来家做客。

邢老太太信也没回,几天后直接出现在贾府门口,把贾家人吓了一跳,纷纷赶来迎接。

邢霜被她老娘的突袭搞得焦头烂额,虽然是她叫人请来的,可这一个回信都没有,直接上门来,还真是她老娘的风格。

无奈,邢霜只能先迎了人到仙鹤堂去小坐,自个亲自领人去给邢老娘收拾院子。

正走到门口,姑娘们听说外祖母来了,也纷纷告了假回来,在廊上撞了个正着。

听说母亲要去给外祖母收拾屋子,探春拉着母亲的手道:“先不忙,那抱厦不是还空着?我们又极爱跟外祖母说话,不如就让外祖母住在抱厦里头?”

屋里贾母听了正着,忙把人叫了进来道:“你不如问问你母亲的意思。”

邢老娘也道:“你们那清幽院我走时还没改好,如今倒好了?”

探春扑进邢老娘怀里道:“外祖母还记得我们院子的名儿?如今那院子改好了,便是外祖母也住进来也不打挤。

“那抱厦也不是空着的,大姐姐也住着呢。她也是宫里出来的,定能和外祖母说到一块去。”

邢霜心里一动,想到元春这孩子若是能在老娘的劝说下彻底转好也说不定,便看向她老娘,一脸的期待。

邢老娘太了解邢霜了,一看她那模样,顿时无奈了:“也好,那我就住那抱厦里头。”

邢霜忙道:“我这就去布置。”

邢老娘无语:“感情你还没布置过?”

邢霜羞愧道:“头里薛家的姑娘进来住过一段日子,那姑娘爱朴素,把摆设都收了起来。她回家后……”

邢老娘不愿听那么多,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别扯理由。”

邢霜急了:“当真是如此,不信你问几个小的?”

邢老娘嗤笑一声道:“你当我没做过姑娘是怎么地,那个小姑娘天生不爱俏的?此乃人之常情。你方才说薛家,那可是皇商。家中富裕,又怎会培养出个性格朴素的姑娘来?

“要我说,不是你哄我,就是那姑娘再装模作样。连个寡妇屋里都要摆几件像样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不注重这些,那是不注重自家的脸面了。到了人家家还要如此,就是不给主人家面子了。

“若真是薛家的姑娘,怎会有这样的教养?那薛家妇人我听说还是王家的女儿,再差也不会养出那样的姑娘来。”

贾母听了这话,一阵冷笑:“邢老妹妹这话,倒是真真说到我心里头去了。只是她素来孝顺,每日再我跟前侍奉,我想劝也不好劝的。咱们这些老婆子越发该往马圈去了,一个姑娘家的屋子素净成这样,原也有些忌讳。”

邢霜听了这话,莫名想起书里逛大观园时,贾母逛到薛宝钗的屋子里,说的就是这话。

心道那会儿贾母心仪的是黛玉,不喜欢薛宝钗也是正常。可没想到薛宝钗这么巴结贾母,到头来还是没讨到好,自己这担心倒是白担心了。

邢霜刚想说什么,王氏带着李纨来了,因是她的侄女儿,大家都把这事儿岔开不提。

邢霜这头也不好再去布置,只叫了鸳鸯到侧室,对她道:“你素来跟着老太太,懂得多,这布置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鸳鸯忙应了下来,亲自去了趟抱厦。又带着抱厦里的元春一道回来了。

元春上前见了邢老太太,好奇的打量了几眼,便低头不语了。

邢老太太只瞧了她一眼便笑道:“这一个才真真是个有模有样的,倒是把那几个都比下去了。”

探春不依,在外祖母怀里撒着娇,被邢老娘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倒把她臊的赶紧起来了,不敢再赖。

黛玉等人皆笑了起来,元春诧异的看着邢老娘,有点不知所措。

邢老娘微微一笑,终于知道她那女儿为何要她住去抱厦了,看来这儿还有个棘手的问题呢,自己反正也是闲着,倒还真有点兴趣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元春的改变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五章元春的改变打邢老娘再次住进贾府,邢霜就真的少操了许多心。元春自邢老娘来了,一个晚上就被邢老娘收服,走哪儿跟哪儿,形影不离。

邢霜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邢老娘气场太强,压着她了。结果观察了几次发现,元春不但心甘情愿的跟着邢老娘,还比往年侍奉贾母还殷勤几分。

邢霜起先有些惊讶,但一想到自家老娘那手段,也就了然了。

邢老娘来了,并未急着教凤姐儿规矩,这老太婆一天带着元春这儿逛逛那儿玩玩的,跟一阵风似的,谁都抓不住她。

直到这日邢霜终于逮着吃饭的机会揪住她老娘了,无可奈何的问她什么时候教凤姐儿规矩,邢老娘这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学什么规矩?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既没眼力见,又懒怠?她家里打小就教的东西,进了宫去也不怕。且她别看耿直,对外却圆滑的很,哪跟你似的直脾气一个,说个话也不会拐弯。”

邢霜被她老娘喷的一愣一愣的,有点想哭。

自个一个现代人,自然不如这些豪门大院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可也不至于,被说的那么差劲吧?

“我……”

“你什么你?”邢老娘不等邢霜开口,又是一阵怼:“你还当你挺八面玲珑了是不是?别的不说,就是一个姨娘你都搞不定,还真以为你自个是个厉害的当家太太了?”

邢霜看了眼旁边的元春,一脸尴尬。

您要不要当着个孩子的面这么损我啊?您真是我亲妈!

元春倒不尴尬,捂着嘴偷乐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开口道:“老太太这话就重了,伯母当家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呢,外头人人称好。”

邢老娘翻了个白眼,一点形象都不顾:“她还好?她好什么?仁慈有余,果断不足。你可记住了,以后嫁了人万万不可学她。这贤名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的,也不是人人都有她这么好的运气。”

元春好奇道:“老太太怎会这么说?”

邢老娘没好气道:“你当人人都跟姑老爷似的,把她捧着供着?那是她运气好,遇着了敬着她的人。依着她的性子胡来,给她宠坏了!

“你打外头去看看,哪家太太没有点杀伐果断的手段?但凡软弱一点,都得被拿捏着。不是丈夫欺她,就是婆家欺她。

“不过你是不必担心的,你进了宫,见识过那些手段,再想管家简直轻而易举。”

元春听了,心里莫名还对自己进宫之事有了股自豪感。

是啊,她可是见识过宫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的,今后再要嫁人,也什么都不怕了。

想到这儿,元春竟得意了起来,心里对往日之事也不再那么排斥了。

“可你瞧瞧她,把姑娘们教成了什么样子?”邢老娘指着邢霜又骂了起来:“一个个就知道琴棋书画,教个管家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是心疼那几个小的,可她们以后的婆家心不心疼她们就难说了。

“这会儿放羊似的,让她们一个个舒舒服服的,待嫁了人,吃了苦。背地里骂的可是你,不是我。”

邢霜都快急哭了:“那您原来也没教我什么呀。”

邢老娘一听,桌子拍的梆梆响:“我还需要教你?你在家时那脾气比我还大,娘俩打架你哪回不赢的?我还以为你这脾气就是嫁入豪门也不怕的,谁知你倒一年比一年更软和了。

“如今连个姨娘都骑到你脖子上拉屎窝尿的,你出去可别说是我寒香的闺女,我嫌丢人!”

元春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仔细一想,自己原来何曾不羡慕那些妹妹们?

她回家来,心情一直好不起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从小就得受那宫里的苦,可妹妹们却舒舒服服的,只有她一人承担所有的痛苦。

如今看来,这些磨难却成了她最好的资本。妹妹们懵懂无知的时候,她已练就了一身同龄人无法比拟的手段。

现在虽施展不出来,可日后有的是地方给她施展。

想到这里,元春心里还剩的一点阴霾,竟一扫而空,眼神也清亮了起来。

邢霜哪知道自个老娘是借着骂自己,点醒元春呢。这头被老娘骂的真的快委屈的哭了,眼巴巴的看着地面,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元春的改变。

“行了行了,如今会扮可怜了,一骂你就跟个鹌鹑似的。没劲!”邢老娘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自去吃你的饭去,莫在我跟前讨嫌。”

邢霜福了一福,低着头退了出去,脸上还是委屈的要命。

可待回到清远居,她反而一丝委屈都没了,兴高采烈的叫人摆饭。

紫鹃本来还担心太太会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饭,一看太太吃的欢着呢,人又懵了。

不是她脑子简单,是她实在搞不明白这母女俩打的哑谜。

邢霜根本顾不上紫鹃,她心里只有狂喜。

王熙凤去信时,跟邢老娘提过自己的想法。邢老娘来家里这些天来,一直没跟自己单独谈过女儿出去读书的事儿。

可如今看来,邢老娘是准备助自己一臂之力了。

这母女俩对话看似平常,却处处都透着潜台词。

邢老娘说邢霜被姑老爷捧着供着,其实就是在暗示邢霜,只要姑老爷答应,她这种荒唐的想法不是不能实现。

接着又说邢霜只知道让女儿读书,其实暗指出去涨见识这种事邢老娘也是赞同的。

邢霜是没发现元春在这对话里悟到了什么,也没发现邢老娘除了给自己暗示之外,也是在开导元春。

可她却听懂了自家老娘给自己传递的消息,女儿们可以出国去看看了!

至于邢老娘会有什么法子,让贾母同意,这就要看邢老娘的手段了。

有了动力,邢霜连饭都添了两回。以往吃猫食似的,生怕吃多了发福,今儿一口气吃了三碗饭,着实把伺候的紫鹃吓得不清。

待午歇过后,姑娘们照例来请安,邢霜左看右看,犹豫不决。是先送迎春出去呢,还是先送探春出去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卖国贼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一十六章卖国贼如今的女子大学,只用两年的时间就能毕业。可这路上一来一去也要大半年了,加起来就是两年半。

按理说,该先送迎春出去,因为她最大。

可迎春这性子有些单纯,胆子也比探春小些。尽管自己打小就给迎春竖立各种观念,也拦不住她越大越胆小。

可先送探春出去吧,又怕迎春心里想岔了,以为自己是庶女,母亲不疼她。

看着看着,邢霜又看到了黛玉和惜春的身上。

黛玉不是自个的女儿,想送出去是不大可能了。但惜春自幼就在自己身边长大,受自己的管教,且那东府大奶奶如今完全听从自己的,就算正大光明跟她说要送惜春出去读书,那尤大奶奶不会也不敢拒绝。

只是惜春年龄太小,这会儿送出去,也上不了女子大学。

探春看出母亲心中有事儿,待姑娘们要走时留了下来,一番询问后,邢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探春眨了眨眼,问:“母亲若是怕这个,只管送二姐姐先去就是,何需担心我这里?”

邢霜笑道:“你就不怕送了你二姐姐出去,你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探春道:“怎会没这样的机会?咱家又不是送不起了。”

邢霜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这财大气粗的模样究竟是跟谁学的?

“可你就不怕你二姐姐回来后变化太大,被你祖母发现了?”

邢霜这话问了出来,探春倒是怔了一下。

她低下头仔细的想了想,抬头笑道:“母亲放心,便是真有这样的情形,我也不怕。二姐姐的性子……也该好好磨磨她了。

“我本想着,她小时候那般顽皮,长大了必不会再跟个木头似的。可谁知越大越规矩后,她人也渐渐畏缩了起来。

“我什么没经历过,还跟她争这个?本就该她去的,她就该去。若是怕因我日后没了机会,就却步不前,岂不是害了她?”

邢霜心中欣慰,也得亏了女儿是重生的,又这般懂事,否则她还真难做下取舍。

这事儿母女俩谈过,邢霜便开始做起了准备。

邢霜自开始做洋货买卖,这每年的收益就很可观。加之邢家还做着盐商的生意,更是日进斗金。

这一回为了女儿,邢霜更是未雨绸缪,让本杰明先带了黄金过去替自己打点,又在英吉利先雇下靠谱的家庭女教师和女管家。

待英吉利那边打点好了,贾琏也到家了。一番接风洗尘之后,听说邢霜又要送迎春过去,贾琏居然第一个反对了起来。

还好这是在清远居办的洗尘,屋里只有大房的人在。邢霜听到贾琏的反对,脸立刻板了起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探春见状忙摇了摇母亲的胳膊,小声道:“母亲且听听二哥怎么说的。”

王熙凤也忙打圆场道:“二爷想来是话出有因?还不快告诉母亲,英吉利那边怎么回事。”

贾琏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对母亲道:“并非儿子不许妹妹出去见识,只是如今英吉利正在国难。女王病逝,众人正在争夺下一任的王选。

“妹妹此时去虽不影响学业,可就怕有人利用妹妹的身份,为其造势。妹妹单纯,就怕被人骗了。我若在身边还好,我若不在没人照顾,实在放心不下。”

邢霜心中的怒气缓了不少,可依旧道:“即便如此,学子又不参政,你妹妹读她的书,又怎么跟皇室联系的上?”

贾琏闻言脸上顿时尴尬了起来,邢霜皱了皱眉,问:“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贾琏犹豫了半天,一旁的王熙凤也急了,捅了捅丈夫的腰,小声道:“你倒是说啊。”

贾琏这才道:“这……往年在英吉利,因儿子多管闲事,救助了不少贵族。前英吉利女王因感激儿子,又闻儿子在中国也是贵族之后,便……便给了儿子一个贵族的头衔。”

邢霜愣了半天,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丢了过去。

“我叫你去读书,你给我卖国去了?”

贾琏吓得忙抱住头,噗通一下跪下了:“儿子不曾!那贵族不过一个头衔,方便儿子在英吉利行走,并无实权属地,更无每年俸禄。且儿子并未入籍,只是一个荣誉头衔而已,做不得数。”

邢霜气的指着他骂道:“若做不得数,为何会影响你妹妹读书?若只是个荣誉头衔,那王选又干你屁事。我送你小子出去是想你学好了知识回来报效国家,你学来的东西,壮大了咱们华夏,才是咱们华夏人的骄傲。

“如今倒好,你这畜生出去混个贵族当当,在当地是抖发起来了,可曾想过在陛下面前你爹如何交代?我又怎么对得起贾家的列祖列宗,好好的子嗣,跑去别国当贵族去了!

“这些也就罢了,什么大义,什么国家,我就不提了。你明知我有心送你妹妹出去,还不知收敛,如今害的你妹妹没法读书,你该当何罪!”

贾琏委屈的快哭了,这真是他亲娘,搞半天前头都是说的场面话,真正生意的原因是因为害得妹妹没法出国读书。

娘果然还跟以前一样,偏心妹妹们啊!

“娘!”贾琏跪在地上抱着头,那动作滑稽的要命,此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有了这爵位,才有法子在当地混的更好。我也是想着以后若我不在,妹妹去了英吉利也有大把人照顾追捧,不会欺她瞒她。

“可谁知……谁知好像混的有点过头了……如今儿子只要一句话,英吉利的丝绸都能跌成面粉价。儿子也是后知后觉,得知自己的影响之后,便马上动身回来了不是?”

邢霜这下是真气坏了:“你是白痴吗!你要真有这影响,你还回来做什么,留在英吉利做个商业大亨不好吗?有你在那儿,也不怕人影响你妹妹读书,大不了我再把你媳妇给你送过去,你们在哪儿不是过?”

贾琏这下是真哭了:“娘,你不要我了?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就去读个书就回来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老六的爱好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一十七章老六的爱好贾琏这哭,可是真哭了。

他自幼就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克母之命。打小亲生母亲就死了,后头父亲扶正了一个,还没正经叫出母亲来,那一位也没了。

现在的母亲才进门时,他就怕这位也没了,时时刻刻担心着。担心着担心着,这份担心便成了关心,便成了真心。

他早将母亲当做了亲生母亲来爱戴,如今听闻母亲不让他回来了,他心里这是又委屈又难过。

王熙凤还没见过丈夫这样,吓了一跳,赶紧扶了丈夫起来,柔声宽慰道:“太太可不是这意思,二爷误会了。”

贾琮贾瑨两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哥哥,贾琮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二哥么……

“那啥……二哥,娘不是这意思。”

贾瑨从凳子上跳了下去,走贾琏跟前,拉了拉贾琏:“哥,男儿有泪不轻弹。”

贾琏被弟弟一说,顿时也不好意思起来。

邢霜也怪不好意思的,说实话她一开始也没法当贾琏是亲生儿子对待。只是贾琏这一哭,又嚷了那么一句出来,倒让她心生怜爱出来,觉着自己对大儿子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些。

王熙凤见丈夫收敛住了,心里琢磨了一番,过来对邢霜道:“太太担心的,是二妹妹的学业,我倒有个主意。”

邢霜忙道:“你说。”

王熙凤笑道:“太太只怕不知,这女子大学,虽没有规定年龄,可约定俗成也是十六岁才能入学。如今妹妹还小,只怕也急不得。当年我入学时,也才刚够入学的年龄。”

邢霜倒是忘了这一茬,因东方女子嫁人早,她只顾着在女儿嫁人前就让女儿开阔眼界,却忘了,自己的女儿早熟,年龄却还小呢。

看了看满脸担忧的迎春,邢霜苦笑了下道:“我还早早就给你打点好了,这会儿去了不了。”

王熙凤又笑道:“太太这话也说早了,怎么就去不了了?虽不能上女子大学,可那贵族家的女孩,上大学之前也要读书。

“那边也有给妹妹这年龄的女孩开的女子学堂,不过不在剑桥。伦敦就有不少,太太想送妹妹去,只管叫本杰明替咱们跑一趟就是。”

邢霜郁闷道:“他才走,我这去信了,指不定送到英吉利,他又出发了。”

贾琏忙将功赎罪道:“他走了没事儿,他父亲与我相熟,又有诺顿男爵在,找一个好点的学堂并不难。母亲只管提要求,这信我来写。”

迎春看着哥哥嫂子和母亲为自己筹划,心里百感交集。心道她不过一个庶女,却得母亲百般怜爱,又累及兄嫂为其谋划,实在是又感激又愧疚。

才想着,迎春感觉有人拉了她一下,她低头一看,竟是六弟贾瑨。

“姐姐若去了英吉利,有甚好玩的记得买给我。”

迎春噗呲一乐,笑出了声。

邢霜和贾琏看了过去,迎春忙道:“六弟要我带礼物呢。”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贾瑨招了招手:“别吵你二姐,要甚礼物,她去是读书,又不是玩乐。”

贾瑨板着脸道:“就是读书也不可能一天只读书,总有放课的时候。路过什么店铺,还不能进去给弟弟买点新鲜玩意了?”

邢霜恨不得弄死这小子,要不是看在他是亲生的份上,打死算了。

“你再吵,把你也送去!”

贾瑨一昂头:“去就去!”

邢霜一愣,感情这小子在这儿等着呢?他莫不是看着哥哥姐姐都去了英吉利,早就打定主意想去了?

再一想,家里有了一个特例,难免其他孩子羡慕,她便看向贾琮问:“琮儿想不想去?”

是了,差点把老三给忘了。

贾琮却腼腆的笑了一下,道:“二哥那会儿学英吉利语,我跟着学了几日,觉得甚是难学。想来我就是去了,听不懂那边的话,也是白瞎。”

邢霜又问:“当真不想?若真想出去见识见识,派个翻译随身跟着你也不是不可以。”

贾琮又道:“这就罢了,我本也不大喜欢工科,洋先生教的那些,我也不过勉强及格而已。”

贾琏笑道:“三弟志不在此,母亲只怕不知,三弟的书画才是一绝。”

邢霜大惊失色,这贾琮跟着自己那么多年了,她咋一点儿都不知道?

“还有这事儿?”邢霜连忙问贾琮:“往日你怎地不说?”

贾琮低下头去羞涩道:“书画不过爱好,日后儿子难道还能指着书画度日不成?”

邢霜正色对他道:“谁说不能?古往今来多少画家闻名于世,你切勿妄自菲薄。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个画家,你若有自己的爱好,当早些同我说,我也好正经找个对你胃口的先生指点你。”

贾琮楞了一下,想了想依旧道:“可儿子也想为家族分忧解难,却不想做那白吃饭的人。”

邢霜劝道:“你有心为家族出力自然很好,可那始终不是你精通的。我这一世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每人都顺心顺意过的舒坦自在,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否则我嫁过来安心做的我将军夫人,岂不简单?何苦费尽心思万般折腾?如今你娘硬气的起来,又供得起你,你不将你一技之长发扬光大,才是对不起我这般努力。”

贾琮拱手作了一揖,笑了起来:“娘既这般大气,儿子也不好再推脱了。早听闻江宁有一画师名曰戴恒,乃郎世宁之徒。

“儿子倾慕已久,又爱那西洋画风,苦于语言不通,无法求学与郎世宁。既这郎世宁有学徒,又乃我华夏之人,还求母亲替我求得良师。”

邢霜大喜,忙扭头对贾琏道:“可听见了?你既回来了,便不能闲着,先替你弟弟找到这戴恒,便是花重金也要请来!”

贾琏一脸苦相道:“娘,您没听三弟说那位是郎世宁之徒么?郎世宁又是何许人也,其乃宫廷画师,自先皇起就任职与宫中。

“此戴恒既是郎世宁之徒,必然也是宫中画师。要请外头的画师来咱家还好,可要请这宫中的画师,哪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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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又被老娘骂了

邢霜琢磨了一下贾琏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可既然她儿子想拜师,那就算是宫中的画师,也不是不可以的。

再说这宫中的画师,也不是住在宫里的。且画师也不是日日都有画要作,总有休息的时候。

邢霜嘿嘿一笑,看向王熙凤道:“如今琏儿回来,只怕不日宫中便要召见。你去同我老娘说,就说你心中忐忑,不敢入宫,让她陪你一道去。”

王熙凤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犹豫了半晌问:“外祖母可没那么好糊弄,娘真心要如此?”

邢霜摆了摆手:“谁叫你糊弄她了,你这一说,她必然不信。她一追问,你便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只要是老三要的,想来她必不会推脱。我知道她,她对我不上心,可对你们几个小的却是真真爱惜着呢。”

邢霜这也是揪着她老娘隔代亲的弱点了,这人呐,都是一样。自个的女儿儿子,怎么摔打都行。可若是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那就宠到天上去了。

她老娘第一次入府时,她就看出来了。那汉白玉的配饰可不便宜,贾亮曾打听过,这邢老娘即便家中有钱了,也不爱造。可对孩子们一出手就这么大方,可见是对外孙外孙女格外疼爱了。

邢霜这些年,虽对她老娘淡淡的,但也是打心眼里服气这位老太太,不自觉的也把对方当亲妈来对待了。

这坑亲妈的事儿,她儿子能做得出来,她不也行么?

邢霜私底下,在儿女面前,也会露出点本性来。儿女们早就习惯了,唯有王熙凤这还是第一回见着太太这么耍赖皮,一时有些无语。

探春见嫂子有点尴尬,忙笑着道:“嫂子就听母亲的,绝没有错。外祖母那性子,你也知道,虽有时凶了点,可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王熙凤闻言笑道:“早发现了,但凡母亲被骂了,便有好事儿。”

本来今日贾琏的洗尘,也要叫邢老太太来的。只是邢老太太那自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还带着元春一块出去了,所以今晚邢老太太不在,就顺带着被邢霜坑了一把。

翌日一早,王熙凤去给邢老太太请安,便把邢霜的话转达给了邢老太太。

邢老娘一听,咧嘴乐了:“老三爱画画?我还是头回听说,想我年轻时,还见过郎世宁呢。你且去拿他的习作给我瞧瞧,若真是个有天赋的,别说戴恒,就是郎世宁我都给他请来。”

王熙凤笑问:“太太打老太太的主意呢,老太太就不恼她?”

邢老娘支着胳膊架在腿上,歪在炕上笑道:“这天底下,也只有儿女打自个父母主意是不会被人骂的了。你且看那老六,还不是日日想着法子折腾他娘?这都不算什么,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只要是正经的要求,都没有不答应的。”

王熙凤心中感慨,她虽不懂这为人母的心情,但自己的母亲对自己也是如此。虽平日里严厉,又总教训自己,可自己有什么要求,母亲总会第一个答应。

于是王熙凤便当真让平儿跑了一趟,去贾琮房里拿了平日的习作来,给邢老娘观看。

邢老娘看了,顿时爱不释手。

贾琮好莲,画的莲花也是极好的。邢老娘只看了两幅便拍板下来,定会为贾琮请来戴恒。

当晚,邢霜去晨昏定省。到了邢老娘这儿,照例先是一通臭骂。骂完了,邢老娘问邢霜:“老三爱画画,你怎地这会儿才知道。若是早些找个先生来教,这会儿只怕已京中闻名了。”

邢霜叹道:“那孩子素来老实,又不是我亲生的,心里多少有点隔阂。因是庶子,又怕家里不看重他,便存着心思想要做点实事出来,不叫人看扁了他。

“往日我事儿忙,小子们都自觉,我鲜少管他们功课。且他素来话少,人又老实,不是那爱争宠拔尖的性子,若不是老二提起这事儿,我怕是一辈子都不晓得了。”

邢老娘板着脸道:“这便是你的不是,我虽不大管你,可也知道你素来不喜针线女红,独爱厨艺。

“为着这个,家里的厨娘请的也是极好的,就为了能让你平日去厨房时偷个师啥的。你虽未正经拜过师,可如今厨艺比起别家女子,也是上乘的。

“如今你虽贵为将军夫人,又是当家太太,可始终还是个母亲。莫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忘了你的儿女。”

邢霜忙低头认错,绝不狡辩。事实上她也在反省,自己对儿女的关心真的不够。

也许是因为以前没有当过父母,而现在虽然生了儿女,但一直都有下人照顾,她便少了几分做母亲的自觉。

可贾琮这件事也给她提了个醒,光是安排好生活起居是没有用的,对儿女必须用心的关爱。

昨晚她自省时发现,她除了儿女们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可其他的却一概不知。

儿女们平日里做什么,有哪些爱好,她只听下人回报,却从不引导干涉。

看似给了儿女们自由,可也却给了儿女们一个她不想了解他们的错觉。

今儿邢老娘的责骂也是句句在理,邢霜听完心中道,这邢老娘才是真的对自个好。别看贾母平日百般怜惜,又哄又宠的,可始终不如邢老娘这样当头痛喝来的直接痛快。

待邢老娘骂累了,邢霜便问起请画师的事来。

邢老娘道:“这都不是事儿,只不过我多年不进宫看望太后,如今一进去就开口要画师,只怕她心里也不痛快,还得从长计议。”

邢霜忙道:“娘说的有理。”

邢老娘反问:“老三喜欢画画,你可知道老六喜欢什么?”

邢霜一怔,脸垮了。

是啊,她亲儿子喜欢啥,她都还不知道呢。

邢老娘无语摇头:“你就混日子吧,你这一天天就跟个糊涂虫似的,也就姑老爷不嫌弃你了。我若是个男人,遇着你这样的,非每日打你一顿不可。”

邢霜忍不住顶嘴道:“家暴不好,他敢家暴我绝对和离。”

第四百一十九章 林家来信了

邢霜顶嘴的下场自然是很惨,邢老娘一个枕头丢过来,差点把她砸的半身不遂。那时候的枕头还是硬枕头,邢霜挨了一下,老实了,委屈巴巴看着邢老娘,不敢再皮了。

“说的哪门子屁话!”邢老娘气的不行,总觉得自家这闺女是越活越回去了:“还和离?他若是真的揍你,那也定是你犯了大错。”

邢霜向顶嘴,却不敢再说话了。方才就说了句气话,都被她老娘丢枕头了。再说下去,估计丢过来的就是刀子了。

被邢老娘又教训了一顿,邢霜彻底老实了。灰溜溜的回了清远居,坐在炕沿上自个生闷气。

正想着这邢老太太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女儿呢,金钏急急忙忙进来道:“扬州送信来了。”

邢霜忙问:“是林家?”

金钏道:“来的是个婆子,自个说是林家派来的,原是姑太太身边的陪嫁。”

“快请!”邢霜站了起来,去了花厅,才刚进去,就见门口进来个人,正是当年陪着贾敏回来的其中一个下人之一。

邢霜认得她,便问:“怎么派你来送信?姑老爷往常不都是派林劲来的?”

那婆子恭恭敬敬回道:“回大太太话,我们老爷今岁开春忽染风寒,身子一向不大好。白日里吃着药压着,到了晚上就咳个不停。上月中旬又因贪吃了几口酒,病越发的重了。

“如今老爷思念姑娘的紧,想接姑娘回去见见。林劲因要照顾老爷,脱不开身,这才派了奴才来送信。还请大太太抓紧时间,赶紧收拾了行李,送姑娘回扬州去吧。”

邢霜脑子里咣的一响,伸出手去颤抖着道:“信呢?拿来?”

那仆妇将信递给了金钏,金钏送到邢霜手里,邢霜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看,果然和这仆妇说的一样。

信上仍是林如海的手迹,但看起来写字时有些手抖,字隐隐有些歪扭,但又被控制的很好。

邢霜心里一凉,心道贾敏已经挂了,可不能再让林如海挂了。万一这林如海一死,黛玉就真的成了孤儿了。

她倒不怕孤儿这身份会拖累黛玉的名声,也不怕黛玉因此嫁不出去,只要林家有钱,多得是人想娶这个身价不菲的孤女。

可她担心的是黛玉。

这孩子已没了母亲,后头没了父亲,性格也越发的孤僻。即便她早早的接了黛玉到身边,也开导了她许多,但也保不齐父母双亡的打击,会不会让黛玉也变回忧愁善感的那个小女子。

“金钏,你去我老娘那儿,把这信给她看,再告诉她,我如今走不脱身,请她替我送林姑娘回扬州。”邢霜很快冷静下来,一句句的吩咐着。

“紫鹃,去林丫头那儿报个信,别说的太多,只说他父亲想她了,要接她回去小住。再私下把这事儿告诉袭人,叫她收拾行李,定下跟着林丫头走的人。

“玉钏,去我的私库拿二百两银子出来,送到二爷那儿去。通知二爷收拾好东西,跟着一道过去。这二百两一半充作盘缠,一半到了扬州请个好大夫正经给林姑爷瞧瞧。”

丫鬟们鱼贯而出,纷纷领命而去。邢霜面无表情坐在上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贾敏的那个陪嫁,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太太,就不去回一下老太太那儿?”

邢霜瞥了她一眼,冷冷的问:“你进门时,是说找谁?又找谁传的话,进来时是先到我这儿,还是先去了仙鹤堂给老太太请安?”

那陪嫁一阵,回道:“奴才一入京就回来报信儿了,太太在时与大太太关系最好,奴才自然是找的大太太。这事儿紧急,奴才便没先给老太太请安。”

邢霜点了点头道:“好,那么一会儿你去仙鹤堂给老太太请安。就说林丫头几年未回,姑老爷甚是惦记。加之今年要给姑太太做道场,便来接林丫头回去。”

婆子楞了一下问:“这事儿,大太太是的意思是瞒着老太太?”

邢霜眉头微皱,可很快平静了下来道:“老太太对姑太太如何,你不会不知道。如今姑太太没了,老太太这一颗心都挂在了林丫头身上。

“她若是知道姑老爷也不行了,只怕她这个年纪,是要急出个好歹来的。你的目的不过是接林丫头回去,也不是来害人的吧?

“既然如此,老太太那儿先缓缓,待林丫头走了,我再跟她慢慢提及。免得一下子太突然,她会受不住。”

婆子恍然大悟,忙道:“大太太想的周到,那奴才就按着大太太的话回。”

邢霜又嘱咐道:“你且记住,老太太若是问起来,姑老爷只是偶感风寒,其余都好。再有,今年姑老爷该回京叙职的,如今他已连任三回盐政,只怕不会再任下一任了。

“若老太太提起这事儿,要给姑老爷寻摸住处,你便只管答应下来,说会回报姑老爷就是。切勿推脱客气,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那婆子一一皆应了下来,邢霜这边等到了三方的回应,这才带着那婆子去了仙鹤堂给贾母请安。

贾母听说是扬州派来的人,脸上就不大好看了。可依旧耐着性子听那婆子回话,当听说今年要给女儿做道场时,贾母脸上的不耐烦顷刻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感慨。

“姑老爷也是世间难得之人,敏儿走了这些年,他非但没有再娶,甚至连通房妾室都遣了。”

邢霜忙跟着道:“可不是?如今也就林丫头是他的主心骨了,这么多年没见,他只怕想不到,林丫头都长那么高了。”

贾母听完,开始抹泪,抹着抹着又突然道:“鸳鸯,去把我那蟠桃纹紫楠木的箱子拿来,给林丫头带回去。”

鸳鸯怔了怔,犹豫的问:“老太太,那一箱子可都是名人字画,您平日都舍不得摆设,只让奴婢拿出来清洁保养。当真要全部送给林姑娘,一个都不留了?”

贾母难得对着鸳鸯发了通脾气:“那是死物!本就准备留给玉儿的,这会儿她要回去了,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来,叫她带回去留个念想,算得了什么!”

第四百二十章 谁跟着去

有了贾母这一出,邢霜也不得不给林黛玉准备了一箱子的礼物,让她带走。王氏听说了也不甘人后,准备了不少精美贵重的礼品。

黛玉这里很快就摆不下了,东西都堆到了花厅。袭人进进出出忙着收拾,生怕挤到了探春,还特地去探春那儿赔不是。

探春正和黛玉话别,听了袭人这话笑道:“你这是眼瞅着要跟着你家姑娘回去了,便跟我见外了是不是?”

袭人忙道:“三姑娘这话说的,奴婢哪敢如此。”

探春笑道:“既不见外,又何需跟我赔不是?往日我与你们姑娘同吃同睡,谁还嫌弃过谁?”

黛玉也笑道:“这丫头是糊涂了,三妹妹莫管她。”

探春扭头不理袭人,又对黛玉道:“你此番家去,指不定就要留在扬州了。但我听闻姑父已连任三任巡盐道御史,方才又听侍书说,老太太让人出去给你们寻宅邸去了。

“我估摸着,你同姑父团聚,不日还要上京来。我也不同你告别送礼了,就只等你回来罢。”

黛玉心中听了这话,反倒更加感动,噙着泪拉着探春的手道:“我才来时,年纪小。若是那会儿有哪儿做的不好,又或是说错了话,还望你谅解。

“如今你我如亲姊妹一般,我也舍不得丢下你。我跟你保证,若是父亲回京叙职,我定还来与你同住。”

探春脸上笑着点头,心里却微微刺痛。此番回去,只怕就是林姑父最后一面,还不知林姐姐会如何悲恸。

想到那会儿林姐姐父亲亡故,再次回到家中。自己已站在宝钗那边,对林姐姐百般冷漠,探春就后悔不已。

林姐姐那会儿才没了父亲,正是最难过的时候,她非但没能安慰人家,还因宝哥哥对林姐姐太好,而为宝姐姐打抱不平。

她真是蠢到家了!

探春想到这儿,笑着对黛玉道:“太太催的紧,林姑父那边还有道场要做,只怕早定好了时间,这会儿袭人忙成这样,只怕你这儿不出三日便要启程。咱们这会儿也别单独待着,去姊妹们那儿一块玩耍才是。”

黛玉点头称是,探春便拉着她往外走。才走到门口,探春突然道:“差点忘了件事儿,四妹妹前儿颜料不够,让我问三哥讨些给她。我昨儿就答应她了,今儿一早竟给忘了。

“你只管先去,我去三哥那儿一趟,立刻就回。”

黛玉笑道:“你也是个糊涂了不是?你若忘了她的东西,她嘴里不说,心里可要记恨你了。”

探春道:“可不是?就是怕那小丫头记恨,这才急着去拿呢。你可别提这事儿,若是被她知晓我忘了她的吩咐,定要跟我急眼。”

黛玉笑道:“你去你的,我只是去告别,定不会出卖你。”

说着,黛玉先出了门。探春一扭头进了黛玉的房里,又回身对侍书道:“你去看着,我有几句嘱咐要跟袭人说。”

侍书只当姑娘不放心表姑娘,是真的要嘱咐什么,便先出了正房在廊上候着。

探春待她走后,这才对袭人道:“此番跟着林姐姐回去的,是哪几个人?”

袭人道:“奴婢之前就在扬州伺候过,是以对林家最熟,就由奴婢跟去了。”

探春皱了皱眉问:“晴雯和小红呢?”

袭人笑道:“小红是林管家的女儿,父母都在京城,让她跟着去了,就怕她年纪小要想家。晴雯倒是只有个表哥,可她素来晕船,此去扬州一路都是水路,就怕她非但照顾不了姑娘,还要反过来抽出人手去照顾她。”

探春又问:“太太可同你说了,此番目的?”

袭人一阵,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三姑娘可是听了什么谣言?这话可不能乱说,还请三姑娘谨言。”

探春嗤笑出声,无奈道:“什么谣言不谣言,方才我叫人去清远居,正听到林家的下人跟母亲回报。至于为什么回去,我自然不会告诉林姐姐,但你也要打算清楚了。

“你素来忠心,可是拙于言语,若是林姐姐回了家,姑父真有个三长两短,谁来劝解?林家的丫鬟皆不中用,否则你当初也不会不带回来几个。

“若只有你一个人跟了回去,平日里除了要忙林姐姐身边的事,哪里还有时间安慰她?不如带上晴雯或是小红其中一个,有人陪伴她解闷也是好的。”

袭人心中一惊,暗自道这三姑娘别看年纪小小,却尽得太太的真传。她痴长了几岁,还不如三姑娘想得周到。

她想了想,那会儿姑太太没时,临回京城前,自己在扬州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顾及姑娘。

而如今明知姑老爷不行了,自己却不带个帮手回去,万一姑老爷真的没了,再遇着那种事情,姑娘身边没人开解可怎么好?

虽然太太那边通知了,二爷和二奶奶以及邢老太太也去,可始终没个丫鬟照顾,就怕夜里姑娘惊醒了,没人陪伴。

袭人忙对探春道:“好在三姑娘提醒,这么说来,怕是要叫晴雯跟着了。”

探春却道:“你叫晴雯跟着,一来一去她都要晕船,谁来照顾?不如晴雯和小红都带上。”

袭人为难道:“可就不知小红愿不愿意跟去,再说这林管家这边,也不好得罪。”

探春劝道:“林之孝一家是那没眼界的人么?当初把小红给了林姑娘,林管家说了一句不是没有?如今又不是不回来了,他若是舍不得女儿,当初就不会送进来伺候人。”

袭人站在原地思索起来,探春见话也说清楚了,便回身去了自己房里,在箱笼里找了一套颜料出来,拿着出了门。

袭人这边想清楚了,便急匆匆去了晴雯房里。晴雯昨晚值夜,这会儿正瞌睡着,因里里外外都是人,她也吵得睡不着,见袭人进来,也顿时清醒了。

“你这会儿不收拾行李去,又来我这儿做啥?”

袭人笑着道:“你也是要去的,怎么不见你收拾?”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你且等着吧

晴雯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袭人怕她说漏了嘴,所以一开始金钏来报时,她没把林老爷重病之事告诉晴雯。

这会儿突然又要晴雯跟着一块去,袭人就不得不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了。说完后,她又嘱咐道:“大太太怕咱们姑娘路上伤心,这才没告诉她老爷病重的事情。我想着这一路上总要慢慢透露给姑娘听,可我这笨嘴拙舌的,就怕说不好。”

晴雯了然,心道这事儿只怕是要自己来开口了,想了想道:“我也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你让我来说,只怕弄巧成拙了。”

袭人忙道:“所以咱们还得带个会说话的不是?想来去了那边,我也不得闲。若是老爷真有个什么……还得有个人日日跟着姑娘开导劝慰。”

晴雯想了想说:“那就把小红带上,她说话回事最是嘴皮子利落的,再复杂的事儿,就没有她说不清楚的。且她话说的也漂亮,从不讨嫌。”

袭人松了口气,连晴雯都这么说了,那就好办了。

“可我如今忙得很,这会儿找你说话都耽误了不少功夫,小红这边,就得你去说道了。”

晴雯嗤笑道:“这有什么,丫鬟们去哪儿,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你且忙你的去,这事儿不必你来操心。”

袭人忙向晴雯道谢,又回到上房继续忙碌。晴雯这边直接打屋里出来,去了小红的房间,把跟着一道去扬州的事儿告诉了她。

小红听了,果然没有什么言语,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又对晴雯道:“姐姐们看重我,是我的福分。只是这毕竟是去扬州,我好歹也要回去交代一声,免得爹娘不知我的去向,白担心。”

晴雯笑道:“你自去你的,谁又拦着了。只一点,这林家的事儿,太太交代了袭人不能透露出去。”

小红忙抢先道:“姐姐放心,我入府也这么些年了,再不是孩童了。”

黛玉这边马不停蹄的做着准备,邢老太太那边倒是轻松。

邢霜去看邢老太太的时候,发现这老太太啥都还没开始收拾,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邢老太太不耐烦的打断她道:“我来时就没甚行李,如今又有何可收拾的?且那林家财大势大的,还养不起一个穷亲戚了?”

邢霜知道这是老娘说笑,自家有钱的人,根本不必靠别人养活。再一想,老娘也是睿智,都这么有钱了,还哪用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细软一裹,带着钱走就是了。

于是她默默的回了屋,开了私库给老娘封了五百两的银子,又立马送到了老娘手里。

邢老娘看着桌上的银子,一勾嘴笑了。

“还用你巴巴的送来?”

邢霜笑道:“知道家里不缺银子,只是如今老娘在这儿,还犯得着让老娘出盘缠不成?再说这事儿是我求老娘替我走一趟,理应我出这钱。”

邢老娘看了看桌上的银子,一伸手捞了下来,塞在了炕柜里,又冲邢霜招了招手。

邢霜凑了过去,就听她老娘说:“你让我去,打的什么主意?”

邢霜不解,疑惑道:“能打什么主意?玉儿那么小,万一姑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林家又没个旁支,让玉儿怎么办?虽我也让老二和老二媳妇跟着去了,可始终这两人没个经验,不如老娘妥当。”

邢老娘嗤笑道:“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这是笃定了那林姑爷会死了?还是你巴不得他死?”

邢霜忙正色道:“请老娘去,就是想着老娘见多识广,万一他病重,老娘说不定也能想出法子救他。我真心把玉儿当亲闺女疼爱,自然不希望她成为孤儿,日后被人嘲弄。

“娘也千万别误会了,这回去,当真是请你出手帮忙,而不是其他的意思。若是老娘曲解了我的用意,反害了林家,这才叫我一辈子无法抬头做人了。”

邢老娘听了这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她点了点头,仔细看了邢霜几眼,这才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你且等着吧。”

邢霜这头放心下来,想了想又怕老二那边跟老娘想的一样,赶紧又去了贾琏那儿,把自己的本意说清楚了。

贾琏王熙凤听了倒是笑了起来,王熙凤道:“即便二爷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太太的?太太往日待林妹妹如何,全家上下谁不知道?”

贾琏也道:“母亲是怎般为人,我自不会误会。往年姑妈还在时,母亲也是一样跑前跑后的照顾,如今母亲的心思,儿子明白。为了林妹妹,不说别的,就是姑父撑不住了。我也定会为林妹妹打点好一切,为她守住所有她的东西。”

邢霜终于安心了,这才回清远居打点该给黛玉带回去的东西。

又过了两日,林黛玉跟着贾琏夫妇和邢老太太正式出发,邢霜亲自将他们送出城门这才回家来。

只是黛玉这一走,邢霜心里就不得安宁。贾母看她几日都忧心忡忡的,忍不住劝道:“人各有命,你担心也没用。珠儿入秋就要外放,你这个当家太太不帮着打点,当心外头说你闲话。”

邢霜打起精神来笑道:“是,我这几日就帮着弟妹打点,只是如今还没入夏,就开始打点行李是不是早了点。”

贾母嗔道:“你当这只有行李要打点不成?”

邢霜心中叹了口气,站起来福了一福道:“老太太教训的是,这外头打点的东西也不少,我这就去准备。”

贾母不忍,又道:“我知你心中挂念玉儿,我又何尝不是。可我这会儿不给你找点事儿做,又怕你胡思乱想。且把那挂念收了,先顾好家里才是。”

邢霜点了点头,又道了声是,这才告退。

出了仙鹤堂,邢霜便往直节堂去,找了王氏一商量,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东西要事先准备好。

贾珠这回的外放,其实迟了好几年了。与他同期的状元和榜眼,早就外放出去多年,眼看就要到期回京叙职了。而他却因为家长长期不在家,须他留守的关系,圣人额外开恩多留了几年。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外放

对贾家来说,贾珠推辞外放,这是好事。邢霜再能干,也有她手伸不到的地方。有了贾珠在家里,外头的事她也能管着。对外只派贾珠出面,反而便宜。

而对外来说,贾珠迟了这么些年才外放,实则令不少眼红贾家的人都在看笑话。这头三元都是第一年在翰林院任职,接着外放出去攒政绩,好回京再当个京官。

而贾珠在翰林院一待就是四年,如今新的头三元都出来了,他这个“旧”探花还在翰林院里任职。现在新的头三元都要外放了,他才跟着一起外放,就不得不让人猜测,是不是圣人故意打压贾家了。

别人是不知道,贾家如今抱成一团,就算贾珠外放迟了,也都能沉得住气。只不过,外人始终会觉得贾珠不受恩宠,这外放出去,就少不得会被地头蛇欺负。

且这一回贾珠外放的地方,在别人眼里看来也是个极不好的去处。别的状元榜眼等人,去的不是离京城近的地方,就是江南一带肥缺之地。

而贾珠,却被外放到了广州……

这时候的广州虽然已是个城市,却始终不如江南一带繁华,更何况山高水远的,光是路上就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

贾珠外放的地方一出来,不少人都乐翻了天,这可是贾赦出使之后,圣人才宣布的外放地址。人只当是圣人故意趁贾赦不在打压贾家,可谁都不知,圣人这其实是在照顾贾家。

人人都忘了,贾赦当年出使南洋,带回来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树。这些树被留在了广州,贾赦甚至还买下了一个种植园,专门派人打点这些树。

这些年来,种下的树开始收成,榴莲等物送来了几回京城,但除了邢霜爱吃,其他人根本连闻都闻不得。

而橡胶更是无人会收集,贾亮走时将收集橡胶的方法告诉了贾珠,本想命他派人去广州试验的,结果没想到圣人居然直接外派了贾珠去广州。

如果说这都不是照顾,那邢霜都不知道啥叫照顾了。

圣人的这份恩宠,贾家很聪明的选择不到处张扬,这也是圣人愿意继续恩宠贾家的原因。

既能外放,又能替自家管着橡胶园子,这真真是两全其美了。

王氏跟邢霜商量过了,决定让李纨带着妙姐儿随行。因这一走就是三年,又离得太远无法回家过年,王氏也不忍拆散这小俩口,干脆就让李纨随夫外放好了。

邢霜也赞同此举,更是建议让贾兰也跟着去。因为小小年纪就能去其他的城市见识,其实对贾兰来说更是件好事。

只是王氏始终不放心嫡长孙,说什么都要留在身边照看,邢霜也只能作罢,随她的意思了。

这边李纨既要跟随,便要先行打点家眷的住处。

贾珠虽外放的远,官职和品阶却是几个外放官员中最高的一个,从四品的广州参议道司副使,既分守道,掌管钱谷诸事。

说白了,这差事一落下来,至少在武将之中,贾珠绝对不会再受人白眼。至少在分巡道官员和驻军跟前,分守道官员掌管着他们一年的钱谷,那是绝对可以趾高气昂的。

因贾珠只是从四品的司副使,因此不能住在参议道衙门里头,只能自己在外找住所。如果不提前打点好,这拖家带口的过去,还要先住客栈,或是衙门安排的住所,难免让一家人觉得拥挤尴尬。

邢霜是奉行着穷家富路的方针,出去了,怎么都得把家里人打点的舒舒服服妥妥帖帖才好。她才不怕什么财不露白这一说,凭她贾家的身份地位,有钱也没人敢打主意。

于是这一算计下来,邢霜竟报出了一年二千两银子的费用。王氏觉得不对,大将军府一年下来也才二千两的花销,嫂子是怎么算出来的?

邢霜赶紧道:“这外头度日哪有家里方便,哪样东西不得现买?再说珠儿年俸也只一百两银子,真的带的少了,叫他带着纨儿怎么活?还有个妙姐儿在,少不得也得多备一些,有病有灾的,也好应急不是?”

王氏苦笑道:“那不还有养廉银吗?虽说广东的养廉银比别的地方少些,可他从四品的官阶也有二千两了。”

邢霜笑道:“再有养廉银,不也还没发么?再说这养廉银虽说的那么好听,可外放官员皆是地方行政发放,到时发不发或是发到手中没有没有那么多都难说。珠儿是出去当差做事,难不成要让他饿死在外头不成?

“再说了,这当官难免应酬,总不能人家有银子请客吃饭,到了珠儿这儿就回回蹭人家的饭局,一回都不请客吧?

“我知道弟妹心疼这笔银子,可头一年过去,又没有年俸,弟妹真要看着亲儿子在外受苦不成?这刚过去,自然是要带足了身家才好,即便他一年用不着那么多,这钱也能当做备用银子应个急不是?”

王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邢霜的手道:“你这个做伯母的,倒比我这个做娘的还大方。别的我就不说了,只多谢你这般照顾珠儿,他若混不出个人样来,我看他怎么对得起你这番栽培。”

邢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又客气了不是?都是一家子人,分什么你我。珠儿可是咱家的希望,短了谁都不能短了他的缺需不是?”

于是这带上路的银子就这么被定了下来,李纨被叫到了婆婆的房里,听说要带这么些银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邢霜又对李纨道:“这钱给了你们,也不是叫你们挥霍的。明儿个我叫家兴动身去广州跟园子的人汇合,再叫人给你们寻好地方,这其中只怕要先拿五百两出来,让他去打点宅邸。

“剩下的一千五百两,换成银票,你们带好,路上的盘缠我会另备,那是安家的银子,切勿再动。”

李纨忙福了一福答应下来,又问邢霜:“伯母给的这些太多了,具体该怎么用,还请伯母教我。”

第四百二十三章 表二爷

说自己不会用钱,这都是шщЩ1a李纨家里再没钱,好歹她也是书香门第,父亲又是国子监。虽然跟四大家族比不上,那也是富裕人家了。

李纨说她不会用钱,那只是个说辞。这么多银子给了她,该怎么用她可不敢私自决定,必须要当家太太给个章程出来,她才能放心大胆的用才是。

邢霜被李纨这一问,都笑出声了,她也不回答李纨的问题,直接对王氏道:“你是不是平日苛刻她了,她的月钱难道都没放给她?”

王氏无语道:“月钱都是你那儿直接送到各人手中的,哪里有我什么事儿?”

邢霜又扭头对李纨道:“那难不成,你的月钱都攒了起来,一文都没用?”

李纨赶紧道:“这月钱又跟当家的银子不同,我只当过差,又没正经管过家,还请伯母指教。”

邢霜摇了摇头,无奈道:“这头一件事,便是宅邸,但我已经扣了出来,便无需你再花销。你们此去又不便带着家当,自然只带细软。到了那头,先把应用之物备齐,什么褥子帘子水盆器皿的,我让人先给你挑好,你过去只管付账就是。”

李纨点头笑道:“除此之外呢?”

邢霜叹了口气,问王氏:“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呢?”

接着她又对李纨道:“接着便是各式的摆设,还有刚到便要请裁缝过来,给二爷和你做应季的衣裳和下一季的衣裳了。另便是家中下人,各家丁小厮,丫鬟婆子等人,该买的买起来,该用的用起来。切勿因省钱不舍得花销,到头来也是苦了你自己。”

李纨又问:“该买多少下人合适?”

邢霜道:“按着家中的布置必是不够的,咱们家太大,往年我为了节省开支,减了一半的人手。但你们出门在外,面子需过得去才行。如今你身边只得两个大丫鬟,二个二等,八个粗使的。

“到了那边,你身边至少得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十六个粗使丫鬟。另这内院至少也要二十来个粗使婆子内外跑动伺候。厨房至少两个厨娘,四个打杂的婆子,四个粗使丫鬟。

“妙姐儿虽断了奶,可这身边也不能没有奶娘。如今这一个家中还有孩子,不便跟随,你便自行照顾。到了那边再请两个来,不为哺乳,只为贴身照顾她。令还需给她备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

“珠儿身边在外的小厮也需有四个,跑腿的两个,贴身伺候的两个。前院家丁至少十二个,护院十二个,管家正副两个。但这管家你或自个带去,或当地再请也是你自个决定。”

李纨本就知道要采买些什么,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听完笑着福了一福,再不推脱了。

等晚上贾珠回了家,听到妻子说了要带去的安家银子,也是吓了一跳。但听妻子一分析,贾珠也知道这些钱是必备的。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当地官员的打点,见面礼,都还需要花销。只不过瞅着伯母这架势,怕是要事先准备些给我们带上了,所以到了广州,我们稍微补一点就能送出去了。”

李纨最后笑着道:“伯母也是有心了,这些钱别说头一年,来年也够了。”

贾珠笑道:“可不是,我六月才出发,到了广州也该七八月了。就剩半年的时间,这些银子哪里花的出去。

“只是伯母虽备的多,咱们也不可奢靡了本性。家中这些年来,由亏转盈,全靠伯母一人支撑着。

“我尚记得,我十六那年,伯母嫁来时,听大妹妹说,老太太当家都还吃紧的很。待伯母管了家后,不过一年的时间便好了许多。

“她这番辛劳,别人皆看不到,咱们却是有深刻体会的,所以万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厚望。我自当好我的差,你也不要叫她失望才好。”

李纨点头道:“大爷说的很是,伯母为人我也是敬重万分,有她在,别的不说,这持家还有的学呢。”

夫妻俩又说了会话,商议着过去后该如何打点,直至下钥了这才睡下不提。

只说黛玉这边出发之后,过了半个月终于到了扬州,贾琏和王熙凤这已是第二回来了,于是下了船便直带黛玉和邢老太太,轻车熟路直奔林家。

才到大门口,看门的家丁一看到贾琏,顿时热泪盈眶奔了过来,叫了声“表二爷”便泣不成声。

贾琏吓了一跳,还以为林如海已经没了,赶紧在马背上问道:“姑父何在?”

家丁哭着道:“衙门有急事,老爷不顾身体又到衙门去了。”

贾琏听了松了口气,忍不住笑骂道:“那你哭你娘的丧,吓老子一跳。”

接着又对那家丁道:“速去通知人来接人你家姑娘进去,另我外祖母和媳妇儿也一道来了,吩咐人去收拾院落。我这就去衙门找姑父,待我回来若还没有打点好,当心我揭了你的皮。”

那家丁抹着泪又哭又笑的直道:“不敢不敢!”

此时已有人转身进门大叫着:“姑娘回来了。”

贾琏一看这阵仗,知道林家势必不会轻待自家的姑娘,便放心的打马来到车前,隔着帘子对里头道:“妹妹自个进去吧,你嫂子和外祖母就有劳妹妹照看了。我这就去请姑父回来,具体的等晚上再说。”

黛玉在车里感激道:“二哥哥只管去吧,我定把嫂子和外祖母顾好。”

邢老太太在一旁笑了笑,隔着窗帘叫道:“跟那林家小子说,我才来扬州,要吃这儿的特产。有什么好吃的,路上买些回来。”

黛玉掩着嘴笑了起来,对邢老太太说:“外祖母要等父亲回来,只怕要到晚上了。不如我现在派袭人去买,她在扬州也伺候了我大半年了,对这一带早就熟悉了。”

邢老太太一把抓住黛玉的手道:“要你一小姑娘忙乎个什么?林家小子乃一家之主,还招待不得我了?”

王熙凤也笑道:“妹妹要做的可多着呢,这等小事,就且听老太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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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认姐姐

黛玉无法,只得任二哥哥щЩш1a不过片刻,中门开了,里头出来好些婆子,上来行礼问安,其中便有林家的女管家。

这女管家也是贾敏原先的陪嫁,原姓张,人都叫她张婶子。后嫁了林如海的贴身小厮李华漫,又被叫做李华漫家的。

黛玉从小就熟识这位女管家,在车里一听到她的声音,便激动的眼中噙泪起来。

“给姑娘请安,姑娘一路辛苦了,奴才这就送姑娘进去。”

黛玉隔着车道:“许久未见,听声音婶子还是老样子。如今并非我一人回来,还有我二嫂子和我姻外祖母一道。”

那张婶子也是神奇,竟一下猜出了来人的身份,笑着问道:“可是表二奶奶和邢老太太?奴才恭候多时了,早猜着表太太放心不下,定会派人送姑娘回来,可没想着还劳烦了邢老太太。”

邢老太太在车里挑了挑眉毛,似是很满意这个张婶子的回答,居然开了金口道:“客套话也不说了,我既来了,你便放心就是。”

那头张婶子的语气,似乎真的松了口气似的,欢喜的道:“奴才多谢邢老太太费心!”

说完,车子又重新动了起来,一伙人往内院移动,到了二门下了车,早有三台轿子等在二门上。三人下车重新上了轿,继续往二门里走。

邢老太太还以为等着这些下人收拾院落会很久,可没想到下了轿便是一干净宽敞的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说,就连里头的花草也看似每天都有人伺候,开的又香又整齐。

邢老太太左右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发问,黛玉便上来道:“外祖母可喜欢这里?这原是我祖母静养时的院子,因我祖母疼我,这儿虽不大,离我那儿却是最近的。”

邢老太太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极好,我就喜欢你离得近,平日里来我这儿也方便。”

黛玉笑了起来,扶着邢老太太进了屋,又是一阵打量后,邢老太太入了座,马上便有丫鬟上来奉茶。

邢老太太瞧着这家的下人,眼睛微眯叹道:“不愧是书香门第,这规矩就是齐全。往年我还觉得只有去过育才的丫鬟才能入我的眼,如今看来,你家的下人倒是各个都顶中用的。”

黛玉听了这话倒不知怎么回答了,她可是记得往年她在家时,家里的下人规矩还没有那么周全呢。

那张婶子一路跟着,如今听了邢老太太的话,忙笑着回道:“这还要多谢表太太的栽培,若不是她后头派了育才的讲师来给府中下人上课,咱们这些人可连给太太奶奶们提鞋都不够。”

邢老太太愣了一下,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心道自个女儿看着温温吞吞的,谁知做事还是有点本事的。

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家女儿这样干涉别人家内院的事,林姑爷居然还会答应?

王熙凤却是知道,姑妈和太太之间的关系的,于是便笑着对张婶子道:“张婶子这是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姑妈时跟我们太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点小事儿,能帮就顺手帮了,不过一句吩咐的功夫,又不费太太什么力气。”

黛玉也笑着对张婶子道:“这都是自家人,您不必这么客气,就当我亲姐姐亲祖母伺候就好。”

张婶子听了,心中不但大为放心,还充满了感激之情。

看来姑娘在京中确实过的很好,与她写信回来说的一般,非但如此,可能还甚过信里写的。

能让姑娘说出这样的话,那这贾家大太太对姑娘也太实诚了。不但将她当亲女儿看待,还能让姑娘也将表嫂和姻外祖母当做亲嫂子亲祖母,那得是关系多好啊。

张婶子便也不再客气,笑着对王熙凤道:“奶奶的院子也早收拾好了,往年奶奶住过的院子,奴才早早就叫人打点过了,因想着奶奶住过,屋子熟悉点也是好事,便没另外布置。”

王熙凤听了笑道:“你有心了,那屋子极好,不必别的地方,我与二爷也住惯了,我记着那附近还种着栀子花,一到夏季便好闻的很。如今虽早了些,可在住上些日子,只怕也要开花了吧?”

邢老娘见王熙凤已经要开始跟女管家套近乎了,便挥了挥手道:“你们忙你们的去,让我这老婆子休息一会儿。”

王熙凤忙对张婶子道:“你先带姑娘回去,我这边伺候了老太太睡下,便去找你说话。”

张婶子福了一福,退至一旁。黛玉也跟邢老太太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便随着张婶子走了。

待这两人一走,屋里只剩邢老娘和王熙凤的人,邢老娘这才问王熙凤:“你往年在这儿住过?是个什么情况?”

王熙凤便把当年如何姑太太病重,自己如何过来侍病的事统统倒了出来。”

邢老太太听完道:“虽然你与这家女管家熟络,但好歹也是别人家里,那些不该操的心思,就先歇着。咱们先看看,若是你妹妹把持不了,你再出面。”

王熙凤忙福了一福,遵命不敢不从。

黛玉这头回了自个的院子,袭人便马上忙碌了起来。先是伺候好姑娘更衣梳洗,又叫来下人们认姐姐。

这认姐姐极为重要,一家子的丫鬟虽然是留守的,可也不是没有管事儿的丫鬟。如今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来了,自然就要低她们一等,若是不立这个规矩,以后很容易惹是生非。

黛玉听着袭人在外训话,浅浅一笑,看向小红道:“你怎地不出去?”

小红嘻嘻笑道:“奴婢一个二等,又是哪门子姐姐?这会儿去了,只怕让人误会。”

黛玉又道:“二等又如何,想上来不过我一句话的事儿。且如今家来了,我家的规矩原就是四个一等的丫鬟。如今就算提了你上来,也还缺一个呢。”

小红歪着头想了想,又笑了起来:“那不是还有两个留守的大丫鬟么?姑娘真要提拔,便提拔她两个好了。”

黛玉看着她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丫头心气儿竟这么平稳,丝毫都没有动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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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林如海的心思

黛玉这厢在屋里同小红说着话,外头袭人已归置完了所有的下人,因她和晴雯两个是大丫鬟,又是常年跟着黛玉的,是以院里的丫鬟没有敢不服的。加之晴雯又厉害,那一双眼睛一瞪,便是有那刺头也不敢姑娘一回来就惹事了。

很快,贾琏就跟林如海从衙门回来,路上还转去酒楼点了桌席面回来。人还没到,那席面就送到了。等他一回家换好了常服,便先亲自去给邢老太太请了安,又叫人请了王熙凤和黛玉出来,为她们接风洗尘。

黛玉几年不见父亲,如今再见他,却发现他比之前老了许多,忍不住满目心酸,差点在席间就掉下泪来。

席后,林如海又陪着邢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这才叫上黛玉去了书房,父女俩好好的叙旧聊天。

言语中,林如海得知黛玉在贾家过得很好,姻嫂不但视黛玉为己出,还连带着家里所有人都对黛玉极为尊重,他这心里顿时踏实了下来。

“说说,你那舅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如海好奇的问道。

黛玉便把自己心中的舅妈描述了一番,越说越是激动,说到后头干脆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边踱边讲。

林如海见女儿此景,心中感慨。虽亲生父亲重要,可女儿也确实需要一个女子教养,也难怪外母会在妻子一死,就要接女儿过去,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女儿好啊。

况且这位姻嫂也着实是个奇女子,从她进门伊始,林如海就觉得此女不凡。能将荒唐无稽的贾赦硬生生的掰好了,又把贾府打点的上上下下无不服帖她,就连他的妻子贾敏都不见得能够做到。

再一想,那位不但善于管理内宅,就是理财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一个平民女子,嫁入豪门,还能一手遮天,这样的手段,自己的女儿能学到一星半点,都受用终生。

邢霜远在京城尚不知,自己一心的以德服人,在林如海的眼里也成了手段,只是这样一来也歪打正着。因为林如海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女儿一介弱女子,没了母亲的教养,日后会不会被人欺凌。

黛玉说了许久,直到口干舌燥这才停下,喝了口茶又对她父亲道:“舅妈深明远虑,送二哥哥去英吉利之举,在女儿这儿看来,极是聪明。”

林如海收回心思,笑了笑问道:“为何这么说?”

黛玉看向父亲道:“虽女子不谈国事,可我偶尔听舅妈说过,贾家虽得圣宠,也不得骄纵过度。这一家子,有一个在朝中为官,为圣人所使,便也足够。她说她不求一家飞黄腾达,世世亨达,但求家族香火延绵不绝,细水长流。

“如今大哥哥乃探花出身,又是爵位之选,便不可再多出一个二哥哥来与之争锋。一来避免家族内斗,二来避免外人眼红。

“是以,通家除了大哥哥,其余的哥哥们,舅妈皆以各人喜好培养,并不偏心一个。二哥哥去英吉利,学的是洋人科学。这与大哥哥不相冲突,也能相辅相成。

“且我那二嫂,也在英吉利上了女子大学,如今学成归来,有了自己的买卖生意,名满京城。”

林如海诧异道:“怎么,连凤丫头都送出去了?”

黛玉点头笑道:“我才去时,二哥哥和嫂子就已经去了英吉利。当时全家皆传他们在姑苏一带,替表舅管着盐商买卖。实则那会儿,两人都已在英吉利入学了。”

林如海瞧见女儿满脸羡慕之色,心中微微一动,不由问道:“你可想去?”

黛玉一怔,忙半福下来,对父亲道:“女儿离家多年,不曾在父亲跟前尽孝已是大不敬。如今才家来了,还请父亲不要多想。”

林如海捋了捋胡子,笑了起来:“为父不曾多想,只是为父也不愿将你当寻常女子教养。你自幼便由为父亲自启蒙,五岁便开始教你读书认字。你可知为何?”

黛玉摇了摇头,懵懂的看着父亲。

林如海又道:“我林家书香门第,却在我这里断了香火。可我从不后悔,也不觉得愧对祖宗。你母亲聪慧过人,在我眼中她便是天下第一的女子。而你也如她一般,不落人后。

“我林如海的闺女,自然要比别人更好,更加不同。是以我亲自给你启蒙,便望你能与你母亲一般,才气逼人,或是比她还甚。

“如今眼看着,这国学是难不倒你了。诗词才学,你已高人一等,又才情出众。倒是那眼界还窄了些,似乎不如你舅妈教养出来的姑娘。”

黛玉起初有些不服,可仔细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道:“父亲说的没错,论心胸,我不如二姐姐,论眼界,我不如三妹妹。

“今年二哥哥才回来时,舅妈还说过要送二姐姐去英吉利。若不是二哥哥那儿出了点茬子,想来舅妈已经把二姐姐送上船了。”

林如海一听眼睛一亮,忙问:“你舅妈要送迎丫头出去?这送出去,也是读女子大学?”

黛玉摇头道:“我也是听三妹妹说的,并不确信。只是她说,那日二哥哥才回来,就被舅妈罚了。说是他被英吉利的女王封了个荣誉贵族,因他影响力极大,不得不提早回国,害的二姐姐在外没人照顾。”

林如海想了想,女儿不清楚,他明天问贾琏不就行了?再说这事儿,现在说出来还太骇人听闻,倒不如问问有经验的人更好。

于是林如海岔开了话题,又说了几句便让女儿先回房休息。

黛玉回到房中,袭人忙迎了上来,问:“老爷如何?”

黛玉心中有事一时没有回答,倒是她身后的小红回道:“老爷瞧着倒是大好了,晚上同姑娘说了这会子话,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呢。一点儿不像姐姐说的,重病卧床的样子。”

袭人纳闷道:“难不成那送信婆子骗人?”

黛玉回过神来,笑着对袭人道:“她可不敢骗人,她是我母亲的陪嫁,也是贾家的老人了,敢骗老太太,谅她还没这个胆子。”

第四百二十六章 病势来袭

黛玉这么一说,袭人和小红对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过来。老爷病重只怕也是装的了,难怪之前杳无音信的,突然就来信说病重,还派人来接。

姑娘在贾府,一直倍受太太和老太太的宠爱,若是平常来接,那两位不一定舍得的。可若是老爷病重,那两位就没理由拖着姑娘不让回来了。

袭人忍不住笑道:“老爷过虑了,其实以大太太的性子,若是老爷说一句想姑娘了,大太太怕是立马就快马加鞭送姑娘回来了。就是老太太不舍,大太太违背老太太意愿的事还少吗?”

黛玉也点头笑道:“这话倒是没错,以舅妈的性子,必是不会为难父亲。只是父亲也不想为难舅妈,这才出此下策。”

邢霜这会儿如果在跟前,肯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那天翻黄历记日子,其实就估摸着林如海得病的日子差不多了。

所以那婆子来送信,邢霜也只是着急,而并不惊讶。

但谁知道,黛玉回到家里,林如海却并没有生病,这倒让邢霜之前的担心,都成了泡影,让一起过来贾琏夫妇和邢老娘都觉得她是杞人忧天了。

不过,这种想法没有持续几日,眼看着黛玉才刚回来几天,林如海突然再次卧床不起,这一回是病的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贾琏急的焦头烂额,四处为林如海寻名医医治。可这扬州城的大夫也不知怎么,要么请不来,要么请来的都治不好。

邢老娘默默看了半天,最后把贾琏叫到跟前,拿出一枚玉佩来,对贾琏道:“我有个故友住在杭州,离这里来回不过一日的路程,你速拿这枚玉佩去西湖边的柳树胡同找他。”

贾琏忙问:“这会儿再去杭州,会不会晚了?”

邢老娘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你只管去,他若没了,我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贾琏也没多想,抓过玉佩问清人家的名字和地址就跑。王熙凤在厨房煎了药回来,不见丈夫还觉得奇怪。

屋里的人都被邢老娘赶了出去,王熙凤端着药碗进来,见邢老娘手里正拿着把刀,伸手要去抓林如海的胳膊。

“外祖母!”王熙凤惊叫了一声,邢老太太的背影纹丝不动,继续伸手抓住了林如海的胳膊,一刀划了上去。

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床褥立刻染成一片血红。然而这片血红却暗沉的很,隐隐看着好似还有一丝黑色。

王熙凤眉头一皱,立刻把药碗放在手边的花架子上,转身就去关了房门。

“外祖母,这是?”

邢老太太嘴里道了句:“盆。”

王熙凤连忙拿来水盆接在下面,很快滴滴答答的血势渐渐缓了下去,最后王熙凤眼睁睁看着血变成了鲜红色,邢老娘从一旁拿了包云南白药出来,撒了上去,立刻止血。

“外祖母,姑父这是……中毒了?”王熙凤不敢确定,但仍问了一句。

邢老太太微微一笑,看向王熙凤,眼中欣赏神色丝毫不掩。

“你比老二可机灵多了。”

王熙凤此刻一丝得意都感觉不到,只觉得浑身一颤,背脊凉到了底。

“怎么会……姑父他……”

邢老太太把林如海的胳膊放了回去,咧嘴一笑道:“这官场,你挡了别人的道,可不就是死路一条?陛下圣宠他这么些年,让他连任了三回巡盐道御史,完全不给别人捞钱的机会,别人还不想尽办法除掉他?”

王熙凤心里突突直跳,忙问邢老太太:“外祖母是怎么发现的?”

邢老娘啧了一声,起身道:“这都看不出来,我在宫里也白混那么多年了。他病势来的突然,城中大夫不是不肯治就是治不好,除了被人谋害,我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道:“原来并非我多想。”

邢老娘笑道:“你既知道,为何不说?”

王熙凤摇了摇头:“太太素来不爱人多嘴,若是并未有证据,便搬弄是非,被太太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臭骂。”

邢老娘抽了抽嘴角,从旁边的花架子上取了毛巾自己擦了手,随手丢到了一旁。

“你在金陵,可是出了名的皮猴儿,能被她驯服,倒也是她的运气。只是平时不搬弄是非是正经,但如今人命关天,且不可再瞻前顾后。”

王熙凤正了脸色,服帖道:“是!”

邢老娘又道:“那下毒的,必定是姑老爷身边的人。他昨儿去了哪儿,吃了什么,遇见过什么人,又是谁跟着伺候的,这些就交给你了。”

王熙凤站直了身子,脸色阴沉了下来。

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看好了姑父,他们却如此大意,让姑父遭遇了这种大难。万一姑父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如何面对太太,日后又如何面对母亲。

“玉儿那丫头,就别告诉她了。”邢老太太又道:“只说病倒了,她身子弱,不想她过了病气,别让她来探望就是。”

王熙凤又应了下来,先出门跟平儿咬了几句耳朵,又进房看了看林如海,见他面色比方才好了许多,这才放心下来对邢老太太说:“我这就去看看妹妹,免得她来请安发现这事儿。”

邢老太太道:“你去吧。”说完坐在一旁眯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

王熙凤看了看她,最后转身离开。只是这一回,王熙凤是彻底服气这老太太了。

她本以为,邢老太太虽是宫中出来的,可应该和贾母差不多性子。再看到邢老太太来家时那风风火火又自由散漫的生活,王熙凤其实心里并不觉得邢老太太有多了不起。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太太为何会这么信服邢老太太。人家那是真有经验,又有本事的人。爱玩是爱玩,可人家遇事不慌处变不惊。自己跟她一比,简直稚嫩的像只幼鸟一般。

王熙凤一路感慨,好在自己跟着一道来了,不亲眼见到这一幕,她心里对这位老太太的既定印象还很难改变。

第四百二十七章 最毒妇人心

林家这边乱成一团时,贾亮回来了。

贾亮是六月初到的家,这一回去东洋,其实并不顺利。此时的东洋正在闭关锁国,若不是贾亮的外形是东方人,根本没法接触到东洋港口的人。

而凭着贾亮的三寸之舌,东洋也终于松口,只禁止西洋商人,而开放了华夏和南洋两地的通商。

因为东洋此时还没有什么特产,而且穷的叮当响,贾亮看捞不到什么油水,便骗着东洋人签了一堆合约便回来了。

邢霜听贾亮这么说,好奇的问她:“让他们签的什么合约?”

贾亮一咧嘴道:“一个是永不越界合约,一个是禁武合约。”

邢霜不解:“你解释解释。”

儿女们坐在下首,有点犹豫要不要起来回去了。

母亲也真是的,当着他们的面问政事,这传出去,母亲可得被人骂死。

贾琮有点急了,妹妹们还在这里呢,当着她们的面讨论这种事,真的好吗?

倒是贾瑨坐在下首颇有兴趣道:“禁武是不许他们打仗么?”

贾亮回头冲小儿子一笑:“不是,就是不许他们带任何武器到华夏来,一旦发现立刻没收。”

贾瑨点了点头:“哦,那还是不许打仗,不过换了个法子。”

贾亮抽了抽嘴角:“嗯……你说的也没错。”

邢霜噗呲笑了出来,又问贾亮:“那这永不越界呢?难不成是不许他们来华夏?”

贾亮道:“这当然不行,东洋的商人还是欢迎的,另外那些平民百姓若想来华夏见识见识也不反对。只是东洋的军队,绝对不许越过界限一步,但凡越过了,即便是误闯,也要当做侵略处置。”

邢霜嘶了一声:“会不会太过了?”

贾亮瞪着她道:“哪儿过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东洋人么?你还说这世上若是只有东洋问话,东洋人都死光了就好了。”

邢霜摇头道:“我的意思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不越界倒是很正常,可不带武器那些东洋人受得了么?他们不是很喜欢搞什么武士道的,一天天就算没钱也要弄把木刀戴着。”

贾琮听到这里,都把妹妹们给忘了,忙问母亲:“木刀能做什么?”

邢霜掩嘴笑道:“所以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听说东洋只要当了武士就有出路,可铁器又贵,平民百姓怎么当得了正经的武士?还不是口中给自己加个头衔,然后配把木刀了事?

“且那武士动不动就要跟人决斗的,配着木刀遇上拿真刀的,不就是死路一条!”

贾琮咂舌道:“为何只有武士才有出路?娘不是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么?”

贾瑨突然道:“天下唯有读书高一个道理。”

贾琮诧异的扭头看向弟弟,心里莫名有点难过。不如妹妹们聪明也就罢了,他居然还不如才六岁的弟弟,有点想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贾亮倒是惊讶于小儿子这般聪慧,问妻子道:“这小子的启蒙是谁教的?”

邢霜苦笑道:“与环儿兰儿是一个先生,哪有另外给他找。偏就只有他一个,小小年纪满是心事。”

贾亮转头对贾瑨道:“别怕,你娘瞎操心,你这样挺好,咱家就得啥样的孩子都有才好。都一个样的,那就没意思了。”

邢霜欲哭无泪,这个不一样的也太过了吧?说他是天才儿童都不为过,自己和丈夫可都是普通人,怎么会有智商这么高的后代?她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她怀小儿子时吃错了什么东西了。

贾瑨没理他父亲,反倒对母亲说:“爹说的禁武,应该是不许带刀来咱们这儿。”

邢霜又无奈了,这孩子的世界她真心进不去。他们都歪楼了,他还硬给拉回来。他脑回路怎么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呢?

贾亮倒是对小儿子来了兴趣,他之前太忙,没怎么顾着几个小的,如今出使过一回,便能闲一段时间了,他准备找个时间好好试试这个小子,看看他究竟还有何本事。

邢霜倒是不想跟几个小的多说,只挥了挥手让人散了,便替丈夫更衣睡下。两人躺在床上时,邢霜这才把家中发生的事一件件的告诉了贾亮。

贾亮先听到赵姨娘的事,顿时坐了起来。

“她还敢找事儿?”

邢霜一把拉了丈夫躺下,又道:“急什么,我把她交给弟妹了。听说是送去庄子上软禁起来了,平日连房间门都不许她出来,生生把人磨得不成人样了。”

贾亮咂舌:“最毒妇人心。”

邢霜白了丈夫一眼:“那依你说,咋办?”

贾亮毫不犹豫道:“杀了了事啊,这么折磨人,生不如死的,还不如给个痛快呢。”

邢霜拿小粉拳锤了贾亮胸口几下:“又满嘴跑火车了。”

贾亮嘿嘿笑了起来,说实话让他杀人,他也不敢呢。即便法律不惩罚他,他也怕难过心里这一关,怕晚上做梦会被吓醒。

“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被人以为你借刀杀人?”贾亮又问。

邢霜叹了口气,看着蚊帐道:“被人这么想我也没辙了,当初我也没多想,只是嫌麻烦就把人丢给了弟妹。”

贾亮一把将妻子搂进了怀里,安慰道:“没事儿,就算人人觉得你是个蛇蝎妇人,我也站在你这边。大不了,我当公蝎子。”

邢霜无疑乐了起来,反手也搂住了丈夫的腰,又把薛宝钗落选和林如海病重的事也说了出来。

贾亮听到这两件事,倒是没什么声响了。

邢霜还以为丈夫睡着了,抬头一看,丈夫也瞪着蚊帐发呆呢。

“想什么呢?”

贾亮回过神来,看向妻子道:“对林妹妹和宝姐姐这两个人,你怎么看的?”

邢霜嘟起嘴道:“什么林妹妹宝姐姐的,你当还在看电视剧啊。如今这两人都是你的小辈,你可别忘了。”

贾亮嘿嘿一笑:“习惯了习惯了,那对林丫头和宝丫头,你怎么看的?”

邢霜皱了皱眉道:“林丫头自然要捧在手心里的,至于宝丫头……她怎样干我何事?”

第四百二十八章 弥补遗憾

贾亮了解妻子,他知道妻子素来不喜欢薛宝钗这样的绿茶表,他现在说什么,妻子都会当他是看上了薛宝钗,便不再提这事儿。

“林如海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邢霜叹了口气道:“我把老娘和琏儿夫妻俩都派过去了,希望老娘能派得上用场吧!”

贾亮想了想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邢霜问他:“哪里奇怪?”

贾亮道:“我记得书里说过,黛玉是由林如海亲自给她启蒙的。放在别人家里,哪有这样的事情?林如海既然这么疼爱女儿,为何当初贾敏一死就让黛玉来了咱家?”

邢霜被贾亮这一问,问懵了。

“这……大概是更爱亡妻,所以怕见到女儿就会思念亡妻吧?”

贾亮拱了拱身子,又问:“这就更出奇了,既然更爱亡妻,自然也要对亡妻最珍爱之物更加珍惜才是。贾敏生前最疼的也是林丫头,这贾敏的死又不是黛玉害的,林如海自然不会厌烦黛玉。

“可怪就怪在,老太太一派人接,林如海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连一丝考虑都没有的,虽然话里有些推辞,可你在当时在那也知道的,他早早就开始为黛玉打点了不是吗?”

邢霜被丈夫说的一阵毛骨悚然,忍不住也爬了起来。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林如海是知道自己会死,才早早把黛玉送过来?这也不对啊,书里他还不是早早就送了。他绝不是跟探春一样的。”

贾亮喷笑出声,这回轮到他把妻子拉下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总一惊一乍的。我的意思是,他的病很蹊跷。”

邢霜在丈夫怀里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而且他病的很突然不是么?算上时间,林如海死的那年,正好是他连任三任巡盐道御史,到了政绩考核的那年了。”

邢霜突然一抖:“你是说,有人害他?”

贾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当然网上很多猜测,还有人猜是皇帝派人弄死他的,但我觉得这种可能不大。如果皇帝要弄死他,干嘛还他把塞在巡盐道御史的位置上这么多年?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眼红他占着肥差不让,拦了他们的财路,挡了他们的路。于是下手弄死了林如海,而林如海也知道自己占着这位置会惹人嫉妒,所以早早就在防备。”

邢霜终于想通了,接着贾亮的话道:“所以他送玉儿来京城的时候,就是怕玉儿也跟着他一起遭殃,想早早托了孤?这样一说,倒也有道理。否则他这般疼爱玉儿,怎么会让玉儿远离他的身边。

“书里他那病也是来的突然,根本毫无征兆。而玉儿在国公府,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手伸到国公府来。加之林家的财产被国公府吞了,他们就是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反正只要害死了林如海,他们就有法子捞钱了,也不在乎这些了。”

贾亮忍不住笑道:“我就起了个头,你就给我脑补了本小说出来。”

邢霜锤了丈夫一下:“正经点,我这么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啊?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贾亮求生欲很强,忙道:“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邢霜又道:“那这么说来,林如海这一次病重,怕是躲不过了。既然不是病,咱们派再多人去,也好不起来。”

贾亮却笑道:“很难说,若你只派了琏儿去就难说。可你还送了老娘过去,那就不一定了。”

邢霜精神一震,突然叫道:“对啊,我老娘那是什么人!”

贾亮笑的身子都抖了起来,想到邢霜一口一个我老娘,就觉得很开心。

这个开心,可不是觉得有人能压得住邢霜了,而是真心的替妻子开心。

贾亮知道,在现代,妻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能好好孝顺她的母亲。她从欧洲回到华夏读书,也是因为和母亲之间有了争执。

结果,岳母病重时,没有一个人通知妻子,以致妻子没能见到岳母的最后一面。而这件事也成了妻子一辈子耿耿于怀的心结,为着这个,妻子很怕生孩子,怕当母亲。

如今夫妻俩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妻子也从任性的小女孩终于成熟了,而这个凭空多出来的邢老娘,也彻底填补了妻子青春年少时缺少的母爱。

贾亮觉得,他们夫妻俩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许是来填补他们生命里的空缺的。无论是妻子还是他,似乎都满足了一些愿望,弥补了一些不足。

他静静的搂着妻子,听那个永远在他跟前像个小姑娘一样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听着听着,平静的睡着了。

邢霜说了很久,发现丈夫睡着后,她无奈的笑了笑。

丈夫一般不会在自己说话的时候睡着,但如果他很放松很放松的情况,就很入睡了。

看来他这段时间在外,也紧绷着神经,直到回了家才能完全放松下来。

邢霜一时有些心疼,抱进了贾亮,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自这天起,贾亮回来以后,贾府上下每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几天以来,各府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除了亲戚朋友之外,就连薛家也来了。

薛家因没有男主人,薛蟠又不敢来舅舅家,便只有薛姨妈带着宝钗上门。

因是女眷,接待的人便是邢霜和王氏。王氏心里还恼她妹妹故意给嫂子难堪,邢霜却笑着接待了她们,一丝不快也看不出来。

一盏茶过后,薛姨妈笑着对邢霜道:“宝丫头早念叨着,说是林姑娘走时没能一送,如今也不知林姑娘何时回来。她日日惦记着姊妹们,就怕走了个林姑娘,姊妹们伤心。”

邢霜勾了勾嘴角,还没回话,突然王氏身边坐着的元春,一反常态主动开口了。

“多谢姨妈关心,其实我们几个还好。林妹妹虽然走了,但又不是从此就见不着了。别的不说,姑父今年还要回京叙职,迟早还是要见面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梨香院

元春突然开口,令薛姨妈有些意外。她小心翼翼看了外甥女两眼,不知这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说这一家子的姑娘,跟自己女儿不合,薛姨妈还能理解。毕竟那是大房的姑娘,跟自己这边还隔着一层呢。

可元春是姐姐的女儿,怎么还话里话外的排挤自个姑娘呢?

薛姨妈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莫不是姐姐指使的?再去看姐姐,发现姐姐脸上竟有股子解气的表情,这心里就更凉了。

好在薛宝钗沉得住气,笑着对元春道:“大姐姐有段日子没见,如今看着倒是开朗了不少。”

元春抿了抿嘴算是笑了一下回应,便不再开口了。

邢霜见气氛有些紧张,笑着道:“宝丫头也开朗了不少,许久未见,我还担心你一个人闷在家里头,会胡思乱想。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王氏笑着对邢霜道:“这孩子打小就心宽,便是有什么心事儿,也不隔夜,这性子我是极喜欢的。”

邢霜打趣她道:“你就是个记仇的,得罪你一回,得哄好几日才哄得好。一家子,谁都不敢逆着你的脾气来。”

王氏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扭头对她妹妹道:“也就我嫂子受得了我了,换了其他人,早就鸡飞狗跳了。”

薛姨妈这心里极不是滋味,她明白这妯娌两个是故意演给她看得呢。

邢氏的话里,潜台词就是自己得罪了姐姐,可别想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而姐姐竟也顺着邢氏的话,承认了她记恨自己的事实。

薛姨妈的脸越来越黑,可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一对难缠的妯娌。

薛宝钗看了看,见母亲有些顶不住了,忙对邢霜道:“今儿原想着上门来给表姨伯请安,可临出门听说表姨伯不在,哥哥也正巧要去铺子,便没来给姨妈们请安,还请姨妈们见谅。”

邢霜勾了勾嘴角,这话不该是一进门时说的么?她看向薛宝钗,眼里笑的深沉。

“宝丫头客气了,你这么小小的年纪,实则犯不着担心这些个。好歹还有你母亲和你姨妈的关系在这儿,咱们也犯不着这般疏离。”

说到这里,邢霜对王氏道:“你也是的,薛妹妹和外甥女上门来,好歹留人家小住几日。偏坐了这么会儿还不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待客不周呢。”

薛姨妈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就听她姐姐道:“这还真真不巧了,昨儿甄家进来拜访,才收拾好的客院让他们一家子住了。今儿一早史家的姑娘也来了,如今那抱厦没地方住了,也让她住进客院里去了。

“现如今我想留妹妹下来,只怕也得委屈她住在小偏院里,一时半会儿还收拾不出来,又要分配人手,就怕怠慢了妹妹。”

薛姨妈抽了抽嘴角,看向邢氏,邢霜见她看了过来,笑着道:“薛妹妹想来不会在意这个,好歹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就算住的委屈点,也不过是几日的事情,又不是常住,并不耽误,是不是?”

薛姨妈还能说啥,只能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接着又听邢霜道:“既如此,咱家倒是还有一个偏院。左右不过四间屋子,给薛妹妹和宝丫头住着倒是正好。”

薛姨妈心里偷笑了起来,正在得意此番目的达到,就听邢氏对下人吩咐:“去把梨香院收拾出来,再派八个粗使丫鬟去那儿伺候两日。”

薛姨妈忙笑着客气道:“嫂子太客气了。”

可一旁的薛宝钗,脸色却大变了。

梨香院是什么地方,母亲可能不大知道。但她在贾府小住了大半年,却是一清二楚的。

往年贾府要办宴席,请来了戏班子,便让人在梨香院里落脚。那梨香院说白了,就是给戏子住的地方。

如今让她和母亲住进梨香院去,这岂不是把她们跟戏子摆在了一个地位。

薛宝钗这脸上一阵黑一阵白的,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可在邢氏面前,她还不敢造次,只能一直忍着,直到梨香院被收拾好了,她和母亲都进去了,这才把这梨香院住过的人告诉了母亲。

薛姨妈一听,差点犯了心疾,揉着胸口哭了好一阵子,才愤愤的对女儿道:“走!咱们家去!”

薛宝钗忙拉住母亲劝道:“好容易才进来了,母亲怎么又要家去?”

薛姨妈怒道:“咱们要进来,可不是来给她们诋毁嘲弄的,都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了,传扬出去,我们薛家还要脸面不要?

“我年轻时也去过国公府,哪里有这样小气的样子。随便哪个院子收拾出来,也好过这里,偏偏要把这里给咱们住!”

薛宝钗苦笑劝道:“母亲也说那是国公府了,如今这是大将军府,母亲怎地就不知收敛,还要去触大太太的霉头?

“早年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她,她没有将我们拒之门外,已是给姨妈面子了,现如今她不过拿戏子嘲笑我们,我们忍住一时,她也拿我们没辙不是?

“再说这招呼亲戚,把亲戚放到戏子住过的院子里,传出去并不是我们没脸,而是她们不周。

“忍得一时方能风平浪静,退得一时才可海阔天空。咱们忍了她的嘲弄,再将这事儿传扬出去,到时只会让她搬石头砸了自个的脚。

“到头来,她还不是得碍着颜面,将咱们供为上宾,让咱们住到客院里去?只要住下了,什么时候走,还不是咱们说的算?难不成她们还好意思赶人不成?”

薛姨妈听了女儿的话,终于冷静了下来,想了想道:“好在是你,这若是你哥哥,怕不是就得闹将起来了。乖女儿,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听你的。”

这母女俩在梨香院里谋划的时候,邢霜靠在炕上,眼睛微眯听着王氏抱怨:“你怎地还是让她们住了进来?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们住了进来,你还能指望着她们回去?”

邢霜笑了起来,抬起眼帘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元春,突然对元春道:“大姑娘明白我的意思么?”

第四百三十章 换了别人我都不要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三十章换了别人我都不要元春被点了名,也不慌张,不紧不慢的笑道:“这要看伯母问的是哪层意思了。”

王氏惊讶的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看嫂子,心道闺女似乎已经打开心扉了,还是嫂子有办法。

“伯母主动挽留,总比不留的好。一来这亲戚上门,便是咱们不留,她们最后也是要住下的。

“到时只要不当心错过了宵禁时间,咱们也不好意思赶她们出门不是?所以这留了,要比不留的好。”

元春说着,对她母亲道:“姨妈反复无常,又极不给母亲颜面,母亲记恨她,女儿也深有同感。只是伯母却不能记恨她,反而得比母亲更客气些。

“且如今就算伯母不留,她们去老太太那转一圈,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不留。反正只要任何一个人开口留了,她们今儿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王氏听了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让她们如愿以偿,我这心里始终不顺。”

元春靠了过去,拿手给母亲顺了顺背,娇声劝道:“母亲息怒,伯母也给母亲出了口气呢。没听伯母让人收拾了梨香院出来?那梨香院素来是给戏班子落脚用的,如今那母女俩住了进去,只怕要气的半死了。”

王氏一怔,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又担忧的道:“这可不妥,如今让她们住了梨香院,就怕她们到处说你伯母羞辱她们呢。”

邢霜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我苛责她们什么了?”

王氏忙道:“这亲戚留宿,哪有给这种地方住的。被她们说了出去,只怕人说你待亲戚不周。”

元春抢先笑道:“母亲忘了?才开春时,咱家的子嗣不都另居别院了?”

王氏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过来。

“感情你那时候就在防着她们俩了?”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会儿宝丫头落选,以你妹妹的性子,你觉着,她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王氏想了想道:“既然这公主侍读没法当了,自然要想法子让宝丫头嫁进豪门才……嘶!嫂子是说……?”

邢霜又点了点头:“你呀,有时候也怪我太护着你了,什么都替你拦了下来,反而叫你没了思考的机会。往后我可不管你了,任你自个护着自个的儿子吧。”

王氏咬牙切齿道:“她打的好主意,竟想着嫁进咱家来。”

元春又在一旁道:“咱家的兄弟,该定亲的都定了,唯一一个年纪适合的,也只有四弟了。”

王氏怒道:“做她娘的春秋大梦!若是宝丫头不是她的女儿,以宝丫头的性子,倒是能当我的儿媳妇。可若摊上了她,却是万万不能的。”

邢霜见王氏的态度坚决,甚至不用自己挑拨劝说,掩着嘴咯咯直笑。

“你也不要太动怒了,她虽打着这个主意,我不是都替你挡下来了?咱家建房的时候就只三个主院加七八个别院。如今珠哥儿一个,琏儿一个,琮儿一个,宝玉一个,再加瑨儿也单独出去住了。剩下的别院就剩下三个了。

“可这三个里头,甄家住了一个,云丫头住了一个。剩下的可不就只有梨香院了?我让她们住进去,也是情非得已的事儿。即便她们传扬出去,外人也不会道我怠慢亲戚,反倒会说她们不知足。”

元春也开心的笑道:“可不是?给她们住了梨香院她们还不满足,那还想住哪儿?难不成叫伯母搬出清远居去,让她们住进来?”

王氏合掌笑道:“好嫂子,如今我可才真真见识到你的能耐了。”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担心我这么做,会让你面子过不去呢。”

王氏忙道:“嫂子可不必给我面子,她三番两次轻待你,我早就过意不去了。你若一直客气着不发,我才心里难受。

“虽她是我亲妹妹,可我这里帮理不帮亲,本就是她几次唐突你,这若还要你忍,就枉费你平日对我的一番真情意了。”

元春也安慰邢霜道:“伯母且放心,母亲素来最亲近的人就是您,她心里自是向着您的。”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对那母女道:“只要你们不觉着被我驳了面子,那我也就不怕了。别人怎么想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的想法。”

王氏听了极为感动,看向邢霜,眼中泪光闪烁道:“这世上也只有你,一心只为了家人,别的都不顾了。我原只道这世上唯有权利二字最为可靠,可直到遇见了你,放才觉得,这权利二字皆是笑话。

“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当我嫂子,换了别人,我都不要。”

邢霜默默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道,其实权利也很重要。若不重要,自己这会儿也没有这掌握全家命运的机会。贾府的未来,也是自己争取而来的。

若是光感动世人感动贾母感动王氏,确实能在贾家过的很惬意舒适,无忧无虑。

可没了权利,贾家的走向还是老样子,最终还是家破人亡。

她只是利用人心,将这权利攥在了手里,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中间的过程要辛苦一些,但是结果却是最好的。

若她依旧老样子,横冲直撞,头破血流。虽也有可能拿到当家的权利,却不得不闹得两家不可开交,最后也只是鱼死网破。

唯有两家人齐心合力,大家一致对外,才能通家完好。

薛家住进来的事,很快甄家也知道了。当晚,在仙鹤堂大开宴席,贾亮回家后听说又有洗尘宴,苦笑的嘴角都快抽筋了。

“怎么还喝?”

邢霜边替他换着衣服边道:“这应酬哪是推得掉的?你不在时,遇上各府宴请,我还不是得亲自上门?

“再说英莲也快到年纪了,再有两年就要过门了。亲家亲自上门来贺你平安归来,你还能不给面子的?”

贾亮无奈道:“这也就罢了,还有几家要来的?”

邢霜笑道:“也没了,史家今晚也要来人,保龄候和夫人都来,云丫头早就住进来了。王家也没人在京城了,薛姨妈一家就当作代表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换座位

说到薛家,贾亮好奇的问了邢霜怎么会把薛家放了进来。邢霜便把白日里的情形告诉了贾亮。

贾亮听完一阵冷笑:“这对母女还真是不省心啊。”

邢霜给他系着腰带道:“可不是怎地?连弟妹都烦她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顺利把宝钗给嫁进来的。”

贾亮笑道:“那能和现在一样?那会儿弟妹跟谁亲,现在又跟谁亲?再是亲生的姐妹又怎样,在利益面前,就是自家人也会反目成仇。”

邢霜也笑了起来,对丈夫道:“反正她家薛蟠没来,你也犯不着见恶心的人,只好生与甄大哥和保龄候喝你的酒就是。”

贾亮打趣道:“还好这会儿的酒度数不高,不然真是要喝死我了。”

两人收拾好了,先等着姑娘小子们来了清远居汇合,这才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去了仙鹤堂。

贾亮先去给老太太请安,接着大房的姑娘小子们也上前给贾母请安,这才轮到贾珠带着元春宝玉贾环贾兰来给贾亮请安。

贾亮看着贾珠笑道:“今儿能帮我挡酒不?”

贾珠拱手笑道:“不敢不从。”

正说着话,外头丫鬟进来摆饭,贾母便赶他们走,嘴里道:“快出去吃你们的,莫来扰我们的清净。”

贾亮笑道:“老太太这是等不及了,咱们也走吧。”

说着,小子们都跟着贾亮告了退,屋里很快便只剩女眷了。

贾母宣布开饭,邢霜和王氏便起身忙乎起来,李纨也跟在身后。很快摆了两桌出来,贾母与封氏、马氏及薛姨妈一桌,其余的姑娘们一桌。

四春加上英莲湘云已是六人,又多了一个宝钗,便是七个。邢霜怕八仙桌坐不开,让人摆的圆桌。

这一桌子姑娘围坐一圈,除去性子不说,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邢霜一时心情极好,伺候着老太太吃了两口,贾母也让她坐下不必忙碌。

邢霜不肯,指着王氏和李纨道:“我坐了,这两个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们干看着吧?”

贾母大笑,说:“你倒是惯会做好人,就你心疼人似的。她们也坐,我不过先让你坐了,就来顶嘴。”

邢霜又道:“这也坐不下了,倒不如另叫人摆一桌来,我们几个坐了也自在些。”

贾母看了看,这一桌自己坐了首位,左边坐的是封氏,右边坐了马氏,薛姨妈坐了下首位,还真坐不下了。

偏偏贾母想开口时,薛姨妈笑道:“都是一家子人,何必那么麻烦,只来挤一挤就好了,这一边坐两个人也不打挤。”

贾母忙道:“说的也是,咱们调一调位置就是。”

封氏闻言,马上起来让开了左边的位置,去了马氏那边。马氏便往旁边挪了挪,立刻有丫鬟上来递了凳子,封氏重新入座,坐在了马氏的旁边。

一坐下,两人便举杯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薛姨妈见状,也站了起来,刚想走到贾母那儿去,就听自己姐姐道:“这正好,我与妹妹一边就是。”

说着,王氏走到薛姨妈的旁边,伸手把薛姨妈的碗筷挪了挪,立刻也入了座。

薛姨妈心中微叹,她还想跟老太太坐一块的,谁知姐姐竟看不出来。

才想着,李纨便笑道:“这下可好,空出个尊位来,倒便宜我了。”

说着,李纨便在封氏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结果只剩邢霜一个人站在那儿了,贾母看着她哈哈大乐:“该,叫你不早些入座,如今只能陪我这老婆子坐了。”

邢霜笑了笑,也大方的走了过去,边坐下边道:“这也方便,坐老太太身边,也好给老太太布菜了。”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就连隔壁桌的姑娘们也笑了起来。元春,笑的尤为开心。

别的姑娘只怕还不明白这入座的讲究道理,可她却是清楚的。

这调动座位的事,看起来是随心的,却是在合伙排挤薛姨妈呢。

历来这入座,除主位之外,便是左手为尊,右手次之,下首最次。

按着亲疏来排,应是老太太的亲侄媳妇马氏坐在左首,而老太太却给了大太太面子,让大太太的未来亲家封氏坐在了左首。

接着马氏坐了右首,薛姨妈一个商贾之妇自然坐了下首。

调整位置时,封氏主动让出尊位,与马氏同坐。薛姨妈看着就是想去主位陪坐的,却被母亲拉住,继续坐在了下首。

元春心中偷笑,姨妈的目的实在太明显了,这一屋子的太太奶奶们,可都看出来了。不然大嫂子也不敢在左首的尊位坐下,故意把大太太给挤到主位去了。

而甄家太太和保龄候夫人眼瞅着也是故意坐在一起,好给伯母机会的。

这一屋子的太太奶奶们,竟都是向着伯母,元春心中能不得意么?

与她一道心中得意的,还有一个姑娘,便是探春了。

她一个重生的,自然知道这大人们才知道的东西。如今看到这一幕,她差点大笑起来,还得藏着掖着,跟着姊妹们一起微笑才行。

当然,元春和探春都低估了薛宝钗,因为她也看出来,这一屋子的女人都在排挤自己母亲,也唯有她,笑的十分勉强。

至于迎春惜春和英莲湘云,那是一点儿也不知情,只知道跟着大人一起笑了,再说说笑笑的吃饭就是。

一个晚上,好好的洗尘宴,也只有外头男丁那一桌吃的每个人都尽兴了。

只说贾亮这边带着男丁们出去,在荣禧堂接待了甄士隐和保龄候史鼐。一番见礼之后,贾亮带着贾珠贾琏入座,其余的孩子也在旁边坐了一桌。

只不过这外头皆是圆桌,并不怕坐不下去,便没有那么多事情。

酒过三巡之后,史鼐开始跟贾珠谈起外放的事情。贾珠笑着把家里打点的事一说,史鼐听完瞠目结舌。

“我说贾老弟,你这媳妇也太……宠孩子了吧?”史鼐忍不住跟贾亮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话还没说完,贾亮就举杯起来:“孟子我读过就忘了,这都几岁的事了,谁还记得那个。”

第四百三十二章 各家评论

贾亮这厚颜无耻的模样,甄士隐是早就习惯了的,史鼐虽也知道这贾赦是个浑人,可没想到他会浑这么多年还一点都不改变。

史鼐抽了抽嘴角,恨不得一杯子丢过去了。

就算是幼年读的书,也不会有人真的忘掉了,再说这句话这么出名,总被拿出来说,你说你全忘了,谁信?

唯一的真相就是,贾赦这家伙怕老婆,不敢接茬。

甄士隐淡定的喝着酒,一点儿也不意外,反正他这干妹夫还说过比这更荒唐的话,这又算啥?

贾亮怼完史鼐,一扭头对贾珠道:“那是穷人家自欺欺人的说法,什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光顾着苦去了,日日担心下一顿吃不吃得饱都是问题了,谁还能安心当差办事了?

“你要记住,这家里没了后顾之忧,自个吃饱穿暖不是问题,你才能好好的忘记一切烦恼,替圣人效力,为国效力。

“你是命好,你伯母持家有道,如今你和你媳妇都不必担心这生计问题。待以后你袭了爵,你媳妇当了家,可不要露怯输给你伯母啊。”

贾珠忙一拱手,站起来躬身到底,郑重的说了句:“侄儿不敢忘伯父教诲之言。”

史鼐龇了龇牙,嘶了声道:“咋什么歪理到你嘴里都听着挺有道理的呢?”

甄士隐突然笑了起来,自己当年还不是被这干妹夫坑了好几回?如今这育才学院越做越大,与他往日的淡泊名利根本就扯不上关系,结果还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好在这夫妻俩也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更谈不上什么野心。所以这育才学院并没有大到天怒人怨,只是纯赚些银子罢了。

利润虽然有些大,但好歹也是两家人分,不算太过暴利。甄士隐倒是佩服他干妹妹,不管做什么都能赚钱,一点都不知道亏本两个字怎么写似的。

瞧瞧她的庄子,再瞧瞧她的铺子?

那个新买的田庄,因密室逃生已在京城大火起来,不少公子少爷趋之若鹜,可偏偏给钱也不让他们去。齁得人眼巴巴的盼着,还有人来他这里打听的呢。

再看她那个卖洋货的铺子,几乎是一上新就被扫空了。前段时间还挂了两个奇形怪状的车上去,说什么也不取下来,也不卖,就给人看着。

甄士隐想到这里,忍不住端着酒杯自己闷笑起来。

史鼐在一旁看到,抓着他道:“你又笑个什么,难不成你也觉得他说的尽是歪理?”

甄士隐可不上当,转脸去问贾琮:“听闻你丹青不错,怎么一直藏着掖着?”

贾琮忙陪着笑道:“好歹也不是正经玩意儿,本想着男儿必该为国为家效力才是正经,可母亲却说画家难得有几个好的,我若能有一番修为,也算是为家争光了。”

甄士隐点了点头道:“这要看你了,你若淡泊名利,追求丹青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可你若有心要力争上游,此等风雅之物还是抛开的好。”

贾琮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倒是贾亮很意外的看了甄士隐一眼。

甄士隐这话里的意思,多少透露了一点希望贾琮放弃家产的意味。这干兄究竟知不知道他家有多少家产啊,这么劝他未来女婿放弃家产,真的是他本心吗?

史鼐被这俩兄弟弄得无语了,叹了口气,拉着贾珠陪他喝酒,还跟贾珠抱怨道:“我真是糊涂了,这俩人是怎么令上干兄弟的?”

贾珠笑的很欢,陪着表叔喝了好几杯,直到有些醉意了,又让贾琮宝玉来一起喝。

男人们喝了一晚上,终于尽兴各回各院。

史鼐这边听着妻子说了女眷那边的事,忍不住道:“这薛王氏是不是有毛病?”

马氏被丈夫逗乐了,直道:“人家那是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怎么就是有毛病了。”

史鼐摇了摇头叹道:“明明与贾王氏一脉同出,却是天壤之别。那贾王氏虽也有些任性鲁莽,却识得清人,看得懂事。偏这薛王氏蠢笨如猪,跟谁斗不好,要去招惹那贾邢氏。”

马氏忙道:“邢妹妹也不是那记仇的人,你没见这回还是她主动留了薛王氏下来小住?”

史鼐又道:“罢了罢了,这些妇人的事,别跟我说,我听着头疼。”

而甄士隐这边,正在和妻子说贾琮的事儿。

两人说到邢霜有心想培养贾琮丹青,夫妻俩都没那么多龌龊的心思,谁也没觉得这是干妹妹不想庶子急成家业搞出来的,而是都觉得干妹妹有些太娇宠孩子了。

“当年英莲住在这里还不是一样?要什么就给什么,万没有一个不字的。”封氏忍不住道:“也得亏孩子们都懂事,并未被宠坏。”

甄士隐道:“她也并非娇宠,平日里该严厉时,可比你严厉的多。我听说便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也舍得责罚,一边也不怕外头说她这后娘苛责孩子。”

封氏道:“便是她这样的性子,我才最爱。换了是我,为着名声着想,我也不敢这么随心所欲。”

甄士隐又道:“我这一生想着淡泊名利,做个闲云野鹤。可谁知竟还不如妹妹洒脱,这世上真真也唯有她,是不顾世人眼光,只做自己了。”

一夜过去,翌日一早,史鼐和甄士隐都带着夫人来告辞。薛姨妈倒是起的很晚,等她来给贾母请安,史家和甄家的人早就走了。

薛姨妈陪着不是道:“昨儿喝的有点多了,一时早晨误了时辰,还请老太太勿怪。我这家里头还有事情,还想这早些回去,谁知昨儿宝钗为了照顾我,竟夜里受了凉,早晨更是起不来床了。”

贾母听了,还能赶薛宝钗出去不成?只能笑着对薛姨妈道:“你若家务繁忙,只管家去不必担心。宝丫头又不是没在我这儿住过,我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薛姨妈又道:“我哪敢不放心,只是多有打扰,心中不安罢了。”

贾母客气道:“那就更加不必了,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两家话?”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住哪里

于是乎,宝钗如愿以偿的在贾府又住下了。只不过邢霜可不再让她住梨香院了,而这别院又离着外院较近,住着不大方便。

宝钗这边才起身,就被莺儿通知,说是大太太叫她去一趟仙鹤堂。宝钗想了想,不让莺儿给自己化妆,只施了粉就往仙鹤堂去。

一进了正房,见里头太太奶奶们都在,宝钗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走上去请罪。

“今儿起晚了,还请老太太太太原谅。”

贾母在上首笑道:“不打紧,你母亲都与我说了。这儿怎么样,身子骨可好些了?”

宝钗又道:“早晨还有些头疼,这会儿倒是好了许多。吃了一剂药,才发了汗。”

贾母点了点头,看了眼底下的邢霜和王氏,又对宝钗道:“你母亲家去了,我见你病着,便留你下来修养。但这别院让你一个姑娘家住着,也怪冷清的。想着让你挪出来,又怕你身子不好,不方便。”

宝钗心里狂喜,忙道:“多谢老太太惦记,我这儿并不打紧,一切都听老太太和太太们的安排。”

贾母笑着把目光看向邢霜,邢霜便接口道:“既如此,我这儿和仙鹤堂还有你姨妈那儿,你自个选一处吧。

“那清幽院是没地儿了,你林妹妹那边也来了信,说是不日就要家来了,她那屋子原就是她住的,你是住不得了。

“抱厦本还有一间,可我老娘之前在那儿住过,如今再让你住进去,没得委屈了你。”

薛宝钗请了不禁有些失望,她本就是想和姊妹们一处,好将这府里的妹妹们都收服了,替自己造势。

可若只让自己住在老太太或是太太跟前,她就只能从这三位掌权者身上下手了。但这三位又各个都是明白人,想讨好她们却不容易。

薛宝钗脑子里飞速的盘算着,往日里她估错了这家的走势,只一味的讨好老太太。可自己一番努力,竟像是都白费了。家去了这些日子,老太太非但没有一丝挂念,连自己落选都没找人来看过一眼。

对比史家的史湘云,她这待遇简直是陌生人的待遇了。史湘云还时不时的被老太太惦记着,接进来玩耍呢。她讨好奉承那么久,连史湘云的边都挨不上。

看来老太太这里是行不通了,那就只有两位太太那里可以下手了。

薛宝钗本想着,自家姨妈本就喜欢自己,住在姨妈那里,讨好姨妈才是最佳之策。可一抬头看见大太太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竟鬼使神差的说了句:“那就叩扰大太太了。”

王氏一怔,看向薛宝钗眼神里不禁有些失望。

这孩子没来之前,嫂子虽什么也没说,可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暗示着这孩子的目的不纯。

她只当老太太是年纪大多虑了,可万没想到竟被老太太说中了。

论亲疏,自己与宝钗才是最亲的人。宝钗这孩子理应选择到直节堂来才是,可她却选了清远居,这里头的目的也不言而喻了。

王氏本以为,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儿,只是她妹妹的打算,却没想到,连宝钗那孩子,都是这样儿。

她心里一下瞬间凉透了,虽收了眼神,可这浑身冒出的寒气,也令周围人不寒而栗起来。

宝钗也马上感觉到了亲姨妈的不爽,立刻解释道:“大哥哥不日就要外放,本想着去直节堂叩扰姨妈,可又怕给姨妈添了麻烦。”

邢霜适时笑着打断她道:“这有什么,你想住哪儿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咱们一家子人,谁还在乎那个?你只管好生在我那里住着就是,如今你兄弟们也都搬了出去,你住进去最方便不过。

“再说你姨妈那里,还有环儿住着,你都这么大了,万一被他冲撞了也不好。”

宝钗心道还好大太太开了口,替自己说了话,不然姨妈真的怪罪下来,自己可就真没好果子吃了。

可她哪知道,邢霜这话看似替自己说话,实则却又是上了眼药。

真正怕冲撞,才该住到直节堂去最好。邢霜那里虽没了兄弟,可铺子上的管事和掌柜也经常要来回事。

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邢霜是不让姑娘们在上午去她那里的,就怕被外男冲撞了。而邢霜早早就建了院子,让姑娘们搬出去,也是想着姑娘们年纪大了,她自己不在乎,别人会在乎。

这会儿宝钗住了进去,少不得要遇见那些外男,看似没有兄弟,却比有兄弟还麻烦一些。

宝钗是不清楚这些的,因为她往日除了来老太太这里,并没有正经给邢霜晨昏定省过。自然也不知道直节堂的情况,更不知道大太太平日做些什么。

她只是按着家里往日的习惯,觉着这当家的太太才是最重要的,丝毫没有顾虑其他。

果然邢霜这话一说,王氏身上的寒气更甚。

只是宝钗现在一心都在庆幸,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大太太坑了一道。

选好了地方,邢霜便对身后的金钏道:“你这会儿去,把西厢的正房打扫出来。”

说罢她又转头问宝钗:“你这一回带了几个丫鬟过来,我一并叫人安排下来。”

宝钗忙笑道:“只带了莺儿一个。”

邢霜浅浅一笑,点头对她道:“这就少了些了,我记得往日还给了你一个,是我身边的彩云。前儿你家去,是带回去了,还是留了下来,我也不大清楚。除了她,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个叫燕儿的丫头,也是个不错的。”

宝钗忙道:“劳大太太惦记,确实如此。燕儿这一回没跟过来,彩云也跟着我家去了,如今还在家里。”

邢霜笑道:“既如此,派人去叫来伺候你吧,我这里也就不多给你人了,你觉着可好?”

宝钗还能说什么,忙答应了下来。邢霜这里便派了紫鹃去薛家接人,又问宝钗:“平日可有习惯用的物件,要一并带来的?”

宝钗对邢霜道:“只有我那绣蓬用惯了,需得带来,其余倒还好。”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外客请安礼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三十四章外客请安礼邢霜这边事无巨细的问着,宝钗也一一答了。在外人眼里,大太太对这位宝姑娘还真是关怀的无微不至。

贾母听着听着笑道:“不知道的,还当这也是你生的呢。这般细心,怕是连老二家的都比不上了。”

王氏也笑道:“她一直就是这样,我早习以为常了。林丫头才进府时,不也是如此?”

宝钗听了,心中不免欢喜起来,忙把自个往常的习惯,惯用的人与物皆告诉了邢霜。

邢霜边听边点头笑着,又不时问身边的金钏:“可记下了?”

每问一句,金钏皆答:“奴婢记住了。”

大伙皆以为这些事儿都是由金钏记住,平日再回禀大太太的。谁知等宝钗说完,邢霜又把她方才说的东西重复了一遍,并问:“这些可对?”

宝钗忙道:“无一遗漏,太太真真是七巧玲珑心了,便是我母亲也记不住这些。”

众人皆有些惊讶,谁曾想大太太会亲自记住这些,并还能重复出来。

宝钗心里默想,外头都道这贾府大太太是当家能手,原她只以为其不过是手段高于常人,现在来看,何止高于常人,这份用心也是别人比不了的。

再一对比自己,宝钗暗自反省,想做到大太太这样,她还远远不够。

她明白,大太太对自个,对自个的母亲,有多厌恶反感。可再怎么厌恶反感,该记住的事情,大太太都认真的对待,从不马虎了事。

而若是她处在这样的情况,能做到大太太这样的隐忍吗?恐怕不能,但凡是人,谁没有个喜恶?自己喜欢的,自然会尽心了解,可自己厌恶的,她巴不得视而不见,却不会如大太太这般还能一视同仁。

宝钗心中不免对这位当家太太起了敬佩之心,同时也多了几分警惕。她心知自己若是搬去清远居,必不会那么平静,可她却想不出对方会如何害她。

邢霜全然不理宝钗的心里如何想的,实际上她也看出宝钗有些警惕了。宝钗这丫头,平时虽装的很好,可有时逼急了也会有掩饰不住的时候。

比如现在,她那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被众人看看的明明白白。邢霜也知道,想收服此人是不可能的,只能彻底将其打翻在地,让其知道自己的厉害,并远离自己才是上算。

眼瞅着这一问话,但是问宝钗的喜好厌恶就问了近半个时辰,待邢霜最后一句话问完,紫鹃也正好回来,向邢霜禀报:“太太,彩云和燕儿都接来了,宝姑娘惯用的绣蓬也送去西厢了。”

邢霜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金钏忙扶住了她。邢霜先转过身对贾母福了一福,笑着道:“老太太,我这便带宝丫头过去了。”

接着又对王氏道:“弟妹,咱们也叩扰老太太多时了,是时候让老太太休息一会儿了。”

贾母王氏全然不觉这是对她们的控制,反而觉得邢霜实在体贴入微。要知道这会儿她们确实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邢霜在宝钗错愕的注视下,和王氏一同告退,又叫上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宝钗,一齐出了仙鹤堂。

宝钗一路战战兢兢跟在身后,听着舅妈和大太太说笑聊天,心中一直在想,为何大太太这般明显的控制,老太太和舅妈都没有生气。

待回过神来,已到了清远居门口。宝钗听得大太太对她舅妈说:“本想让你进来坐坐再走,可想来宝姑娘的屋子都还没收拾好,你那里又要替珠儿打点又不得闲。”

王氏忙道:“你这里我什么时候不能来?宝丫头还要多亏你照顾,想来这规矩你还要一点点的教她,也没空招呼我。我自去我的,你忙吧。”

两人道了别,邢霜并不进院,而是站在原地目送着王氏离开,还跟回头的王氏也招了招手,直至王氏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回身竟了院。

宝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跟着大太太进了上房。见丫鬟拿了蒲团过来,便知趣的上前请安。

这个请安并非晨昏定省,而是给这个主院的女主人请的安,也是规矩中的一环。

原是给借宿的小辈定的规矩,来借宿了,要麻烦人家,自然要给人家磕头行礼。

但这规矩又只适合给外人用,像宝钗这样的亲戚,原是不必行礼的。

但宝钗心中有事,一直没大回过神来。见着丫鬟拿了蒲团上来,便毫不犹豫的就拜倒行了礼。直到站起来也没想起来这茬,还入了座和邢霜说笑。

邢霜见她中招了,笑了笑没有提醒,只一味与其磨牙闲聊,直到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屋子收拾好了。

邢霜闻言起身拉着宝钗道:“走,看看你那儿去。往日我布置的摆设你皆不喜欢,如今我可是打听了许久,依着你的喜好来摆设的。你若再不喜欢,早早的告诉我,我也好换了。”

宝钗闻言心里一惊,这才恍悟平日自己做出的“朴素”样子,在这些豪门太太里,是多大的不尊敬。保不齐自己早就令老太太和太太们不满了,尚还自觉做的很精妙,无人发现。

她心中不由后悔,不该摆出这朴素之态来。在平民之家,这样的姿态很是受欢迎,显得她没有架子还平易近人。

可这是豪门,并非平民,自己这么做不但惹人嫌弃,还反而被人瞧不起。

宝钗忙道:“往日那些倒不是我不喜欢,只是太太给的都是精贵物什,我那几个丫鬟又年纪都小。怕她们不识货,砸了碰了反不好交代。”

邢霜掩着嘴笑道:“原是这样,你不早说?那就不放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只摆着青铜器皿不就好了?且那青铜器皿也更值钱些,配你这样的娇客倒是极好。

“对了,前儿老太太的那些名人字画都送给林丫头了,我还想着给你换些上去,如今却只得委屈你了。我这里只有些前朝的,并不值钱,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叫人去外头给你寻摸。”

第四百三十五章 如坐针毡的薛宝钗

若宝钗气性小些,听到这话,只怕都要当场气的冷笑了。什么好字画都给了林丫头,到了她这儿就只有些前朝的字画了?

那这家里其他的姑娘咋办,难道都委屈她们,一副好的都不给?

偏薛宝钗沉得住气,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细声细气的道“林妹妹素来乖巧动人,别说老太太偏爱她,就是我也最喜欢她不过的。

“只可惜她跟我又隔了一层,我有心亲近她又怕她嫌我高攀了。只得默默在远处看着,姊妹们一同玩耍时才敢接近。”

邢霜闻言扭头看了宝钗一眼,不动声色的笑道“那你便小心过甚了不是?林丫头素来单纯,谁同她交好,她便同谁好。

“你不见我那干女儿英莲,家中也不过是个平民,但因自小带着妹妹们玩耍,对谁都是最和蔼不过的。林丫头也只见过她一回,便粘她粘的跟糖糕似的,甩也甩不脱了。”

宝钗讪讪一笑道“是我太过小心了,这回我记住了,下回再见着她,定要好生亲近一番。”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西厢正房门口。

邢霜在门口停了下来,宝钗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就听邢霜又道“这原是迎丫头的屋子,探丫头住在隔壁的偏房。你不会介意吧?”

宝钗吓得忙道“怎么会,大太太多虑了。二妹妹与三妹妹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门口打帘子的丫鬟,那丫鬟立马会意抬起门帘,请了两位进去。

进屋后,看着屋里的摆设,宝钗是真挑不出一丝不满了。里头还真真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布置的,就连墙上挂的画轴,也是她自己说的最喜欢的画家的大作。

看来方才大太太三番几次问金钏记住没有,便是要让金钏记住这些,再来布置屋里。

接着再往里走,先是一耳房,就连这里也布置的精致无比,每一处细节都照顾了,甚至连窗子都用新的云锦铺了窗纱。

最后一进是卧房,才进房间便香气扑鼻。宝钗刚想问,就听大太太笑道“头里我听说你素来不爱熏香,可我想着,这姑娘家哪一个身上不得带点香味?便是方才靠近你,你身上也有淡淡的花香味。

“所以我便自作主张,让人用我自创的冷凝香给你熏了屋子。这冷凝香得来不易,便是你几个妹妹想要,也不能得的,还望你喜欢。”

宝钗心里咯噔一下,只觉着这名字怎地这般耳熟,便讪笑着问“这名字倒是雅趣的很,味道也与寻常的香味不同,就不知是什么方子。”

邢霜带头走了进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招呼宝钗也坐。这才淡淡笑着道“说起来,也只得琐碎两个字,你便是知道了,也不一定制得出来。不过是我平时无聊闲的慌,心血来潮弄出来的,不值当一提。

“不过既给你用了,这方子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若想自个做这熏香,怕是没有几年也做不出来。

“需得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花蕊十二两。

“这些个花蕊晒干了研磨成粉,并同年雨水节令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节令的白露十二钱,霜降时节的霜降十二钱,小雪时节的小雪十二钱,加麝香冰片等香料调和混成丸子打小,埋在花树根下。待要用时,拿出来放在小香炉里,再放进熏笼用银丝碳隔炉而熏。

“其实要说起来,材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偏就应了可巧两个字。一年里这些个材料收集不齐便不能要了,得等着来年。什么时候收集齐了,什么时候才能做出这么二十几丸来。

“用完了还想要,应许十几二十年也碰不上一回有的。也得亏我那年突发奇想的让人制了,一直舍不得用,才留到如今。”

邢霜笑着说出这番话来,果不其然就见对面的宝钗,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黑,由黑又变白。

这哪里是什么冷凝香,这分明是她的冷香丸啊!宝钗心中一阵发颤,越听越发的如坐针毡。

这冷香丸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可巧,只是她和她母亲商量出来,准备给自己添色的一样物件罢了。

她一直以来扮做“朴素”也是为了得这么个典雅的气质,而加上这冷香丸,及她编出的来历,更会给自身加上不少神秘又高贵的色彩,让这家人高看自己两眼。

然而这一切居然被贾家的大太太早早就洞察了出来,甚至还调出了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熏香,还抢先在自己暴露冷香丸之前,就把这冷凝香的配方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这样一来,她和母亲这段时间的努力,皆白费了不说。若是一旦暴露出冷香丸来,还会被人笑她东施效颦,好不耻辱!

宝钗一时间如同掉进冰窖,浑身只觉得寒气逼人,却找不出寒气从何而来。又犹如被放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浑身燥热难忍,甚至连大太太看过来的目光,都觉得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无处遁形。

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还是她无法躲开的危机,她甚至觉得,自己无论作何打算,这个贾府大太太都会事先洞察,并抢先一步,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可她却不能说出来,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她能怎么说?难道还能指责对方在她身边埋下探子,打听她的一举一动?自己想嫁进贾家,那也是落选之后的事。那彩云却是自己待选时就送过来的人。

且那彩云带回了薛家,也被自己冷待不用,只养着并不在她身边伺候,别说冷香丸了,就是她今儿吃了什么点心,都瞒着彩云。

薛宝钗一时连头都不敢抬了,她甚至不敢去看大太太的眼神。她有一种感觉,仿佛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奚落和凌厉,会让自己的信念瞬间崩塌,再也无法翻身。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一个笑话

邢霜可不知道薛宝钗这会儿想的什么,她只知道,因这冷香丸一事,贾府把薛宝钗传得神神叨叨,后头又因贾宝玉好奇冷香丸,还闹出这金玉良缘的事来。

虽然如今黛玉在她的照顾下,绝对不可能跟宝玉在一起,但她也不希望薛宝钗能嫁给宝玉。

别的也就罢了,这两人可是表兄妹,遗传缺陷了解一下,畸形儿了解一下?

退一步说,就算薛宝钗和贾宝玉不是表兄妹了,家里多了这么个绿茶,她也嫌烦。夜夜防贼谁受得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引狼入室了。

虽说薛宝钗在待人接物上,确实做得不错,可又远远不如王熙凤了。

薛宝钗此人,秉持着谁也不得罪,唯有她最伟大的念头,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王熙凤则不同,八面玲珑之下,又敢爱敢恨敢说敢做。虽泼辣了点,但好歹人家是真性情。

这世上,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

同理,女人也是一样。

要当家,要掌权,自然还是王熙凤那样的人物更加可爱。而薛宝钗,做个娇客还行,做当家太太,她还差得远了。

邢霜自己当家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谁更有利家族发展。虽然一家子几个媳妇,没几个能比得上王熙凤的,可也都能给王熙凤打下手。

李纨性子沉稳,能给王熙凤当差办事,适时还能拉的住凤丫头。而日后英莲嫁了进来,也是管过育才的讲师,正经能帮着把持下人。这两人都不是爱争的性子,也不会因权利而迷失本性。

倒是这薛宝钗,嫁进来对家族只有害而无一利。以她的性子,不跟王熙凤争权夺利就出奇了,偏就算把权利给了她,她也无法带领家族脱离灾难。甚至还有可能害得全家人都脱不了身。

这样的人,还是祸祸别的人家去吧。

常有这样一句话,“你恨谁,就生个女儿,教坏她,再嫁给你的仇人”。这话可一点都不假,有了秦可卿为例,邢霜是对家里这些奶奶们,一丝都不会大意的。

所以邢霜早早就把薛宝钗整出来的那些东西给弄了出来,这回薛宝钗能这么顺利住进来,她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其实要说起来,贾母和王氏早就对薛姨妈不满,薛宝钗想嫁入贾家的念头,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邢霜干脆让薛宝钗如愿以偿的进来,再震慑一番给她看,好叫她知道,她们的主意是行不通的。

果然这法子极有用,震慑过后,薛宝钗连精神都萎了下去,邢霜见好就收,起身告辞,离开时,她突然回头对薛宝钗道:“我才想起来,我这里人来人往的,多是些铺子上的管事和掌柜。你平日里没事千万别来正院,除了晨昏定省,我这里多有外男在,怕你见了不好。”

薛宝钗心里一惊,惶恐的抬起头来看了过来。果不其然,对方眼中的鄙夷之色丝毫不掩,如利刃一般,刀刀插在宝钗的心上。

“我知你素来孝顺,爱侍奉左右。可我这年纪还不大,也犯不着你侍奉。你只安心养病就是,切勿跟我客气。都是一家子人,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妹妹们自七岁就搬了出去,也是因为我这儿不方便的缘故。”

邢霜尚未满足,又补了一刀:“说实话,你适才选我这里,我还有些纳闷。原以为你之前跟老太太亲近,这回会选仙鹤堂呢。又或者是你姨妈那里,倒也比我这儿方便。

“可你既然选了我这儿,我也不能驳了你。只好委屈你暂时住着,待你林妹妹回来了,我老娘又家去了,才好安排你再住到抱厦里去。”

薛宝钗在椅子上晃了晃,似乎有点要倒的迹象。邢霜忙叫道:“快扶住了!”又问:“宝丫头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薛宝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挤出一丝苦笑来,看向邢霜道:“多谢太太关心,我无大碍。只是起来的久了,一时有些乏了。日后我定好生养病,不给太太添乱。”

邢霜点了点头,抚了抚胸口好似真的担心一般,笑着道:“无大碍便好,你住在我这儿,我可真担心你稍微有点磕了碰了,没法跟你母亲交代呢。”

宝钗又是一笑,只觉得满嘴发苦:“太太放心,我这不过小病,能得太太照料,是我的福气,定不会给太太添乱的。”

邢霜嗯了一声,居然不顺着往下说了,只道了一句“那我走了”,便真的扭头就走。

宝钗怔怔坐在原地不动,望着一室的精巧华丽,许久之后,竟咯咯的笑了出来。

莺儿和燕儿打点完自个的屋子,正准备来给姑娘更衣,进去之后见姑娘坐在那儿傻笑,却两眼无神,忍不住都慌了起来。

两个丫鬟忙围了上去,一阵嘘寒问暖。

宝钗笑过之后,恢复了平静,再看她脸上,方才的慌乱早已荡然无存。

“我无事。”宝钗站了起来,伸平双臂任由丫鬟们替她更衣。

莺儿尚心有余悸,垮着脸边更衣边道:“姑娘方才吓到我了,究竟是怎么了?”

薛宝钗盯着窗户,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却不似方才那般吓人,只是笑容之中,又多了点什么。

“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个笑话,觉得好笑。”

莺儿好奇的问:“是什么笑话?”

薛宝钗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心里却道,是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笑话。

邢霜的这一剂重药,终于是下对了地方。

而此时王氏回了直节堂,只担心了一会儿薛宝钗,便因事物繁忙丢给不提了。

因眼看着已经五月了,下个月贾珠便要动身去广州,这会儿该收拾的其实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但王氏仍担心的每日都要清点个几遍,生怕有什么遗漏。

这会儿她又看了遍单子,叫了金溪进来,说要去库房再清点一次。两人才说着话,李纨打外头进来笑道:“听说大爷要走,刘姥姥一家来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李纨劝婆婆

王氏一听刘姥姥来了,忙让人请了进来。

刘姥姥很快带着狗儿和刘氏进来,给王氏磕头行了礼,又被让了座,这才腼腆的道:“听说大爷要去广州,这一路山高水远的,就怕到了地方水土不服。

“庄稼人有个土法子,就是带些家乡的泥土上路。到了地儿啊,往这灶王爷上头一供,灶王爷定会保佑大爷大奶奶和大姐儿,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王氏忙给刘姥姥道谢,又亲手接过刘姥姥递上来的一包黄土,感激的差点掉下泪来。

要说贾家什么没有?这些天也没少有别家送上临别礼物,刘姥姥这份,却是真心实意的再为珠儿一家祈福,虽一文钱不值,却有千金之重。

李纨也激动的手直抖,笑着对刘姥姥道:“多谢您老,惦记着咱们,托您老的金口玉言,咱们定能平平安安的。”

刘姥姥笑着道:“大奶奶客气,平日里若不是府上照顾,咱们也不会有这好日子过。如今你侄儿也能上学了,你哥哥嫂子也都正经有了差事。咱们自问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唯有一心为太太奶奶们祈福,望太太奶奶们一生平安,好人好报。”

王氏待送走了刘姥姥,独自坐在屋中抹泪。李纨进来看了,笑着道:“太太怎地好好就哭了,她老人家一片好意,你可千万别嫌弃。”

王氏摇头道:“姥姥来家时,我还推脱病了,不曾接待。唯有嫂子,不嫌她出身低贫,只听说是我家认的亲戚,便好生接待不说,还鼎力相助。

“如今我啥都没做,却承了姥姥的祈福,倒叫我良心不安。这做好事的,做好人的,明明皆是大嫂,到头来,却是咱们全家得了美名。

“我何德何能,平日里眼皮子又浅,大嫂一生宽厚良善,带着连我又被人尊重敬爱,如今只觉得愧疚难耐。”

李纨劝道:“太太也多虑了,那会儿太太确实身子不适,伯母才代为接待的。想来太太那会儿身子若是大好了,也不会放任不管不是?”

王氏又道:“便是我接待了,也怕是不会如她这般尽心。顶多给个几十两的银子打发了,任其自生自灭罢了。”

李纨笑道:“这便是他们自个的造化好了,又怎会是太太的不是?即便只得了几十两银子,也足够给他们买田买地,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了。

“他们若是那上进的,日子好了,也会让板儿去读书,去出人头地。结果还不是一样,得了咱家的恩惠?

“太太如今不过是错过了这一茬,便以为伯母处处都比太太好,可太太也不想想,伯母此人爱憎分明,若不喜欢太太的为人,又怎会处处为太太着想。

“别的不说,为着大爷大妹妹,伯母费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法子。虽说是一家子人骨头,可好歹大爷大妹妹都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干她何事?若不是为了太太,伯母何苦这般费劲。

“说到头来,太太也是极好的人儿,只是太太心中爱着伯母,便觉着她处处都好。可在伯母跟前,又何尝不是一个道理。她若不觉着您好,又怎会这般为您打点。

“若是这会儿太太因为姥姥的事儿一味自责,被伯母知道了,兴许也要自责。因为她的一个无心之举,反而害的太太难过,指不定,她还要后悔帮了姥姥一把呢。”

王氏被李纨这番话给说动了,破涕而笑道:“都是你是个闷了嘴的葫芦,我看你倒是巧言令色的很。是不是跟凤丫头见得多了,将她那泼皮破落户的样子都学去了?”

李纨见王氏重新笑了,心里也放心了下来,笑着对婆婆道:“那可是太太的亲侄女儿呢,跟她学又怎么了?好歹我也是太太的媳妇儿,跟着她学点本事,出去了也不让人笑我笨拙不是?”

王氏见她比以往强了不少,心里也有了底气,嘱咐媳妇道:“这样便极好,就是出去了,也别露怯。家里有的是人给你撑腰,若遇着那欺负人的,也别自个漏了底气。”

李纨只句句应下,口中称是。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倒是把今日清点的事情都给忘了赶紧。

第二天王氏去给贾母晨昏定省,见邢霜带着宝钗已经过来了,便笑着问:“你们俩倒是早的很,宝丫头昨儿睡得如何?”

宝钗忙先给王氏请安,又回道:“大太太待我极好,屋子里舒适的很。”

贾母笑道:“才还在说呢,她往日里屋子布置的那些,皆是瓷器为多。她那两个丫鬟年纪小,怕打坏了,这才都收了起来。如今老大家的给她换了青铜的,她倒是放心摆着。”

王氏笑道:“这也太小心了些,不说二丫头三丫头,就是你大姐姐小时候也没少打坏东西。”

正说着,元春带着妹妹们进来,听到这话笑道:“说起打坏东西,二妹妹小时候打坏我一个古董碗,还巴巴的哭了一场,倒把咱们唬了一跳。

“宝妹妹大可不必担心,下回若是真打破了什么,自个先哭起来。大太太再心疼摆设,也得先安慰着你了。”

一屋子的人都大笑起来,宝钗有些担忧的看了迎春一眼,却见她也跟着一道笑了,心里很是纳闷。

这般调笑,换了一般的姑娘,早恼了起来。可这二妹妹却跟着一道笑了,一点也瞧不见羞愧的样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接着就听迎春道:“虽打你一个碗,你却也得了个更好的不是?”

宝钗心中叹道,这一家子的姑娘,竟一个个都不落人后。比起规矩体统,当属大姑娘最佳,比起心胸气量,又是二姑娘最好,才情眼界则是老三当仁不让,而最小的惜春妹妹,别看还不满十岁,却事事洞察心思敏捷。

她竟还妄想将这些女子踩在脚下,让她们来衬托自己。她究竟是吃了什么药,糊涂了心智,蒙了眼睛。

自己虽样样皆知,却非样样精通。唯有诗词歌赋稍微拿手些,却在见识过黛玉的本事后,也如临大敌。她,究竟还有什么比得过人家?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不一样的宝钗

宝钗自幼只觉得自己异于常人,非池中之物,迟早会借着东风直上青云。可当昨日被大太太狠狠的打击了一番,再冷静下来回想这一家的老老小小,顿时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她不过一个商贾之女,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自幼的教育,都难以和这些贵族千金相较,她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

细细琢磨下来,只怕从她进门起,就已无处遁形。她讨好老太太,人人看在眼里,皆不出声。

她还以为瞒天过海,无人得知。也难怪姊妹们都不与自己亲近,谁叫她做的事太过低俗谄媚。

落选之后,母亲与她的伎俩也早被这家的大太太洞察。兴许,她早就将这事儿告知了府里上下,自己这一回住了进来,只怕人人都在笑话自己了。

宝钗心中虽然感慨,可也不敢再暗自悱恻这家的大太太了,因为她总感觉,无论她在想什么,都难逃大太太的法眼。

邢霜从姑娘们进门起,就在默默观察宝钗,见她只是微笑,却不说话,心里纳闷着这宝钗昨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能如此,实在不是一般人。

她又有些担心,是不是昨天药下的太大了,反而刺激了宝钗的飞速成长,万一这丫头太有心机了,自己斗不过了咋办?

可再一想,无论怎么心机,自己是一家之主,宝钗想跟她斗,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怎么斗?

于是邢霜便丢下这个不理,只问女儿们:“你们大哥哥就要动身了,才叫你们备的礼物,可都备好了?”

姑娘们忙道:“都好了。”

说完,一个个把礼物送到李纨跟前。

迎春道:“这是我备下的香料,皆是府里常吃的家常菜。每包都写上了用料和何时下锅。嫂子带了过去,交给厨娘,只需买了一样的食材,就能吃上家乡菜了。”

探春道:“这是三双绣鞋,三双马靴。皆是按着哥哥和嫂子的尺寸做的,想来到了那边,嫂子和哥哥都得忙碌许久。鞋定是磨的最快的,便先替嫂子备下,还望嫂子勿嫌弃。”

惜春将礼物送上,还未打开就拦住了李纨,笑着道:“这可是我的精心之作,未到广州不能打开,否则跑了灵气。”

元春噗呲笑了起来,忍不住打趣道:“你画的还有灵气,真真是不知羞。给那些名师晓得了,怕是要后悔没收贾家四小姐为徒了。”

惜春嘟着嘴跺了下脚,跑到邢霜跟前扑了上去:“婶娘你看呀,大姐姐又欺负我。”

邢霜抱着惜春笑道:“她只管笑话你,待再过半年,有你笑话她的时候。”

几个姊妹眨了眨眼睛,唯有探春明白了过来,嘻嘻偷乐。

元春还不知道自己好事将近,在李纨跟前送上了自己的礼物道:“这衣食住行,妹妹们便占了三样。偏这出行一事我也不在行,又有伯母打点,我也不班门弄斧了。

“我只会写几个字,这是我连日来抄诵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望哥哥嫂子在外一路平安万事顺利。”

李纨感激的将礼物都让素云好生保管,又一一向妹妹们道谢。

贾母见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也是宽慰。一扭头见宝钗羡慕的看着,忍不住道:“宝丫头素来周到,可有给你哥哥嫂子备上临行礼?”

宝钗这一回倒出人意料的笑着回道:“我在家中闷着不出,母亲也没告诉我,害我都不知道大哥哥要走。如今来了才知,要备也迟了。

“但若唯有我没送礼,倒是显得我与哥哥嫂子生疏了不是?我是想着,哥哥嫂子这一路,怕是山高路远。若有人沿途护送,倒也少了一份担忧。

“我家的镖局倒是有几个不错的镖师,想来护着哥哥嫂子上路也是极好的。如今只要嫂子点个头,我便派人去镖局说一声,让人余下时间来,好生护送哥哥嫂子去广州。”

大家伙听宝钗这么大方的承认自己没提前备礼,都有些意外,再听她后头说的法子,又多觉得如及时雨一般。

这镖师可不好找,出门在外又山高路远的,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半路杀雇主谋财害命,回来再说遇到山匪的例子也不在少数。但若是自家亲戚,便能放心不少了。

加之薛家又在京城,薛宝钗还住在家里,这就如同人质一般,再保险不过了。

王氏听了忙笑道:“那感情好,我原也想着找个好点的镖局,你家的也不错,只是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母亲。”

宝钗笑道:“若是平时,怕是姨妈说了,母亲也要考虑一番。我们家的镖局,口碑素来极好,便是淡季也有不少人来求呢。但为着哥哥嫂子,怎么也得放开时间来。”

邢霜问她:“这淡季费用多少,旺季费用又是多少?”

宝钗抿嘴笑道:“大太太说这个可就见外了,既然是亲戚,当然是免费的。我若真的报了银子,回去不被我母亲打死,出外也要被吐沫淹死了。”

贾母大悦,忙道:“真是如此,一家子亲戚,谈钱可伤感情了。只是宝丫头也不可自个做主,好歹你家的生意也是你哥哥与母亲掌管,也得回去送个信儿,得了准才好说。”

宝钗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哥哥什么样儿,老太太还不知道?平日里生意的往来,说是哥哥做主,其实多是母亲打点。遇上大事儿了,母亲没了主意,又来问我。

“家里但凡我开了口,母亲和哥哥都不会驳了,一切都得依我。再说这护送哥哥嫂子的事情,母亲更不会反对了。我哥哥虽来的少,但那会儿姨妈为了咱家的事回金陵,他还天天惦记着念叨着呢。

“如今这事儿,就当我们一家子报恩了还不行?实在不行,我这会儿便写信回去,让我母亲哥哥速速回信可好?”

大伙儿从未见过这般真实大方的薛宝钗,一时有些震惊住了。特别是探春,更是一脸惊恐的看着薛宝钗,不知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四百三十九章 她竟敢

薛宝钗还真的言出必行了,当即给家里写了封信,让莺儿火速送了回去。一屋子的人都没心思走了,留在仙鹤堂里等回信。结果回信没等到,薛姨妈竟亲自上门来了。

薛姨妈来时,还以为这是一次表现的好机会。可一看仙鹤堂挤满了人,她这厢也吓了一跳。忙不敢多想,上来先给贾母行了礼,又道:“才收了信,说是珠哥儿要去广州,此话当真?”

贾母笑道:“也就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不知了。”

薛姨妈忙道:“瞧我瞧我,定是蟠儿知道了也没当一回事,看我回去教训他。不过这事儿可是大事儿,怎么这会儿才通知我。那镖局的档期也排满了,就不知侄儿何时启程。”

屋里大部分人都知道这话是假话,心道这才是薛家说的出来的话,薛宝钗纯粹不正常。

邢霜看了眼王氏,意示她开口,王氏却当做没看见,赌气不说话。

邢霜无奈,只得道:“六月就要动身,贵府的镖局可有时间?”

薛姨妈才要开口,就被薛宝钗打断道:“就是没档期,也得排出来,且最好的镖师皆得随行。实在不行,就退了人的定金,大不了赔人三倍。”

邢霜忙道:“若真有要赔付的,这钱我们来出。”

薛宝钗又堵了她母亲的嘴,抢先道:“大太太这就客气了不是?真要亲戚来赔,咱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不说别的,光是我在太太跟前学的眼高手低学的规矩道理,都不止这个价了。如今真要算起价钱来,头里我在府上叩扰了大半年,可谁来跟我算银子呢?”

邢霜心道这宝钗还真的变了,怪哉怪哉,口中却道:“这可不是这么算的,我们接待你,那是亲戚本分。可你家的镖局,总得有个盈利,再不济,也不能亏本不是?

“你不在乎,那些个镖师也要养家糊口。你们倒贴银子觉得无所谓,他们却少不了要担心东家不会经营,对你们失去信心。万一心生不满,被别的镖局挖了角,你上哪儿哭去?”

薛宝钗被这话说的愣了一下,一脸严肃的起身对邢霜福了一福,郑重道:“多谢太太提醒,这话还真真是有道理的。”

说完她回头问母亲:“母亲既来了,可有查看镖局档期?六月咱家镖局可能出行?”

薛姨妈这会儿还看不懂女儿的态度就出奇了,忙道:“有的有的,六月正好空了十来天,只要把镖师调一调就好。”

薛宝钗莞尔一笑,对着贾母和邢霜福了一福道:“幸不辱命。”

贾母等人皆高兴了起来,纷纷朝薛宝钗道谢不已。连王氏的态度都好了起来,看着外甥女一直微笑。

邢霜心中微叹,薛宝钗果然还是有本事的,光看她书中那般行为就知道她很有手段,现在在看,自己这药果然是下的重了,就怕她日后真的得了人心,王氏又会向着她了。

只是薛宝钗一反常态,只说了句幸不辱命便不再邀功,但人家向她道谢,她也不似书中那样百般谦虚,而是大大方方的笑着应了,又打趣了回去。

邢霜惊叹她变化如此之大,心中不知这样是好是坏,连探春都惊恐不已,连连看向她母亲,以目光询问。

母女俩这番小动作无人察觉,好容易等众人散了,邢霜以审查为由,跟着姑娘们去了清幽院。

一进清幽院,邢霜便先去了元春的抱厦,查看了一番,又去了迎春惜春那边,最后才到了探春的住处。

探春很快心领神会,强留她母亲小坐一会儿,又让侍书等人去备茶备点心。

邢霜坐下后,便趁着无人的时候将自己给薛宝钗下马威的事快速的告诉了女儿,又对探春道:“我瞧着,她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许是我那下马威有点过甚了。”

探春疑惑的歪了歪头,母亲弄不明白的事儿,她就更弄不明白了。

这薛宝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母女俩犯愁的时候,薛家母女也在一起悄声嘀咕。

薛姨妈今日被女儿的态度给弄糊涂了,待回了宝钗的屋子,也顾不上打量环境,便质问宝钗:“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宝钗苦笑摇了摇头,让她母亲坐下,又道:“妈先别问这个,好好看看这屋子吧。”

薛姨妈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又问女儿:“你又重新布置过了?”

薛宝钗叹道:“若是我重新布置的便好了,这是大太太命人布置的,还让人熏了香。这香也是她自制的,名为冷凝香。母亲仔细闻闻,这香味是不是挺熟的。”

薛姨妈一怔,接着脸色大变,看了看四周道:“她竟敢!”

薛宝钗拉住母亲的手,细声道:“妈,往日你总瞧不起她,觉着家中有难时,她及时送了姨妈出来,是在巴结咱们。可如今你再想想,她犯得着巴结咱们么?

“那邢家,别人不知,您还没听说过吗?咱们从金陵离开时,邢家是何般光景?虽比不上王公贵族,可也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大户。

“再说那大太太,心思敏捷之程度,不下这家的姑太太。虽她出嫁前不大出名,可如今京城里,说是贾府大太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算她往我身边穿插了人手又能如何,人家一句关心外甥女儿就能打发的事情,我们还能说她有何过错?

“她又没以此害我,不过断了咱们的计划,咱们难道还能大张旗鼓的把那心思往外宣扬不成?”

薛姨妈苦苦叹道:“说一千道一万,咱们是斗不过她了?”

薛宝钗又笑了笑,这次却光明正大道:“妈,咱们想茬了。为何要斗?这天下,难道就一个贾家了不成?原你想着让我嫁了进来,不过是因为他家财大势大。可又不是只有这一家财大势大的人家,为何偏偏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换一家不行吗?再者说,您瞧瞧那位大太太,她家原来如此,现在又如何。女儿跟她学不行吗?”

第四百四十章 儿子在扬州呢

薛姨妈被女儿的话给问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待她醒悟过来,看到女儿坚定的眼神,一时有些恍惚了。

“可这……这不是最快的捷径吗?”薛姨妈喃喃道:“咱们经历这么多,你哥哥又那般糊涂,你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薛宝钗眼神坚毅的看着母亲道:“妈,大太太也不曾走过捷径,我为何又要走?且她素来不喜内里藏奸之人,我若继续虚与委蛇,她只会越发的厌恶咱们。

“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我越是坦荡,众人越是欢喜我。与往日大为不同,甚至连我自个都觉着硬气。

“妈,咱们就不能挺直了腰杆做人吗?虽是商贾之家,可你也是王家之女。我外祖家也是达官贵人,又不是普通百姓。有这样的亲戚在,大大方方的让人替咱们寻个好亲事,也不是没有法子,为何还要暗地算计。

“只为了一时的面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再说咱家又不是什么普通商贾,好歹也是皇商,说上一句家财万贯也不为过。我虽不比这家的姑娘差,可外头的姑娘也未必见得就比我好。

“我何苦非要跟她们比,这根本不是能比较的东西。妈,如今我想通了。只要咱们坦然将打算道出,姨妈必定会出面帮忙。大太太与姨妈亲如姊妹,必也不会放着不管。”

薛姨妈被女儿这番话说的有些动摇了,可一想到原来做过的那些事,心里却依然犹豫:“咱们之前都那样对她了……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薛宝钗硬气道:“做就做了,大不了她问起来,大大方方承认就是。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儿,添点堵又怎么了。妈还怕她指着鼻子骂不成?真怕这个,当初咱们还做那事干啥?”

薛姨妈被女儿这番改变给吓着了,一时无法接受,颤着声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是她给你洗脑了?”

薛宝钗咬了咬嘴唇,知道母亲怕是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来了,只得叹道:“您去吧,记得答应贾家的事儿,将镖师安排好就行。您若是不怕我在这家里待得太过委屈,就别在这事儿上给人添堵。

“您且记住,大表哥到广州之日,才是我回家之时。否则别说她家不放我走,就是我自个也不好意思离开。”

薛姨妈心惊胆跳的离开了贾府,回去就先把镖局的事儿给安排了。好在那些镖师听说是给贾家护送,二话不说将最好的镖师都调了班,没有一丝怨言在道。

邢霜这头跟探春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也是忧心忡忡的回了清远居。等丈夫晚上回来了,便把这事儿跟丈夫说了。

贾亮听到这事儿,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你还去招惹她,真是嫌日子过得平淡了吧?”贾亮愤愤的往妻子额头上弹了一下,教训她道:“我才把东洋的事儿处理完,接下来又要往欧洲那边去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消停点呢,你倒是让我安心出发一回行不行?”

邢霜捂着额头不满道:“怎么又要走,你这一天天的往外跑,干嘛呀,还真要给打造个现代商业帝国出来啊?”

贾亮无语苦笑:“还不是当初怕陛下不肯,话说的太满了,饼画的太大了。现如今他真的要我拿这个饼出来,我要是拿不出来,岂不是欺君之罪了。”

邢霜嘟着嘴有点不高兴了,丈夫这几年当了官后,就一直在外跑。一开始她是不在意的,可这好几年才能见一回,一回又只有大半年时间,接着又要出去,她再强大的心,也受不了这份寂寞啊。

贾亮可是她在这世界唯一一个能依靠能信任的人,自己这一天天的见不着他就发慌,偏偏他还不能抗旨,真是想想就烦躁。

见邢霜嘟着嘴皱着眉,贾亮心知这小妞是真的气鼓鼓了,忙哄道:“好了不气了,这次去欧洲不是可以正大光明替女儿视察一下么?”

邢霜被丈夫这一说,顿时气就消了。男人什么的,不就是要出外打拼嘛,还是女儿更重要。

“这回去哪儿?要去英吉利吗?”

贾亮见她这么快消气,这心里是又气又好笑。忍不住把妻子抱住了,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咬的她嗷嗷直叫唤。

“疼,你属狗的呀!”

贾亮苦笑不得道:“去不去英吉利还说不准,这会儿欧洲虽然有在咱们这儿通商的权利,咱们却还没开通那边通商的权利。我只是先去考察一下,顺便试探一下那边皇帝的态度。”

邢霜摸着被咬痛的脸,想了想冲外头叫道:“去看看二爷睡了没有,没有就叫来。”

叫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睡了也给我拉起来。”

贾亮喷笑出声:“你是不是傻?儿子在扬州呢!”

邢霜刚想说句,儿子不在,叫儿媳妇来也好,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就先拍了自个脑袋一下。

“真真是越活越糊涂了,琏儿和凤丫头都在扬州呢,我竟还想着他俩。”

贾亮看着妻子叹道:“辛苦你了,明明不是你亲生的,你却都当着亲生的对待。”

邢霜怔了怔,自个都没发现,长子在她心中已经如此重要了。

现在想来,贾琏在英吉利时,她百般担心,又挂念他会不会不好好读书乱交朋友,又挂念他钱够不够花会不会吃苦。

可如今回来了,她又嫌贾琏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总要派点差事给他才能安心。

这不就跟她自个亲妈对她一样吗?不在家时各种关心,在家了又各种嫌弃,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门去。

邢霜噗呲笑了起来,看着丈夫,心有戚戚焉道:“我或许,代入的太深了。”

贾亮把她搂进了怀里,拍了拍她的背道:“这样也好,真心待人,才是原本的你,不至于让你失了本心。你这样才是我的霜儿,才不会叫我陌生。”

邢霜叹道:“如今这一个个的小的我是真放不下了,只求他们都好,我也才能安生。至于你,我只希望你一世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其余我别无所求。”

第四百四十一章 又来勾人

贾琏这头在扬州还跟王熙凤挑灯说林姑父的事儿,突然一个激灵身子抖了一抖,王熙凤忙问:“怎地,可是夜里凉了?”

贾琏甩了甩头道:“突然有股子寒意,这会儿又好了。咱们继续!”

王熙凤点头道:“那小厮出了门又去了好几个地方,才钻到品味居去。旺儿远远的跟着不敢近前,只在那品味居门口守着,瞧见好几家人往里去了,但也不知那人是跟哪一家接的头。”

贾琏忙道:“具体哪几家,你且细细说来。”

王熙凤口中报了几个官名,又有几个本地有钱的商贾人家,贾琏听完沉思了片刻,这才对妻子道:“辛苦奶奶了,这一下可不抓着正着了?”

王熙凤忙问:“你有底了?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贾琏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话当真不假。不过一介商贾,便敢对朝廷命官下手,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熙凤见他不肯说,心道怕是个麻烦人,丈夫素来不瞒着自己,今天不说定是事出有因,便也不再多问。

“老太太那里……要通报一声么?”王熙凤又问道:“她老人家主意可比娘的多,不可小瞧了她。”

贾琏笑道:“你放心,打我娘叫了外祖母一道跟来,我就知道外祖母此人不凡。虽你我都未与之亲近太久,但她这轻轻松松就能唤来名医替姑父治病,想来也是未雨绸缪过的,我又怎会小瞧了她。

“且叫来的这位只看了姑父一眼,便能将姑父从鬼门关拉回来,可见咱外祖母叫来的也是不凡之辈。”

王熙凤感慨道:“说一千道一万,这回是真真依仗了外祖母了。这次林姑父若能救下,回去我啥也不做,日日跟着她了。”

贾琏笑着劝妻子:“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这样儿,莫说整个京城,就是全国上下也找不出一个比你好的。外祖母虽厉害,却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经验资质都比你多,换了你到这个岁数,只怕也是人人敬畏的老婆子一个。”

王熙凤笑着锤了丈夫一下,夫妻俩玩笑了一番这才睡下。

第二日清晨,贾琏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凤姐儿先去邢老太太那儿请了安,又去看了林姑父一回,便去了黛玉的院子,找黛玉说话。

一进屋,见黛玉正看着账本,她便忍不住笑道:“好妹妹,一大早的就看这伤眼睛的东西,你也不嫌累得慌。”

林黛玉见了她,忙丢了本子起身行礼,又笑着拉她来坐,回道:“若是往日的旧本子,看着才真真是伤眼睛。可嫂子忘了,袭人可是打小就跟着舅妈学管账的。有她在,我这里的账本全都是誊过一遍的,看起来方便的很。”

王熙凤道了句:“我瞧瞧。”便顺着黛玉的手看了一眼,见上头已用表格誊了,便收回目光来又道:“还真是如此,太太也是未卜先知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人给了你。哎呀呀,真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偏我身边只得平儿华儿这两个不中用的。”

黛玉掩着嘴直笑,知道王熙凤这是逗她的,也不害臊也不扭捏,直道:“嫂子真觉得如此,我拿袭人与你换平儿如何?”

王熙凤嗤了一声,甩了甩帕子道:“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给了你我都嫌丢人。还是罢了罢了,真真在妹妹这闹出什么笑话来,还不是丢我王家的脸。”

黛玉知她舍不得,只吃吃的笑着,也不说破。

王熙凤怕打扰她做事,便道:“你自看你的,我左右无事,不过来讨你杯茶吃。”

黛玉便叫来小红,对她说:“头里沏的枫露茶,这会儿过了几道了?”

小红笑道:“早过了三四道水了,正泡着等姑娘吩咐呢。”

黛玉笑着指了指王熙凤:“拿来给她喝了,堵了她的嘴,好叫我也消停一会儿。”

小红嘻嘻的笑了,回道:“那不是可惜了?再好喝的茶,也不如二奶奶说出来的话好呢。不说咱家,就是往年在京城里,哪个下人见了奶奶,不都想逗奶奶多说几句?”

王熙凤听了眼睛一亮,身子坐直了往前一倾,看向小红惊喜道:“这是谁家的,好一张嘴!”

黛玉娇笑着说:“她是林之孝的女儿,名唤小红。”

王熙凤点了点头:“原来是她,她爹娘倒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怎会生出她这样的人来。”

小红笑道:“奴婢才从平儿姐姐那儿学了个词来,叫什么负负得正的。许就是这个道理了?奴婢的爹娘都是个笨嘴拙舌的,到了奴婢这儿,可不就负负得正了?”

王熙凤又惊又喜,这下是真的羡慕起黛玉来了:“这丫头真真是个极好的,我一见就喜欢的不行。可偏是太太给你了,我若要了来,只怕回去不得被太太罚跪了。”

黛玉大笑起来,指着小红道:“又来勾人,前儿老太太就看中了你,依旧是不敢要了你去,怕太太回去吵闹。如今又来勾嫂子,你该当何罪。”

小红脸上一臊,看着凤姐儿笑道:“多谢奶奶抬爱,只是奴婢这辈子已经是姑娘的人了。”

凤姐儿听了这话叹道:“要我说,妹妹是真真有福气的,这长辈们各个爱惜不说,就是底下的奴才也但无一心。换了别人,能有这其中一样,便是极大的福分了。”

黛玉听了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淡淡一笑:“依我说,这并非我的福气,乃舅妈给我的福气。我这一世,若是没有了舅妈,还不知是何种命运。”

王熙凤忙劝她道:“你也莫这般悲春伤秋的,被太太知道了,又要怪我。”

黛玉点了点头,不禁莞尔:“舅妈这样一个慈祥和蔼之人,也只有对二哥和嫂子才这般严厉了。有时,我还真羡慕的很。”

王熙凤不解:“为何?”

黛玉看了看本子,放回了桌上叹道:“我说这话,嫂子可勿怪。二哥哥并非舅妈亲生之子,却得舅妈以真心爱护。这不是亲生甚是亲生,我怎能不羡慕。”

第四百四十二章 这下尴尬了

一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勾起了多少感慨!

她回想当年,第一次见到贾琏时的情景,那会儿的二爷远远不如珠大爷,似乎还有些畏畏缩缩,有些瞻前顾后。

可那样的人,口中都能说出“证明自己”的话来,可见太太平日里对他的教养有多重视。

王熙凤心想,自己那会儿其实是看不上贾琏的。初见面时,她只觉得这个哥哥不如珠大哥哥,可直到听见他那番要以科考证明自己并非纨绔的话,她那一刻才觉得,这个哥哥似乎不错。

再后来,嫁进贾家,每每听到二爷说起太太,皆是敬仰之情,即便太太对他那样的严厉,他也从未有过一丝不满。

王熙凤办感交集,看向黛玉叹道:“这么想来,你与二爷倒是同病相怜。他也是打小就没了生母……”

黛玉眼眶微红,点了点头。姑嫂两个相视一笑,倒把这愁思一下抛开了。

“若是给舅妈知道,咱们好好的说这些个,又不知要唠叨什么了。”

王熙凤笑了起来,将话题岔开,对黛玉说:“头里我去看了姑父,他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待病气消了,你便可以去探望了。”

黛玉大喜,忙起身道:“当真?前几日病逝突然,我还当父亲快不行了。虽明知嫂子是宽慰我,怕我难过,可也忍着不敢去探望。如今病既然能好,想来也是我那几日多虑了。还要多谢嫂子忙前忙后的照顾,更要多谢哥哥劳苦奔波。”

王熙凤笑道:“你还少谢了一个,前儿姑父的病逝来的凶险,偏巧这扬州城里好的大夫都不得闲。若不是外祖母派二爷去杭州请了名医来,只怕姑父这病也不好治。”

黛玉抿嘴一笑,轻轻说:“嫂子便是不说,我也知道的。家里的事,怎么瞒得过我?来了多少大夫,又有多少大夫请不回来,我自是清楚的很。只是外祖母此举乃是大恩,素来大恩不言谢,谢了便轻待了。”

王熙凤不由惊讶,但一想这位妹妹可是从小就跟着太太长大的,心里也不奇怪了。

跟着太太的几个妹妹们,哪一个不擅长察言观色?便是二妹妹那么单纯的人,其实心里也明白,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但好在黛玉也知道父亲病了,并不知那中毒一事,现在看来,好险蒙混了过去。

几日之后,林如海病势好转,毒素渐渐清空,人也清醒了不少。黛玉第一时间去看了父亲,在见到父亲的样子之后,她心中突然一凛,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可所有人都说父亲只是大病,就连父亲也笑着安慰自己,她也不忍将这实情揭破,只能笑着装作不知。

到了五月底,林如海身子大好,这一年并未等到京中传旨要他再次续任,林如海便命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叙职了。

六月中旬,林如海携女儿同贾琏夫妇和邢老太太一家回到京城。贾家早早就接到了消息,由贾亮带领贾珠等人在码头迎接。

一下了船,林如海就和贾亮互相行礼,贾亮这还是第一回见到林如海本人,激动的不能自已。而林如海也好不到哪儿去,看着舅兄满腹的感激之情无处宣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千言万语,到了贾亮嘴里,都成了市井之言,他也懒得跟人掉书袋子,干脆一把拉住林如海道:“走,咱们家去!”

林如海差点被他这一句“家去”给说的掉了眼泪,回顾亡妻逝世已有五年之余,贾家不但没有见外,还一心将他当做自家人,这怎地不让他动容。

林家势单力薄,旁支皆无,林如海几代单传。如今除了玉儿的外祖家,真正能让他称得上家的地方,已经没有了。

“大兄!”林如海比贾赦还小一岁,又是贾敏之夫,定然要称贾亮一句兄长,他连前面那个舅字都省了,可见对贾家的这份情谊也是认可了。

只是贾亮被这叫法叫得有点尴尬,大胸?大凶?你逗我呢吧!

“别别别,叫哥哥就行。走走走,先家去,洗尘宴都给你备好了,就等着你呢!”

“好!兄长快人快语,在下佩服!”林如海还当贾亮是个性情中人,也不扭捏作态,骑上马便跟着贾亮走了。

贾琏一脸无奈的看着姑父就这么被父亲给带跑了,叹了口气回身吩咐他媳妇:“咱们警醒着些吧,估计这俩人到了家才发现咱们还没跟上呢。”

王熙凤掩嘴咯咯直笑,吩咐丫鬟婆子皆各家丁小厮看护好姑娘和老太太,又命人迅速备车,待一切妥当了,这才拉上行李和人,一齐回了贾府。

果然一到家,贾琏一进荣禧堂,就隐隐听见花厅有人说话。他先进了大厅,见姑父一脸尴尬的坐在那里,赶紧一拱手上前问道:“姑父怎地自个在这儿?”

林如海指了指后边,小声的对贾琏道:“一回来就惹你母亲不高兴了,我也是糊涂,竟跟着兄长就回来了,把你妹妹和你们都给忘了。”

贾琏听着知道那是母亲在教训父亲,忍不住心里偷笑,又对姑父道:“不打紧,这在咱们家是常事儿。父亲此人豁达,常不拘小节。母亲因此没少唠叨,女人家总归心细一些。”

林如海叹道:“这倒叫我想起你姑母还在的时候,虽她说话闻言软语,从不对我大声。可该置气的时候,也一点儿不跟我客气。”

贾琏微微一笑,扶起姑父,悄声说:“咱们在这儿也是尴尬,给老太太请安才是正经。如今表妹也到家了,姑父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林如海忙跟着贾琏往外走,开玩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邢霜拉着贾亮在花厅里一阵数落,把贾亮说的昏头转向,好容易教训完了出来一看,林如海人没了。

邢霜气得锤了丈夫一下:“都是你,害我第一天就落得个母老虎的名头了。”

贾亮一脸苦笑道:“下次不敢了不敢了,不对,没下次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一分不差

邢霜跟着贾亮来到仙鹤堂里时,林如海已经给贾母请完安了。看着贾亮进来,贾母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贾亮郁闷了,他又不是故意的,真是一时忘了啊。这好歹是书里一个已经死掉了的人,现在活生生的还能见着,他就不信他老婆不激动。

可这回自己真的犯了错,也不能嘴犟,已经惹得老婆不高兴了,再惹老娘不高兴,那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贾亮赶紧上前,一拱手先给贾母请了安,又道:“儿子方才一时激动,拉着妹夫先回来了。倒不是儿子忘了林丫头和外母,只因有琏儿和儿媳妇在,想着有他们打点,必不会出错。”

邢老太太歪着身子坐在贾母边上,哼了一声道:“哎呦,我这老骨头,方才车开的太急了,好像闪着腰了。”

贾亮赶紧上来赔不是,又道:“老娘放心,前儿我得了付膏药的方子,专治跌打损伤,有奇效!我马上就让人给老娘送去,受用一生的!”

贾琏在一旁只是闷笑,王熙凤也拿帕子一直遮着脸,黛玉干脆扭过头去不好意思看了。

邢霜见丈夫这模样没皮没脸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恨不得上前去揪着他的耳朵拖回家去。

邢老娘也耍够了,坐直了笑道:“谁要你的狗皮膏药,正经拿银子来谢我才是。少了可不行,至少得这个数儿。”

贾亮一看邢老娘竖起的手指,歪了歪脑袋猜:“两百?”

邢老娘气的把手放下了:“打发叫花子呢?”

贾亮赶紧又道:“两千!两千!”

邢老娘白了他一眼:“啐!两千,也就请个普通大夫的价。”

贾亮无语的抽了抽嘴角,难不成要两万啊?

邢霜倒是纳闷,怎么邢老娘会当着林如海的面提要银子的事,连贾母都莫不清楚,这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妹妹,你这是……家里缺钱了?”

林如海更糊涂了,邢家能缺什么钱?自己虽卸任了,可邢家有贾家撑腰,继续做盐商谁也不敢有半点言语,加之姻嫂的铺子也卖着洋货,该是富可敌国才对。

这邢老太太在扬州时,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自个养伤祛毒时但凡有点不耐,被她那眼睛一瞪,自个也不敢造次了。

怎么这会儿换了个地方,就跟个老无赖似的了?

一家子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邢老太太,邢老太太嘿嘿一笑,收起手来,解释道:“这是替你行善积德呢,傻子!我那故友你可知道是谁?他可是前朝御医井衍生,这一回若不是他出手,林家那小子可救不回来。”

林如海听到这里忙拱手道:“正是,多亏井老出手相救,方得小子一线生机。”

邢老太太接着道:“这井衍生年轻时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人物,只是人到中年为生计终于改了性子,入宫当了御医。可如今他告老还乡多年,一心想为民牟利,建立一个免费的药堂。

“这一回,若非我的玉佩,他也不会再重出江湖破了规矩。是以,咱也得回报人家不是?他这药堂,我打听过了,对百姓是免费的,但如无资金相助,想开起来也是麻烦。”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感情还是做好事呐!

贾亮忙道:“这有这有,别说两万,五万都有。”

贾母也道:“此乃行善积德之大事,还要多谢老妹妹给咱们这个机会。”

林如海被这一家子的大义动容,忙跟着道:“晚辈愿出五万!”

邢老太太挥了挥手,一脸不屑的对林如海道:“你当是无底洞呢,还五万?你若真有心,给个一万也就是了。”说罢又指着贾亮道:“你小子可不能少了,至少得两万。”

贾母忙道:“除了府里公中出的,咱们娘几个私下也给点。”

邢老太太忙摆手道:“可别,这账一多了就要乱,只能一家一家的来,可不接受私人的资助。”

贾母纳闷,心中暗自琢磨,这位井老还真是奇怪,不接受私人资助,只接受家族的,为何会有这样的说法。

邢霜默默的看着老娘的这一举动,心中突然一亮,莫不是……

因林如海本就是刚下船,身上便带着不少银票。于是当即掏了一万银票出来,递给了邢老娘。

邢老娘接过一叠银票来,在手里甩了甩就点了点头:“嗯,一分不差。”

邢霜都汗颜了,她老娘该不会上辈子是银行的会计吧?

林如海给了钱,邢老娘也不纠缠贾亮,只对他道:“方正你媳妇管着家,我自去问她要就是,你且去吧。”

贾亮只要不跟岳母说话,顿时感觉松了口气,命也长了几十年。赶紧拉着林如海告退,走时还带了贾琏走。

屋里很快就只剩一干女眷,邢老娘竟在此时岔开了话题,不再提那免费药堂的事儿,而是问起家里的姑娘来了。

邢霜忙给老娘解释:“东府尤大奶奶来请,姑娘们过去做客去了。才听说老娘到了码头,已经派人通知去了,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音才落,屋外一阵吵吵嚷嚷的,就听得廊上一群人问“外祖母可回来了?”“林妹妹家来了不成?”“快进去,你堵在这儿作甚”。

邢老娘咧嘴一笑,底下的黛玉也是一笑,一齐期待的看向门口。

果然,不一会儿元春带着妹妹们进来。一看见黛玉和邢老娘,姑娘们皆欢呼了一声。

“外祖母,您可回来了!”

“林妹妹!”

“林姐姐!”

一群莺莺燕燕的,一时规矩都不顾了,拥挤了过来,把邢老娘和黛玉围了个水泄不通。

邢霜扭头看宝钗,见她虽还是生疏,却微笑着站在元春身后,并没有刻意躲开。

黛玉一个个的问候过去,眼见到了宝钗这里,她好奇为何宝姐姐会在家中,就见宝钗两步上前,朝着自己福了一福。

“妹妹。”

黛玉一怔,忙回了一句:“姐姐。”

邢老娘看了这边一眼,默默的没有作声,只扭头看了眼邢霜。

第四百四十四章 给她一个机会

邢霜知道邢老娘是纳闷,薛家的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其中发生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老娘,这会儿要当着薛宝钗的面解释也不大好。

于是她只能装作看不到老娘的眼神,直到大伙都回了院落,邢霜亲自送黛玉和老娘回去,这才有机会说明。

邢老娘听完这段时间家中的事情,眼睛微眯靠在炕上,也不知想些什么。

邢霜见她半天不搭理自己,忍不住问道:“娘觉着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邢老娘看了邢霜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你都天天盯着她了,还弄不懂她的意图,还指望我这个刚来的人一眼就看明白?”

邢霜知道自家老娘有本事,不过是故意为难自己罢了,于是放软了身段求了又求,邢老娘这才又开了金口。

“无非是想着这暗的不行了,就来明的了。”邢老娘总结了一句,打了个哈欠:“其实这种人,有所求才好对付。怕就怕她无所求,你才不得防着她。以前你那般对她,我都还觉着奇怪,真那么怕她嫁进来祸祸你们,你早早给她说一门亲事不就得了?”

邢老娘这话,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要说贾家是良配,这京中可当作良配的人家也多的去了。

以薛宝钗的才情和外形,真想给她说一门好亲事也不是不行。且有王家这个外祖在,加上薛家的财富,她想求得一如意郎君,也不在话下。

“多谢娘!”邢霜开心的差点蹦了起来,连着朝邢老娘福了一福,又想上前抱抱她老娘,一时又不大敢。

“好了,没什么事儿就别来烦我了。”邢老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

邢霜正要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了回来:“您要的那两万银子……”

邢老娘才刚躺下,又被邢霜给气的爬了起来,顺手抓着枕头又丢了过去:“你是不是蠢,不是你叫我替你想法子来着?”

邢霜一把抱住丢来的枕头,笑的嘴都裂了:“老娘怎么计划的,说给我听听,我也好配合不是?”

邢老娘没好气道:“说给你听你又能如何,好生把要带的黄金换好等着,待我要走时会跟你说。”

邢霜又道:“可那药堂的事儿,若是没开起来……”

邢老娘翻了个白眼:“罢罢罢,你这瞻前顾后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若真的怕露馅,拿两千银子来使即可,犯不着两万那么多!”

邢霜欢天喜地的回了清远居,立马叫人封了两千银子给老娘送去,结果金钏过去了,又一脸尴尬的回来,交上来了一叠银票。

邢霜一看,这不正是方才林如海交给她老娘的那一万两?感情,老娘是把黛玉也算在出游学习的队伍里了?

这……不大好吧?

邢霜虽想改变自家女儿,想扩展她们的眼界,想磨练她们的心性。可是黛玉还是书里那样最好,若是改的太过了,就不是她心里的黛玉了。

贾亮这头接待完了林如海,又把人安顿好了,回家来跟妻子一碰头,妻子便把邢老娘的真正目的告诉了他。

贾亮听了妻子的担忧,沉思了片刻道:“你不觉得你这样挺自私么?”

邢霜怔了一怔,反问:“你难道不喜欢书里的那个林黛玉?”

贾亮正色道:“正是因为喜欢,才更应该给她一个机会不是吗?黛玉是追求自由爱情,反抗封建社会的典型例子,否则曹大大也不会将她写成了女主,她也不会成为封建体质下的悲剧。

“如今你既然最喜欢她,就更要尊重她的走向。她是个渴望自由恋爱的人,证明她不被这世间束缚。能够出去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才更加不会让她在以后的日子被骗被坑啊。

“虽然她会变,会不一样,可是别人都有改变的机会,为何不能也给她一个机会呢?你不能因为喜欢她,就剥夺了她的机会,这对她来说也不公平。”

邢霜被丈夫的话当头一棒,猛然醒悟过来,她这是着相了。

是啊,虽然她爱的是书里的黛玉,可她不也同样为书中的黛玉感到痛心吗?那个黛玉会有悲剧的结局,除了这个封建社会的缘故,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无法走出贾府这一方小世界,看到更多的人和事。

若她能开阔眼界,若她能知道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好男儿多的是。她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会为一个人呕心沥血到死不瞑目。

女人的感情,在这个社会上是悲哀的,是不幸的。但并不意味着,这世上没有痴情男儿能配得上黛玉。

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走出去,让她看看这个世界,让她放开心胸吧。

邢霜的心里,一直重复着这段话,重复的自己都快魔怔了。

贾亮看到妻子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把她拉进怀里安慰道:“你呀,有时候就是太注重形式了。当一个人成为你心中的林黛玉时,你爱的是这个形象,还是她的灵魂?若她的灵魂不变,还是那个追求自由,敢爱敢恨的林黛玉,难道就不值得你喜欢了吗?”

邢霜松了口气,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她看向丈夫笑了起来:“多谢你,这些日子,我是真的魔怔了。差一点,就被这个社会给带偏了。”

贾亮心疼的摸了摸妻子的头,心道这是入戏太深了。

妻子的无奈,他比谁都清楚。一个在现代我行我素的女人,来到这个封建古板的地方,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到后头很容易失去本心。

好在妻子不是一个人,自己随时都能提醒她,提点她。这也是他们夫妻俩不幸之中的大幸。

要知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妻子没了本心,就等同于他失去了原来的那个妻子。他的精神依靠,他的主心骨,就会彻底消失。

好在,这小妞平时入戏是入戏,出戏也挺快的,贾亮摸了摸下巴,笑了笑,看样子,得找个机会让这小妞时不时放飞一下自我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赵姨娘的下场

贾琏和王熙凤这会儿都在房里休息,华儿站在底下,把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这对夫妻俩听。

当听说薛宝钗为贾珠夫妇安排了镖局护送,且已在不久前出发动身前往广州了,贾琏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王熙凤问华儿:“这镖局安排好了,她是主动留在这儿住的,还是太太留她下来的?”

华儿想了想道:“宝姑娘不曾提过一句离开,一直住在清远居里头。就连搬地方都没提过,想来是自己主动留下的。”

王熙凤皱着眉,有点弄不明白了。

贾琏笑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大事没有?”

华儿又道:“别的倒没什么,哦对了,赵姨娘没了。”

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这事儿家里太太老太太可知道?”

华儿笑道:“奶奶别急,这事儿可跟咱家任何人都没关系,是那赵姨娘自个作死。二太太命她静养,将她锁在院中。可她硬是不顾二太太的一片好意,非要翻墙想逃出来。结果上了墙头又脚滑了,摔下来脑袋掉在了石头上。

“这一摔就大不好了,血流了一地,吓得人忙去找大夫来看。可奶奶也知道,那庄子离京城还远着呢,一来一去,大夫到了人也没了。”

王熙凤皱眉没有说话,倒是贾琏问道:“她家里又不是没人,她兄弟那德性,就没来闹?”

华儿回道:“闹是想闹,可也没闹起来。才出了这事儿,二太太一知道就报上来了,咱们太太立刻派人给赵家送了一百两的安家银子去,她那兄弟是想闹来着。撒泼打滚的说,不要银子,只要他妹妹的命。

“林之孝管家说,这是太太体恤,万没有哪家死个姨娘还给一百两安家银子的。赵家若是不想要这银子,只想要他妹妹的命,自去报官就好,这银子他好拿回来给太太复命。

“起初那赵家兄弟也是不肯,还试图把林管家留下,可林管家还带着家楚家兴一道。那家楚家兴是什么人,打小就跟着老爷,极会看眼色的。赵家兄弟一闹,便先去报了官。

“官府的人一来,问赵家兄弟要不要立案,若是立案,这赵姨娘的尸首要送去衙门,还要请仵作来验尸。赵家兄弟反而急了,又不要立案了,拿了林管家的银子便偃旗息鼓了。”

王熙凤听到这里,冷笑道:“蛇鼠一窝,她不是个好东西,她那兄弟也是个蠢货。姑妈真要她的命,也不会留她到现在。早先她冲撞我们太太的时候,就能乱棍打死她的,一个妾而已,不过是个玩意,真当自个是这家里的主子了。”

贾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华儿回禀完家里的事儿,见奶奶和二爷也没吩咐了,便先退了下去。她一离开,平儿进来收拾,把走时的衣裳放回柜子里头,忙乎了半天,这夫妻俩都没说一句话,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平儿就吓了一跳。赶紧出声打破了屋里的气氛,笑着道:“奶奶走了这些日子了,也不知那些奶奶太太们急成什么样儿了。”

王熙凤和贾琏回过神来,心知平儿担心他们有事,便一起笑了起来。

王熙凤伸了个懒腰,给了丈夫一个眼神,贾琏立刻会意,笑着道:“管他哪家的奶奶太太,还能把人当下人使唤了?咱们这才到家的,便是有单子要催,她也得顾着你奶奶的身子不是?”

平儿见两人说话了,也不再多说,低头做完自己的事,就退了出去。

这夫妻俩倒是不再沉默了,说起了赵姨娘的事儿来。

王熙凤对赵姨娘是极不喜欢的,二爷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她也没说全了,于是趁着这机会,把二老爷借醉酒抢夺环儿,并要执剑冒犯太太的事告诉了贾琏。

贾琏一听顿时光火,方才对赵姨娘的那点不忍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不早说?”

王熙凤委屈道:“二爷回来那会儿,二老爷都送出去两年了,赵姨娘也被送回来有些时日了,我这一天天的事儿也多,一时哪儿记得起来。二爷也没问过,我只当有人告诉过二爷了,便也不想提这烦心的事儿。”

贾琏见妻子委屈,立马反省道:“你别恼,是我说话过了,这事儿原就不与你想干,你一时记不起来也不打紧。只是我心里恼他们欺负我娘,一时找不着地方发泄,倒叫你受了委屈。”

贾琏态度好的快,王熙凤心里也好受的多,便对贾琏道:“咱们这一出去,家里说难听了,就是太太一个人孤军作战了。我才回来不过两年,老爷就出去了大半年。

“我在时,看着太太劳累,心里都觉着不忍,想想咱们不在时,她又是何般的辛苦?这会儿你既回来了,咱们便再不出去了,只守着太太,不说替她分忧解难,好歹也能承孝膝下不是?”

贾琏叹道:“你说的极是,为人子却不尽孝,是为大不敬。打今儿起,咱们就在京城守着母亲,哪里都不去!”

只是贾琏和王熙凤都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去给太太请安,把这话一说,把太太气的砸了个茶碗,还冲过给了贾琏一大嘴巴子。

“你是想气死我啊?”邢霜恨不得跟儿时一样,揪着贾琏的耳朵让他罚跪了。“还哪儿都不去?你要干嘛?我白让你出去读书了是不是?你还想啃老了?”

啃老?啥意思?贾琏一头雾水,王熙凤也一脸懵逼,俩人都吓着了。

贾亮从里间出来,不紧不慢的整了整衣领,幸灾乐祸道:“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该!”

贾琏欲哭无泪,你是我亲爹吗?

邢霜自知儿子大了,再不能不给他面子了,还是忍着气回去坐好,可又气不过,指着贾琏骂道:“白学了一肚子的学问回来,就守着你老娘,你是要荒废了自己是不是?早知如此,我还费这劲送你出去作甚,我送你弟弟出去,这会儿不是莫奈就是毕加索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儿子怎么不知道

贾琏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娘怎么会以为我要在家坐吃等死?我自幼得父母教诲,再怎么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啊?”

王熙凤松了口气,感情太太是这个意思啊,吓了她一跳。

于是她也开口道:“太太这就错怪二爷了,二爷是恼那起子小人欺负太太,老爷又总要出使外国,便想着就留在京城里头,给太太撑腰呢。”

邢霜一怔,方才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鼻子一酸,差点被这俩小的给感动哭了。

妈呀,这还揍错了,这可咋办?

邢霜看了看丈夫,有点尴尬。

贾亮依旧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妻子:“揍呗,反正你自个儿子,揍了也没人说你啥。”

邢霜急了:“不是,我揍儿子你不知道拉着我啊?”

贾亮得意了:“他素来更亲近你些,这会让也得让他知道,还是他爹更好。”

贾琏和王熙凤本还有些委屈,被父母这一打岔,差点没笑出声来。

感情往日父母私下还会因儿女更亲近谁而互相吃醋啊?

贾琏出声道:“娘平日里受了委屈,从不叫儿子知晓。儿子虽明白是娘一片好意,不想儿子担心。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儿子总有知道的一日,知道了会更内疚没护好娘。

“所以儿子斗胆,敢请娘日后有了委屈都跟儿子直说,儿子虽没什么本事,却也不会放任别人欺负了娘。”

邢霜眨巴眨巴眼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真是她亲儿子啊,不枉她一番栽培。

“你也别夸海口。”贾亮这会儿又跳出来泼冷水了:“当日送你出去,便与陛下说过,日后你回来要在工部当差,报效国家的。你若真要当差,有朝一日将你外派,你还能守着你娘?”

贾琏斩钉截铁道:“若真是这般,儿子便不出仕。再说家中庶务繁多,光让母亲一人打理,父亲就能忍心?儿子不求别的,只想让母亲日后过的舒舒服服的,再不受苦就是。”

邢霜这下眼泪是真忍不住了,她其实不觉得有多苦,只是累了一点,乏味了一点罢了。可是儿子有这样的孝心,她怎能不感动!

王熙凤也跟着道:“说起来,便是二爷在家管事,一身的本事也不会荒废。那欧洲也有不少有识之士,并无正经职业,不过在家发明些新玩意,一样也能造福百姓。

“太太老爷送二爷出去,不正是想让二爷把西方的技术带回来,好利国利民吗?既然如此,那出不出仕又有何干系。正经只要能发明些好东西出来,让大家一生受用,不也达到了目的?

“又如我这般,受太太恩惠学了设计,如今在家开着工作室,不也一样能够一展报复?二爷与我夫妻同心,咱们的愿望便是全家通好。这与太太之所望如出一辙,还恳请老爷替二爷说道说道,免了这出仕一事。”

贾亮这下心中是大为震撼,要说以前他是极不喜欢王熙凤的,就算邢霜一再跟她说,王熙凤变了,不是以前那个王熙凤了,他也不信。

在他的心里,王熙凤搬权弄势之心太重,又太过残忍无情。所以他一直警惕着,生怕这个儿媳妇,会给自家抹黑。

可如今,王熙凤却说出这般淡然权势的话出来,怎能不让他惊讶?

贾琏会不想出仕,贾亮还能理解,这孩子从小就很孝顺,把邢霜当成了亲生母亲。但王熙凤也能说出这话,就让贾亮一时有些接受不能了。

邢霜这边抹着泪,好容易平静下来,听到王熙凤这话,忍不住笑道:“不枉我这般疼你,果真是个贴心的媳妇儿。只是你们当真甘愿一世做个普通人?要知道你们大哥哥……”

贾琏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娘!大哥哥如何,那是大哥哥。他与儿子又不一样,他肩负着家族使命,本该领着家族前进。儿子志不在仕途,又无甚野心。平日对西洋玩意感兴趣,也只是个人爱好罢了。

“再者说,娘也说了,家里还有大哥哥在,那这重任就交给大哥哥了,又有何关系。再不济,二房还有宝玉,我看那孩子也是个聪明人,与他大哥相差甚微。还有那兰儿,小小年纪,便已读完了四书。

“娘,一家子还有许多男丁多得是,就让儿子守着您,为您分忧解难吧!”

邢霜赶紧低头,又抹了把眼泪,欣慰的笑道:“好,你既这么说了,我也不再推脱。正好,你爹自当了这破官,就成年不在家。以前我尚能用着珠儿,如今连珠儿都外放了。有你在,这外头的事就靠你费心了。”

贾琏大喜,方才想谢过母亲,就听邢霜又道:“只是你学到的本事,也不能就这么荒废了。我想着,你媳妇已经有了个工作室了,你也不能落后。打你回来,我便叫人另辟空地,给你盖研究所了。待盖好了,你亲自去验收,细节方面,要什么器材,有什么条件,只管跟我说。”

贾琏这下喜出望外,忙起身给母亲作揖道谢,又问:“何时动工的,儿子怎么不知道?”

邢霜笑道:“你才回家,就带着你林妹妹回扬州去了,哪里有机会告诉你?自你们走后,我便让人开始动工,如今只怕也差不多快好了。

“因想着你媳妇儿设计和你发明的时候都要极安静的环境,所以就将你那研究所,盖在了清幽院那片竹林的背面,与清幽院隔着一片竹林。”

贾琏忙问:“会不会扰了妹妹们的清净?”

邢霜又道:“你且放心,我会不知道这个?那竹林后头还有围墙呢,便是你那儿人来人往也瞧不见这边。加之你妹妹她们平日也不从竹林那儿走,皆是把我这清远居当近路走。你就是想见着她们,还得绕一个大圈,从后头往正路才能走到我这儿来。”

贾琏终于放心下来,又道要去看看研究所,邢霜便对王熙凤道:“你跟二爷一道去看看吧,那里头该怎么布置,好歹也该你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母亲的担心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七章母亲的担心贾琏有了着落,邢霜这心里也算是安定了一半了。她说是从来不担心长子,可实际上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的。

书里,贾琏捐了个同知也不大去衙门,只在家里帮着管家,又因管家的事情,和媳妇有了权力上的冲动,小俩口的感情日渐变僵,关系也越来越不好。

至于男女方面,因为贾亮和邢霜从小就言传身教,此时的贾琏已不存在这样的问题,王熙凤没得吃醋,自然也不会再跟丈夫闹。

现在,贾琏能定下来,有自个的事儿做,王熙凤也有自个的事儿做。至于管家什么的,那都是附带的了。

邢霜想的很清楚,自个来这世上,赤条条的来,自然也是赤条条的走。至于自己这段时间赚的钱,打下的家业,也是带不走的。

内宅的事,已经全部交给了王熙凤。现如今贾琏回来了,自然是要把外头的铺子庄子等买卖,交给他来打理。

这交给贾琏打理的,自然是贾府的经济来源,而不是邢霜自个的。如今贾府的外务也不轻松,原先是贾亮在打理,后头贾亮出仕了,便都交给了邢霜。

先是族里的族田管理,因这族田靠天吃饭,实则只需每一季定下目标,其余的自有族人打理,所以也不算事儿多。贾琏新上手,不便参与太复杂的买卖,邢霜便将这族田的事全权交给了他。

贾琏接了这差事,便立刻花了三五日的时间,将家里的族田走了一遍。弄清楚族田的分布后,又重新规划了一番,将新的计划拿到了邢霜的跟前。

邢霜看着上头写的计划,有些惊讶道:“粮食皆不种了?改种花草药?”

贾琏笑道:“儿子算过了,这些地便是全种了粮食,也不够族人一年所需。反观花、草、药等物,一亩收成要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便是那些草药不制,全卖新摘的,也比粮食翻了几番。

“且那花草收成也快,有的一季便能收获。粮食却至少要三季才行,对比一番,自然是花草药进项更多,只是需多花些时间照料,大意不得。”

邢霜道:“我自然知道,这种粮食不如种别的。只是咱家那些族人,你是不知道的。光是种粮食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是换了花草药,只怕不出几日就死光了。”

贾琏又笑道:“父亲管着族田时倒还好,可这族田到了母亲手里,那些人仗着母亲不方便出行,没少欺上瞒下,懒怠惯了。如今到了我手里,谅他们也不敢再胡来。”

邢霜有点担心,贾家的这些旁支,是个什么样儿,她再清楚不过了。

书里曾说过,薛蟠来了贾家后,被贾家的一些子嗣勾搭的越发坏了。想想那薛蟠是个什么玩意,还能被贾家的子嗣勾搭的更坏了,可见贾家的那些子嗣们坏成啥样了。

贾琏才刚学成回国,有心做一番大动作,她能理解。可她就怕儿子碰了壁,日后要受挫折。

要知道这一帆风顺的公子哥儿,一旦撞了墙,很容易会一蹶不振。

殊不知这种情况在现代也经常发生,就好比些小县城里的才子,一直在学校里独占鳌头,难免会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觉。

可等到考上了清华北大,入校一看人才济济,皆比自己厉害,这种人瞬间就会萎靡下去,甚至得忧郁症的也有。

虽然不是全部人都这样,但大部分人也会遭受到很大的打击。

而贾琏,从出生以来一直顺风顺水。书里他受到的冷落和打击,在邢霜和贾亮穿过来后,也完全不存在了。

是以,邢霜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但邢霜也不能当着儿子的面直接说出来,只能心里想着,先替儿子看着,万一出了岔子,自己也好及时止损。

眼瞅着贾琏定了新的计划,但一直都没有发布下去,邢霜想着兴许儿子也觉着计划不可行了,便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一日,王氏午睡过后找来清远居,正遇上宝钗在邢霜这边说话,她好奇的看了宝钗一眼,又看了看邢霜,笑着问宝钗:“今儿怎么来了?”

宝钗笑道:“平日里太太不让我来,是怕外男冲撞了。如今太太把外头的差事给了表哥,我看了几日,来的皆是些婆子,便出来走动走动。”

邢霜对王氏道:“难怪你总说她聪明,这一点她倒是比家里几个姑娘都强。那几个没眼力见的,怕是这会儿还没发现呢。

“平日里来回事的外男,多是族里铺子庄子上的掌柜和管事。我那嫁妆庄子,用的都是我自个放出去的丫鬟做接应。

“如今家里的差事给了琏儿,来我这儿的就只有红掌含笑她们了。”

王氏笑道:“你不提她们,我都快忘了。那是最早跟着你的一拨人了。如今那些个小的也都大了,是不是该备一些调教着。”

邢霜又道:“这也还早,后头来的那批,最大的就是袭人,也才十四。鸳鸯金钏等人皆是同岁,才刚十三,还有好几年呢。”

王氏忙道:“你只记得老太太买来的那一批,却忘了我后头自己也买了几个。金溪明年就十八了,银溪再有两年也到年龄了。”

邢霜笑道:“好没道理,你房里的下人,何时轮到我来操心了?”

王氏又道:“你更没道理,一个当家的太太,丫鬟下人也不管了?我知道你素来只叫育才的人进来伺候,偏你那干兄只给你面子,我要了几次都要不来人。

“如今你既说起这话头了,便别想脱身。好歹给我选几个备用的,总不能待金溪出去了,又让我重新调教人吧?”

邢霜无奈,只得道:“罢罢罢,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事事都替你挡了。如今你是越发懒怠了,连自个的丫鬟都推给我。”

王氏得意的笑了起来,又叫了金钏进来,对她道:“我知你们太太早起都要沏着枫露茶,如今只怕也四五回了,快拿来给我喝。”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人心难测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四十八章人心难测薛宝钗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里知道这是姨妈在给自己敲警钟。可她如今也不存着往日的心思了,一时间倒是处之泰然,并无所动。

王氏也不走,一边喝着邢霜的枫露茶,一边跟宝钗说话。过了会儿邢霜忙完了过来,坐下就想撵人。

“怎么还没走?茶都吃了,还想蹭点心不成?”

王氏笑道:“我来是正经事儿,怎地就开始撵人了?你忙你的正事儿,我又没打扰你。”

邢霜无奈问:“究竟何事?”

王氏道:“去年你叫我张罗的事儿,我倒是有点着落了,如今来找你拿个主意。”

邢霜扭头对宝钗道:“你妹妹们该起了,你先去同她们玩去。”

宝钗立刻站了起来,笑着福了一福:“我这就去。”

说罢,她退出了房间,并不做停留,马上就离开了清远居。

邢霜走至窗前,看着宝钗走出了穿堂,这才回头对王氏道:“是那件事?”

王氏点头笑道:“可不是?原你叫我拖着点儿,等元丫头好些了再说。今年我瞧着,她似乎好了许多,便叫人相看上了。”

邢霜忙问:“如今有人选了?”

王氏又笑道:“有是有了,只是左右为难了。一家你也认得,修国公之孙侯孝康的内侄儿,两江总督方大人的次子方周全。今年十六,听说生的俊朗无比,精通文章,去年入了学,下一回的殿试若是能中,便又是一个麒麟才子。”

邢霜听到这里,挑了挑眉笑问:“忠靖候夫人的侄儿?那倒真是知道的,听闻那小子确实不错,打小跟在父亲身边,很是刻苦的一个孩子。

“这另一家,又是何人?”

王氏有些苦恼道:“另一个文章才华倒是有的,只是家境普通了些。”

邢霜惊讶道:“你竟看得上平民?什么样的人,家境普通也能入得了你的眼?那定是文章通达才华不凡了。

“你先别说,我来猜猜。只怕你是托人替你相看的,且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你亲家,纨儿的母亲对不对?”

王氏惊讶道:“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接着她又笑了起来:“也是了,这都是国学的学生,也没别人能比她清楚了。”

邢霜笑道:“你竟知道从国学里找,而不是从世家里找,倒真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王氏也笑道:“世家子虽家境好,可也正如你所说的,纨绔居多。元丫头那个性子,只怕是瞧不起的。唯有真正有才学之人,才能入得了她的眼。我总记得你说过,只要她喜欢才是最好。”

邢霜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就不该来问我了。正经该叫了她来,好生问了她的意见才是。”

王氏又被邢霜给说懵了,半天才缓过来道:“你还是这个性子,原我想着挑些入得了她的眼的,你便不提这话了。”

邢霜耐心的劝道:“别的不说,就是她入过宫这一点,就与别人不同了。你只看老太太,看看我那老娘,哪一个不是强硬的主儿?但凡在那里头走过一圈的人,这辈子就不会甘心给人操控。

“这男婚女嫁乃人生第一重要的大事,想来元丫头也不会轻易就这么听凭你的处置。几年之前,她尚还听你的话,入宫之前都还叫抱琴来找我救她,你难不成忘了?”

王氏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道:“也罢,现在想来,你回回都是对的。这一次想来也错不了,我便听你的。”

邢霜笑着点头,让金钏去清幽院把元春叫来,又对金钏道:“顺带去问问我老娘,前儿那药堂的事,筹备的如何了。”

王氏等金钏走了问道:“这都两个月了,药堂怎地还没建起来?”

邢霜回道:“说是两个月,可咱们这儿还要派人送银子过去,那边才能开始筹备,又要选址又要招揽学徒,这学徒还得培养,不然给人抓错了药,吃坏了身子,岂不是与药堂的初衷背道而驰?

“再说,这免费的药堂,难免还要遭人红眼。少不得要找些靠山来,才站得住脚。若是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找上门来,说药堂的药吃死了人,光是解决这些都一脑子官司了。”

王氏听了直咂舌道:“都说人心难测,有时越是向善,却越是拦了人家的路。”

邢霜笑道:“可不是的?所以我老娘也担心这个,要来的银子,其实在药堂上花的钱不多,但在打点各方势力和官府上,却是大头。”

王氏忙道:“极是,这才是正经的。若是不够,我这里再添一些也使得。”

两人正说着,元春到了,进了屋来先给太太们问好,便自己坐了下来,问金钏要茶喝。

邢霜见她这做派,苦笑道:“你母女俩个可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真真是一点儿客气都不跟我讲。头里你母亲就把我那沏好的枫露茶要走了,这会子你又要喝雨前龙井。”

元春拿扇子遮着脸,嘻嘻直笑,王氏笑着道:“恁地小气作甚,她既喜欢,你就是送她一些又有何难的,反正你不缺好茶,多的是人孝敬你。”

邢霜无奈,还真是这么回事,每年拿茶叶孝敬自己的人还真是不少。偏自己又不怎么喝茶,只有全收了,放在那儿待客。

姑娘们平日里喝的茶,也都是自己这里给的,元春那里也没少送。

“好了,说正事儿。”邢霜对王氏道:“你们母女谈吧,我先去看看姑娘们。”

说罢,邢霜起身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了王氏母女俩。

倒不是她不想参与其中,而是要给元春留点面子。再怎么有主意的姑娘,毕竟还是生在封建社会的,说起这事儿来,若是有外人在场,多少也会害羞。

到了清幽院,过了穿堂就听里头笑声不断,邢霜顺着笑声去了东院,见姑娘们都挤在一个屋里,笑着问:“在玩什么,这般热闹?”

见邢霜来了,姑娘们忙起身问好,探春过来拉了母亲的手道:“才说起还没过门的嫂子,林姐姐还说要去问问母亲,什么时候让三嫂过门。”

第四百四十九章 元春的选择

邢霜听了探春的话只是笑,这帮姑娘越来越大方了,若是以前提到这种事,还要臊的不行,现在随着贾琏王熙凤的回来,再提到这种事,也只是玩笑,并不会害臊了。

很多人会觉得这是坏事,邢霜却觉得这是好事。姑娘们知道分寸,只在固定的几个人之间会开口说这个话,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会提这事儿。

而她们对于恋爱这种事情敢于开口了,就会渐渐敢于接受自由恋爱。黛玉敢说出这样的玩笑来,邢霜一点也不意外。

在书里,黛玉都会开玩笑的叫袭人“小嫂子”,又何况现在家里有两个“海归”,带着妹妹们的思想都开放了起来,她再开这玩笑,也不会有人不好意思,反而会有人附和她了。

“怎么?想你们甄姐姐了?那就叫她进来小住几日,又不打紧。再说你们父亲回来的时候,不是才接她进来过?”邢霜在首位坐了下来,好奇的拿起一旁几上不知谁的绣蓬看了看。

惜春挤过来笑道:“婶娘看看,我这小鸡啄米绣的如何。”

邢霜一阵错愕,大笑出声:“我还当你这是绣的雄鹰展翅,结果绣功不行呢。感情就是绣的小鸡啄米啊?”

姑娘们哄笑起来,迎春也笑道:“我才见时,也以为是雄鹰展翅。还想着四妹妹这么小,怎么就会绣这么大气的花样。谁知她竟跟我说是小鸡啄米,还说就是要让人觉着她是绣错了的。”

邢霜哭笑不得抽了抽嘴角,再看向惜春,心里却是欣慰的。惜春那冷淡的性子,居然会开玩笑。可见自己让她跟姊妹们同住,确实将她改变了不少。

这就好这就好,邢霜心里微定,看了看四周,没见着宝钗,便问:“头里宝丫头说要来清幽院找你们,怎地不见人了?”

探春回道:“来是来过,可被外祖母叫去了。”

邢霜想了想,老娘叫薛宝钗过去,只怕有事儿,自己若是过去找人,说不定坏了老娘的计划,便没往那边去,而是留了下来,同女儿侄女外甥女们说笑。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薛宝钗还没回来,元春倒是先回来了。

邢霜见她脸上红扑扑的,知道她定是选好了,起身也不多说,只道:“我还有事儿,便先回去了,你们玩吧。”

说罢,她只跟元春点了点头笑了一下,便回了清远居。

清远居里,王氏还没有走,她等着邢霜回来了,迫不及待的把元春的选择告诉了邢霜。

当听闻元春竟没选那个平民,而是选了方周全,邢霜惊讶的愣了一下。

“看,连你也愣住了吧?”王氏忙道:“我原以为,她会选那个国学第一,却谁知竟选了方家的次子。”

邢霜忙问:“那位国学第一的才子,她竟没有看上?”

王氏笑道:“我也是这么问她,可她的回答,怕是你猜也猜不到。”

“她怎么说的?”邢霜好奇了起来。

王氏缓缓道:“她说‘第一才子又如何,这世上多少人知人知面,徒有才华妄称第一。倒是那姓方的,我在宫里都听说过他。据闻他性情温和,是国学里少有的君子。’

“我本劝她,光是道听途说,也做不得数,这第一才子毕竟真才实学,日后也必定前途无量,非一般常人可比。

“可她又道‘当今世道,非才华横溢便可横空出世。若无家境地位,也难成大器。那姓方的虽才华稍逊,却身在官宦之家,深通这仕途道理。若只是个愣头青,空有才华刚愎自负,只怕才刚冒头,便要被人打压下去。’

“嫂子你听,她这话说的连我都反驳不得。最后我又问她,如此选择,就不怕人说她嫌贫爱富?你猜她怎么答我?”

邢霜笑道:“她只怕要说,这只是事前打听,又没说准的事情,谁知道是她选的?”

王氏合掌大笑,忙不迭道:“差不离了,她说‘这一来替咱家相看的是姻伯母,论亲疏远近,她也不会背后害人故意到处去说,二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又知道是她自个的选择。便是选了姓周的,门当户对又有何错?’

“嫂子诚不欺我,这孩子果然是个有主意的。往日她总不声不响,有什么也不开口明说。我只当她是个安静的,什么都想替她做主。如今看来,她倒比我还有城府一些。”

邢霜点头笑道:“这就极好,只是姻嫂那边,还是要知会一句,切勿人前泄露了出去。”

王氏忙道:“她自是省的,来找我时也提过了,这两人只是她看着极好,推荐给我,并无事先问过那两人。”

邢霜又问:“既元丫头选好了,你何时去说亲?”

王氏笑道:“如今只是我们看人家,却不知人家如何。还需劳烦嫂子替我跑这一趟,亲自去保龄侯府打听打听。”

邢霜笑道:“你既帮过我一回,我自也要帮你这一回。你放心,我这边去。”

说完,邢霜让人备车,当真就带着丫鬟上门去了保龄侯府。

如今忠靖候与夫人都在金陵,但保龄候夫人马氏却在京城。听闻邢霜此行目的,居然是打听侯氏的内侄儿,马氏笑的满面春风。

“居然是给他说亲,那真真是极好的。元丫头我自是知道,那是万里挑一都选不出的好人儿,那方家小子我也是打小就见过的,也是一方俊才不可多得。这两人若是能成,那真真是一桩美事儿了。

“你且放心回去,我这边给金陵送信儿,弟妹听了保准欢喜的要赶回来呢。你也告诉王家妹妹,让她莫要心急,由我弟妹带她上门,必定事半功倍。”

邢霜听了这话,还有些奇怪:“怎么,这方家选媳,门槛还挺高的?”

马氏笑道:“就许你家嫁女儿东挑西选的,就不许人家谨慎一些了?”

邢霜又好奇道:“既是姓方,怎会是她的内侄儿?这内侄儿,不应该都姓侯吗?”

马氏大笑不止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方总督便是她姑姑的亲儿子。”

第四百五十章 搬不搬

原来里头还有这层关系,邢霜心道这八公四王的,包括四大家族,还真是层层叠叠剥不开的亲戚关系。

这侯氏乃修国公之孙女,侯氏嫁给了史家,史家又跟贾家连着亲。这么一算起来,贾家跟侯家也算是亲戚了。

“搞了半天,居然还是表哥?”邢霜掩嘴笑了起来:“往日我最头痛那些表哥表妹的关系,真没想到如今元丫头看中的,居然还是自个的表哥。”

马氏笑道:“咱们这样的家族,想完全没联系也是难的。只是没真正令起来罢了。若真正令起来,咱们说不定也能令上关系呢。”

邢霜忙摆手道:“快别快别,如今这样就够我绕的,我且先回去通知弟妹吧。”

马氏大笑,亲自送了邢霜出门,又立马派人快马加鞭给远在金陵的弟妹忠靖候夫人送信。

不出三日,忠靖候夫人竟回到京城,与马氏一道登门拜访。

王氏闻言,急忙打扮齐整赶来清远居见客。一番客气之后,大家入座,说起这门婚事来,皆是满脸笑容。

“我才接到信儿,就给我姑姑说了,把我姑姑给高兴的。她老人家早听闻元春的大名,知道她自幼便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女,且又在宫中任女史多年,常道这京里怕是没有哪家姑娘能比得上元丫头了。

“如今知道你们看中了全儿,姑姑乐得马上就找媒人去了。这提亲一事,还是得咱们来,也全了你们的面子不是?”

王氏闻言心中大喜,又怕夜长梦多,问道:“这到底多早晚上门,我有个准备也好。”

侯氏道:“我动身便是来先通知你们,只怕那边找着了提亲的人家,再备见面礼到上门也需要半个月之久了。就怕你们早早备好了,早一步上了门,反落了元丫头的面子,让她日后进门不好意思。”

王氏听了这话心中极为满意,一时间屋里气氛其乐融融,纷纷说起两家孩子的优点来。

邢霜笑着听了一会儿,忙着让人上茶上果子,又在一旁帮着夸了一下午的元春,这才好容易将这两位送回去。

待晚饭时,贾母听闻这门婚事,也是喜不自胜,命人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堆东西出来,要给元春。

王氏忙拦住她道:“使不得,如今方家还没上门,老太太这般心急,万一途中有变如何是好。”

贾母瞪了她一眼道:“怪不会说话的东西,这事儿能让我那两个侄媳妇出面,还能跑得了了?再说都是亲戚,谁还敢信口开河。”

邢霜忙拉住了王氏,看着丫鬟们把那一盘盘的赏赐送去清幽院。

王氏其实心里也欢喜着,方才不过客套两句,如今见贾母这般疼爱元春,心里也得意起来。

没过几日,方家的媒人来了,一看不是别人,竟也是旧友。

铁蕙笑着道:“自几年前一别,竟一直未再见过。如今一来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倒叫邢妹妹笑话了。”

邢霜合掌,笑的直不起身来,这人竟是上回庶女使坏揍了贾琮的那位铁氏姐姐。

她乃户部尚书夫人铁兰的亲姐姐,父亲又是八部巡抚,身份地位上门提亲倒是够了。巧就巧在,那时因为误会,这位铁蕙与邢霜不打不相识,如今两人关系极好。

看来这方家找了铁蕙,也是对贾家做足了功课,生怕失败了,找了位关系好的夫人来。

邢霜大喜,拉着她问:“铁姐姐如今可好?家里都好?”

铁蕙笑道:“好好,都好。不说别的,今儿我来了可有正事儿。”

邢霜知道她的来意,忙派人请来王氏,又特地带着铁蕙去了仙鹤堂。

铁蕙便当着老太太和王氏的面,道明了来意,又送上了方家的见面礼。

贾母也不推脱一下,竟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连王氏都没矜持一下,还送上了准备好的八字贴。

铁蕙也是当场就掏出字帖来,看来方家与贾家一样满意这门亲事。两家合家欢喜,当场换了字帖,除了没有聘礼,差一点就成了小定了。

而铁蕙一走,王氏便命人将字帖送去国寺定命,算出来,竟是皆大欢喜之命,王氏欢快的当场添了三十两的香油钱,又抖发抖发拿着命贴回来炫耀。

这一下,元春的婚事便算是敲定了。长辈们的礼物开始如流水一般送去抱厦。最后抱厦放不下了,又送至元春原来住的直节堂旧居摆放。

元春倒是镇定,反惹得几位姑娘天天惦记着这事儿,连学都不好好上了。

邢霜严厉的斥责过一番后,几个姑娘才稍微收敛了一点,但看到元春,仍是满心都是这婚事。

元春见自个的事情给妹妹带来冲击不小,干脆去了邢霜那里,请求搬离抱厦,仍回原来的屋子住。

邢霜想了想同意了,又对元春道:“与你妹妹们好好说,切勿让她们伤了心。她们也是一片好意,想着你能嫁个好人家,替你高兴呢。”

元春笑道:“伯母放心,我绝不是不耐烦了,只是看着她们这般分心,白白的耽误了功课。我这一待嫁,少说也要大半年。若这大半年,都引得她们日日浮想联翩的,倒是我的不是。”

邢霜又道:“姊妹们友爱,本也是好事儿。只是你这一嫁出去,日后想再见她们一面都难,她们兴许也是想到这个,才日日找你,粘着你吧。”

元春一怔,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茬。再一想自己若此时搬了出去,虽能让姐妹们安下心来好生读书,却错过了自己出嫁前与姊妹们朝夕相处的最后时光。

眼看元春动摇了,邢霜又道:“我自个本就是个例子,出嫁时因着自个,没好生与姊妹们相处。结果出了嫁又后悔,虽也弥补了,却仍然关系淡着好不起来。我也是怕你日后与我一般,这才多两句嘴,你万不要多心。”

元春却抬起头来笃定道:“还要多谢伯母一言,否则我又怎会发现姊妹之情如此珍贵。方才搬回去的话,还请伯母忘了。日后还请伯母也多担待些,莫再训斥妹妹们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小聘

元春的婚事,进展的很快,虽然贾政不在家里,可贾亮身为族长和伯父也能为其出面。加上还有贾母坐镇,一切都不在话下。

因铁蕙出面,两家又是一拍即合,纳采和问名之礼已经提前完成,方家那头拿了元春的命贴回去算了,得知两人是大吉之缘,很快派人回信来报,便是纳吉。

接下来便是纳征之日,两家提前商议好了,定在九月初三这日,因方家尚在两江府上任,不便前来,便由方总督之长兄,带领族中是一名子嗣,共十二人上门交聘十二担。

而贾家这边,则也要准备回礼共十二品。

邢霜是没正经嫁过女儿的,于是这事儿只能看着王氏准备。待看过方家送来的聘礼,和王氏回的聘礼,邢霜不由感慨,好在这之前贾珠贾琏的聘礼什么都是贾母打点,不然自己可就闹了笑话了。

这时候的聘礼,与现代的聘礼可差得远了,礼仪方面也不是单纯的“卖女儿”那么简单。

想来现代人是想钱想疯了,各个嫁个女儿都恨不得“卖”个天价。而古代人则是单纯的守礼,互相尊重。

你为我准备了厚礼,我也回之以厚礼。这才是两家正常且健康的相处方式,哪有一家占尽另一家便宜的事情,那只会令人耻笑,日后也会让女儿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现代人却大部分人只记得男方要给聘礼,选择性遗忘了女方也要回礼的环节,实在令人可笑。

言归正传,那方家送来红绸、金花、金戒指、金耳环外,还有各色活羊活猪、礼烛、礼香礼炮、礼饼、连招换盆及石榴花等物。

王氏这边准备的是与此番差不多价值的回礼,但不过是些生果、活物、海产之类的回礼,并不见元春亲手做的衣裳。

邢霜趁着还没行小定,好奇的问了一句。王氏掩嘴笑道:“你是指婚,下定的又快,这一环怕是省了,所以你不知道。这才小聘,不到大聘。你信你瞧瞧这带来的东西里,可有聘书?”

邢霜讶异道:“还有大聘,这不是给了聘礼了?”

王氏差点笑出声来,忙拉着邢霜去了一旁,小声的给她科普:“这小聘不过告知亲朋好友,这门婚事算是定下来了。另还有完聘一礼,才是正经下婚书的环节。再说要给时间让元丫头备嫁,才好做出大聘的回礼来不是?

“正经嫁个闺女,谁家不是备嫁个一年半载的,否则时间给少了,女儿家做不出回礼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再说,那边还得给元丫头做礼服,这身段都还没量,怎么来得及完聘?”

邢霜都听糊涂了,这电视里头的女人出嫁,不是自己做嫁衣么?

这问题问出来,把王氏都乐疯了:“女儿家做的是送男方的衣裳,再叫她做自个的衣裳,哪里还有那时间做男方的回礼?再说咱们还要打家具,若是他们连个嫁衣都做不起,谁又敢把女儿家送过去受罪?”

邢霜心里连连直道“受教了”,脸上笑嘻嘻的道:“好在前儿的婚礼都不是我主持的,不然真真要闹笑话了。我只跑腿还是轻松的多,如今看你嫁闺女,我都担心我日后该怎么办了。”

王氏只觉得好笑,掩着嘴直乐,拍了邢霜胳膊一下道:“急甚,你不懂的,不是还有我呢?”

邢霜忙向王氏道谢,接着站到一旁再不多话了。此时她心里却在偷乐,好在以前忍气吞声,对王氏行了怀柔之策,若是这会儿两人关系差的跟以前一样,只怕她以后还要闹不少笑话呢。

这会儿想想,自己以前那性格,还真是有点炸药桶了。一点就着,不服就是干。这么做虽我行我素,可却也有隐患。力量不足的时候,见人就刚正面,那只会两败俱伤,说不定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学会隐忍之后,渐渐地,很多事情都往自己想象的方向靠拢,逐渐的也越来越能稳住大局了。

就像如今,元春的结局真正的改变了,再不是宫中的贤德妃娘娘了,日后也不会因“发胖”而去世。邢霜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便只有满足二字。

小聘礼后,便是漫长的待嫁过程。此时虽还没有婚书,但因过了小聘,又有亲朋好友观礼,这婚事也算是口头约定了。就算没有聘书,京城金陵两边也人尽皆知,想后悔便得扯破脸来悔婚才行了。

元春自小定之后,性子倒越发开朗了起来。以往沉默寡言的她,如今也能跟妹妹们说上几句话,偶尔开个玩笑了。

时间一久,探春发现了不对,一日里拉着黛玉悄悄道:“你觉不觉着,大姐姐似在教我们?”

黛玉一怔,笑着戳了她额头一下:“你这丫头,莫不是魔怔了?我可告诉你,如今我家也在京城,你再捉弄我,当心我家去。”

没错,自林如海上京叙职,如今已经三个月了。贾家是早早的就帮林如海找好了宅邸,林如海进京来只跟外母叙旧了一番,便要接女儿家去住。

若不是贾母哭着舍不得,又口口声声喊着贾敏的名字,林如海可能就真把黛玉带回去了。

好在如今就在京里,要见也是方便。且贾府有女眷教养,对黛玉来说也好,林如海便留着黛玉住了下来,自个三不五时进来看看女儿。

探春原还爱捉弄林黛玉,这会儿林黛玉家就在京城,动不动拿家去威胁她,她也不敢再调皮了。

听到黛玉这话,探春气鼓鼓道:“怎么又捉弄你了,好心提点你呢,你竟好心当驴肝肺。大姐姐往日虽与我们一块玩耍,可何时多说一句话?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开口的,你瞧瞧她最近又是什么样儿?”

黛玉仔细想了想,惊讶道:“这一说来,前儿她还跟咱们说那寒门书生的事儿,还真有点警醒人的样子。”

探春听了喜笑颜开,喜得是林姐姐终于理解她了:“可不是,我就觉着不对,原来不止我一人这么觉得。”

第四百五十二章 闹脾气

黛玉是这几个女孩子中最敏感的一个,也是最通透的一个,凡事她只要明白过来,便心里能猜个大概了。

如今听了探春的提醒,黛玉有意观察了大姐姐几日,发现她真的有意无意总与妹妹们说故事,便认真的听了进去。

几日下来,黛玉竟受益匪浅,晚上临睡之前,去探春那屋说话,便提起了元春来。

“要我说,大姐姐此番进宫,也不都是苦难。”黛玉含笑着道:“虽她没做上娘娘,可却深得太后娘娘喜爱,还能这么早就放出来,实在是大福之人。如今想来,她那生辰也是大福之命。什么贵不可言,都不如一世顺心如意的好。”

探春坐在炕上,任侍书给自己洗脸,抬着小腿笑道:“你又懂她了不成?这一家子,你要懂几个才够,正经只与我好,省的我又吃醋拈酸找你麻烦不好?”

黛玉听了笑出声来,忍不住指着探春道:“你只嘴硬,其实谁都没你最惦记她。若不是你先发现她的不同,我又怎能知道?偏你从来不提,只旁敲侧击。

“从以前起便是这样,但凡谁有个不适,皆是你先发现。吵着闹着说自个不舒服,叫了太医进来也不看病,只叫太医给人请平安脉。”

探春听她这般懂自己,一时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激动在自己的一片丹心终于没有白费,看来林姐姐也以真心回报。感动的是她做的那么隐蔽,竟也被林姐姐察觉出来,看来林姐姐平日对自己也是极为在意的。

探春差点因为这个激动的要哭了,赶紧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你既发现了,怎地不好好看大夫?还得我日日装病来哄你?

“才好一点,今年又不好好吃药,前儿又咳嗽了不是?”

黛玉脸上一红道:“不是不好好吃药,只是前儿去扬州时,路上带的药吃完了,便断了几日。”

探春这会儿也洗完了脚,侍书才给她擦了脚,她便一脚踩到了地上,侍书气的都快哭了,一把拽起来又给擦了干净。嘴里唠叨了句:“姑娘消停些吧,不知道的,还当姑娘是个小子,看到林姑娘就走不动道了。”

林黛玉闻言愣了一下,脸红的啐了一口道:“她要是个小子,也看不上我这样的。”

探春闻言大笑:“我若真是个小子,你还跑得掉?早在你才入府时,就叫我母亲去下定去了。倒是你看不上我这样的才是,我只好奇,这世间什么样儿的人才配得上你。”

黛玉臊的恨不得上去厮打她,可又怕晚了再闹,一会儿闹的兴起了,又睡不着。

于是她脸红的一扭头,对身后的袭人道:“就知道看着,她欺负我,你也不帮我说话。”

袭人微微一笑,福了一福:“三姑娘那是玩笑呢,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她,理她作甚。”

黛玉才一想,探春平日便是这般假小子模样,心里才稍有点过去了,就听袭人又道:“只是奴婢也好奇的紧,姑娘这般模样这般才情,世上何人配得上姑娘呢?莫不是那谪仙下凡了才行?”

黛玉一跺脚,脸红着跑回自己那边卧室去了,留下探春在屋里哈哈大笑,袭人笑了一笑也跟了上去。

回到屋里,黛玉还有些气闷,遇着小红进来掌灯,也不理人。小红叫了几遍,见姑娘脸红红的,样子又像是有些气恼,心里只道纳闷。

才要出去,就见袭人进来,小红便问了句:“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她了?”

才问出口,就听黛玉赌气道:“有事不问我,竟只问她?这屋里,谁才是主子。”

袭人苦笑,给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也知道姑娘这是气话,便没多心退了出去。

直至屋里只有主仆两个了,袭人这才到黛玉跟前,跪下道:“姑娘恼了奴婢,只打骂奴婢出气就好,何苦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黛玉瞪着她许久,突然掉下泪来。袭人这一看,瞬间慌了。忙又是劝又是哄的,好容易才哄了住。

“她玩笑她的,我自是习惯了。偏你这样正经的人,也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连你也巴不得我早些嫁出去,好早早脱身了,过你的好日子去?”

袭人忙又是抬手又是发毒誓的,好容易才让黛玉相信她不是想早点脱身出去过好日子,这才跟黛玉解释道:“奴婢也是一时糊涂了,见到大姑娘有了着落,便一心想着姑娘日后也该这般,能嫁个好人家才好。只是再一想,姑娘这样的才情人品,嫁了谁又都似亏了。”

黛玉被她这一说,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又马上收了笑容板着脸啐道:“不要脸的东西,哪有这样说自家主子的,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袭人正经道:“奴婢有什么怕笑话的?正经说出去,也无人会笑话我。姑娘的才情容貌人品,哪样不是上等?这三样能有一样上流的皆被人追捧,更别提姑娘这样各个方面都出色的人儿。

“且不止奴婢这么想,往日给太太请安,也常听太太提起……”说到这里,袭人看了看那边,声音压低了些道:“说若是姑娘是她亲生的就好,可偏偏是别人家的。这样好的人儿,处处都挑不出错来,便是百年也难得一见了。”

黛玉闻言脸上一红,悄声问袭人道:“舅妈当真这般说的?”

袭人笃定道:“奴婢还敢拿这事儿骗姑娘不成?奴婢还听太太说,她准备送几位姑娘一道出去,又怕独留了姑娘下来,让你寂寞了,又心里难受。偏你不是她亲生的,叫她左右为难。

“前儿太太还说,这回说通了邢老太太帮忙,好容易能找着借口送姑娘们走了,打点的也差不多了。但一想到要姑娘一个人留下,她又不忍送姑娘们走了。

“姑娘想想,若非太太真真的爱你,又怎会这般为你着想。”

黛玉眼睛一红,嗓子都哑了:“舅妈往日最想的便是送姊妹们出去见识见识,如今竟为了我……”

第四百五十三章 谁跟去

袭人会说这番话,可不是心血来潮的。

自邢老太太收了钱后,就一直在谋划将两个外孙女一起带出去,后来邢霜觉着两个女儿都出去了,干脆让四丫头一起跟着出去,这计划里就又带上了惜春。

只是邢霜心里一直惦记着黛玉,想着若不让她也出去看看,这心里头总是有些遗憾。于是便想找个法子试探试探,看看林家的意思。

但这事儿,她可不敢直接跟林如海说。

毕竟林如海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虽然疼爱女儿,可到底也是个“本地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排斥这些。

万一邢霜贸贸然开口,最后被林如海排斥,觉着她这人“惊世骇俗”,不让黛玉再住在贾家怎么办?

所以邢霜琢磨着,先将这事儿透露给黛玉,然后让黛玉回去问问林如海的意见。若是黛玉自个也想去,说不定林如海那儿也能点头。

最坏的结果,就算林如海不同意,那也是黛玉自个心动了,林如海也好怪到她的头上来。

邢霜便单独找了袭人,想叫她找个机会,在黛玉面前说道说道。

这会儿,将袭人派去给黛玉就显出用场来了。这丫头憋了好几日,终于逮到个机会,从选婿的事儿,不动声色的,转到了出外读书的事儿上。

黛玉听了袭人的话,心里感动之外,也毫不意外的动了心。

若是她才来贾府,只怕也会觉得这想法惊世骇俗。

可她自幼便在贾府长大,从开始对舅妈的尊敬到现在的崇敬,加之有二哥哥和凤嫂子的例子摆在那里,她心里也是羡慕不已的。

如今听到袭人说舅妈为了不让她受了冷落,宁可不送几个姊妹出去,这心里一下又是内疚又是感动。

袭人本等着姑娘的下文,谁知等了许久之间姑娘低头默默垂泪,却不说话,心里也焦急起来。

她怕自己怂恿的过头了,反坏了太太的好事,又怕姑娘想去不敢开口,错过了机会。

就在这时,黛玉突然抬头道“夜了,我乏了。”

袭人一惊,忙起身开始铺床,待回过身来去请姑娘安歇,只见黛玉已收拾好了表情,脸上平静了下来。

袭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再多言,只能服侍着黛玉宽衣睡下。待要走时,就听黛玉又吩咐道“我许久未见父亲了,明儿叫人备车,我家去住一晚。”

袭人心中又是一紧,心道坏了,还是坏了太太的大事儿,却不动声色的笑道“姑娘是坐西洋马车还是老式马车,我明儿一早叫人备下。”

黛玉躺着笑道“西洋的方便,就那辆吧。另此番回去,只住一晚,犯不着收拾什么,只将我平日里用的西洋镜装上,再有舅妈送我的那些方便携带的胭脂水粉就成。”

袭人怔了一怔,看着姑娘,突然咧嘴一笑,欢快的应了下来。

“嗳!前儿太太给姑娘的腕表,要不要带着?”

黛玉见她会意,笑着点头道“带着吧,看时辰方便。”

袭人退了出去,走到廊上已是掩不住的满脸欢喜。跟着姑娘这么些年,她早对姑娘了如指掌。

姑娘为何要这么做,她只不过脑子一转便能会意了。

若只是回去看老爷,根本犯不着带任何东西,因为林家什么都有,怎么会缺?

可姑娘却刻意要她备上自己常用的那些,可见此番回去,目的就跟太太是一心的了。

又是坐西洋车,又是西洋镜,而那些方便携带的胭脂水粉,也是打西洋那边送来的。更何况东西少了,根本不必箱笼,只用太太给的小皮箱一装就能带走。

姑娘这是想回去说动老爷,也一起去西洋啊!

袭人欢喜的觉都不睡了,回屋去叫人给自己掌灯,亲自收拾起东西来。

晴雯打着哈欠起来,给她掌着灯,一边不耐烦道“明儿一早起来收拾不行?非得这会子折腾,你是要守夜睡不得,偏还要搅得我也睡不了。”

袭人也不恼她嘴硬,凑到她耳边,窸窸窣窣说了一阵,听得晴雯杏眼圆睁。

“当真?”

袭人笑着点头,并朝晴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小声点。”

晴雯也是喜不自胜,忙悄无声息的帮着袭人一道收拾。两人收拾好也不过一刻时辰不到,看着那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一个小皮箱,两人相视一笑。

“这下可好,太太的心愿终是能了了。”出来后,回到房里,晴雯这才兴高采烈的跟袭人议论了起来“早先太太提起要送姑娘们出去见见世面时,我就总发现她那眼神一直瞅着咱们姑娘。想来,她也是惦记许久这事儿了。”

袭人笑道“可不是的?因这回有邢老太太帮忙,太太再无顾虑,听说咱们家的姑娘,都要一块去呢。”

晴雯愣了下道“可都去了,这清幽院不就没主子了?”

袭人又笑道“这又如何,左不过一个院子,派人留守打扫就是。姑娘们回来依旧要住,难不成还荒废了?”

“也是!”晴雯继而又笑了起来“只是就不知,是谁跟着一块去了。想来司琪侍书和入画三个是少不了的,咱们姑娘必是也要带着你去的。待你走了,这院里可不就是我的天下了?”

袭人娇嗔着戳了晴雯额头一下道“狡黠鬼,当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这出去的事,你若想去,跟姑娘开口,她能不带你?”

晴雯见袭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道“我就是想出去,只怕也不是姑娘能决定的。如今三个姑娘加上咱们姑娘就已经四个人了,再加你们四个大的,便是八人。

“当初二爷一家子过去也才三人,太太都耗尽了心思。如今我再不知好歹,吵着跟去,难不成还叫太太为了我一个奴婢,再多写花费?

“就是太太心善不在乎,我也不能这么厚着脸皮不是?再说咱们都走了,这院子谁来守着?小红虽嘴巧,待人做事终是差了一点儿。倒不如我留下来,趁着姑娘不在,好生教教她才是。”



第四百五十四章 带谁好

晴雯这般大方,倒是让袭人心里过意不去了。实际上,她才是那个不大想出去的人。原本她就有些胆小,但因担心姑娘,这才暗自发誓无论姑娘在哪儿她就跟到哪里。

可见到晴雯这么想出去却还得忍着,她这心里就有些愧疚了起来。

“你若当真想去,只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何时何地,需以姑娘为先。若姑娘有事,你可不能全凭着她的性子来,听要劝她向善,不可学坏。”

晴雯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许久后迟疑道“你这是要让我跟去?”

袭人缓缓点了下头,又道“其实我这性子,叫我出去,只怕我自个也接受不了。想着你外向些,能适应的快些,姑娘需要个能伺候的,而不是个拖她后腿的人。

“所以,你去比我去更合适。只是你素来娇惯她,万没有逆着她来的。这样的性子出去了可要不得,姑娘年纪又小,那边又没长辈照料。万一走错路行错步,你不拦着就没人拦着了。”

晴雯感激袭人愿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可冷静考虑一番又道“还是你跟着去吧,若是你觉着自个适应的慢,也大可不必担心。想来太太不会只叫人跟过去伺候,那边不再买人的。

“二爷过去的时候,不是还有管家下人那些?此次二爷回来,听说那边的宅子和下人都还在用着,并没有辞退呢。你即便伺候不了姑娘,那边也有人伺候姑娘。

“你说的极有道理,我这性子,素来宠着姑娘,她说什么,我都不忍拒绝。若是真有那行差踏错的一日,只怕我不但不帮忙拦着,还要帮着姑娘胡来。她身边始终需要一个能拦得下她的人。

“虽姑娘懂事,向来都不胡来,可这毕竟山高水远的,身边又没个长辈照顾。我又不似你这般,什么都考虑的周全,始终还是不如你跟去合适。”

袭人想了想,拿了自个的铺盖道“说这个也还早,待明日姑娘回了家,咱们再细说。这会子我得去守夜,你好好想想,莫错过了机会。”

袭人离了下人房回上房守夜,晴雯则在房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自不提。

只说这厢元春待嫁后,便一日比一日忙乎起来。方家因在两江府驻守,隔着太远,半个月后才收到方家送来的公婆并未来丈夫的尺寸。

一收到尺寸,元春便开工开始做起衣裳来,这边也没时间同妹妹们说笑聊天了。

姑娘们一看这样,也知趣的不来打扰,每日恢复正常的上学,到了下午也自觉去清远居跟着学管家,再不玩乐了。

要说起这几个姑娘会这么自觉,也是因为她们知道,快要出国了。

以前还能悠闲着点,这会儿再不好好跟着学学管家,去了国外没人帮着打理,难不成几个人拿着父母的钱在外头乱造?

这主意还是探春提起的,当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后,惜春和迎春马上点头称是,黛玉听了也道“还是三妹妹有主意些,我只知道要出去了,成日想着外头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却想不到那么深处。”

探春笑道“可见你天真烂漫,我不如你这般有才情,自然在城府上不能输人了。不然真真一个优点都没了,母亲可就不待见我了。”

迎春无奈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说自个的,被母亲听见,又要教训你了。”

惜春也笑道“三姐姐这是自谦呢?还真真是少见!”

黛玉见探春被姊妹们嘲弄,赶紧解围道“前儿舅妈说,叫咱们自个决定带几个人去,姊妹们可想好了?”

探春笑道“我又有什么好的,不过带个侍书罢了。”

迎春和惜春也表示,她们只带司琪和入画就好。

黛玉一听有些为难,探春立刻瞧了出来,笑着问她“你可是犹豫不决,不知是带袭人还是带晴雯?”

黛玉忙点头道“这两个都是极好的,也都是舅妈给的。自幼就在我身边服侍,最了解我不过。只是我看袭人,似不大想出去的样子。我问晴雯,她又谦让着,不知是真是假。”

探春噗呲一声笑道“既如此,两个一齐带去不就成了?左不过一个丫鬟,能有多少开销?之前咱家跟着出去的虽只有平儿一个,可母亲却在外头买了不少人跟着一道过去伺候呢。

“你这会儿少带一个,母亲也要多买一个跟着你,倒不如就带你惯用的人,还更便宜。”

黛玉问“此话当真?二哥和嫂子真的在外头还买了人?”

迎春笑道“那会儿你还没来,是不知道。为着哥哥嫂子出去,母亲买了不少人,又是护送又是照顾的。看着从家里出去才三个人,实则上了船却是一大帮子呢。”

黛玉终于心定下来,笑着道“这便好,我还担心少带了一个,另一个要拈酸吃醋的,好不麻烦。”

大伙儿咯咯直乐,惜春好奇问道“姑父那边就没给你准备人手?”

探春闻言插嘴说“我倒是惊讶,姑父竟允了这事儿。原我以为,像姑父那样的书香门第,规矩定是比别人更严格些的。”

黛玉笑道“你们只是不知,我自幼便以男儿教养。今岁在扬州时,便跟父亲提过二哥哥的事情,父亲听说嫂子也出去读书,还曾问过我想不想去。

“那会儿我只想着尽孝,便没多想。此刻想来,只怕那会儿,父亲心里就打着让我出去看看的念头了。

“前几日我家去,才刚开了口,父亲便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带着我一道回来,亲自同舅妈商议。

“我虽不知父亲准备了些什么,可舅妈事后叫我过去,同我说此番同行,我与你们一般,但都是我家自个出的钱,叫我不要有负担。想来,父亲只怕早早就备下了,不然哪里能够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黄金?”

黛玉虽说中了一点,林如海早早就动了心思送她也出去看看,但林如海哪有时间去兑什么黄金。他是直接拿了银子给邢霜,委托邢霜兑成黄金,给自己女儿带上。



第四百五十五章 做新衣

邢霜这边倒是挺高兴的,一点也不觉着麻烦。虽然黄金不好兑,可她底下能用的小媳妇多,加上薛宝钗还自告奋勇的帮忙,让她省了不少事儿。

要说这薛宝钗,这段时间还真改了不少。以前她安安静静的,看着事不关己。如今在邢霜跟前,倒是有话说话,出了不少主意。

这跟书里的薛宝钗可完全不同,书里的薛宝钗,但凡遇上大事儿,是绝对不开口的。

而她时刻标榜着体统规矩,像这种私下兑换黄金的事情,换了以前的她,是绝对能不沾边就不沾边的。

可这一回,她只是打听到太太在换黄金,也不问缘由,便提出帮忙,甚至主动把自家储备的黄金都按着市价兑给了邢霜。

邢霜是乐得不行,来者不拒的,倒是把薛姨妈给气的在家中直骂宝钗败家。此刻便瞧出宝钗的厉害来了,薛姨妈骂宝钗,早有耳目报给了邢霜。邢霜本还想着,若是宝钗为难,这事儿就算了。

结果邢霜才开了个口,宝钗就笑道:“表姨妈不必担心,家里的买卖您当真是我哥哥管着不成?我才在金陵时,铺子里的管事和掌柜的就只认我了。如今要换什么,也不过我一句话的事儿,不然您以为送大表哥去广州,能有那么简单?”

邢霜对她这番做派,倒不怎么反感了。

本来嘛,你厉害你就显示出来,也没人会说你什么,反而要赞你一声能干。你非要藏着掖着,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那才会让人觉得你装。

这会儿薛宝钗在自己跟前,处处出主意,反倒让自己忌惮不起来了。

因为薛宝钗摆明了态度,我就是故意要帮你,日后你也得帮我。

这样的人,反而好打交道些。咱们要算计,明目张胆的来,我承了你的情,日后必定让你满意就是。

若是她不声不响的算计人,那才令人糟心恶心。

此时薛宝钗越是高调,越是强硬,反倒让邢霜越是信任她了。

“那我也不客气了,只是你母亲那边,始终要客气一些。这样吧,中秋才过,不过重阳将至。届时请你母亲一道登山,你作陪如何?”

邢霜笑着,适当的递出了一枝橄榄枝,就不知薛宝钗是否真的这么聪明,能抓住机会了。

而薛宝钗也没让她失望,立刻眼睛一亮笑道:“表姨妈相邀,自是不能辞的。便是母亲不去,我也要陪着一道去的。”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心里默默道了句“上道”,也越发满意了起来。

看来薛宝钗的心思,果然转变了。

这个小丫头,还是一门心思的要攀高枝儿,却换了一种正大光明的方式。

她是在告诉自己,她有用,她能为自己所用,所以希望自己送她上青云。

邢霜笑着点头道:“既如此,那日便打扮好些,小姑娘家,始终还是要鲜艳些,活泼些的好。莫成日死气沉沉的,叫人看着跟嫁了人的媳妇似的。”

薛宝钗怔了怔,立马又笑着起身冲邢霜福了一福:“谢表舅妈的教诲,宝钗铭记于心。”

回了房中,薛宝钗叫来莺儿道:“前儿母亲送来的那几匹缎子,可有明亮些的眼色?”

莺儿诧异道:“姑娘不是素来不爱那些颜色,故太太送来的只有些藕荷色与天青色的。”

宝钗想了想道:“速叫咱家铺子上的人送些进来,要那颜色鲜艳的缎子,不要往日那种素纹的,令让人来量身段,重阳节之前至少赶一身出来。令叫首饰铺子的人,送些新鲜样子的头面来。”

莺儿应了一声出去了,正遇上燕儿端着茶到廊上,听闻姑娘的喜好变了,燕儿笑了笑道:“姑娘既要这些,你快些传下去就是,切勿耽误了姑娘的事情。”

莺儿嘟着嘴道:“自打上回住下,姑娘这一日日就跟家时不一样了,真不知这家大太太怎么给姑娘洗的脑,怎地连喜好都变了。”

燕儿突然板起脸来道:“头里在家时,姑娘怎么说的?莫在人背后说是非,你难不成都忘了?”

莺儿愤愤的瞪了她两眼,一跺脚跑了。

燕儿缓了缓心神,重新挂了笑容端茶进去给姑娘喝,待姑娘放下茶杯,这才道:“姑娘这身新衣裳赶得紧不紧,若是不紧,倒不如使些银子,叫二奶奶替姑娘设计一身。”

薛宝钗淡淡一笑道:“她可不接我的单子,你瞧不见,她接的单,最低也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就是表舅妈的闺中密友,也法子在她那里拿一个号呢。再说我这衣裳若是她来做了,才真真是过了。

“该什么样的地位,就得穿什么样的衣裳,不然被人笑话,倒是自己划不来。”

燕儿疑惑的看了姑娘两眼,犹豫着劝道:“才莺儿说,姑娘这些日子变得太大,说这府上的大太太给姑娘洗脑。我还想着姑娘在家时的训诫,不许她乱说来着。

“可如今看来,姑娘倒是真的变了。别的倒也算了,平日里姑娘穿的衣裳,就算素净,却也是送进宫去的贡缎。今儿怎么用咱家铺子上的料子了,难不成是……是这家的大太太,给姑娘难堪了?

“若是受了委屈,姑娘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再怎么样,姑娘也是二太太的亲外甥女不是?大太太再是女主人,也得给二太太个面子不是?”

薛宝钗看了燕儿一眼,笑道:“你平日都挺聪明,怎地如今糊涂起来?别人再怎么辱我欺我,我可曾退缩过一步?”

燕儿一怔,心里一慌忙道:“姑娘说的是,只是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就怕姑娘受了委屈,又为着心中大计不得不忍。

“想来那会儿,这家里的姑娘们排挤姑娘,姑娘也不忍了吗?”

薛宝钗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她们何曾排挤我,是我冷落了她们啊……”

这句话,燕儿并未听清楚,只是她见姑娘的脸色并不曾动怒,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可她始终没有再提,只拿了空的茶碗退了下去,回到茶水房里,顶着那炉火发呆。

第四百五十六章 燕儿

因西厢原来住的是姑娘们,邢霜将这里另设了茶水房,不与清远居的同用。是以这会儿,就算燕儿在里头发呆,也没丫鬟在近前,更不怕人会找宝钗告状。

燕儿托着下巴,看着炉火想到,怎么什么都变了,就连宝姑娘也变了?

当初,她一睁眼,发现自己重活了一遭,着实吓了一跳。可当她被买回林家,再次看到姑娘时,她心里猛地一颤,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姑娘。

那一回她被哄骗过去,扶了宝姑娘出嫁,她至死都还在纠结愧疚,每每梦魇,都是那番情形。

是以再看到姑娘时,她知道她改过自新的机会来了。她再不能像以前一般,那么愚蠢好骗,随随便便就把自家姑娘抛在脑后,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甚至发誓,这一世她定要护着姑娘,直到姑娘顺心如意嫁给宝二爷为止。

可惜,一切都偏离了她的想象,她再怎么沉寂如水,她再怎么蓄势待发,也被贾府的一步步变化,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当她看到袭人的那一刻起,听到袭人叫这家的大太太为太太时,她就懵了。她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宝二爷身边的大丫鬟,会成了贾府最不受用的大太太的丫鬟。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她就被人拐了。

她本以为,这一世再无机会见到姑娘了,谁知又阴差阳错的被薛家买了去。

当她得知买她的是薛蟠,她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薛家始终要去贾家,她还有机会见到姑娘。怕的是薛蟠这辣手摧花早就人尽皆知,那一世的香菱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然而她又奇怪,香菱去了哪里,她顶了香菱的位置,是不是香菱就被卖给别人了?

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这些,薛蟠就想收她入房。吓得她连哭带绝食的,终于如愿以偿到了宝姑娘的身边。

好容易进了京,她又惊讶的发现,一切更加的不对头了。贾府居然是大将军府,而不是荣国府。当家的居然是大太太,而不是二太太。

更加震惊是,当她看到香菱平安无事,甚至没有被拐,反而成了大太太的干女儿,甚至许配给了贾家的三爷贾琮,她更是恍惚了好几日不能平静。

这都是怎么回事,难道贾家也有人重活一回,所以改变了一切?

可她还没来得及打听清楚,宝姑娘就带着她家去,待选去了。这又与她记忆中的不同,所以她拿了薛家的事情,作为交换,跟彩云互换了情报。

当从彩云口中打听出贾家每个人都走上了不同的轨道,她彻底的糊涂了。

若是只有一两个人不同了,那还好分辨些。

可这所有人的命运都不同了,又怎么看出谁是那个重活一回的人呢?

所以这回,宝姑娘再住进贾府,当紫鹃来薛家叫她和彩云回来伺候时,她发誓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而如今,她似乎已经找出来了。

这大太太,与以前太不一样了,竟有这般的势力和手段,能让宝姑娘都向她低头。

她几乎是听到冷凝香的第一时间,就肯定大太太就是这所有事情的主导了,可她如今犯愁,大太太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燕儿杵着下巴想,若大太太心中藏奸,为何对自家姑娘那么好,处处宠爱体贴。可若真的对自家姑娘好,为何又不让姑娘与宝二爷相见?

宝二爷也奇怪,竟搬出去住了,没有住在仙鹤堂里。这样一来,他哪里还有机会,见到自家姑娘的好。

燕儿轻轻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碳杵,在炉子里捅了捅,又发起呆来。

连自家姑娘那么聪明的人,到最后都被宝姑娘和薛姨太太给骗了,上了这两人的当,这府里的人则更是了。

她起初还想着,这回跟着宝姑娘来了,她定要暗中揭穿这宝姑娘的真面目。是以才来时,还故意拿着架子背地里说了自家姑娘的坏话,还特地显摆了薛家的有钱。

可这些个大丫鬟,该出来教训自己的才是,怎么会没有动静。而宝姑娘更是出乎自己的意料,居然带着自己回了薛家。

不过好在,自己那一闹,几个姑娘还真的不待见宝姑娘了,自己好歹也算是帮了姑娘一把。

想到这里,火上的炉子也正好咕咕作响起来,燕儿忙起身把壶拎了下来,换了个壶坐上,接着把壶里的水倒进茶壶里,又去一旁的水缸,把这空出来的壶装满。

她现在,是彻底没心思回去伺候宝姑娘了。一想到这回宝姑娘不能住在抱厦,自己连看望姑娘的机会都没了,她心里就十分的不痛快。

燕儿这头正郁卒着,彩云打外头进来道:“到处找不见你,这活儿你交给底下的丫头做就好,怎地又亲自来看着?”

燕儿撇了撇嘴,挤了个笑容出来道:“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左不过烧点水罢了,谁做不是做?”

她才不会说,以前伺候姑娘时,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守着炉子。那会儿姑娘体弱多病的,三不五时就得吃药。

如今姑娘的身子好似也好了不少,就是那会儿才进府时,也没怎么见着她吃药了。

彩云见她心不在焉的,拉着她的胳膊道:“你别忙了,才送进来几匹缎子,说是要赶件衣裳出来,你针线不错,快来帮我,重阳之前便要赶制出来,错过了日子,可有我好果子吃。”

燕儿对彩云倒是没什么反感,那是贾家的人,不是薛家的人,她听说彩云如今也是在大太太手底下的,是以一直对彩云有求必应。

如今听彩云说要帮手,她便叫了个粗使丫鬟进来看着炉子,跟着去了彩云的房里。

看到桌上的缎子,她又是一愣,记忆中宝姑娘哪里穿过这样的缎子,她素来是低调又华贵的,根本不屑这种市面上的货色。

“好了好了,别看了,姑娘说了,是重阳节陪大太太登山穿的。我想着,既要陪同长辈,就得活泼又不失稳重,这下头便做个百褶裙,上头的褂子便交给你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陪我去金陵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五十七章陪我去金陵宝钗的衣裳,如期赶制了出来。她本以为这回去登山,会同姊妹们一起,可谁知还不到重阳,邢老太太就闹着要家去了。

贾母一再挽留,邢老太太只是不肯。又道:“这三不五时的来打扰,我倒是厚着脸皮不怕人说道。只是家中一直无人打理也不是个法子,我那的人又不跟你家似的,各个都受了训练,只怕没主子在家,还不知怎么懒怠呢。”

贾母一听也是道理,好歹那边是邢家祖宅,邢家大大小小的儿女嫁人的嫁人,当差的当差,行商的行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些下人也实在不妥。

她也不好多劝,只道:“可你一人在那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无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不下。”

邢老娘笑道:“既如此,你也让我享受享受膝下承欢的乐趣如何?那几个小的,也从未去外祖家玩过,不如同我一道去了,好歹伺候我些时日,也让我此生无悔了。”

贾母顿时愣了愣,心里有些犹豫。

要说让外孙女去外祖母家小住,并不是什么有违体统的事儿。但这一下子都带走了,自己这里倒无所谓,儿媳妇那里过得了关么?

老大家的虽平日里忙碌,可从来对儿女都是一心呵护管教,看得很紧。邢老妹这脾气,真带着一群姑娘们每日玩耍,老大家的只怕不肯。

贾母倒是肯放人的,可就怕邢霜不放。但总不能不给邢家妹妹一个面子,只能笑着道:“这有何难,除了大丫头要待嫁,不便随你过去,其余几个都过去陪你就是。只是好歹也要问问她们的母亲,不然反倒说我这老婆子拆散人家骨肉不是?”

邢老娘一听乐了:“你叫她来,她敢不放人,看我怎么收拾她。”

贾母都有点同情大儿媳了,只得派人把邢霜叫到仙鹤堂来,将事情说给她听。

邢霜听完果然不乐意了,对邢老娘苦劝道:“娘这是何苦,要真真是闷得慌,就继续在家里住着,老太太也不会赶人。这几个小的,从未出过远门。一时间让她们去金陵伺候您,别伺候不好,还得您操心她们。”

邢老娘板着脸道:“怎么,舍不得女儿?你不尽孝就罢了,还教着小的也各个如此不成?”

贾母一听这高帽子一戴,儿媳妇只怕是不得不从了,赶紧打圆场道:“老妹妹言过其实了,老大家的素来孝顺,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这样儿,今儿这事儿我做主了,就让几个姑娘陪你回去,耍上一道。待得了闲,你再送回来就是,万不可动怒。”

邢老娘哼了一声,白了自个女儿一眼,骂了句:“白眼狼。”

邢霜一脸的委屈,看了看贾母,贾母见她这可怜样,心里极是心疼,自己这边哄好了邢老妹妹,待她离开了,这才劝邢霜:“她那脾气向来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且又是你自个母亲,切勿因此跟她置气。”

邢霜抹了把委屈的眼泪,可怜巴巴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几个姑娘打小就在我身边长大,从未离过家,也不知去了金陵会不会出什么纰漏。我不过心里担心她们伺候不好母亲,又不是真的不肯尽孝。”

贾母叹道:“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今儿这事儿,确实让你受了委屈。快把金豆子擦了,莫让人看了去。”

邢霜抹了泪,又跟贾母说了两句,这才回了清远居。直到进了上房,她这才瞬间变脸,咧着嘴无声的大笑起来。

接着,她叫来了金钏,在金钏耳边咬了几句耳朵,金钏边听边点头,最后躬身退了出去。

清幽院那边,三春和黛玉早就私下收拾好了细软,而邢老娘一回抱厦,便把几人叫来,通知她们随行去金陵一事。

几人心知肚明,脸上表情各异,有兴奋的有期待的还有忐忑的。

唯有探春,待到回了屋后,一阵坐立不安,最后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掀帘子直往清远居去。

邢霜这边才嘱咐完金钏,探春便来了。邢霜笑问她:“你这会儿来做什么,你外祖母没通知你?”

探春恹恹道:“通知了。”

邢霜又问:“那你这般表情是为何?难不成你又改主意了?”

探春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竟坐到了邢霜的身边,突然一把抱住了邢霜。接着,还没等邢霜反应过来,探春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邢霜一怔,心里猛地涌上一股不舍,也反手抱住了女儿。

“乖,只去两年就回来了,很快的。你看你嫂子,回来以后精气神都跟原来不同了,你也去见识见识,这花花世界大着呢,总不能一直守着这一方小天地,抬头低头不是屋檐就是院子的。”

探春闻言,突然从无声的掉泪,转为痛哭出声起来:“娘说的都有理,这我知道。原我也是井底之蛙,去了番外才知这世界之大。如今能去更远的地方瞧瞧,也是我的福气。”

邢霜拍了拍她的背问:“既然知道,怎么好好的又哭起来?”

探春哽咽道:“只是女儿这一走,想到娘一人在家里,又无人帮衬,又无人解闷,若是苦了闷了,该如何是好?”

邢霜心中一暖,只觉得这女儿果然贴心温柔,就是比儿子要好上许多。一时间她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心里也越发不舍起来。

可她知道,不能心软,更不能因为自个不舍就束缚了女儿的手脚。这个世界对女子本就不公平,她若还绑着女儿,那岂不是更可怜了。

“你二哥哥已经回来了,还有你二嫂子在。再不济,你三哥也十六了,明年你三嫂也要进门了。家里多得是人陪我,你且不必担心。

“倒是你们几个,离了长辈出门在外,定要多加小心。你比她们经验多些,平时多照看着点,便是尽孝了。”

探春边哭边保证,自己在外一定看好姊妹们,不会让她们出事。母女俩又说了会儿私房话,其他几个姑娘也找了过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临行前的嘱咐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五十八章临行前的嘱咐黛玉自个在房里清点要带的东西,一时心里静不下来,想找探春说说话。结果去了隔壁才发现探春不在,一问原来去了清远居。

黛玉倒没觉得奇怪,只是纳闷探春去跟舅妈道别怎么不叫上自己。于是她去了迎春惜春那里,叫上姊妹们一起,一齐来了清远居跟舅妈话别。

才进来,就见探春眼泪汪汪的跟舅妈抱在一起撒娇,黛玉忍不住有些羡慕,又打趣道:“怎么哭上了,难不成是重阳不能跟舅妈去登山,三妹妹拈酸了?”

邢霜噗呲乐了,招了招手让几个姑娘过来,柔声对她们道:“去了那边,可得自个照顾自个了,别的我倒不怕,就怕你们几个不谙世事被人哄骗。

“我这里有几句话,正经要嘱咐你们,你们听了定要记在心上,切勿不当回事。”

几个姑娘忙正经起来,福了一福皆道:“母亲请讲。”

探春也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邢霜缓缓道:“那边跟咱们这边不同,无论风俗人情,还是思想观念,都以自由开放为主。我并不阻碍你们有何改变,只是牢记一点,自重自爱才是第一。

“这女孩儿家单独在外,切勿让自个身陷险境。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碰的事儿别碰。

“虽你们也要带人去,但也不可只用身边的人。那边的下人才更懂当地的情形,有什么事儿只先问问她们,切勿着急决定。

“那边兴聚会,也是正常的社交场合,你们也别拘着自己不敢去,只是定要带上管家和护卫陪同,切勿自个出席。

“虽然你们几个从小就懂事,又自律,最后我还是要提醒几句,勿因为没有长辈看管,便疏于功课。你们正经出去是去读书,学习外头的知识,切勿因为玩乐,耽误了功课。”

姑娘们皆应了下来,没有不从的。邢霜虽然知道这几个小的都很听话,可还是担心的很。好在探春也去,她虽年纪不大,内里却也经历了不少,想来也比这些孩子要冷静的多。

想到这里,邢霜又嘱咐道:“别的也就罢了,你们几个里头,最有心眼的就属老三。此番过去,遇着什么事儿,皆由她拿主意。老三,你也别专断独行,姊妹们找你商量,你也得先了解了姊妹们心中的想法,再帮她们解决。”

有了邢霜这句话,探春这“班长”的位置,倒是坐定了。

姊妹几个皆没有不服的,自幼一起长大,她们自然晓得,探春的能耐比她们高得多。且探春又是太太的亲女儿,像极了太太,无论处事待人都比她们技高一筹。

接着邢霜又道:“早先我为了迎丫头的打点,早早在那边请了人又买了新的宅子,还换了不少黄金,让本杰明带了过去。

“你们此番过去,先用着那边的资源,至于这回换的黄金,我会让本杰明下次给你们带去。

“所以这生活上,切勿太过奢华。但也不能太过苛刻自己了,落了人后反叫人笑话。”

正说着话,王熙凤和贾琏听说了几个妹妹要跟着邢老太太回去的事儿,也找了过来,正遇着邢霜在嘱咐妹妹们。两人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就明白邢老太太带着妹妹离开,是做什么了。

贾琏看着王熙凤笑了一下,王熙凤也是抿嘴一笑。

邢霜见状,心道这还有两个海归,不如叫他俩传授经验,便对几个姑娘道:“好了,我也乏了,跟着你们哥哥嫂子回去吧。”

探春立刻就明白了邢霜的意思,先起身告辞。

几个姑娘也跟着起身告辞,贾琏夫妇过来本就是打听妹妹离家的事情,如今知道实情了,自然也一道告辞。

待一行人出来,王熙凤笑道:“你们不日就要离开,不如去我那里,让我好生招待一番?”

迎春笑道:“往日怕嫂子忙碌,不敢叩扰。如今嫂子开口相邀,自然不敢不从。”

说罢,几个姑娘当真就跟着贾琏夫妇回了院子。

待进了屋入了座,几个姑娘见贾琏丝毫不避嫌,皆有些羞涩。王熙凤见状抿嘴一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这还是你们哥哥,就这般拘束,看去了那边,还不臊死你们?”

探春好奇的问道:“母亲才说,那西方自由开放,难不成还没有男女大防了?”

王熙凤笑道:“防?防什么?若是正人君子,便是同处一屋也不会心生歹念。若是卑鄙小人,只是见过你一面,也会心怀不轨。

“那边男女同处一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聚会吃饭也是男女同屋同桌,并不分开。”

几个姑娘一听,脸上皆是一红,倒是嫁过人的探春尚好一些,还能冷静下来。其余几人都不敢抬头了。

虽邢霜平日管教的自由,她们也敢私下开开玩笑,但真正男女同屋,几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哪里试过?

贾琏也笑道:“你们是我的妹妹,去了那边自然有人照看。别的不说,只将我的名字说出来,怕是不少贵族子弟都要鞍前马后的奉承你们。

“这些西方人,说单纯也单纯,说复杂也复杂。但都不如我们东方人,懂得隐忍。他们说话直接,有什么目的也能一眼看得出来,想来你们几个都是聪明人,自然一眼就能察觉。

“我只几句嘱咐你们,这出门在外,头一件便是健康。切不可学那西方女子,为了漂亮,大冷天的为了风度也只穿一件单衣。

“其二,这西方贵族,不像咱们,那家境贫寒的不在少数。若有人想骗你们,只怕也是骗不到的,就怕他们露出可怜相来,反叫你们同情心软。

“母亲为了打点迎丫头的学业,早早送去了五百黄金。换成英磅也有四千英镑。我且先告诉你们一句,别看这数目不大,但就算这家境丰厚的贵族子弟,一年也只需三四百英镑便能过的很好了。

“你们四人,每人皆有一千英镑,就是用上几年,也尽够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为何帮她

三春和黛玉在贾琏夫妇那儿,一待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吃晚饭了,这才跟着哥哥嫂子一道去了清远居。

贾亮回来,又是一通嘱咐,不过他对西方了解的还不如妻子多,所以也无非几句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等女儿们一走,邢霜就笑他:“女儿奴!”

贾亮啧了一声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女儿又不是小子,女儿吃了亏咋办?”

邢霜掩嘴笑道:“你怎地不告诉她们,待她们过去了,你再过不久也要过去?”

贾亮咧着嘴坏笑起来:“就不告诉她们,到时给她们个惊喜。且这回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成事,若是不能成事,岂不是去了也要马上回来。倒不如过去了再说,若能留下最好,留不下好歹也能照看一段时间。”

邢霜又问:“若是支持不对人,你可知后果如何?”

贾亮又坏笑了起来:“支持不对?怎么可能?若只是我个人支持,还有可能选错,但如今是奉旨过去,扶持新帝,便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邢霜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是啊,若是私人支持,必定拿不出那么多钱财和人力来。但若是朝廷支持,那可就不同了。

贾亮倒不志在扶持一个傀儡上位,但也起码要和英吉利达成合作关系。就算不管日后英吉利还会不会对华夏输入鸦片,但至少在近期,大量引进西方的兵器和技术,日后也不怕他们敢来犯了。

邢霜知道,丈夫这般辛苦,也有自己的志向和私心。华夏历史上最屈辱的那段日子,即便是架空世界,能够改变它也是好的。

反正这里跟现实世界又不接轨,即使改变了历史走向,也不影响她和丈夫,她当然是全力支持。

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贾亮在外改变世界大局,她在内影响身边的人一点点的变化,这世界总会有改变的一天。

只是这个过程却不能急,因为欲速而不达。

很快,姑娘们便随着邢老太太启程,临行前邢霜最终还是没忍住,对着远去的马车掉下泪来。

贾母在一旁劝道:“又不是再不回来了,实在想念你就回金陵去看看。”

邢霜忙道:“哪儿就这么离不开了,玉儿还在我身边待了四五年呢。如今她们能得我娘的教导,也是她们的福分。”

贾母笑道:“这就对了,只怕你心里仍是不服。莫说是你,就是我在她跟前,也得让她三分。”

邢霜收了心思,扶贾母回了仙鹤堂,又说了几句,便提起了重阳节去登山的事儿。

贾母问她:“我听说你要带宝丫头去?”

邢霜笑道:“一准是她叫人进来又是料子又是头面的,惊动了老太太。这孩子也是心急,我本想让人给她做新衣裳的,她自个倒是行动的快。”

贾母淡淡一笑,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只是对邢霜道:“带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这人待在家里,从不交际,也不是什么好事。”

邢霜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不过我带她出去,倒是想着这回她帮了咱家一个大忙,总得还这人情不是?那镖师送了珠儿到广州,又为了急着回来报信,听说马不停蹄的赶了一个多月。

“不为别的,就因她家这般费心打点,咱们也该提携着点了。那丫头是个有野心的,但有时野心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人呐,谁不想往高了走?

“好在她相貌性格都不算差,便是出身低了些,也不打紧。那些个达官贵人,也不是眼睛都盯着高处的。

“再者说了,这嫁女高嫁,娶媳低娶。谁也不想娶个比自家身份还高的媳妇回来,那还不得捧着供着?

“她这身份,反倒更好。祖上地位不错,如今家中又有财有地的,就是娶了回去,也不失脸面。

“且她比大姑娘就小一岁,也该到了相看的时候。那薛姨太太丢着祖宅不管,非要到京城来住,还不就指着为她找个好人家?”

贾母听了邢霜说的这些,倒是真心笑了起来:“我还当她家这般低贱你,你心里定会记恨上。这么看来,你倒是没有失了本心。”

邢霜眨巴眨巴眼睛,啥本心,她本心是啥?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这老太太好似很了解自己似的。

“老太太谬赞了。”不管听没听懂,邢霜还是客气了一句,接着又道:“只不过这相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便是真的有人家看上了宝丫头,也得薛姨太太点头不是?我不过是给宝丫头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得看她们自己了。”

贾母笑道:“她们若是不想要这机会,你日后也不必迁就。这虽说都是亲戚,可谁也没欠谁的。她们虽护送珠儿去了广州,可你别忘了,你还护了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受欺凌呢。”

邢霜也笑了起来道:“这细细算起来,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儿我欠了你的,明儿你欠了我的。左右都是亲戚,何苦算得这么清楚。”

待邢霜走后,贾母叹息着对鸳鸯道:“她这人呐,就是心软。那孩子我并不喜欢,也不知她怎么就能放下怨怼。”

鸳鸯笑道:“大太太若放不下,那就不是大太太了。当年奴婢才进来时,大太太和二太太之间不也是水火不容的?这么多年下来,奴婢可是看着二太太一步步的转变,到如今有谁说大太太一句不是,怕是二太太就要先急了呢。”

贾母点头笑道:“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此举大善。家中有她,我倒是极放心的。正如她说的,家和万事兴,这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比什么都重要。”

邢霜这厢可不是贾母正夸自己呢,她回了清远居后,便在打点登山要带的应用之物。

重阳这日,薛宝钗盛装款款,跟着邢霜坐车出门。到了山脚下,要换抬轿,薛宝钗先下得车来,在一旁扶着邢霜下车。

不少夫人都看了过来,见一个陌生姑娘跟着邢霜,皆议论纷纷起来。

第四百六十章 邢霜的提点

此番一道去的,多是邢霜往日交好的闺蜜。有甄士隐之妻封氏,保龄候夫人马氏,及户部尚书夫人铁氏。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官太太,是铁氏与马氏带来的。邢霜因印象不深,只笑着点头便作罢了,因她品级与马氏一样,皆是一品诰命,其余人品阶不高,也不敢多言。

宝钗一路小心翼翼的跟随着表舅妈,直到上了抬架两人分开,轿夫一前一后的抬着两人上山,到了一处平坦的山腰处,众人下轿歇息时,有几个官太太上来,围着邢霜说笑。

邢霜见这些人围着自己,面带讨好,心里便有了准备。果然不出几句,其中一个便问:“这位姑娘看着眼生。”

邢霜笑道:“这是我弟妹的外甥女儿,才来京城不过一年多。因其性情温婉,相貌动人,老太太极爱惜她,硬是叫来府上小住了好些日子。前儿我家那几个,跟着她们外祖母去了金陵,只剩她一个在家,怕她乏闷,便带上了她。”

邢霜虽并未说明姓甚名谁,这些个官太太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好歹也是四大家族,上了护官符的人家,这“丰年好大雪”,虽没什么地位,可谁家又不认识呢?

皇商里头,祖上有地位,又家大业大的,只此一家。且薛家各方面都有涉猎,铺子开的遍地都是,不止各种成品买卖,就是镖局当铺银庄也有,也能称得上是赫赫有名了。

听说是这位姑娘,几个官太太都好奇了起来,围着薛宝钗嘘寒问暖,一个问“平日爱做什么”另一个问“家里都还有什么人”,不一会儿时间,竟是把薛宝钗问的丢盔弃甲,直接看向邢霜求助。

邢霜笑着开口解围道:“姑娘家害臊,你们这么围着,叫她怎好意思?这孩子平日里素来安静,就是在姊妹们之间,也鲜少开口。你们若有问题,只管冲着我来,可别折腾她了。”

宝钗羞涩一笑,退到了邢霜身后,那模样倒是让几个官太太看了极为喜欢。姑娘家落落大方固然极好,可有长辈在时,也要保持谦虚谨慎才更令人青睐。

宝钗这时机抓的很妙,人也懂进退。邢霜心中倒是高看了她两眼,心道这孩子果然厉害。

一番爬山下来,对宝钗有兴趣的太太,倒还真有几个。不过大家都没说出口来,毕竟这才第一回见面,还需要多观察观察。

薛宝钗却不知这点,回到家里有些心急,心道自己今日明明表现的不错,为何这些太太到了最后却丝毫闭口不提。

又过了几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薛宝钗这边就更加心急了起来,趁着给邢霜请安的机会,吞吞吐吐的问了一句。

邢霜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咯咯直笑。薛宝钗也知道,自己一个姑娘家,开口问自己婚事,实在是不合规矩。可家里母亲不闻不问她的事,哥哥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她再不为自己考虑,那就真的只能一辈子做个普通人了。

这会儿邢霜一笑,她又羞又恼,红着脸道:“表舅妈这是何意?”

邢霜见她恼了,也不笑她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不紧不慢喝了口茶,这才开口道:“你急什么,你当这男婚女配是外头买个鸡子那么简单的事?

“这些个官太太,别看有地位有身家,可你真想不管不顾有了机会就嫁不成?再说了,咱们这边要挑,人家难道就不用挑了?我带你去登山,可不是去相看的,而是带着你打入这个圈子,待有人会提起你了,这才是个开始。

“你往日不在京城,这京中的官家小姐一个也不认识,又不似你妹妹们,打小就有不少故友。若是无人说起你来,谁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你呢?

“这仅仅是个开头罢了,你若是心急,反而弄巧成拙,显得你恨嫁了不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凡事都得徐徐图之。

“你不想想,前岁你落选公主侍读是为什么?当真因你地位不高?若真是如此,今日这些官太太也犯不着围着你问东问西了。你祖上是紫薇舍人,又得先皇恩宠,守着这皇商的地位。若真只因你地位不高,你连待选名单都上不去。

“你缺的不过是一个字,势!”

薛宝钗听到这里,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恍然大悟。她站了起来冲邢霜福了一福,满心佩服道:“多谢舅妈提点。”

这会儿连个表字都省了,可见薛宝钗是真心折服了。

邢霜微微一笑道:“如今你连势都没造起来,就想一飞冲天,那是不可能的。我既要拉你一把,自然要先替你造了势头,待京城各家各户都知道你薛宝钗的大名,日后再想选婿就不是难事了。

“只是我有一句需提醒你,这做人切勿虚伪。装模作样倒是简单,可难就难在要装一辈子。你是什么样儿,最好就展示成什么样儿。即便有一个人不喜欢,也会有别家喜欢。

“你的优点,并不是什么谦和守礼,而是你身处皇商之家,精通管理和计算。若是你装着天真烂漫,反而落了俗套。”

薛宝钗不解问道:“可这姑娘家,若是太懂得算计,只怕……”

邢霜嗤了一声道:“只怕什么?怕人家觉得你有城府不好对付?你先搞清楚了,这决定娶不娶的,可是你未来的婆婆。你要是什么都不懂,日日只知风花雪月,娶回去才是件坏事儿。

“我若是想想日后还得教儿媳妇管家,什么都得手把手的从头教起,我只怕头都要大了。否则我怎会给你二表哥定下你表姐来?正因她聪明伶俐,凡事都果断,懂得深浅高低。

“这会不会当家,才是日后当家奶奶的决定因素。你若只是想嫁个庶子,或是次子,只当个官家太太,我也不提点你这些,只让你继续下去便好。

“可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必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所以你这姿态日后定要改了,精明又如何,会算计又如何。与别家的姑娘一个样儿,哪里有势可造?”

第四百六十一章 家去

常言道一字之师,邢霜这番话虽不止一字,也犹如至理名言般刻在了薛宝钗的心中。

回屋之后,薛宝钗暗自反省,自个虽在贾府里知道自己比不上姊妹们,知道收敛,可去了外头,旧习又犯,扮做那谦和大方的样子。

许是表姨妈见着了,心中不喜,故而出言提点。

宝钗再一想,表姨妈所言极是,自己论出身并非官家千金,比起规矩道理来,自然不敢说一个商贾之女还比那些官家千金还讲究,这不但落了人的面子,反而更显得自己傲不可及。

而若是自己如表姨妈所言一般,只显出本性,露出真我,可能还更让人另眼相看。

宝钗这一番思索之后,再回想自己陪表姨妈登山之行,又不禁后悔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宝钗的后悔并未持续多久,又过了几日,铁氏宴请邢霜,邢霜又叫人来通知宝钗,要带她一路同去。

宝钗闻言大喜,又命莺儿叫外头送料子进来,要做新衣裳。薛姨妈得知此事,特地赶来贾府,单独见了女儿。

当问及女儿因何频繁做新衣时,薛宝钗将表姨妈几次提携自己的事告知了母亲,薛姨妈听完,竟怀疑起邢霜的用意来。

“她有这么好心?”

宝钗闻言眉头微蹙,反问母亲:“为何不会?表姨妈其实为人极善,人若有求于她,她极少推脱。母亲若不信,只去问问姨妈便知。”

薛姨妈冷笑一声,道:“往日我那般奚弄她,她不报复便好,怎会好心替你打点?你姨妈早就被她收拢,此刻也定会替她说话。如今她连你都降服了,可见此人城府极深,不可掉以轻心。我看你是太过松懈,竟上了她人的当。”

宝钗心中不喜,仍耐着性子劝道:“是与不是,如今说这些也为时甚早。母亲何不看看结果,待日后自有分晓。”

薛姨妈只是不信,又怕女儿上了别人的当,再三劝阻女儿不要轻信邢霜。

薛宝钗被说的不耐烦起来,打断母亲的话道:“如今不说表姨妈如何,难道女儿做件衣裳,母亲也舍不得了?”

薛姨妈一愣,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色,见她当真动了怒,一时也不敢多劝了。

女儿平日在家中虽从不强硬,可家中但凡大事皆是女儿出的主意,薛姨妈也深知,只凭自个和儿子的本事,是守不住这家业的。

因此平日里,薛姨妈再有什么想法,也都得找女儿先商议一番,免得忙中出乱。

如今女儿当真恼了,若是日后丢手不管,真心巴结起邢氏这边,那她自己也讨不到好。

可这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不向着自己却向着别人,薛姨妈这心中又咽不下那口气来。

“好好,如今你翅膀硬了,我也说不得你。你要做新衣裳,自是由着你来,只是你要跟着别人出去,就由不得你了。”

薛姨妈赌气道:“今儿你就同我家去,这府上住不得了。”

薛宝钗顿时急了,她知道若是母亲硬要她回去,她就是再能做主,也不能反抗母亲。一个孝字压头,她如何说得出不字。

“母亲当真要如此?”薛宝钗问出这话来时,声音都打着颤。

她万万想不到,往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母亲,竟会违着自己的性子来。可她却忘了,她再怎么能当家作主,她始终是别人的女儿。

薛姨妈强硬的叫来莺儿燕儿,不顾宝钗的哀求,直接收拾起行李来。

邢霜这厢知道了事情,赶来西厢时,薛宝钗正坐在花厅中抹着泪。邢霜进屋,就听得左边的耳房里还传来薛姨妈指挥人收拾东西的声音。

她疑惑的看了宝钗一眼,宝钗忙起身福了一福,轻声叫了句:“姨妈。”

薛姨妈在屋里听见了,只当是自个姐姐来了,出来一看竟是邢氏,她便忍不住哼了一声。

邢霜皱眉冷笑道:“姨太太这是作甚,难不成是我招待不周,怠慢了宝丫头?”

薛姨妈反应过来,忙补救道:“姻嫂多虑了,这丫头身子早就大好了,该家去了。老住在亲戚家里头,反让人笑话。如今叫她回去,她还哭天抢地的,我这一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邢霜又冷笑道:“感情姨太太这是恼宝丫头呢,我还当是在恼我。不过宝丫头素来规矩,就是我家那几个不听话,她也是规劝的那个,从来不曾让人担心过。

“如今宝丫头住得好好地,姨太太突然要接了家去,又不曾回过老太太,又不曾通知弟妹。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招呼的不周,让宝丫头受了委屈呢。”

薛姨妈心知自己这一赌气,确实要得罪不少人,心里也一时犹豫了起来。

自己去岁就因同姐姐置气,害得两人关系如今还未和好。若是这会儿因赌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只怕姐姐再也难以原谅自己了。

可她这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难以释怀,忍不住对邢霜抱怨道:“说出来不怕姻嫂笑话,这丫头往日被我宠坏了,如今竟横了起来。对我尚且出言顶撞,还不知对姻嫂老太太等人怎般无礼呢。

“如今我也不好让她继续叩扰,生怕她冲撞了老太太和嫂子。只得叫她家去,好生管教。日后也不敢再来府上丢人现眼,免得让人说我管教不严。”

邢霜诧异的看了宝钗一眼,心道这孩子虽然有心机,人其实也很强势,但实际上对待长辈时,是真的很有礼貌。

不说现在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极谦逊,就是以前薛姨妈对自己百般刁难的时候,这孩子也从未跟风对自己不敬过。该有礼还是有礼的,从来不会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薛姨妈身为宝钗的母亲,不会不知道女儿的脾气,可却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只怕是因为自己跟宝钗太近的缘故吧?

邢霜想到这里,对薛姨妈道:“宝丫头好不好,我也不好置喙,只是你既要她家去,好歹同你姐姐和老太太知会一声才是。”

第四百六十二章 她可什么都没说

薛姨妈无奈,想直接带女儿走也不可能了,再说真的要走,也得打过招呼。哪有在别人家住着,突然就离开也不和主人说一声的道理?

于是薛姨妈只得先暂停收拾,去给贾母王氏告辞。邢霜趁着薛姨妈走了,扭头问宝钗:“你当真想家去?”

宝钗闻言落泪下来,委屈着道:“我并不想家去,只是母亲一再坚持,我也不敢不从。”

邢霜叹了口气,莫名有些脑壳子疼。

她看得出来,宝钗这会儿不是再装,是真的没辙了。她只是同情这个封建社会下的父母关系,只要父母觉得没面子,也不管这事儿对子女有什么影响,一切都由着父母的性子来。

就像那贾赦要贾琏去问石呆子讨扇子,明明是贾雨村害的人家破人亡,贾赦却不管不顾,只觉得贾琏害得自己没了面子,又顶撞自己,便将贾琏打了一顿。

最后还因为这事儿,闹得自己被抄了家,着实可悲可笑。

甚至在现代社会,也有些长辈会秉持着这种三观,实在令人无语。

孩子固然是孩子,成年人要面子也无可厚非。可为了自己的面子,给孩子造成极大的影响,这样真的好吗?

就好比长辈带着孩子插队,孩子三观极正不肯插队,还要被长辈反手一顿暴打,这样的事情除了让人觉得可笑的同时,也更加让人惋惜。

如今宝钗好容易能活出真我,却因“顶撞”母亲要被接回家去,那自己以前替她打点的,和即将为她造势的,都将会付之以流水。

邢霜叹道:“其实再段时间,你就算不回去,我也会建议你回去。可如今回去,倒有些可惜了。”

宝钗闻言哭得更甚,她何尝不知?前儿姨妈还说要给她造势,她甚至都有点期待起以后的日子来,如今母亲也不知犯什么糊涂,这一盆凉水泼来,只怕姨妈的心都凉了,说不定以后连自己也不待见了。

“是我的不是,若我不与母亲顶撞,也未必会像如今这样儿。”宝钗抹着泪,给薛姨妈开脱道:“许是我这段时日频频要做新衣,母亲怕我奢华,进来劝我,偏我不懂母亲心意,还顶撞于她。”

邢霜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受。

薛宝钗为什么做新衣裳,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也更加清楚,薛家不会为了一两件衣裳去怪罪薛宝钗。

薛宝钗此人,虽做作,但说话确实很有学问。该陷害的时候毫不手软,该开脱的时候也丝毫不得罪人。

邢霜突然有些同情她,这样的女人,若是在现代的职场剧里,肯定也是个女高管了。而且还是那种人人都羡慕的反派女bss之类的角色,让人又爱又怕的那种。

只可惜,薛宝钗身在一个吃人的社会环境里,有时身不由己。便是努力抗争,也有她的局限和无奈。

邢霜此时也爱莫能助,她会出手帮忙,完全是看到了薛宝钗的改变。可如果薛姨妈不变,她再想帮,也伸不出手来。

这毕竟是人家的女儿,人家的家室。她多管闲事,就会惹人口舌。

她再怎么不屑这个社会的制度,她也要遵守当下的法则,否则受害的就是自己。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明哲保身也行,她若不守住自己的清净,又怎么继续努力带领一家人往前进?

“也罢,若是你母亲坚持,你家去也好。”邢霜最后叹道:“日后你若有难处,只管送个信儿进来,找你姨妈便是。”

宝钗闻言,心碎欲裂,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了,哭着进屋去收拾行李去了。

邢霜回到清远居去,没过一会儿王氏果然找了过来,进门来一脸纳闷的问:“我妹妹这又是怎么了?”

邢霜嗤笑道:“我怎地晓得,原打算带着宝丫头多出去转转的,许是她觉着这应酬频繁了对闺誉有损吧?”

王氏闻言板下脸道:“简直胡闹,姑娘家关在家里头,谁知道你家闺女如何?到了说亲的年纪,谁来与你结亲?光凭你一张嘴,还能说得天花乱坠不成?”

邢霜心想,原先黛玉住在你家时,你不也拘着她从不让她出去?非但如此,你家几个姑娘也都是从小关到大的不是么?

即便是清朝时期,女孩也没有关在家里不出门的说法。跟着母亲上门做客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交际说白了就是给自家闺女打广告,好让别人知道,自家的闺女是什么样的,方便闺女以后结亲。

她是从来不拦着女儿出门的,只是女儿出门必定要有人陪同才行。是以这会儿听了王氏的话,邢霜也只能摇头苦笑。

王氏又道:“这会儿她又去老太太那儿了,我几番苦劝都劝不住她。依我看,宝丫头这回是必得回去了不可。”

邢霜笑道:“你找我说这话,难不成是想我出面阻拦?连你这个亲姐姐都拦不住她,我又有何法子?且她素来对我如何,你又不是不知,这会儿我再煽风点火的,只怕她心里更恼了。”

王氏闻言,心里的主意也歇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可怜那孩子,虽是个有主意的,她母亲却是个没脑子的。”

邢霜掩嘴直笑:“哪有这么说你亲妹妹的?你妹妹再有不是,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王氏挑眉道:“你才真真怪哉,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在怪自己了?她处处刁难你,你不与她计较不说,难不成还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成?”

说到这里,王氏竟来了火气,起身怒道:“她自个糊涂也就罢了,竟还连累着宝丫头的大事,这事儿我必须同她好好说道说道!”

邢霜笑着看着王氏转身出去,淡定的喝了口茶。

她可什么都没说,是王氏自己恼了,跟她无关。

王氏出去了许久,也没什么消息。但到了吃晚饭时,邢霜正跟贾亮吃着饭,外头金钏进来道:“宝姑娘来给太太请安。”

邢霜放下碗筷请人进来,就见宝钗一脸笑容的进来,给邢霜和贾亮磕头,欢喜的叫着:“姨妈姨丈。”

第四百六十三章 贾亮的疑惑

对于薛宝钗的来访,贾亮很是意外。待薛宝钗和妻子说了会儿话就离开后,他好奇的问妻子:“你怎么想着帮她了?”

邢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在她的心里,书里的薛宝钗就是个绿茶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假象。而她却知道,大多数男人是看不出绿茶表的本质的。

就如同贾亮一样,他一直觉得薛宝钗谦和温顺,是个不错的姑娘。

反正只要这姑娘长的漂亮,说话温柔,待人和善,是个男人大多都觉得不错,挑不出毛病。

贾亮见妻子这样,知道妻子心里怕是不高兴了,求生欲极强的上来陪着笑道:“我这不是好奇嘛,真的没别的意思。”

邢霜哼了一声,一把拧住了贾亮的耳朵:“我说什么了?你急着辩解什么?”

贾亮配合着哀嚎了两句,感觉耳朵上的手松了劲了,赶紧又道:“我就是纳闷,之前薛家这样对你,你怎么就帮起她来了?”

邢霜彻底放了手,坐回炕上道:“我帮的可不是薛家。”

贾亮忙凑了过来笑问:“那就是帮薛宝钗了?”

邢霜白了他一眼,心道这男人还是没长进,自己都告诉过他多少回了,看女人不能只看表面。

“我不帮她,就是在害咱们家了。”

贾亮挠了挠脑袋不解:“她其实也没那么坏吧?不过是三个人的感情之争,最后她胜了而已。”

邢霜气的一拍桌子,把贾亮吓得一抖。

“三人感情之争?你特么是眼瞎了么?贾宝玉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她,就算他再处处留情,也从没想过娶她。

“而她呢?她老娘先是破坏黛玉的名声,把黛玉往尖酸刻薄上推,接着又弄出什么金玉良缘来,什么冷香丸来,又偷听人家说话赖在黛玉头上。

“我倒是问你,那个别人眼里尖酸刻薄的黛玉,害了她什么?黛玉再吃醋,再怎么看不惯她,对她使出什么手段了?

“倒是她,抢了人家男人不说,还把黛玉身边的闺蜜一个个拉拢到她身边来。什么好名声都是她占了,轮到别人头上的就都是臭名。

“这样的东西,你还跟我说她没那么坏?”

贾亮从未见过妻子发这么大的火,吓得都不敢开腔了。

邢霜骂了一通还未解气,一把又揪住丈夫的耳朵问道:“怎么,怜惜她了?这会儿我帮着她,你是不是特得意啊?”

贾亮这下是真的吃痛了,却忍着痛道:“没有没有,夫人息怒。”

邢霜哼了一声继续道:“我这辈子最烦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下次再跟我露出一点怜惜她的样子,你看看结果会如何!”

贾亮忙不迭保证再不敢了,邢霜这才松手,贾亮想了想,捂住耳朵又问:“可你既然这么讨厌她,干嘛还给自己添堵。薛家反正不住在咱家里了,你就不跟她们来往不就好了?”

邢霜叹了口气,皱着眉道:“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不跟她往来,她难道就不来找弟妹了?那两人可是同母所生的胞妹,怎么可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若我放任不管,不看着弟妹与她来往,谁知道弟妹会不会又被她说动,把薛宝钗领进门来?”

贾亮有点明白了:“所以你这会儿,是替她找个好人家,赶紧把她嫁了?”

邢霜点头道:“你当我没事想管这个?若是之前她还存着心思要嫁进来,我自然防她如防贼一般。可如今她松了口,只求一个出路,那我还不赶紧替她打点一下,让她嫁给别人?难不成真的嫁给宝玉,等日后两人生下畸形儿出来?”

贾亮纳闷问:“可你既然不喜欢她,说她这人是个祸害,为何又急着把她说给别人,就不怕别人也厌恶她?”

邢霜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她被我治过之后,如今已不像从前那般。她若还是那个虚伪的样子,我也不会管她。

“可她如今改了许多,又肯听我教诲。那我帮她一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举手之劳,不过就是出去应酬时,带着她罢了,也不必我费心打点。”

贾亮笑道:“只要她嫁了人,你就无甚可担心的了。玉儿去了英吉利,也再无机会跟宝玉相见,到时宝玉这边再说门亲事,待玉儿回来,两人也毫无干系了。

“只是这样一来,红楼梦里最重要的感情线可就全断了,你真舍得?”

邢霜啐了一口道:“你比女人还八婆,我若舍不得,才不是真的爱惜黛玉。正因爱惜她,才不想她一错再错。至于宝玉,反正也不是原来那个芯子的人了,他自然也不会再与黛玉有任何瓜葛。”

贾亮笑道:“我倒不是可惜这份感情,而是怕你日后心里后悔。你们女人不都喜欢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邢霜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瞪着丈夫道:“那是小女孩儿!我一个当妈的女人,要考虑的是女儿们的终身大事,可不是简单的情情爱爱。说一句爱你有多容易,可真正的有能力爱她护她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宝玉这人一无担当二无能力,怎么能给黛玉幸福?这样我还强行把两人凑在一起,我那才是吃饱了撑的!”

贾亮被妻子训了一顿,老实了,一晚上再不问东问西的,只岔开话题说别的事情。

又过了几日,薛宝钗的新衣做好,邢霜也带着她上门应酬。几回下来,到了年底,竟在京里有不少人家都知道,皇商薛家有个适龄的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不说,脑子也转的极快,性子还大方的很。

薛宝钗年前就家去了,并未留在贾府。而她一走,邢霜这身边就彻底空了。往年家里三四个姑娘围着,又有贾琮贾瑨和贾琏夫妇,别提多热闹了。

而今一下少了四个娇客,只剩几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守夜,邢霜也一下提不起劲来。

王熙凤见太太一付要睡不睡的样子,拿了盘瓜子爬上炕上,挨着邢霜坐了,将瓜子递过去道:“娘跟我说会儿话吧,不到子时可不敢睡。”

邢霜知道这是守夜的规矩,何况这会儿贾亮带着贾琏进宫领俸禄去了,还没回来呢,于是强打着精神问:“说甚?”

第四百六十四章 婆媳守夜

王熙凤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头里听说娘这几个月忙着带表妹出去应酬,如今可有什么好人家看上了眼的?”

邢霜依旧闷闷道:“人家倒是看得上她,就不知她那老娘,看不看得上人家了。好歹也是王家女,眼界可高着呢。只是如今她已嫁做商人妇了,便是娘家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按着她如今的家境来选?

“听说那四五品的京官,她是不放在眼里的。只要三品以上人家,且还得是正三品,不是从三品。

“你说说,这京官正三品,能跟地方官比?你林姑父当年在扬州也不过三品官,那是何等的风光?可她倒好,京官都只看正三品以上的,显然是连你林姑父那样的人家都瞧不上了。

“这姑太太都能嫁地方三品官了,她家的闺女倒要正经嫁个京官三品官。也不知是她架子大,还是我见识少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脸上很是尴尬。

薛姨妈也是她的亲姑妈,虽在家里时,这两个姑妈都不怎么往来,且她出生时,姑妈们早就嫁出去了。可如今说起来,她还是觉得丢人。

邢霜也知道儿媳妇面子上过不去,身子换了个姿势歪着,手里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道:“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若是对你有隔阂,也不至于在你跟前直言不讳。”

王熙凤忙笑道:“咱们娘俩之间还犯得着这些顾忌?只不过我幼时也只见过她两回,并不知她的深浅。只晓得她往日倒是与大姑妈好得很,如今连大姑妈都不待见她了,可见是她自个作的。”

邢霜叹道:“你那妹妹,原我也不喜欢。假的很,端着架子,跟个观音似的。她又比谁高贵些呢?”

王熙凤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倒也丢了尴尬开口笑道:“她打小就是这样子,我原还想提醒娘几句。没想到,娘早看出来了。”

邢霜摇了摇头,无奈道:“看不出来才见鬼了,若是以前我那样儿,兴许还真会被她蒙蔽。可我都当家多少年了,那起子下人奴才最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当年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的多得去了。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想跟那些婆子妈妈们比,才真真是不够看的。她来时才多大点儿?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就比个小大人还妥帖了。换了你那般年纪时也没她那么懂事的,我便留了个心眼。

“结果几个月下来,她倒是一点儿不顾姊妹们如何,一心只知道巴结老太太。真真可笑,那会儿她还待选着呢,都知道给自己找个备胎了。”

王熙凤好奇的问:“备胎什么意思?”

邢霜解释道:“你爹琢磨的个新玩意儿,如今正叫广州橡胶园子的人做着呢。说是用那橡胶想做个新轮子出来,若是能成功了,之后便取名叫轮胎。

“这备胎,意思就是一辆车原有四个轮胎,多出一个轮子来备用,在有轮子破损时换上。你那妹妹,巴结咱家老太太,可不就是在找备胎么?

“果不其然,侍读没选上,那百字寿就绣了一半出来,不是早早就准备上了,谁能做的那么快?算上时间,她在咱家时,就打着要若是失败,最差也要嫁到咱家来的主意了。”

王熙凤吓得一头冷汗道:“感情她那会儿就不安好心了?”

邢霜冷笑道:“可不是,为了打消她的念头,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又是安插人手,又是打听她的日常,还好今年进府来,狠狠的压了她一头。她吓得不敢再装了,干脆放弃了进府的想法,求我替她相看。

“若不是后头她改了那么多,又正大光明的来求我,我也不会管她的闲事。但这样一来也好,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早些让她如愿了,咱也能安心不是?”

王熙凤想了想觉得有理,笑着对邢霜道:“我这儿可有不少奶奶太太的,都在单子上等着呢。待年后了,我随口提一提,再叫宝丫头多来几回,也能让她露露脸。”

邢霜一听,眼睛一亮,瞬间身子坐直了,精神也来了:“我怎地没想到这一茬,也该我疼你一场。”

王熙凤拿帕子掩嘴笑道:“就不知她家看不看得上了,我这儿可也不都是三品以上的京官呀。”

邢霜嘁了一声道:“你管呢?看上什么样的人家,还不是你那二姑妈说的算?咱们不过替她造个势,尽了力就好。她往日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全是她自个的造化。”

婆媳俩正说着,贾琮带着弟弟贾瑨一身烟火味的从外头打帘子进来,邢霜抽了抽鼻子,对两人道:“又炸炮竹去了?多大了,还好这口呢?”

正说着,金钏带着妹妹打了热水进来,伺候两位爷洗手。金钏边洗边笑道:“三爷明年都该娶媳妇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被三奶奶知道了,看不笑话你?”

贾琮吓得赶紧看向母亲,哀求道:“娘可别说出去。”

贾瑨在一旁无语的摇了摇头:“哥,骨气!”

贾琮干咳了一声,低头又看向弟弟,心道这孩子啥都不知,真幸福。

邢霜和王熙凤都笑的直不起身来了,王熙凤冲洗好手的两人招了招手道:“过来炕上坐,一会儿冻出病来。”

说着,王熙凤自个往邢霜那边挪去,邢霜就抬了抬屁股,王熙凤顺势挤了进来。贾琮带着贾瑨也上了炕,只坐在炕桌的另一头,一边吃着桌上的干果喝着茶,一边等着父亲带着哥哥回来。

贾亮回来时都快子时了,父子俩进屋来时,邢霜都快打呼噜了。结果贾琏一句“给母亲请安”,把她弄醒了,揉了揉眼睛问:“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贾亮苦笑:“今晚全是领年俸的官员,路上马车多。”

邢霜打了个哈欠又道:“早叫你别把琏儿带去了,带去又少不得一番问话,你自个去领了回来不比这快?”

贾亮无语道:“今儿不带去,总得找机会带去,等正式带了去,又少不得要给他个差事担着,还更麻烦。”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上船了

又过了一个月,贾琏从庄子上回来,贾亮这才知道这母子俩在捣鼓什么。原来贾琏竟造了把洋枪出来,准备献给圣上。

知道这事儿之后,贾亮第一次冲妻子发了脾气,说她胡闹。邢霜默默的听着丈夫发火,等他说完了,这才轻轻开口道:“不然呢?若是圣人真有那意思,你怎么向世人解释。”

贾亮叹道:“我知道此时琏儿若没有任何贡献,贸贸然得一爵位,定会让世人嫉妒,甚至会让二房重新对咱们产生间隙。可你不想想,这洋枪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的灾难?

“你不懂这帝位者之心,但凡拥有这样的杀伤武器,谁会安心只坐拥一方?可一旦发动战争,又有多少百姓要遭受此难,流离失所?

“你本意是为了家庭出发,可却会因此害了更多的家庭,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点?”

邢霜冷笑道:“我管别人的家庭做什么?我只要我儿子一辈子安然无恙就好。你觉着我自私也好,冷血也好,我也不能看着他因为一个爵位,平白惹上无故的是非。

“再说,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往后的局势如何?与其等着洋人拿着火枪来朝我们耀武扬威,倒不如我们自个研究出火枪来,待那些西洋人进贡炫耀的时候,我们也有自己的枪支,可以让他们畏惧不敢轻易来犯。

“虽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可真到了那时候,再来准备,也就晚了。魏源为何写出海国图志》来?便是‘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

“古人尚有这样的志向,我们为何不能有?光是通商发展经济又有何用,国库充足兵器短缺,还不是养肥了给人宰的命?”

贾亮听了这话,不由一震,他不是没想过把热兵器引回国内。甚至这引进洋枪也是他一步一步布置好的。先走一遍周边的南洋东洋,引进一些不大不小的商品,再最后去欧洲,把洋枪火铳全部带回。

可如今妻子先人一步,让儿子做出这火铳进献,她就没有想过,若是真的发动了战争,后世会怎么评价儿子,会怎么评价她?

“你不担心以后儿子会落个骂名吗?”

邢霜淡然道:“是骂名还是美名,都还很难说。这世上成王败寇,若是华夏强了,在别国口中,自然是骂名,可在咱们华夏人的口中,琏儿便是英雄。”

贾亮突然哈哈一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愧是霜儿,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人。”

邢霜惊讶的看着丈夫,眨了眨眼睛:“你是试探我的?”

贾亮忙道:“试探不敢,不过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实际上我早先想送琏儿出去,也是为了这火铳。

“你是不知,我自打上任,第一件事儿,便是翻开往年的记录。发现自先皇时期起,便有洋人进贡火铳了。

“只不过那会儿,火铳技术还不够好,那献上来的火铳,更是洋人故意拿了个最差的来。所以杀伤力不大,射击距离也短。

“先皇看了效果,自然不敢什么兴趣,这洋枪火铳的威力,便也没放在眼里。”

邢霜咬牙切齿道:“这西洋人不是素来单纯吗?怎么还会忽悠人了?”

贾亮大笑道:“单纯的只是你以前看到的民众,真正的当权者,谁又能单纯的了?不过你能想到这火铳,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原也是打了一样的主意,想着让琏儿早些发明出东西,进贡上去,也好有个名头。只是我没想到这火铳,倒还不如你了。”

邢霜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开始被丈夫试探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因此跟丈夫的理念有所不同,而导致夫妻两人离心。

既然两人的目标都是一样,那就好办了。

不出几日,贾亮再次上朝时,便将贾琏发明出火铳一事告知了圣人。圣人闻言龙心大悦,当即招贾琏进宫,并明言要他带上新发明的火铳。

贾琏揣着匣子,一脸壮士赴刑场似的,跟妻子母亲告了别,打马进宫去了。自他一走,全家人都战战兢兢的在家等着,什么事儿都没心情做了。

邢霜这头还在担心儿子,正巧白掌进来回报,姑娘们已经上船了。

邢霜一听,又担心起女儿们来,连忙问:“跟了几个人过去?东西可都备齐了?”

白掌笑着回道:“东西早装了船,只等姑娘们了。老太太那边留了姑娘们又小住了几日,这才趁着天还没亮,让人送姑娘们上了船。

“除了随身的八个丫鬟,令还有太太买的那十二个护卫,两个管家。老太太也另派了十二个打杂的下人跟着,说是就送给姑娘们了,日后随姑娘们差遣。”

邢霜松了口气,又觉得老娘给那么多人,是在给姑娘们增添经济负担,又想着得把后头兑的黄金早些送过去。

白掌看了看太太的脸色,笑道:“奴婢临走前,老太太嘱咐过,若是太太当心姑娘们的经济,大可不必,她那头另给每个丫鬟都塞了些随身的盘缠银子,路上的钱是足够使了的。”

邢霜一听,这才放心下来,又想着自己为了送这些姑娘出去,还要老娘花钱实在过意不去,便对白掌道:“你再替我跑一趟,给我老娘带些东西。”

白掌笑道:“老太太还有吩咐,说是太太若要补偿她银子,她日后便再也不来了。”

邢霜抽了抽嘴角,有点难过。人家是真把自个当亲闺女了,可她对邢老娘完全不够孝顺。每次叫人家过来,都是为了给自己帮忙的,可邢老娘一点好处都没拿到呢。

她这厢纠结着,等白掌退了下去,王熙凤便道:“说起来,太太自出了嫁,也没回门过。老太太那边,想必也是挂念的很。如今姑娘们都不在,太太这边也没多少负担了,不如回金陵看望一回?

“太太若是担心老太太这边,我倒是有个法子。就说去接姑娘们回来,待去了金陵,再小住上几日,回来只说姑娘们舍不得走就是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你跟我来

又过了一个月,贾琏从庄子上回来,贾亮这才知道这母子俩在捣鼓什么。原来贾琏竟造了把洋枪出来,准备献给圣上。

知道这事儿之后,贾亮第一次冲妻子发了脾气,说她胡闹。邢霜默默的听着丈夫发火,等他说完了,这才轻轻开口道:“不然呢?若是圣人真有那意思,你怎么向世人解释。”

贾亮叹道:“我知道此时琏儿若没有任何贡献,贸贸然得一爵位,定会让世人嫉妒,甚至会让二房重新对咱们产生间隙。可你不想想,这洋枪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的灾难?

“你不懂这帝位者之心,但凡拥有这样的杀伤武器,谁会安心只坐拥一方?可一旦发动战争,又有多少百姓要遭受此难,流离失所?

“你本意是为了家庭出发,可却会因此害了更多的家庭,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点?”

邢霜冷笑道:“我管别人的家庭做什么?我只要我儿子一辈子安然无恙就好。你觉着我自私也好,冷血也好,我也不能看着他因为一个爵位,平白惹上无故的是非。

“再说,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往后的局势如何?与其等着洋人拿着火枪来朝我们耀武扬威,倒不如我们自个研究出火枪来,待那些西洋人进贡炫耀的时候,我们也有自己的枪支,可以让他们畏惧不敢轻易来犯。

“虽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可真到了那时候,再来准备,也就晚了。魏源为何写出《海国图志》来?便是‘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

“古人尚有这样的志向,我们为何不能有?光是通商发展经济又有何用,国库充足兵器短缺,还不是养肥了给人宰的命?”

贾亮听了这话,不由一震,他不是没想过把热兵器引回国内。甚至这引进洋枪也是他一步一步布置好的。先走一遍周边的南洋东洋,引进一些不大不小的商品,再最后去欧洲,把洋枪火铳全部带回。

可如今妻子先人一步,让儿子做出这火铳进献,她就没有想过,若是真的发动了战争,后世会怎么评价儿子,会怎么评价她?

“你不担心以后儿子会落个骂名吗?”

邢霜淡然道:“是骂名还是美名,都还很难说。这世上成王败寇,若是华夏强了,在别国口中,自然是骂名,可在咱们华夏人的口中,琏儿便是英雄。”

贾亮突然哈哈一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愧是霜儿,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人。”

邢霜惊讶的看着丈夫,眨了眨眼睛:“你是试探我的?”

贾亮忙道:“试探不敢,不过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实际上我早先想送琏儿出去,也是为了这火铳。

“你是不知,我自打上任,第一件事儿,便是翻开往年的记录。发现自先皇时期起,便有洋人进贡火铳了。

“只不过那会儿,火铳技术还不够好,那献上来的火铳,更是洋人故意拿了个最差的来。所以杀伤力不大,射击距离也短。

“先皇看了效果,自然不敢什么兴趣,这洋枪火铳的威力,便也没放在眼里。”

邢霜咬牙切齿道:“这西洋人不是素来单纯吗?怎么还会忽悠人了?”

贾亮大笑道:“单纯的只是你以前看到的民众,真正的当权者,谁又能单纯的了?不过你能想到这火铳,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原也是打了一样的主意,想着让琏儿早些发明出东西,进贡上去,也好有个名头。只是我没想到这火铳,倒还不如你了。”

邢霜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开始被丈夫试探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因此跟丈夫的理念有所不同,而导致夫妻两人离心。

既然两人的目标都是一样,那就好办了。

不出几日,贾亮再次上朝时,便将贾琏发明出火铳一事告知了圣人。圣人闻言龙心大悦,当即招贾琏进宫,并明言要他带上新发明的火铳。

贾琏揣着匣子,一脸壮士赴刑场似的,跟妻子母亲告了别,打马进宫去了。自他一走,全家人都战战兢兢的在家等着,什么事儿都没心情做了。

邢霜这头还在担心儿子,正巧白掌进来回报,姑娘们已经上船了。

邢霜一听,又担心起女儿们来,连忙问:“跟了几个人过去?东西可都备齐了?”

白掌笑着回道:“东西早装了船,只等姑娘们了。老太太那边留了姑娘们又小住了几日,这才趁着天还没亮,让人送姑娘们上了船。

“除了随身的八个丫鬟,令还有太太买的那十二个护卫,两个管家。老太太也另派了十二个打杂的下人跟着,说是就送给姑娘们了,日后随姑娘们差遣。”

邢霜松了口气,又觉得老娘给那么多人,是在给姑娘们增添经济负担,又想着得把后头兑的黄金早些送过去。

白掌看了看太太的脸色,笑道:“奴婢临走前,老太太嘱咐过,若是太太当心姑娘们的经济,大可不必,她那头另给每个丫鬟都塞了些随身的盘缠银子,路上的钱是足够使了的。”

邢霜一听,这才放心下来,又想着自己为了送这些姑娘出去,还要老娘花钱实在过意不去,便对白掌道:“你再替我跑一趟,给我老娘带些东西。”

白掌笑道:“老太太还有吩咐,说是太太若要补偿她银子,她日后便再也不来了。”

邢霜抽了抽嘴角,有点难过。人家是真把自个当亲闺女了,可她对邢老娘完全不够孝顺。每次叫人家过来,都是为了给自己帮忙的,可邢老娘一点好处都没拿到呢。

她这厢纠结着,等白掌退了下去,王熙凤便道:“说起来,太太自出了嫁,也没回门过。老太太那边,想必也是挂念的很。如今姑娘们都不在,太太这边也没多少负担了,不如回金陵看望一回?

“太太若是担心老太太这边,我倒是有个法子。就说去接姑娘们回来,待去了金陵,再小住上几日,回来只说姑娘们舍不得走就是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臣不敢

邢霜这会儿再想去看看老娘,可也不得闲走。贾琏才进了宫,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可怎么办?

王熙凤见她犹豫,复又劝道:“这会儿娘再不走,可就迟了。”

邢霜怔了一怔,看了儿媳妇一眼,见她冲自个使了个眼色,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些明白过来了。

“你是说……”

王熙凤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看了眼外头,凑在邢霜耳边道:“二爷这一去,少说也要封个一等轻车都尉。

“原是要将这一等大将军的爵位留给大伯哥的,二房这才与咱们没了嫌隙。如今若是二爷真比大爷早得了爵位,就怕我姑妈这心里头也眼不下这口气。

“且如今圣人是何决断还不知道,就怕圣心大悦,这爵位给的高了。到时娘和姑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什么在人眼里都成了显摆了。”

邢霜叹道:“可我这会儿走了,真要接旨了怎么办?”

王熙凤笑道:“娘还信不过我吗?这无论祭奠接驾,我家原也是教过的,再说跟着娘学了这些年,就是看也看了那么多回了。”

邢霜闻言,考较了她几句,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无一遗漏,这心里也瞬间放宽了。

“也罢,你这会儿去替我收拾些细软,再去老太太那儿替我说道一声。”邢霜想了想对王熙凤细细嘱咐道:“老太太那边就别拿姑娘们的事儿说了,此事倒是个极好的借口。”

王熙凤笑着点了点头,出门去先跟金钏耳语了几句,接着又往仙鹤堂去。没一会儿打仙鹤堂出来,又回了清远居回话。

当天下午,贾琏还没来得及回家,邢霜就先出发往金陵去了。这一回她只带了紫鹃一个,金钏玉钏皆留在京中坐镇清远居。

邢霜走了没多久,贾琏和贾亮就回家了,听说妻子已经不在京中,贾亮很是惊讶。贾琏也连连追问,母亲怎么突然就“离家出走”了。

贾亮还以为是王熙凤故意撺掇妻子回娘家,生怕是这儿媳妇要搞事儿了,好在听完儿媳妇的解释,他冷静下来想了想,点头道:“你这主意极好,只是有一点,若是琏儿当真封爵,我定是要将你们分家出去单过的,你可愿意?”

王熙凤一愣,看了眼贾琏,见贾琏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便对公公道:“老爷说的自然有理,这是一等将军府,若是二爷封了爵还浑住在一块,对老爷对二爷都多有不便。

“且咱家这一等将军的爵位,日后也是要让大哥来袭,继续住在府里,少不得要让人误会咱们鸠占鹊巢。

“只是这分了家,就不能再替太太老爷分担了。媳妇儿在这儿先给老爷请个罪,望老爷谅解二爷。”

贾亮心里终于不再怀疑王熙凤了,从这儿媳妇进门到现在,他说不担心那是假的。现在看到儿媳妇真的不是那搬权弄势之人,他也能放心的让这小两口先脱离出去了。

贾琏也顺着媳妇的话,单膝下跪向父亲请罪。

贾亮伸手扶了两人起来,端着架子道:“你们有了出息,我与你母亲也能放心了。其实早先我便想着要分家,只是老太太还在,一时没个名头。如今你二人能先分出去,倒是了了你母亲的一桩心事。

“别的我也不多说,便是你们以后分出去了,我也不会管你们的家事。只是务必谨记你母亲的一句话‘家和万事兴’,这句话,无论套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都是最重要的。”

贾琏和王熙凤一道起身,贾亮看了看这两人,犹豫了一下又道:“离我出使还有半年,这半年我再送你们最后一份礼物。只当是庆贺你们能早日独立,以后好生度日。”

王熙凤和贾琏互看一眼,不明白老爷说的礼物又是什么,如今太太不在,老爷端架子打马虎眼,他们俩还真没法问。因为老爷颇有些恶趣味,就喜欢故意藏着掖着吊人胃口,越问他越不解释。

又过了几日,贾亮上朝之时,被圣人点名,好生夸奖了一番。因贾琏不在朝中当差,这火铳是纯粹的献贡,圣人便问贾亮,要什么赏赐。

贾亮这浑人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来了句:“问臣要什么,臣还真不知道。这纨绔子弟,自然是从小啥都不缺的。”

满朝文武一口气都快噎死了,哪有你这么当爹的,管自个儿子叫纨绔?你一个老纨绔,是想把一家子的小的都养成小纨绔不成?

圣人坐在龙椅上也颇为头疼,一脸“你再说一句你号没了信不信”的表情瞪着贾亮。

贾亮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道:“是真不缺,陛下您想想,若是没钱,家里哪养得起那个败家子?为了这火铳,每日实验耗费的铜铁之物少说也要百两银子。而这一个成功的火铳实验下来,若想百发百中又不出错,自然是要实验个千百遍才行。

“邢氏为人糊涂,溺爱长子,要什么就给什么,从不说一个不字。陛下这会儿就是赏他黄金万两,那败家子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给花完了。”

圣人无语道:“贾爱卿这是在提醒朕还钱?”

贾亮赶忙拜倒在地:“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能为国家效力,能为陛下效力,是那败家子的无上荣耀,犯不着再赐他什么了。

“当务之急,陛下还是叫人将这火铳批量做出来,待臣出使之时,拿上火铳出发,去那西洋人的国家转上一圈,好好炫耀炫耀咱们的国力强大。”

圣人见这家伙软硬不吃的,气的都笑了:“不要可不行,这若是不赏赐,日后还有谁愿为朝廷效力?

“封一等大奖将军贾赦之子贾琏,为一等子爵又一等云骑尉,俸五百,禄五百斛,赐良田五十亩。其妻贾王氏从夫品阶,封一品诰命夫人,俸五百,禄五百斛。”

贾亮张着嘴半天,这才反应过来,磕头谢恩,待再抬起头来,圣人见他一脸不高兴,哼着问了句:“怎么你不满意?”

第四百六十八章 避嫌去了

贾亮哪有不满意,贾亮简直太满意了。本来他和妻子讨论时还觉得,儿子就算被封了爵位,也打不过就是个轻车都尉啥的,撑死三品爵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陛下一个就是个一品,而且还将王熙凤也一道封了诰命。实际上就算不给儿媳妇诰命,儿媳妇在外也能横着走了。

可这有诰命和没诰命就不一样了,没诰命一样是一品爵夫人,可有了诰命却能每个月进宫一次。

自己正准备送儿子媳妇一份大礼,但妻子不在没人配合。如今儿媳妇有了诰命,那就好办好办了!

只不过这会儿,他依旧得装的一脸不服气的回道:“回陛下,臣不敢。只是那臭小子不过就发明了个火铳,陛下就封了个一品爵,这是不是赏的太多了?”

圣人恶趣味的看着下头一脸忿忿不平的贾赦,“哦?”了一声问:“怎么,你是觉得你多次出使有功,朕没有赏你?”

贾亮吓得啪叽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臣不敢!”

圣人内里肠子笑的都快打结了,他就喜欢看贾赦这一脸纠结又不敢生气的样子,又捉弄了贾赦一会儿,别的大臣也无事启奏了,他便宣布了散朝。

等回到御书房里,黄桂笑眯眯的端上茶来,又笑眯眯的问了句:“陛下今日心情可真是不错啊?”

圣人得意的一昂头,一口茶干到了底:“能看到贾赦那浑小子一脸的不甘心,我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黄桂笑着抽了抽嘴角,唉,实在弄不懂陛下和贾恩侯这两人之间的友情。

贾亮这边还没到家,黄桂已经早早就派了天使去贾家宣旨去了。

贾母带着众人接了旨,懵的都快爬不起来了。好在王熙凤麻利,赶紧一番打点送走了天使,又过来亲自扶了贾母起来。

贾母腿哆嗦了好半天才爬了起来,抓着王熙凤的手,声音都抖了:“你婆婆这会儿怎么就不在呢?”

王氏还一脸糊涂,不懂贾母为何不是欣喜,反而害怕,又怕侄女听了这话心里委屈,赶紧过去劝道:“老太太,这可是大喜的事儿。”

贾母一屁股坐在荣禧堂的椅子上,喘了半天道:“真是喜事?可老大家的往日不是同我说,咱家要低调点,外头眼红咱们的人多。

“这低调低调的,怎么就又封上爵了呢?珠儿不都还没袭爵呢,怎么会是老二先封了爵?”

王氏也糊涂着呢,看向了王熙凤,王熙凤一摊手:“姑妈看我也没辙啊,我日日都忙着做衣裳,哪里知道二爷在干什么?”

王氏又问:“琏儿呢?这会儿怎么不在?”

王熙凤又道:“前儿太太走时,提了口庄子上的事儿,二爷也好些日子没去管了,这会儿去族田去了。”

王氏急着直跺脚道:“一个二个的都是磨人精,偏这会儿他不在。那天使也是奇怪,竟也不等琏儿回来就宣了旨。倒像是急着要把这爵位塞给你们似的,莫不是真的要打压咱们了,先捧着咱们?”

王熙凤趁机便道:“姑妈放心,便是真的封了咱们的爵,咱们也不是无计可施。”

王氏和贾母齐声问道:“你有何法子?”

王熙凤屏退了下人,这才对贾母和王氏道:“其实这事儿,头里就有了预兆。年节下老爷和二爷进去领俸禄时,陛下便有意无意提了一句。

“当初太太听了也是当心不已,老太太和姑妈想想,这无功无劳的,平白得个爵位,谁见了不眼红?

“于是太太给二爷出了个法子,将那西洋人送给太太的火铳,拆了研究出来,将那做法还愿以后,再献给朝廷。

“如此一来,有了名义,再得这爵位也不唐突了。世人再提起,也只当是咱们二爷发明了火铳,也能少些眼红嫉妒不是?”

王氏松了口气道:“你这丫头方才还说你不知道,真真是吓死个人了!”

贾母也气的拍了王熙凤胳膊一下,嗔道:“既早有准备了,为何不提早告诉咱们?”

王熙凤又道:“老太太,这事儿可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太太也是为了避嫌,这才避了出去。”

王氏叹道:“她也太过小心了些,既你们早想好了对策,何需这般委屈。快去信金陵接她回来,这往后可少不了事儿,光你一人应付不来。”

王熙凤笑着道了声是,先送了贾母回仙鹤堂,这才回到自个院里。才坐下,平儿就在她身后笑道:“奴婢竟不知,老太太戏演的这般像。”

王熙凤笑道:“咱家好容易一条心了,老太太也尝到了甜头,万不会再希望走回头路的。太太这回避了出去,在老太太眼里已是万般委屈了,又怎会白让太太走这一回?”

平儿又道:“别看二太太这会儿才知情,怕是回去就能恍悟过来了。这分家的事,奶奶也该早些告诉她的好。”

王熙凤捂着暖炉想了想,起身对平儿道:“开春时太太说要给广州送的东西,如今可都备齐了?”

平儿笑道:“还差十几张大毛料子,二爷去庄子便是要这个去了。只是这一开春的,膘都还没养肥,毛不够光亮,才拖了些时间。”

王熙凤笑了起来,起身来道:“氅子拿来,我去姑妈那儿一趟。”

王氏这头回了屋,正如平儿所说,也缓过神来了,仔细一琢磨,她当即明白了凤丫头口中“避嫌”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坐在炕沿,默默的发呆了一会儿,就听得外头丫鬟道:“二奶奶来了。”

王氏望向门口,见凤姐儿打帘子进来,笑着对自己道:“有件事儿,原是太太吩咐下的,眼看都道太太说的时间了,我这儿还没办妥呢。只得来找姑妈拿个主意。”

王氏笑着问她:“什么事儿?”

王熙凤道:“太太才走时,说今年给大爷那边打点的东西该送过去了,我让人备了这些天,只差十几张大毛的料子。偏这会儿开春,庄子上的貂正养着膘呢。想着拿咱们置办回来的料子凑上,给大爷那边送去,又怕太太骂我。”

第四百六十九章 动手动脚的

这么点小事儿,王氏才不信凤姐儿办不妥当,她知道侄女儿这是借机来跟自己说话的,便笑着把人让了进来,又对丫鬟道:“叫厨房备两壶酒,再做些好菜。今儿我要留凤丫头吃饭。”

凤姐儿也不推脱,上了炕在姑妈对面坐下,这才笑道:“今儿二爷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便打扰姑妈了。”

王氏冲她一笑,待丫鬟都下去了,这才问凤姐儿:“多早晚才接你婆婆回来?”

凤姐儿笑道:“这不来来找姑妈讨个主意么?原太太去金陵,对外是以那边老太太身子不好为借口,回去侍病去的。

“如今若是早早的回来了,我就怕那外头风言风语的,可若是迟了不回来,又怕我和二爷这厢弄不明白。”

王氏挑了挑眉问:“什么弄不明白?”

王熙凤正色道:“二爷若是袭了爵,我们务必也是要分家出去的。老爷身为族长是还在家里,可不能在主母不在时就分家。

“早先太太就说了,若陛下真有封爵的心思,我和二爷必不能留在家里。我虽心里早做了准备,可这要如何分,怎么分,除了老爷做主之外,不也得太太回来?”

王氏打断她道:“怎地好好的就要分家?”

王熙凤笑道:“姑妈,这一家子,哪能有两个爵位?且这里是大将军府,若是以前的国公府,咱们倒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可如今一等将军那爵位与二爷那爵位是一样的品阶,再住在一起,就是二爷不管不顾,老爷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且日后大爷还要袭爵,二爷到时只怕已有私产,日后再分就分不清了。”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那这分家,又是怎么分?是单你一房分出去,还是……”

王熙凤掩嘴咯咯直笑道:“自然是单我和二爷分出去了,三爷和五爷都还小呢,老爷和太太哪里放心的下。

“再者说,大爷如今势还未大,老爷必也不放心他,定还要在助他几年,才会放手。我估摸着,待大爷势大了,老爷这边就会将爵位传给大爷,然后搬来和我们一起了。”

王氏心里松了口气,一时又懊恼自己这心里还是惦记着爵位不放,愧疚的对王熙凤道:“你们太太也是忒多心了,怎么就要她避嫌了?她是这一家子的当家主母,若她还要看人脸色,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

王熙凤笑道:“这还不是爱惜姑妈?太太临走时说了,她好容易能和姑妈相处融洽,这爵位本不是她盼来的,也不是她计划内的,她无法推脱,只能盼着姑妈看在她避让的份上,别恼她就是。”

王氏闻言,再忍不住掉下泪来。

王熙凤又哄了好一会儿,王氏这才收住泪道:“她一向容忍我,自进门便没与我红过脸。你是我亲侄女儿我也不瞒你,以前没和她好,我还想着要害她生不出孩子,好让她没法掌权。

“如今她竟为了我的想法,连自个儿子封了爵都要躲出去。这样的情分,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她了。”

王熙凤微微一笑,拿扇子遮住了脸。

自己这一手,果然巧妙,劝了太太出去“避嫌”,又化解了姑妈心里那份虚荣心。

王熙凤想到这里,不禁有一丝得意,但也不过得意了一会儿,便重新打起精神来应付王氏。

邢霜这边,过了两日也收到了京城的消息。听说儿子不但封了爵位,还是个一品爵,就连儿媳妇也顺带立马封了个诰命,邢霜乐得嘴都快裂开了。

邢老太太倒是平静的很,听完来人的报信,赏了铜钱遣退了下人,这才看向邢霜,骂了句:“没出息!”

邢霜看向老娘,一嘟嘴,十分委屈:“怎么就没出息了,我儿子出息着呢!”

邢老太太气的都乐了:“我骂的是你,没出息!”

邢霜收了表情,一本正经的反问老娘:“那娘觉着怎么样才有出息?是我跟那王氏水火不容,斗的跟个乌骨鸡似的,才叫有出息?”

邢老娘气的又拍桌子了:“谁说这个了?这才一个一品爵,你就高兴成这样儿,日后封个侯封个公的,你还不得疯魔了?”

邢霜反省了一下,觉得也是,这京城贵族多如狗,自家儿子也不过一个一品爵而已,又不是特品的,得意个什么。

那八公四王的,哪一家拉出来不比自己儿子强?

再一想,这已经是出乎她和丈夫意料的事情了,本来他们就没想着再有个爵位,只想着赶紧把大将军的爵位传给贾珠,然后脱身出来。

但如今儿子有了爵位,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世道,徒有钱也没用,还是得有个爵位加身,才不会被人欺负。

那今后,是继续,还是收敛些?

邢霜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邢老娘看到她这样子,又摇起头来。

“一天就知道胡思乱想,一点应变的手段都没有。”

邢霜不服气道:“您老有手段,那您老倒是教教我,这陛下都暗示了的事情,咱们怎么避得开?”

邢老娘反倒拿起乔来,举着茶杯只喝水不说话。

邢霜一旁急的,忍不住拿手推了推她老娘的胳膊:“您倒是说啊。”

邢老娘一口茶差点呛着,反手拿起烟杆子就敲了邢霜一下:“多大的人了,动手动脚的。”

邢霜捂着脑袋泪目,你自己不也是动手动脚的?

“这事儿陛下既然没明言,便是在吓唬你们。你当陛下吃饱了撑的,没事给你们塞个爵位,好给你们使绊子?

“这是恩宠,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东西。如今又无战事,哪就这么容易给你封爵。

“偏你们几个心急,巴巴的让琏儿献了火铳上去,那陛下就是不想封,也得给个甜头你们了。

“且这本就是新旧交替之时,陛下有心打压旧人,抬举些新人上来。姑爷是陛下的儿时旧友,又素来得陛下的信任,陛下不借机抬你们,还能抬谁?

“你们要是什么都不做,这事儿可能拖个五年十年都不一定实现。偏你们急吼吼的把火铳献了上去,可不是你们自个招来的吗?”

第四百七十章 回家

邢霜一脸呆滞的听着老娘说完,死的心都有了。感情,皇帝老儿就吓唬吓唬他们,他们就怕的跟个鹌鹑似的,把自己给卖了?

看到邢霜那模样,邢老娘倒是乐了:“该,叫你平时不好好听我说话,这会儿栽了吧?”

邢霜咽了口口水下去,嚅嚅问:“那现在怎么办?”

邢老娘嗤道:“急什么,既然陛下肯给你们这恩典,你们受着就是。只不过,以后想那么容易抽身出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邢霜急的都站了起来,可想了想又坐下道:“不能抽身又如何,为国家效力本也没什么不妥。之前我们只当陛下想打压贾家,这才处处隐忍避讳。可如今,老爷也不是原来的老爷,儿子女儿又都各个有出息有本事,我还怕什么?”

邢老娘点了点头,真心的笑了起来:“看来你是明白过来了,那我也能放心了。”

邢霜怔了一下,看向邢老娘有些不解。

邢老娘又道:“收拾收拾,家去吧,我这里不必你来孝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日往娘家跑,成什么体统。”

邢霜本不想从,可过了一日,王熙凤又派人来接,邢霜怕家里出事,只得收拾了细软告别老娘,回京城去了。

一回到家,自然是要去仙鹤堂给贾母请安的。邢霜进屋一看,王氏也在这里,便冲王氏笑了笑。

王氏也回她一个微笑,这让邢霜担忧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回来了就好。”贾母倒是看起来不大高兴,“再不回来,你那儿子儿媳都要翻天了。”

邢霜愣了一下,问贾母:“琏儿和凤丫头?这俩怎么了?”

王氏忙道:“他俩成日里要分家,要搬出去,连大伯哥都同意了。老太太不许,正拦着呢。”

邢霜闻言,忙对贾母道:“这有何可拦,老祖宗快放他们出去吧。”

贾母气的直敲拐杖:“你也糊涂了不成?这一家子最是要拧成团才能战无不胜,这不是你说的吗?”

邢霜苦笑了一下道:“老太天,这齐心协力最重要,但这天子圣心也不能不顾啊。咱家已经有一个一品爵了,为何陛下还要再赐个一品爵?且那老子儿子还一个品阶,老太太就没想过?”

贾母一怔,忙问:“你的意思……陛下这是又想打压咱们了?”

邢霜见唬住了贾母,忙顺着话道:“可不是?老爷这几番出使有功,如今有无战事,就怕圣人是觉得咱家功劳太大了,怕老爷心存不轨呢。”

贾母也是太相信她了,若是以前的贾母,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可偏偏如今邢霜早早的就把贾母和王氏洗脑的昏昏沉沉,就算她说月亮是红色的,贾母可能都会觉得月亮真的就是红的了。

其实圣人这一手还真不是什么打压,而是真的想重用贾琏,却被告知贾琏不想出仕。于是便想恶心恶心贾赦,故意给贾琏个一品爵,跟他平起平坐。

反正这京城爵位多如狗,也不差这一个,无非是个头衔,每年给几百两银子,养他一个也不多。

只是圣人这一动作,让贾亮和邢霜误会,这才搞出了一件真真的功劳来,这下不封也不行了。

邢霜本就不觉着一家人非得住在一个院子里头,才叫一家人。儿女本来就是要独立自主出去,才最能锻炼人。

如今贾琏名目有了,又有了自己的田地,还不分出去,更待何时?

于是在邢霜的一通洗脑忽悠吧,把贾母和王氏都听得一阵头皮发麻,甚至到最后,这两人都觉得,不分家不行,再不分家,只怕离操家都不远了。

“可这给琏儿的产业,可不能少了他一分。”贾母最终还是松了口,答应了分家的事,但却心疼起这二孙子来。“他自小就坎坷多难,又乖巧懂事懂得谦让。如今好容易有了点出路,又要分家出去,你若是苛刻他了,我可不依。”

邢霜忙笑道:“瞧老太太说的,苛刻谁都不能苛刻他啊。那可是我们大房的长子,自然是面子要有里子也要有的。”

邢霜一回来,所有的事情都重新上了正轨。

倒也不是说她不在的时候,家里乱套了,有王熙凤坐镇,这家里该怎么运行还怎么运行,一点差错也没有的。

但大太太不在,这众人的心里都还是没底,就连王熙凤也觉得有点慌。直至邢霜回来,有了太太坐镇,王熙凤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清远居里,婆媳俩说起这几日的情况时,王熙凤就叹道:“虽事事看着正常,可就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太太回来,我这才发现,家里不能没了太太。”

邢霜捂着嘴笑道:“哪就这么夸张了,往日里我不也有出去的时候?那会儿姑太太没了,我不是还去了趟扬州?”

王熙凤忙道:“那会儿可不一样,那会儿我也才进门,我记得老太太那会儿还管着事呢。”

邢霜笑道:“谁管事都一样,不过是换个人坐镇罢了。如今我才走,你心里便不安,待你出去自个管家了,可怎么办?”

王熙凤笑道:“这可又不一样了,自个当家,自然我才是主心骨。可这府里太太才是主心骨,少了可不行。”

邢霜笑着道:“且先不说这个,头里我走时要你考虑的,你可跟琏儿商量过了?”

王熙凤忙道:“太太不提我也要说呢,二爷说了,分家不过是各管各的财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在外街围一片地给咱们,另建个别院就好。”

邢霜想了想道:“这分家不止是让你们独立出去,也是要给人家看的。单给你们建个别院,少不得要让人误会,你们还要靠家里吃饭。

“离这三条街的地方,正好有片空地。原是我预备买下来给你三弟的,只不过如今你们要分家了,这地方就先让给你们。”

王熙凤听了大惊失色:“太太怎么还要三弟也分出去?”

邢霜笑道:“这幼鸟大了,哪有不离巢的?不止琮儿,就是瑨儿日后也是要搬出去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什么时辰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一章什么时辰了王熙凤本以为,这一回的分家,就跟以前的国公府分家似的,中间划上一道院墙,隔开就好了。可没想到,太太竟让他们真的搬出去,而且还是搬到三条街以外。

她更没法想象的是,这地方还是太太买给贾琮婚后居住的,她根本无法理解,太太怎么能狠心的让琮弟搬出去,难道就不怕人说她后母不慈?

就算她出国读了书,就算她见识过西方的文化,这中式的父母子女关系,还是牢牢地刻在她骨子里头,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太太说的当真?”王熙凤犹豫了半天,问道:“连瑨弟都得搬出去?”

邢霜点头道:“这一家人聚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有矛盾。你如今只得一个嫂子,又不当家,自然没什么感触。可日子久了呢?

“若是纨儿回来,见到你已是一品诰命夫人,而她却还只是个四品小官太太,你能保证她心中丝毫没有抵触吗?

“就不说纨儿,琮儿与琏儿从小形影不离一块长大,你能保证英莲嫁了进来,能不眼红吗?

“当年我与你姑妈,还不是为了这内院的权利,争得眼红耳赤?我那会儿就想着,何苦这般费劲争来争去,不如各管各的,你当你的家,我当我的家不好吗?

“可这是你们豪门大院的规矩,我轻易破坏不得,只能忍了,捱着,有再多的苦闷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藏在心里不说。

“这么些年下来,你姑妈与我已无间隙,可这之间我心里的憋屈却无人知晓。我也不想让人知晓,我只想着,待日后我的儿女大了,定要他们各管各的,别插手别人房里的事。

“当然,这也不是让你们自此就不再往来了。大家谁有了难,还是要不遗余力的出来帮忙,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邢霜说到这里,王熙凤已是心酸不已,她虽知道太太一直在隐忍,在让着姑妈,可没想到这伤痛会这么深刻,深刻到太太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女也步她的后尘。

且自己一个儿媳妇,太太都能直言不讳,可见太太有多怜惜自己了。

王熙凤想到这里,吸了吸鼻子道:“太太放心,便是我与二爷搬出去了,也绝不会与太太生分了。”

邢霜笑着点头道:“你能明白我这份心意就好,另外,让你们搬出去,也是为了更方便你们的生活。

“如今虽出入方便,行动自由,但好歹老太太在这儿,该守的规矩不能免了。待日后搬了出去,再不必晨昏定省,想出门也是一辆车就出去了的事,不必再通报来通报去的。

“想来你在英吉利,也习惯了那自由的日子,回来这些年,只怕早就憋坏了。常年待在家里,对你的设计也无一利,得了闲该出去走走散散心,四处采风才有灵感不是?

“再者说,这虽搬了家,仍是同族。族中庶务仍得由琏儿掌管,他父亲不过只顶个族长的虚职,如今也没多余的闲暇时间,主要还是得看你们了。”

王熙凤已忍不住,抽泣起来,她自问对太太的关心,远没有太太对她的多。原来自从她回国以后,太太一直在担心她。

连自己待在家里不能出去,太太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怎能不叫她动容。

“好了,这金豆子先收起来。能另居他所这是好事儿,证明你与琏儿本事大了,再不用靠家里,也能独自过活了。”邢霜见王熙凤那样,心里也心疼起来,拿帕子给王熙凤擦了擦泪又道:“我这人没什么底蕴,有的也只是银钱,便只分你们五万白银,给你们打点之用。”

王熙凤一听,忙叫道:“这万万不可!”

邢霜笑道:“这是要跟我客气了?”

王熙凤又道:“不敢,太太的收成怎样,我是不知道。可前儿才送妹妹们出去,太太理应剩的不多了才是。如今又要拿这么多出来,日后让琮弟瑨弟怎么办?妹妹们出嫁也要置办嫁妆,万不可将银钱都给了二爷。”

邢霜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让人把她的账本拿来给王熙凤瞧,趁着王熙凤低头看本子时又道:“你也太小瞧我了,这五万原就是我替你们备下的,早几年就存在那儿了。如今这些收成,可没算在那五万里头。”

王熙凤看完不禁啧啧咂舌,她一直知道太太富有,可没想到会富有成这个程度。自林姑父回京之后,邢家依旧在做盐商的买卖,可却没想到,会做的这么大。竟能跟那洋货铺子差不多收入,这还是太太单独分成过的。

“这下放心了?”邢霜笑眯眯的问道,见王熙凤红着脸点了头,这才继续又道:“这五万不过是我单独给的,府里还另有财产要分,这个你万不可推脱。这是你们该得的,也是府里的脸面。”

王熙凤正色道:“是,媳妇儿都听太太的,只是也请太太一碗水端平,万不可因为我和二爷,便把太太一直以来的好形象给毁了。”

邢霜心里一暖,抬起手来抚了抚王熙凤的鬓发:“好孩子,你是个极好的,我没看错人。人都只道你泼辣厉害,可我却知道,你这心里头最是会疼人的,也不会欺善凌弱。

“搬出去了,你且守好本心。万不能因为外界的诱惑,冲昏了头脑。也更不可因为权力,变了性子。否则但凡给我知道你做了坏事,我可绝不留情面。”

王熙凤认真的应下了邢霜的叮嘱,又在邢霜这里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去。

才一回到屋里,王熙凤就发起愣来,平儿进来倒水,见她家奶奶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叫了几声。

王熙凤抬起头来,见平儿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便冲她笑了笑:“什么时辰了?”

平儿小心翼翼道:“快下午四点了,要不要去请二爷回来了?他已经躲出去一整日了,这会儿再不回来,就怕城门要上锁了。”

王熙凤想了想道:“上锁就在外头住一夜吧,他急着回来,就怕有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王氏赐银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二章王氏赐银邢霜这边回来后,就在忙着给贾琏王熙凤整理要带走的东西。至于分家的事,有丈夫这个族长在,自有他来分配家中财产。而她自己这边,除了要给长子备上银子,还有那新宅子的建成,和各色的装修要弄,于是一时间夫妻俩都忙的不可开交。

贾亮因为还有差事,便早早地找贾母商量了分给贾琏的财物。又开了祠堂宣布了贾琏一家分家的事,写下了分家的文书和族谱。

而邢霜这边听说丈夫已经把家分好了,更是急的两天合不拢眼,早起嘴边就起了一堆水泡。

王氏听说这事儿,跑来看了一回,很是笑话了邢霜一番。但笑归笑,她却留了下来,帮邢霜打点。

好容易到中午歇了口气,邢霜又和王氏一道去贾母那里伺候了用饭,这才各回各房休息。到午歇过后,王氏不但来了,就连薛宝钗也来了。

邢霜这边正盘算着做家具的事儿,一见薛宝钗进来,忙不迭道:“可赶巧了,我这儿有桩好买卖找你。”

王氏笑着道:“上午就见着你在算木材呢,不然也不会这个节骨眼上带她来添乱。”

邢霜忙道:“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原我想着,自家山上种了不少的木料,让人收了另找个好工匠来做。可咱家那几个工匠,人也不够,正犯愁呢。宝丫头,如今正是淡季,你家工匠可得闲?”

薛宝钗笑道:“正要来同姨妈说呢,如今才入春,最是工匠清闲的时候。那家具上的,针线上的,且都没事可做呢。姨妈肯找我,倒是让我占便宜了。”

王氏笑道:“你可不能收的贵了,否则我可白疼你一场。”

薛宝钗拿扇子捂着脸笑道:“那也不能太贱了不是?姨妈放心,我只按如今淡季的费用来收,绝不多赚你一个铜子。”

邢霜忙跟宝钗算计起人工费来,好容易算好了,正要给她算银子,薛宝钗却推脱道:“这事儿还没做,怎么就给起钱来了?姨妈就不怕我家匠人偷工减料?”

邢霜举着银票道:“快拿着,我正忙着呢,别添乱。这是定金,又不是尾款。拿去了好叫你家匠人开伙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薛宝钗便不再推脱,上来收了钱,又另写了字据给邢霜,便离了清远居。

等她一走,邢霜对王氏道:“好在她还没家去,若真是家去了,我还得上门去求。”

王氏笑道:“如今你知道她是个好的了?她与我那妹妹不同,我那妹妹心眼小,又爱钻牛角尖。她却是个大方的,人也精明。只可惜,如今宝玉的婚事都快敲定了,否则还真想让她嫁进来。”

邢霜吓了一跳,忙拍了王氏一下:“糊涂了不是?早先不是给你看过,那表亲的后代是什么样儿的?你便不为宝玉着想,也得想想这子孙后代吧?”

王氏忙道:“我不过是说说,你急什么。宝丫头如今有你带着,我是极放心的。便是不能给我做儿媳妇,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家。”

邢霜叹道:“我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你快别提这些。待琏儿搬出去了,琮儿这边也要开始准备了,另外宝玉的人家说定了没有,上门相看过了不曾?”

王氏笑道:“早看过了,只是一共两家,皆是极好的,我拿不定主意,你又忙得很,只能交给老太太定夺了。”

邢霜点头道:“她老人家看得极准,你肯听她的意见,倒是再对不过的事了。只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肯把宝玉的婚事,交由她老人家来决定?”

王氏微微一笑,眼睛低垂看着地面,声音压低了说:“往日是我魔怔了,你也别揪着不放。”

邢霜大笑起来,忙推了把王氏:“你且忙你的去,莫再勾我说话。”

王氏也不好再打扰,起身告辞回了直节堂,待丫鬟上了茶点来,她吃了几口,便问道:“大姑娘的嫁妆做的如何了?”

金溪笑着道:“早上还说只剩一双鞋了,这才半年时间,大姑娘手可真利索。”

王氏松了口气,又问:“那几个小的,调教的如何了?”

金溪又道:“育才送来的,皆是极听话的,那两个八岁的,已经可以进房了。”

王氏点了点头:“那从明日起,叫她们进房伺候吧。可不能耽误了你的大事。”

金溪脸上红了一红,问王氏道:“太太前儿不是还说,族里分给二爷的那些不够二爷在外生活,还说要送二奶奶一些?”

王氏想起这茬来,忍不住埋怨道:“早不提醒我,这会儿大太太正忙着。你去叫凤丫头来,我这边自己给她。”

金溪嗳了一声,去叫了凤姐儿过来,凤姐儿一听说姑妈也要另给她银子,吓得忙连声拒绝:“姑妈这万万不可!若是太太给我,也就罢了,好歹那是二爷的母亲,只当是母亲给儿子的东西。可姑妈再给我添了,若是让大爷和大嫂知道,我还怎么有脸见他们?”

王氏叹道:“咱们两个什么关系,他们又怎会怪罪你。怨只怨你那公公太过死板,非要按着人头来均分。到你们手头上的,又都是些陈年旧物,摆出来岂不是丢你们的脸面?

“你婆婆今日给你打点,我也细细的看了,连木料都是自家山上出的,想来是她手头紧了不好意思说。

“你今儿可不能推脱,好歹都是王家女,谁还管这些?”

说罢,王氏从坑柜里取出五千两的银票来,看来是早就准备下了的。

“只不过五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数目。你且拿着,若是摆设上有何缺稀了,也别找你太太,只来找我就是。”

王熙凤不再推脱,拿了银票对着姑妈笑了起来道:“姑妈的好意我便不推辞了,只是这摆设之物我也不缺,姑妈难道忘了,我也是有嫁妆的。”

王氏叹道:“知道你嫁妆不少,可日后你要单独出去过活,也不像往日那般松快了。该开口的还是要开口,莫一个人受委屈。”

第四百七十三章 病倒了

王熙凤这边得了姑妈的馈赠,回去便同丈夫讲了。贾琏自打庄子上回来,先是进宫谢恩了一回,接着便暂停了手中的研究工作,和妻子一起准备分家的事。

如今听说连二太太都额外给了银子,贾琏苦笑一声道:“娘不是给了五万,你没同婶娘说?”

王熙凤一摊手道:“说了,可我姑妈哪里肯信。只说娘给咱们造房子用的皆是自家山上产的木材,她以为娘手头短缺,不好意思开口。”

贾琏唏嘘道:“多亏她惦记,只是这银子真不好拿。咱们又不是真的缺钱,日后大哥大嫂回京,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说?”

王熙凤把银票拿出来递给丈夫道:“头里我也是这么说的,却推脱不过她。不如你亲自去,看她答不答应。”

贾琏也没辙,只得收了银票,答应妻子过会就去找王氏还钱。可这一会儿功夫事儿又多了起来,他一下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净。

又过了几日,邢霜叫了贾琏夫妇同去看地,又拿工匠花的蓝图给这夫妻俩看,贾琏瞧见一处需要修改,在袖笼里掏羽毛笔出来,结果一带带出一张银票来。

邢霜见这银票金额数极大,忍不住道:“这么大一张票子带着到处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暴发户呢。”

贾琏怔了怔,这才想起这银票的来历,一拍大腿把事情告诉了邢霜。

邢霜听完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笑道:“她既给你了,你便收着,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大不了日后这人情娘替你还了,你不必担心。”

贾琏苦笑道:“还能怎么还了?难不成这银子,娘还到珠大哥身上去?”

邢霜无奈,戳了儿子额头一下道:“你这人情世故,怎么都忘了个干净?是不是钻研究所给钻傻了?你珠大哥早就成了婚又有了子嗣,如今就算他再生一个,也犯不着给五千那么多。

“但你六弟还小,迟早要成婚的。到时多添些银子给他,不也就还了这人情了。”

贾琏笑道:“母亲倒是一片好意,只六弟不是婶娘亲生,娘就不怕给错了人?”

邢霜想了想道:“你倒是小看你婶娘了,虽不是环儿非她所出,但她却待环儿如亲生一般。若是以前有赵姨娘在,时不时还要膈应一下人,才让人真心不起来。

“可如今赵姨娘没了,环儿又是打小在她身边长大的。这生恩不如养恩,你婶娘早就将你六弟当亲生的一般了。”

王熙凤这头正转了一圈回来,听到邢霜这话笑道:“我是不知姑妈究竟待六弟如何,但我却知道大姑娘不日就要出嫁了。娘若真要还人情,不如花在大姑娘身上还好。”

邢霜被她这一提醒,也想起元春的婚事来。

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今年的六月。而元春出嫁过后三个月,入秋又是英莲进门的日子。

英莲今年十四,虽还没有及笄,但甄家答应了让英莲早些进门,邢霜也乐的早些将二儿媳接进来。

这一合计下来,今年要花钱的地方可不少。邢霜不由感慨,好在自己的生意做得极大,不然还真折腾不起。

又过了两个月,到了四月初三这日,贾琏的新家早已落成,选在今日搬家。大大小小的箱笼装了二十几车,比当初荣国府搬家也丝毫不逊。

王熙凤和贾琏拜别了老太太父母等长辈,哭了一场后走出了大门。从今往后,他们便是贾子爵一家,而不是大将军之子了。

邢霜洒泪挥别长子,一直目送着贾琏的车队消失在街角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贾母和王氏都看着自己,她这一时害臊起来,抹了把泪挤出个笑容来。

“老太太,弟妹,咱们回去吧。”

贾母叹道:“既舍不得,何苦又让他们搬的那么远。咱家位置又不是不够,隔出一个院子来给他,怎么就不行了?”

王氏也心疼道:“凤丫头那孩子,从小也没吃过苦,就不知道这独自居住,会不会乱了手脚。”

邢霜心里却坚信,无论贾琏还是王熙凤,独自居住都没什么问题。他俩可是在英吉利锻炼过的,绝不会像那温室里的花朵一般,不堪一击。

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其实这两个孩子,真的搬出去了,会乐得再不回来了呢。

邢霜这头倒是把贾琏的事情暂时放下了,因为元春再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邢霜虽不是母亲,却也是当家主母,这里头她的事也少不了。

加之王熙凤一走,府里的大小事务又回到了邢霜的手里,以前还有个王熙凤帮忙,如今事情一多,无论巨细都要邢霜拿主意。没出一个月,邢霜就累倒了。

贾亮请了假在家,亲自守着邢霜,哪里也不肯去。要知道来这里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妻子累倒,这把他给吓坏了。

当听说只是劳累过度,并没有什么大病,贾亮心里松了口气,但又同时后怕起来。

“叫你好好休息,你就是不听。如今几个小的都不在,儿子儿媳又搬了出去,家里应该没那么多事了才对,你怎么还比以前更忙了呢?”

贾亮坐在床头,一边喂着妻子吃药,一边埋怨道:“一把年纪了,你自己也不知道注意?这里的医疗条件可不好,你可当心了啊。别不管不顾的糟蹋自己的身子,我可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些人和事。”

邢霜苦笑,含了口药,艰难的咽了下去,又忍不住感慨起来:“是啊,眼瞅着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四十了。”

贾亮也唏嘘了起来,要知道他这会儿都已经五十三了。

“咱们都老了,可孩子们还没长大,所以你可得好好注意着,千万不能早早的就倒了。”

邢霜点了点头,笑着道:“你放心,那几个小的还没回来呢,我还没看到她们称心如意,我可舍不得闭眼。”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贾琏带着王熙凤回来探望。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贾琏的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劝凤姐儿

在贾琏的记忆中,母亲自进了门,就从没偷懒过一日。无论风吹雨打,再怎么恶劣的天气,她都是第一个起身,先去给祖母晨昏定省,又赶回来料理家事。

这样的母亲,令他无比放心。可如今这铁打的人儿,却倒了,怎叫他不心慌意乱?

一路上,贾琏频繁催马前行,甚至忘了等妻子的车驾。而妻子也毫无怨言,只一个劲的催马车快些,再快些,两人竟同时都只想着,要快些回来瞧瞧太太。

王熙凤一进屋就冲到了床前,也顾不上老爷还在,便挤到了床边,握住了邢霜的手。

“太太!”凤姐儿还未说话便泪眼凝噎,看着消瘦了许多的太太,她这心里极不是滋味。“媳妇儿不孝!”

邢霜看着她,心里暖暖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傻丫头,什么不孝?你们过好你们的日子,便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

贾琏此时也走到了床前,用眼神询问了一下父亲,见父亲给他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送了口气。

贾亮起身走到门口,贾琏也跟了过来,两人在门口这里低声询问了一番,贾琏那边是没什么事的,而贾亮这里却挺忙。

贾琏便对贾亮道:“如今儿子回来了,父亲且放心就是。该回衙门便回衙门,家里有我和凤姐儿在,必不会出什么纰漏。”

贾亮想了想,儿子和儿媳都回来了,自己那边过去交代一下,至少把事情安排下去,不要耽误工作才好。于是便回头跟邢霜说了一声,先行离去了。

王熙凤拿起凳子上的汤药,一口口的喂给邢霜喝,好容易一碗喝完,贾琏马上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头竟是渍好的蜜饯。

邢霜张嘴接住儿子递进嘴里的蜜饯,心里甜滋滋的,一点儿也不觉得苦了。

“你倒还记得我这习惯。”

贾琏笑道:“母亲怀妹妹时,最不爱吃汤药。小王太医为了哄你吃药,叫咱们多备些蜜饯。我可还记得,那会儿父亲啥都不干,就满城的给母亲找最好的蜜饯去了。”

邢霜又笑了笑,把蜜饯裹到一边,含在嘴里就问:“你两个这架势,难不成是要回来住?”

贾琏赶紧看了看妻子,王熙凤便笑道:“太太病着,没道理咱们不闻不问的不是?这分家,也只是因为二爷得了爵位,方便二爷交际来往,又不是母亲厌恶咱们了,哪有不让回来侍病的道理?”

邢霜想了想道:“我年纪大了,不比以前硬朗,你嫂子又去了广州,你也搬了出去。原还有人替我和你姑妈分担着些,如今你姑妈也忙着要料理你大妹妹的婚事,我这边可不好再麻烦她。

“既然你们愿回来侍病,我倒是乐得轻松。只是可别光顾着我这儿,自个的家就不管不顾了。”

王熙凤忙道:“太太放心,家里留了华儿和平儿,我只带了丰儿来打下手。再说还有金钏玉钏在这儿,人手倒是够了的。”

邢霜笑道:“我也是有福的人了,病了还有人伺候,事情也有人替我打点。只怪我当初仗着年轻,没日没夜的操劳,但凡巨细一点儿不让别人插手。

“原想着,什么都由我自个掌控了,才更放心。可如今看来,只要有了章程,丢开手去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过还好,我也不是没个后,就是倒了,也算给老爷留了个念想。哪怕有一天我真的去了,好歹看到你妹妹和六弟,也会有人想起我吧。”

王熙凤被邢霜这话说的糊涂了,一心以为邢霜是累的心情不好才这么说的,赶紧劝道:“太太切勿胡思乱想,太太福大命大着呢!”

邢霜心里叹了口气,本还想趁着这机会,好好劝劝王熙凤。要知道王熙凤就是太要强,所以管家的时候伤了身子,一直没调理好。

可她总不能跟王熙凤说“你再不注意点儿,以后就只有一个女儿”了吧?

贾琏倒是若有所思的看了邢霜一眼,接着找了个借口,让凤姐儿去厨房做些汤面来给太太暖胃。

凤姐儿一走,贾琏便直言问道:“母亲方才是在提醒凤姐儿?”

邢霜见儿子反倒明白了,忍不住劝道:“你们年纪还小,如今要孩子早了些。可若真的有了孩子,你定要好好护住你媳妇的身子,切勿让她操劳。

“我便是最好的例子,头里怀你妹妹时不注意,又是头一胎,还为着你大哥哥的婚事跑来跑去。如今身子稍累一些就腿脚发软,饿一点就要头晕。

“凤丫头年纪轻些,想来这会儿就是累一些也感觉不到。可这年纪一大就会露出病态来,可别等到那时才来后悔,也就晚了。”

贾琏忙垂首道:“儿子明白,日后定多劝她休息,不让她太过忙碌。”

邢霜点了点头又道:“她才进门时,年纪还小,你又要读书,我便让你避着时间,不让你要孩子。如今你俩年纪渐渐大了,也是时候考虑要一个了。我这里虽不急,总不能让老太太心急。”

贾琏刚应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邢霜又道:“只要是你们自个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极好的。万不可偏心,若是第一胎得的女孩,更不可因此露出一点不好的表情来,这生男生女都是天意,不可给你媳妇太大的压力。”

贾琏忙不迭道:“儿子知道了,母亲放心。”

邢霜还要说什么,王熙凤已经打了帘子进来了,邢霜便住了嘴,专心吃面。

吃完了面,邢霜这里也困得不行了,打了个哈欠便睡着了。

王熙凤拿着碗看了看太太,悄声的指了指外头,贾琏会意,夫妻俩打里间出来,小声的商议了一下,要住几日。

王熙凤道:“家里有华儿和平儿,我倒是不怕,我便留下,在太太跟前侍病。二爷回去叫人替我收拾些细软过来,我就在西厢小住几日。”

贾琏道:“西厢表妹住着,你去了倒还要再收拾。不如叫人把东厢收拾出来,我也一并小住几日就是。”

第四百七十五章 谋划什么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五章谋划什么所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别看只是累倒了,邢霜也整整修养了半个月才逐渐好了起来。

她能下床之后,凤姐儿便常来扶着她四处走动,让她活动活动筋骨,免得人都酥了。

而邢霜病倒的这段时间,元春和王氏也没少往她这跑,一坐就是大半天,看着她不肯走。

邢霜心里虽暖,也怕自己这病情耽误了元春的婚事,于是只躺了半个月就爬了起来。

王熙凤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担心的很,到这日陪着太太散完步,回去便同贾琏道:“二爷不如先回去,我再住上一段时间。”

贾琏忙问:“是太太不大好?”

王熙凤整理着手里的活计道:“哪儿呀,不是二爷想的那样。只是太太这头为了大妹妹的婚事,硬是身子还没好全,便起来装样子了。

“我合计着,太太这一次累得狠了,若是再让她劳累,可指不定又要怎么样。今年咱们搬家就够太太忙乎的,接下来又是大姑娘的婚事,又是琮弟的婚事,这一忙乎,不到九月可停不下来。

“二爷总不能陪着我一直留在家里,外头的应酬交际,也不能落下了。再说我不回去,总得有个主子看着家里不是?”

贾琏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对妻子道:“你也不可太过劳累,就像母亲说的,这人别总仗着自个年轻,就乱来。我总觉得母亲那日提醒我,让你注意,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王熙凤挽了挽头发,看着贾琏莞尔一笑:“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一个人。”

贾琏心下一动,外头也天黑了,两人干脆熄了灯,行起周公之礼来。

翌日一早,贾琏给父母请了安,便提了他先回家的事儿。邢霜听了忙道:“凤丫头也跟着一道回去吧,我这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了。”

凤姐儿忙笑道:“太太先别着急,且听我一言。如今大妹妹成亲,本不该着咱们大房什么事儿。可这都让太太忙得累倒了,待到琮弟要成亲时,又怎么办?我也不管别的,只帮着太太忙完琮弟的婚礼,便家去就是。

“再说这当家作主,我也是头一遭。也是赶巧了,正遇上弟弟妹妹的婚礼,该我遇上了,便让我跟着学着点儿,也免得日后待我自个要给儿女办时,啥都不知一头瞎了。”

邢霜一听王熙凤这一套一套的就头疼,只得看向丈夫,心想让丈夫劝劝。

谁知贾亮这家伙,就是个老婆奴,一听有人帮自个老婆料理家务,正中他的下怀。

“也罢,凤丫头就留下吧。倒是琏儿得先家去,不能分了家还总赖在本家,这像什么样子。”

贾亮一看邢霜板脸了,赶紧又道:“另外,我还有些事儿,要替他俩筹谋。你这身子不好,就别折腾了。”

邢霜好奇问道:“什么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贾亮笑道:“分家前想好的,本想跟你提,可你为了分家忙的不可开交,琏儿才搬出去,你又病了,这才一直没提。

“我原是想着把商标法和专利法弄出来,也好为他俩以后的生活留个保障。不然这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衣裳,又或是发明出来的东西,不出几日就被人抄了去,赚不到钱不说,还气死个人。”

邢霜一听倒是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这主意极好,怎么不早说。不过这事儿你既要筹谋,该跟儿子配合才是,怎么要凤丫头留下?”

贾亮又道:“这自然是要凤丫头配合才好筹划的,你且等着好了,不出三个月,便能将此事提上去了。”

于是自这日起,贾琏回了子爵府,王熙凤则留下帮忙管家。贾亮过了几日,回家时见王熙凤在邢霜跟前伺候,便对她道:“你可有设计好的衣裳,又或是图纸,过几日是初一,递个牌子进宫,去给太后和皇后看看。”

王熙凤愣了一下回道:“有是有,不过在家里,我这便让人送来。只是,这带了进去,该怎么跟太后皇后说?”

贾亮笑道:“这不必担心,你只当是推销设计去的。”

王熙凤心里疑惑,但也很听话的让人回家去取了设计图和衣裳过来备着。到了初一这日,她派人递了牌子上去,果然宣了她进宫。

进宫前,凤姐儿还有些忐忑不安。但出门前邢霜安慰她道:“太后和皇后都是极好说话的人,又都极爱你大妹妹。你若没有话聊,只提及你大妹妹就好。另外,你出去读书的经历,也可跟娘娘提及。”

王熙凤咬着牙点了点头,带着东西坐上马车走了。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匆匆赶回来。

邢霜开始还有些担心,到午饭过后,她就老神在在的,再不也操心了。

因为若是太后皇后不喜欢,定不会留她那么久。只有聊得开了,又喜欢她的设计,才需要时间给娘娘们量身段,聊设计。

果然,等王熙凤进了门,看到她满脸的喜色,邢霜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王熙凤络绎不绝的跟婆婆提起今日进宫的事儿,说到最后纳闷道:“只是老爷为何叫我推销设计给娘娘们,却又不教我怎么提及他要谋划的事儿?”

邢霜摇着扇子笑道:“这凡事都要有个承前启后才是,你先别急,只管等着吧。”

王熙凤不解,可好在她极听邢霜的话。太太叫她等,她便等着,待到六月,太后和皇后的衣裳都做好了送进去,太后竟欢喜到派人上门赏了一堆的东西。

除了各色的绸缎布匹,再就是各色的玉石材料,皆是身上可搭配的东西,看来太后对新衣裳极为满意。

“接下来,该怎么做?”王熙凤收了赏赐后,便来请婆婆的示下。

邢霜笑着又卖起了关子道:“接下来,你大妹妹要出嫁,你可得好好帮着你姑妈打点了。这设计的事儿,就先放一放,再过两个月吧。”

王熙凤乖乖的按着邢霜说的,替王氏跑前跑后,待元春好不容易出嫁了,她又来找邢霜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解决什么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七十六章解决什么王熙凤来找邢霜询问的这日,正是元春回门的时候。贾琏也回了本家,与父亲一同,招待妹夫方周全。

方周全本人,还真真得称一句“一表人才”,不但生的俊朗,满腹文采,且说话态度处处谦逊有礼。

贾琏几杯酒后,问方周全之后有何打算,方周全笑着透露,自己想走的是仕途。

“出仕啊……”贾琏捏着杯子,轻嘘了一声:“这出仕固然出人头地,只是少了些自由。”

贾亮见儿子说出这话,照着儿子头上就敲了一下:“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整日只想些着玩?”

方周全忙劝道:“伯父切勿如此,舅兄可不是什么纨绔,这京城谁人不知舅兄本事?我父亲也曾来信夸赞舅兄,说舅兄乃天下之奇才。那洋人献的火铳,准头奇差不说,还只能射中百米之内的靶子。

“偏舅兄加以改进之后,造出的火铳百发百中不说,还能射中几里开外的靶子,实在惊为天人。”

贾亮听了颇有些得意起来,心里对这方周全也有了不少好感,便出言提点了几句当今的局势,好方便他日后殿试。

贾琏借机又问道:“听闻你此后都要久居京中,连金陵都不回去了?”

方周全又道:“若能同大舅兄一般,考上三甲,那定要在翰林院任职一年,才可外放。如今里殿试还有一年,愚弟想着能多留几年便多留几年,也好叫奶奶多看看家人。”

贾亮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对方周全举杯道:“好小子,元丫头竟找到你这样有担当的男儿,也是她的福气。”

贾琏也欢喜道:“你家人皆在两江,本家又在金陵,相隔甚远。日后多来家里走动,逢年过节也好有人陪伴。”

方周全连声道“是”,接着又与贾琏贾亮等人喝起酒来,这一喝就喝到了晚上。

再说王熙凤这边,陪着元春说了会儿话,元春便随着王氏回直节堂去了,王熙凤跟着邢霜回了清远居后,便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邢霜听完笑道:“别的倒罢了,我问你,这新衣裳你头一天才穿,第二天就有人穿了件一模一样的出来,你看到了可高兴?”

王熙凤楞了一下,细细琢磨了一番婆婆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喜笑颜开道:“老爷果然厉害,竟连女子的心思都能知晓。难怪会让我进宫献衣,原来应在这儿了。”

邢霜见她明白了,也不多说,只笑着等结果了。

七月初一,王熙凤又递了牌子进宫,出宫后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当晚圣人被太后皇后叫了去,头疼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贾亮上朝过后果不其然就被圣人给留了下来。这才一进御书房,折子就跟满天飞雨似的丢过来了。

“你这纨绔!一天天就不知道做些正事儿?”

贾亮一脸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圣人,小声道:“陛下,我又怎么了?”

圣人顾着腮帮子质问:“不是你教你那儿媳,怂恿太后皇后的?”

贾亮跪在地上,脑袋磕得梆梆响:“陛下圣明,臣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做啊。臣自个家都烦死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怎会来祸祸陛下呢。”

圣人听了却并未相信,冷笑了声道:“难道不是你教你那儿媳,什么专利什么版权的?这些词一听就是你这厮捣鼓出来的,再装可就不像了啊。”

贾亮抬起头来,眼里含泪道:“陛下,您说的这两个词,臣都听不懂!什么意思,还请陛下言明。”

圣人怔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想,嘶了一声,一个折子又飞了过去。

“你说你怎么教儿子的,好好的国学不送,非送到什么英吉利去!一天学些洋人的玩意,回来穷折腾!”

贾亮赶紧连连磕头,边磕边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这就回去教训那臭小子,好的不学,竟学些歪门邪道!”

圣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心道难不成真不是贾赦这小子教的?

抬头再一看贾赦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圣人这心里头又叹了口气,有点不忍心了。

“虽不是你教的,可也是你家小子搞出来的麻烦,你无比给朕解决了!”

贾亮颤颤巍巍问道:“敢问陛下,方才那两个词究竟是何意,陛下又要臣解决什么?”

圣人叹道:“昨夜母后同朕抱怨,说是你那儿媳给她专门设计了一件衣裳,结果不出一个月,这外头卖的遍地都是一样的款。

“母后还听说,这英吉利有什么版权一说,谁设计的别人都不能抄袭。总而言之,就是要让这天下不许有跟她一样衣裳的。你回去自个问你儿媳妇吧,朕是没听懂的。”

贾亮忙不迭又磕了几个头,再三保证回去问清楚,并提交一个解决的方案上来,这才退了下去。

当天从衙门回去,贾亮便把贾琏叫回了本家,父子俩在荣禧堂的书房忙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贾亮故意不睡,盯着两个黑眼圈就上朝去了。

待快散朝时,贾亮偷偷给上头的圣人使眼色,圣人看了眉头一皱道:“贾爱卿,为何仪容不整啊?”

贾亮歪了歪脑袋,不解皇帝这是抽什么风了,自己衣服穿得好好的,哪里仪容不整了?

圣人一看贾赦没明白,又提醒了一句:“神情憔悴,哼,一看昨晚就没干好事!”

贾亮终于“明白”了过来,赶紧跪下回道:“回禀陛下,臣前几日路过工部,见工部众人每日劳作甚是辛苦,心中不免为工部众撩打抱不平。

“这天下物件,多出自工部。可工部造了出来,又被人学去,户部想以此收回成本都甚是艰难。

“于是臣想到,何不立法,禁止他人抄袭工匠心血,一来也免得这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二来也能防止工匠怕心血被偷,不敢创新。”

圣人干咳了一声,心中欢喜表面无情的问:“又立法?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做了?”

贾亮赶紧直起身子,开始正儿八经的洗脑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头大了

庚子年六月,朝中发布了两部新法案,民众听到版权和专利两个词,根本不能理解是怎么回事,纷纷不以为然。抄袭之风依旧盛行,但很快就遭殃了。

先是不少的成衣铺子,因涉嫌抄袭某贵人的设计,用作商业用途而被查封,再被抓去衙门,狠狠罚了一笔,又科普了一番新法案后,才有人知道这版权是什么意思。

然而为此,民间骂什么的都有。这女人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新花样新样式的衣裳,都会自己学来做着穿。凭什么你做出来的衣裳,就不许别人跟风?

当大家知道这法案是贾赦提出来的,不少人都涌到了大将军府门前,叫骂声不断。

贾母和王氏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气得浑身发抖,贾母更是大骂长子没事找事。偏偏长子因新法案,在礼部衙门忙得好几天回不了家了。她就是想骂也找不到对象,只能干坐着瞪眼。

唯有邢霜淡定自如坐在家中,丝毫不顾外头的吵闹。

金钏进来了几回,见太太跟没事儿人似的,忍不住劝道:“好歹给礼部衙门去个信儿,让老爷回来处理吧?”

邢霜淡淡一笑道:“让他知道,你还嫌不够乱?”

金钏又道:“那奴婢拿了老爷的帖子,去顺天府一趟?”

邢霜又摇了摇头:“本就是触怒民心的事儿,这会儿再以强势压人,只会更乱。”

金钏急的团团转,问太太:“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太太给拿个主意?”

邢霜笑道:“不必多问,过几日自有分晓。”

好在这些民众虽敢吵闹,却也不敢真的动手。便是有人在一旁怂恿,大部分人还是胆怯与贾亮的爵位。

素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这不但是个官,还是赫赫有名的贾恩侯,这个在京城以浑出名的人,万一真的动起手来,这浑人想让他们家破人亡也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在叫骂声中,贾府的下人没人顶着一群人吃人的眼光,进进出出,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几回下来,贾府的下人们也放心了下来,渐渐脸皮也厚了,心里也宽了,居然还能旁若无人的自顾自的说话聊天,看得旁人好不气愤。

甄士隐一家得知此事,特地从郊外赶来,见到邢霜问明了情形,封氏满心的焦急,倒是甄士隐默默沉思了起来。

片刻后,甄士隐抬头问道:“妹妹这般镇定,想必已有对策?”

邢霜笑道:“对策不对策的,也轮不到我来想。既立了法,陛下和众大臣不会想不到这一结果,势必会有招数在后。哥哥也不必太担心我,咱们只看着就是。”

甄士隐闻言,也不再多言,带着妻子就回去了。

果然才过了一日,京城的风向突然又变了。

原先只有人骂贾家的,现在居然渐渐有人开始帮贾家说话了。

一问下来,原来那些成衣铺子有许多样式花案,其实都是偷了人家的心思学来的。而那些成衣铺子被罚的银钱,都按着比例分给了那些样式花案被偷的人家。

有的人家是自家姑娘花的花样,突然“白”得了一笔银子,很是意外。而有些样式,原也是成衣铺子自己想出来的,结果被别家抄了去。这一下得了一笔赔偿,顿时高兴的合不拢嘴。

赔偿的钱财也不是随便定的,那种衣裳卖了多少,各个铺子都有账本记录。罚银也是从这些账本里算出来的,赔偿的金额也是按着销售额的五成来定。

也就是说,你偷了人家的样式,必须得赔你销售价的五成给人家,不管你这衣裳造价多少,说五成就五成,一个铜子都不能少。

而那些帮贾家说话的人,多半都是这些得了赔偿的。

那些得了赔偿的人,听了官府的解释,各个回去学给家人朋友听,民众也渐渐了解到,这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竟也是种财富。

邢霜此时才终于动了,她盛装打扮之后,带着王熙凤上门,去那些王熙凤的客户家里做客,好好“聊”了一番今后新衣裳的样式。

婆媳俩走后,这些人家也琢磨起来,想了想自己花大价钱买的设计,不出几个月就被人抄去,不费一个铜子就能穿上跟自己一样的衣裳,实在过分。

于是又有不少裁缝铺子被人举报,同样被官府查封,接着又有其他行业的有样学样,各色各样的举报层出不穷,顺天府顿时忙的不可开交。

几日之后,围在贾府门前的人逐渐少了,可依旧还有几个人留在那儿破口大骂。邢霜此时也不等了,让金钏递帖子去顺天府抓人。

顺天府的人还没到,兵马司的人却先到了。不由分说抓了人就走,巡抚大人还甚至亲自登门拜访,赔礼谢罪。

贾母听着铁大人的赔罪,一脸懵逼,赶紧客气了几句又送了人出去,一转头满头雾水的问鸳鸯:“这是怎么回事儿?”

鸳鸯笑着回道:“老太太问奴婢,奴婢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想来这立法乃国事,该问老爷才是。”

贾母听到老爷两个字,头都大了:“还问他呢,自出事就没回过家,什么事儿就丢给几个娘们处理,他还好意思回来?”

邢霜正打外头进来,听见这话笑道:“老爷就是想回来也回不来,这新法刚立,尚有许多官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不跟人解释清楚,官员们不知怎么推行,这法也不白立了?”

贾母看到邢霜,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问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邢霜笑了笑,对贾母坦白道:“不过是老爷为琏儿和凤丫头谋的生路。”

接着邢霜把这版权的重要告诉了贾母,又告诉贾母,这一次举报,王熙凤那儿得了不少的赔偿。

金额说出来,连贾母都吓了一跳,她忙不迭道:“当真有这么多?那这么说来,往日凤丫头损失的可不老少了。”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这赔偿,自然不如正经收入多,想来以后敢这么明目张胆抄袭构思的人便会消停些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结婚了

贾母听了邢霜的解释,又有些担心。这版权说白了,就是断人的生路啊。这年头哪家铺子不是看哪个花样流行就做哪个来卖?真的以后都不让学了,这些成衣铺子裁缝铺子,还怎么活下去?

邢霜听了贾母的疑惑,又道:“人家能想得出的,他们为何就想不出了?凭什么人家花了时间精力,辛辛苦苦做了件新衣裳出来,转个脸就要被他们学去,还被他们赚个满盆满钵?

“这奇思妙想哪里来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钱,又让那些付出了心血的人怎么办?

“再说这里头,又不是只为了凤丫头一人。有句老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老太太想想,若是这师父能有个版权费的收入,日后就算教会了徒弟,也不至于饿死是不是?”

贾母听到这话,倒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倒也是功德一桩。那些投机取巧之人,确实该罚。”

邢霜抿嘴一笑,这时候的人没什么维权的观念,自己这洗脑洗的那么偏门,居然也给洗通了。

当天晚上,贾亮终于从礼部衙门回来了,一听家里丫鬟跟自己告状这些天的事,顿时问邢霜:“你怎么不让人进来说一声?”

邢霜翻着书淡淡回道:“说了又怎样,给你知道了,你一发火当场抓人,只会让人骂的更大声。

“现如今风向已经变了,势头也朝着好方向发展,虽然还会有人骂,但得了赔偿的人家,定会把这事儿传扬出去。

“那些被抄的人还少了?这会儿一点版权观念都没有的,定是有不少人都犯了事儿。

“走舆论嘛,这谁不会?”

贾亮笑着让丫鬟们都退下,坐到炕边问妻子:“这一回多亏了你,你若按捺不住,只怕这事儿也没那么快消停。”

邢霜抬头从书中出来,笑着看向丈夫道:“你在前头开山劈浪,怎能没人在后头为你保驾护航?咱们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这些舆论套路都是咱们最熟悉的,一点小事儿,何足挂齿。”

贾亮心中一暖,搂着妻子悄声道:“我已向圣人提过,此番出使会延后到琮儿成婚之后。你身子才好,不必再操劳家事,待英莲进了门,有人帮你了,我再出去。”

提到身子,邢霜不禁有些心慌。她这些天逐渐觉得,力气没以前那么大,精神头也没以前足了。

虽然叫小王太医来看过,可小王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说是劳累过度,叫邢霜好好休息。

邢霜不敢告诉别人,好在女儿们这会儿也不在家,几个小子也不必她多操心,家里又有王熙凤帮忙操持,她倒也不必把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这会儿丈夫提到她的身子,她不禁害怕起来,若是自己真的得了什么大病,会不会治不好。若是治不好,自己会不会……

但这些念头在她的心里一转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邢霜看着丈夫笑道:“我养尊处优的,你又有什么好担心。左不过当管理一个公司了,又有这么多人帮我,你有什么好操心的。”

贾亮看了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妻子的头顶,没有说话。

转眼到了九月,贾琮婚礼这日。贾琏一大早便回了本家来,跟着父亲一道忙着迎接宾客。而贾琮则早早穿戴打扮好,跟着队伍接亲去了。

甄家的嫁妆虽不如王家的多,但每一担里也皆是精贵之物,晒嫁妆之时,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没想到这平民的女儿,也能有如此丰厚的身家。

只有邢霜知道,甄家的富有绝不是这些人想象的到的。

育才这些年,除了在京城壮大之后,又在好些个地方开了分校。分校教书的先生和校长,皆是京城育才培养出来的。

本来只想着小打小闹的甄士隐,一转眼几年下来,都快把学校附近的地给买光了。这还不算,全国各地但凡开了分校的地方,皆有他的宅子。

甄士隐夫妇也早跟邢霜透露过,等英莲嫁了,他们夫妻俩就把主校的事完全交给米兰,而他们俩则要去全国游遍大江南北。

邢霜对亲家的打算,很是羡慕。她在现代时,就很想抛开一切,去游遍全国。结果现代苦于没钱,这会儿苦于没时间,倒叫甄士隐夫妇抢了先。

王熙凤本就与英莲打小见过,英莲又常来家里玩,她自是熟络的。这会儿看了弟妹的陪嫁,她也不会嫉妒,反倒笑着跟邢霜道:“弟妹的陪嫁,可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长了眼了。”

邢霜知道,次子娶平民之女这事儿,让外头不少人都在诟病她。说她因次子是庶出,所以不看中庶子。甚至因为自己支持贾琮学画这件事,令不少人都在说她的不是。

可这会儿,英莲的嫁妆,让那些背地里说她闲话的人,都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英莲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平民,嫁入大将军之府,定会有人眼红刁难。所以早早就打起了精神,准备应付那些冷言冷语。

谁知自进了门,那些个奶奶们来看她,竟一句讽刺之言都没有,反倒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英莲尚在奇怪,就见她二嫂打外头进来,笑眯眯的道:“大好的日子,不出去喝酒,还要我来亲自请不成?”

小媳妇们忙笑着围了上去,一个劲的逢迎讨好。这京城里,谁能得一件子爵夫人做的衣裳,那可都是能炫耀一年的事了。

再加上,她们也想看看,这子爵夫人,对自己这个平民弟妹的态度。

谁知出乎人的意料,王熙凤对英莲极其亲热,嘘寒问暖的,又是问热不热,又是问饿不饿,还去桌上拿了果子,让英莲吃一口垫垫肚子。

一群小媳妇忙把最后一点小心思也收了,瞬间巴结起新妇来。甄英莲心中感激,嘴上也不点明,笑着应酬说话,一点儿也看不出胆怯。

王熙凤心中对英莲的应对很是满意放心,出门前还回头看了英莲,结果就见英莲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妯娌两相视一笑,心知肚明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王熙凤的嘱咐

第二天早起,喝了茶行了礼,英莲便随着邢霜回了清远居,而贾琮则被贾亮抓到荣禧堂去“上课”去了。

英莲本以为,自己进了门,定会和以前不一样,再怎么身份变了,干娘可能会训诫两句什么的。谁知进了清远居,就听干娘对金钏道:“去把你三奶奶爱喝的云先茶泡来,再有今早我叫厨房备的麸皮包子也拿来。”

英莲还有些惊讶,正要客气两句,就听一旁的王熙凤道:“原就是一家人,如今就更亲了,可别反而外道了。你原在太太跟前是什么样儿,如今就什么样儿,今儿你起得早,怕是还没吃早饭,头里我来太太这儿,太太可一直念叨着呢。”

英莲知道这是嫂子在提醒自己,忙不迭应了,笑眯眯的在她常坐的位置坐下,喝茶吃起点心来。

邢霜这头自顾自的也喝茶吃了两口,又对王熙凤道:“你多早晚回去?总不能让琏儿独自住在那么大的宅子里,你也不怕他被人勾搭了。”

王熙凤拿帕子掩着嘴笑道:“太太这是有了新人就厌我这旧人了?罢了罢了,我这烧糊了的卷子,还是回去伺候二爷去吧。”

邢霜知道这儿媳妇是担心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全,生怕自己又累倒了,笑着对王熙凤道:“你自去你的,如今你弟妹来了,有什么我只让她去做就是。”

英莲忙放了茶碗笑道:“有什么吩咐,太太但管吩咐,原我在太太跟前,也是太太教着管家处事的,只当考较我学的如何了。”

邢霜看着英莲,满意的笑道:“你素来稳妥,这我放心,虽你脸皮薄一点,也不如你嫂子果断,可这些只要锻炼锻炼,也能培养的出来。”

王熙凤听着太太这是在暗地里夸自己,心里开心的不得了,一时又觉得自己确实离家太久了,她倒不怕二爷被人勾搭了,只怕二爷在家没人伺候,各方面都过的不好。

“那我今儿就跟着二爷一块回去了,往后还望弟妹多费心。”王熙凤说着,把怀里的钥匙掏了出来放在桌上,继续又道:“我多几句口舌,还望弟妹勿怪。”

甄英莲忙站起来福了一福道:“嫂子请指教。”

邢霜喝着茶,笑眯眯的看着王熙凤对英莲道:“这内院的事儿,多是有章程的。往日里太太一点点定下来的,皆是滴水不漏的。你当差只按着章程来,必不会出错,若是遇着不会处理的,也不着急。只去找府里的旧例,皆有对比。

“若是找不着旧例的,就按着你自个的想法来,别怕对错。若是处理得当了,你也受益,若是按着你的法子,还处理不好,再去找太太就是。”

甄英莲忙应道:“嫂子说极是,我记住了。”

王熙凤又笑道:“这府里多不过是衣食住行几件事儿,管这四件事的皆有大管家,咱们内院的有四个女大管家,分别是林墨家的、武陵家的、周长生家的和赖大家的。

“这几个大管家,手底下还分别有几个手下。皆是每日要来回话的人,你且各个面孔都记住了,对你极有好处。

“再有这内院还有个女总管,是林之孝家的。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儿,皆由她统管。”

甄英莲又笑道:“林之孝家的,我小时候常见她,如今已做到女总管了?”

王熙凤掩着嘴笑道:“看来是老熟人了,那我就更放心了。这底下的奴才们做事若是偷懒,或胆敢对你不敬,你只去找她就是。”

甄英莲忙又道:“这就好说,我才来干娘这儿时,她还替我家看过院子呢。”

王熙凤又交代了一番,无非平日里怎么当差,怎么伺候太太的。

邢霜见她交代的太多了,生怕她这边说个没完,忙对她道:“好了,一辈子操不完的心。今后多考虑考虑自个的事儿,别总累个没完。”

王熙凤笑了笑,喝了口茶歇了会儿,这才对英莲道:“太太前几月身子不大好,如今才刚走得了路。虽看着行走坐卧都无大碍了,可也得当心着点。

“太太爱吃凉的,如今虽不大热了,可秋老虎也厉害得很。你当心着点,若是看着她又叫下人弄冰来吃,切记拦着她。”

邢霜心里一暖,大笑道:“罢!出嫁前是被老娘管着,如今倒被你们几个小的来管着了。快快回去,勿给你弟妹说这些个,当心我再不让你来了。”

王熙凤这会儿也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笑着又叮嘱了邢霜几遍注意身子,多多休息不要劳累,这才起身告辞。

邢霜命金钏送王熙凤到大门口,这才被英莲扶着回了房。

进了屋后,邢霜笑着对英莲道:“你也还小,如今叫你一来就管家,就怕你也胆怯。”

英莲想起方才嫂子吩咐的,不敢再让干娘劳累,忙道:“太太这是信不过我了?好歹我在自家学院里,也正经管了那么些年的下人。如今家里这些人,哪个不是咱家调教出来的?

“再说这说话做事,不现学现卖,永远都只是纸上谈兵。太太不如放手让我来做,只在一旁坐镇看着就是。”

邢霜一想,英莲虽然才十四,可她打小就懂事,学东西又早。这会儿也正如她说的,早比别人有了经验,于是便同意了下来。

贾琮这边,被父亲叫去了荣禧堂,本以为是教他些要“一心一意”之类的话,没想到父亲讲的却不是这些。

“你如今已经娶妻了,就该是个大人了。有几件事,我要嘱咐你,你且听好。”

贾琮一拱手,严肃道:“儿子洗耳恭听。”

贾亮点了点头,摸了摸胡子道:“我不求你飞黄腾达,也不求你光宗耀祖,只几件事,你需牢记。

“这第一,作为一个男人,你要有担当。但这并不是叫你有什么事儿都独断专行,而是凡事都要与你妻子事先商量好,切不可独断专行。这才是你身为一个丈夫的担当,敬她重她,才是对她好。”

第四百八十章 贾亮的嘱咐

贾琮一听,忙应下这点,又问父亲:“还有什么?”

贾亮又道:“这第二,就是希望你诚实。虽你为人老实,并不大说谎。可多多少少生活中,也会撒谎。但我希望你能对你妻子至少诚实可靠,不要欺她瞒她。”

贾琮正色道:“这个自然,望父亲放心,儿子必不会欺哄瞒骗她。”

贾亮又道:“你媳妇进了门,必然要替你母亲当差管家,又要伺候你祖母和母亲,这其中辛苦之处,你是看不到的,也体会不到。所以这第三点,我便是希望你能学会感恩和体谅。

“别看她日日锦衣玉食的,可她要操你不曾操过的心,做你不曾做过的事,还要处处看长辈的眼色行事,心里要承认的压力可比你多。

“因此,她若有时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也是一个女人惯有的发泄。你不可因此厌她烦她,反而要体谅容忍。

“你成了婚,还住在自个家里,除了多个妻子,其他没什么改变。可她却要住到别人家里去,小心翼翼的度日,所以为着这点,你更要多担待几分。”

贾琮听了这话,心中不禁心疼起妻子来,好奇的问道:“父亲当年对母亲,也是如此吗?”

贾亮叹道:“没错,如今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你母亲才来时,多么胆小怕事。即便屋里没烧地龙,她也不敢吭一声。硬是挨着冻一个晚上,甚至连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敢说。

“但为了你,你母亲才嫁进来第一天就发作了我的一个婢女,你当她是为了立威也好,是为了发泄也好。可若不是你受了冻,她只怕还要忍很久才敢站出来说那些话。

“所以,我也格外疼你母亲。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她真心把你们当做亲生的,真心的疼爱你们。我才渐渐发觉她活的有多辛苦,有多累。

“你母亲如此,你妻子也会如此。这豪门大户,每一个女人都有自己的辛苦。我们帮不了她们什么,只能在对待她们的态度上,再好一点。

“是以,我至今最护短的,还是你母亲。因她为我生儿育女,因她为我操持家业,我不护她,还有谁能护她?”

贾琮听到这里,不由泪如雨下。其实父亲说的这件事,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会儿他才多大,根本就不记得母亲对那婢女说了什么,他只记得母亲发怒的事儿。因为这个,他这么多年才会这么怕母亲生气。

如今他才知道,当年母亲是为他才生的气,甚至不惜为了他,将父亲的婢女当场撵了出去。

这么多年来,他只知道母亲辛苦劳累,却从未细想过,母亲这番劳累的背后,顶了多大的压力。

贾琮这一下,好似开了心眼一般,顿时许多事情,茅塞顿开。当初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一下就想明白了。

贾琏昨晚住了一夜,今早也跟着父亲弟弟一道来的荣禧堂,这会儿听了父亲的话,看到弟弟流泪,他心里也想流泪。

其实贾琏少年早熟,比谁都知道母亲的苦楚。往日父亲在外不在家时,他也亲眼看过,以往那些不把母亲放在眼里的奴才,是如何刁难母亲。而母亲又是如何渐渐改变这府里的一切。

靠的,全是她自己!

贾琏不由想到发妻,又庆幸凤姐儿性格比母亲更强硬些,家中的下人也已经过整顿,不敢摸奸耍滑。虽搬家出去还没几日,妻子就回本家来照顾母亲,可家里也早在那几日就被妻子收拾的妥妥当当。

难怪,父亲对母亲会这么一如既往的爱护,原来女人们付出的辛苦,远比他们想的多。

父子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二奶奶收拾妥当,就等着二爷回家了。

贾亮笑着对贾琏道:“你家去吧,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贾琏正经跪下,给贾亮磕了三个头,又起身,不再多言,只道了一句:“父亲,我去了。”

贾亮一瞬间,还真有了种做父亲的感觉,瞬间心境就老了十几岁似的,感慨的道:“去吧,无论外头什么大风大浪,记住你永远都有依靠。”

贾琏差点被父亲这话说得泪目,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待走出荣禧堂,看见妻子在甬道边站在马车旁等着自己,他心里一暖迎了上去。

几日之后,甄英莲开始正式管家,每日里,她早晨六点就起来,六点半准时到清远居的花厅听下人回事。

一般这个时候,邢霜早就起来过一回,亲自送丈夫出门去上朝,然后睡个回笼觉。

但甄英莲来了,也不叫她,只让太太睡到自然醒出来。每每这个时候,也正好是七点半左右,邢霜出来听个半个小时,也差不多所有的人的事也回完了。

接下来八点,婆媳两个一起出门,在门口等着王氏过来,再一块去贾母那里请安。请了安陪贾母再说会话,邢霜又要回清远居,管理各庄子铺子上的事情。

眼看着到了年底,各家各户的年礼又要开始送了,王氏也要一早到清远居来,帮着一起办年礼的事儿。

这一日,邢霜王氏和英莲正说着要送八公的年礼时,外头紫鹃满头大汗的跑来道:“广州的年礼送来了,太太二太太都去瞧瞧吧。”

邢霜一见她这样,便知是稀罕的好东西,笑着扶着英莲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对王氏道:“珠儿也真是,年年都送大礼过来,也不怕人说他。”

王氏得意道:“能说他什么?他清廉正直便是吏使也赞不绝口的,那还不是咱家自个的东西,不过是左口袋进了右口袋,还值当嫂子夸他?”

邢霜笑着一起出了门,走到廊上就看见院子里一堆堆的箱笼,堆的满地都是。

丫鬟们上前把箱笼都开了,就见那一箱箱的干物海产数不胜数,又有无数珍珠珊瑚的,竟像白菜一样,堆积成山。

“可了不得,他这是买了一片海不成?”邢霜又走至一个箱子前,这下子笑的更欢了:“这玩意终于做出来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送橡皮

邢霜说的那东西,正是广州的园子一直种着的橡胶。如今送来的竟是橡胶论坛的成品,虽不是黑色的,但也是灰黑色的了。

邢霜隐约记得,橡胶好像接出来的时候是白色的,经过初步的加工,可以直接制成橡皮,那就是白色的。而越往后制作,加工的时间越久,眼色就越黑。

橡胶轮胎必定是要耐磨的才行,所以橡胶轮胎可都是全黑的。但至于是怎么造出来的,邢霜还真不知道。

再往里翻,果然见着还有些橡皮的成品一齐送了过来,就放在箱底。邢霜欢喜的捡着橡皮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甄英莲和王氏都靠了过来,不明白邢霜为何放着一箱箱的海产珠宝不看,只对着这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叫好。

邢霜举着橡皮对英莲道:“往日你那炭笔可还在?去拿一个来,就知道有何用了。”

英莲忙叫人回屋去拿炭笔,再探头来看这橡皮,好奇的问:“这是咱家那树园子里做出来的吧?”

邢霜笑道:“可叫你猜着了,老爷叫人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轮胎,一样便是这橡皮了。有了这橡皮,你日后再使那炭笔就好用的多了。”

说话间,贾琮亲自拿着炭笔过来,先给王氏请了安,又靠向她娘笑问:“听闻有好东西,儿子来长长见识。”

邢霜把橡皮丢了过去,对他道:“你随便画画,再拿着这个在画过的地方擦擦看。”

贾琮闻言,依言照做。起初用力不当,太轻了不但没擦掉炭笔的痕迹,反而混成了一团黑。后来听邢霜指示的,用了点力,那纸上的黑迹立刻被擦的干干净净。

“这……真乃神物也!”贾琮大喜,忙问:“咱们华夏的墨汁,可也能擦?”

邢霜笑着摇了摇头:“这就不行了,咱们的墨汁可不似这炭笔,若是随便就能擦去,那些前朝古代的名人名画又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贾琮拿着橡皮,好似拿到了心爱的宝物一般,爱不释手。邢霜笑着对他道:“这里头有三盒一样的,你拿一盒去,再送一盒给四弟。剩下的一盒,一半给你五弟,一半给你侄儿送去。”

王氏听了忙道:“你怎地忘了瑨哥儿。”

邢霜笑道:“不曾忘他,只是他跟我极像,都有些洁癖。那炭笔虽有布条包着,可始终要弄到手上。又不似墨汁那般好洗,他打小就不爱用它。

“家里几个哥儿,自我这铺子进了炭笔,皆用上了,唯有他一根都没有呢。那橡皮也只有炭笔管用,给了他不是糟蹋了?”

王氏又道:“那好歹也给四姑娘留点。”

邢霜刚想说,惜春去英吉利了用不着这个,话到嘴边一个急转弯道:“她还多早晚回来都不知道呢,这橡皮也不知能存多久,万一给她留着,待她回来了,这橡皮也不中用了。

“再说这广州的园子既能做出这一批来,定是能做出更多的来,下回再让人送些回来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王氏闻言,也只得作罢,只是心里也感激邢霜把两盒新玩意都给了自己这一房的子嗣,心道还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于是乎,当天晚上,王氏派人送了几个古董花瓶过来,邢霜笑着收下没有客气,但这都只是后话。

只说这广州的年礼入了库,除了橡胶园子寄来的轮胎和橡皮,邢霜其实都不当回事。而这橡胶轮胎刚一到手,邢霜便迫不及待的叫来家里的匠人,让人把那轮胎装到车轮上去。

好在当初做的时候,那车辕与车轮之间留够了距离,即便装了一层轮胎,轮子也能正常运行。

邢霜又上去试了一回,发现这回是真的一点都不颠了,自然是乐得不行。

王氏和甄英莲也轮流上去试了一番,发现这车的好处后,急忙问邢霜何时才给家里都换上这样的马车。

邢霜笑着回道:“车是早就做得了的,只是这车不符咱们华夏的规矩,那车夫的位置在上,主位在下。就怕你们用了不惯,这才不敢给你们。

“如今你们既要,我便把家里的车全换了,左不过是咱们这些女人坐车,男人都骑马呢。”

王氏笑道:“可有一件事犯不着问他们的主意了,往日的车可是把我坐的骨头都要散了。”

说笑间,甄英莲往贾琮那儿走了走,拉了拉贾琮的袖子,悄声对丈夫道:“你这盒匀一半出来,给二哥二嫂那儿送去。我明儿就去信,叫大嫂再派人送两盒回来把你。”

贾琮看向英莲,感激的笑道:“多亏你记得,他二人一个要画发明设计的图纸,一个要画衣裳的图纸,且都用的炭笔,正是需要这个的。

“只是这可是公中之物,咱们悄悄给就是了,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甄英莲抿嘴笑了笑,回道:“知道你处处谨慎,这才偷偷同你说的不是?”

小俩口相视一笑,兀得脸又红了,别开了视线。

邢霜见这小俩口“浓情蜜意”上了,也不理会,只拉着王氏进屋,与她商量起这海产珊瑚珍珠等物,该怎么分配。

倒不是邢霜急着把这些东西分给各房,而是这年关也快到了,该置办的都得置办上。珊瑚是上好的摆设,珍珠又可用来做首饰头面等物。而那海产,最是年关时打牙祭的东西。

各房自然是要给的,但各府的年礼中,也可以添一些自家的新玩意儿。

“八公之中,也有交往甚好的,若一视同仁,倒显不出亲近,反寒了人家的心。”王氏提议道:“这珊瑚难得,又是极易碎的东西,只对外宣称得的不多,送一两家就是。至于其他家里,多塞些海产珍珠就是。”

邢霜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妯娌两个一拍即合,将自己交好的八公贵族标注出来,各加上一对珊瑚,一盒珍珠及一筐干物海产。

而那不怎么有来往的八公之家,便只有两盒珍珠与一筐海产。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大毛料子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八十二章大毛料子正理好了单子,邢霜叫来外头的英莲,对她道:“你拿着单子给老太太过目一下,这是今年送八公各家的年礼。”

英莲福了一福,拿着单子往仙鹤堂去,见了贾母先请了安,又将单子递了上去,笑眯眯的道:“老祖宗瞧瞧,今年大爷可是及时雨了,这些年礼送来,咱家这单子可添了不少好东西呢。”

贾母叫人拿了玳瑁眼镜来,细细的看了单子,忍不住叹道:“竟还有珊瑚?这一送便是四对,咱家真有这么多?”

英莲咯咯笑道:“这还不止呢,大爷送来的箱子里,还有一对半人高的珊瑚,整枝整条的,一点儿都没磕着碰着。我来时,还听太太说,先收进库房里,待年关给老太太布置在花厅里。”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忙道:“她有心了,只是我这里人来的少,这体面的东西,还是放去荣禧堂吧。”

英莲忙劝道:“这荣禧堂虽是咱家的体面,可老爷与大爷都是朝中明臣,这样的珊瑚,在外头少说也要上万的银子了。若摆了出去,指不定还要招来闲话。我听太太说,这珊瑚也之后摆在内宅好些,也只有老太太这般金贵的身份,能压得住那珊瑚的气场了。”

其实邢霜不过随口跟王氏提了一句,那最大的珊瑚,等过年的时候再摆出来。但英莲却立刻想到了,太太具体会摆放的位置。

所以说,也得亏了邢霜动了善心,救下了整个红楼故事的导火索,甄英莲。否则她从哪里找来这么贴心又懂她的儿媳妇,可谓善有善报了。

甄英莲也是个聪明人,先夸了大爷一通,又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婆婆给抬了抬。这大爷送回来的年礼固然要紧,可婆婆一心记挂这老太太,要把最好的留给老太太,这才是她想传达的信息。

果然贾母听了喜笑颜开,心里大喜,立刻对英莲道:“正好,我头里才得了几块极好的大毛料子,才想着让你母亲过来挑些去的。今儿你既然来了,就别白跑一趟,将那料子一并带去了,也省的我再让人跑一趟。”

鸳鸯立刻会意,转身便去开了贾母的私库,拿了几块极好的,老太太平日舍不得用得大毛料子出来。不是雪狐的,便是紫貂的,各个油光水滑,又厚实又暖和。

甄英莲看着这料子,微微一笑道:“这可好了,二太太正巧也在,我这一趟倒省了事儿。”

贾母怔了怔,立马笑道:“她的我另让人送去,这是单给你太太的。”

说完,贾母又给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立刻又转身去拿了几块出来,出门让玻璃拿到直节堂去。

甄英莲打仙鹤堂出来后,打小就跟着她的琥珀忍不住跟在后头笑了起来。

甄英莲扭头对她使了个眼色,琥珀立刻收了笑容,毕恭毕敬跟在身后不再言语。

这大毛料子这么多,自然不会让三奶奶身边的大丫鬟来拿,所以都是由婆子拿着跟在后头的。

若是这会儿琥珀笑起来被这几个婆子看见,就怕回去给贾母学嘴。

甄英莲素来谨慎,跟着她的丫鬟自然也是。

再说这丫鬟,还是当初她借住贾府时太太给她的两个,更是比别人都受用的多。

回了清远居后,甄英莲见王氏已走了,顿时松了口气,笑眯眯的进屋去同邢霜道:“可巧,我才去时,老太太正说起冬季的大氅呢,叫我带两块毛料子回来,说是给太太做新大氅用的。”

邢霜并未去看料子,只是先问她:“那单子可看过了?”

英莲笑道:“看过了,老太太没说不妥,便是妥当了。”

邢霜这才看向身后,见琥珀都快被大毛料子压得直不起身来了,赶紧叫道:“还不快放到桌上去,死沉沉的,竟不知松手了。”

琥珀脸都埋的看不见了,只能站着回道:“太太正经叫两个姐姐来帮奴婢一把才是,这大毛料子可是鸳鸯姐姐从老太太私库里拿出来的,金贵着呢。桌上又是茶碗又是壶的,怕沾了水就毁了,这会儿收了炕桌,摆在炕上才是最好。”

邢霜一听,忍不住噗呲一笑,边从炕上下来,边戳着英莲的额头一下,嗔了句:“古灵精怪。”

甄英莲也偷乐了一下,忙上前把炕桌挪开,让琥珀把大毛料子都放到炕上来。

邢霜翻了翻,还真都是极品毛料。一时也欢喜起来,认真的选了两张紫貂的,准备给丈夫和自己一人做一个新大氅。

剩下还有三件,邢霜指着其中两件大的道:“这两个你拿回去,给你和琮儿一人做一件氅子,这件小的给你六弟。”

英莲本还想客气一番,想了想六弟如今还小,这件小的给他用了倒也合适,便福了一福算是谢过太太,转身就对琥珀吩咐上了:“这两件火狐的,送回屋里去,这件白狐的给六爷送去。”

琥珀嗳了一声,又怕自个拿半路拿不动了,又往外叫了两个婆子来捧着,这才跟着出去。

邢霜这边问英莲:“你同老太太说了什么,她竟想着给我这个?”

英莲便笑着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邢霜忍不住大笑起来,又道:“好一个败家的儿媳妇,竟把这半人高的珊瑚就给我弄出去了。”

甄英莲也不怕,笑着道:“太太平日里最是注重规矩的,这点我可是打小就清楚的。且太太素来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左不过是个摆设,又是个孝敬老太太的机会,太太又怎会自个留用?”

邢霜笑道:“也罢,得亏你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儿的。这要是换了别人,怕是要日夜防你了。”

甄英莲认真道:“太太这话说的,就是换了别人,我也不见得这般用心周旋。”

邢霜一时欢喜起来,竟连女儿不在家的寂寞也排解了不少。婆媳俩又说了一会儿,贾琮打外头进来,对妻子挤了挤眼睛道:“送过去了,二哥二嫂回了不少东西呢,你回去看看。”

第四百八十三章 都回来了

对于弟弟弟妹送来的东西,王熙凤自然是喜欢的不行,拿去给贾琏一看,他也一样爱不释手。

王家本就有钱,贾家给贾琏分家时,邢霜私下给的银子,和贾府分的财产,也让贾琏富得流油。于是这回礼,可不就多了起来?

邢霜这会儿还不知道,次子和英莲送了橡皮过去,问过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极为欣慰的道:“你们兄友弟恭本是好事,日后不必再这么偷偷摸摸的送去,只管光明正大的送就是了。

“虽你哥哥分了出去,可依旧是一家人,这橡胶园子本就是你父亲弄回来的,里头的东西也都是咱们这边的。我送二房那是情义,你送自个哥哥又怕什么。”

英莲忙道:“我原不知是太太老爷的私产,只当是府里的东西,想来这家已经分了,若还把公中的东西分给二爷,就怕二太太知道了膈应。”

邢霜笑着安慰她道:“你这么想倒也不错,只不过她如今也不是那气性高的人。且给了琮儿的东西,便是他的,他想给谁,也只凭他高兴而已。”

英莲想了想笑道:“太太说的是,倒是我太小心了。”

邢霜又问儿子:“你哥哥回了什么?”

贾琮笑道:“娘是再猜不着的,竟是一大罐的桂圆肉,皆是去了核了。再有些紫菜、海带各两大框。”

邢霜端着手炉笑了起来:“看来你大哥二哥关系倒是不错,如今你二哥封爵的消息传了出去,你大哥不但没恼,还送了他不少的贺礼。”

贾琮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别看海带紫菜这些,胶东一带就能弄着,可这桂圆肉,却是只有广州一带才有的。

这些东西,只怕是二哥封爵时,大哥单独从广州发来的贺礼,且礼还不小。

一般回礼就是真的用了别人送来的东西,也不会全送出去,自是要留几分下来自家留用,才是对送礼人的尊重。

光是这一大罐子的桂圆肉,就得不少新鲜的桂圆来晒了,更何况还是去了核的,那就需要不去核的三倍桂圆才行了。

二哥送了一罐过来,说明大哥那里至少送了三罐桂圆肉给二哥。

这罐子,大小都能比得上酒楼的酒坛子了。

邢霜倒是喜欢桂圆肉,贾琮便把那一罐子都留了下来,至于那海带紫菜的,也送去了清远居的小厨房,毕竟这是二哥给的回礼,不走公中。

转眼到了年关,因贾亮在贾琮娶完妻就出发了,今年府里又没有男主人在。贾琏便早早的带着妻子回了本家,从年二八起,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

王熙凤一回来,家里就热闹了不少,而她此次回来,更是带回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有了?多咱时候怀上的,怎么没给家里报个信儿?”邢霜听到这消息,都惊讶的合不上嘴了。她开始提醒儿子的时候,还想着琏儿这小子是不是没听懂呢,谁知居然还真听懂了?

不过她还真是高估了贾琏,贾琏确实没听懂,不过是碰巧罢了。

王熙凤也是一脸的喜气,笑眯眯的跟邢霜说:“也是决定回来时才知道的,想着既然要回来了,不如就亲自告诉太太。”

甄英莲在一旁笑道:“恭喜嫂子。”

王熙凤满心欢喜的看向她,提醒她道:“你还小,也是迟早的事。我才嫁进来时,太太也叫我避着呢,那都是为了身子好,可切勿心急。”

甄英莲腼腆的一笑,嗳了一声,心里虽羡慕,可也知道太太说的话向来没错,自己刚进门的时候,太太就说过跟嫂子一样的话。所以这会儿就是再羡慕,她也不敢往那上头想了。

婆媳三人说着话,外头金钏进来道:“太太快去瞧瞧,是谁来了。”

邢霜站了起来很是纳闷,这年节下的,应该少有人家相互来往了才是,怎么此时还会有客?

待一行人去了仙鹤堂,看到来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方周全带着元春回来了。

邢霜待方周全给自己行过了礼,笑着冲侄女婿点了点头,问他:“还住你们回门时住的院子可好?”

方周全忙笑道:“但凭伯母安排。”

正说着,贾琏进了门来,笑道:“才在荣禧堂听人说你来了,我还在外头等你,谁知你竟先进来了。”

方周全笑着对他道:“听说府上娇客们都在金陵,我进来了也不怕唐突娇客。”

贾琏笑着引他认了甄英莲道:“这是你舅弟妹,也是我母亲的干女儿,我的干妹妹。”

方周全忙上前行礼,叫了声:“弟妹。”

贾琏又对他道:“可行完礼了,若是都行完了,咱们去外面说话。”

贾母也道:“你们自去你们的,这里不必你们候着。”

方周全这才抱拳告辞,跟着贾琏,身后又跟着贾琮,一道出去了。

邢霜扭过头来,见王氏还在满脸关心的看着女儿,不免笑了起来:“弟妹福大,这女婿着实不错。”

王氏闻言回过头来,也颇有些得意:“好不好,我们也说了不算,只要元丫头觉得好,那便是好的。”

贾母笑呵呵的道:“如今也不能左一个丫头又一个丫头叫了,既嫁了人,便是姑奶奶了。”

王氏忙道:“极是,我见了姑奶奶就满心欢喜,竟忘了规矩。”

邢霜心中微微有些同情王氏,只叹这世间规矩繁多,倒连母亲都没法叫自己闺女一声丫头了。

屋里人说话的档间,英莲已回身嘱咐丫鬟出去收拾,不多会儿琥珀进来回道:“姑奶奶往日住的院子已经妥当了,派了往日伺候姑奶奶的人当差。”

元春笑着道了谢,王氏以女儿还要稍加休整为由,带着女儿先告退。邢霜这里又坐了一会儿,一时间那些回事的婆子们找不到主子了,都找到了仙鹤堂来。

贾母不耐烦吵闹,对邢霜道:“你们还有事儿忙,便不用陪着我了,自去忙你们的去。这几日又要祭祀又要除旧,你身子又不大好,晨昏定省便免了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妯娌八卦

邢霜刚想说礼不可废,就听贾母又道:“就算不为你自个着想,你想着点你儿媳妇不是?这才怀了身子,最是要静养的时候。你若坚持来晨昏定省,她能不来的?”

这话一说出来,邢霜立马蔫了,忙谢了贾母的恩典,也领着儿媳们一道回了清远居。

坐下理了会儿事儿,王熙凤看着甄英莲游刃有余,心中不免对这弟妹又多了几分喜爱。

其实早先她便觉着这弟妹极好,若是不好,太太也不会收了她做干女儿。况且这弟妹还在太太身边受过一段时间的教养,想必要比别的女人更能干些。

后头送橡皮一事,更是王熙凤觉着自己这弟妹是个好相处的人,自己都分了家出来了,她还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这边,可谓心思细腻至极了。

加之今日一看,弟妹为人处世竟不比自己差了多少,甚至比自己还多了份细腻温和,她这心里就更加爱了。

待到中午,金钏进来问开不开饭。

贾母那边免了晨昏定省,这中午也不必过去伺候了,邢霜便让人把饭摆到清远居来。

甄英莲听到摆饭,倒是没动,而是坐在那儿问:“二爷三爷和大姑爷那边可摆了饭,摆在了哪里,谁伺候的?”

金钏回道:“才奴婢去问过了,摆在了荣禧堂外头,净是些家丁小厮们伺候,这会儿已吃上了。”

甄英莲便道:“爷们鲜少能聚在一块,吃饭时少不得喝酒,你叫厨房先备上醒酒汤,待饭后了及时送上去。切勿因贪杯坏了大事。”

金钏应了一声,便叫妹妹和紫鹃进来摆饭,自个出去嘱咐了一番,便有丫鬟去大厨房送信去了。

倒是王熙凤看了英莲的架势,啧啧道:“好一个干妹妹,好一个三弟妹,倒是叫我好生拜服。这架势这手段,竟活脱脱的是第二个太太了。”

邢霜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笑着揪了揪她的脸:“别捉弄她,她离你还差得远了。如今不过才知道点毛皮,还有得学呢。”

英莲脸红红的,心中感激太太为自个解围,说实话她以前就常见王熙凤,但那会儿还没嫁进来,如今身份不同,她还有点怕嫂子会因此膈应自己。

这会儿王熙凤几句话出来,她也不怕了,好似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时候,娇笑着道:“凤姐姐惯会捉弄人,我才不理她。”

王熙凤被这一句凤姐姐,也勾起了不少姑娘们在家时的回忆,笑着道:“如今姑娘们一个个都不在家里,只得你一人给我捉弄,你还是从了我吧。”

妯娌两个嬉笑起来,邢霜也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这样挺好,弥补了不少女儿们不在的空虚感。

饭后,王熙凤见英莲主动伺候邢霜去睡下,笑着先去廊上站着逗鸟。一会儿英莲打里头出来,王熙凤小声问:“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英莲笑道:“都一样,二爷三爷这会儿怕是还没散,都是方便的。只是我倒有个别的去处,明年初三家里要宴客,秋爽斋已收拾出来了,咱们去那里坐坐。”

王熙凤笑道:“这倒是个好去处,家里的园子我也有些日子没逛了。”

琥珀听得这话,忙一溜烟的先跑了。

王熙凤看着这丫鬟跑的飞快,还疑惑的看了英莲一眼。

英莲笑道:“嫂子怀着身子呢,哪经得住冻,她怕是早早的过去,让人把熏笼熏上,地龙烧上。”

果然,进了园子到了秋爽斋里,里头虽还算不上暖烘烘的,但也可以脱了大氅了。

王熙凤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个极好的,人机灵又懂变通。”

英莲道:“嫂子还不知道她的来历?那是鸳鸯那一批进来的人,又是咱们家下人里头最早进学的,与金钏袭人她们是一样的。”

王熙凤恍然大悟:“是了,我倒记得,那会儿你在家里住着,太太给了你两个丫鬟,想来这便是其中一个了?”

英莲笑道:“正是,还有一个叫琉璃的,针线极好,只是性子恬静,我便不使唤她走动。”

妯娌两个说着闲话,过了会儿待真的暖和起来了,这才挪到窗边去,一边看景一边聊天。

这女人聊天,便多是八卦。两个妯娌一起聊天,又多是聊自家的八卦。因王熙凤分了家出去,家中的事情知道的途径不多,便向英莲问起,不在家的那些人,可有信回来。

英莲回她道:“大爷倒是一年有个三四封信,只是妹妹们来的信就少些,头里太太还在念叨。说是走了这些日子,前后也只有一封家书。”

王熙凤安稳她说:“这一来一回,可就是半年时间呢,妹妹们三月才走,就是刚到就写家书,也要九月才能收到了。就是太太收了信马上回了,这会儿只怕那信也还在海上飘着呢。”

英莲叹道:“我也是这么劝太太的,只是太太哪里放心?又怕妹妹们只报喜不报忧,成日里只惦记着。这两个月又消瘦了不少。”

王熙凤挑了挑眉毛:“我见着倒觉得还好,与我九月走时没什么两样。”

英莲道:“嫂子不见太太今日穿的衣裳?又是立领带着毛的,将下巴遮了去,又是大氅又是袄子的。不瞒嫂子说,今日太太穿的可是棉袄子。”

自邢霜早将羽绒这一材料引进贾府后,每年过冬家里的女人便少穿棉袄了。因那棉袄保暖不如羽绒,又极笨重臃肿,穿上之后行动不便。

可这会儿太太竟穿了棉袄,可见是为了怕人发现她消瘦了,故意遮瞒起来。

王熙凤听了很是担忧,一想到自己侍病那会儿,太太便总是没精神,就越发焦急起来。

“可唤太医来看过?”

英莲道:“看倒是看过几回,说是寒症,需好生养着,又给了几个药房。我也找我娘要了些偏方来,只是太太那性子你也知道。不到病倒了是绝不肯吃药的,又贪凉。”

王熙凤急了,声音不由大了起来道:“你怎就一味只是顺着她,她不吃药,你也得劝着才是。”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又不是姑娘身

英莲也知道自己素来性子柔顺,也不敢违着长辈的意愿来,这会儿嫂子声音大了,她也不恼,反而自责道:“也是我的不是,老爷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伺候好太太,如今却成了这样。”

王熙凤见她自责了起来,心里也不好受,忙劝说道:“你不好意思,这不打紧。我回来了,还有我呢。明儿起你按着太医说的药方子抓药来,太太若是不吃药,我便是灌也灌下去。”

妯娌俩商量好了,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平儿过来说二爷这边散了,妯娌两个才往回走。

英莲这边回了屋里,倒是喜笑颜开的,贾琮见了问了句:“妹妹们不在,嫂子回来才有人与你说说话,今儿可是尽兴了?”

英莲笑道:“这都是其次,早与你说过太太的身子总不好,我又劝不动太太吃药。如今嫂子回来了,就有人劝了。”

贾琮忙问:“嫂子知道了可有怪你?”

英莲摇了摇头道:“嫂子是个爽快人,虽直言直语,心却极善。是个正经的刀子嘴豆腐心,这我是知道的。”

贾琮松了口气道:“偏这会儿妹妹们也不在,儿子们说的话,在娘跟前是皆不管用的。多说两句,她还要瞪眼睛。嫂子回来就不怕了,一切有嫂子呢。”

而贾琏这边,听了妻子将方才跟弟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也是拍了拍心口道:“好在这是回来了,这会儿调理也还来得及。明儿你亲自看着娘喝药,若是她不喝……”

王熙凤打趣道:“她不喝你又能怎地?”

贾琏一噎,仔细想想,娘这脾气,真的不肯喝,他还真没法劝。搞不好自己才说两句,娘就要丢枕头砸他了。

“罢罢罢,总之你有法子。我是不行了,又不是姑娘身。”

王熙凤大笑起来,又对丈夫道:“娘这独爱闺女的性子,我倒是极喜欢的。就不知道我这一胎是个什么。”

贾琏无奈,拿起手边的图纸卷成一筒,轻轻敲了下妻子的额头:“是个什么?乱说话!不管是男是女,皆是咱们的老大。”

王熙凤掩嘴直笑,又道:“若不是儿子,是个闺女,你当真喜爱?”

贾琏笑着道:“若是个闺女,咱们搞一台钢琴回来怎样?以前读书,看西乌尔家的女孩们各个都会钢琴,咱们也学母亲那样,把女儿送出去,让她也学学外头的东西。”

王熙凤忙道:“这当然好,不过还是得跟妹妹们一样,先学些咱们的东西。”

夫妻俩都兴奋了起来,为着肚子里这个,展开了无数的遐想,一个说要学钢琴,一个说要学画画,将他们知道的和听说过的东西,都幻想了一遍。

邢霜这边一觉起来,还不知道儿子儿媳们已经抱团准备“刷副本”了,这边贾芸来送庄子铺子上的总账,她看着账本,听着贾芸汇报那一年的税收,眼睛一点一点又快眯起来了。

贾芸说了半天,见没了声响,抬眼一看叔婆打起瞌睡来了,赶紧住了嘴,瞧瞧的退了出来。

甄英莲正经院来,大老远的看到贾芸站在廊上,隔着游廊问:“那边的可是芸儿?”

贾芸回头一看,忙走了下来,给甄英莲行礼,口唤:“三婶。”

甄英莲笑着问他:“你是来见太太的?怎地不进去?”

贾芸忙道:“才跟叔婆说今年的账目,叔婆听着快睡着了,侄儿心想叔婆这一年忙碌的,还是不要吵醒她才好。”

甄英莲听了,心里一阵紧张,赶紧进屋去看,见邢霜都微微打鼾了,忙指了指邢霜,无声的让丫鬟们给邢霜盖上铺盖。

这边让人挪了火盆到太太身边,英莲便退了出来,小声对外间的金钏道:“你守着太太,切勿让那被褥被点着了。”

金钏点了点头,甄英莲这才出去,叫贾芸到花厅里坐。

婶侄两个说了会儿话,正说到学里的时候,邢霜打里头出来,问贾芸:“你说完了?还是我没听完就睡着了?”

贾芸忙起身拱手道:“才说到海南珍珠场的项目,叔婆就睡着了。今儿叔婆太累,各庄子铺子也无甚大事,所有的进项出项都在本子上头,叔婆派人查账就是,侄孙儿也不打扰了。”

邢霜摆了摆手,将账本交给一旁的金钏,自个去主位坐了,又对贾芸指了指凳子。

贾芸这才重新入座,邢霜问他:“方才你说,学里这一季才入了两个学生?”

贾芸道:“正是,今年有十几个十六岁的,皆毕业了。”

邢霜又问:“就没有留级的人?”

贾芸笑道:“若是往年倒是还有,只是今年有了监理,这抓得紧,学风好了,学生们也不敢乱来。成绩倒是各个都好了起来,就连先生们都有些诧异。”

英莲好奇道:“这族中适龄儿童,怎么就这么巧,只有两个到了入学的年纪。难不成,从这一季开始,学里就只有两个学生了?”

贾芸忙解释道:“这倒不是,侄儿说的新入学,只得是一年级的。其余的还有人在,统共也有十几个人呢。”

邢霜也笑着对英莲道:“那监理你也知道,就是往年来家里的那个刘姥姥的女婿。”

英莲笑道:“原来是他,那年太太说要提携他,竟是真的。”

邢霜又对贾芸道:“今年还同以前一般,你拿一百银子给那王狗儿,再叫请他们一家子初四来吃饭。”

贾芸笑道:“王监理早料到了,说是今年年礼一路跟他们一块送来。”

甄英莲也笑了起来道:“说起来,今年太太给他家备了年礼,我还只道奇怪,似是没有收着回礼,还当他家不懂礼数,又或是过的艰难呢。”

邢霜扭头对英莲说:“你是不知道他家,就是那王狗儿一时忘了,刘姥姥也不会忘。那刘氏也是极懂事的人,这些年下来,跟着学了几个字,如今也越发的中用了。”

甄英莲倒是心里盘算了起来,又问她婆婆:“那刘氏今年多大?”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听你的就是

英莲也知道自己素来性子柔顺,也不敢违着长辈的意愿来,这会儿嫂子声音大了,她也不恼,反而自责道:“也是我的不是,老爷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伺候好太太,如今却成了这样。”

王熙凤见她自责了起来,心里也不好受,忙劝说道:“你不好意思,这不打紧。我回来了,还有我呢。明儿起你按着太医说的药方子抓药来,太太若是不吃药,我便是灌也灌下去。”

妯娌俩商量好了,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平儿过来说二爷这边散了,妯娌两个才往回走。

英莲这边回了屋里,倒是喜笑颜开的,贾琮见了问了句:“妹妹们不在,嫂子回来才有人与你说说话,今儿可是尽兴了?”

英莲笑道:“这都是其次,早与你说过太太的身子总不好,我又劝不动太太吃药。如今嫂子回来了,就有人劝了。”

贾琮忙问:“嫂子知道了可有怪你?”

英莲摇了摇头道:“嫂子是个爽快人,虽直言直语,心却极善。是个正经的刀子嘴豆腐心,这我是知道的。”

贾琮松了口气道:“偏这会儿妹妹们也不在,儿子们说的话,在娘跟前是皆不管用的。多说两句,她还要瞪眼睛。嫂子回来就不怕了,一切有嫂子呢。”

而贾琏这边,听了妻子将方才跟弟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也是拍了拍心口道:“好在这是回来了,这会儿调理也还来得及。明儿你亲自看着娘喝药,若是她不喝……”

王熙凤打趣道:“她不喝你又能怎地?”

贾琏一噎,仔细想想,娘这脾气,真的不肯喝,他还真没法劝。搞不好自己才说两句,娘就要丢枕头砸他了。

“罢罢罢,总之你有法子。我是不行了,又不是姑娘身。”

王熙凤大笑起来,又对丈夫道:“娘这独爱闺女的性子,我倒是极喜欢的。就不知道我这一胎是个什么。”

贾琏无奈,拿起手边的图纸卷成一筒,轻轻敲了下妻子的额头:“是个什么?乱说话!不管是男是女,皆是咱们的老大。”

王熙凤掩嘴直笑,又道:“若不是儿子,是个闺女,你当真喜爱?”

贾琏笑着道:“若是个闺女,咱们搞一台钢琴回来怎样?以前读书,看西乌尔家的女孩们各个都会钢琴,咱们也学母亲那样,把女儿送出去,让她也学学外头的东西。”

王熙凤忙道:“这当然好,不过还是得跟妹妹们一样,先学些咱们的东西。”

夫妻俩都兴奋了起来,为着肚子里这个,展开了无数的遐想,一个说要学钢琴,一个说要学画画,将他们知道的和听说过的东西,都幻想了一遍。

邢霜这边一觉起来,还不知道儿子儿媳们已经抱团准备“刷副本”了,这边贾芸来送庄子铺子上的总账,她看着账本,听着贾芸汇报那一年的税收,眼睛一点一点又快眯起来了。

贾芸说了半天,见没了声响,抬眼一看叔婆打起瞌睡来了,赶紧住了嘴,瞧瞧的退了出来。

甄英莲正经院来,大老远的看到贾芸站在廊上,隔着游廊问:“那边的可是芸儿?”

贾芸回头一看,忙走了下来,给甄英莲行礼,口唤:“三婶。”

甄英莲笑着问他:“你是来见太太的?怎地不进去?”

贾芸忙道:“才跟叔婆说今年的账目,叔婆听着快睡着了,侄儿心想叔婆这一年忙碌的,还是不要吵醒她才好。”

甄英莲听了,心里一阵紧张,赶紧进屋去看,见邢霜都微微打鼾了,忙指了指邢霜,无声的让丫鬟们给邢霜盖上铺盖。

这边让人挪了火盆到太太身边,英莲便退了出来,小声对外间的金钏道:“你守着太太,切勿让那被褥被点着了。”

金钏点了点头,甄英莲这才出去,叫贾芸到花厅里坐。

婶侄两个说了会儿话,正说到学里的时候,邢霜打里头出来,问贾芸:“你说完了?还是我没听完就睡着了?”

贾芸忙起身拱手道:“才说到海南珍珠场的项目,叔婆就睡着了。今儿叔婆太累,各庄子铺子也无甚大事,所有的进项出项都在本子上头,叔婆派人查账就是,侄孙儿也不打扰了。”

邢霜摆了摆手,将账本交给一旁的金钏,自个去主位坐了,又对贾芸指了指凳子。

贾芸这才重新入座,邢霜问他:“方才你说,学里这一季才入了两个学生?”

贾芸道:“正是,今年有十几个十六岁的,皆毕业了。”

邢霜又问:“就没有留级的人?”

贾芸笑道:“若是往年倒是还有,只是今年有了监理,这抓得紧,学风好了,学生们也不敢乱来。成绩倒是各个都好了起来,就连先生们都有些诧异。”

英莲好奇道:“这族中适龄儿童,怎么就这么巧,只有两个到了入学的年纪。难不成,从这一季开始,学里就只有两个学生了?”

贾芸忙解释道:“这倒不是,侄儿说的新入学,只得是一年级的。其余的还有人在,统共也有十几个人呢。”

邢霜也笑着对英莲道:“那监理你也知道,就是往年来家里的那个刘姥姥的女婿。”

英莲笑道:“原来是他,那年太太说要提携他,竟是真的。”

邢霜又对贾芸道:“今年还同以前一般,你拿一百银子给那王狗儿,再叫请他们一家子初四来吃饭。”

贾芸笑道:“王监理早料到了,说是今年年礼一路跟他们一块送来。”

甄英莲也笑了起来道:“说起来,今年太太给他家备了年礼,我还只道奇怪,似是没有收着回礼,还当他家不懂礼数,又或是过的艰难呢。”

邢霜扭头对英莲说:“你是不知道他家,就是那王狗儿一时忘了,刘姥姥也不会忘。那刘氏也是极懂事的人,这些年下来,跟着学了几个字,如今也越发的中用了。”

甄英莲倒是心里盘算了起来,又问她婆婆:“那刘氏今年多大?”

第四百八十七章 英莲生气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八十七章英莲生气因为王氏的劝说,邢霜倒是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她不肯吃药,是因为觉得是药三分毒。无论中药西药,她在现代都很少吃。

可她在现代,最多也只活到三十几岁,没病没痛很正常。

如今她都四十了,又是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不好的地方。真的不好生调理,万一落下什么大病,到时想哭也哭不出来。

虽说是药三分毒,但正如王氏说的,药补不行,就食补。

当初贾敏生病她都知道给贾敏食补,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呢?

加上那会儿她其实还没什么钱,这会儿她富得流油了,干啥不能给自己吃好点喝好点?

何况王熙凤劝她喝的药,这几日下来,也确实感觉有点效果的。以前每天困得睁不开眼,如今一天睡饱了,犯困的时间也不多了。

于是自新年伊始,邢霜便列了好些单子出来,叫英莲去采买。

英莲拿了单子,单独差人叫了老王太医进来,将那单子给了老王太医看,太医看过频频点头,说皆是些温补食材,太太吃了定有助益。

英莲大喜,忙叫人按着单子采买,又去清远居去看婆婆,正遇上邢霜指使着丫鬟们,把那桂圆肉拿出来泡酒。

英莲扶着婆婆,没一会儿见那酒泡上了,问:“这酒泡几日才得?”

邢霜笑道:“这是肉干泡的,不过十几二十天就得了。若是拿新鲜的泡,需七日翻一次,泡上白日才行。”

英莲笑道:“这桂圆益气养肾也是温度之物,只是吃过了火气又大。拿来泡酒倒是再好不过,日后泡得了,每日喝上一盅,倒是极好的法子。”

邢霜见酒抬了下去,对英莲道:“进屋吧。”

婆媳两个进了屋里,又说起别的来,只说这回王熙凤怀了身子,邢霜可不想她再跟书里一样,头一胎流产。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王熙凤多休息。可这王熙凤就是不听,依旧忙的不可开交。

这才回来过个年,没几日的功夫,又是在邢霜跟前鞍前马后的跑,又是闷在屋里画图纸的,让邢霜看得很是担心。

“你嫂子什么都好,就是闲不下来。这世上的事儿,永远都没个头,今儿你做完了,明儿又有新的事儿找上门来。

“她只想着一心把事儿做好了再歇息,可周而复始的都是事儿,哪里能歇的着?倒不如一心丢开那些繁复的琐事儿,正经养胎才是。”

听着邢霜抱怨,甄英莲淡淡的微笑着,默不作声的听着。

邢霜唠叨了许久,突然恍悟过来,看着英莲道:“你可羡慕你嫂子?”

英莲摇了摇头道:“娘再三说了,我身子还小,我又怎会不知道娘的意思。只是娘也好,嫂子也好,其实都是一路人。娘说嫂子不知道休息,娘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这会儿,嫂子没人帮衬,自然比娘苦些。”

邢霜这还是第一回被英莲给吐槽了,想了想,自个又笑了起来:“是啊,我跟她其实也是一样的。我每每总说她,操不完的心,也不知跟谁学的。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跟我学的么?”

英莲被婆婆这一通“认罪”给惹得笑了起来,笑完了又道:“您也知道您操不完的心?打小您就是如此,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您都这般费心费力的帮我。

“那会儿我就觉得,您是这天底下心肠最好的人了。可时间久了,又忍不住要为您担心。怕您这一世的劳苦,无人理解,无人记得。”

说到这里,英莲突然哽咽起来:“只是您也是这天底下最狠心之人,明明儿女双全,正该膝下承欢孙儿满堂之时,您却不在乎自个的身子,硬是要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担心。

“您费劲苦心经营这一世,子女们也想让您过上好日子。可您却不给我们这个机会,甚至连病了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邢霜尴尬的抽了抽嘴角:“我这不是肯吃药了么……”

英莲抹了把眼泪又道:“如今是肯了,过几日谁知您会不会找个借口又不吃了?虽还有食补,可终不如药补的快。

“等老爷回来之前,您这身子若是彻底好不了,您就等着我被老爷一道休书送回家去吧。”

邢霜嘿嘿一笑:“哪有这么夸张,你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知道你不是那偷懒的人。”

英莲咬着唇赌气叫了声:“干娘!”

邢霜头疼,忙道:“好好好,我听你的,好好吃药,绝对不再跟太医对着来了。”

她知道,英莲这小丫头,自嫁了进来就没再叫过一声“干娘”,平日里不是跟着叫“太太”,就是叫“娘”。一旦她真的叫“干娘”,那就是这小丫头真的恼上自己了。

邢霜倒是真的开始老老实实吃药,调理身子了。到初四这日,刘姥姥带着女儿女婿进来吃饭。

邢霜见了王狗儿,又与他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放他去了外头,让贾琮作陪。而刘氏和刘姥姥则留在了内院,与邢霜说话。

刘姥姥极会察言观色,瞧着邢霜那模样不大好,讪笑着问道:“太太有些日子没见了,倒是清减了不少。可是这入了冬没食欲?”

邢霜捧着手炉笑道:“您老真真是火眼金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入秋前病了一场,自那会儿就一直没好全过。这不请了太医来看,只说是寒症,又说要调理,我素来不爱吃药,便托着没管。”

刘姥姥正色道:“那可不行,这寒症对女人可是大忌。您可不能因为药苦就不想吃它,若真是不想吃药,我这儿还有几个偏方,您且试试?”

邢霜笑着问:“什么法子?”

刘姥姥像模像样的道:“这秋寒入体最是难驱,可若是冬日来补,却无济于事。便是太太让体内暖了,那寒气也依旧沤在里头,发不出来。唯有夏日来发它,才能驱得出来。”

邢霜一怔,本以为刘姥姥会说些什么烧香拜佛之类的话,没成想她倒是能说出这般大道理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姥姥又来了

邢霜忙问刘姥姥:“具体该怎么驱寒,还请姥姥教我。”

刘姥姥嘿嘿一笑道:“这倒也简单,三伏天每日拿热汤泡脚,再日日喝热茶出汗。这体内的寒呀,便随着汗派出来了不是?”

邢霜抽了抽嘴角,本还以为刘姥姥能有什么好法子,可没想到一个反转之后,又来一个反转。

不就是泡脚加喝茶?这么简单就想治病?她还是乖乖吃药吧!

刘姥姥见邢霜不信,忙道:“我这法子指定能行,太太若是不信,只管到时试上三日。如若没大改善,我女婿的姓就倒过来写!”

邢霜实在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王字倒过来写,还是个王字!姥姥!”

刘姥姥见她不信,也不好再多说,只是这甄英莲在一旁听了,记了下来。后头还用这法子给太太试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这年刚过完,贾琏和王熙凤就得家去了。离开本家之前,王熙凤再三叮嘱甄英莲,叫她硬气一点,看着太太吃药。

邢霜看得都替英莲头疼了,忍不住对王熙凤道:“我如今吃到吃药了,你再说下去,她耳朵不起茧子,我都要被你吵得头疼了。你只管好自个的身子就好,你那工作室也停一停,好生的养胎不要折腾。”

英莲也道:“嫂子也少操心些,我还盼着早日做婶娘呢。”

王熙凤一看,这枪口一致转向她了,赶紧吓得落荒而逃。

邢霜得意的大笑起来,待儿子儿媳走了,又让人送了一车子的补药去子爵府,这才安心在家养病。

要说起来,这王太医开的药还真是管用。邢霜吃了一个月后,乏症倒是完全没了。又请了几回太医进来,都说虽乏症减轻但病根未除,只叫邢霜继续吃着。

邢霜这边一开春事儿也多,忙乎起来,虽英莲日日都有送药来,也总忘了吃。一时有那来不及吃的,见丫鬟要来收药碗了,她这才急急忙忙倒进花盆里去。

几回下来,药一断了,这身子就又乏了起来。

邢霜这才知道这中医可不是吹出来的,看来这些个草草药药的,还真的管用。于是又请了太医进来,老老实实把自个的情形告诉了太医,又请太医再开方子。

王太医很是头疼,皱着眉头对邢霜道:“将军太太若再如此,老朽也不敢来给你看了。这一断药,脉象就与以往不同,好在太太也没有乱吃,继续吃着以前的方子,否则就大错特错了。”

邢霜多了句嘴问:“有这么严重?”

结果这一多嘴,王太医就吊了一通的书袋子,听得邢霜太阳穴阵阵发紧。

再开的药,邢霜就老老实实的吃了下去,即便症状清减了,不敢再自作主张的停药。而是隔三差五的就请太医进来,给自己请脉。

时间一久,外头就有不少传言,说是贾府的大太太不行了。

邢霜这日正坐在花厅八宝阁后头的太妃椅上,听着前面甄英莲处理事情,就听外头金钏进来道:“刘姥姥来了,说是要见太太呢。”

英莲问也不问立马道:“快请。”又隔着八宝阁对着后面的邢霜道:“太太,刘姥姥来了。”

邢霜起身,从后头走了出来,才刚坐下,刘姥姥就进了屋来,见邢霜无事,这才红着眼拍了拍胸口。

“姥姥这是怎么了?”邢霜笑着问她:“哪里受了委屈,怎地眼睛都红了。”

刘姥姥啐了口道:“还不是外头那起子倒霉催的坏心眼,乱传什么闲话,害我真的以为……”

邢霜一怔,忙问:“外头说什么了?”

刘姥姥眼眶红红的,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邢霜又催了几回,她这才道:“那都是些小人,见不得太太好的,才会乱传。许是太太这些日子叫太医勤了些,那起子小人还当太太不好了,得意上了。”

邢霜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又对刘姥姥招了招手道:“我这儿媳还要管家,咱们去隔壁说话。”

刘姥姥跟着邢霜进了左边的耳房,早有丫鬟上来竖好了靠枕。邢霜先上了炕,又请了刘姥姥几回,刘姥姥这才畏畏缩缩的在对面的炕沿上歪了坐下。

邢霜对她道:“您老坐好了,不必这么拘束,就跟在自个家一样。您是我弟妹的亲戚,便是我的亲戚。如今外头已传我快死了,还要再传我一个怠慢亲戚不成?”

刘姥姥听了这话,这才踢了鞋坐到炕上去,两腿一盘,就怒冲冲的道:“太太也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左不过是眼红太太家大业大,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邢霜笑道:“姥姥多虑了,我倒真不恼这些。前儿我还纳闷呢,怎么这几日来找我的人越来越多了,感情是应在这上头了。我只当是凤丫头怀着身子不接单了,这些人才来找我的呢。”

刘姥姥一听,倒是一喜:“二奶奶有喜了?那感情好!”

邢霜一想到这刘姥姥还跟巧姐儿有缘,忍不住笑着道:“可不是,她过年家来时就已经三个月了,如今只怕肚子都挺老大了。再有三四个月,就该生了。”

刘姥姥一时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又问:“是男是女,可把出来了?”

邢霜笑道:“太医倒是把过几回,说是脉象看着是个男孩儿。”

刘姥姥忙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那我家去一趟,我们那儿的菩萨灵验,上回给妙姐儿求的平安符可不是极好的?”

邢霜听了,好奇的问:“姥姥一家不是都搬进来了?难不成京郊的房子还没卖了?”

刘姥姥忙道:“那是祖宅,卖不得。这两年得了太太的恩典,日子好了起来,又陆陆续续回去买了些地,如今佃给别的农家种着,往日给太太送的年礼,也是那些佃农送上来的。”

邢霜一听极为欢喜,想着刘姥姥一家如今是真心好起来了,她心里头也高兴。于是笑着对刘姥姥说:“那就劳烦姥姥跑一趟,替我们凤丫头求个生产的平安符来可好?”

第四百八十九章 英吉利来信了

凤姐儿这一胎倒是极稳当,自打回了子爵府,就听了邢霜的话,把一切单子都先停了,安心的养胎。平日里虽还有管家的活儿,可都只是坐着听人回话,又有章程可循规蹈矩,也没太累着。

这刘姥姥还真的求了两道平安符来,一道是给大人求的,一道是给孩子求的,皆送到了子爵府上。

凤姐儿拼命留人,怎奈刘姥姥就是不好意思进门做客,硬是在门口把府给了平儿就回去了。

也不知是因为凤姐儿的命运被改变了,还是因为那平安符真的有用,到了六月,凤姐儿也一点事儿都没有,顺顺利利的度过了妊娠期。

到了七月出头,邢霜这边收到了丈夫的来信,也顺带得知了女儿们的消息。

原来这些小丫头到了伦敦以后,便安顿了下来,请了家庭教师来教她们各种功课,开始了繁忙的学习生活。

这几个丫头是没有学过语言的,好在家里留在英吉利的奴才还在,那些人已经融入了当地的生活,给几个姑娘当翻译是绝对没问题了。

于是这学习便从语言开始,一点一滴的将这英吉利的语言和风土人情,教给了姑娘们。

从说话走路到行礼,姑娘们又得从头开始学起。但好在这会儿她们都有了自主思考的能力,学起来也非常的快。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加上有语言环境,简单的日常用语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三个月后,所有人几乎都能进行不太复杂的对话了。

正式上课半年以后,语言已经不是问题了,家庭教师就又换了一批,开始正经的教她们各种数学诗歌等等课程。

惜春因喜欢画画,早早的便有家庭教师来教她油画的基础,另外迎春爱上了钢琴,探春喜欢上了跳舞,而黛玉出乎意料的,居然喜欢数学。

又过了两个月,姑娘们这才慢慢开始接受别家的邀请,正式出门交际,参加各种贵族小姐家的茶会。

出了几次门后,大家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加之以前在家时邢霜也不拘束她们,渐渐的,她们竟也开始参加狩猎,跟着一道出门骑马去了。

新年二月的时候,姑娘们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更是让她们惊喜万分。当贾亮出现在家门口时,探春几乎是尖叫着冲过去,扑进了父亲的怀抱。

“爹!您怎么来了?”

贾亮一脸欢喜的抱起自家姑娘,转了一圈,转完圈圈放她下来,喘了口气:“胖了,抱不动了。”

探春娇嗔的叫了一声,又拉她爹进屋去。接着屋里又是一阵尖叫此起彼伏,吓得贾亮赶紧捂住了耳朵。

贾亮被一群小姑娘围在沙发上,慵懒的靠近沙发里,喝着姑娘们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一丝都没有不习惯的表情,这令姑娘们很是惊讶。

“舅舅,您喝的惯?”

“叔叔,这儿有糖,加点糖和奶吧。”

贾亮一脸嘚瑟的又喝了一口,心想妻子虽然早早就回了华夏,可还有一些西方人的习惯,每天都要煮咖啡喝,他也早就被妻子“荼毒”,喝惯了这苦兮兮的美式咖啡,这个时候的咖啡还没那么高的烘焙技术,甚至不是很苦,还带着浓重的酸味,这算啥啊。

迎春探春见了父亲这样,倒是不觉得有何奇怪,想来父亲身处这个职位,常与洋人交际,喝的习惯也不出奇。

倒是贾亮,端了会儿架子,便告诉姑娘们,他要再此停留一段时间。

姑娘们皆欢呼了起来,说实话没有大人看管固然自由,可心里始终有些害怕没底。如今父亲来了,她们也像有了人撑腰一样,顿时底气也足了。

于是贾亮便住了下来,又跟着女儿们见过一圈这伦敦城里的贵族后,开始了自己的拉拢行动。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几个候选人,接着经过排查筛选,渐渐定下了两个候选人。

给邢霜去信时,具体支持哪一位上位,还没定下。但这两位与贾亮的关系都极为不错,虽然贾亮没标明立场,一直吊着两人,但两人丝毫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竭尽全力的巴结着贾亮。

从贾琏身上,已有不少西方贵族知道这一户姓贾的华夏贵族了。贾琏的谦和有礼,资产雄厚,不但在剑桥赫赫有名,就是在伦敦也是家喻户晓。

而贾琏的妹妹们,又各个惊为天人,更是让不少贵族男子心生爱慕。若不是几个姑娘年纪还小,只怕那求爱的信都要塞满门房了。

贾亮这一出现,简直令伦敦的贵族们都疯狂了,上门拜访的人应接不暇,姑娘们为了安静,甚至还要另外安排地方上课。

邢霜看着信里贾亮抱怨,说那些英吉利的小子心怀不轨,竟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他恨不得把这些臭小子们都揍一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她又思念起女儿们,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女儿们在身边时,她倒是说的硬气,只想让女儿们出去见见世面,开阔眼界。可真当把女儿们送了出去,她又是百般不舍,一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恨不得女儿们早点回来,继续围在她的身边。

邢霜叹了口气,人都道不养儿不知母艰辛,如今这话她终于懂得是什么意思了。

好在丈夫现在要在英吉利逗留一段时间,有人照顾总归是好的,邢霜想到这里,忙起身去书桌前,铺开纸笔,准备回信。

原先邢霜是不会用毛笔的,家里又有元春在,所以写信都是元春来代笔。元春不在家时,又是叫迎春或探春代笔。

这会儿几个小的都不在家,好在还有贾琏带回来的蘸水笔可用。这蘸水笔用起来是钢笔的用法,只不过是用羽毛沾墨水书写。墨水常会聚在一起,又会写着写着字迹变淡,十分的麻烦。

邢霜不过写了两行,便烦的把笔一丢,不想写了。想了想,她对外叫了句:“备车,我要去子爵府。”

金钏在外头问道:“太太既然要去,前儿备下的那些东西,要不要一块带去?”

第四百九十章 王熙凤生了

王熙凤听说太太来了,忙挺着大肚子出来接待。邢霜赶紧扶住了她,又问平儿:“你们奶奶这些天可有走动?”

平儿笑道:“依着太太的吩咐,每日都走半个时辰。太太放心,便是太太不交代,奶奶也闲不住呢。”

邢霜笑着点头,又对王熙凤道:“自个也注意着点,虽然走动重要,但也别累着身子。”

王熙凤一路笑着听太太嘱咐,进了屋才道:“太太第一次上门,也不说叫人去接,我这儿也没个准备,倒叫太太笑话。”

邢霜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这也是心血来潮,要什么准备?只不过英吉利来了信,想给你和琏儿都报个信儿。”

王熙凤一听,立马笑道:“是妹妹们的信?”

邢霜摇了摇头,笑着看着王熙凤,故弄玄虚。

可王熙凤什么人,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又笑道:“是老爷到英吉利了?”

邢霜这才点头,笑着把信拿了出来,给王熙凤看了,又对她道:“我原想着,让你替我回个信。但这半路上,又想起个主意来。”

王熙凤忙问:“什么主意?”

邢霜笑眯眯的问道:“你在英吉利,可曾听说过钢笔?”

王熙凤怔了怔道:“蘸水笔倒是有,只是钢笔未曾听说。”

邢霜心下了然,正准备让平儿去叫贾琏,贾琏倒听说娘来了,自己找了过来。

邢霜便把这钢笔说给贾琏听,又拿了炭笔来,将她所知的原理和钢笔的构架划给了贾琏看。

“可造的出来?”邢霜问。

贾琏看着图纸默默沉思了一番,最后问道:“娘这构思倒是极好,容我试试。”

邢霜又提醒他道:“这笔头材质需用钢制才行,另外墨汁也得西洋的墨汁,不可用咱们这边的墨。”

贾琏笑道:“难不成娘今儿跑一趟,只为叫儿子做支笔出来?”

邢霜抿嘴一笑,温柔的道:“你这孩子,再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难道自个还忘了不成?你是要宴客还是单过了,总得通知家里一声。现如今都没收到你的信,我也只有亲自跑一趟来问问了。”

贾琏心中一暖,忙道:“原打算我回本家给老太太太太磕头就是,家里就不办了,省的奶奶操劳。”

邢霜点头称赞道:“你能疼你媳妇,又记得老太太和我,是个好的。只是你回来这么久,京中故友皆无来往,难不成以后都要大隐于市了?”

王熙凤忙道:“我也是这么说二爷的,偏二爷只是不听。如今连太太都这么说了,看你还有何理由推脱。”

贾琏忙肃了脸色道:“你大着肚子,如何操持?难不成为了我一人的生辰,连你母子二人的性命都不顾了?”

王熙凤又道:“我虽动不得,可又不是不能操办。育才有操持宴会的项目,去租两日的就好,左不过一个生辰,只请些朋友回来,哪里就麻烦死我了。”

邢霜听着这小两口都在为对方着想,心中忍不住欢喜,笑着道:“也不必你们麻烦,我自叫你弟妹回育才一趟,亲自替你安排好就行。你甄伯父和封伯母虽不在,但有你弟妹在,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贾琏这才松口道:“那就有劳母亲和弟妹了,只是儿子已经分家出来,还要让母亲担心,实在乃儿子不孝。”

邢霜笑眯眯的道:“想孝顺,替我好生把这钢笔造出来便是。你当我放心得下你们?虽分了家,可永远都是我儿子,我不担心,谁来担心?”

王熙凤和贾琏赶紧道谢,贾琏拿了图纸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后宅,王熙凤陪着邢霜,又问起了邢霜的病情。

邢霜把这段时间吃药的事儿跟王熙凤一说,最后道:“原我是不信这些太医的,心道这是药三分毒,但凡有病没病,吃一堆的草进肚子里头,好好的身子也吃坏了。

“可这时间一长啊,吃了药跟没吃药就是有区别,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吃药看大夫了。为着这个,外头还传我快不行了。”

王熙凤笑道:“嘴长在她们身上,娘管这些作甚。好歹先把身子养好了,日后到她们跟前,再撕了她们的嘴。”

邢霜反问她:“你怎么样,快到日子了没有?”

王熙凤说:“小王太医隔两日便来一回,前儿才说,估摸着这个月底就差不多了。”

邢霜又问家里安排的如何,那些个稳婆都请了没有。

王熙凤又回:“我母亲特从金陵请了两个最好的稳婆过来,已在家里住下了,又有四个负责伺候月子的婆子,也都住在西厢候着了。”

邢霜这才宽心下来,对王熙凤嘱咐:“若是人手不够,只管上门来说,我那边也替你寻了四个稳婆四个月嫂。若是发作了,切记第一时间派人来叫我。不管白天晚上,都不可耽误。”

王熙凤一再答应下来,并保证第一时间就会通知邢霜,邢霜这才告辞回家。

谁知没过多久,还没到月底呢,王熙凤就要生了。

也是巧了,这一日正是贾琏的生日。白日里甄英莲安排了育才的人去置办宴席,贾琏也早早的来本家给贾母和邢霜王氏等人磕了头。

当晚邢霜正要睡下,紫鹃就急急忙忙冲进来道:“二奶奶发作了,平儿姐姐来请太太过去。”

邢霜顿时瞌睡都醒了,立马换了衣裳就冲了出去。上马车前她嘱咐紫鹃:“去告诉老太太和二太太,就说二奶奶要生了,我已经过去了。她们不必再跑一趟,明儿有了信儿,我再派人回来通知。”

邢霜这一走,王氏和贾母都睡不着了。贾母派鸳鸯去了直节堂一趟,听说王氏还没睡,干脆把王氏叫来了仙鹤堂,婆媳俩一边说话,一边等着信。

好容易天蒙蒙亮时,子爵府终于来了信儿,说是二奶奶生了一个哥儿,足足有七斤四两。

贾母念了句“阿弥陀佛”,对天拜了又拜。王氏也含泪站了起来,对着自个的丫鬟叫道:“快,把我和老太太备的东西送去!”

第四百九十一章 尤氏的试探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一章尤氏的试探王熙凤这一生,邢霜这心里头的石头就落地了。书里王熙凤命中无子,也不是白这么写的。

因王熙凤在书中坏事做尽,又争强好胜,曹大大特地安排了她命中无子,也有厌弃故意将她这一家写的断子绝孙的意味。

而贾珠虽英年早逝,却因他品行皆良,故而曹大大特地穿插了贾兰这一人物,令的贾珠一房得以传承香火。

这书里,看着风光的人,未必真的风光,而看着可怜的人,也未必就真的可怜。

邢霜虽不在乎什么男孩女孩,可她心里惦记着的是改掉书里的走向,如今王熙凤这儿子一生下来,就说明贾琏这一家,再和书里不一样了。

如果说改变贾琏和王熙凤的性格和走向,不能确定这两人日后会不会有其他的结局。那么断子绝孙这一点改变了,就足以证明邢霜的影响力,已经让长子脱离了原有的轨迹。

是以在翌日,贾母和王氏赶来子爵府看望王熙凤时,看到邢霜的样子,都忍不住打趣说:“说得好听,男女都一样,如今得了孙儿就跟白捡了金子似的。”

邢霜任她们打趣,也不解释,她们不会明白,自己高兴的点,自己也没法跟她们解释清楚。

很快,子爵府的红鸡蛋就送了出去,各家各户都得了消息,纷纷回礼道贺。更是有不少人上门来探望,皆有贾母和邢霜王氏接待。

这一待就是黄昏,送走所有的客人后,眼看着天也要黑了。贾母和王氏早累得不行,家去了。

邢霜暂住了一晚,满眼不错的盯着她孙子,心道自己在现代连个孩子都没有,来了这世界,居然都当祖母了。

这小东西,真是越看越可爱。邢霜看着孙儿,连奶娘来抱都舍不得让人抱了去,干脆叫奶娘就在她跟前哺乳。

因舍不得孙儿,邢霜这一住就是好几日,直到甄英莲找到子爵府来,请邢霜回去。

邢霜还舍不得走,甄英莲无奈劝道:“太太再舍不得孙儿,也得顾着自个的身子吧?虽日日派人给您送药,可这路上一趟,药也凉了。”

邢霜依旧犟道:“那就把药拿来煎,多大点事儿?”

甄英莲叹道:“太太!这屋子里还煎着嫂子的补药,稍一弄混了,吃错了可怎么是好?再说这刚生的孩子,日日闻着药味,您就不怕伤了他的鼻子?”

邢霜一想,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孙儿刚出生就闻那中药味,自个闻着都想吐呢,何况小婴儿?

于是再怎么不舍,邢霜还是收拾了东西,跟着甄英莲回家去了。

回去之前,贾琏出来送她,临上车前塞给她一个小匣子,嘱咐她回去再打开看。

邢霜回到将军府把那匣子拿出来一看,竟是她要贾琏做的钢笔。

笔头没那么精细,只是粗糙打磨了一番,看样子这笔只是为了做个雏形出来给她试试的,所以并不顺滑。

能吸水,也能试笔,只是写时会带起毛糙来,很是伤纸。

但吸水的问题解决了,就证明她给的图纸贾琏一进参透了。邢霜笑着叫来丫鬟,让给子爵府再带个信,让贾琏那边得了闲做个精细的出来,特别是笔头的部分,务必绝对顺滑才可。

只是邢霜还没等到新钢笔送来,家里就出了件大事。

这一日邢霜刚喝完药,东府的尤大奶奶就找了过来,给邢霜请了安后,便聊起家常来。

聊着聊着,尤氏就说起了贾琏的儿子来:“哥儿如今还未取名,这满月礼该怎么办?”

邢霜一挑眉道:“不取名就不能办了?”

尤氏笑道:“这倒不是,不过若是家宴,只请几个亲戚,也就罢了。可若是要请别的人,这帖子上总不能不报上名字。”

邢霜心中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尤氏无端端的提这个作甚,只道:“琏儿素来爱清净,连生辰都不爱操办,这满月礼,只请几个亲戚即可。”

尤氏笑道:“那外头岂不是又风言风语了?原二爷分家出去,外头就传太太是不喜长子,因不是自己生的,所以找了借口撵了出去。如今二弟喜得麟子,太太若还不大操大办,想必难赌众人之口了。”

邢霜此时已察觉到尤氏的意图,只怕是想让自己大办满月酒了,可她始终没弄明白,尤氏究竟为何这么提议。

她心中有疑,不敢接口。一旁的甄英莲倒是笑了起来:“嫂子担心咱们,我替太太谢过嫂子了。只是我二伯如今正忙,即便太太想大办,他也未必肯答应。嫂子来劝太太,真真是劝错了人。太太最是尊重二伯的意见,绝不会轻易替二伯做决定的。”

尤氏看了眼英莲,嘴角微微一勾笑道:“弟妹想的也太简单了,如今大老爷不在,外头那些个风言风语对太太最是不利。这哥儿的满月酒正是澄清的好机会,此时不办,更待何时?”

英莲脸一沉道:“依嫂子这么说,咱家还得看着人的脸色过日子了?虽老爷的爵位降了等,可好歹也是个一等候。这京中能给咱家脸色虽不少,可大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敢明着给咱家没脸呢?

“再者说了,老爷奉旨出使西洋,乃是圣人的恩典,这些御史再怎么糊涂,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动咱家的时候。嫂子倒是一片好心,可却估错了形势。

“我年纪小,却也知道,这出门在外的将领,最记挂的就是家中子嗣女眷。陛下圣明,必不会在此时放任人诋毁将军府而不理。

“我看,是有人想借机兴风作浪,恨不得闹出点事儿来。便是真有这样的人,将军府也没怕过。老爷不在又如何,家中还有老太太还有太太,这些人再想惹是生非,也得看自个有没有这个能耐!”

英莲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倒是把尤氏唬住了。她讪讪的看着英莲,陪着笑道:“哟,弟妹这是恼了?我不过好心提醒两句,也并非真有人想闹什么幺蛾子,弟妹消消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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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尤氏又来了

邢霜倒是第一回看到英莲这般刚硬,很是好奇。待尤氏走了,见英莲还在暗自生气,邢霜便问“你究竟是怎么了”

英莲压下火气,冲婆婆挤了个笑容道“许是快来月事了,这几总暴躁的很,见什么都不顺眼。”

邢霜喷笑,打趣道“罢了罢了,想来是个女子,都是如此。这几你好生休息,当家的事儿也交给我吧。”

英莲忙道“这倒不必,明儿就好了,太太不必担心。倒是我,今失了态,还请太太恕罪。”

邢霜笑道“这有什么罪不罪的,谁还没个脾气再说她这一口一个外头说外头说,我看是她自个在打什么算盘才是真的。”

甄英莲蹙眉道“太太小心为上,我也觉得她此番来不安好心,只是又不知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婆媳两个小心了又小心,最终还是着了尤氏的道。

第二天,邢霜才起来,还没梳妆好,紫鹃就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好似一脸话要说的样子。

金钏斥她道“毛毛躁躁的什么样子,太太跟前你也造次。”

紫鹃摆了摆手,喘着气道“你且先别管这个,太太,大事不好了。”

邢霜皱眉问“什么事儿”

紫鹃急道“那尤大又来了,先去了直节堂,听秀芝说二太太发了通脾气赶了她出来,结果她一转又往仙鹤堂去了。二太太叫人来通知太太,说是那尤氏要害太太,叫太太快去仙鹤堂。”

邢霜手里正把玩着一根钗子,听到这话,手里一用力,差点把钗子都给掰折了。

“什么意思”

金钏闻言,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三两下给太太挽好了髻,又插好了钗环。邢霜站起来时,玉钏也准备好了衣裳,三下五除二的就给她换好了。

“太太这会儿快去,还来得及。”紫鹃急急忙忙的给邢霜挂着玉佩,边动作边道“二太太那边只怕也是着急了,话也没让人带清楚。这究竟什么事儿,奴婢也不清楚。”

邢霜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眼看着玉佩挂好了,便往外走,边走边道“去把三叫来,再去子爵府,把你二爷叫回来。”

邢霜隐隐觉得,这事儿只怕是跟丈夫不在有关。昨天,尤氏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在提丈夫不在的事儿。而且这尤氏先去了二房,惹得王氏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她居然还敢往仙鹤堂去,这其中定有人给她撑腰。

邢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到了仙鹤堂门口,她一摆手让廊上的丫鬟不许通报,直接自己打帘子进了屋。

才一进去,就听花厅传来尤氏的声音“这家里一无主始终也不是个法子,老太太看我这主意如何”

邢霜脑子一激灵,顿时背上出了层冷汗,大步迈了进去。

“你出的什么主意,我怎么不知道”

贾母正要回话,一看老大家的来了,当即闭了嘴巴,可那脸上松动的表,也尽收邢霜眼底。

她心里一凉,心道还是来晚了。

“老大家的,你来的正好,珍儿媳妇,你方才跟我说的话,再跟她说说。”

尤氏一怔,胆战心惊的抬头看了一下邢霜,见她怒目圆睁的看着自己,这心里就先怵了几分。可一旁贾母再三催促,尤氏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方才给老祖宗说的,又说了一遍。

“回太太我是说叔叔这一去西洋,少则也要一年才能回来。如今哥儿还没取名,连族谱都上不去,总不能一拖就是一年半载的,也没个名字浑叫一通。

“再者说这这家中也不可一无主,族里的事若无男子打理,婶婶这里也不方便”

邢霜冷笑一声打断她道“往年老爷没少出使,又是南洋又是东洋的,你可见族中有过乱子”

尤氏顿了顿,咬了咬牙道“可这回不同,听闻此去西洋,少说路上也要三四个月的光景,叔叔又有皇命在,至少也得在西洋待上半年。这一来一去的,正赶上家里有个孙辈出生,总不能总不能委屈着小哥儿,没名没姓的吧”

邢霜气得大骂道“你才是个没名没姓的东西,我那孙儿自然姓贾,谁敢说他没名没姓老爷再不在家,他也有父亲在跟前,怎么,连他父亲都没这资格给他取名了”

“可”尤氏又道“可叔叔还在,这取名一事历来都是族长决定”

邢霜再次打断她道“族长不在又如何琏儿已分家出去,这种事他自己就能做主左不过先取了名,待他父亲回来再入族谱就是”

被邢霜这一提醒,贾母倒是记起来,贾琏已分家出去了。照理说,让贾琏自个取名,是绝对不为过的。已分了家,就不必非得族长取名,只有主家的子嗣才是族长取名。

可方才尤氏的提议,已让贾母动了心,这会儿她犹豫了起来,究竟是帮尤氏说话好,还是不要得罪老大家的好。

邢霜还不知道尤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敢让尤氏把话说完,因为她知道,尤氏若是说完,很可能她就无法拒绝了。

尤氏却依旧不肯罢休,眼睛看向贾母,低头顺眼道“老祖宗这”

邢霜也看向了贾母,她死死地盯着对方,希望贾母能清醒一点。

可惜

“老大家的,你也消消火,她可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不过也是一片好心。”

邢霜冷笑了起来“一片好心老太太只怕不知道,昨儿个她就来我这里试探过了,三番几次言语之中,只说我虐待长子,将不是我亲生的儿子分家出去。敢问老太太,你也要这么认为”

贾母脸上一抽,看向尤氏怒道“你当真这么说了”

尤氏忙道“不是我这么说的,是外头都在这么传”

邢霜又打断她,冷冷的问“外头都这么传那想必你也是听人说的了听谁说的,只管说出来,我倒是要叫那人到跟前来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三奶奶来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三章三奶奶来了尤氏被邢霜的质问说的节节败退,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可她又想起昨晚贾珍同她说的话,一时有些犹豫。

“那邢氏自个找死,成年的儿子被她分家赶了出来,家里只留了一个幼子,和一个庶子。现如今,二弟想必对她也心生怨怼,即便咱们此时算计,他也不会站出来帮忙。

“再说老祖宗平日最偏心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你只管去说,老祖宗必会答应。只要老祖宗点了头,那邢氏再想兴风作浪也难了。”

丈夫的话如雷贯耳在尤氏脑中回想着,再看向邢霜,尤氏竟也不再觉得害怕,只觉得这是邢氏的最后挣扎了。

是啊,她自己作死把成年的儿子分家出去,只留了庶子和幼子在家。如今大弟外放也不在,家里只得几个妇孺和孩童,自己只要开了口,邢氏也无法反对。

想到这里,尤氏突然自信一笑,张口就道:“是谁说的,婶婶还真要跟人对峙不成?这岂不是成了笑话,婶婶就是不为将军府着想,我们也怕丢人呢。

“再者说,我这也是一番好意。原是想着大太太被人误会了,这小哥儿的满月就更不能怠慢了。谁知我一片好心,被太太当了驴肝肺不说,竟还怀疑我心怀不轨。

“就算不说小哥儿的满月,这家里也不好一年没有个族长把持着。又不是要夺了叔叔的族长之位,不过是找个人代理族长,大太太这般紧张做什么。”

邢霜一口气闷在胸口差点吐不出来,但尤氏的话,她还一时找不出能反击的地方来,只能任得尤氏在这撒野。

邢霜看着尤氏得意的脸,心里只觉得不对。如果是贾珍想夺回族长之位,他不会这个时候跳出来。要知道若是此时贾珍敢轻举妄动,那只会被万人唾弃。

可尤氏这般费劲的周旋,不为贾珍又会为了谁?

一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邢霜的脑海里,她脑子嗡的一下,死死抓住了帕子,没有出声。

尤氏见邢霜半天没有回话,更加得意起来,带着一丝炫耀的跟贾母道:“老祖宗瞧,大太太只怕是想明白了。我可是为了族里着想,当真没有一丝私心呢。”

贾母看出邢霜的不爽了,可她不理解的是,邢霜为何不开口说话。此时就是邢霜说一句“不同意”,她也不敢轻易答应。如今邢霜不开口,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在尤氏一声声的催促中,邢霜逐渐冷静了下来,她突然迈了一步,倒把尤氏吓得往后一缩。

谁知邢霜也只是缓缓走到座位旁,冷静的坐了下来,并淡淡一笑,朝鸳鸯道:“我早起还不曾吃茶,去倒杯老君眉来。”

鸳鸯不明所以,一时分不清大太太这话是真要吃茶,还是暗示自己去送信。只能硬着头皮出去沏茶,想了想还是拉了翡翠对她道:“去三奶奶那儿看看,若是起来了,便把三奶奶叫来。”

翡翠应了一声,才出门又转了回来,凑在鸳鸯耳边小声道:“三奶奶已经来了,在廊上站着呢。”

鸳鸯闻言忙出去看,见甄英莲果然站在廊上,赶紧过去福了一福,小声道:“奶奶来了,怎地不进去。”

甄英莲冲鸳鸯笑了笑,小声的回她:“你有心了,不过这事儿不打紧,你且替我跑个腿儿。”

说罢,甄英莲凑在鸳鸯耳边道:“你去跟三爷说,学里今年的花销还没派下去,让三爷跑一趟学里,请叔父过来取一下。”

鸳鸯心中纳闷,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三奶奶还惦记着庶务,但依旧应了下来,让翡翠去传话。

甄英莲这里说完,整了整衣衫,笑眯眯的掀了帘子进屋。

给贾母和邢霜请了安后,甄英莲在邢霜身边入了座,贾母一时好奇的问:“你今儿不必当差?”

甄英莲笑道:“听闻嫂子来了,特地来打个招呼。”

贾母微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看向邢霜,等着她发话。

谁知邢霜就是不开口。

甄英莲坐着笑道:“嫂子这几日倒是得闲,昨儿见过了,今儿又来了。”

尤氏皮笑肉不笑的道:“弟妹这是不欢迎了?也是,太太和弟妹都是大忙人,偏我日日过来打扰,多有不便。“

甄英莲淡淡一笑:“打不打扰的,这倒是小事儿。劳烦嫂子有心,替咱们着想,总怕咱家出什么乱子。

“也是我的不是,我年纪轻,又第一回管家。少不得哪里做的错了,惹得嫂子看不下去了。”

尤氏抽了抽嘴角,忙道:“我可没这意思,弟妹多虑了。”

甄英莲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邢霜道:“我还当是我自管家以来,纰漏百出。嫂子看不下去了,才想法子要找人替我管家呢。”

贾母顿时明白过来,笑着对英莲道:“你这孩子,你家里做什么的,这京中谁不知道?别的不说,这些个奴才都是出自你家的学校,见了你哪一个不是老老实实的?

“你若是还管不好家,那这京里就没人管的好了。你嫂子也并非因你出错才频频过来,她呀就是无事瞎忙乎。”

甄英莲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一笑,看向尤氏道:“既嫂子来了,我也正好有事儿同嫂子说。”

尤氏一怔,不明白英莲想说什么,就听英莲道:“头里过来时,听三爷提起蓉哥儿的婚事。自前头那个休了,如今蓉哥儿的亲事好似还没个着落,就不知珍大哥哥和嫂子是怎么想的?”

这下轮到尤氏心里咯噔一下了,她看向甄英莲脸上有些慌乱道:“什么怎么想的,还不是蓉哥儿那孩子自个不愿意?”

邢霜此时终于开口了:“婚姻大事素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不愿意你们就不为他考虑了,这是个什么道理?难不成,蓉哥儿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尤氏讪笑道:“太太说笑了,怎么会有难言之隐,只是那孩子太有主见,我们说不动他罢了。”

邢霜点了点头:“蓉哥儿是有主见的,我们珠儿琏儿琮儿都是没主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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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深藏不漏的甄英莲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四章深藏不漏的甄英莲尤氏被邢霜这一噎,噎的都快哭了。她知道大太太不好惹,可没想到这三奶奶更不好惹。

原本都快把大太太镇住了,谁知三奶奶一来,话锋一转,怎么这矛头就转到她的身上去了。

甄英莲默默的看着一切,笑着往后靠了靠,乖巧的隐在了她婆婆的阴影之下。

贾母顺利的被这婆媳两个带歪了楼,看向尤氏说:“你婶婶说的有理,这蓉儿媳妇都休了好几年了,你这做婆婆的,一直不给他再说一门亲,传出去让人家怎么看你?

“蓉儿虽不是你亲生的,可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不闻不问吧?”

尤氏被这三人说的有点懵了,正想再说什么,王氏打外头进来了,尤氏一看顿时闭了嘴,不敢多言。

王氏进来时带着怒气,看到尤氏这怒气更甚,丝毫不带掩饰。一进来连招呼都不打,便对着尤氏讥笑道:“你还真是孝顺,一大早的跑来我这儿指手画脚,这会儿又来老太太跟前尽孝来了?”

邢霜见她这样,心知自己猜得没错,尤氏要抬举的人并非贾珍,而是贾政。

尤氏这一手还真是厉害,在邢霜跟前,她只字不提,却先到王氏跟前撺掇。见王氏那里说不通,又跑来贾母这里嚼舌根子。

贾母素来偏心贾政,这会儿听说不但能让小儿子回来,还能代理族长之位,这心里能不动心的?

就算贾亮平日威严尚在,邢霜也将贾母早就收服了,可这当妈的要偏心,谁也拦不住不是?

退一万步说,即便邢霜不允许贾政回来,尤氏也能顺理成章的提出让贾珍代劳。

亲叔叔不行,那就侄儿来,这你总没有借口再反对了吧?虽然贾琏也可以,但贾琏早在年初就分了家,年纪也比贾珍小,怎么都该轮到贾珍才是。

而贾珍若真的代理了族长,再随便一个借口把贾政接回来,结果还是一样。

邢霜一开始不肯开口,怕的就是这个。只要她一开口,问一句“谁来代理”,那么尤氏就能把贾政抬出来,贾政不管用,贾珍就能顶上。

这可不是一家之长,而是一族之长的位置。贾琏再能代理大将军府的事儿,也不能越过贾珍代理族长之事。

好一个声东击西,尤氏就是知道邢霜是绝对不会让贾政再回京城的,更何况还要让他代理族长之位。真的有这一天,邢霜只怕第一个就要倒大霉。

如今贾亮不在,真的给那废物点心回来当了族长,贾政还不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而尤氏故意在贾母跟前提了贾政,即便贾母真的一口答应,并把贾政弄了回来,贾政也要念东府一个好,日后提携他们。若是贾母没有同意,尤氏也能顺手把贾珍拱上去。

只是尤氏漏算了一点,那便是王氏对邢霜已然死心塌地。再没有一丝埋怨和眼红,反倒一心只向着这个嫂子。

若不是她想挑拨离间先去了王氏那里,邢霜也没那么快来仙鹤堂,打断她怂恿老太太。

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三弟妹如此的深藏不漏,看着不声不响的,一招祸水东引就害的自己苦不堪言。

这会儿二太太也来了,她就更没了机会。本来大好的机会,却在她小心翼翼各处试探的时候,就露了马脚,让人早有了防备。

王氏这一开口,果然令贾母有些惊讶,连老二家的都如此反对这事儿,看来事情另有蹊跷。

贾母冷静了下来,仔细一想,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缘由,不禁汗颜差点因为这小蹄子的挑拨,害得家里乱了套。

于是还不等王氏再开口,贾母就板着脸下了逐客令。尤氏再怎么不要脸皮,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只得灰溜溜的回了那边。

邢霜板着脸坐着喝茶,一言不发,贾母倒是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对王氏道:“还好你们来得快,否则真要被那小蹄子给骗了。”

王氏冷哼一声道:“她打的好算盘,明知道老爷是奉旨守墓,无召唤不得回京,却来打着族里生计的借口,想撺掇老太太和我犯下这欺君大罪。

“如今大伯不在家中,珠儿又外放,琏儿虽有爵位,却也无甚实职。届时咱们一犯了事儿,这族中大事可不就他们说了算了?”

邢霜心中暗自叫了句“说得好”,她偷偷看了眼王氏,眼中露出一丝欣赏。要知道以前的王氏一贯锋芒毕露,没有经历过贾珠之死的王氏,还不懂什么是隐忍。

而她还一直担心,王氏会因太过直白惹得贾母生气,谁知王氏竟盯准了奉旨这两个字。

果然王氏这话一说,贾母顿时冷汗直流,连声道:“我竟差点忘了这茬,老二当年可是奉旨回金陵的,这会儿若真的私自叫他回来,岂不是要惹来龙颜盛怒。”

邢霜见贾母这边也冷静下来了,松了口气,解围道:“今儿这事儿不成也就罢了,她回去自然也不敢再起这心思。可珍哥儿素来只知吃酒作乐,尤氏也不是那糊涂人,管家理事皆是好手,岂会不知得罪我们的下场。”

贾母问:“你这意思,莫不是有人想害咱们?”

邢霜点了点头道:“琏儿有了爵位,珠儿外放也快三年了,这会儿老爷虽在西洋,可一旦差事办得好,回来只怕也是要得赏的。

“咱们虽一贯低调,可这京中走势明眼人不会看不清楚。想害咱们的人还不在少数,恨就恨这些人平日笑脸相迎,背地里阴狠无比,一时也抓不出是谁出的主意。”

婆媳几人正说着话,外头翡翠来报:“三爷和代儒老太爷来了。”

贾母一听,忙请了两人进来,才刚行完礼,贾琏又来了。

邢霜一看人齐了,笑着对贾母道:“今儿这事儿也不算坏事儿,尤氏倒是给咱们提了个醒,不论这究竟是谁当家作主,外头也总要有个撑场面的人才是。

“如今老爷不在,族长一职空缺,总不能无人出面。琮儿琏儿年纪尚小,怕不经事儿,但代儒老太爷倒是资格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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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罢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五章罢了贾代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这会儿听说要让他当代理的组长,顿时吓得不行,赶紧推脱了起来。

若是十几年前,有人跟他说这话,他只怕早早就答应了。可如今他却不敢轻易就答应,要知道这贾赦和邢氏两人,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贾赦此人浑的无比就不说了,外头人只道邢氏温和善良,可他却知道,邢氏非寻常妇人,学里几次重大的改变,皆是贾赦不在家时,邢氏出面解决。

甚至连监理这个职位都是邢氏穿插在学堂里的,而这一职位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令整个学堂的学风都好了起来。

贾代儒一生为人死板,非常的老学究,更是遵循古礼,不屑任何改变。

可邢氏出手做的改变,无一不让他心服口服,因此对于邢氏,他只有畏惧没有一丝轻待。

如今贾赦不在,邢氏要让他代理族长,他哪敢逾越。他不过一个旁支,甚至连都还不是宁荣国公的亲兄弟,只是堂兄弟。一家人都靠着主家吃饭过日子的,万一犯了什么错,落在人家手里,那还能活的?

邢霜见他推脱,笑着劝道:“您老也别有负担,您也瞧见了,如今老爷不在,二叔又在金陵守墓。珠儿更是外放去了广州,琏儿也分家出去单过。这整个将军府,想找个满二十的男子都没有,日后出了事,谁替我们出头?”

贾代儒闻言,心道原来只是给她们几个妇孺撑个腰,心里也松快了一些。

贾琏见其松动,接着劝道:“叔公容禀,如今小子独居在外,又比珍大哥幼了一些。如今叔公若不出头,这代理族长的位置,若是落到了珍大哥头上,您想想会是什么结果?

“东府做出的事儿,就算我不说,您也知道。他关起门来怎么胡闹都行,可若是打这族里的主意,到时一族的人都得跟着完蛋。侄孙可不是吓唬您老人家,陛下虽对咱家圣宠不断,可这御史的眼睛都毒着呢。”

贾母也道:“老弟弟,你就受受累。这外头的事儿,让老大媳妇出面也不妥当。往年老大不在,还有珠儿替着。一个探花,替了这代理族长的位置,倒是无可厚非。

“可如今再想找个能替老大的人,也找不出来了,你不出手,可就是害了我们全族啊。”

贾代儒不敢再推脱,忙一拱手答应了下来。又道自己只担个名头,绝不插手族中事务,但凡有事也只报给主家,一切由大太太决议。

邢霜起身郑重的向贾代儒行了一礼,满口道谢。贾代儒虽受了礼,嘴上也只道“不敢不敢”。

待贾代儒走后,贾琏的脸立刻黑了下来,问他母亲:“那东府又犯什么毛病?”

邢霜摇了摇头道:“珍哥儿是有备而来,想来是筹划了许久的。这一来要先跟你二叔通风报信,两人必是串通好了。”

贾母闻言,替小儿子推脱道:“这倒未必吧,政儿他只怕没这个胆子。”

邢霜冷笑道:“老太太,如今连弟妹都清醒了,您还要糊涂着么?这若没有串通好,他贾珍胆敢将二叔推上前来?

“到时二叔一概不知回了京来,即便知道是他出力将自己弄回来的,以二叔的性子也不过就一句谢谢罢了。

“而那珍哥儿既做了两手的准备,必然也只想着若咱们不同意将二叔弄回来,他便让尤氏推自己上位。到时他上了位,依旧可以拿家务为由,将二叔召回。

“我知道您心疼儿子,可咱们把他放到金陵,不是害他,而是保他。当初他是因为什么事儿被派去守墓,老太太难不成忘了?

“这罪名真要追究,一个徙邢是少不了的。现如今只让他回老家去,已是圣人天大的恩典了。

“他若有心改过,再过几年待风声淡了,老爷再求一求圣上,让他回来也不是不可。

“可老太太瞧瞧,这些年来,他可有悔过一丝一毫?原就闹出赵姨娘的事儿来,如今又跟珍哥儿串通,谋这族长之位。

“往狠了说,他这可是对族长的忤逆啊。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老太太觉着圣人还会放过咱家么?

“您是可以以您的身份地位,让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见。可您想没想过,日后这一家子小的怎么办?

“我说句难听的,日后您眼睛一闭,这些个小的,都要顶着个不守礼教的家族名声。别说入朝为官诸多困难,就是在外行走也不被人尊重。”

贾母被这一番说话,震得犹如五雷轰顶,顿时豁然开朗。以往对小儿子的偏爱,如今也成了痛心疾首。她再怎么偏爱次子,可这一家子的孙儿孙女她总不能不顾吧?

再看向邢霜,贾母心中的那份不舍和不甘也渐渐的淡了。她知道,自己被说动了,这个儿媳妇,当真是厉害,可她又不觉得讨厌。

王氏此时突然掉下泪来,抹着眼睛对贾母道:“老太太不想想别人,也想想珠儿吧。他大好的仕途当前,可千万不能毁了。”

贾母心中一软,一咬牙,叹了一声。

“罢了!”

一句罢了,让屋里所有人心里的石头都放了下来。

待众人散去时,邢霜拉着英莲悄悄问她:“你怎地知道叫了代儒老太爷来?”

英莲掩嘴笑了起来,看了看周围没人了,这才对婆婆道:“昨个儿那尤氏的话里有话,我回去后觉着不对,学给三爷听了。

“三爷琢磨着,那尤氏处处只拿小哥儿的名字说事儿,只怕是有人撺掇,让珍大哥夺了族长之位。

“三爷又说,东府为长,敬老爷当年那族长之位,若不是吸食了五石散,也不会让给了爹爹。珍大哥心中有恨,想夺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我先只是不信,三爷却道叫我今日再看,那尤氏一招不成必定今日再来。又教我若是今日再来,需马上请了族里年纪最长的长辈来,还要把二伯也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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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儿子受教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六章儿子受教了邢霜听了不禁感叹,自己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么明显的话外音,连贾琮都听了出来,自己居然听不出来。

同时又欣慰,本以为贾琮老实,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所以心里也一直想着只要贾琮这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好。

可如今看来,自个的儿子没有一个是傻的,就是老实巴交的贾琮,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邢霜笑道:“你那一招围魏救赵也极聪明,怎么就想到提起蓉哥儿的事儿来了?”

甄英莲撇了撇嘴道:“就许她插一手进来多管闲事,还不许别人也管管她家的闲事了?那蓉儿比我还大上几岁,如今都快二十了,还无所事事。

“听闻他与他爹一般,成日迷恋花街酒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人,说是亲戚都觉着丢人。”

邢霜无奈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贾蓉现在没有差事,也是因为自己改变了他的命运。

若是当年没有出手让秦可卿和离,到时事发贾母就会逼着秦可卿上吊自杀。而到时秦可卿一死,各路“神仙”又来吊唁,贾珍又要心疼儿媳没个诰命,去给他儿子买个官来当当了。

如今秦可卿没死,贾珍也没那番心疼的感觉,根本就想不到他儿子还在外无所事事呢。

也不知自己这一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就怕东府会连累了贾家,到时自己一家也跟着倒霉可怎么办?

虽说已经分了家,可万一遇上什么大罪,牵连九族,她们一样也逃不掉。

想到这里,邢霜准备好好收拾收拾东府了,再不收拾,他们还真当自己可以翻天了不成?

婆媳俩回到清远居时,贾琏已送走了贾代儒,回清远居等着了。见母亲和弟妹进来,贾琏赶紧起身行礼让座。

邢霜对甄英莲道:“一早上被尤氏折腾的什么事儿都没做,你且去忙你的,让人把老三叫来。”

英莲嗳了一声,退到了外头的花厅,让院子里等着的婆子们进来回事儿,又让琥珀去把贾琮叫来。

待贾琮来后,邢霜带着儿子去了清幽院,大门一关,径直去了元春住的抱厦去。

清幽院因姑娘们都在,只留了几个扫洒的丫头看院子。而抱厦这里,因元春嫁了人,如今连看院子的人都没有,只叫扫洒的人每日来这里维持清洁就好。

于是乎,母子三人来了这里,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邢霜进了抱厦,也不关门,又让儿子把窗户都打开,敞着窗子坐在花厅里头说话。

贾琏见状,便知母亲是何含义。这关门关窗说话,反而不妥。外头路过个人,什么话都能被听去。反而这大开门户的,老远有个人都能瞧见。看来母亲这是要动手了啊?

贾琮很明显也知道母亲的意思了,一坐下便道:“那尤氏果然提了族长之事?”

邢霜笑着把今日在仙鹤堂发生的事告诉了三子,又道:“她倒是打的好主意,既不说要那族长之位,又以你二叔为借口,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的,我若是说一个不字,就落了下风了。”

贾琏怒道:“母亲也越发慈祥了些,早该压了他们夫妻两个去祠堂跪上几日才是。我爹又没死,又没犯错。他们觊觎这族长之位,便是以下犯上!”

邢霜冷笑道:“所以她只说代理族长,可只字不提族长两字。想来也是想封了那悠悠众口,日后给自己找个后路。

“尤氏虽能干,却不善心计。贾珍就更不必说了,草包一个,只知行乐。此事必然有人在后头出谋划策,真真是好狠的心肠!”

贾琏歪了歪脑袋,突然道:“会不会是薛家?自去岁年底表妹回去,母亲就没再接她过来。”

贾琮也道:“那薛姨妈最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不说,还极尽下流卑鄙。我看准是她没错了!”

邢霜却摇头道:“臆想可要不得,你们也知道这疑邻盗斧的故事。若是心里先下了结论,那你怎么看都会觉得这事儿是薛家做的。

“万一这回真不是她们,你们这一味的猜忌,反而放跑了那真正想害咱们的人。”

贾琏贾琮脸上一肃,忙站直了躬身到:“儿子受教了。”

邢霜抬手起来往下按了按,又道:“都坐,别这么拘谨。今儿叫你们来,倒不为别的,我心里这股子火压不下去,定要出一口气才好。

“那贾珍怕是忘了我的厉害,趁着你们父亲不在,以为咱家留下一堆妇孺,就好欺负了。可如今有了代理族长,我看他还怎么翻天。”

贾琏忙道:“母亲想怎么出气,只管道来,儿子一定好好配合。”

贾琮也道:“早该如此,那蓉儿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去岁年底,他去花街逍遥,一个晚上豪掷千两!

“更可笑的是,他只给人开个白条,过年时那老鸨跑去东府要债,偏东府还拿不出来。正好芸儿去给东府送年礼,这父子俩竟抓着芸儿问他要钱。”

邢霜一听,毛都炸了,这丢脸都丢到旁支去了,这对父子是真的不知道丑字怎么写吗?

“那芸儿给了不曾?”

贾琮咬牙道:“给了!怎么没给?还是派小厮回去取了一千银票,虽写了借条,可这都十月了,也不见他们还过一个铜子。”

邢霜那一肚子火,都快从喉咙里钻出来了,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天,突然一拍桌子道:“老三,叫你媳妇从公中拿一千两出来,还给芸儿。再把那借条拿来,交给代儒老太爷。”

贾琏顿时明白过来,又对邢霜道:“只怕真的这么做了,这父子俩也不会长什么记性。母亲不防听我一言?”

邢霜看向他纳闷道:“如今有人代理族长,最是有机会正大光明处理他们的时候,你不是才说该叫他们跪几日祠堂的吗?”

贾琏笑道:“祠堂要跪,但也不可让母亲白替他们还了银子不是?这东府一家子人,最怕的什么,还不就是没钱?让他们吐出比这更多的来,只怕才是要了他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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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侄儿来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七章侄儿来了从十几年前起,贾家的人都知道,东府没西府体面。一来东府的老爷不管事儿,一心只想着修道成仙,二来东府的收入来源也不如西府那么多。

别看西府和东府的当家太太都是续弦,家里也都是平民。西府的大太太却要比东府的大奶奶厉害得多了。

同样是续弦,那东府的大太太一进门就打发了所有的妾室通房,把大老爷管教的服服帖帖。可西府的大奶奶却只知一味的忍让,成日被珍大爷打的像孙子似的。

本来这两府分了家,又是以贾代化为长,自然是东府为尊。可久而久之,贾代化的子孙渐渐都被贾代善的子孙给比了下去,这族里的风向变了也是自然的事情。

族里的子嗣该听谁的指挥,该受谁的领导,这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摆在台面上说罢了。

好不容易西府的老爷硬气了一回,当上了族长,眼看着整个贾家在贾赦的带领下一年年的好了起来,家里也有余粮了,衣裳也能穿上绫罗绸缎了。可谁知族长才奉命出使,那东府就惦记上了族长的位置。

这一消息传了出去,贾家的旁支都怒了。别的不说,这些年来因为学里的整顿,贾家的子嗣年纪渐渐大了,多少也醒悟过来,当年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

而也多亏了族长没放弃教导他们,令他们如今都有了各自的本事,渐渐在族里的生意事务里也能独当一面了。

这会儿再要把族长的位置交给东府的那位大爷,贾家的旁支说什么也不肯的。这人又不是傻子,谁是个正经办事的,谁是个吊儿郎当了,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

于是乎,贾代儒代理族长这事儿,在旁支的心里倒是都认同了下来。因为这是西府大太太亲自委命的,又是老太太点了头的,东府再怎么想争,那西府里可都是他贾珍的长辈呢,他还敢以下犯上了不成?

众人皆以此为笑话,传了好些天,那些东府的奴才们出来办事,遇着了也会被讥讽一番,好没有脸面。

贾珍和尤氏自然也知道了自己在外没了面子,两人都怨恨起西府来,只觉得都是亲戚,为何要闹得这般人尽皆知。

他们倒是没想过,既然都是亲戚,为何又要背地害人?

贾珍自被邢霜整治过一回,知道了自家奶奶的好,倒是与尤氏关系好了起来。只可惜那脾气依旧不大好,有了火气还是会动辄打骂。

但尤氏也不怵他,再不避让了。但凡贾珍打骂,自个也对着骂过去,也要动手揪头发挖脸的。于是夫妻两个一有争执,不是这个身上挂了彩,就是那个脸上画了花。

因这代理族长一事不成,夫妻俩自然是又打了起来。贾蓉苦劝不成,最后抛开不理,又去花街柳巷流连忘返去了。

待夫妻俩打完架,赌气了几日,这才发现儿子没回家。贾珍顿时急的团团转,叫来媳妇商量要不要报官。

正说着话,外头银蝶进来道:“大太太和三奶奶来了。”

尤氏忙道:“快请。”

想了想又推了推丈夫道:“你避一下。”

贾珍摸着胡子就是不肯走,嘴里轻佻的说:“避什么避,那两个是什么见不得的人?贾琏贾珠都见得,我为何见不得?”

尤氏无奈,只得起身迎了出去,待将邢霜甄英莲接了进来,就见贾珍依旧坐着,连站都没站起来一下。

贾敬没出家时,贾珍可不敢如此。便是路上见了,也要退到一旁,恭敬的喊声婶娘。

如今邢霜上门做客,贾珍竟坐着不起来行礼,可以说是无礼至极了。

可就是这样,邢霜也没发火。而是当没见着他似的,笑着对尤氏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件事要找你问问,咱们去里头说罢。”

说完,邢霜打了帘子就往里进,甄英莲一路搀着婆婆,头也不回的跟了进去。尤氏回头瞪了贾珍一眼,贾珍这才尴尬的站了起来,想跟着进去。

尤氏忙把丈夫拦在了花厅,小声对丈夫道:“你这会儿去又做什么?再是你长辈,那也是女眷。你不行礼已是错在先了,这会儿再闯进去,当心她拿你是问。”

贾珍也来了脾气,横道:“这是谁家?她以为她走到哪里都唯我独尊了?头里没行礼,是我没看到她进来。如今我再进去补了礼数就是,谁还能拿我的错处?”

两人正说着,邢霜在里头问:“这么还不进来。”

贾珍歪了歪嘴角一笑,在外阴阳怪气的说了句:“这就来了。”

说完他帘子一挑,往里就钻,钻进去了还黏糊糊的说了句:“婶娘,侄儿来了。”

谁知话音刚落,一阵风声袭来,贾珍头还没抬起来,就觉得额头一阵剧痛,一滩黏黏糊糊的东西顺着额头流了下来,顿时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伸手一摸,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叫起来:“血!血!”

再一看,地上躺着一个白瓷枕头,已砸的粉碎。

尤氏也吓了一跳,刚忙冲外头大叫:“快请太医。”接着又冲进房里,不顾地上的残渣,跪在了邢霜跟前。

“求太太饶命,这浑人早起就灌了好些黄汤,如今正醉着呢,还请太太饶他这一回。”

邢霜冷冷的看着已经被血吓昏过去的贾珍,又转过来看向尤氏,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你倒是硬气了,带着连珍大爷也硬气起来了。如今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真真是有出息了。”

尤氏吓得连连磕头,口中只道:“侄媳儿不敢,大爷也没这胆子。真是大爷喝醉了酒,这才冒犯了太太。”

邢霜淡淡把手放在炕桌上,把玩着桌上的茶碗,笑了起来:“这说冒犯就冒犯,冒犯了磕个头就叫我原谅,感情你当我是软柿子呢?你且说吧,今儿这事儿,是公了还是私了。”

尤氏吓得两股战战,头也不敢抬,伏在地上问:“敢问太太,这公了如何,私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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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概不见客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八章概不见客邢霜是万没想到,贾珍会自己撞到枪口上来。

方才进来他不行礼,自己还想着忍气吞声,大不了之后整治他们时,再多加几分力道罢了。

可谁知这贾珍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以调戏的语气跟自己说话,那他就死得惨了。

也只能说这贾珍倒霉,邢霜可不是这古代的女子,被男人调戏了只会羞臊愤怒,然后回家哭哭啼啼的上吊自求清白。

在对待登徒子这件事上,邢霜倒是和王熙凤一个心理。我凭什么要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你敢调戏我,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贾珍那一掀帘子的同时,邢霜随手就抓了炕上的东西丢了过去。这贾珍祸不单行,偏偏邢霜抓的是个白瓷枕头,这枕头忽的一下丢过去砸在头上,不但痛,还砸掉了一层外皮,自然就血流不止了。

尤氏是个古代女子,自然知道这以下犯上的罪名有多大。所以第一时间跪下替丈夫认错,可她知道,认错也晚了。

如今听到公了还是私了,尤氏还尚抱有一丝希望,但听到接下来邢霜说出的话,她心里顿时凉了。

“这公了,也简单。珍哥儿不过一个三品爵,而我却是一品诰命夫人,此乃以下犯上之罪,轻则杖责或是入狱,重则掉脑袋也是有的。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他这般轻贱于我,我也不往宫里送信,只叫顺天府来拿他就是。

“这私了,就更简单了。我乃长辈,他是小辈,出言调戏加上行为冲撞唐突,叫来代理族长,以族法惩处便是。”

尤氏差点哭了出来,又想到邢霜最烦看到她哭,忙强忍着泪水哀求道:“太太给个活路吧,这无论私了公了,大爷怕是都受不住啊。”

邢霜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甄英莲在一旁凉凉的道:“哟,可见你们是要比我们金贵些了。你们胆大包天公然冲撞,我们就得忍着受着。全然不顾这祖宗定下的规矩和当朝礼法,好一个威烈将军府,日后怕是来不得了。”

尤氏怕的就是甄英莲这张嘴,她算是知道了,这三弟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让人受不了。当初看着她柔柔弱弱的,可谁知竟这般腹黑。

邢霜也不等尤氏再求情,直接站了起来:“既不欢迎我,日后我也不来了。你这里,打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既这般看不起我,当初还何苦几次三番的跑来西府求我们?”

说罢,邢霜就往外走去,甄英莲笑眯眯的跟在后头,到要出内室时,转过头来对着尤氏又说了句话,把尤氏吓得坐在了地上。

“今儿来,不过是听到了传言,来找嫂子求证的。听说那蓉哥儿在万花楼又欠了人银子,如今人家不认白条了,他又不肯回来要钱,被人扣了下来。

“本还想着,蓉哥儿再怎么荒唐,应该不至于这样。再一看这老子都是如此,想来儿子也是一样儿的了。”

说完,甄英莲加快脚步跟上了婆婆,两人携手出了上房。

尤氏待帘子落下,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又不敢就这么让邢霜回去了,只能边哭边起来,让丫鬟给自己重新梳妆,又让人把贾珍挪到炕上去,又让人再去催一催太医。

好容易忙乎完,太医过来了,贾珍也醒了。尤氏见无甚大碍不过流了点血,连话也不跟丈夫说了,急急忙忙赶去了西府。

可走到小观园门口,她这才发现小观园的门竟大白天的就落了锁。而里头叮叮咣咣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尤氏隔门叫了一会儿,才有人从墙上探出头来。尤氏一见是个陌生的男子,慌忙拿帕子掩住了脸问:“怎么锁门了,快开门!”

那男子粗着嗓子道:“太太吩咐了,自今日起,这园子的后门要封起来,再不许人进出。你又是哪个,想到这边来不会走大门?吵吵嚷嚷像个泼妇!”

那男子是西府养的工匠,平日又不串门,又不在主子跟前伺候跑腿,自然不认得东府的大奶奶。

尤氏也不好意思自报家门,居然真的转个身往大门去了,在大街上绕了一圈,绕到了西府的角门,拍门求见。

谁知就这么点功夫,连角门上看门的婆子都收到了消息,看到了尤氏求见,居然给拦了下来。

“大奶奶万福,请大奶奶恕罪。太太今日身子不适,说是概不见客。”

尤氏此时也不敢摆奶奶架子了,苦苦哀求道:“我不打扰太太,只去给老太太行个礼就好。”

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得道:“还真是不巧,老太太今儿不在家。北静王老王妃邀了老太太看戏,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尤氏心里这下是彻底凉了,看着那道角门,浑身打着哆嗦,差点就当场昏死过去。

这下完了!

尤氏知道,自己一计不成,对方肯定要来报复,可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就找上门来。

她更没想到,对方的报复竟这般狠毒,不但拿了蓉哥儿,还要拿大爷的错。明明是她去撺掇的,对方为何不动自己?

可仔细一琢磨,尤氏也明白了过来。大太太那样的人,都能调教出三弟妹那样的人来,又怎会看不清内幕。

定是大太太知道了有人要害她,所以只拿捏着自己的命门,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尤氏怎么回的东府都不知道,人飘飘忽忽跟没了魂似的,回到屋里就一直坐着发呆,连里头贾珍叫唤都不理会。

到了晚上,丫鬟进屋来点了油灯,尤氏看着那昏黄的灯光,心里似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突然站了起来。

“奶奶?”银蝶见状忙起身跟上:“可是要安歇了?”

尤氏镇定道:“更衣,明儿一早你替我准备好家法。”

银蝶一惊,忙问:“奶奶这是要作甚?”

尤氏苦笑道:“明日你就知道了,问那么多有何用。”

说完,尤氏径直进了里屋,看也不看床上已经睡着的贾珍一眼,合衣躺下,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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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负荆请罪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四百九十九章负荆请罪贾珍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也没睡着。心里主要还是个怕字。

说白了,贾珍此人总结下来就是好色荒唐欺软怕硬。

原来尤氏百般忍让,他打老婆打的像狗一样。等尤氏硬气起来了,他又不敢乱来了。

昨天他是一时冲昏了头脑,对婶娘言语上有不敬。可他也不是真的那么蠢,当即装昏蒙混了过去。

当听到婶娘给出两个方案,每一个都要人命后,贾珍吓得更不敢睁眼了。而尤氏出去一趟回来以后,连理都不理自己了,贾珍知道这下是真的完了。

一想到那人给自己出的主意,贾珍就恨得牙痒痒。可偏偏那人也没明说,完全是自个脑补出来的一出好计,这会儿推到别人身上,只怕婶娘也不相信。

一大早的,尤氏就起了身,唤来银蝶给她更衣,就准备往西府去了。

贾珍再装不得了,赶紧坐了起来问妻子:“可备了赔礼?”

尤氏回头看了一眼贾珍,眼神十分深邃。

“老爷还知道自个做错了事呢?昨儿嘴里不干不净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出?”

贾珍被尤氏噎的满脸通红,心道自己也是怪了,平日里再怎么荒唐,也不会对着自家人这般无礼。自己这真是猪油蒙了心了,难不成那人说的话影响了自己?

再一看妻子,板着脸孔,面沉似水。贾珍心里咯噔了一下,陪着笑给妻子再三赔罪。

“老爷有这心思,我就劝老爷一句,不如先去代儒老太爷那儿,负荆请罪吧。大太太昨儿也不是平白来咱们这儿的,指不定就是冲着蓉儿去的。老爷若不想咱家没了后,还是先稳住了大太太,把蓉儿弄出来再说。”

贾珍突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事,眉头一皱,只觉得其中不对。

“蓉儿被万花楼扣住,她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尤氏一叹,再次劝道:“老爷,你这话再被她们知道,可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再也好不了的。

“人家听说这事儿,好心来报个信,无论底细如此,也说不出一个错字。老爷若是让族人寒了心,这京城日后可就再没脸面待下去了。”

贾珍也知道此时再跟西府起冲突不是时候,瞬间也将那怀疑的心思消了下去,仔细问尤氏该怎么做才好。

尤氏给了几个方案,要么就亲自去西府赔罪,可这会儿西府是决计不会让他进门的。要么就去找代理族长认错,让代理族长开祠堂执家法。

公了这一路是万万不能走的,一旦被外头的人知道了,那这三品的侯位说不定都保不住了。

如今不说别的,西府那边不论贾赦还是贾琏,品阶爵位都比东府高了不止一截,自己这边只能先低头认错了,才能让对方的怒火偃旗息鼓。

尤氏这一分析后,贾珍也认识到了当前的局势,忙爬起来,又让人重新包了头,跟着尤氏一起出门。

尤氏往西府去了,而贾珍则偷偷摸摸去了外街贾代儒的住处。

贾代儒这边正准备去学里,忽闻得外头传来敲门声,便让贾瑞开门去瞧。贾瑞一开门见是贾珍,忙拱手作揖请了贾珍进来。

贾代儒出来时,看到贾珍站在院子里,后悔放他进来也来不及了。

大太太为何抬举他做代理族长,他已听贾琏说过事情的缘由。知道这其中又是东府捣乱,贾代儒心里已生戒备。

这会儿贾珍出现,贾代儒还当他是来贿赂自己的,脸色顿时不虞起来。

贾珍一看贾代儒的脸色,当场吓得有点站不稳了。他可是知道这位老太爷性格有多古板,但凡有违人伦常理的东西,他都看不惯。

而自己昨天居然还敢出言冲撞调戏婶娘,被这老太爷知道了,不打死自己都算好了。

可贾珍仍记着尤氏的话,自己招供总好过被大太太告状,于是他硬着头皮上前,高举藤条送至贾代儒面前,一边跪下一边叫道:“小子昨日灌了几口黄汤,唐突了大太太,还请太爷责罚。”

贾代儒一愣,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见贾珍瑟瑟发抖却依然高举藤条,心里倒觉得他看似还有几分骨气正气。

“你先起来,究竟怎么回事?”贾代儒给贾瑞使了个眼色,贾瑞明白过来,一溜烟钻出门去,往西府去了。

贾珍知道贾瑞出去了,定是去西府问个明白,赶紧一股脑把事情倒给贾代儒听,也不敢再有隐瞒的心思。

贾代儒听完勃然大怒,敲着拐杖大声骂道:“畜生!你叔叔不在,你竟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贾珍大哭,举着藤条道:“太爷给我个痛快吧,我酒醒后也是后悔不已,谁知这黄汤害人,会令我这般失态。我也不求婶娘原谅,但求这事儿别闹出去,丢了我们贾家的颜面。

“如今叔叔不在,外头更是有不少人盯着咱们。若是这事儿闹得大了,必然会有人趁机作乱。圣人知晓,也会怪婶娘掌家不力。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贾家。”

贾代儒听到他的反省之词,心里倒是松动了几分。想了想,觉得贾珍说的有理,如今贾珍私自上门来找自己,无非就是想自己惩罚他,可见他有心认错。

而若是开了祠堂公开处罚,这众口难堵,保不齐外头就会知道。

才想到这里,贾瑞倒是先回来了,一路小跑的到贾代儒身边,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贾代儒脸色大变:“当真?”

贾瑞连连点头,又道:“已在门外了。”

贾代儒赶紧道:“把这畜生押去后院,没我吩咐不许出来。”

贾珍还道奇怪,好好地,怎么太爷又变脸了。

结果还没等自个站起来,就见贾琏从外头走了进来。

贾珍差点一个腿软又跪了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贾瑞一个布团过来堵了嘴巴。

贾珍就这么眼睁睁的等着贾琏,被贾瑞拖去了后头。而贾琏,在贾珍路过穿堂就要消失在视线里时,突然回头对着贾珍笑了一下。这一笑,令贾珍浑身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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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请罪也没用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五百章请罪也没用贾代儒见了贾琏,是要行礼的。再是老太爷,也要先紧着爵位来。贾琏如今是一品子爵,就算只有五岁,贾代儒也得行大礼待之,毕竟贾代儒只是一介平民。

而贾琏又怎会真的让贾代儒行这个大礼,于是只是看了一眼贾珍,便扶住了要跪下去的贾代儒。

“老太爷不必这般客气,都是一家亲戚,无需多礼。”

贾代儒素来爱那洁身自爱又恭敬严正的青年,如今见了贾琏相貌端庄,进退有礼,心里更是多爱了几分。

贾琏进屋之后,便向贾代儒道明了来意。

“今日前来,是想求老太爷一件事儿。”

贾代儒心中纳闷,忙问是何事。

贾琏便把贾蓉被扣万花楼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蓉儿这孩子,虽疏于管教,可为人不坏。想来他不肯问家里要钱,也是怕家里为难。

“我听说年前也遇到过这事儿,那万花楼当初放了他回去,谁知年底来要债时,家中无钱付账,最后还是珍大哥找芸儿要了一千两来低的债。

“这么想来,蓉儿这孩子怕是知道家中无钱,所以不敢让父母再为他操心吧?我听了也是心疼,本来央了母亲去救他出来,谁知昨儿个母亲还答应了,今儿又反了口不肯出手。

“我这也是万般无奈,本不该请老太爷担心这些事情,不得已,才来求老太爷一回。”

贾代儒听完都哭笑不得了。

这还叫好孩子?你明知道家里有钱,你就别去嫖啊!你嫖了又来句家里没钱,在人家万花楼那白吃白喝好几日,还要我这会儿去赎人。

那贾芸是什么人,从小就跟在太太身边,又是几个爷们的跟班,这会儿富得流油能帮贾珍付的了钱。可他贾代儒一生就会教书,做了几年的校长,也不过每年几百两的进账。

这会儿让他去万花楼赎人,他拿什么赎啊?

不对,贾琏可不是糊涂人,怎么会说的话前后矛盾?

贾代儒陷入了沉思,过了会儿突然茅塞顿开,难怪这话总觉得那么违和。

什么“疏于管教,可人不坏”,这不就是拐着弯子说贾珍上梁不正,贾蓉下梁歪么?

什么“不敢让父母操心”,这年前才欠了钱,还问个旁支借了一千两才了事的,结果过个年又去嫖去了。这简直就是死性不改!

还有那大太太昨日答应了,今天又反悔了,可不就是因为昨天被贾珍冲撞了吗!

本还心软想放过贾珍算了,可今天贾琏亲自找上门来了,又把贾蓉这事儿一爆,贾代儒这脾气就上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大老爷在时,东府可不敢这么乱来。什么白嫖不给钱,什么调戏婶娘,大老爷往那一杵,东府那对父子俩直接尿一地。

东府恬不知耻的,想谋这族长之位也就罢了,这会儿自己都做了代理族长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居然在他任代理族长之时犯下这些大错,那自己要是放过了他们,岂不是让族人笑话?

贾代儒心中暗道,还好贾琏及时来了,否则自己老糊涂了,一心软放过了贾珍,日后可就成了族人的笑柄。

贾代儒那脸色,可真是眼见着变的越来越黑。

贾琏见火烧的也差不多了,便拱了拱手,自行离开了。

贾代儒回过神来,贾琏一进不在了,他暗自懊恼自己太过出神,竟没有送他一送,旁边贾瑞这时突然过来道:“爷爷,那珍大爷还在后面关着呢。好歹也是一家之主,要不要先请他进屋去?”

贾代儒当即睚眦欲裂,揪过孙儿的衣领就是一顿暴打:“突然为他说好话?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还不交出来!”

贾瑞被揍得莫名其妙,边哭边叫:“没有没有,他什么都没给孙儿,不信您搜。”

贾代儒可不上当,冷笑道:“他这会儿没给,不意味着没许你任何东西。去给珍哥儿松绑,让他自行去祠堂候着!”

贾琏这边告了一状就回子爵府去了,进了屋里先去看了凤姐儿,见凤姐儿躺在床上手里还在做着针线,便上前一把拿开了。

“才说了,坐月子别做这些,伤眼睛。”

凤姐儿也不争这些,笑着问贾琏:“去了哪里?”

贾琏把事情一说,凤姐儿听了笑道:“他倒是聪明,知道先去请罪。只是这事儿可不是他说的算,原我只以为他不过好色,现在看来竟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贾琏皱眉道:“那秦可卿一事,已让太太对他完全没了好感,这会儿只怕太太必不会饶了他的。”

凤姐儿见状,推了推贾琏:“你可别心软啊。”

贾琏忙道:“心软他作甚?我只恨不能打死他才能出气,竟敢对母亲无礼,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只是如今父亲不在,我怕这两人闹将起来,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对母亲反而不好。

“另外,究竟是谁在他跟前撺掇的,这事儿也没查清楚。”

凤姐儿笑道:“你轴了不是?只要做了,必留痕迹。依着时间来说,这事儿必是老爷出使之后才发生的。而知道老爷出使的人,也必是朝中大臣。不然外头可不知道老爷这回去的是哪里,具体要多长时间。”

贾琏一听,顿时笑道:“你与母亲说的一样,可你却想不到,母亲叫我去查谁。”

“谁?”凤姐好奇的问:“难不成,要查的人,跟你想的不同。”

贾琏点头道:“我原想着,这人不一定恨咱们贾家,但必定是恨透了母亲。可再一想,若是恨母亲,光夺族长之位,也影响不了咱家。”

凤姐儿笑道:“你终于转过来了,这事儿就不是薛家做的。薛家那不过两个妇孺,蟠儿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怎能谋划出这样的毒计。”

贾琏点了点头又道:“我后想着,许是在政绩上与父亲有冲突之人,可母亲却叫我去查一查那几个御史近来跟什么人有联系。”

“御史?”王熙凤眉头一皱,她本也以为是跟老爷在朝中有冲突的人干的,怎么会扯上御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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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省事儿了

贾琏见王熙凤不明白,跟她解释道:“这朝中大臣,虽眼红咱家的不少,可敢真的趁父亲不在就暗处使袢子的也不多。不说别的,即便父亲在外怎么以浑出名,可他做下的几件事情,皆是万人赞赏的好事儿。

“你看那马桶,省了多少麻烦,自从家家户户普及了之后,城里也少了许多恶臭。那些收夜香的,也不必每家每户的跑,一日轻松了不少。

“再看几次出使,往来南洋东洋的商人多了,城里卖的特产也多了,那些农户商家,也能小赚一比,对民众来说,这都是值得称颂之事。

“所以说,即便这会儿有人眼红咱家,想趁着父亲不在,击垮咱家,那别说陛下不答应,传出去,这些人的家人还要不要出门?

“可这御史就不同了,但凡给他们抓到错处,他们告状那是天经地义的。毕竟吃的就是那口饭,不告状也奇怪了。”

王熙凤皱眉道:“即便如此,好端端的,为何定要告咱们家?”

贾琏苦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咱家最好欺负?”

王熙凤想了想,明白了过来,冷笑道:“好一个过河拆桥,真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咱家不说别的,光是每年给那些御史家送的年礼,都足抵得上他们十年的俸禄了。”

贾琏叹道:“也许正是如此吧,让那些御史觉着咱家必定是亏空了不少,恨不得早点把咱们扳倒。”

王熙凤歪了歪头道:“这些都是你琢磨的?”

贾琏忙道:“你这就高估我了,我与你一般,早早就去了英吉利,又在那里待了多年,怎会了解这边的情形。不过都是母亲说的,我再告诉你罢了。”

王熙凤闻言笑道:“这也是父亲敢说走就走的原因了,换了别的妇人,谁敢分析朝势?也得亏母亲胸中有丘壑,如今你只照母亲说的去查,想来必有结果。”

贾琏笑道:“你倒是奇怪,别人的话皆不信,只信母亲的话。想来我若不是是母亲告诉我的,你定也不听。”

王熙凤忙宽慰丈夫:“这就拈酸吃醋的了?那是母亲,又不是别人。再说你只说我,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夫妻俩笑笑,丢开这个不提,又说起贾珍的事来。

王熙凤皱着眉怒斥贾珍此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成算的东西,白袭了个三品爵,干的却不是人事儿。敬大哥也是,原还是个明白人,自碰了那五石散,弄得家不成家,人不似人。”

贾琏劝她道:“何必动怒?此番下来,谅他们日后也没脸再兴风作浪。还有那蓉儿,我看了都觉着可惜。原也是个聪慧的孩子,怎地就被他爹带成了这样。”

王熙凤冷哼一声道:“细皮嫩肉的,长得倒是俊美,偏是个兔儿爷,他与那蔷儿的事儿,早就包不住了。这才把蔷儿调出了府去,他又找到新乐子了。

“要我说,太太也未免心慈手软了些。这样的人,你不给他个痛的,他可记不住。万花楼那边你去一趟,叫那边可别太供着他了。欠钱的就得有点欠钱的样子,别总一天天的把自个当爷了。”

贾琏忍不住喷笑,道:“真这般折腾他,待他知道是咱们做的,回来还不得记恨咱们?”

王熙凤瞪了丈夫一眼道:“便是记恨又如何?东府那般算计咱们,咱们还得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成?原太太就不喜跟他们来往,若不是老太太和姑妈拉不下脸面,那尤氏又三番两次的来求,他们家如今还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呢。也没那么多屁事儿!”

贾琏又道:“便是我打了招呼,人家也不敢怠慢。毕竟也是个三品侯家的公子,谁也不敢真的关押起来。只不过饭菜上面为难他一下,正经也不敢对他怎样。”

没错,那种电视里书里看到的事情,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制度严格的时代发生。什么公子贵族的被酒楼关押,那都是扯淡的事。

真的欠了钱,人家只能舔着脸请你“留下小住”几日,好让他们“通知家人”。即便那些开酒楼花楼的人背后有势力靠山,那也不是那些靠山能正大光明出面解决的事儿。

那些正面解决事的人,无非都是些小喽啰。各个都是平民,甚至还有贱民,谁敢对一个贵族怎么样?

就算再是京城这种地方,再是贵族多如狗,身份地位也摆在那儿了。平民但凡敢对贵族动手,那就是以下犯上,只有入狱的份。

怎么,你要说那贵族犯了事怎么办?简单啊,报官啊。报五城兵马司或是顺天府都行,问题是报官也少有人愿意去报。

一来这民告官就得先打四十板子,二来这真正开门做生意的,谁会愿意得罪人呢?

也不是没有人出门忘带钱,今儿你把这个贵族给告了,明儿人家都不乐意来你这里了。

所以贾蓉欠钱,也只是被留下来,不让他回去而已,又没有亏待他。只等家人送来钱了,您再跟着家人走。

贾蓉在花楼里好吃好喝的,又有美人在卧,更是不愿回去了。于是干脆连信都不报,欠个欠条就光明正大的在花楼里住了下来。

只是他没想想,就这么住下,每日的花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人家花楼凭啥白吃白喝的供着你,这些费用最后都要算在账目里头,他住的时间越久,欠的钱就越多。

本来邢霜是和儿子打算让人假拟一张高利贷的欠条,正准备去找人作假呢。谁知还没动手,外头就传出贾蓉被扣的消息了。

邢霜一看,得,省事儿了。于是带着儿媳就过去东府去了。

结果又闹出来这么个事儿,只能说东府的男人脑子里都装的是草了。

贾珍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新仇旧恨就着这一回一起跟他算了。而贾蓉,邢霜也不准备帮他,爱咋咋地,如果贾代儒觉得丢了面子,非要赎他回来,那就得动用族里的财产。

而贾家的这些族人,要让他们把族产拿出去赎一个纨绔,那还不是要他们的命?

第五百零二章 冷处理

贾蓉还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坑惨了,而接下来,他堂哥也要坑他了。

只说贾珍这边,被押去了祠堂。贾代儒并未急着发落他,而是换好了正装,去西府请邢霜。

邢霜这边听说要去祠堂,立马垮下脸来了。

“老太爷这是寻我开心了?”

贾代儒忙道:“太太莫急,虽妇人非祭祀不入祠堂,但此回情况特殊。若无太太坐镇,只怕那珍哥儿狡辩不肯认罪。我也不叫别人,只子爵与琮哥儿过去帮忙,再就是我那孙儿,别人一概不知。”

邢霜仍道:“不可破戒,虽此事特殊,但规矩不可不守。我去也行,只在祠堂门口便是,恕我不进去了。”

贾代儒听得此言,心中对这位侄儿媳妇更加尊敬了几分。有头脑的女人在这豪门不少,可有了地位权利之后,就冲昏头脑而忘乎所以的女人也大有人在。

像大太太这种,既有地位,又时刻谨记身份,不肯逾越半步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邢霜自然知道这贾代儒是个什么性格,所以这会儿不过是按着他的性格来说话。不然一个祠堂而已,她怕什么,进去就是。

可这会儿是贾代儒在处理事情,那就得按着贾代儒的性子来。果然贾代儒一看大太太这般得体,再与东府的那位大爷相比,根本是人比人气死人。

贾代儒叹道:“那就请太太这会儿过去吧。”

邢霜笑道:“还真是抱歉,这会儿我也走不开呢。头里东府的大奶奶来了,哭着见了老太太,还带了家法来,说是要请罪。

“我这里头疼的紧,还不知怎么跟老太太解释。心想着装病躲过去算了,免得老太太知道了,气病了也不值当。

“可那尤大奶奶就是不肯走,非要领罪,我也没什么法子。”

贾代儒闻言,怒道:“这夫妻俩是没完了?珍哥儿已去了我那儿,尤氏为何还要再来惊扰太太和老太太?”

邢霜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她要如此,我还能撵她出门不成?昨儿个我已让人封了小观园的墙,至此之后再不开放两家的来往。偏她拿着藤条从正门来,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都看着呢,我还能拦在外头不成?”

贾代儒闻言,脑补了邢霜的话,觉得这侄儿媳妇的意思是,若是把尤氏拦在外头,那珍哥儿的丑事就人尽皆知了。

一想到这位侄儿媳妇受了委屈,还一味的只为族里着想,这位代理族长的心情就五味杂陈起来。

一边是心疼这位当家的太太被骚扰的苦不堪言,一边又是想保全族里的名声,不想被东府的糊涂蛋连累。

这两厢为难之际,邢霜又适时的善解人意道:“老太爷也别为难,这会儿她要闹,咱们也不好赶她,便拖上一日就是。”

贾代儒忙道:“可珍哥儿如今已在祠堂候着……”

邢霜又道:“祠堂又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哪里就待不得了?往年二叔犯了错,老爷也常拉着他去祠堂反省,一跪就是一个晚上。

“我虽觉得老爷的性子刚烈了些,可他那法子倒是极好。每每跪上一回,二叔便要老实一段时间。虽最后还是犯了大错,但好歹也拖了这些年不是?

“再者说了,珍哥儿这性子,也确实得纠纠了。往外了说,是好色。往里了说,家中子嗣但凡见其状态,无不羡慕想学。瞧瞧蓉儿,可不就是个例子?

“这对族中发展也是大忌,养一家子的纨绔出来,日后坐吃山空,又无爵位傍身,长此以往,这个家迟早要完。”

贾代儒深感其受,忙拱手道:“老朽深以为意,既如此,就按着太太说的,命其在祠堂跪着反省。”

邢霜又道:“只一两日,怕是他也不会受教。且那尤氏很是有些固执,昨日我已拒不见之,今日她又来。

“我想着,倒不如将珍哥儿多关几日,那尤氏什么时候不来了,再什么时候去处置他的事儿。

“也好给这尤大奶奶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犯了错就得受罚,别想着投机取巧只护着丈夫。”

贾代儒道:“然。”

这事儿就这么简单的说定了,贾代儒回了祠堂,叫人看守住大门,不许贾珍出入,又叫人定时送饭送水,但一律不可进门,只放在祠堂门口。

而祠堂里也不派人看守,就怕族中子弟跟着贾珍学坏,至于贾珍跪不跪,祖宗牌位在那儿呢,你敢在牌位前坐着,那就是不敬祖宗,又是别桩罪名了。

贾珍这一关,就是五日。贾珍越不放出来,尤氏就越心急。一开始一天跑一回,接着次数还多了起来,一天跑上两三回。最后竟跟个丫鬟似的,撵她也不走,就杵在你跟前,还抢着做事。

尤氏这般卖乖,贾家三个女人,倒是齐心一致没一个心软的。

本来头一天尤氏来时,拿了家法,请贾母责罚。贾母还有心想宽恕她来着,谁知听了邢霜的怒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因为秦可卿的事,贾母对贾珍的印象已经坏到了极点。虽秦可卿可恨,但更可恨的还是这个见色起意的侄儿。

于是乎,这一次贾珍胆敢出言不逊,已经触犯到了贾母的逆鳞。

如今老大不在,老大家的最近身子又不大好。她可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她若是气的倒了,这一家子怎么办?

于是乎,贾珍和尤氏打着主意要主动受罚,最终却一个都被冷处理了。

尤氏这心里一片焦急,自第一日晚上回去听说丈夫去了就被关在祠堂里头,不许探望也不许送饭,尤氏就更加想快点解决这事了。

可她却不知道,她越是心急,丈夫就越要受罪。除非她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真的错了,否则邢霜是绝对不会饶过她的。

这些天来,尤氏一直扮小,在贾母跟前伺候着。这日邢霜来请安,见尤氏已经在了,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老太太年岁大了,起得晚,你辰时不到就来,害得老太太还得早起接待你。”

第五百零三章 看不懂眼色

尤氏这些天来一直小心翼翼的,就怕自己没做好。这会儿听了邢霜的责怪,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看了大太太一眼。

见大太太脸上不耐烦的神色犹在,尤氏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太太教训的是,明日我晚些再来。”

邢霜淡淡的笑了一下。

这尤氏分明实在装傻,什么看不懂眼色,都是假的。书中的尤氏极会看人眼色,不然也不会在贾珍的手里一直活到最后。

这会儿她来跟自己装听不懂,也实在太可笑了些。想来她无非就是想激怒自己,好让贾母出来调停,可自己偏偏就不趁她的心,如她的意。

想到这儿,邢霜站了起来,对贾母道:“我那儿事情还多着,今儿就先行告退了。老太太注意着点饮食,头里太医才告诉您的话,别忘了。”

贾母忙道:“知道知道,叫我少吃甜的少吃油的。”

尤氏怔了怔,看着大太太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心里如猫抓了一般,挠的又痒又痛。

贾母等邢霜走了,这才看向尤氏,冷笑了一下道:“我这里不必你伺候,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尤氏福了一福道了声是,人也不走,只退到外头廊上,站在那默默的发呆。

如今西府这边的三个长辈,没有一个愿意松口,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法救老爷出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想着,甄英莲扶着琥珀的手款款从外进来。尤氏见了忙远远的笑了笑,从廊上迎了下去。

甄英莲才十几岁,尤氏可都三十多了。如此伏低做小,就是丫鬟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般谄媚,早干什么去了?

原先两府的关系明明有了好转,可东府偏要作死,如今又来讨好,何苦来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甄英莲见了尤氏,也停了下来,默默笑着等她来到面前,这才行礼问好。

妯娌两个见了礼,尤氏便道:“弟妹这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甄英莲笑道:“是也不是。我还有话要回老太太,就不多陪嫂子了。”

尤氏见从她嘴里套不出话来,讪笑着道:“我陪你进去。”

甄英莲本要走的,一听这话,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看向尤氏皮笑又不笑道:“这般劳烦嫂子,倒叫我于心不忍。想来嫂子这几日总是过来,那边家事也没人打理了?

“愚妹不贤,但也有心为嫂子分担。今儿嫂子陪我进去一趟,我承了嫂子这情,明儿我也陪嫂子回去,替嫂子做点事才好。”

尤氏愣在原地,再想进去偷听,也没这个脸了。

人家都说的挺明白了,要进去回的是家里的私事,自己这个“外人”跟了进去,就是插手别人的家事。但凡她真的跟进去了,明儿甄英莲就真的敢到东府去指手画脚了。

尤氏退到了一边,心中只是叫苦,却也不敢真的跟了进去。

甄英莲这边进了屋,笑着给贾母请了安,这才道明来意:“子爵府来信了,说是小哥儿的名字已经取了。单名一个艺字。二伯问老太太,哪日方便去做客,他好定下满月酒的日子来。”

贾母闻言大喜,笑道:“这还需看我方便?自然是从着艺哥儿的日子来,无需这么客气。你且先去问问你太太,看她方不方便才是正经。”

甄英莲又笑道:“才问太太,太太也只不说,让我来问老太太呢。如今问了老太太,才好再去回话。”

贾母叹道:“她是个孝顺的,总把我摆在前头。只不知自个受了多少委屈,却都憋着不肯说。东府那事儿,也因老大不在,不好狠狠的发作那边。”

甄英莲看了看贾母的脸,又小心翼翼的笑道:“老太太疼我们太太,这全家谁又不知道?太太也知道老太太一心为了她好,是她自个不想急着发作,免得伤了族里的脸面。”

贾母又道:“她这一直拖着不罚,究竟是何意?”

甄英莲见老太太心里门清,只是不问,心里也偷笑起来,但嘴里只回:“我也不清楚,太太做事素来考虑的极深,人家想一步的,她要想三步。”

贾母又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也多亏了她这般谨慎,否则咱家怎有如今这般光景。”

孙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甄英莲这才退了出来,出来一看尤氏已经不在了,便回清远居去跟邢霜禀报。

邢霜这里正遇上本杰明再次入京,听本杰明说英吉利那边的事情呢。

见英莲来了,邢霜坐着不动,只给儿媳使了个眼色,甄英莲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就听本杰明道:“不得不说几个妹妹实在是天赋过人,望眼整个伦敦城,竟没有一家的女儿能跟她们相比。别看课程学的都比别人晚些,可进度却快的惊人。

“我出发之前,贾叔叔给我开践行宴会,三妹妹还给我弹了一首曲子,琴技惊艳,令人赞不绝口。”

本杰明家与贾家的关系已经好得可用兄弟家族来形容了,原先贾琏给与本杰明家的帮助就已经很大了,如今贾亮过去了,还拉着他家一直支持皇亲争权。如今两家同站一队,可谓是最亲密的队友了。

而本杰明也把几个姑娘当做了亲妹妹一般,只要他在英吉利,就时不时带着几个妹妹出去游玩结交朋友。

有了这一层的关系,几个姑娘如今在英吉利适应的很好,如同鱼儿入了水一般,畅游无阻。

邢霜心满意足的听着,心里满满都是欢喜。甄英莲听了一会儿,好奇的问:“三妹妹善琴技,那另外几个妹妹呢?”

本杰明与贾琮也来往过很多次,先前来时,就见过贾琮的未婚妻,自然也认得甄英莲。如今听到她的发问,倒是先笑着问道:“听说你已结婚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

甄英莲笑着谢过,又道:“你来的不巧,没喝着喜酒,待晚上三爷定补请你一回。”

本杰明大笑,马上答应了下来,又细细的同屋里的人说起其他几个人的情况来。

第五百零四章 姊妹们的消息

要说其他几个姑娘,那也是各有千秋。

最瞩目的便是林黛玉了,谁都想不到她的语言能力有那么好,初入英吉利时,一点英语也不会的她,竟是四个姊妹里最快熟练语言的人。

而上学不到半年,林黛玉甚至就写出一首短诗来,令她的家庭老师赞不绝口。之后更是妙句如篇,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伦敦的上流社会。

现如今,只要她出门,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是一堆的崇拜者。而她也是四姊妹里被名媛圈最早接受的一个,现在四姊妹竟隐隐以她为首,便是外头送来的请帖也都是先提到她的名字。

而惜春,别看人虽小,却对画画的天赋极高。本就喜欢水墨画的她,一接触到油画便一发不可收拾,不但画出了许多佳作,甚至她的画还成了当地贵族子弟们追捧的对象。

虽然还不到名家的程度,但那些贵族少年少女对于这样一个孩子能拿出这般的佳作还是很是崇拜的。于是她也在伦敦成了极受欢迎的少女,甚至名气只在黛玉之下。

相比之下,名气最低的,居然是探春。那个在家中才气盎然不输人下的少女,在外竟百般低调,很少露出自己的特技,也只有在家人中才会展现自己的琴技。

倒是迎春,反而比探春还更有名一些,只因她的厨艺惊人,而在伦敦那个黑暗料理遍地都是的环境,她的厨艺简直就是当地的“希望之光”。

因迎春的厨艺,每日不知有多少人盼着贾家能开宴会,更是一到周末就有不少人不请自来,与贾家套近乎拉关系。

说到最后,本杰明一脸骄傲的道:“要我说,二妹妹的厨艺可不能白让这些人占便宜。我总跟二妹妹说,让她开一间餐厅,可她偏是不肯。”

邢霜笑着道:“她腼腆,西方人的习惯又与我们东方人不同。你们那边厨师做的好了,食客总是要请厨师出来表示感谢。可是你看她那性子,哪里好意思被人赞赏的?”

本杰明点了点头道:“太太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有时看着她那般忙碌,也觉得真是辛苦。每次想去帮她一下,却总是帮倒忙。不是把汤撒了,就是把火熄了。她那么好脾气的人,差点都被我弄生气了。”

甄英莲听到这里大笑起来:“你还会帮手?英吉利的男人,也会下厨吗?”

本杰明忙解释道:“大多数的平民家庭,男人也会做事。而基本上,下厨都是两个人合作。有时忙碌起来,女人不得闲的时候,也是男人下厨。”

甄英莲听懂了话外音,笑着道:“那看来贵族家的男人,就不会了。也难怪二妹妹要赶你走了,你不会又去添什么乱?”

本杰明摊了摊手道:“可二妹妹实在太辛苦了,我又恨那些人总是不请自来,每个周末都弄得二妹妹一整天都得窝在厨房里头,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邢霜大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她自幼就喜爱厨艺,这会儿你让她有机会施展,她反而乐得其所。你这回再回去,记得帮我再带着调料给她。”

本杰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邢霜道:“差点忘了,来时二妹妹就交代过我,那头回带去的东西都用完了,需得再要一些来,这是她列的清单。”

邢霜接过来一看,还真的都是些调味品。她随手就递给了甄英莲,又对本杰明道:“别怪我赶你走,如今你就是我们两家的信使,这一次我可不留你长住了。”

本杰明笑道:“就是太太留我,我也不能留下。若是回去晚了,二妹妹一生气起来,我哄两个礼拜都哄不好。我还巴不得太太赶紧给我准备好了,我好快些回去。”

甄英莲突然噗的笑了起来,邢霜看了眼她,她又恢复了正常。待本杰明告辞出去找贾琮后,邢霜这才问她:“你方才笑什么?”

甄英莲被这一问,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可却只是摇着头,不敢说。

邢霜催问了几回,甄英莲这才笑道:“我怎么瞧着,那小子好似中意二妹妹似的?”

邢霜被甄英莲这一说,回忆了一下,倒也有了些同感。

这小子说起其他妹妹来,虽然也是一脸的骄傲,可却没有说迎春时透露出的宠溺。

而且,迎春这性子,啥时候跟人急眼过?居然会跟本杰明生意,还哄两礼拜都哄不好?

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邢霜一下纠结了起来,虽说她希望女儿们恋爱自由,可她对于跨国恋爱这事儿,还是有点犹豫的。

也不是说不许女儿们嫁给老外,可嫁了老外在哪安家呢?在这边,女婿万一常年不在,也影响夫妻俩感情。在那边,自己就没法再看到女儿了,这一辈子就只能思念。

邢霜想着想着,一张脸都扭曲起来了,甄英莲看了笑道:“太太也别多虑,许是本杰明把二妹妹当亲妹妹了,也说不定。”

邢霜叹道:“你这丫头,不提醒我倒罢了。如今提醒了我,我这心里哪放得下。”

甄英莲好奇的问:“太太莫不是不喜欢那本杰明?我瞧着他倒还好,原就是二伯的朋友,又与咱家关系甚密。真要喜欢二妹妹了,日后必不会也不敢亏待了她。再加上他如此疼爱二妹,连下厨都要凑过去帮手。想必以后两人也是蜜里调油的,容不下第三个。”

邢霜苦恼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儿,别的不说,老太太能答应?再说这远嫁英吉利,日后我还怎么见她。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是我从小抱在手里长大的。如今叫我再见不着她,那是万万不能的。

“再说那臭小子,不声不响就去撩你妹妹,你不说叫琮儿揍他一顿,还要帮他说话,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甄英莲大笑起来,一点也不惧道:“太太不总说要培养感情?原我没入门之前,还是太太寻着机会让我跟三爷见面来着。如今又怪起我来,我看太太舍不得二妹妹才是真的。”

第五百零五章 去子爵府喝酒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五百零五章去子爵府喝酒本杰明这边,出去见了贾琮,又说了会儿话便要告别。贾琮一再留他,说是自己结婚时他也不在,要请他喝酒。

本杰明想了想,对贾琮说:“你这顿酒是跑不了的,可我还要去见你二哥,去了晚了,怕他怪我。”

贾琮笑道:“这有何为难的,你我一道去,子爵府你也第一回去,怕是找不到路。我二哥才添了个儿子,再过几天就要满月了。”

本杰明不知道这满月的习惯,问了才知道是个东方的习俗,便笑道:“也倒有点像我们那儿的洗礼,既是个重要的纪念日,我也需送些好东西才行。只是这一回来,我也不知他有了孩子,并没带小孩的礼物来。”

贾琮道:“也不拘什么,只要你人到了,便是礼物。只不过随便添点东西,一会儿我陪你去街上,找个银饰铺子,打个长命锁便好。”

两人说着,一起携手出了门,又去外头转了一圈,买下了一个虎头纹的长命锁,又去本杰明的小院里,拿了点东西,这才往子爵府去。

王熙凤这边还在月子里头,不能出来见客,本杰明见到贾琏,两人先是拥抱了一番,又互道了一下近况,这才纷纷入座。

一坐下,本杰明就让人把自己这次带来的东西给了贾琏。贾琏当着贾琮的面打开,清点了一番,很是满意。

“不错,这一批的货都极好,你运来时可受了刁难?”

贾琮往箱子里看了一眼,见竟全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忍不住问道:“大老远的带这些过来,稍微一碰就碎了东西,还都是金贵物什。被娘知道你这般大手大脚的,看娘不揍你。”

贾琏气笑了,踢了弟弟一脚道:“你知道什么,这些试管咱们这里买不到,想找匠人做,也没那手艺人。唯有那边才有,且这些玻璃,看着金贵,实际上都是沙子烧的。”

本杰明也道:“其实并没有多贵,就跟你们这儿的瓷器一样,有便宜的也有极好的。那极好的都是宫廷用的,便宜的都是寻常百姓家用的。

“我这里的都是便宜的,但也一次带了十几箱来。海里颠来颠去的,就算包的再好,也碎的差不多了。

“这些都还是我每个箱子挑完好的出来,东拼西凑才凑够了一箱。好在你二哥有远见,让我多带了些。”

贾琮好奇道:“这些东西用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二哥平日做的发明需要的工具?”

贾琏笑道:“橡胶这东西,总不能带回来白放着,如今那些轮胎,强度并不算高,用不了多久就会龟裂,破损的极快。自那东西拿回来,我就想着改进。这些都是用来做试验的器皿,需要的量极大,这点根本用不了多久。”

贾琮又道:“既然如此,二哥怎么不请些西洋的玻璃匠人回来?”

本杰明笑着解释:“玻璃匠人要去意大利寻,我这次回去没有时间,便只能给他带些器皿回来。”

哥仨正说着话,平儿打外头进来,笑着道:“酒席已备好了,奶奶说就不出来作陪了,请本杰明自便,就当这儿是自个家了。”

本杰明笑着叫住她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上次回去吉姆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去英吉利呢。”

平儿闻言脸唰的一下红了,啐了口道:“我去英吉利作甚,奶奶和二爷都在这边,偏我一个过去算什么?”

贾琏大笑起来,本杰明有点尴尬,看着平儿扭头就走,也不知说什么好。

待看不到平儿的身影了,贾琏这才取笑本杰明道:“别打我家丫鬟主意,那可是我妻子的贴身丫鬟,从小跟她一块长大的。你那家庭教师再英俊,也不是他能肖想的。”

本杰明愤愤道:“这不公平,你妻子那么美貌,你竟还占着一个丫鬟不放。”

贾琮不怀好意的哦了一声,贾琏吓得赶紧解释道:“我可没占着她不放的意思,是我妻子舍不得她。再说她也舍不得离开家乡,更舍不得离开我妻子,又关我什么事了。

“更何况,吉姆既然喜欢她,大可以追过来,凭什么要我家的丫鬟漂洋过海的过去找她?”

本杰明无语:“他一个家庭教师,来了华夏以何营生?”

贾琏嘁了一声:“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又想报的美人归,又不想付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本杰明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了贾琏去外厅用膳。席间贾琏和贾琮兄弟俩轮流灌酒,才不过几杯就把本杰明灌的烂醉。

这家伙边念念叨叨:“这酒怎么那么醉人。”边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贾琏叫了小厮进来,将本杰明送去客院,仍坐下与弟弟说话。

两人说到贾珍和尤氏,贾琮冷笑道:“那尤氏仍未察觉母亲要的是什么,她一日不说,珍大哥边跪上一日就是。”

贾琏也皱眉道:“我这边虽查了几个御史,可都没什么动静。说起来,我也不懂,母亲这个方向究竟是不是对的。”

贾琮却道:“母亲何时错过?你定是查错了方向,只查御史查不出来,便查与御史有关的人,来往的人,总有查得出的。”

贾琏叹道:“这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毕竟是朝廷大臣,我虽是个子爵,可也不是正经官职。再说这查探朝廷命官,弄得不好,就是个谋逆之罪,我一个倒不要紧,就怕连累家人。”

贾琮也没辙了,俩兄弟真苦恼着,平儿又转了回来,见本杰明不在,松了口气对贾琏道:“奶奶说三爷不许多喝,当心拿不住笔。”

贾琮笑道:“没有多喝,让嫂子放心,我也该家去了。”

说着,贾琮起来告辞,贾琏又问满月酒那边时间有没有冲突。贾琮笑道:“才听英莲说了,家里的太太和老太太都没意见,只按着艺哥儿的生辰来办就好。

“另外英莲还说,你要人操办只管家来吱一声,切勿让嫂子累着。她还没出月子,不可操劳过度。”

第五百零六章 英莲训奴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五百零六章英莲训奴贾琮回到家中,先回了院子看他媳妇。见英莲正在午睡,也不吵闹,悄悄退了出来去了书房。

琥珀跟了过去,替贾琮换了衣裳,又打来了水洗了脸,这才伺候着贾琮在书房的贵妃椅上歇下。

琥珀这厢回了院里,拿了针线在廊上做着,等着奶奶醒来。琉璃过来问:“三爷回来怎么不进屋?”

琥珀拿针擦了擦头油道:“才去二爷那儿喝了酒的,一身的酒气,怕是不想熏着奶奶。”

琉璃笑道:“也不知这回二爷家办满月酒,咱们奶奶去不去。”

琥珀看了眼她,调笑道:“怎么,平日里不是最老实八交的人,怎么这会儿倒想着出去了?我看你是惦记二奶奶的针线图了吧?”

琉璃脸一红道:“听说二奶奶是正经在学校学过的,我就好奇,她脑子里怎么那么多新花样。我听奶奶说,若我想学,便送我去二奶奶那儿,正经做个学徒。我想着这回若是能见着二奶奶,便求奶奶提一提这事儿。”

琥珀惊讶道:“你还真想当学徒?可你都十四了,这会儿再当学徒,会不会晚了点?”

琉璃笑道:“我们奶奶说了,二奶奶出去读书的时候,可都十六了呢。她能学得,我为何学不得?”

琥珀点了点头笑道:“你既有这志向,倒是极好的出路。正如咱们太太说的,这女子为何到了年龄非得嫁人不可?有一门好手艺,到哪儿都饿不死,还非得嫁了人看人脸色,这是何道理?”

琉璃也深有同感:“我们奶奶那是打小就跟太太有了感情,又与三爷青梅竹马。否则她这样的人,也不甘嫁做人妇只在后宅待着呢。

“你说,二奶奶都能出去读书了,我们奶奶什么时候才去?该不会只让二奶奶去了,就不让我们奶奶去了吧?”

琥珀看了看窗户里头,小声道:“轻点声,要我说,还是三爷不肯去的缘故。这三爷不去,奶奶哪有机会去?虽说这外头的世界听起来精彩,可三爷始终是个孝顺人。

“再说你没看太太如今的情形?那身子骨虽好了不少,可依旧不比当年了。本来二爷二奶奶没分家时,我们奶奶倒还有机会出去。可这会儿分了家,奶奶跟三爷一走,谁来照顾太太?”

琉璃深深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奶奶打抱不平起来道:“都是一样的儿媳妇,偏就这般不赶巧。这二爷二奶奶晚些分家出去,也不耽误我们奶奶出去见识见识啊。”

突然屋里传来甄英莲的声音道:“谁在外头说话。”

琉璃和琥珀都赶紧站了起来,进屋伺候奶奶梳洗起身。

甄英莲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任琉璃给她梳头,梳着梳着,她突然道:“我知道你打小就跟着我,自是忠于我的。可你希望你记住,我只盼着太太好,别的都不重要。

“我这命,太太救了两回,就是两辈子还她都还不完。如今你们在这儿说嘴,被人听了去,若是让太太误会了,我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琉璃吓得手一抖,忙放了梳子当地跪下,连声道歉求饶。

英莲轻轻摇了摇头,扶了琉璃起来,又对她道:“什么委屈?什么不委屈?你当我是什么人,有多少野心报复?

“自我被干娘教导起,我就知道一个道理,家是所有人的依靠。只有家里好了,人才好得了。

“如今干娘身子弱,我若还不替干娘撑着,这家里还不乱了套?虽还有二太太和老太太,可她俩一个还有儿子孙子要照顾,另一个年纪大了,再叫她管这些庶务,岂不是叫她头疼。

“我虽不才,也承蒙干娘教诲几年,一身的本事都是她给的,如今学以致用又有何不可。我又不似二嫂那般聪慧,叫我出去了,我又能学些什么?

“再说,三爷这性子,我也是极中意的。他若是个强出头的,我也不一定愿意跟他。偏就他这样性情淡薄的,才是我心之所属。

“日后我再听见你们说那些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今日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且好好想想吧。”

琉璃和琥珀都忙应下,心里突突直跳,心道还好奶奶不追究她们。

这家里最忌讳的就是下人谈论主子的是非,琉璃和琥珀也都是这家里出去的,自然明白奶奶这是在救她们。

待甄英莲梳洗好了,又清远居看邢霜。邢霜这里也才起来,见甄英莲来了,笑着对她招手道:“来,你帮我写封信,待本杰明走时,带给你妹妹。”

甄英莲掩嘴笑着,过去在书桌前坐下,看到桌上的钢笔,又问:“太太不是得了新笔,为何不用?”

邢霜叹道:“笔倒是好笔,可惜没好墨。咱们的墨水颗粒太大太粗,用的久了,笔头要堵。琏儿好容易才造出来一个极好用的,我舍不得用呢。”

甄英莲大笑起来,又道:“既舍不得,放着就是,我来替太太写。”

婆媳俩说说笑笑的把信写了,邢霜又道:“老三才去过子爵府,这会儿你就不过去了,这信待满月酒时再带过去。不过我还有个差事,要你外出一趟。”

英莲好奇道:“什么事儿?”

邢霜说:“适才老太太派人来,说是许久未见湘云了。虽这会儿你妹妹们都不在,可还有你陪伴,想来她也不会太闷。另外薛家的姑娘也递了信进来,说是想来陪伴我。”

甄英莲道:“咱家这事儿……宝姑娘这会儿进来只怕……”

邢霜笑道:“这并不打紧,不过一个姑娘家,碍不着她什么事儿。去岁我带她出去应酬,不少官家太太都看好她呢。再说她如今都十五六了,造势也造够了,再不相看,那就晚了。”

甄英莲一口应了下来,待人备好了车便出发,先去了趟保龄侯府,又去了趟薛家,这才算是把人接齐了。

这一回只得两个姊妹,倒是让清幽院显得有些大了。因湘云吵着害怕,贾母便做主让她和宝钗都住在了仙鹤堂的东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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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条

今天得用男人最不能理解的一个理由请假,痛经,抱歉,现在痛的啥都想不出来了。

第五百零七章 拿这个压我

宝钗盼了好几个月,终于再次进了贾府。这几个月来她一直耐心的等着,她知道贾府最近事多挺忙的,自己若是吵着要来,定会被表姨妈嫌弃。

果然,到了四月,表姨妈终于想起了自己,派人来接。宝钗很是欢喜的跟着英莲走了,到了贾府又与湘云一道住在了仙鹤堂里,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只是这几日来,却很少见表姨妈,宝钗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好容易趁着表姨妈来请安的功夫,和表姨妈说上几句话,对方也没多停留,很快就走了。

湘云过了好些日子才发现宝钗不对,追问之下,宝钗只得道:“我只瞧着这家好似挺忙的,表姨妈和表嫂都是来请个安就走了,我姨妈也鲜少来仙鹤堂。我想着咱们这样来叩扰,是不是不大好。

“再说妹妹们也去了金陵,如今就咱们两个在这儿,怕是有些尴尬。”

湘云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姊妹们都不在,咱们才更应该在这儿陪伴老祖宗才是。不然老祖宗膝下无人,岂不寂寞?

“原先二哥哥还在家时,老祖宗还能跟他说说话。如今二哥哥进了学,咱们就更应该留下来陪她了。”

宝钗尴尬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其他的。

又过两日是子爵府大摆满月酒的日子,宝钗和湘云也被邢霜带去一道玩耍,这两人一进内院,就被一群官太太围得严严实实的,拉着她俩看个不停。

邢霜笑着介绍了一番,就去招呼客人去了。她是婆婆,虽然分了家,可王熙凤才刚出月子,不能太过劳累,她若不帮着招呼,就太没礼貌了些。

等忙了一番终于落座,就有好几个官太太来询问过两个丫头的情况。问湘云的还在少数,倒是问宝钗的人比较多。

邢霜知道,湘云虽天真烂漫,但始终年幼了一些。而宝钗生的美貌,又沉稳大方,自然能得不少太太的青睐。

但邢霜估摸着,宝钗的出身可能不会比湘云更受欢迎。果然身世一报,打听的人就少了一半。

不过还有一半的人并不在乎这个,这有权有势的儿媳妇固然好,可一家子里头,只要一个这样的媳妇就好了。自家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只要不是长子媳妇,能娶个富家女进门对家族也是大有利益。

等散了席,就有不少太太给邢霜递了话,有意上薛家相看,请邢霜帮忙转达。邢霜自然答应了下来,面带微笑的把要相看的人家都默默评估了一番。

回到大将军府,邢霜便叫来了宝钗,把今日的情形告诉了她,并对她道:“你家去同你母亲说,这虽是我请的局,但那些人看上你却是你的本事。叫她不必惊慌,我也不图她什么。只要你一切皆好,我就安心了。”

宝钗满脸羞愧道:“往日皆是我们的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表姨妈原谅。”

邢霜摆了摆手,又对宝钗道:“我也明说了吧,你与你母亲一开始打的算盘,我早知道。只是我家却不容你进来。出身什么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你关系太近。

“你怕是不知道,这但凡表亲太近,一旦生子,大多都是畸形。你们若看上的是琮儿倒也罢了,这父母皆不一样,倒也没什么关系。

“可琮儿早定了人家,想来你们看上的是宝玉。宝玉与你母亲乃亲姊妹,这层关系太近,必会影响子嗣后代。

“可我与你们说了,你们只怕也不相信。我只能先替你安排上,让你嫁个好人家了,也能皆大欢喜不是?”

宝钗惊讶的看着邢霜,半晌这才道:“原来……您是这个意思。”

邢霜这时笑了起来:“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我这人从来不是什么嫌贫爱富的主,出身也不过是个平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家庭地位。

“你是极好的,美貌又端庄,放在哪儿都是最亮眼的一个。这样好的人,我虽喜欢,却不能纵容你们打宝玉的主意,这是影响一家血脉的事情。

“你母亲初次进府,我就察觉出她意图不对,是以早早就提防着了。你落选之际,你母亲几次想戏弄我,无非是在试探你姨妈的态度。

“见你姨妈对我尊重了,她又不服,只想把我扳倒了,好将你顺利嫁进来。只可惜这是大将军府,不是国公府。

“回去你也不妨同她直说,如今是我尚念着王家的情分,才给她几分薄面。若她还不知足,仍要打着主意搅浑我贾家的血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如今我能带着你造势,带你打入这上层的圈子,往后我也能踩下你,把你踩进泥里。这是高是低,就看你们自己选择了。”

宝钗惊出一身冷汗,一想到从一开始就被表姨妈洞悉了所有的计划,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如今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甚至可以说是明着示好,暗地威胁了。她若还不知足,只怕表姨妈不客气起来,自己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宝钗不敢不从,加上这段时间表姨妈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她心中也是有些感激的。于是她忙不迭一口应了下来,又道自个回了家会好好同母亲说。

邢霜这里正要叫宝钗回去,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邢霜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喝止,金钏就打外头进来道:“尤大奶奶来了。”

宝钗怔了怔,还是站起来准备行礼。谁知站了一会儿也不见人进来,邢霜见状便问:“人呢?”

金钏有些尴尬:“大奶奶在外头不肯进来……说是……说是太太若不放珍大爷出来,她就跪着不走了。”

邢霜冷笑了一声,一杯茶飞向窗户。就听噗的一声,杯子砸破窗纸,直接飞了出去落在院里,又当啷一声摔的稀碎。

“不知廉耻好歹的东西,要跪就跪着吧,想拿这个压我,你还嫩了些!先是来打族长的主意,又对我大不敬,还指望我原谅你,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第五百零八章 跪就跪好了

宝钗一惊,没想到将军府还有这样的事,被她撞了个正着岂不是尴尬。可刚要走,看到表姨妈一脸的怒容,宝钗顿时想明白了,表姨妈这段时间为何这么忙。

这一个杯子砸了出去,外头的哭声倒是顿了一下,像是被吓着了。接着邢霜一骂,那哭声又更大了些。

就连宝钗这样的局外人,听着那哭声都有些烦躁了。

宝钗看了看窗外,隐隐透过破掉的窗户纸,还能看到尤氏的身影。又看了看邢霜,见对方眉头紧锁,很是烦闷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担心,若是表姨妈心情不好,多少也会影响自己这边。她现在可是完全看着表姨妈的脸色来行事的,自然也要为表姨妈分忧解难才是。

想到这里,宝钗微微一笑道:“姨妈息怒,先消消火。表嫂许是一时心急,才来跪求姨妈,并无别的意思。想来她这会儿关心则乱,倒不如给她些时间,待她冷静下来,也就好了。”

邢霜撑着胳膊揉了揉眉心,指着外头对宝钗道:“你听听,遇到了事情就只会哭,这是大户人家奶奶该有的样子么?你可记住了,女人的眼泪也是有价值的,哭的多的便不值钱了。”

宝钗忙笑道:“我记住了,姨妈教训的是。不过姨妈也别太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这既然嫂子来跪,自然是他们有了错处,倒不如让她跪一跪,也好看看她认错的诚意。

“若是姨妈嫌吵,我在这儿陪着姨妈,咱们说说话,只当听不见外头哭闹就是了。再说我在这里,日后有个什么谣言,我也好帮姨妈证明清白。”

邢霜心里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只以为尤氏就是脑子糊涂没辙了,才跑来自己这哭闹。

可被宝钗一提醒,她这才想起,这悠悠众口,自己若是让尤氏跪的久了,日后传扬出去,别人可不管东府犯了什么错,只会道自己没有个容人的肚量。

不过宝钗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若是日后外头真的传了自己的闲话,她会出来帮自己作证。今日尤氏这话,宝钗也是听到了的。犯了错还故意来跪,威胁苦主,这无耻的程度绝对能一生黑了。

邢霜想明白后,顿时偷乐了。

原本就是想着自己还有那么多事,不能因为东府给耽误了。所以这才把宝钗叫了进来,想着把她的事先处理好了。

结果没想到,宝钗来了,不但相看的事情处理好了,就连尤氏这里也得了她的帮助。这倒是歪打正着,意外的收获。

邢霜本就有些苦恼,自己自从生了两胎,这脑子就越来越不够用了。英莲虽是个有主意的,可忙于家事不好脱身。而自己看到她能独当一面了,便干脆把管家钥匙都交给了她,完全让她在自己院子里掌事了。

现在她身边一个能出主意的人都没有,有时候遇到了事儿,她反而越来越像以前的样子,一点就着,一碰就炸了。

而薛宝钗的出现,就像是天降甘霖一般,以薛宝钗的手段头脑,想给尤氏一个好看,实在太简单了。

现在听宝钗说的意思,是让自己就这么等着,尤氏总有跪不住的时候,邢霜在心里笑出了声。若是尤氏知道薛宝钗在自己这里,她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尤氏还真是一打听到大太太回府了就赶了过来,根本不知道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她只想着,今日是子爵府的满月宴。从子爵府回来,无论谁都累得不想动弹,所以大太太这里觉得没别人。

她兴冲冲的赶来,就是想趁着这里没别人时,跪在这里给大太太一点压力。若是大太太没累糊涂,好歹也要客气一下,让自己起来。若是大太太糊涂了,没让自己起来,那也没事儿。

大不了日后传出去,这大太太平日里做出的假象,什么肚量大什么心地善良,那都是假的了。

只是她万没想到,屋里还有个薛宝钗在。

而这个薛宝钗,更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大太太这边。

甚至,尤氏在外头哭得凄凄惨惨切切,宝钗还在里头说笑话逗大太太开心。

又过了一会儿,到了晚上放饭,子爵府那边送了六冷六热共十二道菜来,这是该分给本家的礼节。

甄英莲得了消息,到大厨房里分了菜,仙鹤堂和直节堂那边各有人送了过去,她则亲自来送清远居的这份。

还没进院子,在大门口就隐隐听到一阵哭声。甄英莲吓了一跳,赶紧走过穿堂来看,结果看到尤氏跪在院子里哭,甄英莲当时就要炸了。

太太打她小时候,就是最厌烦吵闹的。便是几个妹妹,懂事之后也不敢在清远居里大声争执吵闹。

这尤氏已犯了错,还来触太太的霉头,实在可恶。

想到这里,甄英莲赶紧几步上前,劝尤氏道:“嫂子这是何苦,快起来吧。”

尤氏看了甄英莲一眼,哭着道:“你莫劝我,大爷犯了错,本应该罚。可太太始终不发落,故意吊着人胃口,还把大爷关在祠堂里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甄英莲心里本不爽她,想着息事宁人这才好言相劝,没成想她竟然这般不识抬举。

于是英莲这厢也懒得理她,冷笑一声道:“既如此,你要跪就跪好了。跪正了,腰杆挺直了。但凡歪着懒着都不是跪求,不过是做个样子威胁我们太太罢了。”

尤氏心里咯噔一下,可也赶紧摆正了姿势,继续在院子里啼哭。

甄英莲进了屋去,看到宝钗还有些意外。但见宝钗与太太的样子,其乐融融,心里也放宽了下来。

她几步上前笑着道:“二哥二嫂送了十二道菜来,各房都分好了,太太是这会儿吃饭,还是一会儿再摆?”

邢霜看了眼宝钗,又笑着对英莲道:“这会儿就吃吧,中午也没怎么动筷子,只怕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既来了,也别走了。琮儿还在子爵府里,晚上怕是也不回来吃的,你便和我们一道吃了。”

第五百零九章 鸡汤

尤氏在清远居的院子里头,一直跪到黄昏。眼见着廊上灯笼都点起来了,丫鬟们纷纷进进出出开始摆饭,一阵阵的香味从屋里飘出,尤氏也渐渐有些动摇了。

她大中午的听说西府的人回来就赶过来了,一跪就是半个下午,这会儿跪了那么久,肚子也有些饿了。

身边还时不时有丫鬟在叫着“三奶奶要厨房加个鸡蛋羹来”,“太太不吃茄子,说赏给咱们了”。尤氏心里抓挠的厉害,恨不得这会儿就起来回家吃饭去。

这时,上房的门帘一跳,甄英莲打里头出来,手里捧着碗汤,笑眯眯的走到尤氏跟前说:“嫂子认错归认错,可别饿着肚子,没力气也跪不住不是?这鸡汤今儿一早我就让人熬上了,这会儿炖的烂烂的,连骨头都能吃下去。

“嫂子若不嫌弃,就着我的手吃了吧,好歹吃一些,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尤氏犹豫了一下,那鸡汤已经端到了跟前,香气扑鼻而来,顿时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若是平时,一碗鸡汤不算什么,家里又不是吃不起。可偏偏这会儿她饿得眼花,瞧着那鸡汤炖的上头金黄色的一层油,还飘着一条条白色的竹荪,汤里的肉都稀烂成条状了,她就止不住的咽了口口水。

“好嫂子,你就吃一口吧,我手都端累了。”甄英莲说着,笑着又把碗往前送了送,见尤氏有些松动了,她干脆另一只拿勺舀了一勺汤起来,吹了吹送到尤氏嘴边。

尤氏一个没留神,嘴已张口将汤吸干。瞬间那又暖又鲜的汤进入嘴里,将她全身的疲劳都一扫而空。

尤氏一个激灵,反复盛夏吃了枚冰透的果子一般舒爽。接着便一发不可收,将一碗汤喝了个干净。

“嫂子没饱吧?我再给嫂子盛一碗来?”甄英莲笑着喂完了一碗汤,说完转身又回去了,再出来时,手里又是一碗满的,只是这回肉少了点。

“真对不住,汤里没多少肉,太太身子不好,都留给太太了。嫂子讲究点,先喝些汤吧。”

尤氏这会儿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接过碗来一扬而尽,这回竟主动问英莲:“还有吗?”

英莲笑着又去盛了一回,足足三碗汤下肚,这尤氏才算灌了个水饱。

英莲见尤氏不饿了,这才回屋吃饭。又过了片刻,尤氏跪着跪着,突然想如厕了。

可这会儿自己要是起来了,就前功尽弃了。尤氏心想,再怎么都得撑到太太主动出来为止,可谁知旁边突然有个丫鬟吼了一句,把尤氏吓得一跳,漏了几滴出来。

尤氏脸一红,也不管自己是来认错的,对着那丫鬟就吼了起来:“嚎哪门子的丧?”

还想再骂,突然想起这里是清远居,尤氏也不敢再说什么。可这会儿已经漏了几滴出来,如厕的欲望就越发的强烈了。

是人都知道,这憋是憋不住的。特别是在漏了几滴的情况下,一旦开了闸,这水就关不住了。

几息之后,尤氏终于忍不住了,爬起来就往茅厕冲去。院子里的丫鬟们见了都忍不住偷笑起来,纷纷咬起了耳朵。

就在这时,英莲打屋里出来,看到院子里没人了,笑了笑又回去了。

邢霜正跟薛宝钗将生意之道,见着英莲进来,笑着问她:“人回去了?”

英莲笑道:“这回不回去也得回去,太太只管放心,保不叫她过夜。”

尤氏还真如她所说,回去了。

不回去不行啊,方才冲进茅厕后,因为到了目的地,心里一松,那闸又关不住,顿时撒了一半在裤子上。

这时尤氏突然明白,自己这是被整了。

那鸡汤又香又浓,自己连着喝了三碗。可鸡汤全是水,又有厚厚的一层油。自己空着腹喝,没拉肚子都已经算好的了。

这会儿还只是解小手,万一是大的,那就丢人丢到家了。

可这会儿裤子已经湿了,再跪下去只会自己恶心。别人虽不知道,但一想到穿着打湿的裤子,尤氏这心里也嫌弃的很。

无奈,她只能赶紧回家去换衣裳,待回到家,天都黑了,再去西府也不可能了。

尤氏想着,明日再去请罪,就不能受英莲的诱惑,再喝汤了。那小蹄子阴坏阴坏的,故意拿汤勾引她,实则是要让她出丑。

可她也不想想,若是她能忍得住诱惑,不喝这汤,英莲也捉弄不了她。

不过那个故意鬼叫的丫鬟,倒真的是英莲安排的。人尿急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吓一跳或是心里突然放松,虽然汤是一早就备好的,可要整尤氏也是英莲临时计划的。

英莲这边回去之后,跟贾琮提了今天的事。贾琮闻言眉头皱了皱,突然对英莲道:“我们小时候,母亲常带我们去庄子度假,你可还记得?”

英莲笑问:“难不成,你是要母亲带着咱们避到庄子上去?这岂不是向东府示弱,显得咱们怕她了?”

贾琮摇头道:“这怎么是怕她?她今日来了,没有成功,明日必定还来。这回你灌得她回去了,下回又怎么让她回去?不如劝母亲去庄子上住段日子,一来求个清净,二来也让她好好将养一下。”

英莲想了想道:“三爷说的也是道理,只是不知母亲那里同不同意。明儿早起请安时我劝一劝她。”

翌日一早,英莲才到清远居门口,就听得里头热闹的很。进去一看,竟发现丫鬟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英莲纳闷,进屋去给婆婆请安,这才知道,婆婆竟也想到了躲出去这一招,而且昨晚就让人收拾好了,这会儿不过是把东西往车上搬。

“还准备过来给母亲说,让母亲去庄子上住会儿。看这架势,母亲这怕不是去庄子了。”

英莲问完,邢霜就笑道:“我若去庄子,她不一样也能跟去?到时在庄子上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有嘴也说不清。我直接回金陵去,顺带也看看咱家的祖宅。”

咱家指的是贾家,嫁到贾家这么多年,邢霜都还没见过贾家的祖宅呢。

第五百一十章 小孩子怕压不住

邢霜拖着不惩罚尤氏和贾珍,想的就是要把幕后害贾家的人揪出来。可是尤氏和贾珍蠢到一定地步了,到这会儿都没主动说过。又或者说,他们铁了心不肯说。

那邢霜也犯不着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直接回金陵,从贾珍那里入手就好。只是邢霜一个人回去,也不好跟小叔子单独接触。

所以这回,除了邢霜之外,还叫上了贾琏夫妻俩。正好王熙凤也想趁着做完月子出去走走,回金陵老家正好也可以让她回娘家看看。

昨晚尤氏一走,邢霜就拿了主意,并派人去给子爵府送了信。当晚子爵府就回了信,说是跟邢霜一起去。另外小哥儿也会一道跟去,子爵府只留下人看家。

邢霜这边打点完,所有的东西装了车,就去贾母那回话,并且告辞。

贾母这才知道,儿媳妇要去金陵,这会儿想嘱咐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坐车远去。

看着马车驶出院子,贾母叹了口气道:“这是个什么事儿!该回金陵的是东府才对!”

英莲心里一动,想了想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说的有理,只是东府大爷和大奶奶怕是不肯走呢。”

贾母怒道:“不肯走?那就让他们走!让琮儿把你叔公叫来,我有话要说!”

老大家的一走,贾母这心里就不舒坦了。平日里在跟前时不觉得,邢霜这一踏出门口,老太太就觉着心里不安了起来,想着怎么也要让儿媳妇快点回来。

邢霜这边拍拍屁股走人了,带着长子长媳回了金陵。因有祖宅在,回娘家会让贾家失了脸面,所以一家人直接回了金陵贾家的祖宅。

邢霜下了车看着人送完了行礼,打了声招呼让贾琏看家,又叫上王熙凤,直接往王家去了。

袁氏闻得女儿回来,心里还惊了一下。但看到是邢霜带着一道回来的,又松了口气,乐不可支的把人迎了进来。

待行了礼打过招呼,各自入座之后,袁氏这才问:“怎地好端端回金陵来了?最近有祭祀?”

邢霜笑道:“就是有,也不干我的事儿。此番回来是修复一下祖宅,顺道也让凤丫头回来看看你们。再是泼出去的水,也得让你们看看她的近况。”

袁氏也笑道:“看亲家母说的,便是不回来,我也放心的很。”

王熙凤这边把儿子抱来给亲娘看,袁氏一遍又一遍的摸着襁褓,满心喜悦无处释放。

“待晚上老爷回来了,定会问琏哥儿怎么没来。你该叫他也来才是,老爷还没跟外子一块喝过酒呢。”

邢霜笑道:“怎么没来?不过家里还要人收拾,留了他下来看家罢了。待会儿他收拾完了,便会过来请安。晚上便是你不留,我也要蹭一顿饭才肯走的。”

不一会儿,果然贾琏也来了。给岳母请了安,便去了外间,同王熙凤的兄弟们说话。

晚上袁氏招待了一桌好菜留邢霜等人吃饭,邢霜吃了饭便要家去,袁氏苦留不住,只得作罢。

不过王熙凤倒是留了下来,带着小哥儿过了一夜,第二天才跟着贾琏回了祖宅。

第二日邢霜等着儿子媳妇回来,就叫来两人对他们道:“这回我是打着修复祖宅的名头回来的,但也得真的落了实处才好。我走时公中支了一千两,我估摸着怕也是不够的,但先用着,待回去了再报账就是。”

贾琏道:“若是盖新屋倒还方便些,这修复就麻烦不少。咱们这里三倾地,几乎没个院子都老旧了。儿子先请工匠回来转上一圈,让他们给个方案,报出价来再做决定。”

邢霜见贾琏心中有数办事妥当,倒是干脆把这事儿都丢给了他:“反正这里也没你平日试验的器具,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我休息休息,全部交给你了。”

贾琏笑道:“本就没打算让母亲操劳,您只替我掌掌眼就好。家中庶务有凤儿在,母亲也不必操心。”

邢霜乐道:“那感情好,我既没事,去看你外祖母好了。”

贾琏忙道:“外祖母那儿,我也是要去的,不如现在就陪母亲去了。母亲若是要留在外祖母那儿,我便带着凤儿先回来。母亲小住几日,再喊我去接您可好?”

邢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又让人拿了些细软,就往邢家去了。

邢老太太听说女儿来了,也不出来迎接,只坐在厅里等着。一会儿见外孙儿外孙媳和重外孙都来了,这才激动的站起来,屁颠屁颠跑到凤姐儿跟前,够着脖子看那小哥儿。

“哎哟哟,我们艺哥儿生的真好。”邢老太太嘴里念叨着,把重外孙抱了过来,怀里掏啊掏的,就是一枚镶满了宝石的长命锁,一把给掖进襁褓里去了。

邢霜无语,满头冷汗。这长命锁一看就是定制的,外头卖的哪有这么豪华。这老太太分明就是早就打好了,迟早要给送过去的。这会儿看着随意一塞,又不知是多少银子了。

凤姐儿一旁见着,也是哭笑不得,赶紧对邢老太道:“外祖母,可不能给他太金贵的,小孩子怕压不住呢。”

邢老太一脸的不在乎,满嘴道着:“谁说压不住,这是我的,我说压得住就压得住。”

贾琏在一旁笑出了声,对于这个外祖母,他一开始还是有些外道。说正经的也不是他的亲外祖母,但他既然把母亲当做亲生的,外祖母也不该例外才是。

如今见外祖母对自己的孩子这么重视,连一个长命锁都要定制成这样,他心中也是暖暖的,觉着温馨无比。

“外祖母,母亲就在您这儿小住几日,我那里还要处理些事情。待我处理完了,再来接母亲回去,您看可行?”

邢老太嫌弃的瞥了一眼邢霜,叹道:“不行也得行啊,再怎么不中用,也是我自个的闺女,我还能嫌弃她了?”

邢霜有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了,亲娘喂,您能少嫌弃您亲闺女一些么?

第五百一十一章 先礼后兵

贾琏和王熙凤当天看完邢老太就回去了,邢霜留宿下来,与老娘相伴了几日,渐渐也觉出了许多的道理。

原来刚来这世界时,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着,只不过为了融入这个社会,不被人看出来。

而现在,她不但成功融入了社会,又打响了自己的名头,还把权利握在手里,那就不必再和以前一样那么战战栗栗的活着了不是?

邢老娘最看不惯邢霜的,就是这点,干什么都看人脸色,实在不像自己。去贾府纠了她几回都没纠回来,谁知回到娘家来几日,这脾气也渐渐找回来了。

又过了几日,邢老娘就一脚把邢霜踢回了贾家祖宅,用她的话说,受不了这闺女了,赶紧滚。

邢霜也不生气,收拾了包裹风风火火就回去了。待见了儿子儿媳,笑着问了一番修复祖宅的近况,这才道:“做的不错,不过这一处一处的修,是不是慢了些?咱家也不缺钱,多请些工匠来,两处一起修。”

贾琏想了想道:“多请些人看着无甚,可实际上一个月下来,这开销就多了不少。”

邢霜又道:“这怕什么,你老娘穷的只剩钱了,可劲造。”

王熙凤坐在旁边乐的肠子都绞在一起了,抱着艺哥儿笑个不停。艺哥儿也被她母亲逗乐了,跟着一块笑。

贾琏笑呵呵的道:“既然娘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瞻前顾后了。这两处一块修倒也有好处,有了对比,这两拨人可不就得卯着劲替咱们修的又快又好了?”

王熙凤也笑道:“虽看着钱用着多了,实际也不过是一样的。又缩短了工期,倒是省事。家里头有人,就总得担心着安全的问题。”

三人决定下来,贾琏便又去找工匠来,定了另一个院子的修复工程交给第二拨人。

而这两拨人还真就较上劲了,两个院子一起开工,谁都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两边跟竞赛似的,不过五日就都修复好了。

待要验收的这日,贾琏请了邢霜一块去。邢霜大大方方的走完一圈下来,满意的直接让人打赏了几个工头各五十两。

接着她又对两个工头说:“这不过两个院子,我这祖宅还有十几个院落,你们若是一个月内能全部修复好,我还有重赏。”

其实五日修复好一个院子,已经是赶工出来的了。听说工期定在一个月内,两个工匠都有些犹豫。

但邢霜又道:“我将这祖宅所有的院子平分给你们,每人都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规格。若是谁能做的又快又好,即便出了一个月,我也会单独打赏。只是如果你们俩皆在一个月内全部修缮完毕,我给的赏钱会更多些。”

工匠们一听,心里便有了想法。这才一个院子,就打赏了五十两,这十几个院子,只怕打赏就更多了。

修复工作其实给的工钱,远远不如盖新屋。自己带着学徒们来这里做事,无非是看着一等大将军和子爵的面子。

而现在不但能拿到工钱,还有机会拿到赏钱,谁又不愿意呢?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这些工匠别提多自觉了,每日天不亮就开工,一直干到天黑才收工。邢霜这边看着工期推进的很快,也不去多管闲事,专心与儿子商量起怎么从贾政这里套话来了。

贾琏的意思,让他与贾政先接触。毕竟贾政以前待他还不错,至少还有点叔叔的样子。

而邢霜的意思,则是直接逼供就好了。可听见儿子说这样的话,她也知道贾琏心里头对贾政还是有些感情的。

邢霜想了想,反正先礼后兵,儿子先用软的,如果贾政不吃这套,自己再来硬的也行。

于是邢霜便对贾琏道:“既然如此,你先去打探打探。我给你五日时间,若是五日后还探不来消息,就交给我了。”

贾琏心里可不想让母亲看扁了,一口答应了下来,当日便去了祖坟,去见贾政。

贾政是奉旨回京看守坟墓的,因此不能住在祖宅,而是在祖坟这里的别院住着。

自邢霜回了金陵后,其实每日都叫人送吃食过来给他,贾琏也带着王熙凤来给贾政请过安。

本来贾政也应该回祖宅给邢霜请安的,可贾政以“奉旨守坟”为由,拒不回祖宅,也不给邢霜见礼。

这次贾琏又来,贾政也是淡淡的,贾琏与他说什么,他都冷冰冰的不回答。又或者只回答几个语气词,类似“嗯”“啊”的。

贾琏说了会话,见叔叔实在油盐不进,一时有些难过了。

“叔叔,可是侄儿做错了什么。”

贾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没有。”

贾琏见状心里也渐渐冷了下来,一时间以前的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想起二房跟大房之间的矛盾,也想起了贾政以前干过的事情。

自己不过念着自己小时候受过他的善待,这才想以礼待之以德服人,可没曾想,这个二叔如今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贾琏也不愿再说,道了辞便回来,第二天也不去了。

贾政还以为贾琏次日还要去的,所以这才冷着对方,想要拿拿乔。

可谁知贾琏这脾气也有点大了,说不去就不去了,贾政这下也慌了。

贾政以为,大嫂跟自己素来不对付,这次会带着儿子一起回祖宅,怕是来接自己回去的。只不过碍着以前的事,大嫂抹不开面子,这才派了琏儿过来。

所以贾政觉得自己拿乔一点没错,都被赶出家门了,还不能使使小性子了?自己好歹是个文人呢,怎么可以没有一点傲骨?

谁知贾琏说走就走,连给自己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再也不来了,贾政这才慌了。

可是人家不来,他也不好主动回去。没有主家的召唤,他是不可以随意离开坟墓的。

贾政在别院纠结了几日,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理由,那就是他还没给主母请安呢。

于是在第四日的时候,贾政洗干净了脖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邢霜压根就没想到贾政会主动送上门来,因为还没过她和儿子的约定之日,她还在琢磨着明天该怎么上门去找贾政呢。

结果听紫鹃来报,说是二老爷求见,邢霜抱着孙子的手都僵住了,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啥?”

“太太,二老爷来了,在外头等着呢。”

邢霜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艺哥儿交给身边的金钏,嘱咐她看护好小哥儿,这才让人给自己换正装。

这一次回来,邢霜可是有备而来。连自己的一品诰命夫人的官服都带来了。而这官服也非常的繁琐难穿,等换好衣裳,重新梳妆好,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

贾政在外院等着大嫂,等了半个时辰等得心都烦了。这贾琏明知道自己来了,也不出来陪同,甚至人都没出来打个招呼,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心里还这么骂着,就听外头有人道:“大太太到。”

贾政赶紧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襟站的笔直。

当看到那一抹官服蓝出现在视线里时,贾政心里揪了一下,当邢霜走进屋,贾政看清对方官服穿戴整齐时,心里都快被拧成麻花了。

来者不善啊!

邢霜看到贾政的表情,心里也是得意的很。之前借着喝酒,对自己喊打喊杀的这个人,果然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

这会儿自己官服着身,他吓得脸色都变了。该!

邢霜也不先打招呼,扶着丫鬟的手,径直来到主位前就坐下了。

贾政愣在原地,心想自己是跟着坐下呢,还是先请安呢?

还没想清楚呢,主位上的人就道:“怎么?见到我了不行礼不问安,你自小是怎么学的规矩?眼里还有没有一点祖宗礼法?”

贾政吸了口冷气,赶紧上前行作揖礼,还没说出“给嫂子请安”的话来,就听上头又道:“你这也叫行礼?”

贾政懵了,一时还真不敢和邢霜斗,只微微抬头提醒邢霜道:“嫂子,咱们是平辈。”

邢霜冷笑了一声:“在家时自然不必你行大礼,可如今这里母亲不在,长嫂如母你不懂?”

贾政一咬牙,半跪了下去,行了大礼,不等邢霜说起来,就站了起来,气鼓鼓的坐到了一边。

邢霜当没看到似的,自顾自的在那说:“起来吧,坐。”

贾政一脸尴尬,只得又站起来,道了谢,这才重新坐下。

邢霜也不理他,一扭头只问丫鬟要茶。茶送来了又说茶水烫了,又嫌茶叶不好。折腾来折腾去的,为了口茶又墨迹了一刻时辰。

贾政坐在那等着大嫂要茶都等了一刻时辰,此刻脸已经彻底黑了。正准备等大嫂一开口,自己就先发难时,突然就听大嫂说话了。

“你可以啊,身在金陵,还敢忤逆,对你哥哥大不敬。别以为你哥哥不在京城了,就没人告状。琏儿如今子爵加身,我又是一品诰命夫人,想进宫也是随时都可以的事儿。

“真以为你哥哥不在,就没人治得了你了?”

贾政人都懵了,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看着邢霜,心道这人究竟在说什么。

“这……弟弟实在不懂嫂子什么意思?我一直以来奉旨守墓,不曾离开过祖坟半步,嫂子这话究竟从何而来。”

邢霜心里边估摸着贾政这话是真是假,一边又道:“你不知道?你若不知,为何那尤氏会在老太太跟前,提议将你调回京城,接替你哥哥的族长之位?”

邢霜这话有虚有实,虚的是尤氏并未提及接替族长之位,而只是暂代族长之位。只是这暂代与接替也没什么区别了,毕竟贾亮这一走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也要两三年了。

两三年的时间,一个代理族长,很有可能就把握住全家的命脉,令贾亮回来再无法接手。

自己和丈夫十几年来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有自己的经营,也有丈夫的辛劳,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

贾家虽有家底,却也是千疮百孔,现在好容易被夫妻俩弄得像模像样了,一想到这些人贪婪的嘴脸,邢霜就觉得恶心。

“这……”贾政听到邢霜的责问,明显心虚了,可依旧嘴硬道:“弟弟确实不知此事,还望嫂子明察。”

邢霜冷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是啊,你一个读书人,自命清高,又怎会和珍哥儿那种纨绔参合在一起,是这个意思么?”

贾政愣了愣:“这,话虽不是这么说的,但弟弟确实对此事一概不知。”

邢霜突然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跳了起来倒在一旁,茶水洒的一桌都是。

“你不知道?好,看来对你客气是不管用了,来人,上家法!”

贾政慌乱之中犹在狡辩:“嫂子这是为何,我不曾做错过什么事儿,家法也不是这么用的。”

邢霜嗤笑了起来:“我懂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平民出身。如今我当家作主,我的话就是家法。你不服,进京告我去啊。

“不过你放心,你进京之前,我就会让人把族律给改了。你就是想告,也状告无门!”

贾政怒道:“你这是目无王法!”

邢霜乐了:“王法可不管家法,族律本就是祖宗们定的,祖宗是人,我也是人,我定下新的规矩又有何不可?”

贾政一噎,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仍强辨道:“可你一介女流……”

邢霜再次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的话:“日后这族律里头,再加一条,以后我贾家之人,男女平等!”

“你敢!”贾政来了脾气,站起来指着邢霜就要骂人,邢霜一抬手,不知从哪儿涌出来一群婆子,上来就把贾政给绑了,又拿东西塞住了嘴巴。

“我这人啊,就是以前性子太软了。忍来忍去的,自己都忍出病来了。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跟你说理,说不过你,但我就不信打你一顿,你会不服。”

邢霜笑着说着,看着婆子绑好了贾政,跟着又补了一句:“如果打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第五百一十三章 被骗了

贾政一开始还只当大嫂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些婆子丝毫不讲情面,真的拖着他这个二老爷就去了院子,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就开始执行家法了起来。

贾家的家法,就是拿藤条抽屁股。这要是打在孩子身上,顶多身子痛。可要是打在“二老爷”身上,那就是身心俱痛了。

贾政在外头被打了二十藤条后,又被拖回了花厅,邢霜坐着不紧不慢问:“知错了吗?”

贾政咬牙:“我没错!”

邢霜点了点头:“再打。”

贾政一阵鬼哭狼嚎的又被拖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被拖了进来。

“知错了吗?”

“我错了!”贾政这次不敢再嘴硬了,可刚回答知错了,邢霜一句话又让他崩溃了。

“你错哪儿了?”

贾政噎了一下,脑子还在想自己该怎么说,又听邢霜道:“再打。”

贾政都快真的哭了,刚才也只是痛的吼叫罢了,这会儿一边挨着藤条一边后悔着,不该在背地里跟贾珍联系。

第三回再被拖进屋里,贾政还不待邢霜发问,便大叫道:“我知错了嫂子,我不该跟珍哥儿联系,不该听他的怂恿,不该答应他当什么代理族长。”

邢霜弹了弹指甲,莫名的觉得做恶人的感觉真爽。

“知错了?”

“知错了!”

“真知错了?”

“真知错了!”

邢霜阴阴的笑了起来,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看来在儿子身上管用,在小叔子身上也管用啊。

难怪贾亮一发火就把贾政揪去祠堂揍一遍,揍完以后他就要老实一段时间,看来这手段是真的有效。

自己是太怀柔了,以至于让贾政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了。

反省,值得反省,必须反省。

“下回还敢伙同外人打你哥哥的主意么?”

贾政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敢了,再不敢了。”

邢霜一挑眉毛:“你还敢有下回?”

贾政嘴巴一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罢了,这回就饶了你。”

邢霜站了起来,走至贾政跟前,绕着他转了两圈。

“都下去。”

丫鬟们立刻退了下去,屋子只剩这两人在了,贾政反而觉得这样更可怕。

邢霜伸出手去,在贾政肩膀上拍了拍,贾政吓得身子一歪,腿一软坐倒在地。

邢霜咯咯的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贾政欲哭无泪,你还不是魔鬼,你简直比魔鬼还魔鬼。

贾政现在后悔无比,早该知道嫂子厉害的,想想也是,大哥那样的人,娶了嫂子都变老实了。自己怎么还跟她对着来呢?

这下知道这嫂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贾政也不敢再无礼了。反倒是邢霜放肆了一把,狠狠奚落了贾政一番。

从假清高,到碌碌无为,从对女人的眼光,到对人性的判断,贾政被邢霜数落的一无是处。

“是不是以为自个是个读书人,好歹比你大哥高贵?”邢霜冷笑着道:“你大哥在外再是个浑人,也好歹知道痛改前非,好歹也领着差事正经干活了。而你呢?”

贾政刚才被打没真的哭,这会儿被邢霜骂的是真哭了。

自己真的那么没用吗?可是万般唯有读书高,自己读书又有什么错?

贾政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又听邢霜道:“正经的差事不好好去做,枉费故去的老太爷给你讨来的官职。还自诩是个读书人,自以为自己两袖清风好不清高了?真论清高,你那些门客在外做的坏事,你为何不理不睬,为何不加以制止?

“你不过就是个伪君子,只要自己清高,别人再脏你都可以看不见。还妄图夺你哥哥的地位,取而代之?

“我告诉你,便是如今这大将军府你哥哥不要了,也轮不到你!真要作威作福,等你儿子袭了爵再说吧!

“不过你能回家守墓,也是你儿子大义灭亲告的御状。可见连你亲生子都无法直视你的所作所为!你就别指望珠儿袭爵之后,能什么都以你是瞻了。”

贾政被骂的头晕目眩,他不明白这个自己最看不起的填房,怎么这么能说会道。他竟然会觉得嫂子骂的很有道理,让他无力反驳。

她不是没读过书吗?她不是平民女子吗?她怎么懂得道理那么多,骂人也不似泼妇骂街,一个脏字不带的,骂的头头是道。

这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妇人说得出来的话吗?贾政觉得自己被骗了,什么平民女子,什么目不识丁,肯定不是这么回事。这嫂子肯定打小就受过极好的教育,才能这般厉害,这般让人招架不住。

不过这又矛盾至极,毕竟大家闺秀也不会动不动把小叔子拖出去打几顿出气,这样的做法,又正像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平民女人才会做出来的。

邢霜见贾政挨个骂还能胡思乱想,冷笑道:“要不要给你点时间消化一下,是我说的太深奥了,你这读书人听不懂了?”

贾政回过神来,连声道歉,只道不敢。又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了出来,原来是贾珍主动联系他的。

当初贾亮出发去西洋不久,贾珍就写了封信给贾政。信中提及这几年来大老爷很少在家,家中事无大小皆由妇人掌管,实在丢人现眼。

贾珍道,他身为侄儿,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求二叔回家,暂代族长一职,为族里分忧解难。

贾政本不以为意,他被遣送回老家守墓,已觉得颜面尽失,再不想管家中之事。

谁知贾珍又来一信,说是那邢氏心狠手辣,竟连大房长子都分家出去,让贾琏一家单过。此般为已,日后定会掌握大权,以权谋私。若是贾政此时不站出来,贾家可就完了。

贾政这才松动了,又犹豫了几日,回信给贾珍,说是若谋求此事有风险,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贾珍再回信来,信中又道:“此事若是不成,二叔也无甚担忧,看守祖坟已是重责,老太太必不会忍心再责罚二叔。且二叔暂代族长,也是好心一片,谅那妇人也道不出个不字。”

第五百一十四章 他叔叔被他母亲给揍了

邢霜听完过程,止不住冷笑。看来这贾珍还真有有人出主意啊,换了平时的贾珍,哪里说得出这番大道理来。

“那你呢?就这么答应他了?”

贾政有点害怕的回道:“弟弟也是一时脑热,这才被珍儿蒙蔽了。”

邢霜点了点头,哼了一声道:“还好老太太清醒,没答应下来,否则这可是通家倒霉的大罪。你也不想想,你是奉旨守墓,若无召唤无得私自回京。

“如今陛下没有圣旨,你即便再以族里为由,也不可回京。若是违背便是欺君之罪,此乃大不敬,是要杀头的!再被人撺掇几句,御史告上一笔,判咱们个通家重判也不是不可能。

“那珍哥儿每日只知吃喝作乐,他懂什么族内庶务?你哥哥早些年常常出使不在京中,那时他怎么不说这事儿?

“偏偏这会儿来提,又不自己出面,反而叫你来担。这成了,你必要报答他,他也是好处不断。这不成,一切罪责在你身上,在咱们西府头上,他们东府倒摘了个干净。”

贾政被邢霜这一分析,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忙大叫道:“珍哥儿害我!”

邢霜冷笑道:“他何止害你,他要害的是我们全家。只是不知是何人背后推动此事,看来你这里是不得而知了。”

贾政有些后怕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邢霜叹道:“你也就知道惹事,却不知善后。那珍哥儿我已让人看押在祠堂之中,不许人放他出去。至于尤氏,我已放弃,朽木不可雕也。但我已叫琏儿去打听,珍哥儿平日交往的人有哪些,一个个排查下来,总能有些蛛丝马迹。”

贾政瑟瑟发抖道:“若是大哥回来,知道我做出此事……”

邢霜瞥了他一眼,讥讽道:“现在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贾政不敢回嘴,只一个劲的求邢霜为其开脱。

邢霜想了想道:“你将珍哥儿几回给你写的信给我,让我拿回去好生审问他。”

贾政马上答应了下来,又告知邢霜位置,表示可以让邢霜的人自己去拿,好表示自己丝毫没有隐瞒之心。

邢霜也不客气,立刻派了金钏跑了一趟别院,按着贾政说的,在他书房之中取了信来。

金钏拿了信回来,邢霜便当着贾政的面一封一封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她收起信,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嫂子,可看出什么端倪了?”贾政问。

邢霜摇头道:“他信中未提及任何幕后之人的线索,只能再回京城重头查一遍了。只可惜我没法子进东府大肆搜索,否则定能找出一两样证据来。”

贾政歪着头想了想道:“嫂子不行,但我行啊。我只派人回京城一趟,寻个理由去珍哥儿的书房找寻一遍,总能找到些什么东西。”

邢霜皱眉道:“你的人?”

贾政忙举起手起誓道:“嫂子说的这般清楚,我要是再糊涂就真不是人了。这是祸及咱们全家的事情,弟弟绝不会再犯糊涂。嫂子放心,我身边的人,当初也去过育才,皆是守规矩之人。”

邢霜嗤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你所作所为,无人回报?”

贾政尴尬了一下,嚅嚅道:“那还是嫂子自个找人吧,以我的名义就可,不必再用我的人。”

邢霜想了想,最终决定给贾政一次机会,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是贾政通知了尤氏,让尤氏把证据消灭了。

可这样实际上邢霜也不怕,那个要害贾家的人,一次不成总有第二次,自己防着一点,总能揪出那人来。到时还能顺便验证一下,看贾政是不是真心悔过了。

“也罢,挑一个你的心腹出来,一定要将此事交代清楚,让他跟着我们回京。”

贾政忙说了个人名出来,邢霜一听是府里的老人了,便心道看来靠谱。

自此之后,贾政对邢霜,态度彻底就变了。

以前那是百般瞧不起的,如今却是唯首是瞻,倒不是他真的怕打了,而是他听到邢霜的一番分析后,对这个嫂子的大局观和手段都有了新的认识。

这样一个女人,绝不是寻常女子,自己若还跟她作对,她有的是弄死自己的方法。

加之如今东西两府的矛盾已成了首位,这大房二房之间的斗争,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邢霜才来金陵时,贾政还拿着乔不来请安。自被揍过之后,那是日日都要来祖宅请一次安,这才老老实实回去看坟。

贾琏被二叔这一转变,彻底惊到了。去母亲那儿打听,听说母亲把二叔揍了,回去之后无语的跟媳妇吐槽了半天。

王熙凤也是没想到太太说打就打,一点顾忌都没有的。

贾琏这边吐槽着母亲揍二叔怎么跟揍儿子似的,王熙凤那边担忧的问:“若是此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太太会不会受责罚?”

贾琏笑道:“这你不必担心,母亲既然敢打,便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且这事儿二叔自个都没告状,就是老太太知道,也不好主动责罚她。”

王熙凤仍是有些担心:“可老太太素来偏心二叔,你又不是不知道。”

贾琏摸了摸才蓄起来的胡子,思索了一番道:“不如这么着,被别人传回去,不如咱们自个说了。”

王熙凤又问:“以什么理由呢?”

贾琏想了想:“二叔本该一心奉旨守墓,但动了心思要担这代理族长之位,便是心思不纯。母亲以此教训他,一来可以平息圣怒,二来也可给家中各房予以警示。”

王熙凤听完笑道:“这倒是个极好的借口,快快写信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贾琏当真就写了封信回去,告知老太太,他叔叔被他母亲给揍了。

贾母看完了信哭笑不得,一时觉得这老大家的怎么突然荒唐了起来,但又觉得老大家的这样处理也是极稳妥的。

确实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圣上怪罪下来,那就晚了。这会儿老大家的去把老二揍一顿,日后再追究起来,只说自己家已经责罚过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可怕的王氏

贾母自邢霜走后,心里对她的惦记,也越发的让自己对邢霜更加宽容了。所以贾琏这信送来了,贾母立马回了个信,里头只有三个字“打得好”。

贾琏收到信时,哭笑不得。拿信给王熙凤看,又一起笑了一番,便丢开作罢再也不提。

只说自打邢霜走后,贾母一开始便有些闷闷不乐,英莲和王氏日日过来陪伴劝说,也没能让她心情好起来多少。

再后来,贾母开始对伙食有些不满了。倒不是吃的不合胃口,相反自王氏接管厨房以后,送去仙鹤堂的,全是些贾母爱吃的东西。

这人年纪大了,味觉便淡了不少,所以贾母爱吃些胃口重的,油大的东西。

几日下来,口腹之欲是满足了,可渐渐的身子却沉重了起来,早起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睡不大醒。

英莲这一日来请安,突然问起:“老太太怎么看着精神不济,是昨儿没有睡好?”

问完她又扭头去怪鸳鸯:“怎么不好好服侍老太太就寝,这天虽然暗的迟了,可也得注意着时辰。”

贾母忙道:“别怪她,我睡得倒是早,只是夜里睡不安稳,早起也觉着头昏。”

英莲便让琥珀去请太医来,又对贾母道:“老太太早该说的,若是身子有个不好,被太太知道,回来可少不了一顿责罚。”

贾母闻言笑道:“你们太太宽厚,不会拿这起子小事儿骂你。”

英莲一阵摇头:“老太太可不知道,平日里太太待我们这些小辈是宽厚,可遇着事了,也不纵容的。太太走时可吩咐了又吩咐的,叫我看好家里,照顾好老太太和二太太。若是有个闪失,回来定不轻饶。”

贾母听了心里很是满足,想到老大家的就是要走也惦记着自己,这心情也好了不少。

正说着,王氏打外头进来,请了安坐下,笑着问她们俩:“在说什么?”

英莲忙把贾母这段时间的情形告诉了王氏,王氏听了诧异道:“怎么会?先前老太太身子沉,嫂子不已经调理好了吗?”

贾母叹了口气:“好是好了,偏这几日她不在,又跟原先一样了。”

王氏懊恼道:“是我没用,不如嫂子精细。如今她不在,我也跟个没头的苍蝇似的。”

又说了一会儿,老王太医来了,给贾母把了脉道:“老人家无甚大碍,不过这吃食上清淡一些,再吃两剂汤药就好了。”

王氏闻言又惭愧了起来:“往日嫂子拟的菜单,我看着太过寡淡了,想着老太太不爱吃这些,就自作主张换了。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日后还是按着嫂子留下的菜单来吧。”

贾母这才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回事,看来老大家的日日嘴里念叨着“养生养生”,还是极为重要的。

贾母忙让人给了诊费,英莲跟着出去拿了药方,回来看了一遍道:“这不就是以前吃的方子么?我记得前些年,我来家时,常见太太早起吩咐人熬好了送来仙鹤堂的。”

贾母要了方子来,戴上眼镜看了一回,也点头道:“是我原来吃的那个,原来吃的是这个。”

王氏笑道:“嫂子这一不在,家里看着平静,实则都乱套了。我看祖宅一修复好,就早些叫嫂子回来的好。家里可不能一日没她,我这里也有点吃不消了。”

提到这事儿,贾母板着脸问英莲:“代儒老太爷是怎么说的?”

英莲笑道:“老太爷前儿开了祠堂,将珍大爷以大不敬为由,当众打了四十板子。尤氏也被判了八十板子,命后院的婆子看着在内宅罚了,如今两人都在家养伤呢。”

贾母怒道:“便宜他们了,这般目无长辈,要我说打死了算了。”

王氏忙劝道:“老太太何苦为他们动怒,嫂子常说,不能以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母听了渐渐平静下来,对英莲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英莲附耳过去,听着贾母细细的吩咐,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样,怕是不好吧?”英莲听完笑着道:“虽解了气,可旁支该想歪了。”

贾母愤愤道:“想歪什么?那大的大的不中用,小的小的胡来,我这个长辈再不站出来以正家风,怕是咱家就要完了!”

英莲福了一福,笑着应了,又与王氏一道告辞了离开。

路上,路过清远居门口时,英莲笑着对王氏道谢。

王氏装作听不懂:“你跟我道什么谢。”

英莲也不戳破,两人在此分道扬镳,一个回了直节堂,一个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贾琮见妻子回来,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英莲笑着把事情一说,又道:“二太太可真是个厉害人,好在与咱们太太如今是一边的,若真要与二房相争,别说我,就是太太也斗不过她。”

贾琮想了想道:“没明白。”

英莲捂着嘴偷笑了起来,戳了戳丈夫的额头道:“你呀,这都想不明白?”

贾琮摇头很是茫然:“真不明白。”

英莲细细的给丈夫分析:“其实二太太根本不必改了每日的菜单,但她故意如此,才好衬托母亲的细心。老太太就更加挂念母亲,对东府那边也巴不得快些处理干净了。”

贾琮错愕了一下:“这不是拿老太太的身子开玩笑?”

英莲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但仍道:“所以说,好在二太太是咱们这边的。若是与之为敌,真真乃祸事也。”

两人又唏嘘了一番,贾琮倒是不急着让母亲回来,他只觉得母亲那么累,回老家多多修养几日也是好的。

英莲却不这么想,她知道太太的性子是个静不下来的。没事儿总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考虑,与其在外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烦心,还不如让太太回来,在自己能伺候得到的地方烦心,自己也好帮着谋划,帮着照顾。

殊不知,邢霜这爱操心的性格,已经很大程度的影响了自己的儿媳妇。以往她对英莲的照顾,已经反过来,让英莲照顾她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反咬一口

翌日一早,贾代儒得了信后,又去了趟东府,看望了贾珍夫妻二人的伤势。看罢过后,贾代儒对贾珍道:“你们受了责罚,可有不甘?”

贾珍哪敢再嘴硬,忙道:“不敢。”

贾代儒摸了摸胡子,点头道:“既得了教训,就得记住,日后不可再犯。得亏西府的老太太宽厚,不记恨你们,又念着你夫妻二人皆有伤在身,不便行动,是以派了人来为你们打点府中庶务。

“一会儿人就过来了,你们可不能再以下犯上。若是再被我知晓,就不止打板子这么简单了!”

贾珍忙道不敢,他一个男人对这内宅之事也不大懂,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待尤氏知道时,已为时已晚,因为王氏已经到了。

好在尤氏对王氏还算亲近,她讨厌的只是西府的大房,对于二房,她倒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觉着自己和西府二房同是被邢氏打压的对象,应该更有共同语言才是。

只可惜如今的王氏,眼里只有邢霜,对尤氏的巴结,丝毫也不放在眼里。她接下这差事的目的只有一个,说出来只怕尤氏要后悔莫及。

王氏一来,便先去房里看了尤氏。尤氏因有伤在身不好起来,便在床上磕了头算是行礼。

王氏扶了她笑道:“不必多礼,好生养着,我只替你管管庶务就好,若是不周到的地方,你只提出来就是。”

尤氏忙道不敢,又请王氏坐了,让人去叫底下的人来,将日后家里由王氏代为打理吩咐了下去。

王氏待认了人,便起身对尤氏道:“你自在里头躺着,我也不走远了,只在外头办事。”

尤氏点头笑道:“有劳二婶了。”

接着王氏便真的出去,在花厅坐了,叫婆子纷纷上来回事。

这不管不要紧,一回事府里竟大大小小的全是纰漏。

虽然也送去育才培训过了,可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东府没钱,在管理上也是东填西补的,窟窿到处都是。

王氏听了一会儿,便头痛欲裂,心道还好那边是嫂子管家,若真给了自己,自己得怎么解决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住?

待所有的婆子回完了事儿,王氏也不急着给对牌,只叫人去库房拿账本子来,细细的查阅。

翻完本子,王氏对着底下人道:“今儿暂时先按着往日的旧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明儿你们再来细细听候。”

底下一个婆子道:“厨房的采买还要太太的牌子才是,求太太先给了牌子吧。”

王氏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府中采买五日一回,今日还没到采买之时,为何又要来要。”

那婆子回道:“原是五日一回,只不过这几日大爷和奶奶皆有伤在身,需大补。往日采买的肉与鸡子皆用完了,今日再不采买,只有些素的了。”

王氏叹了口气,给了牌子下来,又问其他人:“可还有急需的?”

婆子们见状,也不敢再要,心想着自己这边的能忍忍就忍忍了,府里什么情况大家也心知肚明。

待这些人退了下去,王氏便拿着账本子进了内间,面沉似水走到床边,将那账本子丢在了尤氏跟前。

“你只与我说说,这一个月下来只出不进的,竟还要一千多两的花销。你是怎么填的,这钱又是从哪儿来的?”

尤氏满嘴苦涩,知道自己这边不如西府有钱,可被人这么直接的打脸,还真是没预料到。

她本以为王氏不会管的那么深,只负责把庶务安排好了就是。可没想到这才第一天来,便先看了账本。

这家丑也瞒不住,尤氏只能叹道:“让婶子见笑了,府里一年只得大爷的那些俸禄,可这平日的生活开销交际开销又不能少,只得东墙西补。有些凑不出来的,也是我拿了首饰去当了。”

王氏怒道:“没用的东西,真是如此,为何不向族里说明?族里每年分配的财物呢?难道也不够用?”

尤氏红了眼框道:“每年府里只分得到五百银子并五百石大米,可婶子看看这一家子有多少人,这些哪里够用?”

王氏又问:“家里的铺子庄子呢?公中的营生难不成都荒废了?”

尤氏惭愧的脸红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知道自己管家是一把好手,可这对外的生意,她是真的做不来。铺子庄子她只每年守着收些租金和供奉,真让她与那边的大太太一样,什么都弄得红红火火的,她自问还是做不到的。

王氏叹了一声,无奈道:“叫我说你什么好?往日里都与你说了,有何困难只管来说,偏你只一人承着不肯吱声。如今落魄成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脸说自个是当家的奶奶?

“我见那账本上,你自个的吃穿用度皆是极省的。偏那酒钱和各项开销又高出我们那边三倍之多。我只问你,珍哥儿这般奢靡,你可有告诉他府中花销不够?可有劝他节省开支?”

尤氏闻言哭了起来:“我若说了,岂不是我没用?又不是人人都是大太太,内外都厉害的起来。我知道自个不如她,婶子何苦来说这个。”

王氏闻言怒道:“你还有理了?既自知不如她了,为何又不向她求教。她不是说过,你有问题可以找她。”

尤氏哭得更甚:“说得好听谁又不会?前些年因我怀不上身子,求了她几回,她皆不搭理。后我求了她常用的太医,也只是给些不愠不火的方子吃着。”

王氏气极反笑,这人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怪上嫂子了,也难怪嫂子看不上她。这样的人,便是死了也不需管她,否则还要被她反咬一口!

更可气的是,她连自己府上没钱都要怪别人做的太好了?

王氏心里冰冷一片,看着低头哭泣的尤氏,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半晌之后,王氏脸上突然柔和起来,低声对尤氏道:“你也别哭,这事儿也不怪你。待我回去想想法子,定替你解决了此事。”

第五百一十七章 尤氏的小金库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五百一十七章尤氏的小金库王氏回到直节堂,这气儿都还没消。才刚坐下,贴身的丫鬟冬雨来报,说是大爷有信来了。

王氏立马变了脸,要了信来看过,更加喜不自胜。

原来自贾珠上任以来,吏部每年查绩,皆以“精干晓事之才”作为评价上报朝廷。圣人阅之大喜,招贾珠提前回京叙职。

王氏接到信时,贾珠已提前动身,但在广州置办的身家财务也不老少,只得留李纨整理行李家财。

王氏算了算日子,这信快马加鞭的送回来,其实也不比儿子的脚程快多少。毕竟是圣人召唤回京,不可怠慢,想必儿子路上也是日夜兼程没个停歇。

这会儿收到信了,估摸着儿子再过几天也要进京了,王氏忙叫冬雨去通知老太太,又叫住冬雨道:“告诉三奶奶一声,再往金陵去个信儿,就说大爷要回来了,问问大太太祖宅那边多早晚能修好?”

冬雨忙吩咐了下去,派了好些个小丫鬟去报信。没一会儿英连就扶着琥珀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来在了院门口正遇着同样赶来的鸳鸯。

英莲这边问王氏贾珠几时会到,又是几人回来,王氏便把贾珠情形说了,英莲笑道:“不怪得老爷这么器重大爷,真真是咱家的荣耀!这一家子爷们里头,就数大爷最出息了。”

王氏闻言颇有些得意,又想到多亏大伯和嫂子不计较得失,早早就看中了珠儿的才智,肯将珠儿定为袭爵之选,心里又十分感激。

“这千里马也得有伯乐才行,若不是大伯与你们太太提携,他又怎有今日之光彩。”王氏谦虚着道,又对英莲说:“如今珠儿能有此成,想来你们太太也欢喜得很,我已叫人送信去了,怕是她不日就要回来的。”

英莲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王氏的意思,笑着道:“那东府那边就有劳婶婶了。”

王氏与之相视一笑,二人不言而喻。

到了隔日,王氏又往东府去了,到了尤氏跟前,将一样东西摆给尤氏看了,问她:“你还不将这个先处理了?”

尤氏一看见是欠条,忙道:“如今家中拮据,哪里拿的出一千两来?”

王氏皱眉道:“好歹你也是一家子的当家奶奶,这样欠着旁支的钱,你还有脸出门不成?既还不起,当初为何又开口去借?

“那芸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家中不过一个老母与之相伴,还要去外头借利子钱给你儿子还账,说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尤氏闻言又哭起来,只道:“婶婶教训的是,可我也没法子。这本不是我的原意,只是大爷见着芸儿在当前儿,又想着他替大太太当差,油水怕是不少。

“我原也劝他,旁支的子嗣皆艰难,咱们家再怎么拮据,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偏大爷不听,又说我妇人之见。还说大太太一年掌着一家子的财政,也不知贪了多少去。

“我是不信的,但大爷又说,芸儿自少年起便在那头,打小就受大太太宠爱,想必也有不少身家了,何来艰难一说。

“我实在是说不过大爷,这才作罢了。谁知芸儿去借了利子钱,这才真真是冤枉人了。”

王氏听着这话心中不为所动,只一个劲的说:“再冤枉你了,这钱也得填上,被老太爷知晓,被族中子弟知晓,你东府还有脸面?

“原敬老爷在时,族中大权在握,你们乱来也就罢了。可因着那神仙散的事儿,敬老爷早在族中没了威严地位,你还当是从前一般,随着你们性子胡来的?

“既要我帮你们管家,这样的事儿我可不容放过。想日后重整旗鼓,首先这信誉可得先往好了来,欠债不还最是要命,你当真不懂?”

尤氏无奈只得应了,又拿出一枚钥匙来,犹犹豫豫的交到王氏手上:“这是金库的钥匙,与库房不是一道,原是想着应急才开。既然婶婶说这一道最为要紧,那就请婶婶帮着将这债务先了了吧。只是婶婶好歹看着点,这里头的存银也不多了。”

王氏接过钥匙来,没说什么,带着夏荷先去了金库,查点了一番,里头竟有不少古董,另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共五千多两。

王氏一边清点一边冷笑,丫鬟夏荷在一旁忿忿不平道:“好一个尤大奶奶,就没见过这么会算计的。太太来帮她管家,她竟只给个空壳子出来,难不成是要太太替她填了这些窟窿?

“这会儿子平白又多出这么些财物来,哪里是还不起债的架势!分明是仗着自个是爵爷,刻意欺负旁支呢。好在太太精明,否则又要被她给骗了!”

王氏淡淡一笑道:“倒也不是她有意隐瞒,只是其中的道理你不知晓。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了,且说这大户人家都还有个备用的小金库呢,平日里是绝对不碰它一下的。里头存着的,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拿出来用了,否则真遇着什么天灾人祸的,岂不是一家子都没了活路?

“东府这些东西,算是寒酸得了,便是外头的商人家里,可能都多过他们家。这些个古董看着精贵,可真到要卖的时候,又费事难卖又容易被人压价,真遇上天灾人祸的,谁还买这些?这种时候,越是金银之物才越管用,只可惜尤大奶奶不懂这些。”

夏荷好奇的问:“难道咱家也有这些?怎么从未听太太说过?”

王氏笑着戳了夏荷额头一下,娇嗔道:“没事谁说这个?且咱们当家的是大太太,这样的金库,该由她备着。她回回出门都要交代给我,我也是见过的,咱家的可比这个好太多了。”

夏荷闻言不敢多问,只是一脸的好奇也掩饰不住。王氏见状心想,这小蹄子没见过世面,若是看到西府的小金库,怕不是要嚷嚷出去了。

要知道西府的小金库,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库呢,邢霜备下的全是一根根的金条,就是真的遇到了大事,一家子老老小小的也不愁吃喝。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二太太更难对付

东府的小金库一开,就意味着经济命脉被王氏牢牢的把在了手里。尤氏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却不得不放手交出去。

她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这一次得罪大太太的是什么事,也知道大太太的目的。

可是她不敢如了大太太的愿,一旦她承认了与外人勾结,祸害家族,那就不是失去经济大权这么简单的结果了。

很有可能不但她要被休回家,就连贾珍也会被开除族籍,被赶出家门。

尤氏太清楚这些了,这也是她拼一口气也不愿松口的原因。好在贾珍也糊涂,即便不嘱咐他,他也想不到这茬。

所以迄今为止,无论西府老太太如何安排,无论王氏会如何处置,只要尤氏还能保住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只要贾珍的爵位还在,那就还是天无绝人之路。

王氏也不客气,一清点完金库便让人拿空了里头的银子,看小金库的小厮吓得赶紧去回报大奶奶,尤氏听完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句。

“她好狠的心呐!”

狠么?王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狠,一个世袭贵族之家,最后的救命银子只有五千两,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她也是仗着这个理由,毫不犹豫就搬空了库房,根本没给尤氏留一文钱。

剩下的那些古董,倒还都是好货色。只可惜不好出手,一旦真的自己碰了,那就有迹可循,会给西府招来是非的。

倒是这银子没名没姓的,就算有印记,那印记上也刻的是个“贾”字。看,多么天赐良机,多么天时地利,简直就是白送来的。

当然,王氏可不是蠢人,五千两银子一取出来,就派人送到了贾代儒那儿,说是还贾芸欠下的利子钱的。

贾代儒早知道东府借了旁支的钱,可没想到旁支竟是借了利子钱替东府还债的,顿时又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想冲去东府把伤还没好的贾珍再打一顿了。

王氏拦着他笑道:“老太爷息怒,如今还上债了就好,想来他们也有教训了。另如今东府那边我管着家,可这东府也着实太入不敷出了些。”

贾代儒纳闷:“东府归东府,西府归西府。两边早已分了家,你还想替他们填窟窿不成?”

王氏笑道:“便是我有心也无力,这么多的窟窿,就是我王家也难填其壑。再说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尤大奶奶不擅经营外头的铺子,倒不如给她个擅长的营生叫她管着。”

贾代儒问:“依你所见,她作何营生才好?”

王氏又道:“什么营生她都不擅长,不过这田里庄子上头,每年的供奉倒是能补上些缺了。我听闻,咱们有些旁支倒不爱种地,反倒喜欢做生意?”

贾代儒不懂这妇人心机,随口答道:“此话不假,买卖风险虽大,可也收获极大。”

王氏顺势又道:“既如此,与她换一换如何?也省的那极好的铺子浪费在她的手上,每年也不过收些租金。”

贾代儒犹豫了半天,问:“这只怕不妥吧?”

王氏笑道:“这有何不可?老太爷怕必是觉着这京中的铺子可比郊外的田地值钱多了,但咱们族中旁支每一家分的田地又不多,没人能跟她换的起是不是?”

贾代儒忙点头:“正是,若是几家一起出地换间铺子,那这其中的利益,只怕又要引得几家相争了。”

王氏点头笑了笑:“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想着,咱们西府也帮把手,有那想换铺子为营生的旁支,只管来西府借钱,再添些银子,用他们的地换东府的铺子。只要保证一家单独能换到一间铺子,不就没这个顾虑了?”

贾代儒听了这方案觉得可行,但又觉得这样一来,东府岂不是吃了大亏?自己这个代理族长是东府给的,若是眼睁睁看着东府损失,就怕大太太回来不会放过自己。

“可……老朽说句难听的话,这事儿你做的了主么?”

王氏嗨了一声,轻巧着笑道:“我当老太爷顾虑什么,若是这个那大可不必。嫂子走前就交代过,她不在时家中由我全权负责,不论我做什么都不追究。”

说到这里王氏压低了声音又道:“老太爷只怕也察觉出来了,我嫂子可不是一般妇人。这一家子营生若无她的把持,怕是那些掌柜的不久就要瞒上欺下的搞些事情了。”

贾代儒终于明白了王氏的来意,满脸为难道:“这只怕更不好了。”

王氏耻笑他道:“老太爷不愧德高望重为人宽厚,可老太爷就不怕人家说您一上任就害得当家太太出走?虽这事儿不是您的错,可您想想珍哥儿那事儿又没外传,谁会知道是珍哥儿害她出走的呢?

“这会儿再不哄她回来,只怕夜长梦多。等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再请她回来也难扭转风向了吧?”

贾代儒一听会波及到自己,立刻就急了:“这又与我何干?”

王氏摊了摊手道:“是不与老太爷相干,可谁又知道呢?外头只知道老太爷一上任就罚了东府一家,西府的大太太也回金陵修复租宅去了,就连子爵一家也跟着去了。留在家里的不过是些妇孺和几个庶子。

“可不是我危言耸听,这会儿老太爷再不把自己摘干净了,怕是日后可不止说的难听这么简单了。您也好好想想,是这一大家子的将来重要,还是那东府几个糊涂东西重要。”

贾代儒正色道:“世人误会我有何可惧,但东府乃代化长兄之后,若是真的将他们赶去乡下,我有何脸面见他。”

王氏微微一笑:“老太爷是怕无颜面对已故的东府老太爷,可就不怕无颜面对太老太爷?他老人家立下赫赫战功之时,可曾想过日后家中会被几个混账弄的乌烟瘴气,还伙同外人坑害自家长辈?”

贾代儒闻言倒是噎住了,心道这西府大太太难对付,谁曾想二太太更难对付。

“也罢,便依你所言,但日后大侄子媳妇回了府,我也会将今日之事如实告知!”

王氏轻笑一声,转身而去。臭老头还想告状,告就告呗,谁怕谁呀?

第五百一十九章 装圣诞树呢

五千两银子很快就到了贾芸的手里,贾芸看着一堆银票深深的皱着眉头,贾代儒还以为啊

“你且拿着,若真不够,待大太太回来了,自会替你做主。”

贾芸回过神来,舒展了眉头,冲贾代儒深鞠一躬,连声道谢。

贾代儒见钱已经送到了,转身便走,他现在一脑子官司,恨不得早点把事情都解决了。

贾芸等老太爷走了,命家中下人收了银子入库,转身就让人带了个口信给贾琮,口信里只道:“叔婆的东西,我先帮叔婆收着了。”

贾琮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叫了小厮来,让他即刻去金陵通知子爵。又一边让丫鬟给英莲传话,让她清点一下家中能动用的银两。

再说邢霜这边一住就是近一个月,这一个月来贾政日日都来请安招呼,没有一日落下。一段时间过后,邢霜见他态度不错,便趁着他来请安时,问起他日后可有打算。

贾政还当这是嫂子试探自己是否知错,忙不迭道:“自然是专心守墓,以慰先祖之灵。”

邢霜提示道:“你哥哥如今为国效力,常年在外,虽族中事务皆由我打点,可也少不得有人眼红。像之前珍哥儿那事,你怎么看?”

贾政这会儿早就被打怕了,一心不敢违着嫂子来,一心恭敬道:“这勾结外人,祸乱内宅自然是大逆之罪,不必大哥在场,就是嫂子一个人也能处置了他。

“且他身为小辈,屡次对长辈不敬,是该好生给点教训,免得人说我贾家不知管教。”

邢霜点了点头道:“不愧是读书人,这懂得道理就是不少。什么大逆什么管教的,说的头头是道。可我一个妇人家,对他指手画脚,还不知背后要被多少人置喙。”

贾政闻言不禁满脸通红,他听出这是嫂子在讥讽自己之前的行为,而贾珍所作所为并不比自己好上多少。

“还请嫂子宽宏大量,莫在与我计较往日,说来惭愧,那时不知是犯了什么糊涂,竟对嫂子做出如此无理之举。”

邢霜看了看贾政,见他表情确实挺诚恳的,点头接道:“既然如此,家中无人管教这些小辈,靠我一人也照顾不周。二叔若不嫌弃,替我管教一二可行?”

贾政一愣,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邢霜见他不敢回答,又问了一遍。

贾政这才迟疑道:“嫂子所托不敢推辞,只是弟弟奉命守墓,无召唤不得回京。”

邢霜点头笑道:“你哥哥不在,无人向圣上求情,你确实回不得京。不过这并不耽误你管教小辈侄儿。”

贾政望着邢霜,看着她嘴角的微笑,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回不去,但珍哥儿能到金陵来,谁说管教不了?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邢霜拿着手中的菩提串捻了捻,笑着道:“你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妻子儿女皆在京城,你难道就没有思念过一回?”

贾政心中豁然开朗,这是要拿自己的回京,换侄儿的离京啊!

这嫂子就不能换个法子么?怎么动不动就把人赶回老家,赶回去就算了,又要把自己弄回去。折腾来折腾去的,她不累么?

邢霜要知道贾政此刻的想法,她一定会笑着回一句“不累”,是啊,贾政是她弄回金陵的,她就喜欢把人赶回老家。

那又怎样?很有效不是嘛?

京城这个繁华的温床,滋生了贾家男丁奢靡的欲望。所以邢霜把他们丢回不再兴旺的贾家祖宅,让他们吃点清粥小菜,冷静冷静。

对贾政来说,可能就只是冷清点,少了人鞍前马后的围着舔他,心灵空虚了不少。

可换做是奢靡惯了的贾珍呢?

邢霜已经忍不住想看到贾珍无处寻欢作乐时脸上的表情了。

贾政明白,大嫂的意欲已决,任谁也改变不了了,于是只得拱手答应下来,又道:“可若是弟弟无能,管教无力……”

邢霜淡淡的打断他道:“我自会派人监视,若真是你疏于管教,那我也不会怪他无心向学。可若是他朽木不可雕也,我也不会赖你偷懒耍滑。”

贾政道:“这样倒是公平妥帖,弟弟多谢嫂子的美意。”

第二日邢霜叫来贾琏,问其祖宅修复的情况,贾琏笑着说:“也是赶巧了,昨儿个二叔进来时,便想来回母亲的。只是母亲不得闲,儿子又要去外祖母家接奶奶和妙姐儿,这才误了回报。”

邢霜笑着问:“难不成已经好了?”

贾琏道:“正是,儿子也已验收过了,各房各院皆修缮周全,母亲若不放心,可再检查一遍。”

邢霜摆了摆手:“这倒不必,我还信得过你。只是怎么凤丫头不在家里,又跑你外祖母那儿去了?”

才说着,外头有个声音道:“瞧太太说的?那可是我们艺哥儿的太外祖母,太外祖母要看看重外孙,太太还想拦着不成?”

邢霜笑着对外头骂道:“就你能!还不给我进来!”

话音才落,王熙凤就抱着一身明晃晃的小哥儿进了屋来,邢霜一看贾艺那样子,顿时笑喷了。

“都给我取了,像什么样儿?这一身挂的,装圣诞树呢?”

贾琏夫妇两个都去过英吉利,自然知道圣诞节是什么,圣诞树是什么。这会儿一听母亲形容的,再一看儿子的样儿,两人也忍不住喷笑出声。

“罢,罢,以后我还是不带艺哥儿去了。”王熙凤边给儿子摘身上挂的各种摆饰,边道,“才去过一回,我寻思着老太太应该没东西给了,谁知道这回回去回回比上回给的多。”

邢霜笑疯:“我看你就是打秋风去的,怎地,子爵府花销不够,找你外祖母要零花去了?”

王熙凤唉声叹气道:“真是零花就好了,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说那都是她特定的,万不许咱们拿去融了改样式。

“我也是纳闷了,这才回来几日,老太太上哪儿找的这些首饰工匠,给的物什竟一件比一件繁琐,一个比一个金贵。”

第五百二十章 三奶奶可厉害了

邢霜正跟儿子儿媳说着话,贾琏的心腹旺儿找了过来,笑眯眯的打千回道:“回太太二爷二奶奶,三爷打京城来信儿了。说是太太的东西,芸二爷给太太收着呢。”

贾琏还没说话呢,王熙凤先笑道:“三弟动作倒是快,不过咱们这边也不慢。”

邢霜点头道:“你二叔的信写好,咱们这里也差不多能回去了。如今也该收拾收拾,该装的装箱,别落了东西。”

王熙凤应道:“太太说的是,二爷昨儿也这么吩咐,说是大爷要回来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家去了。还说太太知道大爷回来,定不会再留在金陵,免得大爷为难。”

邢霜笑道:“我倒不怕他为难,只怕有人为难他罢了。咱们家的事儿,始终都是家事。可若是被人拿来攻击你哥哥,倒成了咱们的不是。”

贾琏和王熙凤齐声道“是”,王熙凤抱了艺哥儿先起身离开,贾琏这头留下跟母亲又商量了一番,决定让王熙凤先陪母亲回去,自己则留下将后头的事都监督完。

邢霜这边收拾好了启程,到京城也不过三天的时间。回了清远居后,邢霜觉得一身轻松,不由叹道:“真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金钏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掩嘴直笑,玉钏在一旁道:“太太这儿若是狗窝,那有的人家里连狗窝都不如了。”

邢霜笑着道:“这不过一个比喻,你又较真。”

玉钏说:“也不是奴婢较真,不过那东府真真是……啧啧。就没见过这么穷的爵爷了,竟连压箱底的救命银子都只剩了五千。”

邢霜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钏咂舌道:“太太还不知道呢,咱家都传遍了。说是跟着二太太的夏荷亲眼所见,二太太拿着欠条叫尤大奶奶还钱,尤大奶奶还不出来,竟把小金库都给开了。”

邢霜皱了皱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过程。

这样一来,尤氏就真的死路一条,再无回头之路了。这一次,尤氏失了当家奶奶的威严,也让东府尽失了脸面。

这家底的小金库是绝不能外放的,就算一直让王氏管家,尤氏也该死死守住小金库才是。

不过她既然放了出来,那说明她也不简单。

着实这样一来,尤氏没了当家奶奶的尊严和信用,可同时东府的落魄,就意味着西府不能再对东府落井下石,否则会让西府也失去信誉。

“不简单啊。”邢霜低声喃喃了一句。

玉钏在一旁好奇的道:“那日我去回事儿,碰上二太太也是这么跟老太太说的。不过,东府都这样了,尤大奶奶哪儿就不一般了?”

邢霜摇了摇头,没跟玉钏解释,不过金钏想必能悟的出来,就让她姐姐自个告诉她好了。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府里情况如何?”邢霜岔开话题问玉钏道。

玉钏忙回:“三奶奶厉害着呢,下人婆子,没有不听她的。就是老太太那里,偶尔赌个气什么的,也只听三奶奶的劝。

“家里大事儿小事儿,但凡到了三奶奶这里,就都不是事儿了。就连二太太平日里,也总叫三奶奶过去商量事儿。”

邢霜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笑道:“既这么喜欢你三奶奶,将你送给她可好?”

玉钏忙又道:“那可不行,论厉害,咱家最厉害的还是太太。三奶奶那是从小被太太教导过,才能有如今的本事。奴婢能跟着太太,那才是天大的福气。”

邢霜无奈的笑着摇头,又对金钏道:“去把我带回来的礼物给各房送去,再去直节堂请二太太来一下。”

金钏嗳了一声,叫上妹妹就出了门。才上了游廊,金钏问她妹妹:“三奶奶当真这么好?原在家里时,她只当差并不说话,怎么瞧不出还是个妙人?”

玉钏笑着道:“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还说,原是因为有太太在。姐姐也知道,太太这样厉害的人,天下可难再见着另一个了。所以三奶奶再有光彩,也被太太压着看不见了。

“如今太太出了门,三奶奶把持事务,可不就显露出来了?再加上三奶奶又是太太教导出来了,有句话不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想必日后三奶奶到了太太这个年纪,定比太太还出息呢。”

金钏见妹妹这般活泼,心情也好了起来,抱着东西对她道:“快些走吧,莫误了时辰。”

邢霜这边在屋里,其实也听到了廊上的话,听说英莲这么出息,她心里也是欣慰。想了想又让紫鹃把英莲叫了过来,因英莲那里比直节堂更近,倒是来的比王氏还快。

英莲才坐下,邢霜就问她:“那件事,你跟二太太商量过了?”

英莲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娇俏着笑道:“谁商量这个?无非是二太太一心想着要让母亲快些回来,这才出了一计,偏巧又与咱们不谋而合,这才配合了一把。”

邢霜又道:“那这小金库一事,是谁的主意。”

屋外传来王氏的声音:“这事儿不怪她,嫂子要责罚便骂我吧。”

说着,王氏打帘子进来,一进来便朝着邢霜福了下去,嘴里又道:“我知道这么着赶尽杀绝不好,可咱们这一次次的防着他们也不是法子。趁早让他们彻底死了心,才是最好的结果。”

邢霜忙上前扶了她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何时怪过你了?不过是想着英莲年纪轻,必然想不出那样的法子,才问上一句,又没有责怪的意思。

“确实如你所言,总不能夜夜防贼,只不过我的打算是从二叔入手,将他们送回金陵,让二叔好好管教。”

王氏听闻邢霜说起丈夫,眼神不禁有些暗淡了下去。邢霜见状叹了口气劝道:“心里若不舒坦,只管说出来,你若觉着不好,还是依着你的法子来。”

王氏忙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人……还能信吗?”

邢霜笑道:“他若真心悔改,我为何不能信他最后一回?这人呐,若是能浪子回头,也是极好的转机不是?”

第五百二十一章 借出去就回不来了

赶贾政走,只是一时之策,总不能真的一辈子让王氏守活寡。邢霜深知这一点,也许把贾政丢到外头几年,王氏还能受得了。可若真的长期让她这样下去,她人更要崩溃。

眼看着贾政去守墓这么多年,赵姨娘也早就死了,邢霜又趁着这次机会,把贾政给打怕了,所以邢霜估摸着,也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只要贾政不给家里添麻烦,邢霜也不想让王氏这么孤独的过一辈子。

而且看王氏那样儿,虽有些黯然,可说话间也能听出一些期待来。

王氏问邢霜:“他对你做出那样的事,你居然还替他说话。你就不怕他回来了,又对你喊打喊杀?”

邢霜笑着,主动把自个揍了贾政的事告诉了王氏,听得王氏目瞪口呆。

“你……你当真……”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又道:“难不成你还心疼了?我实在是气不过,咱家本该齐心协力才是,他确和珍哥儿伙同外人坑害家里。这事儿若是给圣上知道,只怕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王氏忙道:“多亏了你。”

邢霜打住她的话,拦着她抢先道:“不必跟我客气这些,他能回来,对你也是好事儿。如今没了那祸害精,他想必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儿。”

王氏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一时矛盾的说不出话来。

邢霜扯开话题又问王氏:“你去哪儿弄来的利子钱收据,可是真的在外头借了钱的?”

王氏抛开丈夫的事,忙对邢霜解释道:“哪用借什么钱,也是那尤氏不清楚我妹妹家当铺的掌柜的叫什么罢了。”

说着王氏拿出那收据来给邢霜看,邢霜一瞧,居然只是张当票。金额倒是写的清楚,不过内容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尤氏又不是不识字,怎地会没发现?”邢霜纳闷的问道。

王氏怔了一下,也纳闷起来,英莲在一旁笑道:“我看尤大才是真聪明,好一招自断手脚。这样一来,给了二太太收拾东府的机会,能给太太解气,也能好好收拾收拾珍大哥。”

邢霜听了哭笑不得:“哪有这般自断手臂去收拾自个丈夫的?且她也不是以前的那样服软,如今珍哥儿也还算尊重她。这把自家的小金库都给掏空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英莲笑着道:“谁说没有好处了?如今东府与西府相差甚远,却仍住着一样大小的地方。每年为了宅院的花销,与咱们府上也差不多呢。

“光是这一笔,一年都得好几千银子,她又没理财的本事,自然是每年犯愁。如今破釜沉舟了,等于是告诉众人,这么大的地方他们也住不起了。这样一来,珍哥儿就算再不想搬,也得挪个地方了。

“再这挪了地方,人手方面又能减了,小妾也养不起了,酒也没得喝了。尤嫂子看似自断手脚,却反倒有了一线生机。至少这爵位还在上,不过是过的拮据一点,谁也说不出她个不好来。”

王氏和邢霜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们俩竟还没一个小丫头想的深刻。这尤氏看似不按路出牌,可实际上却对她有好处。

既让邢霜消了气,又如了她的愿。真真是两全其美,一箭双雕了。

“白便宜她了!”王氏冷笑一声道:“早知道她有这打算,我也不会如了她的愿。”

邢霜忙劝道:“这又是何苦,这事儿也说不清是谁中了谁的,但至少结果是双赢便好。咱们能把东府赶回金陵去,眼不见为净,她也能带着丈夫去个清净地方,重新开始。

“再说,金陵那边,二叔还在。定少不了要教训珍哥儿一顿,也算是替你我解了气了。”

邢霜说完,王氏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接着邢霜又问英莲:“老太爷那儿又怎么说?”

英莲道:“老太爷那儿找了不少愿意换产业的旁支,想跟西府换铺子,只不过每家银子不够,皆想跟咱们借。

“二太太说了,这都是一家人,万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是这借出去了,就难再要回来了。倒不如……”

王氏笑着接道:“我寻思着,这些旁支,人人盯着咱们,若是真的以借为名,到时真正能还回来的,只怕凤毛麟角。倒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咱们不借,只入股。每家的田地都估价,再按着咱们借出去的银子定分成。”

邢霜不由拍手起来,连连笑道:“这主意极好,借钱真真是个亏本买卖,弟妹不愧是王家的女儿,脑子转的就是比别人快。”

王氏忙谦虚道:“跟你比不是差得远了?你那洋货铺子的买卖,既把自己摘了出去,又拿了大头,我这也是跟你学的。”

妯娌两个一时兴起,当场就叫英莲拿了名单来,一户一户开始算,每一家要多少银子,他们该占多少利。

到了黄昏,金钏进来点灯,这才让三人晃过神来。金钏见状笑道:“太太们忙好了?是时候该放饭了吧?”

邢霜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起来,问金钏:“这早过了放饭的时辰,怎地不叫我们?”

金钏笑道:“头里来了三四回了,太太们皆听不到似的。正遇上仙鹤堂那边的鸳鸯过来,见太太们都在忙,便自作主张的让太太们晚间不必过去伺候了,她自会去同老太太回禀。”

邢霜问:“鸳鸯来做什么?”

金钏道:“说是北静王府请咱们府上的老太太太太们去做客,鸳鸯姐姐来支会一声。”

邢霜又问:“好端端的,又请什么客?”

王氏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老王妃喜得一串菩提串,听说是真正的活佛化的。这段时间,北静王府三不五时就要请客,咱们这一批,算是去的晚的了。”

邢霜对这些东西实在没啥兴趣,自己虽也有一串菩提子,可那也是英莲送的生辰贺礼,所以才时常带在边而已。

这会儿听说又跟这鬼鬼怪怪的有关,她就不大感兴趣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你就不吃醋

金钏一边回着话,外头玉钏已叫人把饭摆好了,抬了进来。

王氏和英莲也懒得回去了,便在邢霜这边一道吃了。

三人正吃着饭,贾瑨放了课到家,过来给邢霜请安。

邢霜问他:“我不在家,你可有认真上学?”

贾瑨这会儿都七岁了,再不是以前那般不理人的样子,毕竟那样就成了没教养了。不过他那子依旧冷淡,邢霜问他,他只一板一眼的回答:“认真去了。”

王氏忍不住笑道:“他究竟是像谁?咱家便是琮哥儿那样老实巴交的孩子,也是会几句漂亮话的。偏他问什么答什么,话都给他说死了。”

英莲也道:“这已经是好的了,再小些时,想他理你一下都不能够的。抱他一会儿便要扭着下来,自己走的累死也不肯丫鬟碰他一下。”

邢霜也头疼啊,这小子真的奇葩,究竟像谁?

贾瑨好似早就习惯了家里的太太们拿他取笑,王氏和英莲说他,他就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邢霜问他:“吃过了不曾?”

贾瑨摇头:“还不曾。”

邢霜挪了挪位置,贾瑨犹豫了一下,上了炕跟母亲挤在一边,对面坐着英莲和王氏,都好奇的看着他。

“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瑨哥儿居然和母亲一块吃饭了。”英莲又取笑他起来:“自上了学,瑨哥儿不是每都称功课忙,叫丫鬟把饭摆到自己那屋去了?”

贾瑨面不改色,拿起丫鬟递来的新碗筷,嘴里说了句:“饿了,懒得等。”

说罢,他开始吃饭,英莲见他吃饭了,也不再与他说话。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还是要守的。

待饭后,天色已晚,王氏和英莲吃了饭就走了。可贾瑨还是没走,依旧缩在炕上,一直在看书。

邢霜这头收拾好里屋出来一看,见儿子还在,便对他道:“灯暗,到了晚上就别看了。读书也不差这一会儿,当心伤了眼睛,后什么都看不清楚。”

贾瑨也听话,母亲说不让看,他便把书放了下来。然后他仔仔细细的盯着邢霜,仿佛要打量个够似的。

邢霜见状又问他:“你看什么?难不成我才走这几,你就不认得我了?”

贾瑨开口道:“母亲受委屈了。”

邢霜一怔,心中大喜,这儿子看着冷冷清清的,可实际还是关心自己,她心里也感动。再一想,贾瑨平时真的太冷清了,以至于他不出现在你跟前,你都会忘记他的存在似的。

但到了跟前,他的存在感却又是最强的。一屋子人里,只有他会让人挪不开眼。倒不是说他生的有多好看,只是他那气质,真真是让人忽视不了。

说是个小冰山,他又是个笑唇,平里没有表看着也像在微笑一般,并不会给人疏离感。

可要说他没有疏离感,他下一刻就能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你,距离一下就拉开了。

邢霜心想,这小子若是长大了,怕是要迷死京城万千少女了。正想着,贾瑨突然又道:“母亲又在胡思乱想了?”

邢霜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戳了他额头一下:“人小鬼大,我不过晃了晃神罢了。”

贾瑨问:“母亲为何离家,当真是因为珍大哥?”

邢霜严肃起来,问他:“是谁告诉你的?”

贾瑨摇了摇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追问:“母亲还没说是或不是。”

邢霜看了看窗外,金钏的影在廊上若隐若现,邢霜知道这会儿说话安全,便坐在炕沿对贾瑨道:“这些事你不必担心,即便你父亲不在,也没人能欺负的了我。

“这世上,我谁都不怕,就怕你们几个小的,吃不饱穿不好以后没有出息。所以你乖乖的读书,好好的听话,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贾瑨懵了那么一秒,看着母亲停顿了很久,接着他抓住了邢霜的手,坚定的说:“我保护你!”

邢霜心头一暖,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她并不知道,家里闹出的这些事,会影响到孩子,可如今孩子比她想象的还坚强坚定,她就放心了。

“后你要保护的人多了,你二姐姐子软,人也天真,她极容易相信人,这样的子以后出了嫁,万一受了欺负,你可要跟着哥哥打上门去,让别人知道她有兄弟撑腰。

“还有你三姐姐,看着坚强有主意,可实际上心里是个极脆弱的人。虽然我平时最疼你林姐姐,可实际上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她。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也跟你说不清楚,只是以后你三姐姐若有什么事儿,你可千万不能放着不管。

“再就是你四姐姐,那也是个可怜人。她家什么形,你这么大了,应该也知道了。我倒不怕别的,就怕她后走歪了路,跟那姑子走的太近,移了心。

“还有你林姐姐……”

邢霜说到这里,贾瑨突然道:“林姐姐自不必说,母亲最疼的就是她,这我知道。”

邢霜问他:“我这般疼你姐姐们,你就不吃醋?”

贾瑨摇了摇头,很是懂事的说:“她们都是女子,女子生来就比我们男子可怜。”

邢霜叹了口气,这什么世道,连一个小孩都知道这种事。

“我平对你的关怀也少了些,并非不疼你。只是你两个哥哥,皆不是我所出,我若对你太好,又怕他们看着难受。

“且你如今年幼,还不知后要如何发展,我只想你按着自个的喜好来,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今与你说那么多,也不知你听不听得懂,只是你且先记着。待大了,再来回想,许是能明白的了。”

贾瑨看着母亲,掷地有声道:“我明白!”

邢霜见儿子这般笃定,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又道:“行,我们瑨哥儿最明白。越是不说话的人,心里越有数,对不对?”

贾瑨默默的看着母亲,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机会了,以后再说,估计会被亲妈打死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英莲转来的买卖

东府的事儿,在邢霜回来之后,就雷厉风行的推动了起来。贾家旁支纷纷来西府借钱,签了分成协议之后,去东府换铺子换买卖。

一时间,东府的地多的都快赶上祖田了,但铺子却一间都不剩了。如今东府再住在京城,反而不方便了。因为旁支的地也大多都是从金陵分给他们的,那些田也都集中在金陵。

尤氏以为了看地和收俸禄方便,提出迁回祖宅。加之祖宅正好被翻新过一回,又比东府本大得多,贾珍一想居然还同意了下来。

很快搬迁之便定了下来,就在当月月底。尤氏定下了子,派人过来西府这边送了信,从此东府那边就再没有音讯了。

甄英莲和王熙凤说起此事来,对尤氏的评论竟出奇的相同,都觉得尤氏是“心机有余,胆量不足”。

可不是心机有余单量不足么她算计起来倒是很会算,甚至在得罪了西府大太太,当家族长夫人的况下,还能安全脱,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她却没有学习新东西的胆量,她不会做买卖,便害怕去学,家里铺子买卖一塌糊涂,她就干脆只收租金。

这样的人,只能小打小闹,却不能有大出息。

她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是绰绰有余,但想让她带领一家人发家致富却难如登天。

“也不是谁都跟咱们太太似的,我这辈子谁也不服,就服太太。”王熙凤抱着艺哥儿,跟她弟妹聊闲着嗑道“论眼界论胆量,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比得过她我自家便是跟洋人打交道的,却还没太太胆子大,敢把儿子女儿送到洋人国去。”

说到这里,王熙凤拍了拍怀中的孩子,一脸欣慰道“也得亏了太太有这样的眼界和胆量,才让二爷跟别人不同。”

英莲听了笑道“你自得了便宜还要来我跟前卖乖可别忘了,你是去见识过了,我还是个井底之蛙呢。”

王熙凤忙笑着安慰她道“你自与我又不一样,你打小就在太太边,又早早就跟着她学了管家。你哪点不比我强如今我不在家,你一个人都能把太太把这个家照顾的好好地,换了我,可做不来你这样。”

甄英莲笑了笑,低着头看着地板没有吱声。

王熙凤又道“且你年纪还这般小,就能干的像是个当家太太了,我倒是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英莲心想,这有得必有失,去了英吉利,确实长了见识,但相对的,跟太太接触的机会就少了。嫂子虽子比自己强,手段也比自己厉害,可始终没得过太太手把手的指点,这一点,自己确实比她强多了。

想到这里,甄英莲抬头笑道“见天就会灌**汤,早知道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你我打小就相识,谁也别惯着谁,犯不着这般客。如今我就来问你,这剩下的人,你究竟接不接”

甄英莲说的,是东府最后的三个铺子,还有三家旁支想借银子,但那铺子位置极好,西府之前又拿了大把的银子出去,这会儿再拿,英莲怕剩下的银子不够周转。

于是乎她找了王熙凤,希望子爵府将这三家人收下,这分成自然也是归子爵府所有。

说是子爵府为将军府分担,可实际上,英莲这也是暗地里给子爵府送买卖来的。

那三家铺子都在闹市里,且子爵府如今也不能不在族中发展势力,未免后贾珠袭爵,子爵府影响太小,会受压制。

所以英莲特地让出一部分的旁支人来,想子爵府承了这,后也好有旁支作为附庸。

王熙凤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也清楚英莲的意思。贾珠虽然是老爷指定的袭爵之人,但二爷才是老爷的亲儿子,英莲会帮着子爵府,这并不出奇。更何况贾琮从小跟着贾琏进出,兄弟俩的关系极好,并不像是嫡子与庶子,倒像是一母同胞了。

见王熙凤同意了,英莲便直接让人把那三家旁支的女人叫了进来,等人给王熙凤行了礼后,英莲又对这三家的女人道“二可比我厉害,想糊弄她是不能够的。这买卖合同可得写清楚了,看清楚了,后再来浑闹,可当心她打你们出去。”

三家的人皆不敢造次,忙不迭的应下,又向王熙凤频频表忠心。王熙凤笑道“你们三惯会吓人,我哪里是什么厉害的。不过是书读的少,浅薄了些,没你们三知书达理罢了。

“只是你们既要拿子爵府的银子,后咱们又有这分成的关系,我也少不得提醒你们一句。”

三家的女人都道“请讲。”

王熙凤笑道“大家都是亲戚,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切勿把关系搞得分生了是不是我这个人,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家一丈。但若有人欺我瞒我哄我骗我,我也定不会让那人好受,非整的他家鸡飞狗跳不可。

“所以咱们之间最好找个不相干的人,从中监督纠察。我不亲自去你们铺子,你们也不必小心翼翼的来我这儿回话。只要那中间人来回报个信儿,查查账就好。

“这样一来,我自然相信账本不会弄虚作假,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上铺子里耀武扬威打秋风不是”

三家的女人心想这倒是个好法子,谁也不知道子爵府的太太究竟子如何,只听闻她为人泼辣,万一真的上铺子里去,要她们孝敬,她们也不敢不给。

这下人家主动说不去铺子,只叫个中间人去,那倒是省了这一环的麻烦。自己这边不作假就是了,好歹也是仗着别人才开起来的买卖。

于是三家皆答应了下来,王熙凤便叫人拿了纸笔来,亲自写了合同。三人并英莲一块一起看了,仔细检查了没有错漏,这才一一签了名画了押。

英莲因是介绍人,也在上头签字画押,待这三人走了之后,王熙凤拿出纸笔来,又写了一张合同,让英莲签。

第五百二十四章 真性情中人

英莲结果合同一看,见那上头写着这三家的买卖分成,皆有中间人一成利,忙把合同丢了回去,不肯签字。

“我还当是什么?你这是瞧不起我了?”甄英莲鼓着腮帮子道,颇有些生气:“叫她们三家来,又不是我想私下找些私产。不过是想着让二伯嫂子帮我一把,若还要拿一成,倒叫我当了小人。”

王熙凤忙解释道:“这可不是什么私产,只是若无你的主意,我也拿不到这三家的买卖分成。再说你为东府签下的那些人家,买卖分成也都是府里公中得益。

“你与琮弟都是老实人,这我清楚。你不为别的,总得为日后的子嗣着想。”

甄英莲臊红了脸,啐了王熙凤一口道:“怎地又说到子嗣上了,我才多大?”

王熙凤见她脸红,忍不住笑道:“这会儿还害什么臊,这不是迟早的事儿?虽大哥哥行的正坐得端,可这一家子总有个矛盾的时候。我与二爷早早分了出来,倒是省了这方面的麻烦。可日后待大哥哥袭了爵,你与琮弟又如何自处?”

甄英莲一怔,明白了王熙凤的意思,可仍旧道:“太太要的就是一家子和和睦睦齐心协力的,我若为自个着想,那岂不是打她的脸?”

王熙凤又道:“这跟一家子齐心协力并不冲突,二爷给他弟弟零花,外人还能说什么?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你还不行?

“琮弟学画,无所入,你们的开销比旁人要高。这画笔画纸,请先生的,哪一样不得花钱?日日花太太的银子,要花多长时间?

“你那嫁妆虽大,整个育才都是你的。可也是个耗精力的事情,少不得费时间打点。

“如今我给你一样不必打点便能进项的买卖,你却不要,岂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甄英莲低着头听着,眼泪渐渐涌了上来,嫂子的一片心意,让她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她今天来时,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她只想着,太太一心疼爱二爷和二奶奶,自个身为太太的左膀右臂,也该对二爷二奶奶多照顾几分才是。

如今她倒是悟出太太为何会对二爷二奶奶这么好了,因这二人皆重情重义。

打小就不必说了,二爷待三爷如一母所出一般的亲密,也从不嫌弟弟比他小那么多,处处都带着弟弟。

而如今二奶奶更是拿自己当亲姊妹一般疼爱,这叫她这个假情义之人,真是情何以堪。

她以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干娘,为了报恩,为了还债。她并不是真的有心要照顾谁,只是干娘喜欢谁,她就对谁好。

今日,嫂子倒是着着实实给她上了一课,令她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甄英莲心道,自己总是带着目的对别人好,虽然处处学着太太,可真正像太太的人,只有嫂子这样的。

也难怪太太会这么喜欢嫂子,自己确实不如她。

想到这里,甄英莲心中倒是豁然开朗。以往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些嫉妒嫂子在干娘心中的地位。

这会儿,她那点小心思竟烟消云散,一心只爱起这个爽朗直率的嫂子来。

“既嫂子这么说了,嫂子的爱惜,我也不推辞了。”甄英莲想到这里,含泪抬头看向王熙凤,笑着对她道:“我代二爷谢过哥哥嫂子,我们无力报答,可这份大恩必将牢记心中。”

王熙凤哎哟了一声,笑个不停,怀中的艺哥儿都被她吵醒了过来。

“什么大恩不大恩的,若不是你先牵了线,这事儿也轮不到我们不是?你呀,都是一家子亲戚的,何必这般见外。”

王熙凤说完,将合同又推了回去,催着让英莲签字画押。英莲也不推脱了,拿了笔来便签了下去,又按了手印。

快黄昏时,英莲从子爵府告辞,王熙凤本想留饭,怎奈英莲还要回去伺候太太,王熙凤也不好强求。

待英莲回了府里,先伺候了太太用饭,又回到自己院中,便将这事儿告诉了贾琮。

贾琮听完感慨道:“哥哥自我小时候就疼我,嫂子也是个真性情中人。日后你也不必与她客气,她虽给了咱们好处,咱们也只一心待他们就是。”

英莲忙道:“三爷说的是,我也是这般打算。我不似嫂子出身豪门,无她那般大气爽朗,但至少一颗真心我还是有的。”

夫妻俩说到这里,相视一笑。贾琮觉得自这日起,妻子似比往常更亲近自己了些,也更开朗了不少。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这东府的搬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眼前,这一日邢霜王氏带着英莲往贾母这边来,几人商议要不要去东府最后看一眼,给尤氏践行。

正说着话,外头琥珀急急忙忙进来道:“回老太太太太奶奶,大爷到了城外了!”

贾母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大笑着问道:“可派人去接了?”

王氏也快坐不住了,连声叫着:“快把周瑞家的叫去接人。”

邢霜按住王氏,又对贾母笑道:“老太太别急,自前几日,琮儿就日日派人去城门口守着了,这会儿是琥珀来回的话,必是他先知道了。这会儿只怕他已经去了,老太太在家安心等着吧。”

果然琥珀笑道:“大太太真真是料事如神,三爷一接到消息就换了衣裳出门去了,又叫人去给子爵府带信,还给方家送了信去。这会儿只怕二爷和大姑奶奶那边也通知过了。”

贾母松了口气,终于坐了下来,又欣慰道:“好琮儿,竟这般妥当。咱们几个老的,看来都不中用了。”

王氏喜滋滋的坐在那里,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一直盯着门外,如坐针毡一般的动来动去。

邢霜见状提醒道:“老大的院子收拾好了,不过仍差几个伺候的人。纨儿此番没有跟着回来,这人手自然还需调度。弟妹可都打点好了?”

王氏恍惚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回答她说:“打点好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珠回来了

只说贾琮这边,一接到信便打马出门,一路来到了城门,果真一眼就瞧见了贾珠。

此时贾珠一身疲惫的骑在马上,正在跟守城的士兵说话。虽风尘仆仆,却依旧面带笑容,这便是贾珠这般的谦谦君子。

贾琮心里瞧着欢喜,下了马奔上前去,抱拳就叫了一声:“大哥!”

贾珠扭头见着三弟,也是大喜,翻身下了马,扶住贾琮,不让他鞠躬:“快免礼,你我兄弟无需这般多礼。家中可好?”

贾琮笑道:“一切皆安好,大哥不必担心。大哥一路辛苦,快随我回去吧。”

贾珠面带歉意道:“我还不能回去,按着规矩我得先进宫请安。你先回去报信,只说我片刻就回,让家中长辈无须牵挂。”

贾琮无奈,只得应了下来,再回将军府去报信。

待贾琮回到家时,贾琏和贾元春都在家里了,同来的还有方周全。

贾琮先给老太太等人回了话,又问方周全:“姐夫今日怎地得闲?”

方周全笑道:“难得大舅兄回来,我怎能不来拜访。自你姐姐嫁给我,我还没见过大舅兄呢。”

贾琏凑过来道:“我们几个出去外边等候,让大妹妹和老太太太太们说话去吧。”

于是几个男丁出了仙鹤堂,一路往荣禧堂去。

待坐定了,贾琏问方周全:“此次殿试可有把握?如今也是巧了,大哥回来,还能与你支上几招。”

方周全笑道:“那真是多谢几位美意了,我也正巧想向大舅兄讨教。他可是探花出身,必能助我不少。”

接着几人说起朝中走势,说着说着,便说道了林如海。

贾琏叹道:“依我看,这在朝为官,还是做个纯臣最好。父亲总与我说,无论走势风向如何变化,这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才是正理。什么党争都是无关紧要之事,即便没有参与党争,只要是个纯臣,都会受陛下重用。

“如今看来,这可不是应在了姑父身上?他乃先帝时期探花,却从不参与任何党争,只一心为陛下效忠。待新帝上位,那些原先站队先帝的人,又有多少得了重用?

“反倒是姑父这般一心为朝廷效力的纯臣,才得陛下的青睐。先是连任三任盐政,如今又升为二品大官,任督查院左督御史一职。这朝中众臣,皆由他考核,真真是飞黄腾达!”

贾琮也道:“林姑父才回京之时,陛下一直按捺不发,没有给他补任,那些京官说什么都有,风言风语传得满城皆是。好在姑父荣辱不惊,也不与众官来往,也不私下打点,这般高风亮节,才是我最尊重之处。”

方周全感慨道:“如今朝中谁人不知,贾家受尽恩宠,不但姻伯父乃陛下心腹,就是大舅兄也是蓄势待发。如今又有个这般厉害的姻姑父,怕是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好在这几位皆是人上之人,可为吾辈典范。且当今陛下乃一代圣主,是非黑白皆看在眼里,能让伯父姑父之类的纯臣放心为国效力,实乃吾辈之幸事!”

正说着话,外头旺儿冲了进来,嚷嚷着道:“二爷快快接驾,天使来了!”

贾琏等人忙起身来,好在各人都有准备,身上服装皆符合礼仪,贾琏当先一步去了门外迎接天使,其余两人皆跟在身后。

天使见着贾琏,倒是先上来行礼问好,又笑着和贾琏说笑套近乎。

谁都知道这个贾子爵,看着没有实际爵位,可实际却是不容小觑的人物。光是他父亲乃圣人心腹,就足以让众人逢迎拍马。

但他却为人低调,甚少与人来往。原先还有些相交甚好的朋友,如今也避着嫌,只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且不看出身,此人本事也不小。只是献上了一个改良火铳,便让圣人赞不绝口,甚至还封了爵位,想必日后再有什么新的发明,加官难说,这进爵只怕是跑不掉的。

贾琏和天使说笑的当间,贾母等人也赶到了前院。一番客气之后,该设的台案设好,香炉焚上,开始跪拜听旨。

待天使宣完旨,众人皆是大喜。贾母更是连声道谢,又让人拿了大大的荷包出来打赏天使。

原来贾珠一进京,便直接被封了京官,林如海等了近半年才补了官,这一回却是直接将贾珠任命为通政使司副使。

看似品阶一样,可实则权利大大提升。这通政使司是掌管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的官署,贾珠的权利,也就不用说明了。

贾珠得这样一个官职,说明贾家在圣人跟前的恩宠,已经无人可破了。即便贾赦官职看似无关紧要,可几次立法皆由他推动,而贾珠年纪轻轻,便坐上这个位置,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邢霜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命人将圣旨上了供桌,又忙叫人写帖子通知各位亲戚。这样的事情,等着别人上门道贺自然是无可厚非,但自个不通知,就是不礼貌了。

很快,各家都送来回信和贺礼,王家史家林家,皆是重重一份贺礼。而贾珠则是稍后到家,跟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保龄候和林如海。

林如海自黛玉送走之后,就鲜少与贾家来往。何况贾亮不在家里,贾琏又分家出去,贾珠更是外放了,他也没什么机会来拜访。

这次贾珠回来,他借着这个机会,上门来看望贾母,顺道想来邢霜这里,探听一下女儿的消息。

邢霜明白林如海的心思,她早就将黛玉的一切,写在了信里,本准备借着过节送礼时送去的,这回便偷偷交给了林如海。

贾珠回来之后,贾家的旁支也纷纷上门拜见,每家每户都是带着贺礼来的,礼物虽小,也得一一回礼。这么繁琐的事情,不可能都交给甄英莲一个去做,于是邢霜又忙碌了起来,跟着儿媳妇一道辛苦了好几日。

好在这一回,忙完这一波后,邢霜没有病倒,甚至连疲惫的感觉都比以前更少了。邢霜心中大定,知道自己这身子,算是将将调养过来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东府的地

甄英莲得知太太身子大好了,高兴的比大伯哥被委以重任还兴奋。立马写信通知二哥二嫂,又偷偷给金陵的邢老太太也去了一封信。

原来自邢霜回了金陵,邢老太太就看出她身子不大好,偷偷写信来问过。这次邢霜大病痊愈,甄英莲功不可没。

若不是她记住了刘姥姥的土法子,硬是在盛夏天里,日**着邢霜拿热水逼汗泡脚,甚至还不许邢霜喝冰水,逼着她喝热水,这病也好的没那么快。

当然这些在别人眼里,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有大房的儿女们,各个牵挂着邢霜的身子。

在贾母那边,听到这事儿了,虽然也高兴,可始终敌不过贾珠给她带来的欢喜。

贾珠一回来虽已任命,但陛下还是给了他几日修整的时间。当他听说了东府的事情,立刻找了邢霜道:“还好如今东府未搬,东府的宅子乃圣人赐下的,若要搬走,也得先回禀了圣人才可。

“好在侄儿回来了,还请伯母放心,我明儿就递折子进去,替珍大哥请罪,上表搬回金陵老家去。”

邢霜担忧的问:“这不要紧吗?”

贾珠笑道:“不打紧,伯母不知,敬大伯的爵位是一品爵,与咱们平起平坐。可这珍大哥袭了爵后,便只是个三品爵。东府那宅子,早就僭越了,不可再住。日后若我袭了爵,也是如此,要搬出去的。”

邢霜好奇的道:“可之前老爷说了,这是赐给咱们的私地,不论日后是否袭爵,是否降等,地都不必归还。”

贾珠忙解释道:“确实如此,可东府那宅子当初是按着一品爵的宅子规格来建的。这不同品阶能住的屋子皆有不同,所以珍大哥其实早就该避嫌搬出去,或是大改宅子以避口舌了。

“但他没有搬走,也没有变动宅子格局,这就有所不妥了。所以明日我以此觐见,旁边的地依旧是咱们的,这不会变。只是建议伯母将这地从东府手里买过来,日后也有大用。”

邢霜迟疑道:“这不是陛下所赐?能卖么?”

贾珠笑道:“陛下所赐私地,按理说是卖不得的。只是这地赐给的是贾家,本家里转手,并不打紧。终归还是在咱们贾家人手里。怕就怕那边大哥哥或是大嫂子犯了糊涂,把地卖给了别人,那就遭殃了。”

邢霜一听吓了一跳,赶紧叫来英莲,对她道:“你快去东府,告诉尤大奶奶,他们家的地,老太太要买下。”

英莲不知为何那么着急,但仍亲自过去了一趟。而尤氏那边,果然听了英莲的话后,笑着道:“你来的正巧,你若不来,这地就卖给别人了。”

英莲一愣,问尤氏:“大嫂子是要卖给谁?”

尤氏笑道:“江南甄家,你可知道?甄家老爷到了任期,要回京叙职,又看着咱们要搬了,看中了这块地,正派人来询问价钱。”

英莲忙道:“嫂子可别犯糊涂,这卖给别人,哪有卖给自家人好。不过是左口袋的东西进了右口袋,日后就是想买回来也方便。可若卖给了别人,想再回来也难了。”

尤氏一听觉得也是道理,便答应了将地留着,卖给老太太。

英莲这边松了口气,回去给邢霜复命,又将尤氏差点把地卖给了甄家回报给了邢霜。

邢霜顿时就炸毛了,气的破口大骂。

贾珠在场也是皱紧了眉头,一脸铁青很是不虞。

英莲不解,问:“太太和大伯这是怎么了?”

贾珠解释道:“弟妹不知,这东府的地,乃陛下赐予的私地。虽本家之间可转手,却不容流入其他人手中。否则就是买卖陛下所赐,此乃大不敬之罪。

“甄家身为朝廷命官,又是几代的当朝大臣,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可不可能趁机来买地。只怕是有人冒着甄家之名,想害咱们。”

甄英莲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忍不住惊呼:“还好去的早,大嫂子也答应把地留给咱们了,不然岂不是又惹祸上身?”

贾珠被这个又字吸引了,忙问是怎么回事。

甄英莲便将有人挑拨两府关系,让贾珍觊觎族长之位,甚至还撺掇贾政私自回京之事一一道来。

贾珠听完,顿时一身冷汗,忍不住对邢霜一躬到底,真心道:“多谢伯母把持大局,没让这小人得逞,否则我与伯父都性命不保。”

邢霜叹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如今这人抓不出来,我实在难受。前儿也叫你弟弟去查,可偏偏到现在还一无所获。你珍大哥和尤大嫂子也不肯说,只是装疯卖傻的,最后还给他们顺利脱身。”

贾珠闻言心中微微有些动怒,自己在外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做不好,而是家里有人拖后腿。

偏偏家里就真有这样的蠢货,帮着外人打击自家。

“伯母放心,如今侄儿回来了,定不会放任那些小人不管。伯母辛苦了这些年,也该是侄儿出力的时候了。”

贾珠这话,让邢霜很是宽慰。她笑着对贾珠道:“外人怎样都不要紧,你只管休息好了,再正经当差。我与你伯父始终坚信一点,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们没做伤天害理,有悖法纪之事,我们就不怕外人陷害。”

贾珠闻得此言,对邢霜更加恭敬谦卑,待回了直节堂见他母亲时,他忍不住对母亲道:“咱家无论哪个长辈,皆是令人敬仰的人物。”

他母亲听了笑道:“你这又是去了谁那儿,怎么会有此感慨。”

贾珠便把邢霜的话说了一遍,接着道:“我自幼读书,鲜少听女子讲什么大道理。可伯母和母亲,皆是女子中的典范,令人钦佩。”

王氏听儿子夸奖自己,虽然喜悦,也知道这是儿子怕自己吃醋,顺道带上自己的。她笑着道:“你伯母虽是女子,却也担得上正人君子这一说。不止你,便是我也对她倾慕不已。我虽比不上她,但只要她在身边,我也会每日三省吾身。”

第五百二十七章 五千两

甄英莲说的和气,尤氏见她好说话,心里多了几分警惕。要知道这甄英莲的厉害,尤氏可是着实尝过几回的。

尤氏心想自己叫八千,又不是真的要收八千,不过等着对方还价,能多一点是一点。

可谁知甄英莲说完这话,笑着扭头对贾珍道:“昨儿个珠大哥回来,珍大哥哥怎么没过去聚聚?”

贾珍听着这话题突然一转,一时有些糊涂,忙陪着笑道:“我这身子实在走不了远路,还望弟妹回去帮我说道说道,并非我有意不去,实在是身不由己。”

甄英莲点了点头,笑道:“就算我不说,珠大哥哥也会体谅的,珍大哥哥不必担心,这事儿并不打紧。只是凑巧,昨儿个听珠大哥哥说了件事儿,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听说广州上一任的巡抚,卸任的理由很是可笑。竟是因为卖了一串佛珠,就触怒了圣上,而被贬官降职。”

贾珍和尤氏一听,都纳闷起来,贾珍问:“这是什么理由?又是为何?”

甄英莲笑道:“听说那佛珠是御赐之物,珠大哥哥说了,虽是赐给你了,但你仍得供着,便是倾家荡产,也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对御赐之物不敬,便是对圣人不敬。”

贾珍心里咯噔一下,尤氏更是顿时变了脸色。

两人同时想了起来,这地可不是买来的,而是圣人赐下的。

尤氏本还想着以别的卖家来威胁抬价,这下瞬间歇了火了。她有点忿忿的看着甄英莲,心道这小蹄子果然不简单,这分明是存心留了大爷下来,好借机说出这事儿来,让自己没法再抬价了。

“那这……”贾珍急了,他们都要搬家了,若是地还留着,每年还得花不少钱养着,否则这宅子就彻底荒废了。

甄英莲笑道:“珠大哥哥也是得知东府要搬家,才特地派我来支会一声。这宅院可不都得靠着人气来养,若是没了人住,时间一长,再好的材料也得腐了蛀了。

“是以,珠大哥哥和大太太都觉着,既是一家子亲戚,倒不如我们接手过来。替你们养着宅子,也好给圣人一个交代。

“只是如今嫂子这要价实在太高,我也没法做这个主。只得回去先问问大太太和珠大哥哥,看能不能酌情再给我添一些。”

尤氏吓得忙叫道:“不必再说,你昨儿算得是多少,便是多少。”

甄英莲反而一愣,迟疑的问:“当真?我昨儿算下来,加上地价和造价,也才三千五百两,嫂子真的这个价就行了?”

尤氏看了眼贾珍,贾珍此时也是一脑门子冷汗,赶紧冲妻子点了点头。

尤氏一咬牙,只得应了下来,两边画押签字后,甄英莲掏出银票来,当场点清。

当尤氏看到甄英莲掏出来的银票还有富余,知道自己又被这小蹄子算计了,恨得咬牙切齿的,心里怒火直冒。

可自己因害怕,嘴一快就答应了,也怪不得别人。

早知道当初不抬那么高,只说个五千两,对方也就痛痛快快付钱了。

尤氏如今悔不当初,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吃?

明明五千两银子可以拿的回来,这下不但地没了,还亏了一千多两银子。

只是尤氏忘了,东府还欠着贾芸一千两银子,那银子是邢霜私下拿钱还的。所以东府此次只不过是把宅子让了出来,又花了五百两银子的教训费,其实并没有损失那么多。

至于宅子真正的市价多少嘛,那就难说了。

按着价格来算,的确只要三千五百两就好。

可是这宅子,却是在大将军府边上。贾赦如今在京中的名气,让不少官员都趋之若鹜。

真的能买下这宅子,并跟大将军府套上近乎,那就不是三千五百两能买的下来得了。

再加上贾珠这个职位,更是让东府这块皮的价格飙到天价。相信若是东府真的敢不顾一切放出消息,来买地的人都会挤破东府的大门。

越是如此,这块地就越不能卖给别人。

邢霜是个爱钱的人,可她也是个冷静的人。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她心里很清楚。

结党营私在历代皇帝眼中,都是大患。即便是心腹,一旦你担上了这样的帽子,就别想再在皇帝心中有什么好感。

西府的人可不傻,无论当家的太太,还是家中出仕的男丁,皆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东府他们必须自己买来,绝不出让。

说难听点,日后贾珠袭了爵,贾亮和邢霜也有个地方挪窝不是?

邢霜这头在清远居里等着消息,不到一个小时英莲就回来了,听说只花了三千五百两,邢霜乐得咯咯直笑。

“卖的这么贱,她能甘愿?”

甄英莲笑道:“怎么能甘愿,只不过我把这厉害关系跟珍大哥说了,珍大哥当场就吓到了。她再怎么算计,也不能当着珍大哥的面算计,这可是威胁一族人性命的事情。”

邢霜满意的点头道:“才我还和你珠大哥说,只要珍哥儿在场,尤氏就不敢乱喊价。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她最看重的不是别的,依旧只是那尤大奶奶的身份。”

甄英莲笑问邢霜:“若是换了娘,这宅子卖多少的好?”

邢霜微微一笑:“卖?我才没那么傻,这宅子我绝对不卖,只派人来吱一声,说是宅子长久无修会惹来龙颜大怒,叫对面帮着看一看家便好。到时东山再起,我重回京城,也有个地方落脚,还不必我另外花钱。

“想着卖宅子,那是最目光短浅的法子。尤氏只想到手头紧了,无进项没法开销。却不想想那些古董卖了出去,好歹也能顶上几年。偏要卖了宅子再回金陵,这就如同抽根腿骨出来做拐杖。”

甄英莲乐了:“娘这比喻倒是贴切,我也觉着尤嫂子这一出真真是糊涂了,好端端的卖什么宅子,这宅子一旦卖了,就真的断了后路了。偏偏珍大哥也不知听了她什么,竟也答应卖了。”

婆媳两个又笑话了一回,又去仙鹤堂把这事儿回给贾母。贾母听了便问:“这地买下来,是做什么用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不到五千两

甄英莲说的和气,尤氏见她好说话,心里多了几分警惕。要知道这甄英莲的厉害,尤氏可是着实尝过几回的。

尤氏心想自己叫八千,又不是真的要收八千,不过等着对方还价,能多一点是一点。

可谁知甄英莲说完这话,笑着扭头对贾珍道:“昨儿个珠大哥回来,珍大哥哥怎么没过去聚聚?”

贾珍听着这话题突然一转,一时有些糊涂,忙陪着笑道:“我这身子实在走不了远路,还望弟妹回去帮我说道说道,并非我有意不去,实在是身不由己。”

甄英莲点了点头,笑道:“就算我不说,珠大哥哥也会体谅的,珍大哥哥不必担心,这事儿并不打紧。只是凑巧,昨儿个听珠大哥哥说了件事儿,倒是让我开了眼界。

“听说广州上一任的巡抚,卸任的理由很是可笑。竟是因为卖了一串佛珠,就触怒了圣上,而被贬官降职。”

贾珍和尤氏一听,都纳闷起来,贾珍问:“这是什么理由?又是为何?”

甄英莲笑道:“听说那佛珠是御赐之物,珠大哥哥说了,虽是赐给你了,但你仍得供着,便是倾家荡产,也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对御赐之物不敬,便是对圣人不敬。”

贾珍心里咯噔一下,尤氏更是顿时变了脸色。

两人同时想了起来,这地可不是买来的,而是圣人赐下的。

尤氏本还想着以别的卖家来威胁抬价,这下瞬间歇了火了。她有点忿忿的看着甄英莲,心道这小蹄子果然不简单,这分明是存心留了大爷下来,好借机说出这事儿来,让自己没法再抬价了。

“那这……”贾珍急了,他们都要搬家了,若是地还留着,每年还得花不少钱养着,否则这宅子就彻底荒废了。

甄英莲笑道:“珠大哥哥也是得知东府要搬家,才特地派我来支会一声。这宅院可不都得靠着人气来养,若是没了人住,时间一长,再好的材料也得腐了蛀了。

“是以,珠大哥哥和大太太都觉着,既是一家子亲戚,倒不如我们接手过来。替你们养着宅子,也好给圣人一个交代。

“只是如今嫂子这要价实在太高,我也没法做这个主。只得回去先问问大太太和珠大哥哥,看能不能酌情再给我添一些。”

尤氏吓得忙叫道:“不必再说,你昨儿算得是多少,便是多少。”

甄英莲反而一愣,迟疑的问:“当真?我昨儿算下来,加上地价和造价,也才三千五百两,嫂子真的这个价就行了?”

尤氏看了眼贾珍,贾珍此时也是一脑门子冷汗,赶紧冲妻子点了点头。

尤氏一咬牙,只得应了下来,两边画押签字后,甄英莲掏出银票来,当场点清。

当尤氏看到甄英莲掏出来的银票还有富余,知道自己又被这小蹄子算计了,恨得咬牙切齿的,心里怒火直冒。

可自己因害怕,嘴一快就答应了,也怪不得别人。

早知道当初不抬那么高,只说个五千两,对方也就痛痛快快付钱了。

尤氏如今悔不当初,世上又哪有后悔药吃?

明明五千两银子可以拿的回来,这下不但地没了,还亏了一千多两银子。

只是尤氏忘了,东府还欠着贾芸一千两银子,那银子是邢霜私下拿钱还的。所以东府此次只不过是把宅子让了出来,又花了五百两银子的教训费,其实并没有损失那么多。

至于宅子真正的市价多少嘛,那就难说了。

按着价格来算,的确只要三千五百两就好。

可是这宅子,却是在大将军府边上。贾赦如今在京中的名气,让不少官员都趋之若鹜。

真的能买下这宅子,并跟大将军府套上近乎,那就不是三千五百两能买的下来得了。

再加上贾珠这个职位,更是让东府这块皮的价格飙到天价。相信若是东府真的敢不顾一切放出消息,来买地的人都会挤破东府的大门。

越是如此,这块地就越不能卖给别人。

邢霜是个爱钱的人,可她也是个冷静的人。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她心里很清楚。

结党营私在历代皇帝眼中,都是大患。即便是心腹,一旦你担上了这样的帽子,就别想再在皇帝心中有什么好感。

西府的人可不傻,无论当家的太太,还是家中出仕的男丁,皆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东府他们必须自己买来,绝不出让。

说难听点,日后贾珠袭了爵,贾亮和邢霜也有个地方挪窝不是?

邢霜这头在清远居里等着消息,不到一个小时英莲就回来了,听说只花了三千五百两,邢霜乐得咯咯直笑。

“卖的这么贱,她能甘愿?”

甄英莲笑道:“怎么能甘愿,只不过我把这厉害关系跟珍大哥说了,珍大哥当场就吓到了。她再怎么算计,也不能当着珍大哥的面算计,这可是威胁一族人性命的事情。”

邢霜满意的点头道:“才我还和你珠大哥说,只要珍哥儿在场,尤氏就不敢乱喊价。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她最看重的不是别的,依旧只是那尤大奶奶的身份。”

甄英莲笑问邢霜:“若是换了娘,这宅子卖多少的好?”

邢霜微微一笑:“卖?我才没那么傻,这宅子我绝对不卖,只派人来吱一声,说是宅子长久无修会惹来龙颜大怒,叫对面帮着看一看家便好。到时东山再起,我重回京城,也有个地方落脚,还不必我另外花钱。

“想着卖宅子,那是最目光短浅的法子。尤氏只想到手头紧了,无进项没法开销。却不想想那些古董卖了出去,好歹也能顶上几年。偏要卖了宅子再回金陵,这就如同抽根腿骨出来做拐杖。”

甄英莲乐了:“娘这比喻倒是贴切,我也觉着尤嫂子这一出真真是糊涂了,好端端的卖什么宅子,这宅子一旦卖了,就真的断了后路了。偏偏珍大哥也不知听了她什么,竟也答应卖了。”

婆媳两个又笑话了一回,又去仙鹤堂把这事儿回给贾母。贾母听了便问:“这地买下来,是做什么用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父亲来信了

邢霜本来是想着,日后贾珠若是袭了爵,便让二房当家,自己退居二线。反正现在二房也有觉悟了,不会再把贾府往火坑里推了,自己就能真的淡泊下来。所以西府的地买了来,正好可以给她退居二线后住。

这话跟贾母一坦白,贾母就不得劲了,立刻抓着邢霜的手道:“你是不是糊涂,哪有珠儿袭爵就分家的道理,我还没作古呢,你怎地这般狠心。”

王氏也忙在一旁道:“嫂子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的不是?分来分去,这外头又怎么看?”

邢霜笑着对贾母和王氏道:“正是怕外头说,我才这么打算的。老太太和弟妹都想想,这一家子,长子没死,就让次子当家,不管爵位在谁身上,这话传出去,外人不笑话么?”

王氏又道:“那就依旧嫂子当家,又有什么关系?”

邢霜反问她:“可这府叫大将军府,不由将军夫人当家,又由我来当家,成何体统呢?”

贾母和王氏都默然了,仔细想想,也明白了邢霜的做法,其实也是为了一家子好。

这不分,外头定会对家里指指点点,早先代善代化两位老太爷也是早早就分了家的,只因各自都有爵位。

贾琏有了爵位,也是立马就分了出去,得另立子爵府才行。

谁是爵爷,这家就该爵爷的夫人来管,这是规矩,错不得。

而且不分,邢霜辛辛苦苦管家这么多年,一下退居二线没了权利,外头的人又会说贾家冷血无情,反正左右不是人,各种都是错。

这会儿邢霜主动提出贾珠袭爵之后分家,其实是在给贾母和王氏一个台阶下。

贾母和王氏想清楚后,心里都是办感交集,看向邢霜的眼神,就更加柔和爱慕了。

贾母倒罢了,王氏差点都哭了出来。她只要想起之前自己还跟嫂子争得赤急白脸的,她就心中愧疚不安。

“好了,这事儿既然说定了,那咱们心里就该有数了。我是打算着,这回老爷从西洋回来,就叫他上表让珠儿袭爵。虽还不到他退的年龄,可他也该给孩子让让地方了。

“再说琏儿有了爵位,若珠儿迟迟没有袭爵,只怕他心里也是难受。何况有了爵位,对他的仕途也是锦上添花。”

王氏又劝道:“何必这么早,原先敬大哥那里也是事出有因,才给珍哥儿袭了爵。如今大伯无病无灾,好端端的让了位给珠儿,你叫我们情何以堪?”

邢霜又笑着劝她:“你怎么不替珠儿想想,弟弟有了爵位,他却还要再等,这一等是十年二十年都说不准。他即便心里不难受,外头也少不了拿他和琏儿比较。

“琏儿是做什么的?不过研究研究小物什,又没有什么大成就。若是让人觉得琏儿都比珠儿好,那珠儿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咱们这一家子,要的是齐心协力。我身为当家主母,自然要为整个家族考虑,而不是只考虑我自己这边。

“珠儿是我们这一家的希望,自然要创造一切机会,让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是?若是扯了他的后腿,那我何必当初力捧珠儿,不让琏儿去殿试呢?”

王氏被这一番大道理彻底说懵了,她不过是不想嫂子离开家里,搬去别的地方住,怎么就变成一家子的发展大计了。

贾母倒是听进去了,笑呵呵的道:“你既都安排好了,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这事儿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是赦儿也想好的,等赦儿回来我问过了才知。”

王氏一听眼睛一亮,忙道:“正是,别不是嫂子你自作主张,还是等大伯回来了问过大伯再做决定吧。”

邢霜心里偷笑,心道丈夫其实早就腻味了这样的日子,时常跟自己抱怨,伴君如伴虎,还不如早早辞了去做个富家翁。

可就怕贾家其他人牵连了自己,才会这么努力的把贾家推上好的轨道。

现在眼见着什么都改变了,丈夫可不会贪着这爵位不放。

只是邢霜总不能这么就说出口了,只能答应等贾亮回家了再说。

不过这期间,邢霜还是去了西府几趟,派人把格局变动了一下,改成了寻常人家也能住的格局。另外屋顶屋檐房门那些,也都进行了大改,早早就变成了普通百姓居住的规格。

只不过大改的时候,西府外头始终围着围布拦着,对外只说是怕砂石迷了路人的眼睛,其实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计划罢了。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贾珠已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因他才学人品皆是上乘,皇帝对他很是青睐,甚至都差点赶上贾亮受宠的程度了。

才入十二月,邢霜正与英莲看着大毛料子,准备做几件新大氅。贾瑨打外头进来,手里举着信道:“父亲来信了!”

邢霜大喜,毛料子一丢就朝儿子伸出手去,贾瑨把信递到邢霜的手里,又转头去看毛料子,问他嫂子:“这是今年的?可有黑色的?”

甄英莲笑着嗔他:“年纪小小,竟挑些老成颜色。该穿些大红大紫的,才有精神不是?”

贾瑨一个哆嗦,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那是小孩和女子喜欢的,男子多是青蓝为主,我偏爱黑色,母亲也不曾说甚。”

甄英莲无奈,只得打里头挑了件黑亮黑亮的毛皮出来问:“这一件可喜欢?不过这是狸子皮的,并不是大好的。”

贾瑨伸手摸了摸又道:“够了,不过做个氅子,能挡风就好。还请嫂子给我做个护手,往年骑马氅子被风一吹,胳膊都在外头,冷得手腕发抖拿不住笔。”

甄英莲叹道:“越大越没趣了,小时候逗你,你还要生闷气,这会儿正经的怪没意思。”

贾瑨居然也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她嫂子道:“嫂子啊,不然你去读读诗什么的,找点事儿做,也好过拿我玩笑啊”

邢霜看着信呢,听到这一句,突然抬起头来,疑惑的看了儿子一眼。

第五百三十章 二零四八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五百三十章二零四八贾瑨还不知道母亲注意到了自己,他要了毛料子,又问他嫂子:“听闻嫂子昨儿个又去了一趟子爵府,可见着了二哥哥?”

英莲摇头,反问他:“你要找你二哥哥,自己去找不就好了?”

贾瑨愣了愣,压低了声音说:“二哥哥忙,接待我怕是多有不便。我不过随口问一句。”

英莲想了想笑问他:“可是有什么想要的?我上个月不是拿了橡皮给你?”

贾瑨听到这里突然回头,邢霜忙低头继续看信,贾瑨见母亲没注意自己,又更加小声了些问英莲:“那嫂子过去,可听说那钢笔能量产了吗?”

英莲怔了怔,又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贾瑨满脸失望,再不说话,只过去炕上坐了,有一茬没一茬的喝着茶。

邢霜心里突突直跳,强忍着任何好奇疑惑的心情,硬是把信看完了,这才抬头来,看向儿子。

“你怎么不走?”

贾瑨一本正经道:“娘还没说那边的情况呢。”

邢霜心里咯噔一下,又道:“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回去读书去。”

贾瑨依旧不肯走,只巴巴的看着他母亲,邢霜被他看得头发直发麻。

“英莲。”邢霜扭头,对着儿媳妇叫了声:“早起厨房说做了麻椒鸭子,我记得保龄候夫人爱吃这个,你可派人送去了?”

甄英莲闻言道:“早上就派人送了,那边还回了八宝丸子过来,说是太太爱吃的,太太中午不是才吃了?”

邢霜抽了抽嘴角又道:“你大嫂子这几日就要到家,你可派人把院子收拾妥当了?”

甄英莲这样的心思,只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过来,笑着丢了料子道:“我该去看看才是,这些人虽都是学院出来的,可谁没个偷懒的时候?到时被大嫂发现我收拾的不好,该叫她笑话我了。”

说着,甄英莲打了帘子出去,又吩咐门口的金钏:“看着点,太太和六爷说话呢,别叫人乱闯。”

金钏早习惯主子们说话不喜欢被人听见这个习惯了,一点头往门口一站,院子里的丫鬟也都各个心领神会的散开去了。

甄英莲见状,这才放心离开。

待甄英莲一出去,邢霜就把信放到了炕桌上。贾瑨看了眼他娘,问:“父亲怎么说?”

邢霜反问他:“你觉得呢?你父亲啥样,你还能不清楚?”

贾瑨一愣,觉得母亲这话有些奇怪,只得硬着头皮道:“父亲自然是没问题,姐姐们呢?”

邢霜笑了起来:“你父亲那样不靠谱都没问题,你姐姐们能有什么问题?”

贾瑨忙道:“这可说不准,父亲再浑,也只是对外装的。姐姐们再懂事稳重,可始终年纪小了些。”

邢霜把信一推:“你自个看吧。”

贾瑨拿过信来一看,见上头竟全是英文,顿时愣了一下,再看向母亲时,背已湿了一半。

“怎么?看不懂?”邢霜见贾瑨眼神不对,冷笑了起来:“再怎么英文差劲,一两句还是看得懂的吧?你爹英文也不好呢,如果不是为了防止别人偷看,他也不至于写这蹩脚的英文信回来。里头还夹杂着拼音呢。”

贾瑨连低头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拼音都不敢了,他现在只觉得死期到了。

邢霜就见着她儿子,板着个脸往地上一跳,然后噗通就跪下了。

“娘,别打脸行么?”

邢霜顿时气都散了,噗的一下笑了出来,一把将儿子拉了起来。

“你哪年的?”

谁都听不懂的话,到了贾瑨这里,分明就是最清楚的问题。

“二零四八。”

邢霜一听,懵了,怎么比自己穿过来的时间,还晚了三十年。这穿过来的时间都不对,也能凑到一块?

再一想,连探春这个重生的都有,这世界也别提多乱了,再不能接受,也接受了。

“姓什么?”

“姓贾啊。”

邢霜一挑眉毛:“我没问你这边的!”

贾瑨快哭了:“我说的就是那边的。”

邢霜一下惊喜了起来:“哎呀,那你跟我老公本家呀。”

贾瑨苦兮兮的问:“我能起来了么?”

邢霜忙拽了儿子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你哪的人?”

“阳西的。”

邢霜抽了抽嘴角,这世界怎么那么小?

“阳西哪里?”

“阳西东城的。”

邢霜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这么巧吧?

“我也是东城的,不过我来的时候,你估计还没出生呢。”

贾瑨直愣愣的看着邢霜,突然笑了起来,点头道:“嗯,那会儿还没我呢。”

邢霜笑道:“那我这年龄,也能当你娘了,你也不亏。只是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能忍着不说?”

贾瑨又爬到炕上坐了,看着他娘愣了半天神,这才回道:“小时候还不知道呢,这里又不叫名字,只叫什么姑娘老爷太太的。”

邢霜顿时笑的前俯后仰,可不是,小孩子能听到的消息,实际上很少。平时家里都不会直呼姓名,下人也不会把主子名讳挂在嘴边上。

这一口一个“二奶奶大太太老太太”的,换了谁都听不懂。

“那再大些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贾瑨平静的道:“五岁那年启蒙,跟着父亲去见先生,父亲报了名讳,这才知道。”

邢霜算了算,那也就是前年的事,难怪这几年儿子越来越沉稳了。看来是知道来了哪里,心里平静下来了。

以前儿子不理人,只怕也是怕露馅。

“那你就知道我跟你一样?”

贾瑨无奈的叹道:“娘,这书谁都看过,别说是女人,高中课本里也有节选好吗?家里谁正常谁不正常,这个也太明显了。何况这么大的改变,必须是当家作主的人才能引导的,我还能猜不出来吗?

“加上你还要送姐姐们去读书,这个时代的人,哪里会有这种思想。虽然都是悄悄进行的,但你这也是特立独行的典范了。

“还有我爹,那就太明显了。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完爆书里那个好吗?这还好我是你们亲儿子,我这要是出生在那边,你俩这就是送人头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你是我亲妈

邢霜这下有点后悔了,不认还好,一认老乡,这死孩子说话能怼死人。她硬是噎了半天,才把那口怨气给咽了下去。

什么“送人头的”,这死孩子,要是自己亲生的,就打死他!

不对,在这个世界,这孩子不就是自己亲生的吗!

邢霜眉头一竖,贾瑨见状立马又下地跪下了:“妈,我错了。”

呵……这该死的求生欲。

邢霜抽了抽嘴角,哼了一声:“你起来,叫妈还叫的挺顺口啊?”

贾瑨嘟囔了句:“都叫了这么多年了,能不顺口么?”

邢霜一愣,觉得有点不对了。

再仔细想想,自己什么时候穿过来的,她也没告诉贾瑨啊,贾瑨怎么知道她穿过来的那年,他还没出生?

邢霜毛骨悚然起来,瞪着贾瑨问道:“你知道我哪年来的?”

贾瑨嘿嘿一笑,又叫了声:“妈!”

邢霜默默的看着他,突然心里一动,彻底明白了过来。

不会吧?这不是真的吧?

难道……

邢霜伸手抓住儿子的手,声音疑惑着问:“你叫妈叫了几年了?”

贾瑨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得道:“二十多年了,妈。”

“你是说……”邢霜不敢相信,接下来的话,她都问不出口了。

贾瑨一字一句的道:“你在那边也是我亲妈。我二零二零年生的,穿过来时二十八岁。”

邢霜依旧不敢相信,张口便问:“你爸叫啥?”

贾瑨脱口而出:“贾亮啊!”

邢霜脑子嗡的一响,顿时愣在那里回不过神来了。

不是吧?不会吧!自己二零一八就穿过来了,现代那里怎么还会有一个自己,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算啥,自己在这个时代,邢氏的闺名也是一个霜字。且贾亮总把霜儿霜儿挂在嘴边,谁都知道自己名讳。

可是知道丈夫真名的,除了她就没别人了。能不假思索就叫出贾亮这个名字,说明在现代是真的认识他们。

如果只是认识,不可能那么甘心当自己的儿子,更不可能一口一个妈,叫的那么亲热那么习惯。

这就是说,贾瑨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自己在现代的儿子。

可是……这真的可能吗?

邢霜一脸的懵逼,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贾瑨瞧见母亲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妈不信?我小时候,就常听你和爸说起大哥二哥,还有几个姐姐。那时候我也不信,因为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国家又最多只让生两胎,咱家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兄弟姐妹。

“可每回我这么说,你都要笑我。说我什么都不懂,还说我哥哥姐姐们比我都懂事的多,就我最皮最难管教。

“我一直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我来了这里,开始那几年,我还在观察,当我确信自己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后,我才知道以前你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妈,我真是你儿子,一开始我不敢确信,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我连承认自己的身份都不敢。

“当我知道了父亲的身份,知道这是哪里,我想认你,又一直找不到机会。妈,真的是我,瑨儿。”

邢霜被贾瑨的话说的心乱如麻,她抚着胸口喘着气问:“你是说,你是现代来的,是我和贾亮的儿子,而你也穿越过来了,和三十年前的我们一块,来到这红楼世界了?”

贾瑨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过来,为什么会和三十年前的你们在一起,可是我真的过来了。妈,你还不信,我能说出更多的来。

“你是英国出生的,在英国长到十六岁,跟外婆吵架回了国,然后就再没回过英国了。对不对?

“还有,外婆死的时候,你没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一直是你的遗憾。而我没有外公,因为外婆是未婚生子,你连我外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邢霜颤着声音问:“那你爷爷呢?”

贾瑨笑了起来:“妈,我还没出生爷爷就死了,我没见过爷爷。家里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没见过。

“不过我知道,你把这里的外婆当亲人了,因为我小时候一调皮,你就说,还好外婆不在,不然得把我宠的更无法无天。

“我时我以为你说的是我英国的外婆,可看了这边的外婆,我倒觉得你说的是邢老太太对不对?”

邢霜终于相信了,眼泪从她眼眶里喷涌而出,她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这意思是,自己还能从这里回去?不但回去了,回去以后还和丈夫有了孩子?

幸福和希望来的太过突然,一时让邢霜无法消化,她抹着眼泪拉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

贾瑨叹了口气,走上前抱住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

“妈,你辛苦了。”

邢霜突然放声痛哭起来,一把也抱住了儿子。

贾瑨也不劝她停下,就静静的陪着母亲,等她哭完。好容易等母亲平静下来,贾瑨又去花架子边的水盆里,浣了赶紧的帕子来,给他母亲擦脸。

邢霜彻底消化过来后,心里倒是极欢快的。自己在这世上,本来只有贾亮一个亲人,此时知道还有一个亲人在,她心里也更加安定。

于是等贾瑨把帕子丢回水盆里,又坐回炕上来,邢霜就把信又给了贾瑨。

“看看吧,你爸应该快回来了。”

贾瑨这才拿起信来看了一遍。

信里说,贾亮已经选好了支持者,大力资助其夺得英吉利皇位。而这位支持者也很给力,不但是前任女王的亲戚,家里的势力也很大,相信能得到皇位成为新一任的皇帝。

信里又说,几个姑娘的学前教育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这个时代女子其实能读的也不多,大学也大多是专业教程。探春不准备继续读了,想跟着父亲一块回来。

至于黛玉和迎春,倒是有继续读下去的打算。而惜春则年纪太小,已经完全洋化,想叫她回来,她都不肯回来了。而且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还在当地交了个小男朋友,两人已经孟不离焦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清醒的母亲

贾瑨看完信哭笑不得,抬头看了母亲一眼问:“四姐姐这个样子,您放心?”

邢霜一摊手:“我能怎么办?女孩子谈恋爱是最拦不住的,你这会儿逼她分手,她只会更爱的死去活来。何况惜春才多大,能懂什么情啊爱的,无非就是有好感,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罢了。

“到她这感情淡了,自然就分手了,到时再问她肯不肯回来就是。如果真的不肯回来了,我也只能派人过去护着她,让她继续在那儿发展。对外也只能说给她寻了户人家,嫁出去了。”

贾瑨知道自己母亲一直都很开明,倒是他自己有点放心不下惜春,毕竟他内里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些个姐姐他看着,都当做妹妹了呢。

“不对!”邢霜突然惊坐起来,一拍炕桌道:“快给你外婆写封信,东府要搬去金陵,说不定会去你外婆那看惜春。万一看不到人,这事儿可就露馅了!”

贾瑨噗呲笑了起来,邢霜瞪着眼看着他,他忙道:“我知道东府要搬家,已经把这事儿写信告诉外婆了。外婆的回信都送来了,她说她去江南玩一段时间,叫母亲勿念。”

邢霜拍了拍胸口,心道好在好在,儿子靠谱,自己都犯糊涂,把这事儿给忘了。看来这一家子,也就自己最不靠谱了。

想到这里,邢霜有点懊恼,怎么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呢?

贾瑨看着母亲的样子,眼眶里突然有点泪花,他突然伸手过来抓着母亲的手,笑着道:“别担心,我爸不在,还有我,我能保护你!”

邢霜感动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叹道:“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越来越笨了。”

贾瑨突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他赶紧缩了手扭过头去,不敢去看母亲。

邢霜还因为这小子害臊了,也把手缩了回来笑道:“这么大的人了,知道害臊了?就不知道你啥都不懂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真想快点回去,把你生出来看看,要是你调皮,我就揍你。”

贾瑨被他母亲的话给逗得乐了,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我还小时候还真没少挨揍,妈也狡猾,都不下狠手,光是皮肉痛。打一回我就不敢犯了,可长大了仔细想想,那时候是被你吓住了,其实根本就没事。”

邢霜一听,嘿嘿的得意起来。

西方人讲究用爱的教育,邢霜并不排斥,她也会给孩子爱与尊重。可是东方贯彻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她也是极有同感的。

所以她对孩子的教育,大方向上会以理解尊重为主,但一旦孩子犯了错,那一顿打是没跑了。谁给你讲什么道理,先打一顿让你痛了再说。等你痛过了,知道怕了,再来给你讲道理,你才记得住。

“对了,我还没问,你大学毕业了么?不对,你都这个年龄了,肯定毕业了。那你读的是啥啊?你长大有工作么?你别是个家里蹲吧?”

邢霜一连串好奇的提问,把贾瑨问的哭笑不得。

本来贾瑨不该说的,毕竟说了出来,现代的小贾瑨就惨了。如果啥未来都知道了,这当妈的还不得照着这方向培养啊?

邢霜没指望儿子回答,谁知贾瑨竟一本正经的全回答了。

“我早毕业了,我学的是心理学,自己在岛县开了一家心理诊所。后来又加入了青少年心理辅导中心,免费给心理有问题的孩子进行疏通和开导。”

邢霜听了极为满意,拍了拍儿子的胳膊道:“有出息,还知道公益,像我!”

贾瑨笑了起来,又道:“我还有个女朋友,是公益时认识的,跟我交往六年了。”

邢霜顿时兴趣来了,连连追问道:“那她对你好吗?她喜欢咱家吗?你们怎么还不结婚?都六年了,还不结婚,你这是坑人家女孩子啊!”

贾瑨突然鼻子又酸了起来,忙道:“要结的,早就订婚了,只是突然有了变故,就暂时拖延了。这次我回去了,就跟她结婚,绝对不再拖了。”

邢霜频频点头:“对,不要耽误女孩子的青春,这结婚也不是一定要个名分什么的,重要的是个安全感。她要有安全感,你也要有,有法律约束的关系,才能让你们更加放心去做其他的事。”

贾瑨哽咽着“嗳”了一声,再也忍不下去,掉了滴眼泪下来。

邢霜见状纳闷,忙问儿子这是怎么了。

“想她了?你放心,我们如果能回去,你也一定能回去的。这里就当做是历练了,回去以后好好珍惜她就是。”

贾瑨心中一时乱成一团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呜咽着点头。

邢霜见儿子激动狠了,生怕他露了马脚。忙跟他说:“要不你今天回去休息,等以后冷静下来了再说?”

贾瑨点了点头,跳下炕来,依旧行了古代的礼,这才退出了上房。

金钏一脸好奇的看着六爷抹着泪走了,心道莫不是六爷犯了错,太太骂他了?也难怪三奶奶走时叫她看着屋子,原来是给六爷留面子呢。

贾瑨一路抹着眼泪回了外院,进了自己的院子就吩咐下人退了下去,不许来打扰。

他一路来到炕前,坐下来一想到现代那边母亲的样子,本来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了。

多久没见到母亲这般清醒的样子,贾瑨都已经记不起来了。或者用清醒来形容并不恰当,但比起每天浑浑噩噩的母亲来,用清醒这个词,又似乎非常的恰当。

他觉得自己会在这个年龄穿越过来,就是为了让他看到母亲以前的样子,提醒他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贾瑨哭得够了,天也黑了,外头的小厮隔着窗子催了三回该去用饭了,贾瑨这才自个洗了把脸,换了衣裳出门。

晚饭期间,贾瑨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邢霜一边吃饭一边打量儿子,一肚子的话想问,却碍着贾琮和英莲在场,什么都问不出来。

饭后,邢霜还没开口,贾瑨就提出累了,邢霜也想让儿子好好冷静下,便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第五百三十三章 作者君没有要烂尾

贾瑨的身份暴露之后,母子俩比以往更亲密了不少。之前贾瑨就是个谁都不理的小屁孩,这会儿认了亲妈了,态度也渐渐回暖了。

待人接物上,虽还做不到贾琏贾琮那般如沐春风,可也至少彬彬有礼,别人叫他,他也应,再不会装作听不见了。

邢霜看了几日,发现儿子改了挺多的,觉着应该是儿子知道能够有回去的一天,所以对这儿也不再抱怨了,愿意开始融入了。

其实邢霜想的错了,贾瑨不过是想他亲妈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能够尽兴罢了。

他打小就总听妈妈念叨,大哥二哥大姐二姐,还有一个林姐姐和一个四丫头。

他现在终于明白,这些人是谁,明白这些人在妈妈心里的地位,所以他不再排斥这些陌生的“亲人”,准备接纳他们,将他们也当做自己的亲人。

既然妈妈在现代如此想念这里的人,那就让亲妈好好享受完这里的人生吧。

贾瑨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但他知道还不是现在,因为妈妈曾经提过她是亲眼看着几个姑娘出嫁的。

现在几个姐姐都还在英国,还不到出嫁的时候,那至少还有好几年的时间。

他只是个小孩,虽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能默默出一分力。

别的帮不上忙,至少在元春那件事上,他可是帮了大忙的。

这一日,贾瑨没去上课,往子爵府跑了一趟。贾琏听说弟弟来了,赶忙从实验室出来接待。

对于这个三弟,贾琏的感情也是复杂的。

自己不是母亲所出,二弟也不是。所以他与贾琮,对贾瑨都是予以关注,但心底会下意识的疏远,说白了,就是客气。

加上三弟打小就不亲人,性格冷漠,他想亲近又怕人说他是巴结母亲的嫡子,故而很少主动去接近三弟。

如今三弟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贾琏这心里头又是激动又是惊喜,忙把贾瑨领进了内宅,还带他去看了他的小侄儿贾艺。

贾瑨是真的一改前态,认真的看了自己的小侄儿,还送了见面礼,最后还坐下来吃着王熙凤给他的果子。

王熙凤也从未见过贾瑨这样,心里直犯嘀咕,但她这般圆滑的人,肯定不会问出口就是。

又坐了一会儿,王熙凤笑道:“我还有事儿要忙,就先去了,你们哥俩好好说话。中午也别回去了,就在我们这儿吃了。”

贾瑨突然开口道:“嫂子别忙。”

王熙凤怔了怔,又坐了回来,看了丈夫一眼,贾琏也是一头雾水呢。

“今日我来,是有事要同嫂子和哥哥商量。”

贾琏闻言笑了起来:“你有什么事儿?”

贾瑨想了半天,等得王熙凤和贾琏都快打哈欠了,他这头才又开口道:“母亲准备等父亲一回来,就让父亲让出爵位。“

王熙凤和贾琏吓得瞌睡都醒了,异口同声的追问:“这是真的?”

贾瑨点了点头,严肃着道:“之前东府搬家,母亲把东府的地买了过来,老太太不知她为何白花这冤枉钱,母亲说这地是买来,日后分家了,咱们这边搬过去住的。”

贾琏皱了皱眉,有点不悦道:“再怎么分家,也该是他们搬过去,毕竟西府这地是圣人赐给父亲的,又不是赐给二房的。”

王熙凤也道:“太太素来宽厚,又懂退让。可这回退让的也太多了些,要我说,该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不能轻易让了。否则日后人人都当咱们大房好欺负,柿子可都是挑软的捏的。”

贾瑨突然笑了起来,缓缓道:“那怪母亲这般喜欢大哥和大嫂,凡事不管什么情况,大哥大嫂都是站在母亲这边,真真叫人暖心。”

贾琏和王熙凤都莫名害起臊来,被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这么说,这……

王熙凤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真真是咱们太太亲出的,就是与别人不同。家里几个姑娘,也唯有三妹妹最是老成,偏又多出来个你,小小的人儿,跟个精怪似的。”

贾琏也讪笑道:“你往日不善言语,怎么今儿倒灌起迷魂汤来了?”

贾瑨一本正经的说:“以前有大哥在,家里出了事儿,也有大哥挡在前面,何需我来出头。如今母亲有此打算,并未准备告诉咱们。

“二哥醉心丹青,只怕二嫂子也不会拿这事儿烦他,再说他向来以母亲唯首是瞻,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如大哥这般会筹划。

“我这也是担心日后的生活,才来麻烦大哥。还请大哥大嫂不要见怪,虽你们分了家,可咱们终究是一家人,本该一起合计才是。”

贾琏忙正了脸色,郑重应道:“极是,母亲让我分家,也不过是怕给家里遭来红眼闲话。但咱们是一家人,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

贾瑨点头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初步算了一下,咱家的产业都是母亲在打点。可真到分家那一日,并非所有产业都归咱们大房。

“除去母亲那嫁妆上的产业,咱们将军府一共有十二间铺子,并十个庄子,共四倾田地。

“这些东西,都是将军府日常进项的主要来源,但分家时需要分一半出去。将军府格局不变,要支撑接下来的经济,只用一半的产业,怕是有些紧张。

“所以我估摸着,母亲会少拿一些产业,留给将军府,大房这边,则靠她的嫁妆产业来支撑。”

贾琏听完贾瑨的分析,心中骇然,他只道这个弟弟老成,却不像竟能世事通达,这真的是个七岁的孩子吗?家里别说是他,就是珠大哥也比不上这孩子一丁半点。

贾琏又不禁又惋惜起来,若是这孩子早生下来几年,就没有珠大哥袭爵的事情了,最后爵位还是落在他们大房头上,也没那么多事情了。

可如今看样子母亲和父亲都没准备换人袭爵,那么只有听听这个弟弟要说些什么了。

“三弟的意思,是咱们这边必定会少分不少财产,让我去母亲那儿劝说一番?”

第五百三十四章 被抓到了

贾瑨太了解他亲妈了,要是贾琏真的去说了,他回去就得被打断腿。他吓得赶紧道:“大哥误会了,这可劝不得。”

贾琏听到这话,反而大笑起来。

三弟惊慌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年幼时和二弟犯错的时候,也是这般神情。看来无论是不是亲生的,母亲的教导都是一样的啊。

“怕挨揍?”贾琏难得的跟贾瑨打趣了一句,以前他可从来不会这样跟贾瑨说话,这一句玩笑,倒是让兄弟俩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贾瑨一想起他亲妈那脾气,就脑壳疼。

揍起来丝毫不留情,到底是不是他亲妈啊。

“大哥就别笑话我了,我今日来,倒不是想请大哥去劝母亲。你只怕也知道,她那性子,哪里劝得动。”

贾瑨一脸苦恼的说着,又道:“只是咱们若是什么都不做,待分了出去,日子怕是又要难过了。”

贾琏笑着道:“你怕是不知道母亲的私产,才这般担心。待你知晓了,就不会来找我了。”

贾瑨严肃道:“正是知道了,才更担心。我只问大哥,这一回大哥分家,母亲给了大哥多少?”

贾琏怔了怔,要知道贾瑨这个问题问出来,其实很是失礼。

大哥已经分家了,至于分多少财产,那都是父母决定的。兄弟们若是追问,便有不服父母分配之意,无论对兄长对父母,都是很不敬的一件事。

王熙凤也板下脸来道:“三弟,你僭越了。”

贾瑨摆了摆手,忙解释:“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让大哥想想。母亲分给你的,定是极好的东西。

“大哥可曾想过,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皆是要出嫁的。母亲不可能不给她们备嫁妆吧?还有林姐姐和四姐姐,都是母亲看着长大的,她也不会放任不理。

“家中二哥还要学丹青,每年又是不小的花销。若这些全靠母亲一人支撑,大哥就不心疼吗?”

贾琏和王熙凤终于严肃了起来,认真想了想,还真是三弟说的那样。

凭母亲的性格,那份爱子之心,定不会让自己的子女吃亏。这每嫁一个女儿,只怕都要添不少的嫁妆。

而日后两个弟弟分不分家都先不算,光是维持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就够受的了。

虽然母亲手头的生意都做的极好,邢家又是盐商,还有育才学院的分成。可经不住家里这么多人的开支啊。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另辟生路?”王熙凤快人快语道:“可咱们分了家出来,再管本家的事,多有不妥。”

贾瑨马上接口道:“再分了家,也是一家人,一家人合作做买卖,外人有何资格置喙?”

王熙凤立马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贾琏倒是皱着眉问他:“你说的买卖,究竟是何买卖?”

贾瑨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叠纸来,交给王熙凤一份,又交给了贾琏一份。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了。

贾琏和王熙凤看着手里的纸,越看越是心惊。如果真按三弟这计划上的来做,倒是能将买卖做的极大。

只是,这前期的投入,可也不小呢。

三弟这般自作主张的来找他们商量,母亲那边会同意么?

“三弟,你这主意倒是极好,只是就怕母亲不会答应。这里头涉及的步骤太多,若是有一环出了差错,都会影响买卖。”

贾瑨闻得大哥这么说,胸有成竹对他道:“就是知道里头步骤多,才需要母亲出资出力,否则两家怎么合作?”

王熙凤顿时明了,笑着挥了挥手上的纸道:“我这个倒简单些,不过买些绣娘便行,不如我这一份先拿去跟太太谈了?”

贾瑨忙不迭点头,又道:“嫂子这个说了,哥哥那个就得再过一段时间再找母亲商量了。”

王熙凤和贾琏都笑了起来,齐声道:“晓得。”

贾瑨从子爵府出来,回到将军府里,跟他的小厮就一脸苦恼的告诉他:“爷今儿没去先生那儿,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告诉太太了。太太叫爷一回来就去她那儿,怕是少不了一顿揍了。”

贾瑨心里抖了一抖,硬着头皮去了清远居,一进院子就见里头静悄悄的,金钏守在廊上,其余丫鬟都看不见。

贾瑨这回腿肚子都抖上了,看来这一顿打是跑不掉了呀。

进了屋,贾瑨就见母亲坐在炕上,手里拿着本《山海经》,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

贾瑨瞧瞧上前,打了个千,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给母亲请安。”

邢霜抬眼瞧见儿子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你起来吧。”

贾瑨心里怦怦直跳,起来以后也不敢入座,依旧站在下首等着挨训。

谁知邢霜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指了指炕桌对面:“冷,上来坐着说话。”

贾瑨一时糊涂了,仍听话上了炕,才把腿盘好,就听母亲问:“这就开始逃课了?你在那边小时候也这样么?”

贾瑨吓得都跪在炕上了,赶紧道:“没有没有,今天是想起来还没见过艺哥儿,就去大哥那儿玩了一会儿。本来想见了艺哥儿,给了礼物就走的,可是哥哥嫂子留我,又叫我吃饭。

“我本来也不想留,但妈在那边总跟我说,大哥是几个孩子里最孝顺最贴心的一个,所以我想了解一下,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邢霜听了这理由,倒是没有生气。

贾瑨去了哪里,怎么可能瞒得住。他前脚翘课,后脚就有人把他的事情汇报给邢霜了。

所以说这古代,有人伺候是好事,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孩子想干点坏事,立刻就得被家长知道。

邢霜只知道儿子确实去了子爵府,至于去做什么,下人也问不出来,但只要不是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她也不打算追究了。

“行了,知道你在那边已经学业有成,这边的课怕是听不下去了。”邢霜合上了书,看着儿子道:“但你也得装装样子,好歹不能让老太太担心。”

第五百三十五章 茶马道巡守道员

贾瑨去子爵府做什么,邢霜压根就不打算管。

儿子虽然看着才七岁,可在现代已经二十八岁了,这边又长了七年,加起来也三十多了。这么大的人了,该有自己的隐私,这一点邢霜还是挺尊重的。

不过她准备好好和儿子谈谈,他在这个世界的目标和打算是什么。

“让你考科举,看来是不大可能的。这八股文,别说是你,就是你大哥这样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不擅长。

“咱们在这儿,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回去。这边的人又早熟,男孩十四五岁就已经能娶妻了。这段时间我也不催你,你自个好好想想,到时候要做什么营生。”

贾瑨立刻道:“我读的专业在这边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我倒是有点想做管理方面的事情。”

邢霜挑了挑眉毛:“管理,那就是管家了?家里有田有地的,倒也不是不行。既然如此,家里有什么产业,我这里有什么私产,也该让你知晓了。”

说罢,邢霜叫来金钏,让她把家里的账本都拿来。

金钏前前后后跑了四五趟,才把所有的账本拿来。这里头还只是这一年下来的账本,并不包括前些年的。

邢霜指着桌上那一堆本子道:“这些够你看一阵子的,看完了,再看前几年的。全部看完,估计也要一段时间了。”

贾瑨看着桌上一堆的账本,眼睛都冒精光了。

一般人看到这么多数字的东西,不头疼也要晕个几分钟,偏他立刻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邢霜见状也不打扰,正好紫鹃拿了新作的大氅来,她便起身去花厅看新氅子。

甄英莲打外头进来,笑着对邢霜道:“天冷胶州一代的水面都冻上了。大嫂在胶州下了船,正雇人雇车准备走陆路回来。武陵派人先回来报信儿,说是估摸着十二便能启程,再有七日就到京城了。”

邢霜扭头问紫鹃:“今儿是几日?”

紫鹃道:“今儿都十五了。”

邢霜又对甄英莲说:“这么说着再有五日便到了,指不定路上赶得快些,提前两天也有的。”

甄英莲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叫人把向阳居又大扫除了一遍。再有各府的年礼都备好了,太太看什么时候送去。”

邢霜又道:“往年都是二十便送了,今年我老娘不在金陵,晚一些送也行。对了,祖宅那边可送了?”

甄英莲笑道:“不会忘,虽珍大哥他们才搬过去,可祖宅那边太太早收拾过了,这会儿也不过归置一下东西,想来不会忙乱。只是今年与往年不同,他们搬了家,我便自作主张在里头多添了一些。”

邢霜问她:“添了什么?”

英莲道:“不过各色绸缎布匹各匹,想着他们才搬家,少不得要新置办些被褥摆设的。那桌上的桌布,门上的帘子,哪个不要用到?咱们这边送了过去,也省的他们再去外头置办。”

邢霜笑着点头:“你最是贴心妥当的,这个我自然放心。”

英莲又问:“头里听说老太太今年要去上香,我想着太太总闷在家里头,咱们也一道跟去玩上一回可好?”

邢霜大笑起来,指着她道:“怕是因着这个,才来找我的罢。我就说你往日当家都没有纰漏,今儿怎地会拿事儿来回我。”

英莲羞涩的一笑,过来拉了拉邢霜的胳膊,极不好的意思的说:“母亲惯会取笑我,这些事儿本也该回给母亲知道的。”

邢霜乐不可支,一口答应了下来,想了想又道:“你去直节堂跟二太太说一声,就说年前咱们都跟去上香,叫她去请了薛姨妈一道。”

甄英莲好奇的问:“怎地又叫她家,难不成是宝姑娘的好事近了?”

邢霜道:“是不是好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自从上回给她造过势,又带她去了一趟北静王府,好似有不少官太太都看上她了。前几日还有人写帖子来给我,请我上门做客,我与那人交情一般,想来是要托我说亲呢。”

甄英莲好奇的问:“是哪一家?”

邢霜道:“是福建茶马道巡守道员张守行家的太太。”

甄英莲歪了歪脑袋,嘟囔道:“福建茶马道巡守道员的太太,怎么会在京城?”

邢霜噗呲一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张守行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张仑岳。他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打小就金贵。后张守行大了,入朝为官,陛下也体恤张仑岳,只让张守行任京官,不让他远离父母。

“只是这张守行一身正气,又清廉耿直,不外放没了政绩不好提拔。今年便派了他外放,去福建做了茶马道巡守道员。他这一走,家中父母无人照看也不甚妥当,便留了发妻在京中陪伴父母,自个上任去了。”

甄英莲听了直咂舌:“难不成是这张守行要纳妾?”

邢霜拍了英莲一下,嗔道:“乱嚼舌头,这张守行都四十多岁了,是给他儿子相看的。张守行也只得一子,名唤河泽,今年十六尚未娶妻。”

甄英莲咯咯笑道:“唬我一跳,太太也不说清楚了。只是这张家既然两代为官,为何又会看上一个商家女子?”

邢霜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虽他家两代为官,可张家父子皆清廉正直,所以家境一般。想来,也是想要个能持家的儿媳妇,至于这身份,就不在乎了。

“再说宝丫头本身也不差,虽是商贾之女,却饱读诗书,待人接物处处圆滑,人也精明能干,对他家来说,倒是上上之选。”

甄英莲听了道:“那薛姨妈会不会瞧不上张家?再怎么说,那张大人也不过一个正四品官员,只跟咱家大爷同品呢。”

邢霜抿嘴一笑:“他又怎么跟珠儿相比,他如今多大年纪了,珠儿才多大?加之珠儿这个四品,可是京官四品。地方四品见了京官四品,得自动降三级呢。”

甄英莲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太太,这可不大谦虚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十几年的情谊

邢霜这话说的没错,京官四品可和外地官四品大不一样。京官四品,那是可以正经每日参加上朝议政的。可外放官员,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一回皇帝,谁地位更高,这就不必明言了。

“你也不要小瞧了这张家。”邢霜怕英莲误会了,接着又道:“虽张守行看着只有四品,可一旦回了京,便是节节高升了。那张仑岳乃大理寺卿,掌管大理寺近二十载。自先帝起就饱受信任,如今新帝在位也依然得以重用。

“可见张家也乃受宠之臣,只是张家父子为人耿直清廉,不与外人结交,才不甚出名。可这一年下来,想巴结张家的人多的去了,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大腿。”

甄英莲眨巴眨巴眼睛,大腿这个词,她早在小时候就听太太说过是什么意思,如今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

“既然张家这么好,太太怎么不帮二妹妹相看了,反而把机会让给薛家?”

邢霜淡淡一笑道:“迎丫头性格单纯,虽这一点也容易在张家倍得宠爱,可这姑娘是嫁过去做媳妇的,又不是做娇客的。

“人家要的,是个能管家,能把张家家境改善的媳妇儿,我却把自个女儿说给人家,这不是害人吗?

“再说了,若是要二丫头过去,管那一大家子的庶务,我也舍不得。我自个都捧在手里头的姑娘,过去给人做牛做马的,何苦来哉。”

甄英莲噗呲乐道:“这只怕才是太太的心里话了,张家既家境艰难,太太必是舍不得的。”

邢霜又摇了摇头:“人各有志,迎丫头本不擅长这些,宝丫头又志在青云。没有什么吃苦不吃苦,只是宝丫头比迎丫头更适合张家罢了。”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金钏过来提醒道:“该放饭了。”

邢霜忙让金钏进屋去叫贾瑨,带上他和英莲一道,去了仙鹤堂吃饭。

饭罢吃茶的时间,王氏问邢霜:“你往年上香皆不去的,这回不但要去,又要叫上我妹妹,想必是宝丫头的事有着落了?”

邢霜便借机把张家的事说给王氏和贾母听,两人听了皆道这门亲事极好,两家各取所需,最是天作之合。若是能成,也不枉为一段佳话。

邢霜笑眯眯的听她二人夸了一段时间,突然张口道:“咱们看好有什么用,还得薛妹妹看得上才是。”

王氏一怔,脸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贾母看起来也有些担心。

“薛姨太太许是对你有些误会,你这人也向来不爱开口解释,我看这回上香,干脆趁机和解,日后好生相处吧。”

贾母出来做了和事佬,邢霜也不能当面反驳,只能笑着答应了下来,说自己定会和薛姨太太好生相处。

待出了仙鹤堂,王氏见贾瑨英莲都在,也不好说什么,只在分岔路口要离开时,瞧瞧的捏了一下邢霜的手腕。

邢霜看了她一眼笑道:“明儿我这里还有些年礼的单子,要弟妹帮我看一下,你看是你来我这里,还是我去直节堂找你。”

王氏忙笑道:“嫂子别忙,我自个来就是。”

两人约好了明日再见,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屋。

因贾瑨沉迷在账本里头,邢霜便也不去吵他,只叫人在东厢收拾了儿子以前住过的房间,让人把账本挪去了那边,今晚就让儿子睡在里头了。

第二天一早,王氏便找了过来,邢霜和她一块先去贾母那请了安,这才回到清远居来,说起薛姨妈的事情。

王氏忧心忡忡道:“这回上香,若真要和解,怕也没有那么简单。我妹妹几次三番对你无礼,你若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她,只怕她日后更在心中瞧不起你。

“依我看,老太太面前,咱们和气一点便是,但私下里,得找个法子狠狠的整治她一番,叫她知道厉害了,才不敢再对你冒犯。”

邢霜歪着头笑道:“你也舍得?”

王氏嗔怪她道:“怎地就舍不得了?她与我是十几年的情分,你与我难道就不是了?且她在家时还要与我争宠,你却处处让着我。究竟孰亲孰远,你难道还不清楚了?”

邢霜错愕了一下,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王氏也就出嫁前在家与妹妹相处过一段日子,确实也就十几年的时间。而邢霜嫁过来,到现在,也是十几年的时间。

妹妹跟姐姐自然会为争宠而争执不断,可邢霜却为了怀柔改变王氏而处处忍让。

在王氏心里,自然是这个对自己更好的嫂子更加亲密,而那个处处争宠与自己吵闹的妹妹,也排到后头去了。

虽说是骨肉相连,可女人之间的嫉妒,还真的很难说。

邢霜就是避免了自己和王氏之间的嫉妒之情,才能让王氏彻底站在自己这边。

邢霜一时失笑,摇了摇头道:“你呀,莫这么小心眼。她再糊涂,也是你亲妹妹,咱们好好跟她说道理,没有说不听的。”

王氏撇了撇嘴道:“说道理若是说的听也就罢了,偏她打小就是个任性的,长大了嫁的又不如我,所以处处眼红着我。但凡我说什么,她只当我害她。却不想想她那女儿,被她一己之欲坑害了多少回了。

“前儿你替宝丫头造势了这么久,那些个官太太上门做客,皆是没什么结果的。虽她不曾无礼,可这般拒绝人,得得罪多少人家?

“好容易你才替宝丫头开了条路出来,她却跟在后头把路又给填平了。若是这回她还犯糊涂,我真真是要打醒她了。”

邢霜忙拽了拽王氏道:“你才是糊涂了不是?那是她自个的女儿,她要坑害,咱们还能说什么?只是你若真心怜惜宝丫头,我倒是有个主意。”

王氏眼睛一亮,忙不迭道:“快说!”

邢霜笑了笑,喝了口茶吊了王氏一会儿胃口,这才缓缓道:“我问你,这世上你最怕谁?”

王氏愣了一愣,想了半天道:“怕你。”

邢霜哭笑不得,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别闹!”

第五百三十七章 杏仁露

金陵王家这边,袁氏收到一封来信,写信的是王熙凤。袁氏迫不及待的看了信,看完很是纳闷。

信中王熙凤道,今年是太后的五十寿辰,所以今年的上元节,会在京中开办一场盛大的灯会。届时太后也会出来与民同乐。

王熙凤邀外祖母和母亲一道来京中参加灯会,信中又道:“二叔外放,京城家中无人看守,前儿路过门前,见门庭冷落,好不心酸。若母亲与外祖母能小住片刻,也好替二叔的宅子养养人气。”

袁氏沉默的看着信上的字,仿佛字字都认识,又字字都看不懂。

说实话,太后寿辰这个确实重要,但王家什么没见识过,女儿必不会拿这个当借口,还巴巴的请了自己去京城看灯会。

这里头,怕是邀请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老太太吧?

袁氏想到这里,起身去了王老太太那儿,笑着把信给了王老太太,并对她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偏这凤丫头还时时惦记着咱们。”

王老太太看了信道:“为了场花灯虽犯不着跑这么远,但你二弟的宅子确实也得人气来养着。只是你二弟都外放这些年了,怎地这会儿才写信来说。”

袁氏笑道:“这谁知道?许是前儿三弟还在,这会儿三弟都外放了,家里可不就没人了?

“再说我这边,倒还真有点想去京城,顺便拜访下亲家呢。前些月亲家母回金陵修葺祖宅,还不忘带凤丫头回来看看,这份人情总该报答的。”

王老太太闻言道:“说的也是,能这么替凤丫头着想,那邢氏确实是个良善之人。我还尚未见过她,见一见倒也不错。那就这么着,你去准备,这过年期间不许车马走动的,咱们年前就得先过去了。”

袁氏应了下来,回了院子就吩咐丫鬟们开始收拾行李。不出两日,袁氏跟着王老太太就踏上了上京之路。

王家的人还没到京城,贾家这边倒是等来了自家的大奶奶归家。

李纨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一到家里就病倒了。妙姐儿被王氏亲自接去照顾,又请了太医给李纨把脉。

结果李纨没什么事儿,家里一圈女眷又请了一回平安脉,倒是查出了一个惊喜。

那就是甄英莲有了。

人人都高兴了起来,唯独邢霜觉得头疼。

她千叮咛万嘱咐的,叫英莲多加小心,也让儿子记得避孕,可没想到还是害的儿媳妇这么早就怀了孩子。

英莲嫁进来时就年纪小,这会儿刚十五就怀了孩子,也不知道生产时会不会有意外。

邢霜只得撤了英莲所有的差事,强行命她好生养胎。

可这样一来,邢霜这边的庶务又重了些,邢霜不得已,只得去找王氏。

王氏听说要把一半的事情都分给她,立刻推脱了起来。

邢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这儿又是环儿又是兰儿,如今又多了个妙姐儿。让你担一半的差事,你怕是忙不过来。可我的好弟妹,就当心疼我一回,我这里当真忙不过来。”

王氏想了想道:“你说的这般可怜,我也不好拒绝,只是如今这三个孩子都在我跟前,我也怕那些回事的婆子冲了撞了。”

夏荷在屋里伺候着,听到这里突然道:“太太和大太太都忙的团团转,唯有老太太闲着呢。”

王氏一听,眼睛一亮,看向邢霜眨了眨眼睛。

邢霜看到她那眼神,噗的乐了:“那就一块去吧。”

两人一起去了仙鹤堂,正值贾母这里在筛杏仁,鸳鸯见两位太太来了,忙起来让了座位,又叫人上茶来。

邢霜坐了下去,顺手就捡起筐里的杏仁来,随口道:“不必茶了,我知道你们这里必有杏仁露,我就喝那个。”

贾母还没说话呢,王氏就笑道:“好一个打秋风的,大厨房可没这功夫慢慢的磨,全是这些丫鬟们拿小石磨一点点磨出来的,一斤的杏仁都磨不出多少来,偏你一来就要喝。”

贾母这会儿乐了,大笑道:“她难得嘴馋一回,多大点事。你也来喝一碗,才煮出来热乎乎的喝着才舒服。”

说罢贾母命鸳鸯拿杏仁露来,又问两个儿媳:“这会儿怎么来我这儿了?”

王氏也帮着挑那筐里的好杏仁,嘴里又道:“来找老太太评评理呗,老太太您说,这一家子,谁不忙?这会儿老三媳妇有了,嫂子就巴巴的停了她的差事,生怕她有个好歹。又跑来我这儿,要把差事分我一半。

“老太太,我那儿可也有病人,还有三个孩子呢。不说环儿兰儿,妙姐儿如今也在我这儿看着。我再有功夫,替她管上一件两件的也就罢了。偏她一下要塞我一半,您说我能怎么办?”

贾母闻言想了想劝道:“你嫂子身子不大好,又不似你身强体壮的。”

王氏手里杏仁一丢,拿着帕子假哭起来:“眼见着是老太太偏心了,怎地她就娇娇弱弱,我就身强体壮了。”

贾母哭笑不得,又看向邢霜,邢霜无奈,也丢了手里的杏仁,揪了王氏一把道:“老太太跟前也装模作样,你倒是不怕丢脸。再说老太太怎么偏心了,这一大家子的差事,自英莲来了,我就没让你操心过。

“本来纨儿回来了,就得正经当差了,偏她倒了,这差事你这个做婆婆的不替她担着,叫谁来担?加上你原也有差事,我不过看着你要带着环儿兰儿,儿子儿媳又外放出去了,这才不叫你操劳。

“如今倒好,不过把你这边的差事仍还给你了,你倒不乐意当了。真真是入奢容易入简难了,叫你舒服了几年,就越发的不肯动弹了。”

贾母听她们吵得头疼,她过了这么些年和和睦睦的日子,就见不得人吵架。这会儿见两个儿媳妇都快打起来了,赶紧劝道:“都好好说话,多打点事儿,不过是当个差罢了,怎地就这么难解决?

“老二家的,你也体谅你嫂子一下,她如今也无人帮手不是,全靠她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 被妈坑了

王氏听了这话,幽幽怨怨的叹了口气:“老太太,我也不是不心疼她。只是您想想,原来我当差的时候,哪有这会儿忙?大丫头是打小在您身边长大的,宝玉也是您带的。

“我自养了环儿和兰儿,这才知道这带着孩子是有多费心思。每日只担心着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当差。

“不如这么着,老太太您闲着,又比我多得是经验,您就受累,替嫂子接了一半的差事吧。”

贾母一听,人都慌了。

自好几年前那一回她接回了管家钥匙,她就已经知道,这个家不是她能当的了。这会儿都清闲了这么多年,过惯了享福的日子,她哪里还肯再接这差事。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还不让我清净?”贾母佯怒道:“你这是不孝!”

王氏一怔,哟了一声道:“老太太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邢霜见状轻笑起来:“还想躲懒,我劝你乖乖接了差事,正经替我分担些吧。再说这日后要分家了,你还想我替你管家不成?这一家的庶务迟早还不是你来担着,何苦等到那时再来焦头烂额,趁早熟悉了对你也有好处。”

贾母听到这话,便开口道:“你嫂子说的也有道理,你可不许躲懒。到时你嫂子拍拍屁股搬去东府去了,你是要让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不成?”

王氏苦着脸,都快哭了。

贾母见状又道:“你既忙碌,我也不为难你。自今儿起,妙姐儿上我这儿来,由我亲自看着。环儿和兰儿都已上学,早该跟瑨儿一样搬去外院。瑨儿打小沉稳,由他监督应不会有事儿。”

王氏一听,忙不迭连声道谢,又道:“环儿和兰儿的院子安顿在何处,还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一指邢霜:“你去问她,莫来问我。”

邢霜笑着道:“这会儿另辟别院也晚了,如今瑨儿那院子空得很,就叫他看着哥哥和侄儿,住在一起又有人陪伴还热闹些,岂不是两全其美?”

王氏一听,倒也放心,瑨哥儿是个什么样儿,家中谁人不知?那最是老气横秋的孩子,她还巴不得有个榜样在,好好揪一揪环儿那破毛病。

于是乎,贾瑨放学才进家门,就被告知,他要跟贾环贾兰同住了。

贾瑨听到这消息还不敢相信,知道自个的小厮再三确定,说是老太太下的命,大太太亲自决定送人来跟贾瑨同住,他这才知道,自己又被亲妈坑了。

这摆明了就是要自己看孩子啊!

贾瑨院子也不回了,一头钻进清远居,找他亲妈去了。

一进去,还没开口抱怨呢,邢霜就看着他冷笑道:“你找你哥哥嫂子,就为的这个啊?”

贾瑨一怔,心道就知道瞒不过。

金钏见屋里的情形,立马退了出去。习惯成自然的站到了门口,当起了门神。

邢霜这边勾了勾手指:“过来。”

贾瑨两股战战走了过去,叫了声:“妈。”

“忽悠你嫂子开服装厂?你知道这个时候的生产技术么?这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敢忽悠你哥哥开钢笔厂?”

贾瑨战战兢兢道:“若是以前,开这个并不现实,可如今有版权法在,嫂子的利益有保障。再说哥哥那个,其实也不难做,只是笔头的技术高些,只要能批量做出笔头来,其余的都好说。”

邢霜冷笑又问:“那你说,笔头的技术怎么解决?”

贾瑨又道:“这也好办,只要做出模具来,便能解决。咱们又不是没有炼钢的技术,只是人手缺稀。到时去各地买些学徒回来,只叫他们专注学习炼钢。有了模具便只需灌注,脱模便能成型。”

邢霜一本书砸到了他的头上:“说的简单,你可知道这样要花多少钱?你哥哥嫂子才成家,你就去忽悠他们弄这些,他们又没经验,你是想他们赔死?”

贾瑨又道:“赔是肯定会赔,初期还要摸索,这其中资金的投入必不可缺。但一旦摸索成功了,便是一本万利。”

邢霜似乎被他说动,低头沉思了半天,又抬头说道:“你哥哥嫂子被你说的动了心,如今一门心思的就想做大。我虽然不反对,可这工业改革提早来临,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贾瑨笃定道:“这是什么世界,妈比我清楚。咱们这儿无论做出什么,对咱们都不会有影响。我只是想让大哥大嫂以后日子过得好点,这哪里错了?”

邢霜笑了起来:“说的轻巧,还不是要我拿钱出来?如今我已允了你大嫂的计划,但只占了五成股份。日后你就是这中间的传话人,务必让你嫂子少走弯路。”

贾瑨抹了把冷汗,忙应了声“是”,邢霜又道:“罢了,今儿纨儿回来,我也不想多为难你,收拾收拾去换了衣裳,给各房请安去吧。”

贾瑨忙应了下来,赶紧退了出去。待走到自己院子门口,看到门口熙熙攘攘的一堆人,这才想起自己去他亲妈那儿的目的。

泪流满面,他怎么就忘了他亲妈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呢。

还站在门口发呆呢,贾环贾兰打外头过来,远远就见着贾瑨,一齐走了过来行礼问好。

贾瑨忙回了礼,贾环这头道:“打扰你的清净真是对不住,只是伯母亲自派人来搬,我们也不好拒绝。”

贾兰也道:“六伯勿恼,我平日也不爱吵闹,你只当多两个房客,再大一些咱们就得另辟别院了。”

贾瑨会儿也不好拒绝了,再说母亲的意思很明白了,家里这两个孩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他不看着谁来看?

再说这贾环似乎还有点坏毛病,正好自己是个同龄人,也好给他做个样子,叫他学好。贾瑨想到这里,也不抗拒了,笑着请两人进去看房,又道以后好好相处。

贾环贾兰听了贾瑨的话,心里松了口气,刚听说要来跟贾瑨同住,他俩也是不安的很,想起平日里上课这个六弟(六伯)就是个不爱搭理人的,他们甚至还以为贾瑨会把自己的行李丢出来呢。

第五百三十九章 我实在走不动了

贾环贾兰安顿了下来,贾瑨还就真的不厌其烦的带起孩子来。每日除了带着侄儿和哥哥上学之外,就连下了课也一直带着,生怕他们学了不该学的东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贾环这人,只是书中一直被姨娘养大,所以少了见识又多了几分小心眼。如今在王氏跟前,倒也没那么讨人厌,只是人懒了些。

王氏对他这个毛病,是真的没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回回教训他的时候,他都满口答应了,偏偏转个脸就忘了。

贾瑨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既不告状,也不劝导。贾环懒了几日,发现无人管教他了,顿时放飞自我起来,好几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甚至连上学都不去了。

玩了几日之后,这一日贾瑨回来,正遇着贾环在院子里玩蛐蛐。贾瑨上前围观了一会儿,贾环见他感兴趣,笑着道:“六弟要不要也来一盘?”

贾瑨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怎么跟你的斗?”

贾环忙道:“我还有一只乌头铁将军,长得油量肥大,四肢强壮。光是那一对须须儿,便比别的蛐蛐长上一倍。你若真的感兴趣,先拿我这只玩着,明儿你有了技术,我再带你去淘些好的。”

贾兰跟在贾瑨身后急了,心道五叔每日偷懒就不必说了,怎地连六叔也学坏了,万一被母亲知道,自己说不定又要搬回内宅去。

于是贾兰拉了拉贾瑨的衣襟,在他身后小声道:“六叔,先生布置的作业,我不大懂,您教教我?”

贾瑨回头看了贾兰一眼,微微一笑,指了指贾兰的房门:“你先回去,我不过片刻就来。”

贾兰满脸为难,一步三回头的往房间走,走到门口还看到六叔跟五叔两个说笑,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贾瑨这里笑着对贾环道:“你这玩意有什么意思,光是玩又玩不出个名堂。”

贾环直起身来理直气壮的说:“怎么玩不出名堂,你可知这蛐蛐儿在外头能卖多贵?能养出一只极好的来,便能卖上个天价,最贵的甚至能卖到上千两银子。何况这斗赛也有奖励,头筹更是分红不少,听闻城西有一家专门养蛐蛐的,从一贫如洗到一夜暴富。”

贾瑨又笑了笑:“那你的意思,反正你读书也不行,日后就想做这个了?”

贾环一愣,他还真没想过那么多,他就是觉得好玩,只不过贾瑨说这个没名堂,他才把别人的事迹搬出来。

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个当饭吃。毕竟他也是国公之后,再没有爵位,那也是贵族之流。

可是,六弟都这么问了,自己不说是,岂不是露怯?

于是贾环挺直了腰杆大声道:“是,我就是以此为志,难道不行?六弟是瞧不起我了?”

贾瑨轻轻摇了摇头,继续笑着道:“当然不会,所谓人各有志,你不见三哥钟意丹青,太太就让他专心学画,从不让他担心其他的问题?

“我不过见五哥喜欢这个,白问一句。既然这东西这么厉害,五哥又有志在心,那弟弟自然也要助哥哥一臂之力。”

贾环尴尬了,硬着头皮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果然是我的好弟弟。”

可是他哪里知道,贾瑨并非开玩笑的。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贾瑨就进了贾环的房间,拉他起来。

贾环睡得正香,这会儿天又冷,哪里肯离开被窝。

贾瑨又拉了拉道:“五哥说的轻巧,原来不过夸海口。既以此为志,为何还不起身?昨儿我就派人跟你说的那一家养蛐蛐的联系过了,他答应今天带咱们去找蛐蛐呢。”

贾环打着哈欠道:“这大冷天的,上哪儿找蛐蛐去?六弟别同我玩笑,蛐蛐都死光了。”

贾瑨锲而不舍又拉着他起床道:“所以说你不懂,人家靠养这个发家的,还能骗你?再说骗你又有何好处?那人说了,这蛐蛐虽冬天就会冻死,可那冻死的,都是普通蛐蛐。

“只有找那冻不死的,才有大用,方可成才。若不是如此,又怎么斗得过别的蛐蛐,就是养的再好,也是几口就咬死了。”

贾环无奈,他不起来,贾瑨就在他耳边一直碎碎念,念的他头皮发麻。他又不好叫贾瑨出去,毕竟贾瑨这也是一片好心。

最后贾环还是起来了,等收拾好出门,外头凉风一吹,贾环倒是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自鸣器上才显示的五点,六弟是当真的吗?

自己都赖床赖了至少两刻时辰,也就是半个小时了。六弟居然四点半就跑来叫自己,这可比平时上课还起得早!

贾环欲哭无泪,跟着贾瑨出了院子,在角门外果然有一人侯在那里。贾环一看见真是城西那家养蛐蛐的,这心中的不满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六弟还真是一片好心,看来他对自己是真的挺好,贾环反省了一下,跟着贾瑨和那养蛐蛐的人就去了城外。

待中午两人回来,贾环已经筋疲力尽,他没想到那人真的是带他们爬山去了,而且是好几个山头,中间也不停歇。

贾瑨比贾环也好不了多少,累得腿都有点打抖了。贾兰此时早就上课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六弟,对不住了。我实在走不动了。”贾环一屁股就在中庭的石桌边坐下,锤了锤腿道:“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你别叫我。”

贾瑨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看着贾环进了屋,自己转身去了清远居。

一进门,贾瑨就苦着脸往炕上一躺,唤金钏:“姐姐来给我揉揉腿。”

金钏过来,没好气的捏了一把贾瑨的腿,见贾瑨酸的都嗷嗷叫了,这才放轻了些力道。

“才叫六爷看着那两个呢,六爷倒好,自个儿玩上了?这好歹是传话到我这里,我给拦下了,真给太太知道,看不揭了你的皮。”

贾瑨痛苦的直摇头,没想到小孩子也会肌肉酸痛,实在要命。

“太太知道了也不打紧,我这是对症下药呢。”

第五百四十章 你是在打猎呢

金钏听闻此言,疑惑的看了贾瑨一眼,边给他揉着腿边问:“六爷这打的什么主意?我可是听大哥儿说了,你两个才不是做什么正经事,是出去抓蛐蛐去了。”

大哥儿就是贾兰,贾瑨闻言噗呲乐了:“这小子居然还会告状?”

金钏怕贾瑨责怪贾兰,忙道:“他不过怕你跟着学坏了,这才来求我想想法子,又没告诉大奶奶又没告诉太太的,六爷可不许怪他。”

贾瑨失笑,边摇头边道:“不会不会。”

金钏又道:“不过大哥儿说的也没错,这业精于勤荒于嬉,六爷一贯自律自省,可别荒废了学业。五爷那懒骨头的毛病,二太太可是头疼的很,你要是也跟着变成那样儿,你可仔细着些。咱们太太,可不是二太太呢。”

贾瑨忍不住叹道:“也难怪他有出息,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懂事。就是人太低调透明,没什么存在感。他也得改改,虽然低调不是什么错,可他父亲这么牛的人,他低调反而给他父亲丢脸了。”

金钏早习惯听不懂太太的话了,这会儿六爷说出这种话,她也毫不在意,只一个劲的劝道:“六爷可悠着点吧,该做什么奴婢也不好劝你,只是你可得当心着点,太太这段时间忙得很,脾气也大了起来,真知道了,可又少不了一顿打了。”

贾瑨噗呲笑道:“好姐姐你且揉腿吧,我的事我心中有数。”

金钏便也不再劝说,只给贾瑨专心揉腿。过了会儿邢霜从库房回来,见儿子躺在炕上一脸大爷状,金钏还给他揉着腿,这脸就拉下来了。

“你有几斤几两,竟叫她给你揉腿?”邢霜板着脸怒道:“给我下来,金钏你出去。”

金钏赶紧退了下去,才走到门口就听里屋太太骂道:“那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在整个府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你叫她给你揉腿,你胆子肥了啊?”

金钏噗呲一笑,赶紧退出了上房,守在门口站着。

玉钏这边捧着账本进退两难,看着她姐姐问:“这又是怎么了?”

金钏摇了摇头:“太太忙完了?”

玉钏道:“怎么可能完了,这都要过年了,芸二爷又送了一堆账本进来。又是咱们太太的,又是公中的,太太在库房对了半天,连一本都没对完呢。”

金钏纳闷道:“原都是一季一送,今年怎么是到了年底才送来?”

玉钏叹道:“也不怪芸二爷,太太不是回金陵了一趟?这也不是一年的总账,是两季的账目,加一年的汇总呢。”

屋里又传来贾瑨的哀嚎声,听着怪可怜的,金钏赶紧看了看院子里,好在底下的人都很有眼力见,躲了出去,否则六爷这面子是彻底丢光了。

玉钏不忍心听下去,把账本往她姐姐手上一送,道:“我有个帕子绣不出来,我找紫鹃去了。”

屋里贾瑨这里,被他亲妈狠揍了几下,皆打在大腿上,他这一下体会到啥叫生不如死了。

邢霜几巴掌拍下去,发现儿子叫的有点不对,忙住了手,自己又心疼,赶紧上头揉了几下,问:“真打重了?”

贾瑨苦笑道:“不是的,妈。今天为了整那小子,我自个也爬了一上午的山,腿酸的走不动路了。正好看到金钏进来,就叫她帮我揉了一下。”

邢霜听了后悔莫及,忙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就纳闷了,你平日里也不摆谱,今天怎么看着那么大的架子。”

贾瑨又苦笑道:“妈耶,你是我亲妈,就是打两下又怎么了。不过你今天脾气是真的大,平时你好歹还先问一句。”

邢霜在一旁坐了下来,心疼的赶紧给儿子揉腿,又问他:“你整谁了?”

贾瑨笑道:“还能有谁,贾环呗。”

邢霜忙劝道:“他好不好不关你的事,你只别跟他学坏就是了。万一给你婶娘知道,你婶娘要心疼的。”

贾瑨摇头说:“不行,这小子必须得改过来,懒得实在有些出奇了。以前在直节堂还有人看着他,他还不敢这么放肆。现在住到我那里,简直就是肆无忌惮了。

“我要是不把他整的怕了,以后他不在我这里老老实实的,我就不姓贾!”

邢霜刚想说你本来也不姓贾,但再一想,好像无论现代还是这个世界,丈夫和儿子还真的都姓贾。

“那你整他捉弄他,就能把他转变过来?”邢霜不敢置信道:“这样都能教得好,那这天底下还要什么先生。”

贾瑨笑了起来:“妈,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小孩子看着年纪小,可已经有了自尊心,而且他们的自尊心现在还处于非常强烈的阶段。

“反倒是成年人,经过社会的历练,经过种种打击,甚至有不少人,会彻底放弃自尊心。

“所以利用这一点,反而更好对付。我整治他,却不是捉弄他,所有的过程,都不会让他起疑。这样他只要还住在我那儿,就不得不跟着我的脚步走,最后掉进我的陷阱里去。”

邢霜听得毛骨悚然,怎么突然觉得自己亲儿子那么坏啊……

还陷阱?你是在打猎呢?

“那什么……反正你悠着点,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你别把他玩残,又把你自己玩残了就好。你看你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为了整他,把自己弄得两个腿都直不起来了。”

邢霜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过。

贾瑨听着母亲的唠叨,躺在炕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大梁,突然觉得有点想哭。

这种有逻辑思维能力的唠叨,真的太动听了。

“妈。”

“怎么了?”

“你说,人要是不会生病多好?”

邢霜噗呲笑了起来,手里忍不住用力了点:“那你也不要肌肉酸痛多好?”

贾瑨大笑,又问:“你怎么看生老病死?”

邢霜歪了歪头想了会儿,轻声道:“不就那样儿呗?当年你外婆死的时候,我觉得好不真实,到现在,我对死亡都没有太大的感觉,也许我太冷血了吧。”

第五百四十一章 王老太太训女

贾瑨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他知道说多了会露馅,于是转开话题,母子聊又聊了一会儿。贾瑨一直在母亲这里待到晚上吃过饭才回去,一回去见贾环的屋里还没点灯,就知道这家伙还在睡。

这就不行了?贾瑨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转身去了上房回屋睡觉。

贾环这边私以为睡了个饱,第二天一定有精神再去找蛐蛐了,谁知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了,一直坐着等六弟找自己,却没想到一直等到天亮。

直到外头传来人声,贾环这才出去看,却发现六弟正和兰儿一起说话,两人都带着书童小厮,准备出门。

“六弟!”贾环慌忙叫住了贾瑨:“你去哪儿?”

贾瑨微微一笑,对贾环道:“昨儿个没去学堂,没母亲骂了,今儿可不能不去了。”

贾环忙问:“那今日不去山上了?”

贾瑨笑道:“那人说今日不去,这找蛐蛐也是有讲究的,昨儿个找不着,就得换个地方,他还得再另寻一处。”

贾环哦了一声,讪讪的转身要走。

贾瑨叫住他问:“怎么,五哥又不去学堂了?往日是起得晚了还有理由,今日既然起来了,怎么不走呢?”

贾环也不敢说自己无心读书,真的被母亲知道了,他可又要挨家法了。于是只能回屋收拾了东西,跟着贾瑨贾兰去上学了。

这一日的书读下来,贾环那叫一个昏昏欲睡。好容易挨到了放课,他又立刻来了精神,拉着贾瑨回去就要斗蛐蛐玩。

贾瑨陪着他玩了一会儿,就被邢霜叫走了。贾环一人玩的没劲,丢开稻草回房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就这样又被贾瑨晾了几日,贾环又开始晚起,贾瑨等了几日,又在一个天不亮的早晨,把贾环拉了起来。

贾环被这样突袭了好几次,开始有点崩溃了。

早上都有点不敢再赖床了,晚上也不敢晚睡了。结果一恢复正常作息,又被贾瑨天天拉着去上课。

贾环厌恶读书这是不错,可是一旦自己睡懒觉,就会被贾瑨拉起来去爬山,这就比读书更够呛了。

终于到这一日,贾环忍不住了,发脾气不肯去爬山,也不起来。

贾瑨站在床前冷笑道:“五哥不是说要以此为志?怎么,连你感兴趣的事,你都没法坚持吗?”

贾环被说的面红耳赤,好在屋里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他忙狡辩道:“可我还小,正张身子,若是睡不好,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贾瑨又冷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男儿胸有大志才是最要紧的。五哥既然找到了日后的方向,不能坚持算什么男子汉。”

贾环哭了:“我不做这个了,以后连蛐蛐都不玩了,养蛐蛐太累了。”

贾瑨听完,点了点头:“哦,那我就回了那人,以后都不去了。”

贾环松了口气,以为这就完事儿了,谁知以后还有无数的陷阱等着自己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又说王家的老太太和袁氏到了京城,邢霜当天就跟着王氏过去打招呼,果不其然在这里遇着了薛姨妈和宝钗。

待行了礼入座后,宝钗倒是和邢霜亲近的很,左一口“姨妈”右一口“姨妈”的叫的挺欢。薛姨妈见状,心里不耐烦,在面上就显出来了。

王老太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场虽没有说什么,但夜了却留薛姨妈和宝钗留宿,至于王氏和邢霜,自然早早就家去了。

当天晚上,王老太太叫了薛姨妈进房,狠狠的训斥了女儿一顿,薛姨妈百般辩驳,却在王老太太耳朵里听来荒谬可笑。

“若知你是如此,当初把你生下来就该掐死你了。”王老太太怒道:“她好心助你夺回家产,你却当人藏奸。连你姐姐都对她赞不绝口,你竟猪油糊了眼睛,说她是为了你的钱?

“你当薛家真的挥金如土了是吗?我告诉你,那邢家的买卖如今可比你薛家还大!光是盐商这一块,就不是你比得了的!你那死去的丈夫再有能耐,他还能拿的下盐务?

“说人家眼红你?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你那些个当铺镖局的,再开得多有什么用,抵得上人家一个洋货铺子?

“她费尽心思替宝钗周全造势,你倒好,把自个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就为了你那点面子,就为了你不如人,就为了你看不顺眼她,我那外孙女日后还不知是嫁个农夫还是嫁个工匠了!”

王老太太说到这里顿足捶胸,大哭道:“你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你姐姐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可她为了女儿的幸福甘愿放弃皇权富贵,你却为了一己私心,要把宝钗磨死不成?”

薛姨妈被说的羞愧难耐,嘴里辩解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母亲息怒。再说我再不济,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工匠农夫。”

王老太太怒瞪她道:“你还有理了?那邢氏处处为宝钗造势,带着她四处露脸,便是想着能给宝钗找一门可靠的人家。可你偏偏全都拒了,你可得知你把这京官都快得罪光了!

“再这么下去,宝钗就成了各家的笑柄了!区区一个商贾之家,还眼睛长在头顶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你还能看得上谁?要不要送进宫去,当娘娘!

“如今京城皆传,薛家的姑娘眼界太高,连京官都看不上了。士农工商,士你是没法选了,可不只有农和工了。我说你要把女儿嫁给农夫和工匠,又有何错?”

薛姨妈被王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想辩解却发现现在的情况真的就如老太太所说,京官家的太太都快被她得罪光了。

“她能有什么好心,来相看的不过都是些三四品的官员,正经有权有势的人家,却没有一个。”

王老太太气的胸口一阵发闷,一口痰堵在气管上,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眼睛一翻,就当场昏厥了过去。

薛姨妈这才慌了,忙大声叫人,又哭着去唤她母亲。

第五百四十二章 出事了

翌日一早,邢霜一起来就,金钏就道:“太太,昨儿晚上王家出大事了。”

邢霜一怔,问她:“出了什么事?”

金钏又道:“说是薛姨妈把王老太太给气昏过去了,王家连夜喊了大夫,还违了宵禁罚了银子呢。”

邢霜赶紧道:“拿我的帖子去请老王太医过去一趟,正经好好看看,老人家可不能生气,这一气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金钏嗳了一声,又道:“才三奶奶来时,听说这事就叫奴婢去请过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王家了。”

邢霜听闻英莲来了,忙问:“她怎么来了,晨昏定省我都免了,她怎么又到处走动。”

金钏笑道:“三奶奶说她早晨要犯恶心,吐得厉害也没法睡了,就起来逛逛,正巧走到咱们这儿,就听说了王家的事。”

邢霜又问:“那她这会子呢?”

金钏边给邢霜梳头边回答:“怕是逛到园子里去了吧?说是小时候常和妹妹们一块玩耍,许久没去看过了,想去看看。”

邢霜这边头也梳完了,正准备去园子里找找英莲,英莲就打外头进来了。

“母亲起了?”英莲笑着道:“才去园子逛了一圈,那荷叶都败了。我叫人去把残叶打了,又见着这么大一条的鲶鱼,便叫人又捞了几条上来。”

邢霜对她招了招手,她便向邢霜靠了过来。邢霜仔细打量了下英莲,见她有了身子之后,原先消瘦的脸上倒是有些肉了,皮肤也有撑开了,忍不住叹道:“是不是吐得难受,见到鱼又馋了?”

英莲羞涩的笑了笑,说:“也不是馋了,就是觉得那鲶鱼看起来还不错。”

邢霜笑了笑,拉着儿媳妇出门,又叫了辆抬架来让英莲坐,自个跟着一块去了仙鹤堂。

仙鹤堂里,王氏已经过来请安来了,见英莲和邢霜一道,惊讶的问:“叫你养胎,你怎么还乱跑。当年是大嫂子怀上,你家太太都不让她劳累。”

英莲掩嘴笑了起来,邢霜白了她一眼道:“看看,都怎么说的?”

贾母怕孙媳妇受斥,忙对英莲道:“你过来坐下,不理她们。不过是心头烦了,找你撒气罢了。”

邢霜这边过去行了礼,又问:“哪个心头烦了?”

贾母指了指王氏,王氏无奈道:“嫂子也知道了吧?我那妹妹,我也说不得什么了。连我母亲都能气昏过去,更别说是我了。”

邢霜忙道:“我正要说这事儿,你怎地还不回去?”

王氏道:“正请了安,准备过去瞧瞧的,嫂子若是不忙,同我一道可好?”

贾母这时突然说:“我这里有事找她,你且自个回去。”

王氏只得应了,起来笑道:“那我先告退了。”

待王氏走了,邢霜好奇的看向贾母问:“老太太有什么事儿?”

贾母脸色却冷了下来:“没事儿,不过不想你过去罢了。”

邢霜满脑子问号,贾母见她不懂,板着脸道:“人家连亲娘都能气出病来,可见是铁了心要跟咱们交恶了。犯不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巴巴的送过去受气。”

邢霜明白过来,看来贾母也知道王家的事是怎么回事了,便笑着道:“那是她不懂事,又不干王家老太太的事。再怎么也是弟妹的母亲,都是亲戚。

“再说她不待见我,我不理她便是。老太太不许我过去,到时王家误会了,两家还怎么相处。”

贾母冷哼一声道:“怎么不是她的错?她养的好女儿!”

邢霜心道,书里贾母便不喜欢王氏和薛姨妈,如今王氏的印象是掰回来了,看来薛姨妈这里,还是过不了老太太的关。

但这些跟她没什么关系,毕竟薛姨妈怎么样,邢霜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自己家别被影响就是了。

邢霜才这么想,家里就差点出事了。

这事儿,还出在宝玉身上。

原来今日正好是宝玉从国学沐修回家的日子,他一回来便去给母亲请安,却听说了外祖母的事情。

宝玉心道外祖母自己还从未见过,如今来了正经也该打个招呼,便去同大嫂说了一声,李纨命人给他备了上门的礼物,就放他去王家了。

谁知这一去,就闹出事来了。

宝玉这边去了王家,进门见过了袁氏薛姨妈等人,便被放去看了王老太太,王老太太见着外孙来了,喜得精神又好了不好,立刻就能起床了。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宝钗打外头进来,看着宝玉在里头,慌忙退了出去。

宝玉也怪不好意思的,小时候见过宝姐姐几回,可自打他去了国学,就再没怎么见过这位姐姐了,加之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方便见面,所以便起来说要告辞。

王老太太正要答应,还准备嘱咐宝玉常来玩,薛姨妈就打外头进来了,笑着道:“宝玉难得来一回,怎么也得留个饭。我这儿的糟鹅掌,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不如留下来,你母亲也在,吃了再一块回去。”

宝玉只当是母亲答应下来的,便只得同意了。又不好再待在内院里,便提出去外院书房。

薛姨妈笑眯眯的叫人带路,谁知那半道上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地上泼了盆水,宝玉滑了一下,摔的后片全脏了。

那带路的小厮连声求饶,跪地磕头不止,求宝玉别告状。

宝玉也于心不忍,想了想道:“我那书童茗烟就在外头,他平日都会带上一件备用的外衣,你去叫他拿来,我这里不声张。”

那小厮忙把宝玉引到路边的一间亭子里,关门窗让宝玉在此等候,又给他烧上了火盆道:“如今天冷,这湿了的外衣穿着怕贾四爷受了寒气。奴才这里点了火盆,贾四爷且烤烤火,将这脏衣裳脱下来给奴才,奴才让人给您洗了。”

宝玉也不由多想,只是一件外衣,脱了里头还有中衣,便真的脱了下来,让那奴才拿去。

谁知那奴才走了多时也没回来,宝玉倒是不冷,只是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心中有些焦急。

第五百四十三章 别回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远远地就过来了。宝玉竖耳一听,发现是几个姑娘的声音。

本以为这几人只是路过,谁知就听外头一个女声道:“姑娘,那钗子怕不是掉在前面亭子里了?”

宝玉一惊,忙掩着衣服上前去用手压住房门。谁知正好有人在外推门,推了一会儿推不开,那人又道:“怎么打不开了?”

另一人道:“这亭子里的门又没门闩,怕是里头卡住了。你用点力,不然叫几个婆子来试试?”

先头一个忙道:“不必劳烦婆子,我来就是。”

说罢推门的力气果然大了几分,宝玉慌忙拿身子顶在门闩上,又不敢出声,怕吓着来人。

来的还能是谁?这是王家,又被叫作“姑娘”,就只能是薛宝钗和她的丫鬟了。

薛宝钗今日起来,本戴着根白玉梅花钗的,去给外祖母行了礼请了安后,这钗子就不翼而飞了。

老王太太说是没见着她戴什么钗子,怕是路上来的时候落在哪了,于是主仆三人便一路寻了过来。

莺儿燕儿两个一路细细的找寻,皆没有踪影,直到来到了这缀远亭的跟前,莺儿提出来缀远亭找。

燕儿心中还道奇怪,怎么莺儿会说姑娘的钗子掉在亭子里了,姑娘这一路明明就没进过亭子。

可莺儿都上去推门了,燕儿也没说什么,只是扶着宝钗在廊上看着。

眼见着这门半天都推不开了,莺儿急的满脸通红,回头看向姑娘道:“怕不是被贼偷了,听见我们在找,那贼躲了进去,抵着门呢。”

宝钗皱了皱眉,觉得莺儿这话说的很有问题。

自己这一路过来,身边一直围着莺儿燕儿,就算有贼,怎么偷?

况且这钗子一直戴在自个头上,贼要偷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罢了,也就一根钗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宝钗扶着燕儿的手,对燕儿道:“才来时怕是落在马车上了,你去车里找找,再叫几个婆子来,把这亭子的门修好。”

燕儿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就见一小厮鬼鬼祟祟的在前面,看了她就跑。

燕儿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叫了一声“站住”,就追了过去。好容易抓着那小厮,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她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见人就跑?”

那小厮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奴才是二门上看门的,不是什么贼人。”

燕儿不信,又追问:“那为何见我就跑,若说你没做亏心事,我可不信!”

那小厮绝口不提宝玉的事儿,只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打死不肯承认。

燕儿见他不说,立刻拖住他的领子大声喊起人来。那小厮吓了一跳,心道这表姑娘的丫鬟还真是厉害,赶紧哀求道:“求姐姐别叫了,我说我说。”

燕儿瞪着他,就听那小厮道:“是头里二姑太太吩咐我的,真不是我胆大包天,二姑太太叫我弄脏了贾四爷的衣裳,再带贾四爷到这亭子里来,还说……还说……”

燕儿急了:“还说什么?!”

那小厮回道:“还说,叫我在这儿看着,若是除了表姑娘以外的人来了,就叫我赶走。”

燕儿脑子里突然霹雳一声天雷大作,突然想起方才莺儿的古怪之处,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急忙松了手往回赶,刚刚赶到亭子前,就见那亭子门已站了几个婆子。

宝钗正在廊上叫婆子把这门撞开,就听一声“不可!”从背后传来,她回头一看,见燕儿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便问燕儿:“那钗子找着了?”

燕儿喘了口气,瞪了莺儿一眼,莺儿也好似做贼心虚了,往后缩了缩。

“姑娘别忙了,那钗子我知道在哪儿,家去了就给姑娘找出来,丢不了!”

宝钗点了点头:“那就回去吧。”

她也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了。

偏生这个时候,几个婆子已经把门撞开,里头衣衫不整的宝玉,躲闪不及被撞在了地上,几个婆子皆大叫了起来,宝钗刚要回头看,就被燕儿拉住了。

“姑娘别回头!”燕儿急忙把宝钗拽到了廊下,又狠狠的剜了莺儿一眼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看姑娘回去怎么收拾你!”

宝钗只当燕儿再说屋里那人,心道莫不是哪个丫鬟,在这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情,心里也慌得很,脸上也臊的发热。

“快走!”宝钗不愿回头去看,只拉着燕儿的手就走。莺儿那头赶紧跟了上去,只留下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四爷在里头,怎么不吱声呢。”几个婆子赶紧上前把宝玉扶了起来,又拍灰又赔不是道:“咱们都以为这门坏了,还使了老鼻子劲,四爷没撞坏吧?”

宝玉赶紧从地上起来,推开几个婆子,鞠了一躬道:“我没事,几位妈妈不必自责。我半路摔了一跤,正等我书童送干净衣裳过来,没想到听见表姐的声音,这才掩着门不开,还望几位妈妈谨言,切勿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几个婆子也赶紧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咱们可没那个胆子。”

宝玉心里担忧,又叫几个婆子再去叫茗烟给自己送衣裳,几个婆子还没走呢,突然远处又来一人,远远的看着像是薛姨妈。

薛姨妈这边以为事已经成了,待走到跟前,发现亭子里站的居然是几个婆子,顿时脸就垮了下来。

再一听事情经过,薛姨妈心中微叹,自己也不敢监督的太严密,不然就露馅了,可这监督的不严密,计划就不周全。

此次不成,日后想再算计,可就难了。

但这会儿她又不能露了马脚,只笑着对宝玉道:“你这孩子也是糊涂,你那里不是还有大氅?叫人拿给你批着,遮一遮就能找个屋子避一避了。”

宝玉一听,懊恼极了:“可不是,说起来也是我这一摔就慌了,竟忘了这个,多谢姨妈提醒。”

说罢,还真有人拿了大氅来给宝玉,薛姨妈亲自把宝玉送到客房里头,又转身派人去叫茗烟。

第五百四十四章 善良就会被算计

不用等到晚上吃饭,不出半个时辰,王氏就知道自个儿子被人衣衫不整的撞见在缀远亭里。

她当即从王老太太那儿赶了过来,在客房里看到自个妹妹也在,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了。

“你这孩子,走的好好的,也能摔一跤?”

宝玉这一跤其实摔的不清,加之后头那婆子们撞门,又把他撞倒一次,这会儿半天大腿都是青的。

开始他也没发现,直到茗烟把衣裳送来,顺道给他打了热水,让他沐浴更衣,他这才看到左边大腿上全是青紫。

宝玉又疼,又不敢声张,连茗烟想叫大夫都被他喝止住了。

“这是舅舅家,又不是自个家,何必大张旗鼓的惹人着急?再说我上门做客,还受了伤,真的被主人家知道,该多自责?”

宝玉对茗烟道:“再说只是些跌打外伤,真真叫唤起来,才叫人笑话我不堪用。你只去外头药铺,给我买些活血化瘀的伤药就好。”

茗烟只得又跑一趟,去了药铺给宝玉买药,回来正要进来给宝玉擦药,就见二太太赶了过来,吓得他赶紧躲在角落,没敢进去。

这会儿宝玉的腿不碰还好,一碰就疼痛难忍。偏生王氏对儿子衣衫不整这事儿极为不满,大声斥责了几句,又伸手去拍他。

宝玉不敢躲避,忍着痛受了,两只眼睛已满是泪水。

薛姨妈见状,忙劝道:“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姐姐就别恼了。好在也没多大事情,不过就是换件衣裳。”

王氏闻言哼了一声,看向她妹妹冷冷的道:“他不是故意的,有人却是故意的。”

薛姨妈一噎,讪笑道:“姐姐这话说的,这是怪大嫂和母亲招待不周了?母亲尚还病着,姐姐就别计较这些了。”

王氏一甩袖子,却一改常态什么都没说,照着她往日的脾气,只怕是要破口大骂了。

王氏越是如此,薛姨妈便越是害怕,她一边又怕王氏问出什么端倪来,一边又怕自己留下会露出马脚,干脆又客气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薛姨妈一走,王氏便哭了起来,扶着儿子的胳膊忙问:“疼不疼,摔着哪儿了?”

宝玉本以为母亲恼了自己,谁知只是做给姨妈看得,心中一暖笑道:“母亲别担心,并不曾伤着哪里,也是儿子自个不小心,没仔细脚下。”

话音才落,屋外有个人道:“太太切勿信了四爷的话,四爷可伤的不清。这大冬天的,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在路上泼水,结了一层薄冰,害的四爷半条腿都乌了。”

王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冲外头道:“是谁在外头,进来说话。”

茗烟打外头一溜烟的进来,手里还捧着给宝玉买的伤药,先给王氏磕了头,又巴巴的捧着伤药看向宝玉道:“四爷也别撑着了,先把药上了吧,你这一伤着,奴才的心都碎了。偏奴才这身份只能在外院伺候,真给奴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带的路,非撕了他不可。”

王氏心里更疼了,边哭边让儿子上炕,自个揭了裤子一看,哭得泪水把眼睛都糊住了。

宝玉忙笑着安慰他母亲说:“这只是皮外伤,母亲不要担心,上了药便好了。”

王氏一抹眼泪,抬起头来,眼底狠厉一闪而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从头说起。”

宝玉这孩子也是实诚,干脆从自己回家发现母亲不在开始说起,王氏耐着性子听着,好容易听到正题上,结果这孩子一跳而过了。

王氏抽了抽嘴角,要不是儿子腿还乌着,她真想再打两下。难怪嫂子平时动不动就揍娃,实在太可气了。

最重要的他不说,到了正题他就跑题了,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行?

“哎哟,我的四爷!”王氏还没吐槽,一旁站着的茗烟倒是开口了:“太太要知道的是你摔跤的过程,你倒好,说了一堆,正事儿反而一个字不提。”

宝玉笑了笑,握住母亲的手道:“母亲想为儿子抱不平,儿子知道。只是这里是舅舅家,毕竟不是自个家里,再有奴才伺候不周,母亲出来呵斥,只会让舅妈外祖母难堪。

“外祖母还病着,咱们是来探病,又不是来添乱的。母亲且歇歇气,这事儿就算了吧。”

王氏这心里是又气又心疼,气得是自个儿子在自己哥哥家里被人算计,心疼是儿子这般单纯善良,却还在帮那算计他的人说话。

“也罢。”王氏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看来书没白念。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只是那去叫茗烟的小厮办事不利,当罚则罚。是哪一个,你告诉我,我也不为难他,只叫人斥责几句算了。”

宝玉松了口气,笑着道:“我也没问名字,并不知道是哪一个。不过他是姨妈派来带路的,想必姨妈认得。”

王氏的太阳穴狠狠的跳了几下,心中已认定此事必与妹妹有关。但面上她依旧装作毫无波澜,起身让茗烟好好替儿子上药,多多推拿,便退了出去。

薛宝钗这边,回到马车上头,已经脸彻底黑了下来。

当时在亭子边上,她没转头去看,所以并不知道莺儿的神态表情。可上了马车,莺儿那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尽入眼底。宝钗这样的姑娘,心中不过微微一盘算,便已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头先自己并未去过亭子,莺儿锲而不舍的要进亭子。而亭子里什么情况,她虽不知,也知道这里头怕是不安好心了。

宝钗心中深深的吸了口冷气,只觉得浑身发凉。自己的身边,怎么会出了这么个背主的奴才?是自己平日太过宽厚了么?看来表姨妈说得对,这装一世好人,太难了。

燕儿看了看姑娘的表情,也知道宝钗这是生气了,便也不顾其他的,只叫车夫动身。

等到了薛家,进了内院,薛宝钗才刚到自己院子门口,便对燕儿道:“叫院里的丫鬟都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第五百四十五章 莺儿被撵

一进了屋,宝钗便冷冷喝了一句:“跪下!”

莺儿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旁的燕儿已经推了她一把,让她跪倒在地。

“你好大的胆子。”宝钗冷笑一声道,又对燕儿说:“搜!”

燕儿二话不说上前就搜,不过一摸便在莺儿的腰带夹层里摸出那枚钗子来。

“真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宝钗满嘴苦涩,只觉得心里头一片凄凉,自己素来待莺儿不薄,谁知她竟还不如一个半路买来的燕儿忠心。

“姑娘待你入姊妹一般,你竟做出这种腌臜事来!”不等宝钗继续,燕儿已经骂了起来,且句句都骂在了宝钗的心上。

“你偷这钗子,无非是想引姑娘进缀远亭。那缀远亭的人,只怕也是早设计好的,这种心思绝不是你想的出来的,定是有人背后指使!

“你今日且把这背后之人说了出来,姑娘说不准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企图玷污姑娘清白之举,定让你九死不得超生!”

宝钗只觉得听着解气,仿佛跟自己骂出口了一样,顿时觉得燕儿比莺儿受用的多。

再看地上跪着的莺儿,哭成一滩却只摇头不肯开口,宝钗这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知道是谁了。”宝钗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去找个伢子来,把她卖的远远的去,别再让我看到。”

燕儿福了一福退了出去,里头的莺儿哭着爬了过来,抱住宝钗的大腿求饶道:“求姑娘看在我打小伺候的份上,打我骂我都行,万万别赶我出去。我这也是奉命行事,若是不从也是死路一条。姑娘就真的忍心吗?”

宝钗抬了抬脚,发现推不开她,便一狠心用力一蹬,把莺儿蹬到了一边。

“我忍心吗?那你就忍心吗?我好容易才得了表姨妈的青睐,好容易入了她的眼,辛辛苦苦这么长的时间,就因你一个贱蹄子的算计,差点害得我前功尽弃。

“我倒要问你,你忍心吗?跟着我这么些年,你但凡心里有我,但凡真想我好,为何会答应做这样的事。我母亲再猪油糊了眼睛,你跟在我身边难道还看不清?

“我这会儿是什么情形,我母亲与贾家关系如何,你会不知道?做出这等事来,日后我还怎么去贾家,还怎么面对姨妈和表姨妈?”

宝钗越说越气,最后委屈的眼泪直掉。

之前受到的轻视和嘲笑,此刻都在她心中无限放大。

要真的说起来,薛宝钗这一世也真的是倒霉到家。明明还没有开始打宝玉的主意,明明还没有什么金玉良缘,明明宝黛恋也没有开始,她也还不是第三者,却被一对穿越重生的母女俩,整的憋屈万分。

宝钗这一世的委屈,比起上一世黛玉的委屈,实在算不得什么,可也足以打击的她毫无信心了。

如今她好容易能翻身了,却被自己的母亲推了一把,这事儿如果没传到表姨妈耳朵里还好,若是被表姨妈知道,这之前的委屈,可都全白受了。

宝钗抹着泪,不顾地上还在求饶的莺儿,大声叫道:“燕儿,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把这背主的奴才给我拖出去!”

燕儿赶紧从门外进来,严肃的对宝钗道:“已经派人叫伢子去了,姑娘先消消火,待伢子来了,让人卖去福建一带,这辈子她都别想回得来。”

莺儿一听,哭着扑了过去,要厮打起来,边动手边骂:“你这烂了心肠的小娼妇,我何曾对你落井下石过?往日你遭了姑娘责骂,皆是我来求情,如今你竟不替我说一句好的。”

燕儿被狠狠的挨了两下,吃痛不已,又不想在宝钗面前闹事,便忍着痛把莺儿拖了出去。

待把莺儿拖出了屋子,燕儿这才看向她冷冷的道:“我劝你别闹,叫伢子来卖了你,总好过把你活活打死再撵出去。到时你主家没个主家,又担着背主的罪名,看日后还有什么出路。

“把你卖的越远,你才越好重新开始。日后找了新主子,切记一心为主,莫再三心二意。”

莺儿啐了一口在地上,骂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有人拿着你的家人威胁你,你会不听话?”

燕儿冷笑了一下道:“我的家人?我是被拐子拐的,我家人还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便是真的有人拿他们威胁我,我只管拿这事告诉姑娘,自有姑娘替我做主。

“你是傻的不成?这家里的生意靠谁撑着的,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又是谁来打点,你没眼睛看不见吗?

“姑娘一句话的事情,任凭太太怎么说都没用。且你是姑娘的贴身大丫鬟,又不是什么粗使丫鬟,没犯什么大错,太太也不好撵你。

“明明是自个因利失了本心,怕不是受到了威胁,而是得了贿赂吧?太太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给了你家什么好处?

“短视的玩意,还有脸来骂我。我犯的错不过是走个神,打碎个碗而已,你犯的错却是天理难容。你叫我来替你说情,我还要不要这张脸?!”

宝钗在屋里听到最后,忍不住隔着窗子叫了一声:“骂得好!”

莺儿听到这话,心里彻底凉了,知道这下自己必会被卖,转而走起苦情路线,在廊上哭着哀求道:“便是要卖,也让我给姑娘磕个头吧。好歹伺候了这么些年,让我告个别总行吧?”

燕儿又拖了她一把,没理会她,反而扭头对躲得远远的那群小丫鬟道:“都瞎了不成?这是什么地方,容得她哭闹不休。还不来帮把手,拖到柴房关着。谁敢同她求情,或是放她跑了,便是跟她一样的下场!”

小丫鬟们见燕儿发号施令,屋里的姑娘没有出声制止,便知道这是姑娘默许的,忙纷纷涌了上来,将莺儿押去了柴房关好,门外还派了人把守。

燕儿这边关好了莺儿,仍回到上房,进屋也不劝姑娘,只忙着倒来热水,这才把盆端到宝钗面前说:“姑娘,洗把脸吧。”

第五百四十六章 就是我都看不上

宝钗痛失心腹,心中正难过着,见燕儿如此体贴,又觉得宽慰不少,便就着燕儿的手重新洗了脸,又挽了头发。

燕儿这边倒了水回来,又给宝钗上了茶,这才站到一旁。宝钗看着她道:“你今日不许我回头,可是见到了里头的人?”

燕儿怔了怔,点点头,却咬紧牙关死不开口。

“究竟是谁,我没见着,但你需跟我说了,我才好应对。”

燕儿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摇头。

不是她不敢说,而是她不肯说。她怕说了,会勾起姑娘的心思,让这金玉良缘的火重燃一遍。

宝钗眼泪汪汪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今日表弟也来了,他前脚才走,后脚莺儿就说我钗子不见了,怂恿我去找寻,想必那亭子里的人便是他了。

“你不让我回头,怕是他此刻不方便被我瞧见。我说的对不对?”

燕儿见宝钗那样儿不似假难过,这才点了点头道:“姑娘通透,看得明白,奴婢只是不懂,明明贾家的大太太都替姑娘这般打点了,太太还百般看她不顺眼。那贾四爷更是姑娘的亲表弟,却还要设下这般陷阱令两家交恶。”

宝钗叹道:“她只一心想我嫁给表弟,其余的人家皆看不上。可她也不想想,亲上加亲固然可靠,但若一家子里有一个看不上我,我日后都不好在贾家立足。更何况如今不是一个看不上我,而是一家子都看不上我,表姨妈更是避我如猛虎野兽。

“姨妈虽待我亲近,却也不赞同这门婚事,母亲这样胡闹下去,迟早有一天,两家会老死不相往来。

“我能不能嫁出去都不打紧,便是不嫁,做个老姑娘,守着这家业也是好的。唯独我们与贾家的关系绝不能断,有这一层的亲戚,身份都还好说。若没了这层亲戚,咱们皇商的名头能不能保得住都是问题。”

燕儿闻得此言,心中很是诧异。

前世她还以为宝姑娘也喜欢宝二爷,这才会弄出什么金玉良缘来,所以今生她才处处提防着,不想这事再发生。

没想到,这一世宝姑娘竟对宝玉毫无想法,甚至连嫁不嫁都没关系这话都说得出口。

“姑娘,这女子哪能不嫁人,不嫁人岂不成了笑话?”燕儿开口劝道,她觉得宝姑娘被矫枉过正了,这种思想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可宝钗却道:“嫁不出去才叫笑话,我又不是嫁不出去,顶多是不肯出嫁。”

燕儿张了张嘴,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吧,你有钱,你理直气壮。

宝钗又道:“再说,如今我仔细想想,若真的嫁了人,家里怎么办?我哥哥那个样子,我母亲那个样子,家里还能撑几年?

“若真为一己之利,只求个后半生幸福,嫁了人远走高飞,家中落魄了,我在外也过不安生。

“倒不如放弃了,再不想这些了,如表姨妈说的,没能力的女子,才靠嫁人抬高身价。我既有本事,何必求嫁,只守好家业,日子不一样富足安生?”

燕儿听了这话,莫名觉得有点悲伤。

以前守着宝姑娘,是防着,怕她又害了自己姑娘。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她也渐渐觉得宝姑娘不大一样了。现在的宝姑娘只让她觉得心疼,甚至还有点为其不平不甘。

燕儿心想,这一世,宝姑娘是好了。可为何世道就是不放过好人,偏偏要生出这些劫难,来让人难过。自家的姑娘如今她倒是放心了,偏偏又有一个让她放心不下了。

燕儿瞧瞧看了宝钗一眼,见她好似忘了刚才的不悦,竟越说越有些光彩照人,不由看得呆了。

再说贾家这边,邢霜到了晚上才得了信,知道宝玉在王家摔了一跤,半边腿都青了。

听到这信儿,邢霜忍不住吐槽道:“他家的人没去过育才吗?”

甄英莲被这话逗得前俯后仰,特地来送口信的王熙凤也是忍俊不禁。

“如今京城哪家没把下人送到育才去的?”王熙凤笑着道:“只不过听说是正好有人抬水经过,撒了些水出来,正准备回去拿拖把来擦的。好巧不巧今日又冷,这水一下就结冰了。”

邢霜听了又道:“那也该在有水的地方摆个告示,这不也是育才弄出来的东西么?咱家不是也有,那写着小心地滑的牌子?”

甄英莲笑道:“那牌子好些人家都没买,说是买了没用,谁家有水都是当面就擦了,哪里会留到主子经过。想来王家也是如此,也不是人人都跟太太似的,处处都考虑的那么周到。”

王熙凤又道:“说起来,舅舅家的小厮倒是真犯了错。叫他去喊茗烟给宝玉送衣裳的,结果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半天都送不过来。后头再去找他,他竟家去了,说是半路被人叫去干活,一下给忘了。”

邢霜听到这里,疑惑的看了王熙凤一眼。王熙凤这张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

这样的小事,其实犯不着说。毕竟只是一个小厮没担好差事而已,还轮不到放在自己跟前特地说上一回。

偏生她就说了,还说的那么仔细,那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邢霜这一问,王熙凤就笑了起来,把她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邢霜。邢霜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薛姨妈看来还在惦记贾家,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贾家到底哪儿好了?贾宝玉到底哪儿好了?

不对,现在的贾宝玉,还真的不错,不但性格挺好,人也跟书里完全不同。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老打自己亲侄子的主意啊。

难不成这京城就没人了?自己不是找了那么多官家太太来相看宝钗么?

甄英莲也听出里头的蹊跷了,她赶紧看了太太一眼,又对着王熙凤微微摇了摇头。

王熙凤笑道:“你就别打哑谜了,我就直说了吧,别说太太看不上薛家。就是我都看不上,那都是一家子什么玩意,凭什么给她占了便宜?”

第五百四十七章 怂恿英莲

王熙凤说的那么直白,甄英莲喷笑出声,可也忍不住提醒她:“那也是你姑妈。”

王熙凤嘁了一声,无所谓的说:“虽都是姑妈,可却一个天一个地,自嫁了那商贾之家,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满心都是算计利益,丝毫不把亲戚放在眼里。”

邢霜心道,若不是自己一直潜移默化的改变王氏和凤姐,这两人其实也是一样。

其实说白了,放眼过去,红楼梦一书里,除了未成年,那些大人们哪个不是勾心斗角,机关算尽?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不算计人不现实,但没必要算计自己人。所以邢霜力求改变家族内部的氛围,一直在努力的,而这份努力十几年后也终于有了成果,这不得不说是功德圆满。

书中大观园抄家时,探春曾说的:“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那会儿贾家内部斗的一塌糊涂,外头的人只需轻轻一击就能让贾家溃不成兵。

现如今,但凡有人想算计贾家,贾家上下无一不是齐心协力,这就让人无从下手了。

甄英莲和王熙凤这头还在说薛姨妈,甄英莲道:“我只觉着可笑,这伎俩别说是咱们,就是四妹妹那样年纪的都看得出来,她怎会这么漏洞百出。”

王熙凤耻笑道:“还不是狗急跳墙了?宝玉去我舅舅家也是临时起意,他平日在国学,我那二姑妈即便想算计,也算计不到。

“如今好容易得了个近水楼台的机会,还不赶紧把我那表妹推到跟前去?”

甄英莲点头附和道:“也确实时间紧了,再精心设计也没法处处周全。只是我看宝姑娘也不没这心思,就不知薛姨太太为何不与宝姑娘先商量商量。”

王熙凤突然叹道:“我那表妹,原我是看不上眼的。偏生给太太治了一番,如今倒是顺眼多了。只可惜我那二姑妈还是执迷不悟,否则早早的听了太太的话,现在只怕我那表妹都说好人家,在家待嫁了。”

甄英莲说到这里,扭头问邢霜:“说起宝姑娘,我倒想起二妹妹了,她今年也十四了,去英吉利也有一年多了,怕是也该回来相看人家了。”

邢霜回过神来,笑着对英莲道:“她今年怕是要申请大学,就不知能不能破格收她,若是能提前上完了学,我倒是想她早些回来。毕竟她性子单纯,易被人蒙骗。”

王熙凤看了看英莲,突然眨了眨眼道:“要我说,三弟和弟妹也该去一趟英吉利才是。虽说不必非要学什么东西,但去那边体验一下,感受感受才是真的。”

甄英莲一脸的莫名其妙:“怎地又说到我身上来了?我不爱出门,三爷也好安静。听闻去了那边少不得交际,我与三爷又不会那边的话,去了只会窘迫。”

王熙凤笑道:“那也未必,咱们当初随行也带了翻译,二爷与我也不会多少英吉利话,但凡有话只叫翻译来说,并没什么大的障碍。再说还有妹妹们在,你还怕寸步难行不成?”

甄英莲又道:“哪有这一家子都往外跑的,有几个出去的就行了,总得有人守着老祖宗的规矩不是?”

王熙凤见劝她不动,只得看向邢霜。

邢霜压根就不知道王熙凤干嘛突然劝英莲出国,但大儿媳都眼神求救了,她也只能顺着意思接口道:“琮儿好西洋水彩,这边的先生虽好,可始终画具颜料有所限制。且这西洋水彩,需到当地才能真正领悟其意义所在。

“你嫂子劝的也不无道理,出去走走,涨涨眼界也是件好事。我本想等你再大些,便送你们一道过去。谁知你如今怀了身子,打乱了我的计划。”

甄英莲闻言,脸上一红,低头道:“是我的不是,还请太太勿怪。”

邢霜忙道:“这又怎会是你的不是,这避子之法是老爷教给琮儿的,他做的不好,哪能怪你。且这避子之法也不是百试不爽,总会有纰漏。如今出了意外,咱们也只能先让你安生待产。”

甄英莲低声应了声:“是。”又道:“当真要送我与三爷出去?那是不是这会儿就要学那边的话了?”

邢霜笑了起来道:“这会儿你去学,只怕也学不进去,还是什么都别想,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待你出了月子,我自会安排。”

甄英莲羞涩一笑点了点头,王熙凤见状心道果然,自己这个弟妹虽什么都不说,可心里还是羡慕着那些能出去的女子。

待英莲回去休息了,邢霜这才问王熙凤:“你怎地好端端叫她出去英吉利了?她原就同我说过,不想出国。我也是想着她那性子,出去了也不一定真的受用,这才没打算送她和老三出去。”

王熙凤忙道:“太太勿恼,是我自作主张了。我是想着,咱们这一家子,全是去过英吉利的,想问题做事情,多少都与其他人不同了。若是日后她有什么想法与咱们不合,这习惯上的差距,也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倒不如送她也出去看看,她知道我们为何这么做了,便不会再有什么质疑的了。”

邢霜顿悟过来:“你是看她催我给二丫头相看,这才叫她出去的?”

英吉利那边,女孩嫁的也早。但并不是非得那么早出嫁,二十多岁还没结婚的大姑娘多得是。

只有一些政策婚姻,不得不早早就嫁掉的女孩,才会十六岁出嫁,所以迎春的年纪,在那边来说,都还只是个孩子呢。

王熙凤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边的习惯与这边不同。迎春出去了一趟,见过那边的习俗后,自然会不甘心那么晚出嫁,这会儿逼着她回来相看,只会让迎春受尽委屈。

再说太太成日把自由恋爱挂在嘴边,必然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个陌生人,所以王熙凤怂恿英莲出去接受一下西方的思想,毕竟家里除了二妹妹,还有三妹妹四妹妹呢。

第五百四十八章 薛家出事了

王熙凤的主意,倒是让邢霜觉得自己以前想错了。她光想着有的人适合出国,有的人不适合。可却忘了,这思想上的差异,也会导致矛盾。

“你当真觉得,出去一趟会有改变?”邢霜还是不放心道:“也有的人不适合外头的生活,出去了活生生把自己憋出心理病来的。”

王熙凤笑道:“太太说的我可没见过,至少咱们家里,可不会这样。别看三弟老实,该圆滑的时候也足够应付那些西方人了。英莲就更不必提,说话做事,哪一面不是周周全全。

“太太说的那种人,只怕是勉强攒了些钱出去,在外头又要担心生计,又要担心语言不通交际不行。

“若是别人我也不敢保证,可三弟和弟妹都是打小围在太太身边的人。太太什么气势什么胆量,他们就是学不会,看也看进去了。

“再说太太也小瞧我那弟妹了,她心里明白着呢,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邢霜噗呲一声笑道:“你又知道了?她打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倒不如你了解她。”

王熙凤得意起来:“说了解,我自不如太太,不过她心里头咋想的,我倒是略知一二。她自怀了身子,我可没少过来,陪着她的时间,不说十日有七,也是十天里头占了一半了。”

邢霜也知道,像她这个年纪,英莲是没法跟自己说心里话的。倒是王熙凤那个年纪,跟英莲差的不多,比自己更容易打开英莲的心扉。

所以王熙凤能说出这话,只怕不是夸海口的。

那么看来,自己就真的要考虑把次子两口子送出去了。

只是家里总不能一直往外送人,这越送越多,大房都空了,别人总会奇怪的。

姑娘们倒可以拿外祖母当借口,说是陪着外祖母去了。

这次子两口子就没法拿这个做理由了。

“这事以后再说。”邢霜摇了摇头,把这烦心的事丢到一边,对王熙凤道:“你表妹那事,你怎么看?”

王熙凤认真想了想道:“太太若真问我的主意,只怕我说出来,太太要恼我。”

邢霜一怔,问:“你是怎么想的?”

王熙凤眼睛一眯道:“我这人脾气不好,他若不念恩情,那便让她知道没了这份恩情,她会是什么下场。”

邢霜半天还没反应过来,王熙凤见状又说了句:“她如今有这心思找太太晦气,无非是家里太平静了。待她自己焦头烂额了,看她还有什么空闲来作死。”

邢霜这下明白了过来,抽了抽嘴角道:“这事儿,可不好做。”

王熙凤见太太明白了,又道:“这事儿可不需要太太来做,那些人不敢再找她的麻烦是为什么,还不是看有保龄候和大将军府给她撑腰,不好得罪罢了。

“如今只需让他们知道,她自个作死,弄得两家关系僵了,不必谁来开口,他们会放过这么大一块肥肉?”

邢霜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却忘了,之前你舅舅官职不大,这才让他们有肆无恐。如今你舅舅可非同一般,他们那还敢造次。”

王熙凤嗤笑道:“我舅舅再好,二姑妈也早就出嫁。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姑父没了,家中财产本也是薛家的产业,又关我王家什么事情?外人还可道一句‘看不过他们欺负孤儿寡母’,可偏偏我舅舅这样嫡亲的关系,才不好插手。

“母亲没见,之前我大姑妈回去,不也没讨着好?便是因为关系近了,才越发的不好出面。”

邢霜叹道:“这又是何苦,我倒不是可怜她,只是她若真的又被旁支欺负,你大姑妈哪里会放任不管?到时她求到我这里来,或是老太太那儿去,你叫我们管是不管?此事罢了,切勿再提,害人之心不可有,免得害人害己。”

王熙凤顿了顿,见太太当真不喜欢这个法子,便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可邢霜万万没想到,薛家还是闹起来了。不过那都是年后的事了。

只是年前上香时,薛家果不其然没能出席,贾母好似也不想再理她们,绝口不提一个薛字。

就这么一直到了过完年初三,这一日按理是贾家开门宴客的日子,邢霜正接待着官太太们,金钏急匆匆的进来,朝着邢霜使了个眼色。

邢霜愣了一下,笑着周旋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出屋,走至廊上金钏便凑了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道:“薛家出事了,听闻薛家几个旁支又找上门来,说是薛姨太太占着族中财产不放,导致薛家上上下下连年货都置办不起。”

邢霜一怔,顿时恼火起来,对金钏低声回道:“去子爵府把二奶奶叫来,再叫人去薛家打探打探,看是个什么情况。若是薛家的人蛮不讲理,便先把宝姑娘接过来。”

金钏嗳了一声,赶紧出了院子,邢霜这头也心思重重无心待客,再看屋里还在笑着与人说话聊天的王氏,邢霜一肚子的话都不知怎么跟她说。

好容易待宾客散去,金钏也回过话了,邢霜找了个机会,拉了王氏回直节堂,把薛家的事告诉了她。

“你也别急,这儿可是天子脚下,他们又再大的委屈,也不敢把你妹妹和宝丫头怎么样。只是蟠儿可能要遭罪些,听说当场被绑了,要押回金陵祖籍去。”

王氏闻言却出乎意料的冷哼了一声,缓缓道:“那是薛家的事,我要管也管不着。往日管了,又有何回报,还不是一腔真心丢在湖里,沉个底儿就没了?”

邢霜怔了怔问:“宝丫头你也不管了?”

王氏却道:“那是她的女儿,我再操心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往日嫂子看着我的面子,多加照拂那姑娘,那是她的福分。如今她福薄,受不起,那也不干咱们的事儿是不是?”

邢霜只觉得奇怪,王氏以前可不是这个态度,要知道她虽对妹妹有所不满,可对宝钗还是极尽保护爱惜的。

如今连宝钗她都恨上了,实在不是以前的王氏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王熙凤一来将军府,就被邢霜板着脸责问了一番。她满腔的委屈,含着一包眼泪对邢霜道:“真不是我做的,太太不让做的事儿,我什么时候敢违背?”

邢霜不信,又问:“可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不是你,又能是谁?”

王熙凤含泪道:“虽是我想出来的,可保不齐人家也想的出来,再说我二姑妈算计的是二房,犯不着我什么事儿。

“真要说有谁恨她,那也是我大姑妈了,宝玉这回不但被算计了,还摔了腿请了好些天假在家养伤。

“太太想想,若是我要做,也不敢让这些旁支闹到京城来,不然被太太知晓,我日后哪还有脸面见太太。

“我也是打小就常在太太身边玩耍的人了,自然知道太太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我还怎么做人家的儿媳妇?”

邢霜听她说的真切,倒是信了她的话,再一想,今日王氏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难不成,这事儿是王氏弄出来的?

可这样一来,王氏不又成了书中那样的阴狠角色?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不想她黑化,结果她还是黑化了,而且还是被自己妹妹给逼得。

邢霜想到这里,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次是我委屈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王熙凤哪敢真的怪婆婆委屈自己,忙破涕而笑道:“太太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只是若真是我大姑妈弄出来的,那看来我二姑妈就别想留在京城了。”

邢霜挑了挑眉道:“此话怎讲?”

王熙凤正色道:“我自幼没怎么见过两位姑妈,可也听母亲说过不少。好像她俩在家时,便因争宠时常吵架。可回回皆是我大姑妈占了上风,受斥责的也总是我二姑妈。

“那会儿我小,听这话也不在意。只是如今想想,不可能回回都是二姑妈的不是,总有大姑妈错的时候。可即便如此,依旧是大姑妈占上风。

“我母亲也曾跟我舅妈抱怨,说大姑妈在家时便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若是惹了她,她想尽法子也要把人整到无力翻身,再不敢和她斗为止。”

邢霜听了她这话,心道这不就是书里的王氏么?大房和她斗,她直接把大房挤出了荣禧堂,让二房接管了国公府。

但凡邢氏拿住她的错处,想让她难堪,最后倒霉的都还是邢氏,不是她王氏。

这样的人,原来并不是后期黑化,而是本来就如此了。

可若本来就是如此,自己又是怎么斗过她的?

邢霜回忆了一下,刚开始的时候,是贾母坐镇,压住两房。有贾母从中制衡,她有心也不敢明斗。

而到了后面,自己采用怀柔政策,一步步用真心软化她,处处顺着她,这才让她冰释前嫌,最后与自己交好。

邢霜又在心中叹道,王家的女人还真是极其相似,也不怪得是一家人了。

那王熙凤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厉害角色,这王氏也是。

当她喜欢你时,你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对的。可当她厌恶你时,你连呼吸都是错。

薛姨妈这一次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打什么主意不好,竟拿自己闺女的声誉当赌注,企图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将两家凑在一起。

她难道不知道,即便伎俩得逞,两家勉强成亲,最后宝钗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

白眼,冷言冷语,会如同洪水一般,将宝钗淹没,让她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王熙凤这时又道:“若是以前,我也不说这话,只是如今我倒忍不住叹一句,可惜了我那表妹。她好容易得了太太相助,又在这京中造了势,本是个大好的局面,这一下也不得不回金陵去了。”

邢霜皱了皱眉道:“蟠儿回去处理族中事务不就好了,为何连她也要回去?我看你姑妈平日还是极爱那丫头的,不会连她也不管了吧?”

王熙凤道:“宝丫头留下来,还能住哪儿?薛家也就我姑妈和表哥两个人,我表哥被押回金陵,我姑妈还不得跟着回去?若是表妹留下,只身一人住在薛家,谁能放心?

“到时还不得丢在亲戚家寄养着?可这王家也是个空的,若不是我写信请我祖母和母亲过来,也没人照看她不是?那就只剩咱家了!”

邢霜恍然大悟,王氏这是要断了她妹妹所有上京的念头,甚至断了两家的来往,所以这一次,薛宝钗也是回定金陵了。

自己好容易替她造了势起来,结果却是这个结果,怎能不让人惋惜遗憾。

邢霜觉得自己年纪越大,对人的宽容心也越大了。以前是百般讨厌薛宝钗的,如今却对她也有了同情。

“我不方便出面,你既是表姐,就该去看看她。瞧瞧她如何了,问问她是什么打算。”邢霜吩咐王熙凤道:“她这一辈子,总不能一直被她母亲和哥哥拖累。”

王熙凤应道:“还是太太体谅她,这事儿她也是无辜的很,压根就不知道是她母亲的毒计。听闻她身边的心腹丫鬟联手一起骗她,被她当场卖去了福建。”

邢霜忙问:“是哪一个?”

王熙凤想了想道:“莺儿吧?她身边两个,莺莺燕燕的,我也分不清楚。不过是打小就伺候她的那个,倒是半路买来的那个,对她极为忠心。听闻那丫头见着宝玉衣衫不整的样子了,还叫住宝丫头,不让她回头看。

“也得亏那小丫头机灵,若不是她叫住了宝丫头,只怕这一眼看过去,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邢霜笑道:“你也想得多了,哪里就那么要紧。是宝玉衣衫不整,又不是宝钗衣衫不整。

“若那日情形掉个个,亭里的人是宝钗,被我们宝玉瞧见,那才真真是跑不脱了。”

王熙凤忙道:“这可不是我想得多,而是太太想简单了。若是别人家,兴许就过去了,偏这回是二姑妈设计来的,若真看见了,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定会拿宝玉唐突了宝丫头来说事儿,到时我们全家若不答应,传出去便是我们大将军府的丑闻了。”

第五百五十章

当天,薛家的旁支拿住了薛蟠,也没理由再围着薛家不放。于是不到黄昏,薛家门外就清净了下来。

只是这里头,就清净不下来了。

薛姨妈哭得肝肠寸断,几近昏死过去。薛宝钗咬着嘴唇坐在八仙椅上一言不发,盯着地面默默发呆。

这两人,谁都明白,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

只是,一个认为是贾家大房做的,一个却认为是贾家二房做的。

薛姨妈又哭了会儿,抬头看到宝钗,扑过去哀求道:“好闺女,你快想个法子,救救你哥哥。”

薛宝钗抬头看了她妈一眼,张口轻声道:“妈还想叫我怎么救?当初就同他说了,族中产物不可贪恋。原先因父亲是族长,这些东西由咱家管着是没错。可如今父亲已故,该还给族中的东西,绝不能留。

“咱们不被人侵占了身家,就已是幸事,偏他还要蛇吞象,将族中产物一应收入囊中。我若知情,也好早早为他打点,做下准备。可他非要瞒着骗着,将族中银钱花天酒地挥霍一空。

“妈叫我救他,那谁来救我?哥哥年岁也不小了,已然十七。这样的年纪还要靠着妹妹来救,日后我们家哪里还有光明?

“今日他占了族中财产我去救他,明日他若是杀了人,我又拿什么去救?单凭舅舅一张名帖吗?那母亲尽管试试,此回拿着舅舅的名帖,能不能救下哥哥。”

薛姨妈嚎啕道:“你这丫头忒狠心了,早知你血是冷的,却没成想你连心都是冷的。”

薛宝钗苦笑一声反问:“母亲说我冷血?敢问母亲从何说起?自父亲亡故,家中事务哪一样不是我在打点?如今哥哥犯了大事,是他自个不争气,母亲不去怪他,倒来骂我,是何道理。”

薛姨妈哭道:“那莺儿不是打小伺候你的?你连她都能说卖就卖,还敢说你不是冷血。如今你亲哥哥有事,你不但一个主意不出,还要处处怪他贪心。他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他占着族中财产作甚,还不是想你以后出嫁能多些嫁妆!”

薛宝钗抬起手来摆了摆:“快别说了,真真要笑掉大牙。他占着族中财产究竟做了什么,母亲该比我清楚。即便有这些钱财挥霍,他依旧是不够的。每月送来家里的账单,也是我在打理。

“哪一家铺子花了多少,母亲不清楚,我却能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别的不说,光是喝个花酒一夜便能花二千银子,头里东府的小蓉哥儿也喝花酒,人家一个月才两千,哥哥可比他厉害得多。”

薛姨妈见宝钗油盐不进,顿时怒火中烧,直起身来指着宝钗婢子就要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屋外的燕儿突然叫道:“子爵夫人来了。”

薛姨妈忙收了手,转身擦了眼泪,叫人请进来。

王熙凤这边进了门,见宝钗面色不虞,而二姑妈又双眼通红,想也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了。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薛姨妈强颜欢笑着请了王熙凤入座,又叫人上茶来。

王熙凤入了座,仔细的看了薛宝钗两眼,这才笑道:“好端端的姑娘,板起脸来可就不好看了。究竟什么事儿,听说薛家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薛宝钗心知,王熙凤必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不过总不好贸然开口,这才故作不知。

于是她勉强一笑,对王熙凤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今年族中分的粮米不均,要找人讨个说法。现族长不肯担责任,硬要赖到往日的旧例上来。

“我父亲生前是族长,这旧例又是他定下的,现任族长便带着人找上门来了。我哥哥脾气又爆,见不得他们说父亲的坏话,于是吵了两句,冲撞了族长,被拿了错处绑了起来。”

王熙凤哎哟了一声道:“这也怪不得你们,我们家不年年也这么闹?这旁支的人啊,你做什么都是错的。主家好了吧,他嫌主家吃得多了,不分给他们,主家才富得流油。

“这主家若是不好,他们又要嫌主家没本事,带不动族中子弟过活。你说说,这些主家也是够倒霉的,不管好赖,都是错。”

薛宝钗扯了扯嘴角,点头道:“可不是。”

王熙凤看了看薛姨妈,又笑道:“那姑妈也甭担心了,不过是冲撞族长,能有什么大过?无非是祠堂里跪一晚上,第二天就放出来了。”

薛姨妈这下是有苦说不出,恨得牙痒痒了。

“我们太太说,有些日子没见着表妹了,怪想念的。今日叫我来瞧瞧,偏又让我听说了这样的事。也不知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要不然我让人拿了二爷的帖子,去叫应天府派人去瞧瞧?”

薛姨妈大喜,刚要答应,却听宝钗笃定道:“不必!嫂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错了就是错了,当罚则罚。

“且哥哥这把年纪了,不受些教训他也记不住。”

薛姨妈睚眦欲裂,看向宝钗怒道:“你就盼着你哥哥死了吧!他死了你能有什么好处?这家里的财产你难不成想一人独占了,全当嫁妆带出去?”

薛宝钗也怒了,看向她母亲道:“我这辈子便是不嫁,也不会出手助他。母亲若是担心我把家里财产都当做嫁妆带走了,那我现在就起誓,日后不管嫁或不嫁,都无须家中给我出一毫银子!”

薛姨妈抖着手臂指着她道:“好好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日后你也别指望拿走一分嫁妆。”

宝钗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母亲不必担心,我也早知道,母亲指望不得。别人都是为女儿谋划未来,只有我的母亲,是把女儿推向火坑。”

王熙凤坐在那儿叫一个尴尬,这母女俩吵架怎么也不看看情况,真把自己当透明了。

她赶紧起身讪笑道:“我也该走了,二爷还在家等我,姑妈和表妹都消消火,既然没什么大事,何必起这般毒誓。”

第五百五十一章 什么理由

宝钗和薛姨妈两个吵得昏天暗地,谁都不知道王熙凤是什么时候走的。王熙凤这边回了子爵府,跟贾琏说起这情形来,不禁一阵唏嘘。

“也难怪太太不许我用那个法子,我原以为闹一闹让薛家回金陵去,咱们就清净了。可如今看来,这法子始终阴狠了些。”王熙凤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这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宝丫头好容易顺眼些了,却没成想如今到了这个地步。”

贾琏在一旁道:“她可怜归可怜,你却别插手这事儿。此事太太都没插手,你若强出头,只怕你姑妈也没那么好对付。”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我那姑妈也是个没脑子的,家里靠谁度日她难道心里没数?如今薛蟠是不中用的,正经才该听我那表妹的才是,偏要寒了宝丫头的心,去捞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贾琏又道:“这里与英吉利不同,英吉利女子可继承家业,这里却不是这么回事。若是薛蟠不在了,她家的产业就真的一分不剩了。你姑妈会这么紧张薛蟠,也不是没有她的理由。

“只是可惜了表妹那样的人才,若是真能自个出来自立门户,倒是比别人还强上许多。偏这世道,女子未嫁已是大错,还要出来自立门户,那就是错上加错。”

王熙凤扭头对丈夫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想帮她了。只是怕太太那边知道,少不得又要怪我多管闲事。”

贾琏笑道:“且不论母亲怪不怪你,你只说说你想怎么管?”

王熙凤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那表妹一身本事,上哪儿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贾琏看妻子的模样,渐渐有些明白了过来,笑着摇头道:“不可不可。”

王熙凤顿时不甘反问:“为何不可?家里的妹妹们都可以,偏我表妹不行了?”

贾琏忙解释道:“不是说她不行,而是无人替她打点,反而是把她推入了火坑。咱们妹妹和林妹妹那都是经过长辈同意了,又多番寻人照顾,这才敢送了出去。”

王熙凤又道:“就让她与妹妹们一道,又何需再找人照顾?”

贾琏喷笑:“你自她进府就各种白眼冷待,家里的妹妹们也学着你的样子,各个瞧不起她。如今再送她出去,又有谁会好生照顾她?怕是丢她在那儿,什么都不管了。”

王熙凤懊恼道:“早知她今日会有所改变,我也不必这般疏远她了。只是如今让她出去才是最好的法子,你想西洋那边,天高任鸟人,谁也管不着她。虽女子地位依旧不如男子,却不拘束女子出外做事。

“我那姑妈铁了心的只想利用她,有事就求着,无事就祸祸女儿,丝毫不把她的幸福当一回事。越是如此,就越该让她出去自个闯闯,好叫我那姑妈知道,没了宝丫头,她们一家都得吃西北风去。”

贾琏见妻子心中越发坚定,仔细想了想,倒觉得这主意其实不赖。只是怎么把宝钗送出去,这就是个问题了。

“你是想她出去了就再不回来,还是出去了仍要回来的?”

王熙凤道:“自然是要回来,待我表妹有了大事业,回来耀武耀威一番,好叫我姑妈后悔莫及才好。”

贾琏摇头苦笑:“那就更不能管了,你此时去求你姑妈的同意,她必然不允。若真的让宝丫头走了,她才真真是手忙脚乱了。唯有宝丫头在跟前,才能让她安心。

“可你若不去求你姑妈同意,私下里送走宝丫头。这一个大姑娘家好端端的就没了,日后即便回来,她又要受多少风言风语所累?

“即便解释清楚了,是你送出去的,人家也只道是贾家的故意把人家姑娘弄走了,还要怪咱们害人家痛失爱女。虽事情是你做的,可真正要骂起来,这骂名却要到太太头上了。”

王熙凤咬了咬唇道:“咱们分了家出来,却无法真的担起责任,依旧什么事儿都得连累太太,真真叫人上火。明明是我自个想做的事,到头来却要害太太担着一切,好生让人心急。”

贾琏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太急,咱们要说正经的理由,倒不是没有。”

王熙凤忙问丈夫:“你倒是快说,是什么理由?”

贾琏笑道:“你那服装厂,不是正在筹划?你只说你不善商贾之道,请宝丫头为你打点一番,拿了银子出来,请她去南边一趟。

“到时你带着她一块去广州,那里有咱家的人,自会为你打点去西洋的船。待宝丫头上了船,你再回来,只说留了宝丫头在那替你看厂。

“若你姑妈不允,咱们只每年拿些银子出来,就说是宝丫头的分红。她这般偏心,只要有钱到手,哪里还管女儿死活?

“这样拖个几年,待宝丫头成就了一番事业,能挺直腰杆了回来,你姑妈说什么也晚了。”

王熙凤合掌连连叫好,大笑道:“不愧是二爷,这样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想不到。”

贾琏又道:“那是你在太太身边待的少了,这等掉进钱眼里的人,只需你拿银子对付就好。用太太的话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只是你提这事儿之前,还先得与宝丫头说好。若她愿意出去还好,她若不愿意,你也别泄露了妹妹们出国的事情。免得隔墙有耳,纸包不住火。”

王熙凤忙道:“这我省的,只是太太那边是不是也要说一声?宝丫头若真送出去了,妹妹们迟早也得知道,若是送信回来给太太知晓,咱们这么自作主张的,她责怪下来可怎么办?”

贾琏想了想道:“太太那边由我去说,你只管去劝服你表妹,至于你姑妈那边,等劝服了你表妹,再开始徐徐图之,切勿心急露馅。”

王熙凤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又跑去薛家了。薛家依旧气氛紧张,薛姨妈和宝钗自昨日吵过架,到现在还在冷战,宝钗连晨昏定省都没有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解劝宝钗

王熙凤见着宝钗时,她妆也未化,头也未挽,披着一袭长发,坐在炕上望着窗外出神。

这般不施脂粉的模样,倒更是别有风情,看得王熙凤这样的美人,都止不住在心里道了一声“好”。

宝钗一直愣愣的出神,直到王熙凤唤了她一声,她回头见表姐来了,忙从炕上下来行礼,又唤:“莺儿,还不来给我梳妆?”

喊完莺儿,宝钗一怔,嘴里喃喃道:“我竟忘了,她已经不在了。”

王熙凤见状心酸,拉着她上了炕,柔声安慰道:“知道妹妹心里还有那丫头,只是这样拿你声誉不当回事的丫头,心里也是个狠的。妹妹该忘了,就忘了她吧。”

宝钗摇了摇头,凄声回道:“我原也是不想的,只是昨日母亲提起,我晚上自省,倒也觉得自个冷血非常。莺儿自四岁就在我身边,从什么都不会,到处处替我打点。

“她犯了错,自当受罚,这没得说。只是我罚她之时只觉得痛快,丝毫没有半点怜悯。如今回想,我母亲又何曾说错过我,我可不就是冷血,连心都是冷的。”

王熙凤还没开口,燕儿突然冲进来,跪着对宝钗哭道:“姑娘若是这样说,奴婢就更猪狗不如了。打奴婢被买进来,莺儿也帮了奴婢不少。原还没伺候姑娘的时候,奴婢饿着,莺儿便偷偷送吃食给奴婢,晚上还给奴婢送来被褥,怕奴婢冻着。

“可姑娘,错了就是错了。这不是打碎个碗碟那么简单的小事,而是陷姑娘与不耻不义之大事。往好了说,便是这事儿成了,姑娘嫁了贾四爷,日后进了贾府,姑娘还能有好日子?往坏了说,这事儿不成,姑娘的闺誉也毁了,日后除了出家和自尽,还有何脸面留在这世上?”

王熙凤听了燕儿的话,倒是惊讶:“你这丫头别看年纪小,却是个懂事的。别的我也不说,你只听我一句,她不忠在前,才有你不义在后。你这般恨她,才是人之常情,并非你冷血无心。”

宝钗此时笑了笑,一脸的决然道:“我倒不是惦记她,只是想着自个与别的姑娘家不同,这个年纪就已看淡一切,若是能与别人一样,无忧无虑说笑度日,该有多好。”

王熙凤看了看燕儿,对她道:“你且出去,你姑娘这里有我呢。”

燕儿犹豫了一下,爬起来抹着泪退了出去。

王熙凤这才劝宝钗道:“若是真让你无忧无虑说笑度日,你又该不甘愿了。你只管自个想想,真让你每日跟几个表妹一般,只知说笑玩乐,你可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宝钗认真的想了想,轻松的笑了起来:“还真不行,我可受不了。”

王熙凤满意一笑:“这可不就是了?她们无忧无虑并非绝对好事,你这样杀伐果断,也绝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你如今的样子,我倒是极喜欢的,总比你之前那样好得多。”

宝钗被王熙凤宽慰了一番,心里也平静了不少。而说实话,即便今日王熙凤不劝她,她自己也能冷静的下来,只不过要花点时间罢了。

这会儿宝钗心情也好了,看着王熙凤笑道:“表姐素日不跟我交际,这两日却频频探我,究竟是为何事?

“若是因我母亲设下的圈套,想来看我的下场,那表姐只管回去禀报姨妈,就说我如今已准备自梳,再不会给我母亲机会打表弟主意了。”

王熙凤闻言吓了一跳,忙道:“自梳又是何苦?你才多大,便想着这个,当真是犯糊涂了。”

宝钗苦笑道:“除了这一条路,我还有什么法子?如今这事儿还未传出去,倒也还好。若是传扬出去,我在京城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

“这官太太,我是做不得了。怕是连普通人家,都看不上我这不知廉耻的姑娘了。

“我若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便只有出家或是自尽。可我既惜命,又不甘常伴青灯。思来想去,唯有自梳才是正理。”

王熙凤又道:“这就钻牛角尖了不是?这会儿也没人知道舅舅家的事情,你突然自梳,只会让人更加起疑,反倒要挖出真相来。

“你且放心,咱家没人愿意把这事儿说出去,毁了你的名声不说,宝玉的脸也是没了。只要你母亲不说,你自无事。且我相信,你母亲也不会说。这事传扬出去,丢人是她又不是别人。

“你若只是自行惭秽,倒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没了这烦心的人和事儿,自然也不会再气闷不解了。”

宝钗摇了摇头,又是一阵苦笑:“换个地方?我还能去哪儿?无非就是京城和金陵,两边来回跑罢了。可回了金陵,这事儿就更多了。”

王熙凤挑了挑眉笑道:“既然金陵你也不想回去,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宝钗好奇的看向她,就听王熙凤道:“我有本事送你去个无人认得你的地方,只是就看你敢不敢去了。但我得先提醒你,那地儿离咱们这儿可远着呢,兴许好几年都回不来,见不到你母亲一面。”

宝钗闻言扭头又看向窗外,冷冷的道:“若是一世不见,才最合我心意。”

王熙凤满意的抿了抿嘴,又笑着说:“一世不见不过是气话,真真让你一世不见了,你又要惦记。依我看,倒不如暂时不管不顾家里,自个出去打拼一番,待你日后衣锦还乡,还怕谁说你什么?

“且你母亲如今也不过是因为你在跟前,便不在乎你。等你走了,家中无人打理,她就知道你的好处了。到时你再回来,她必对你言听计从。”

薛宝钗此时对母亲心灰意冷,倒不觉得母亲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只一心问凤姐:“究竟是何去处。”

王熙凤笑道:“西洋!”

薛宝钗一怔,她倒是知道外祖家原管着西洋人的接待,可她怎么没听说过如今还依旧和西洋人有联系?再转念一想,表姨妈那儿还开着个洋货铺子,听闻是租给一个西洋人的,莫非这是表姨妈在帮自己?

第五百五十三章 出一口怨气

王熙凤这边劝着宝钗,贾琏那头回了家,找了邢霜,将这事同邢霜说了。邢霜听完一阵头皮发麻,这是给自己找事的节奏啊。

“你这死孩子,你是闲的没事做了?”邢霜忍不住气结:“她家的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还没接受教训?那薛王氏忘恩负义,丝毫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她那儿子更是个混天魔王。

“如今她家遭难,便不是我做的,她心里也会认定是我做的。如今你和凤丫头要救宝钗我能理解,她却不能理解。即便日后宝钗真的出息了,她也只当是我挑拨离间,故意破坏她母女感情。

“她的事,我是一点也不想沾了。偏你们两人之前对宝丫头爱答不理的,这会儿又来出手相救。真真是想把我气死不成?”

贾琏忙单膝跪地求母亲不要气恼,又连声道:“既然母亲不喜欢,我们不帮就是。只是这会儿凤儿已经过去薛家了,恐怕宝丫头那里已经谈上了。”

邢霜气的想哭:“你们这是先斩后奏,既然如此还来问我作甚。左不过是我帮你们背黑锅了,还问我意见作甚,只来通知我一声,让我准备好接锅就行了不是?”

母子两个正说着,贾瑨打外头进来,笑着对母亲道:“妈别生气,大哥也是为了咱们好。”

邢霜瞪了眼亲儿子:“你知道什么?”

贾瑨冲大哥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他母亲说:“大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全了母亲的名声。母亲之前为表姐造势这么久,京城里谁不知道?如今表姐家有难,若是咱们不出手,才显得母亲之前那都是假好心。

“母亲也知这世人素来捧高踩低,待日后表姐有了成就回来,别人看了只会夸母亲果断出手,救表姐脱离苦海,谁会听那薛姨妈一面之词。

“况且薛姨妈对表姐的所作所为,着实过分了些,京中官太太们早就被她得罪光了。如今就算母亲相助,人也只会道母亲善始善终。母亲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邢霜深吐了一口浊气道:“我为何还要看人脸色过活?以前战战兢兢是因为家中形势危急,随时都会陷入困境。可你父亲这些年的打拼下来,如今京中除了四王皇帝,谁家还敢跟咱们明着叫板?

“我们这么努力为的什么,不就为了一个随心所欲的日子?以前讨人欢心,我受尽委屈,如今难道还要为了一个虚名委屈自己?

“什么真善人假好人的,我也不在乎了。为了这名头,我让自己委屈了这么多年,总该让我松快些了。

“我虽不屑背地害人,不屑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可也不见得我就喜欢委曲求全,处处忍辱。”

贾琏听得心里一片刺痛,想起母亲这些年来受的屈辱,差一点就掉下泪来。他见弟弟还想劝说,赶忙使了个眼色,让弟弟住嘴。

“娘说的是,咱家也不必看人脸色了,想干嘛干嘛。”贾琏站起来道:“我回头就跟凤儿说,叫她别管表妹的事了。”

贾瑨挠了挠脑袋,没说话了。

邢霜这里一拍桌子:“放屁!”

贾琏懵了,这啥情况?

“你说都说了,还能反悔?她本来就可怜,你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才更加让她绝望。我虽然不愿管她家的破事,可我也不忍心把她一次次推入深渊。

“回去告诉你媳妇儿,宝丫头的事我们管定了。若是你媳妇拿银子出来,也送不走宝丫头,就来告诉我,我就是担了这挑拨离间的罪名,也亲自去把宝丫头给弄出来!”

贾琏一脸懵逼的退了出去,弟弟贾瑨跟在他后面,见他站在院子里发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大哥还不回去,将这话带给大嫂?”

贾琏回头问贾瑨:“娘这是啥意思?怎么开始还不乐意,后头就突然改主意了。”

贾瑨忍不住笑的前俯后仰,笑够了这才对贾琏道:“哥哥还不了解母亲,这些年母亲受了多少的委屈,这之后就会多撒丫子解气。

“方才母亲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舒缓心中的怨气,舒缓出来,她就想通了。表姐本就是她想解救的人,之前她是怕麻烦,不肯救。可想通了之后,她就觉得何必再对着个薛姨妈小心翼翼,爱干什么干什么了。”

贾琏忍不住叹道:“你年纪小小,居然能看透人心,真真是个怪才。”

贾瑨忙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学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学,不懂就怪了。他进屋去跟妈说的那段话,也是为了开解亲妈心中的怨气,只要说出来,妈就不会再瞻前顾后了。

有了邢霜的指示,王熙凤也更来劲了。

打那日后,三番五次的往薛家跑,薛姨妈这头只急着到处筹钱,准备回金陵赎回儿子。家里铺子上能收刮到的现银都被收刮一空,眼看着就这样,还差好几千还补上。

就在薛姨妈百般焦急的时候,王熙凤出现了。提出想让宝钗随自己去广州一趟,帮忙看看她要开的厂子,出点主意。

薛姨妈哪肯放人?宝钗这一丢开不管,她就立刻感觉到家里的短板所在了,心道这个家没有女儿还是不成,正准备过几天就去哄女儿回心转意的。

这个时候要把宝钗带走,这不是要薛家的命么?

可王熙凤又提出,不让宝钗白干,会另给辛苦费。

薛姨妈这立马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多少?”

王熙凤心里冷笑,面上和善道:“这也要看宝丫头能给我帮多久的忙,总不能过去说上两句话,就让我给银子吧?这

“厂子要建起来,少说也得三五年的时间,若是表妹能一直帮我到厂子都妥当了,那我肯定给的多些。若只是两三个月,那也就一个跑腿费吧。”

薛姨妈眼珠转了转,心想先答应下来,她再去哄好女儿,让女儿过去几个月就立刻回家。到那时银子也到手了,女儿也回心转意了,真是两全其美。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道给了

王熙凤这样的人精,一眼就瞧出薛姨妈表情不对,只怕是心里在惦记着什么,她也不说破,只笑着继续道:“姑妈怕是觉着我年纪小,拿不出钱来。姑妈只管放心,二爷分家可得了不少银子,姑妈若是不信,只管去打听。

“这回我建厂子,二爷可是担保了,不管我要多少,都给得起的。”

薛姨妈讪笑着问:“那也用不着多少,我家也有工场作坊,还不老少呢。一个工场顶多几百银子就开起来了,哪里用得着特地让宝丫头过去一趟。”

王熙凤一听,便知道她误会了,笑着道:“我那个可不一样,少说也得好几百号人呢。姑妈听说过流水线吗?想来你也不知,那可是从西洋人那里听来的,听说只要用了这流水线,赶工的效率能提高不止十倍。”

薛姨妈一听,不住的咂舌:“什么线?还能这么厉害?别不是哄你的吧?”

王熙凤忙摆手笑道:“不会哄我,我也更不敢哄您了。我那厂子,光前边投入就得好几千银子呢,给表妹的辛苦钱,肯定不少于这个数。”

王熙凤说着,用手比了个五。

薛姨妈眼皮一跳:“五百?”

王熙凤摇了摇头:“五千!”

薛姨妈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一阵心慌。

五千这么多?那这工场看来规模不小呀。

再转念一想,自己要救儿子,要把族中财产还回去,还差三千多银子没凑齐。这要是能收到五千银子,不但能把族中财产置办全了,还能留下一些作为铺子上的流转。

那到时便是没有宝丫头,自己这里也能撑上一段时间了。

薛姨妈想到这里,还是推脱道:“这可不行,她一个姑娘家,怎能离家出门。被人瞧见了,传来什么不好听的,叫她日后可怎么做人。”

王熙凤忙笑道:“这也好办,她与我同去,谁又会说嘴?去了那头,又有咱自己的人照顾,必不会出什么纰漏。”

薛姨妈又道:“你不是一直陪着她?可这只有下人,她一个小姑娘在外也不方便。”

王熙凤耐着性子笑道:“是是是,姑妈放心,可不是只有下人。姑妈可记得我们太太的亲弟弟,我那大舅老爷如今担着盐商,总往广州那一带跑。有他照应,姑妈还怕什么?”

薛姨妈这才松口道:“虽这么说,可谁知你会不会出尔反尔。我看还是算了,让宝丫头回金陵去才是正经。”

王熙凤太阳穴跳了跳,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语气上也有些冲了,从怀里拍出一张银票在桌上道:“说了这么多,姑妈怕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拿不出银子了?

“我今儿不过是来劝表妹为我做事的,便也没带多少出来,这一千先放在姑妈这里,待日后表妹答应了,我再来给余下的,姑妈觉得还行?”

薛姨妈看到桌上银票的金额,眼睛都绿了,忙不迭伸手想去把银票收起来,眼看手都要碰着银票了,王熙凤手一缩,银票又被她拿在了手里。

“急什么?我这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还能白给了姑妈不成?这拿了银子,是不是得写给收据给我,即便我还没付全款呢,也该写清这银子是作什么用的,为什么给的不是?”

薛姨妈忙笑道:“这是正理,不能白拿你的银子。”

说罢,她叫了丫鬟进来,研了磨开始写收据。

还没落笔,王熙凤就道:“姑妈怕是不知该写什么,还是我来说,姑妈写吧。”

薛姨妈无奈,只得按着王熙凤说的,写下“兹收讫白银一千两整,以作薛氏宝钗为一品子爵夫人贾王氏熙凤受聘工厂管理之用”,并在最后落下日期签名画押。

王熙凤拿着收据,笑眯眯的对薛姨妈道:“姑妈可收好了,这是户部银庄的银票,绝不跳票。余下的银子,只等宝丫头为我打点好了厂子,自会送到姑妈手上。”

薛姨妈急了,只有一千哪里够用,忙道:“不如一道给了,省的日后麻烦。”

王熙凤鄙夷的笑了起来道:“这事还没做呢,不过口头答应了一下,姑妈就想我拿五千银子出来,别不是以为我傻吧?”

薛姨妈又道:“怎会口头答应,咱们这样的商贾人家,最讲究的不就是个信用?你且放心,既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反悔。”

王熙凤仍道:“这可不行,谁知姑妈会不会前脚应下了,后脚就带着表妹走了?”

薛姨妈急的道:“都是一家子亲戚,谁还骗你不成?你难道连这点小事都信不过姑妈?”

王熙凤嫣然一笑:“姑妈,这在商言商,我也是谨慎为之,姑妈若是急着要我给钱,我也不是给不起。可这买卖却不是这么做的,姑妈自然也该知道,没有合同,轻易付钱,多半是个什么下场。”

薛姨妈一咬牙:“好!那咱们便签合同就是!”

王熙凤莞尔,笑着道:“您可别后悔呀。”

两人说签就签,正好笔墨也没收走,当场就写下了雇佣合同。按着雇佣期三年来算,共付给薛姨妈五千白银。

王熙凤立马让平儿跑了一趟,从家里又拿了四千银票过来,当场付清,又另加收了收据。

写完合同和收据,王熙凤也不走,当即去了宝钗那里,把合同给宝钗看。

薛宝钗看完,心都掉进冰窟窿里了,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走,母亲就已经为了五千两银子,把自己“卖”了。

“呵呵……”薛宝钗冷笑了一声,手里捏着合同望着出神:“那就听表姐的,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熙凤笑道:“一时半会儿还早着呢,你母亲先回金陵,处理你哥哥的事情,你就留在子爵府,等我准备好了一起动身。

“反正这合同也签了,你也不怕你母亲再来追究你去了哪里。到了西洋,你也不用担心,自会有人接待你,为你打点一切。

“别的我也不嘱咐你什么,只盼你好好为了自己打算,给自己挣个未来。”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临行

在广州等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本杰明。他此次来京之后,听了邢霜的意见,去了一趟广州,在贾家的橡胶园进了一批橡胶制品,准备拿去西洋卖。

这个时候,橡皮和轮胎在西洋都还没出现。在正史里,这两样东西可都是西洋人发明的,最后引入华夏。

可在贾亮和贾琏的努力下,现在这两样东西倒成了华夏的发明。这橡胶制品又防水,即便遇到了船舱进水也不会有损失,确实是海运的最佳货物。

而且贾琏命人做的论坛,皆是西洋马车用的尺寸,运回去只要装上即刻能用,并不需要再加工,想必回极其畅销。

本杰明在广州待了好几个月,一直等着最后一批轮胎的成品。到六月时,突然听说王熙凤来了广州,他赶紧从橡胶园出来,赶去贾家在广州的别院。

贾家在广州的别院,就是当初贾珠外放时购置的宅子。李纨走时,因为这里还有自家的橡胶园,所以特地没有把宅子卖了,而是留人下来看守,以作日后落脚之用。

这就方便了王熙凤和薛宝钗,不用去住客栈,还有现成的下人伺候,她俩硬是到了广州也没马上通知本杰明,而是逛了两天,逛够了才派人去通知。

本杰明跟两人见了面,得知这位面生的姑娘是王熙凤的表妹,赶紧互相问好,并做了自我介绍。

薛宝钗得知这位就是“租”了表姨妈洋货铺子的洋人,心里更加笃定,定是表姨妈派表姐来帮自己的。

薛宝钗满怀感激的道:“此次能得两位相助,实乃我一世荣幸,大恩不言谢,日后用得上我的时候,还请两位不要客气。”

王熙凤笑道:“既你这么说了,我倒是有句话想托付你。”

薛宝钗正色道:“表姐请讲。”

王熙凤收了笑容,认真道:“之前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不过你这会儿都要离开了,我便不得不嘱咐你了。

“你几个妹妹,其实不在金陵,都已经去了英吉利快两年了。她们过去是去读书的,你二妹妹今年要去考女子大学,其他的几个妹妹年纪太小,还不到入学的年龄,如今都只请了个家庭教师教着。

“你这一去,一来可以考虑考虑日后要做什么,二来可以也请你多照顾照顾几个妹妹。你虽语言不如她们,但比她们懂事周全,她们这生活上若是有什么顾及不到的,还请你多照顾。”

薛宝钗闻言,惊讶的嘴都闭不上了,她还真的一直以为妹妹们都在邢老太太身边,没想到表姨妈竟这么大胆,私自把她们送到了英吉利去。

“这……老太太她……”

王熙凤打断了她的话道:“老太太自然是不知晓的,我也劝你别把这事儿捅出去。毕竟这远去西洋,对老太太来说,是万不能接受的事。

“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知本杰明为何会与咱们府上合作?正是因为他是你哥哥的同窗好友,一家子都受你哥哥的资助。

“你哥哥与我,早在几年之前,就去过英吉利了。且我也上过女子大学,读的正是服装设计,如今开的这工作室,全收益于我在外所学。”

薛宝钗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顿时觉得一阵晴天霹雳。

她总觉得表姨妈一家子都与别人不同,全家人上上下下都太超乎常人,她本以为全是因为表姨妈教育的关系,可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这等原因。

本杰明在一旁笑着道:“你也不要害怕,我们英吉利不是什么蛮荒之地。好吧,美食确实没有这边的多,但我们也有先进的工艺和不少特产。

“而且我们那里的女人,地位要比你们这里高的多。你去了那里,想学习也好,想工作也好,都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你。”

王熙凤又补充道:“当然,给人打零工的,多是家境贫寒之女,你此次带了自己的盘缠,到了那边又可与你妹妹同住,省了了住宿的费用,你的盘缠可供你在那边吃喝住行无忧无虑过个两三年了。

“但我却不劝你如此,你几个妹妹都是在家极受宠的人,你的母亲待你如何,你该心中有数。若是安于现状,只与妹妹们一样每日只是学习玩乐,合约期一过,你再回来也并不与以前有所不同。

“我倒是劝你,借着此次机会,创下属于你自己的事业。你不要担心,若是语言问题,那边有语言老师待命。若是人脉问题,你表姐夫和我早就在那边建立了关系网,又有你表姨丈这些年在那边的打点,如今恐怕更甚几年之前了。

“这些资源利用起来,我相信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定能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若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几年之后一事无成,最后丢脸的不止是你,还有我子爵府,和大将军府。”

薛宝钗听完激动的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着道:“表姐的心意我全然明白,不说为了我自己,就是为了表姐姐夫,为了表姨妈姨丈,我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这些年来,若无表姨妈的当头棒喝,我也醒悟不过来,若无表姐的出手相救,我只怕也毫无反击的机会。

“如今我也该为我自个打算,再不想别的了。我这一去,若是一事无成,我也无脸回来面对表姐姨妈。”

王熙凤笑着点了点头,又扭头对本杰明道:“我这表妹,可是嫡亲的表妹,你可不许怠慢了他。”

本杰明忙保证道:“谁敢谁敢?你的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以前我还不敢保证,现在我家在英吉利的地位,要保护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宝钗闻言破涕而笑,三人一齐笑了起来,王熙凤便开始把要去那边的注意事项一件件说给薛宝钗听。

本杰明这边见两人说的正欢,便退了出去,问自己在华夏的小厮:“我的船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小厮道:“爷问了几回了,早早就备好了,各式应用之物也配置上了,只等橡胶园交了货装了船,爷就可以出发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到达

本杰明又亲自去了一趟橡胶园,再三催促之下,终于凑够了一船的货物,只是本次预定的那几柜子轮胎还没做完。

本杰明也不想等了,便对橡胶园的管事嘱咐,让他另寻一艘货船,再补些银子,让自己小厮跟船运去英吉利便是。

王熙凤这边还以为要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启程,谁知本杰明这边已经办妥了一切,当天晚上回来就告诉她,不出三日就能出发。

薛宝钗此时不在跟前,王熙凤便好奇的问:“怎么你准备的这么快,不是说还要等最后一批货吗?”

本杰明笑着道:“你来之前,琏就写了信过来,把大概的情形告诉我了。知道你表妹算是半离家出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叫我等你们到了就立刻出发。

“本来还有四个货柜的轮胎要等,我天天都在催橡胶园,可惜到现在还没做好。现在你们来了,我也不敢多留,赶紧带着你表妹离开,省的被人半路拦下。”

王熙凤大笑,说:“多谢你这么照顾,只是这样一来,你这一批货的运费就要多了。”

本杰明道:“这点运费不算什么,琏告诉我,你表妹家里是皇商,如今她家的生意都是她在打点。我觉得她既然这么厉害,到了英吉利应该会有一番大作为。如今跟她关系打好了,以后我也能分一杯羹。

“虽然这么说有点功利,不过大家都是商人,互相利用互相帮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今天我帮了她,明天她再带上我,总之我们两家关系这么亲密,也不在乎这么多了。”

王熙凤笑的前俯后仰,忍不住对本杰明比了个大拇指:“你是真的聪明,也难怪二爷就看上你了。这生意上的关系,你比谁都反应的快。

“我可告诉你,她家不但是皇商,她祖上也是先帝身边的红人。所以她自幼教养极好,又见多识广。她若真的肯在英吉利开辟一道商路,顶会比你做的还红火。”

本杰明又道:“这话琏已经提醒我了,我这不是好好巴结着么?还有,你跟她说,若是她想做生意,本金没有带够,我愿意无偿借给她。”

王熙凤乐不可支,指着本杰明摇了摇头:“坏小子。”

本杰明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当初你们不也这么帮我的?如今也给我个机会不是?”

贾家资助本杰明家的好处,本杰明可不笨,他知道贾家得利更高,可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渐渐和贾家疏远了,这是割左腿肉贴在右腿装胖子的傻事。

可他也不会放过资助一个未来女商人的机会,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决定是多么的有远见,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本杰明打点好了,三日之后即刻出发。宝钗已改头换面,烫了头发,又由王熙凤亲自打扮,换了西洋人的装扮,跟着本杰明上了船。

宝钗胆子大,穿上西洋人的装扮也丝毫不露怯,于是也无人发现她是第一次登船,只当她是常来往与西洋之间的女商人,并不在意。

这一路经过几个月的颠簸,途中又在好几处落脚停留,才到达伦敦。薛宝钗下了船,就有马车等在码头,接了她一路往伦敦市内驶入。

宝钗一路看着异域风情的房屋,一路心里忐忑不安。妹妹们离开时,自己与妹妹们的关系还不大好,也不知这回自己来投奔她们,她们会不会接受自己。

直到马车进了一处庄园,又绕过一片喷泉在前门停下,有人替薛宝钗开了车门,薛宝钗这才回过神来,鼓起勇气提着裙子下了车。

与她想象的情形不同,并没有几个妹妹站在门前拿怪异的眼神打量自己,姨丈也看不到人影。接待自己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姑娘,嘴里说着怪声怪气的中文,上前来替她拎箱子。

“你好薛小姐,我是这里的管家玛丽安,欢迎你来到贾庄园,我们为你准备好了房间,请跟我来。”

薛宝钗回头看了车里的本杰明一眼,本杰明举了举帽子对她笑道:“放心,你到家了,这是你家的女管事,你跟着她去就好。我还要回家跟我父亲道个平安,马上就会回来陪你。”

薛宝钗忍不住问:“就我一个人?”

玛丽安回头解释道:“现在小姐们都出去上课了,主人也外出了,但是到了下午一点就会陆续回来,请不要担心。”

薛宝钗只得跟本杰明道别,跟着玛丽安进了屋。进屋之后,发现屋里与华夏大为不同,进门就是个堂厅,极大,空荡荡的,只有两道弯弯的楼梯直通二楼。

楼梯下面倒是还有两道门,分别通往左右两边。

玛丽安一边走一边介绍:“一楼左边的门通往起居室书房和会客厅,右边的门通往饭厅厨房和佣人房。平时我就住在右边最里头的房间,薛小姐有事可以摇铃呼唤,或是来我的房间找我。

“早饭时间是早晨八点到十点,午饭时间是十二点到一点,下午茶时间是三点到五点,晚上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点。请薛小姐记住用餐时间,如果不在家中用餐请提前告诉我。”

薛宝钗赶紧在心里默默记下时间,又同时纳闷,为什么还可以不在家里吃饭。正想着,人已经上了二楼。

玛丽安一边走一边说:“最靠近走廊的是二小姐的房间,她对面的那间是四小姐的房间,四小姐隔壁住的是三小姐,林小姐住在三小姐的对面。最靠里面那间是贾先生的房间,当然现在一个人都不在,你的房间是三小姐定下的,就在她的隔壁。”

薛宝钗看着走廊上这一道道的房门,心中倒是觉得好笑,因为门看起来都一样,但每个房门上头挂着不一样的装饰,想必妹妹们应该也是怕走错了房间,故意分别装饰了一番。

走到她的房间门前,玛丽安停了下来,将房门打开,先对宝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薛小姐,你的房间到了,欢迎回家。”

第五百五十七章 相见

宝钗在家里待着,很是拘束紧张。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可怕,不论是摆设布局还是入眼望去一屋子的奴仆,没有一样是东方的风格,完完全全都是西式。

一开始在自己房间里头,宝钗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到了下午三点玛丽安来请宝钗下楼喝下午茶,宝钗下了楼后,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虽在船上跟着本杰明学了些当地的礼节,比如该怎么坐,该怎么走路,可是喝茶方面的事情,船上没这个条件,宝钗便丝毫没有学过。

茶碗看着也不像茶碗,倒像个小壶,怎么上头还有个把手,而且连盖子都没有。这茶看着也怪里怪气,闻着挺香,但怎么黑乎乎的看着跟药汁似的。

旁边摆着的餐车上,还有许多的点心,看着倒是精致,赏心悦目的,可跟她在华夏吃到的点心都不一样,也不知道哪个入的了口。

正为难着,门外传来一阵门铃,几个女佣提着裙子快步走到门口,嘴里嚷嚷着什么,宝钗一脸疑惑的望向走廊,玛丽安鞠了一躬微笑道:“小姐们回来了,薛小姐请稍等。”

说完,玛丽安也从起居室里退了出去,从走廊往门厅走去。宝钗忙起身跟了过去,就见大门敞开,所有的女佣都站到了外面排成两排,玛丽安走出门外,站在两排女佣中间,正在给一辆马车开门。

那辆马车上,下来四个穿着精美的淑女。宝钗定睛一瞧,果真是她那四个表妹。

四人皆带着帽子,一下车惜春就伸手去解帽子,迎春问玛丽安:“我姐姐听说来了?”

还不等玛丽安回答,宝钗便走到了门口,笑着叫了一声:“二妹妹,我在这里。”

迎春等人看向大门,见宝钗已经到了,还换了西洋的装束,都笑了起来。

几人进了屋里,回到了起居室,玛丽安分别给各人上了茶,正要退下,探春便叫住她说:“我姐姐不习惯喝咖啡,麻烦你煮一壶东方的茶来。”

黛玉笑道:“我今儿也喝腻味了,要喝茶。”

玛丽安马上道:“那我再命人准备几道东方的点心,马上回来。”

宝钗看着四姐妹在这里已经如鱼得水般习惯,心里不由羡慕。但瞧着四姐妹脸上都有着淡淡的疏离,心知自己还被妹妹们嫌恶着,心里又有些难过。

“前几日父亲接到母亲来信,说是姐姐要来,我们还觉得是在说笑。姐姐家里怎能离得了姐姐,便一直没当真过。”黛玉见气氛不大好,笑着打圆场道:“如今姐姐真的来了,反倒叫我们觉得跟做梦似的。”

宝钗扯了扯嘴角,笑的一脸苦涩,心知若不把这其中关系利害倒个明白,妹妹们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

她自幼心气高,不愿在人面前露怯,可如今寄人篱下,又得靠着妹妹们在外交际,自己若还守着那点自尊不放下,怕是混不出个什么名堂了。

于是宝钗缓缓将自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从她如何被太太整治,慢慢改变,到后头太太为其造势,准备帮她另寻一处好人家。最后自己的母亲如何为了哥哥,跟自己反目成仇,而她也被可笑的五千两银子,“卖”给了表姐当差。

开始几个姑娘听着,脸上还有些不屑,但越听到后头,每个人的脸色都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听到为了把宝钗嫁给宝玉,薛姨妈在王家设计,甚至还买通了宝钗身边贴身的丫鬟时,惜春再忍不住,破口而出一句:“老妖婆!”

骂完,惜春忙道歉:“宝姐姐,我不是有心的,你别怪我。”

迎春等人也忙帮着惜春圆场,毕竟惜春骂的,那是宝钗的母亲。

谁知宝钗听了,只是苦笑,摇了摇头道:“四妹妹不必担心,如今我心里对那个家再没什么留恋。自我母亲设计让我撞见表弟,我就知道我在她心里轻如无物了。

“表姨妈再对我严厉苛责,却是真心为了我好。见我虚伪做作,给我下了重药,让我大彻大悟重新做人。

“可我母亲,却只知拿我做筹码,也不顾我日后过的怎样,只要达成了她的目的,便称心如意。

“女子命运本就坎坷艰难,若连亲生母亲都不疼爱,在这世上还有何可恋可想。我本想着日后自梳,再不提嫁人二字,断了我母亲念想。谁知表姐劝我抛开一切重头开始,并让我来这西洋,投奔你们。

“不过你们放心,我带了盘缠,皆是我的私房,非薛家之物。乃是每年太太老太太们赏给我的,我皆换成了真金白银带了过来。我想着,除去每年交给你们的生活开销之用,其余的用来做些什么,只是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还望妹妹们多多指点。”

探春心中始终有些膈应,虽同情宝钗,但依旧没忘当年宝钗害人之深。于是她只是坐着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黛玉说了起来。

“姐姐既然来了,就别见外。什么生活费不生活费的,哪里犯得着算得那么清楚?若真这么说,我这两年来白吃白喝还蹭着她们住的,岂不是要无地自容了?”

迎春也忙笑道:“你也别急着什么重新开始,依我看,先熟悉了环境再做决定。这语言上有现成的老师,之前我们是每周三节课,但姐姐若是着急,我明儿让她每日都来,为你加课可好?”

宝钗忙点头应道:“那就多谢二妹妹了。”

惜春又道:“好老师不如好环境,你明儿起跟着我们一块出去,混上几个月的,你便是一周只上一节课,也能对话自如了。”

黛玉又道:“还有这平日里,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吩咐玛丽安,切勿忍着,咱们有咱们那儿的厨子,你就是想吃家乡菜,也不愁呢。”

几个姊妹七嘴八舌的宽慰起来,宝钗渐渐宽心了下来,笑着融入了大家,又有女佣把茶点重新上了一分,果然是中式的。宝钗这才笑着吃喝了一番,勉强垫了垫肚子。

第五百五十八章 说笑

下午茶过后,各人回房间休整。迎春惜春回房只洗了个脸换了家居服,便去了宝钗的房间,为她出谋划策。

倒是黛玉悄悄地去了探春那里,关上房门拿了她道:“你这小气鬼,还在讨厌她?她现在都这么可怜了,连舅妈都放过她了,你又是何苦?”

探春撇了撇嘴,不屑道:“她可怜的时候你同情她,你可怜的时候她可曾同情过你?”

黛玉被探春说的一头雾水,满脸疑惑的看着探春。

探春知道自己失言,忙又解释道:“那年她才来咱家,你母亲刚没,你可别忘了,她那丫鬟背地里是怎么编排你的。”

黛玉闻言,失笑起来:“真真是个针尖般的心眼儿!那是她丫鬟说的,未必就是她口口相传。再说她有母亲,比我没了母亲还更可怜。

“其实之前她也没怎么得罪咱们,不过巴结老太太勤了一些,你便处处看她不顺眼了。

“你仔细想想,她在咱们跟前,可有出言不逊?可有冒犯?其实不过是咱们先排挤她的,倒都成了她的不是。她一心想和咱们亲近,咱们也没给过她机会不是?

“以前舅妈也不爱她,我自不愿跟她接触。如今连舅妈都出手助她了,可见她再不是以前那样的人。你自可以不信她,却难道不信舅妈的判断?”

黛玉抬出邢霜来,探春这里就犹豫了起来。心道母亲不是那看不清形势的人,以前那般排斥宝钗,不想宝钗接近她们,可如今倒还把宝钗送了过来,看来宝姐姐似乎真的变了。

“虽你抬出母亲,我也不得全信,还得观察观察,看了她的表现再说。”探春说着,站了起来,开始解身后的腰带,又对黛玉道:“你来帮我把裙撑松了,回来都这么会儿了,可把我膈坏了。”

两人换了家常的裙装,再去宝钗那里说话,见迎春惜春已在了,便加入了进去。几个妹妹主要向宝钗介绍了一下这边的基本礼仪和风土人情。

宝钗听了一圈下来,对这边的风气很是好奇,便问几个妹妹:“早听说这边女子出入自由,可是真的?”

几个妹妹都笑道:“是真的。”

宝钗又问:“那我这样的女子,若是出外行商,可方便?”

迎春笑道:“有何不方便的?这里继承家业的女富豪多得是,只是她们皆爱享受,并非人人都亲自打点家业,会请一两个经理来为她们做事,她们只坐享其成就好。”

惜春接口道:“只是这样也容易出问题,去年不是还闹出一桩事来,姐姐难道忘了?”

迎春忙道:“是了,威廉家的经理携款潜逃,听说逃去了印度,威廉女士如今正头疼着呢。她的公司都成了空壳子,全被她家的经理掏的一干二净。”

探春说:“好在她的遗产不止那几个公司,还有几处在非洲的矿山,她没一贫如洗真是福大命大。”

宝钗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公司的她根本听不懂,倒是矿山听得明白,便忍不住叹道:“还有矿山?便是这矿山就足以吃喝了不是?”

黛玉笑道:“矿山也有挖空的时候,总不能坐吃山空,她的公司,与咱们那儿的中人所差不多。不过只做进出口的贸易,虽然不大,每年倒也能赚不少。”

宝钗狠狠恶补了一下什么叫进出口,又了解了这其中的差价,不由心动起来。想到本杰明也是做这方面的买卖,心道日后要多同本杰明来往,取取经了。

“说起进出口了,咱家不也做着么?”迎春突然叫了起来:“不过咱家是与本杰明家合作,两边分红罢了。本杰明进货经验不足,从咱们那拿来的也不尽是好货,若是宝姐姐肯做这买卖,想必比他还厉害。”

宝钗便笑道:“我方才听你们说了,正有此意,只是该如何做,还得改日找本杰明取经问道。”

黛玉忙道:“这也简单,二姐姐与他最熟,你只管求二姐姐就是。但凡二姐姐开了口,他就是家里着火了,也得放下水桶赶过来。”

迎春啐了黛玉一口,拿眼直横她:“你莫乱说,我只当他是哥哥,并无他想。”

黛玉丝毫不惧她,又道:“你是并无他想,只是他却想入非非了。”

除了迎春宝钗,其余人都大笑起来,探春更是拿本杰明逗她姐姐,看得宝钗一脸震惊。

黛玉发现宝钗表情不对,缓了笑容对她道:“宝姐姐怕是觉得我们不知廉耻了?如今我解释什么也不好使,宝姐姐只住上一段日子便知。在这边男女之间互相爱慕那是人之常情,并无人对这种事加以指责。”

宝钗见妹妹们都停下来不闹了,赶忙解释道:“我并非因此震惊,只是本杰明与我同路来的,一路常听他提起二妹妹,我现在才知道,是因为这个。”

探春第一个怪叫了一声,又拿这个去揶揄她姐姐。

姊妹们又笑闹起来,纷纷拿了迎春不放。

宝钗心中无比的羡慕,心道自己若也早跟着她们一道出来,此时只怕也能如同她们一样,将这些话无拘无束的挂在嘴边。

只可惜她来得晚了,融入不进去,无法跟妹妹们一起说笑。

到了晚餐时间,姊妹们一齐下楼。见桌上只摆了五件餐具,探春便问玛丽安:“我父亲又不回来吃饭?”

玛丽安笑着道:“贾先生受邀参加宫廷盛宴,今天一早就出门了。恐怕要舞会结束了才能回来,小姐们如果想去,这里还有先生留下的请帖,只要说一声,我让车夫送小姐们过去就好。”

探春摆了摆手道:“算了,我父亲不同我们说,自然是知道我们今日不想去的。”

惜春坐在桌前也道:“是啊,明天有骑马课,谁敢不留点精神,又要被莉莎一路骂了。”

黛玉闻言忍俊不禁,指着惜春道:“还有脸抱怨,上回是谁挂在了马上,若不是她一路追着你,有人怕是要摔断好几根骨头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晚上十点,宝钗见到了回家的表姨丈。贾亮今晚也是特意提早回来,有话要吩咐这个“表外甥女”。

宝钗被表姨丈招到书房谈话,心中还有点忐忑,不知姨丈会说些什么。

谁知贾亮让她坐下后,开门见山便道:“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我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但我想给你几点建议。听不听那是你的事,不过我作为一个长辈,不提点你几句,那就是我没做到位了。”

宝钗忙站起来福了一福道:“请姨丈指教。”

贾亮拿手摆了摆,让她坐下,又道:“英吉利如今皇帝新上位,我因为支持新帝,跟皇室关系不错。但我在这里也待不久,再过半年我就得回去。这半年之内,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尽我所能帮你。

“但你也不要因为这个,就仗着身份乱来。此地的法律,你该先了解清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这是最主要的事情。

“再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意愿。做买卖也好,找个人嫁了也行,这都是你的自由。你若想在这里嫁人,我可以为你引荐,并带你进入这里的社交圈。如果你想做生意,我这里也有几个不错的人,可以当你的引路人。”

宝钗忙道:“我在家中便发誓不嫁,如今出来,也只为出人头地,并不想再委身别人。”

贾亮有些惊讶,但仍点了点头道:“那也行,你反正还小,这会儿说这个话也还早。那你是想先学习些东西再做事,还是马上找事做呢?”

宝钗想了想道:“今日妹妹们跟我说了进出口的生意,我觉着不错。我原想着日后多多请教本杰明。”

贾亮听完笑了起来:“你既然早有打算了,那就好办。本那小子跟我家关系不错,他明日定会来家里,你到时只需当面跟他说明就好。开门见山就行,不必拐弯抹角。”

薛宝钗大喜,忙应下来,只待明日。

而翌日一早,本杰明果然早早的就到了贾家庄园,宝钗梳洗好下楼吃早餐时,那家伙正大喇喇的坐在贾家的餐桌旁,吃着自己的那份早餐。

宝钗疑惑的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好奇的看了本杰明两眼。贾亮早吃完了,正坐在那儿喝咖啡,见宝钗这般好奇,笑着道:“他来我们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我们也早就习惯了。”

本杰明放下刀叉,咽下口中的食物道:“叔叔还好意思说,叔叔去我家骗吃骗喝的还少吗?上回说是带妹妹们去度假回来,家里没有存粮,跑来我家一餐吃了我们三天的分量。”

贾亮大笑:“那是你父亲邀请我们去的,不信你回去问他。”

本杰明脑门子疼:“可是东方人不是一向谦虚的吗?有人请客,也得推脱推脱不是?偏叔叔毫不客气,带着妹妹们上门就算了,连女佣们也带去了。”

宝钗只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可一旁吃饭的几个姑娘,都已经笑了起来。

黛玉笑着道:“如今她们去培训去了,你可放心,再去你家吃饭,必不会吃掉你们三天的量。”

薛宝钗这才发现,本来跟着妹妹们的丫鬟们,一个都没看见。她忍不住问了句:“丫鬟们也要培训?不是都从育才培训过了?”

惜春笑着解释:“不是下人培训,而是语言培训。她们见天跟在我们身边,每日只说汉语,有时候单独出个门,就成了哑巴。

“开始咱们也没在意,后头因为这个,晴雯差点丢了。把咱们吓得不行,这才赶紧都一齐送到学校去了。不过学校离着远,又是集体宿舍,不让回家。所以这会儿她们都还在学校里头。”

贾亮提醒宝钗:“你也得赶紧把语言学会,别看你妹妹们和我在家都说的汉语,可出了门,她们几个的英吉利语比我说的还溜。”

宝钗一脸懵,溜?

迎春没好气的说她父亲:“您又满口浑话,这回回去我定要跟母亲告状。”

宝钗又忙看向迎春,惊讶的问:“二妹妹要回去?可我才来时,表姐还说你要考女子大学。”

迎春放下刀叉笑道:“那个我可没兴趣,该看的我都看了,该体验的也体验了,我如今只想家去,这里的吃食我可受够了。”

探春也笑着对宝钗道:“她考是考上了,只是不愿住校。我们年龄又太小了,没法同她一块去,她胆子小不肯去罢了。”

宝钗闻言正色劝道:“二妹妹如此好的机会,竟要放弃,实在可惜。我倒不是说什么大道理,也不是拿什么架子。只是想到二妹妹受尽家人宠爱,有这大好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着实可惜。”

迎春听了脸上有些不大高兴,倒是贾亮笑眯眯的站了起来,丢下餐巾道:“你们慢慢吃,我早上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几个小辈都站起来行礼目送父亲离开,等贾亮离开了屋子,几个小辈重新入座,气氛这才又活跃起来。

探春第一个冲她姐姐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只当我说大话,这里头谁不劝你读完了再回去?”

迎春嘟着嘴道:“可这里的食物真的难吃死了。”

宝钗问道:“我记得二妹妹不是善厨艺?为何不自己做呢?”

惜春对宝钗道:“宝姐姐不知,食材虽能找得到,但调料不好找。前儿咱们带来的调料,早就吃完了。二姐姐又不肯写信回去要,怕麻烦了母亲。”

宝钗又道:“这些不过一封信的事情,真真要运来,也只是个顺带。不过路上当心着些,尽心照顾一些就是了。”

本杰明脸色有些难看,宝钗察觉出来,忙问:“是不是这调料不好运?”

本杰明道:“湿气是最大的敌人,海上水汽重,大多粉状的调味料,带过来全部都会结块。而酱类的东西,到半路就会发霉,实在不是什么好运的东西。”

宝钗突然灵机一动道:“你不好运,那是你不了解咱们那儿的调料,不懂如何保存。”

第五百六十章

本杰明不信,宝钗便道出几样最常用的调料保存的法子。本杰明听了,不由目瞪口呆。

“石灰?”本杰明叫了起来:“那东西是拿来涂墙的吧!”

宝钗掩嘴笑了起来:“是啊,可它吸水汽,又能保温。能保持环境干燥温暖,最是方便不过的东西了。只是石灰也要精心摆置,过一段时间还要替换。”

迎春听了也是眼睛一亮,叫了起来道:“对了,在家时,大厨房的库房里,也会摆些石灰避潮。好姐姐,你这法子极好。”

宝钗心里有个打算,笑着对迎春道:“不如这样,你安心读书,这调料的事情,我定替你解决了如何?”

迎春忙问:“姐姐是想运调料过来?可这里的人并不止咱们那边的调料该如何用,便是运了过来,怕也不好卖吧?”

宝钗微笑道:“这就是我的事了,二妹妹只管放心。你自安心的去你的剑桥,我保证不出半年,你就会乐不思蜀了。”

说完她又看向黛玉和探春,笑问:“你们几个,怕是明年也要去了吧?”

黛玉和探春笑着点头,宝钗点了点头道:“以前我枉为姐姐,什么都没为你们做过。如今既送我过来,也好叫我还了姨妈这个人情,好生照顾你们。”

姊妹几个因她这话,都对她稍稍有了些好感,只是具体怎样,还要看她日后表现。

不过宝钗还真不是说大话的,自那日起,她便经常与本杰明来往,两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商量什么。宝钗更是一到早晨便跑没了影,日日都去伦敦闲逛。

开始几个姑娘还担心她会不会走丢了,或是因为语言不通,造成什么麻烦。

可谁知宝钗这人也真是有本事,才出去一日,就学会几句常用语,比手画脚的,还能在摊子上买下东西来,甚至还能跟人讨价还价。

又过了一段时间,本杰明来找宝钗,说他要差不多要开始装船了,问宝钗有没有什么想带回去的东西。

宝钗笑着同他道:“我跟你商量件事,我自己并无船队,但想借着你的船,运些货回去卖。”

本杰明问:“你运什么回去,又要怎么卖?”

宝钗笑道:“这你不必担心,自不是什么违禁品。不过是些女人用的东西,和家常的器皿摆设。只一样,你回去了找我姨妈,帮我带一封信,至于货怎么卖,她看了信便知。”

本杰明又问:“那你本金可够?这一趟若是量不大,少说也要亏损一些,别到了那边,你这边的货都不能卖了,那才是亏本买卖。”

宝钗笑道:“我才与你说过,石灰防潮,你就忘了?我的货虽不多,但有一半都是防潮之物,到了那头,这受了潮的石灰也可派上用场,你自不用担心。”

本杰明只得答应,单独将一个舱分给宝钗。并问宝钗:“你人不回去,谁来替你在那边找货?难不成你就只运过去,不运回来?”

宝钗又笑道:“这些你去了就知,不必担心。”

本杰明闻言也不多问,加之宝钗这一回的货物确实不多,并不用多少本金。这一批船很快装好了,又过了半年到了邢霜那里,邢霜接了信看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是真聪明。”

本杰明好奇的肠子都快拧成一团了,偏偏又不好问宝钗信里到底怎么说的。

邢霜见他那样子,笑着道:“日后她的货,也在我这里卖,只是账目要分开,且她要让我整整五分利。”

本杰明长大了嘴巴道:“五分利?好大的海口,那还有的赚么?”

邢霜勾了勾嘴角笑道:“她要赚的可不是这笔钱,不过吃点利,多弄些本钱罢了。好在她要的东西,倒也不贵。”

本杰明又问:“她要的是什么东西?”

邢霜笑着把信递了过去:“你自个看吧。”

本杰明接过信来一看,见上头写的除了调料,就是东方的丝绸,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丝绸这东西,您不是说过不好卖吗?”

邢霜又指了指信道:“你仔细看看。”

本杰明再看,发现信上写的是丝线,而不是丝绸。

“这丝线,又有什么用?”

本杰明更加糊涂了,丝线在英吉利,就是用来缝衣服的而已。丝线又不是什么缺稀物,宝钗要这些做什么?

邢霜没有回答本杰明的话,而是嘀咕道:“光有丝线,她一个人还要培养人手,倒是麻烦。看来还要买几个绣娘送过去,最好是年纪不大,接受能力强的。

“对了,她那个丫鬟,是不是也得给她送过去?”

本杰明见太太没空理他,讪讪的退了出去,找贾琮去了。

贾琮这里听了本杰明的话,笑道:“你管这些作甚,话带到了不就好了。对了,我妻子就快生了,上回我侄儿的洗三你没参加,这回你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本杰明惊讶道:“这么快?也对,距离上回我走,到现在都快八个月了。”

正说着,甄英莲挺着肚子进来道:“本杰明才来,你就拉着他说话,也不跟你哥哥去打个招呼。你嫂子还等着宝姑娘的消息呢,好歹也该去看看。”

贾琮笑道:“正要去的,你闷不闷,要不要叫嫂子来陪陪你?”

甄英莲掩嘴笑道:“哪里就闷死我了,她昨儿才来,今儿我难不成就想她了?不过她总念叨宝姑娘,怕她知道本杰明来了,一心惦记着,才催你们过去。”

本杰明过来行了礼,看着甄英莲的肚子夸张道:“好大,会不会很痛?”

甄英莲也苦恼道:“我这肚子着实是大了些,大夫说是双生子,偏双生子又不吉利。倒是太太欢喜的不行,说是双生子难得。”

贾琮过来搂着妻子笑道:“你别担心,咱家没那些忌讳。就是老太太有些担心,可不也被母亲说服了?安安心心的等到了日子,若是这边不待见咱们,咱们也去英吉利,找父亲和妹妹们就是。”

甄英莲白了丈夫一眼:“你说的轻巧,这屋里人越走越少,不等妹妹们回来,咱们如何出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王熙凤这边好容易等到本杰明,听他说了宝钗的近况,心里倒是安定了下来。当初出手救她,听说太太还发了火来着。如今宝钗既然不错,又能振作起来,倒也不枉自己帮她这一回。

“你这个表妹,实在厉害。油盐不进,想资助她都有些困难。”本杰明苦笑着抱怨道:“她的本金明显不够,这次叫我带回来的不过是一些香水和银具。我就纳闷了,这香水最难运送,她居然会选这个。”

王熙凤一听是香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傻子!这香水才是好东西呢!”王熙凤忙问:“可有我的份?”

本杰明无奈,从怀里摸出一瓶来,递了过去:“不但有你的,你们家每个女人都有一瓶。但这样大半箱就没了。那箱子里总共才二十瓶香水,其余塞的全是碎木屑。

“她这样保存倒是好保存了,可运过来的数量就得骤减,根本没法赚多少。”

王熙凤打开香水喷了一下,闻了闻味道,喜滋滋的说:“数量是少了,可赚多少你就只管走着瞧吧。”

本杰明一开始只当王熙凤是在替她表妹说话,并不怎么相信这香水能卖多少钱。要知道在欧洲,香水也分好坏,普通人家的女人也能用得起香水。

而宝钗这次送来的香水,都只是普通货色,难道这样也能卖得出去?

事实证明,宝钗的眼光果然比本杰明要好得多。香水才一在铺子上架,立刻被一扫而空。有的达官贵人家里,甚至一买就是好几瓶,也不论这香水卖的是什么价。

甚至有些贵妇人没买到香水,天天往大将军府跑,就希望邢霜这里还能有点存货。

邢霜全都闭门不见,洋货铺子那里又挂出香水售罄的牌子,即便如此,也是抵挡不住那些太太们的热情,差点把大将军府的大门都给敲破了。

本杰明听说香水大卖,又亲眼所见京中的香水热,一时对宝钗的眼光有了别的认识。他再次进货时,留了个心眼,先去邢霜那里问了问,宝钗要带样的货回去,他好代为采买。

邢霜便把要的调料种类和丝线种类列了清单交给了本杰明,又对他道:“你若信她,这回你只进一样的货回去。若是不信,便看你自己了。”

本杰明犹豫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按着宝钗的清单,也一样买了不少。但他又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依旧在橡胶园定了不少橡皮。

上一回带去英吉利的橡皮,很是畅销。特别是英吉利用铅笔的人比这边多,所以橡皮在英吉利反而比这边更吃香。

再次回到英吉利时,已是十一月份。

这个季节的伦敦阴冷潮湿,成日都见不着什么太阳。

本杰明的船一靠岸,就看到岸上宝钗站在那里冲自己挥手,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红发的女孩,穿着平民的服装。

本杰明下了船来,笑着和宝钗行了见面礼,寒暄了一句,便好奇的问她:“这位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

宝钗笑道:“我身边需要一个人帮我,这是我请姨丈为我找来的助手。这一去可都平安?我姨妈表姐她们都还好?”

本杰明听到她的说话,不禁大为惊讶。

原来宝钗竟全程用熟练的英吉利语同自己交流,而且一点口音都没有,听起来十分正宗。

“我的天啊,你居然已经能说的这么好了?”本杰明大笑着,拍了拍宝钗的胳膊:“好家伙!”

宝钗拍掉他的手,打趣道:“就算我性格再不像女孩子,也不能把我当男人对待吧。”

本杰明连忙道歉,又把这次回华夏去的旅程说了一遍。两人边走边聊,走到码头出口,发现这里居然有两辆马车在等着。

宝钗指着自己的车对本杰明道:“你是去我那里看看,还是先回家?”

本杰明好奇心大起,问道:“你不是住在贾庄园里?难道搬出来住了?”

宝钗笑着点了点头,身边的助手拿着她的手提袋为他们打开了车门。本杰明想了一下,笑道:“走,去你那看看。”

宝钗和本杰明两人上了车,助手便去了后头的那辆。

一路上,本杰明看着路边的风景,渐渐恍然大悟:“这是去剑桥?我的上帝,你真的搬过去陪迎春了?”

宝钗抿嘴一笑,靠在沙发上道:“我说到做到,况且我是去陪她不错,但也是在为我自己的未来做铺垫。”

本杰明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的看向她问:“怎么说?”

宝钗笑道:“你知不知道,剑桥一共有几家餐厅?”

本杰明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说:“好像有五家,不过另外还有一些小的,我没算进去。”

宝钗一脸得意,笑着道:“如今只有两家了。”

本杰明一愣,惊呼起来:“怎么会这样?!”

宝钗大笑:“你不信?去看看就知道了。”

本杰明见她如此笃定,心里已经信了一半,又想了想,难不成是把华夏的美食搬到了这里,所以挤兑的周围的餐厅开不下去了?

这个想法问了出来,就听宝钗笑道:“我可没挤兑他们,只是他们一直想以价格战来压制我,我不过使了点小手段,他们就败下阵去了。”

本杰明好奇的问:“什么手段?”

宝钗噗呲一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我家用餐的客人,可以带一份点心回去,随意什么点心不限。但只限一人一块。”

本杰明一拍大腿叫道:“天啊,你简直不给别人留活路!”

这又能吃又能拿,何况还胜过英吉利的黑暗料理百倍美味,人家不去才怪呢。

两人说话间,车已经到了剑桥。本杰明很久没回剑桥了,好奇的往车外看去,发现路边很多人看到宝钗的车都停下来,脱帽朝车里的人行礼。

“女孩,你是有多受欢迎?我才几个月没见你,你竟这么出名了?”

宝钗抿嘴一笑,对于西方人的这种直白的表达方式,她也渐渐习惯了起来,如今不但不会害羞,反而觉得很受用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宝钗本就是个有些虚荣心的小女人,以前是必须装成圣人,不喜不悲。可如今抛弃了一切,她干脆放飞自我了,安安心心的享受起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来。

本杰明也发现了她的变化,歪着头看了看她,笑道:“你变了,你更加自信了。这很好,这样的你比以前的你更夺目。”

宝钗笑着点了点头:“我也喜欢这样的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车子停了下来,助手过来开了门,宝钗说了句:“谢谢,乔。”

本杰明更加惊讶了起来,要知道跟下人道谢,这在东方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在西方,越是有教养的贵族,才越会对下人有礼貌。宝钗融入的太快,竟连这样的习惯都学会了。

宝钗并不管本杰明怎么想,只拉了拉他,指着自己的餐厅门口道:“你看,这就是我的餐厅。”

本杰明扭头看过去,不由瞠目结舌:“这……这不是……”

宝钗笑着点了点头:“这是我表哥以前用来开聚会的房子,你没认错。”

本杰明瞬间佩服起这个女孩来,她比自己小了两岁,却很懂得利用周边的资源。

这栋房子的主人虽然不在英吉利了,可这栋房子主人留下的美谈却还在。而这栋房子主人有关的亲戚,又都在伦敦是极受欢迎的人物。

而且这栋房子还有一个极大的特色,那便是风景极美。

当初这栋房子买下来,就是因为这里有一个非常大的后花园,还有一个能直接看到花园的露天大阳台。

环境好,人脉强悍,这样的餐厅就算真的打起价格战来,也完全不必自降身份。而薛宝钗一个小小的举动,差一点就垄断了这里的饮食行业,不得不说她简直厉害的惊人。

“快进去看看,我等不及了!”本杰明兴奋的往里走去,越往里走就越纳闷,屋里的摆设布置,看起来并不像餐厅。反而跟贾琏在时一样,几乎没有更改。

本杰明走到餐厅,脚步停了下来,看着那还是一张长桌的餐厅,指着问宝钗:“别告诉我,来这里的客人,都得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腕住本杰明的手把他往后院拖:“别着急,过来看。”

直至走到窗边,透过那斑斓的玻璃彩窗,本杰明这才发现,后院有了极大的变化。

整个后院还是个花园,可花园中又多了许多小亭子,分别建在不同的地方。

墙边的爬墙蔷薇边有一个,靠中间满是马蹄掌的地方又有一个,离着百合花坛最近的地方又有一个。

总之每一个亭子,都能从不同的方向,看到不同的花。绝不会重复,但也绝不会漏掉一种。

“这也太美了!”本杰明惊呼了起来,自己走进爬墙蔷薇的那个亭子,坐下来欣赏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在哪儿吃饭?”

宝钗抿嘴一笑:“这里呀!”

“这里?”本杰明看了看四周:“可是这里都没有桌椅。”

正说着,方才给他们开了门便不见踪影的助手,已经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本杰明的跟前。

本杰明看着他们当场布置,铺开了厚厚的地毯,开始在上头摆上小矮桌和各色点心,最后在亭子四周挂上窗帘,点上蜡烛。瞬间还是白天的亭子,里头就成了晚上。

摇曳的烛光印在宝钗的脸上,显得她格外娇媚。

“浪漫吗?”

本杰明眼睛都直了,傻乎乎的点头道:“浪漫!”

宝钗又笑道:“那么如果让你花三十先令,在这里吃一餐晚饭,你愿意吗?”

本杰明想也不想回道:“当然,如果能带上心仪的女孩来这里,就更好了。”

宝钗咯咯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手,外头的窗帘被撩开挂在两旁,从窗帘里露出来的,正是大片大片的爬墙蔷薇,挂着新鲜的露水,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我的上帝,这简直太美了!”

本杰明忍不住从地毯上站了起来,闻了闻蔷薇的香气,又转头问宝钗:“可是,每一桌客人都要这么费劲布置吗?还有,你刚才说的价钱是真的?三十先令吃一顿饭?”

宝钗也站了起来,她站起来的同时,助手又进来带着人把东西收拾了干净。

“走,这里只是个噱头,真正吃饭的地方在二楼呢。”宝钗一语道破玄机,本杰明心思立刻活跃了起来。

但他依旧没有说什么,跟着宝钗上了二楼。

原先的二楼全是卧室。除了主卧之外,其他的都是客卧。那是为了方便来参加聚会的客人喝得烂醉回不去了,而且这还都是常事。

但是此刻一上二楼,本杰明就发现,原先布满了门的走廊,如今封死了一开了一扇门,从这扇门进去,里头竟是一通到底的宽敞空间。

“这才是餐厅的本体。”宝钗笑着道:“正常来吃饭的客人,都是在这里。而下头的那几个亭子,需要提前预约,否则很难拿到。”

本杰明一边听宝钗解释,一边打量着改动过的二楼。

原先隔开的房间,如今都打通了墙壁,整个空间显得十分狭长。但这样狭长的空间却不单调,除了非常精美的布置之外,几乎每两张桌子,都有一个阳台的出口。

本杰明迈步像阳台出口走去,才走到门口,他就站住挪不动步了。

“你这……这不可能!”

外头的小阳台,被拼接到了一起,而原先这里就有一个露天大平台的,被这些阳台一接,看起来这些小阳台就像无数个小桥一样,把院子里的大平台接到了二楼餐厅。

“所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本杰明兴奋的回过头来,激动的手舞足蹈:“这样的巧妙,我相信就是琏回来看到了,也会为你欢呼。”

宝钗笑了笑道:“你还是在我表哥家住少了,你只怕没见过我表哥家的花园吧?这在我们那边,正经有点头脸的人家,那游廊楼阁的,可比这还好看呢。”

本杰明苦笑摇了摇头道:“哦,别打击我,真的别打击我,我自从认识你,就觉得自己越来越笨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詹姆斯克里斯蒂

餐馆完宝钗的餐厅,本杰明随她回到了贾琏的另一所宅子。如今这里成了宝钗和迎春的住处,迎春平时在学校住校,到了周末就会回来。

而今天刚好是周末,本杰明知道今天迎春要回来,很是厚脸皮的硬是要留下来吃晚饭。

宝钗倒也不赶他,命宅子里的管家送来下午茶,两人边在起居室里,开始聊起宝钗当初的计划来。

英吉利不缺少工业,但缺少的是美食和审美观。

宝钗准备引入英吉利的,便是这两样东西。调料是准备在她的餐厅大火之后推出的,而丝线则是用来开办东方绣坊的。

“英吉利这么多人追捧东方丝绸,可惜拿了过来,也没人会用,倒是只能挂在家里欣赏,真真是可惜了。”回到家里,宝钗倒是恢复了汉语,她的助手乔听不懂,也无所谓,自己拿着本书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本杰明见宝钗用了汉语,知道这是不想让助手听见太多关于计划的事情,心中又有一丝得意,看来宝钗这个计划里,应该是包括了自己了。

“那么你是想在这里收学徒,然后把华夏的绣工推销出去?”本杰明大笑道:“你姨妈真的料事如神,她让我带了十二个绣娘过来,说是给你的。人还在我船上,我那边全部卸好了货就准备给你送过来的。”

宝钗闻言大为惊喜,连忙问道:“真的给我送了绣娘过来?是什么地方的?”

本杰明笑道:“蜀地三个,苏州三个,湖南三个,广州三个。”

宝钗听了更是欣喜若狂道:“这蜀绣苏绣湘绣粤绣竟都全了?真不愧是姨妈,不但能猜着我的想法,还解了我最大的难题。我本想着把自个的手艺传授出去也就罢了,她给我找来的这些绣娘,更是能让我锦上添花了!”

本杰明问她:“你准备让这些绣娘做什么?开一个刺绣工坊?可华夏的绣功复杂,一件绣品需要很多时间,并不适合做成买卖。”

宝钗笑道:“谁说我一定要开工坊了?这绣品自然是要卖的,但却不是谁都能买的着的。

“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筹划,到时还请你帮个忙。你放心,我绝不让你白搭把手,定会有你的好处。”

本杰明翘起二郎腿来,拿着乔道:“什么好处,你先说说,不够好,我可不答应。”

薛宝钗笑道:“你可知道詹姆斯克里斯蒂这人?”

本杰明愣了愣,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我人经常不在英吉利,这些年对社交圈子的新人了解的很少。”

宝钗噗呲一声乐了,又道:“那科芬园的拍卖行你总知道吧?”

本杰明听了道:“那是拍卖书籍的,当然知道。只是这跟你说的那人又有什么关系?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绣品想通过拍卖来出售?”

本杰明说到这里,兴奋了起来,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叫道:“这可是个好法子,不不,这简直是个天才的主意。那么你的绣品越少,反而越能卖的更贵!”

薛宝钗听了本杰明的话,反而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没那么简单。我跟山米尔贝克联系过,他虽然很尊重我姨丈的身份,但他说对于东方绣品他了解的不多,不敢轻易主持拍卖。

“而最近他的外甥约翰苏富比成了他的合伙人,开始渐渐收纳各种艺术品进拍卖行的队伍里,我又去试过一回,仍然不肯接受我的提议。”

本杰明皱眉道:“都不肯接受绣品?为何?东方绣品在皇室都是难得的东西,他们竟不肯接受?”

薛宝钗叹道:“一个是我没有实物,第二估计还是因为绣品的价格太贵,他们怕卖不出去。不过我最近听说有个叫詹姆斯克里斯蒂的苏格兰人,他刚从澳大利亚回来,正准备开一间新的拍卖行。

“他的实力不错,至少比那几个书商财大气粗些。可以他的财力,无法把拍卖行做到我想要的奢华极致。所以我想请你与他联系,出资将这新的拍卖行开起来。

“听我说,我绝对不是坑你,拍卖绝对大赚。我家最赚钱的铺子就是当铺,而当铺发财靠的就是将死当的贵重物品拍卖出去。”

本杰明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

宝钗的聪明才智,贾家人都是赞不绝口。以贾家人的眼光,很少有认错人的。况且自己这次看到了宝钗的餐厅,也相信她的眼光独具一格。同时他也知道,宝钗运过来的那些调料品,最后都会变成黄金。

拍卖行这一行业,自己以前从未考虑过,那是因为英吉利大多都是奴隶拍卖,艺术品拍卖还极少。

至今为止,也只有科芬园那一家的拍卖行,如今正式取名叫做苏富比拍卖行的。但那家拍卖行赚的不多是因为他们只限于书籍。

如果自己能出资开一家高档次的拍卖行,将种类提升到各个艺术品行列,那么一定能比苏富比拍卖行做的更大。

本杰明心动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其实我向姨丈借些钱,也是能资助的起的。”宝钗这时突然道:“只是我不是本地人,借姨丈的势也总有个头。我姨丈过了年就要回去了,到时有人暗地挤兑我,我还不好应付。

“倒是你家这样的身份,反而更加适合。一来,你们家至今还只是男爵,若是能打响名气,说不定还能再把爵位提一提。二来,你家这几年资金已经非常雄厚,但全是现金,并没有什么投资项目不是么?

“是时候该正经投资起来,这才能不断的钱生钱。你也总有跑不动的一天,难道一家子要靠你一个人跑到天荒地老?”

本杰明咬了咬牙,愤愤道:“你这张嘴真是死人也能说活了,难怪你表姐总说你不是一般人,好吧,明天我就去联系那个詹姆斯克里斯蒂看看,但我需要他的情报,这你总该有吧?”

宝钗大笑,忙给一旁安静看书的乔说:“去把克里斯蒂先生的资料拿来给他。”

第五百六十四章 你无耻

当晚,迎春从剑桥回来,见到本杰明很是欣喜。三人加上乔一起在家里吃了饭,甜点时间里,宝钗对乔说:“明天你陪卡本特先生一块去。”

本杰明叫了起来:“你这是不相信我?”

宝钗无语抽了抽嘴角:“谁说不相信你了?你能有我们了解克里斯蒂?我们调查了他一个多月了,他的喜好,他的家人,他的性格,全都在乔的脑子里。让她去是给你做帮手的,可不是去监督你的。

“况且我也没那闲工夫监督你,绣娘一到,我还要另买一块地,秘密的把工坊开起来。还要安排人手照顾绣娘,还要安排人手把调料品分包。

“我那么忙,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好好的跟着乔一块去。”

迎春噗呲乐了起来,对本杰明道:“我这姐姐,自从来了英吉利,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原她可不这么说话,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又从不得罪人。

“自打来了这里,她是说话也大气了,人也硬气了。好些时候我和妹妹们任性,也要被她训呢。”

本杰明苦笑道:“我明明比她还大两岁,却觉得自个小她两岁似的。算了,谁叫她是你姐姐,以后说不定也是我的姐姐了,我还是乖乖听话吧。”

迎春闻言脸唰的红了,拿着叉子就作势要戳过去。

宝钗大笑,拉开迎春,指着本杰明道:“再打我妹妹主意,我把这生意给别人了。你想追我妹妹,可没那么简单。不是你嘴巴说说就能行的,实际行动可得跟上。

“再说你这每年跑来跑去,没个定时定点的,你觉得我家会放心把我妹妹交给你?何况我妹妹这么漂亮,人又温柔淑女,多得是人爱她,你若不抓紧一点,可当心被人抢跑了。”

迎春听了人都懵了,冲着宝钗吼了一句:“宝姐姐!”

宝钗嫌弃的按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吵死了你。本杰明,你听好了,这拍卖行你要是替我拿下了,我不吃你一分利,但我要日后我家每一份拍品都不可抽佣金。

“另外,你如果拿下了拍卖行,行商的事情,我会找人替你跑腿,你家不会断了这其中的利润,你又不用再四处奔波。但条件是,你要每天陪我妹妹上学放学,做她的护花使者。”

说到这里,宝钗回头瞪向迎春:“你再吵吵,我就写信去伦敦告诉姨丈,你们学校每天外头都站着一堆臭小子,就为了请你出去游玩。还有,你前天去聚会玩到午夜,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迎春欲哭无泪:“谁说的,我明明午夜不到就回去了。”

宝钗龇牙一笑:“你家司琪劝了你好几个小时,你还醉着抱着路灯说你要飞呢。她大半夜的跑来家里跟我求救,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回的学校宿舍?”

迎春臊的脸都快滴出血来了,一旁的本杰明笑的快趴到桌子上去了。

“你要飞?”本杰明哈哈大乐:“你上回喝醉了,可是一直哭来着。”

迎春气的丢开餐巾站了起来,骂了一句:“你俩狼狈为奸!”然后跑回二楼自己的房间去了。

薛宝钗微微一笑,看着本杰明威胁道:“你听好了,你再不抓紧点,我妹妹就真没你的份了。我这次拉你入伙,一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给你个机会稳定下来,二是看在我表哥和姨妈的面子上,再帮你找条财路。

“别的我都不要,但我的条件你必须答应。且你与克里斯蒂商量时,一定要提到我,并且跟他说好,以后我的拍品都不得抽佣金。”

本杰明叹道:“如果真的能合作,不收佣金应该不大可能,大不了给你降低一些。”

薛宝钗哼了一声道:“我穷,给不起。”

本杰明大惊失色:“你怎么那么无耻,你变了!”

薛宝钗面不改色:“我真的穷,钱都拿去进货了,开餐厅的钱都是问姨丈要的。这几个月下来,还不够还债呢。

“你听好,你觉得拍卖行就是一间就完了么?你告诉克里斯蒂,在华夏开拍卖行,才是真正的赚钱。华夏的有钱人,可比英吉利的多得多。如果他日后想把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日后你们想在华夏开拍卖行,我会全力提供场所和人力服务,一点也不必你们操心。你们只用坐享其成就好。”

本杰明苦笑了起来:“你都不是无耻了,英吉利语都显得贫乏了,用华夏语说,你简直都不要脸了。真的要开在华夏,也不是你的人力和场所,一定是借你姨妈姨丈的关系提供的。”

宝钗得意的笑道:“我姨妈姨丈难道不是我的关系?就凭你,还没办法让我姨妈姨丈为你打点这些,到时说不定还要被我姨妈占股,吃你好几份利。你可想清楚,是你自己去动用我姨妈的关系,还是从我这里走。”

本杰明哑口无言,简直有苦说不出来。

正如宝钗所说,如果日后真有机会开到华夏,自己要寻场地和人力,必定会求助与邢太太。可是邢太太这样精明人,雁过拔毛,肯定会提出占股。

而宝钗,只需要免掉她的佣金费用,就能得到无偿的帮助。其实是要比求助邢太太好得多,而且便宜的多。

“现在还没跟人见过面,你就这么确信我能说动他?”本杰明摊了摊手,准备和浆糊:“等我先谈好我的合作,再说你的事吧。”

宝钗嘁了一声:“你是还没来得及看我给你的资料吧,等你看过了,就不会这么说了。对于这件事,就算不让你去谈,我也是十拿九稳的。”

本杰明一怔,看了眼桌旁放着的文件袋,眼神无意间看到旁边的助手乔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他心里冷静了一下,点头答应了道:“好吧,只要能谈下合作,我就会尽全力让他同意免掉你的佣金,并且把你引荐给他。”

宝钗提醒本杰明道:“你不提我,我也会让乔说出来。没有她,你拿不下克里斯蒂,有她,你就摆脱不了我。”

第五百六十五章 机器女人

本杰明第二天一早还没起床,家里的女佣就来敲门,说楼下有个叫乔的女人找他。本杰明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披上睡袍就下去了。

乔今天打扮与昨天截然不同,穿着合身的外出服,待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格外精明能干。

当看到本杰明睡眼松醒的模样,乔抬了抬眼镜,毫无感情的说:“卡本特先生,我记得资料里写过,每个礼拜一克里斯蒂先生都会去教堂做礼拜。现在你还有二十分钟梳洗换装,否则我们就来不及了。”

本杰明瞌睡立马醒了,二话不说回头就跑,等他梳洗换完衣服下楼,乔抬了抬手腕看了下表,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准时,那么就出发吧。”

本杰明心道这就是个怪物,跟着乔一路上了马车前往教堂,路上很好奇的问:“你是怎么当上钗的助手的?”

乔看了本杰明一眼,依旧毫无感情的问:“这个跟我们的工作有关系吗?”

“当然有!”本杰明一本正经道:“首先,你我要合作就要有一定默契,我对你一无所知,怎么培养默契?其次,你的老板我很了解,但我对你并不了解。如果我要帮你的老板,我肯定要知道你是什么来历,避免你是我的对手派来的间谍不是吗?”

乔在本杰明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本杰明,眼神里写满三个大字“戏真多”。

本杰明被乔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了一声又道:“再说,我多了解你一些,给克里斯蒂介绍你的时候,我也能理直气壮一些,免得我露馅。”

乔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很有道理。那么请你听好,我叫做乔-马特-莉莉安,今年二十四岁。在这份工作之前,我还做过好几份工作。

“我曾经有一个未婚夫,死了,跟人决斗时手枪走火,自己把自己崩死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另外还有一个阿姨在澳大利亚。

“我精通英吉利语,葡萄牙语,法语,另外我还会速记和管家。这份工作是西乌尔伯爵介绍我应聘的,我原来给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打字员。”

听说是西乌尔伯爵介绍的,本杰明忙笑道:“原来是熟人介绍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另外,我想问问,你是一直都这么死板吗?”

乔抬了抬眼镜:“死板吗?我没有什么感觉,我只是想在工作时尽量提高效率。过多的表情和心情会影响工作,我觉得还是不要带入任何感情来做事比较好。”

本杰明哭笑不得,一路上一直想逗这个乔多说几句,可她除了真正和工作有关的话题,其余的一概不接话茬,弄得本杰明很是挫败。

可当到了目的地时,乔的表情又非常适合当下的环境。毕竟在教堂里,是不允许嬉戏说笑的。

她的一脸庄严肃穆,成功的带着本杰明混到了目标人物詹姆斯克里斯蒂的身边。

礼拜过后,乔起身要走,披在膝上的羊毛披肩瞬间落地。乔轻呼了一句:“哦,不!”

一旁的詹姆斯克里斯蒂很绅士的帮她捡起了羊毛披肩,又弹了弹灰,这才帮乔披上。

“请当心女士,这个天气地上湿乎乎的,弄脏了可就用不了了。”

乔露出一抹微笑,冲克里斯蒂点头致谢,把一旁的本杰明看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会笑吗!

“多谢你……”

“克里斯蒂,詹姆斯-克里斯蒂。”

乔会心一笑:“你好,克里斯蒂先生。我叫乔-马特-莉莉安,请你叫我乔就好了。”

克里斯蒂身为男子,自然是很绅士的露出胳膊,乔也挽了上去,没有一丝尴尬不安。两人转身,正好和本杰明撞个正着,乔指着本杰明介绍道:“这位是本杰明-卡本特,我老板的朋友。”

克里斯蒂有点意外,忙放下胳膊道:“你们是一起的?”

乔忙摇头笑道:“不是,他因为太久没有来礼拜,我们老板命令我把他抓来。”

克里斯蒂大笑,对本杰明道:“礼拜还是要来做,当然我也没资格说你,我恢复做礼拜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本杰明马上接过话茬抱怨道:“我可不是故意的,我这一年没几天在英吉利,大部分时间都在东方。上帝知道,我可是很虔诚的。”

克里斯蒂哦了一声,忙道:“真是太巧了,我也是刚回英吉利不就。你说你在东方?是哪个国家?”

本杰明立刻代替了乔的位置,占据了话题的主动权,成功的将两人的谈话氛围拉了起来。

等三人走出教堂时,本杰明已经和克里斯蒂约好,明天去卡本特家参观难得一见的东方丝绸珍品了。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年轻了!”克里斯蒂只需要几句,便能探出一个人的深浅。刚才本杰明说的那些,很显然都是亲身经历。

而他介绍的东方风俗人情,除非亲自去过那里的人,否则是无法说的那么详细的。

克里斯蒂也去过东方,但时间不长,所以他很清楚,本杰明没有撒谎。

加上本杰明不凡的谈吐,和丰富的阅历,克里斯蒂一番交谈下来,便起了深入了解的心思。

卡本特家族在伦敦这几年非常有名,听说是依靠了东方的贵族,异军突起,靠着家里的小儿子在外跑商,成功的避免了破产,并且不但如此,他们富有的同时又很低调。

克里斯蒂这一次回来的目的,还欠缺一些条件才能成功。而这些条件里,就包括钱。

现在这大好的机会掉到自己眼前,克里斯蒂怎会放过?

到了告别时,本杰明要把自己的住址告诉克里斯蒂,克里斯蒂拒绝了笑道:“卡本特的大庄园赫赫有名,伦敦有谁不知道?请尽管放心,到时我一定上门打扰。”

本杰明笑着进了马车,与克里斯蒂挥帽道别,等马车一驶出视线,立刻回头对乔说:“你竟然对着他笑了那么久,我的天,你真的是个机器!”

第五百六十六章 引荐

晚上,宝钗在家里听着乔的汇报,满意的笑了起来。

“做得很好,利用对方绅士的习惯跟他接触,反而比男人跟男人直接接触更容易令人亲近。”

乔依旧一副死板脸道:“明天我就不方便再出现了,毕竟我的责任只是押着他去做礼拜。但是卡本特家非常适合点一份来自东方餐厅的外卖,用来招待贵客。”

薛宝钗大笑起来,自己这个助手实在太可爱了。虽然人人都觉得她死板,甚至死气沉沉,可是薛宝钗却能懂得她的内在幽默。

于是第二天,在卡本特家的餐桌上,出现了罕见的东方食物。刀叉餐盘全部撤下,换下了碗筷。

看着连餐厅都配套送来的这顿外卖,本杰明真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这一顿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了。

吃饭期间,倒是只有本杰明一个人能熟练的使用筷子。家里其他人虽不大熟练,但也在努力的试着,因为东方的食物实在比英吉利的美味太多,即便吃起来不大方便,也没人舍得把这一桌撤了换成沙拉牛排。

克里斯蒂吃的很是满足,饭后随着本杰明参观了一圈他的藏品,更是对他的一匹御用丝绸非常垂涎。

“这个我可不能给你,这一套可是我费了好大劲从一个皇商手里买来的。”本杰明看出克里斯蒂非常喜欢这匹绸缎,却始终下不了决心送给他。

克里斯蒂也明白,这么好的东西,连皇室都难得一见,卡本特家不好好珍藏拿来送人,就真的奇怪了。

反而本杰明不肯送他,还让他心里舒坦不少。

“真是太珍惜了,这样的花纹我从未见过。”

本杰明笑着给他介绍道:“这是苏绣,只是御用绣品的其中一种。这种绣品按照地方分类还有许多,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苏绣、蜀绣、湘绣和粤绣。我曾经想把这些丝绸都引进英吉利,很可惜,这些丝绸路上非常难运。只有一次我运成功过,还损失了大半。”

克里斯蒂啧啧称赞着这匹丝绸的工艺,又惋惜道:“东方的文化实在太神秘,太久远。我们即便想复制,也没办法做到一模一样。也许只有聪明的东方人,才能掌握这种复杂的工艺吧。”

本杰明突然笑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克里斯蒂忙问:“什么事?”

本杰明道:“我的朋友是个东方贵族,你想你应该知道。他几年前回了华夏,可是他的妹妹们都在这里。如果你想要跟东方有关的东西,不如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她们?”

克里斯蒂当然知道鼎鼎有名的贾家,更知道贾家的主人,是现在皇帝的好朋友。他听到这话,心里立刻激动了起来,连忙问会不会太勉强。

“这个……”本杰明一时也犹豫了起来:“那几个女孩确实很单纯,如果贸然接触,就怕贾家的主人会不高兴。”

克里斯蒂心里一下又落了下去,心道这么唐突果然还是不行。

“但,没关系!”本杰明又叫了起来:“还有一个人!她一定行!你知道贾家还有一个外甥女吗?”

克里斯蒂迟疑道:“好像是听说过的。”

本杰明大笑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说起来,她的助手你还见过,就是乔!她是商人,没有那么多的礼节方面的顾忌。

“我差点忘了说,她在华夏,家里就是皇家商人,不过她家经营的是女人头上戴的花,不是这些丝绸。”

克里斯蒂如获至宝似的说:“那就有劳小男爵为我引荐了,我早就想见见这位神秘的女性,只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本杰明知道,他这只是客套话。宝钗在剑桥出名,可在伦敦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

别人顶多知道贾家来了一个外甥女,可却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在剑桥有多出名。

但只要克里斯蒂上钩了,这事就很好解决。

宝钗这里忙的不可开交,一点都不知道事情进展的那么快。这几天绣娘已经送来了剑桥,宝钗四处看房子,又买下了一处小一些的宅子,给这十二个绣娘居住。

因为宅子不大,总共只有四个房间,宝钗便让那些同属一个地方的绣娘住在一间房里,大床也全部换成了三张小床。挤是挤了点,却保持了每个人睡觉不被打扰。

接下来,又要分包调料。还好袭人她们上个月就从学校回来了,人手足够多了,便被宝钗都借了过来。

正跟袭人商量着该怎么分包调料里,外头门铃响了。乔去开了门,回到起居室来,脸上的死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老板……卡本特先生来访。”

宝钗以为只有本杰明一个人,头也不抬的就说:“请他进来,另外把餐车推来,该喝下午茶了。”

乔面无表情的转了出去,一会儿引着人进了屋,宝钗这里还没注意,只低着头写着配方,又用英吉利语对来人说:“请坐,我先把配方写完,这些包完了你每样带一份回家去,我会让人把食谱抄一份给你,你每样都试一试。”

本杰明一脸尴尬的看了看克里斯蒂,见他笑脸盈盈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重重的干咳了一声。

宝钗和袭人两个同时抬头起来,袭人一见还有陌生人在,赶紧起来站到了沙发后面。

宝钗眉头微微一蹙,很快又舒展开来,笑着站了起来:“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有客人?你好,我是薛宝钗,薛是姓,你可以叫我宝钗,或是钗。”

克里斯蒂对这位东方女性很有些欣赏,他开始一直以为会是一位中年女性,毕竟做商人,没有点经验可不行。

但看到对方如此年轻,却十分能干,待人接物还这么大方,他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倾慕。

“你好,美丽的女士,我叫詹姆斯克里斯蒂。”克里斯提脱帽行礼,上前握了握宝钗的手,又很有礼貌的退回原地:“很冒昧打扰您,听说您来自东方,我一直很好奇东方的文化,这才托本杰明带我来这儿。”

第五百六十七章 贾政回来了

宝钗这边与克里斯蒂接触上的时候,远在华夏这边,甄英莲已经生了。这一胎不是想象中的双胞胎,而是龙凤胎。

说来也是奇怪,双胞胎人人都觉得不是好兆头,这龙凤胎却又成了好兆头。寓意着儿女双全,消息一传出去,不少贵人家的奶奶太太们都来探望,盼着能借个“儿女双全”的好运。

邢霜是无语了,没想到这“吸欧气”的行为,在古代也有。甚至比现代还疯狂些,自己儿媳妇才出月子,都快被这些奶奶太太们逼出产后忧郁症来了。

最后还是邢霜下了通牒,将儿子儿媳一家子都送去庄子上“静养”,这才阻止了那些来“吸欧气”的老少娘们。

虽说孙子孙女落地了,可这一家子家长不在,取名的事就得往后推了。好在上回贾亮让本杰明带了信回来,说是年后就要出发,这边估摸着还有一个月就能到家了。

贾母一直惦记着这事儿,邢霜借着机会,便对贾母提议道:“两个孩子的名字不能总没个着落,不如老太太定夺下来,再开祠堂写进去族谱里去。”

贾母叹道:“咱们这一家子只得妇孺,哪有资格开祠堂。再说开了祠堂还要祭祀,谁来主持?”

邢霜笑道:“这也简单,二叔在金陵这么些年,想来已经反省过了。且珠儿如今身居高位,若是父亲还是戴罪之身,对他来说也多没面子的。不如让他上个折子,求圣上网开一面,召二叔回京。

“正好这孩子要入族谱的事儿,也可拿来作为说辞。圣上体恤臣子,必然不会反对。”

贾母疑惑的看了邢霜两眼,不敢置信的问:“你原谅他了?”

邢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自己原不原谅贾政,这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贾政已经被自己打怕了,就算回来,他也不敢造次。

“老太太,这一家子人哪来的隔夜仇,只要二叔不再对我不满对老爷不敬,外人也没理由拿这个攻击咱家,那就皆大欢喜了。

“我也并不是讨厌二叔,只是怕他的行为会令家中在朝上的爷们受了牵连不是?想想珠儿前途大好一片,若是因为二叔而耽误了,岂不是委屈了他?

“如今风声过了,二叔也受了应有的惩罚,就不能再让咱家的骨肉落魄在外了。况且祖宅那边还有东府一家人,守墓的事交给他们便是。”

贾母被邢霜说的激动不已,握着邢霜的手眼中含泪道:“你一直深明大义,我却没想到你能大度到这般境地。也得亏你这些年来不计得失,日后他若还敢对你不敬,别说是你,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邢霜笑了笑又道:“老太太也不必这么说,这都是亲身的骨肉,谁会不心疼呢?这不为人母就不知人母的心情,这些年下来,我也能理解老太太处处维护二叔的理由。

“说到深明大义,我觉得反而是老太太这样的。若不是老太太为了这个家着想,处处忍了下来,咱们这个家也早就败了。”

邢霜的几句漂亮话,说的贾母心里很是欢喜。忙让人通知金陵,去接二老爷回来,又派人去给二房带个话。

不过吩咐完鸳鸯,贾母又担忧的问邢霜:“你说老二家的,会不会不乐意?”

邢霜拍了拍贾母的手笑道:“老太太这就多虑了不是?这女人,谁不想丈夫在身边呢?即使有再大的怨气,好歹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几年下来,弟妹是安生了,可见不着二叔,她多少心里也是寂寞的。我原没想到那么多,可这些年看下来,她始终是还是挂记二叔的。”

邢霜其实早就看出王氏过的很寂寞了,不然她也不会日日把庶子和孙子看得那么牢。

好在还有孩子给她带,令她不那么空虚,否则没有丈夫在身边,她不出一年就要崩溃。

所以贾政回京是必要的,自己当初怒火上头,把贾政赶出去,也是无奈之举。

上回去金陵,打贾政打服了之后,邢霜就在找机会,要让贾政回来。这次孙子孙女出生,正是良机。

京城这边快马加鞭去给金陵送信,三日之后贾政就收到了来信。

说实话贾政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了,自上回嫂子走时,告诉自己耐心等待,她会把自己弄回京城,贾政就在等着这一天。

可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还一直没信,贾政这心里等得真是焦心难耐。

但贾政依旧不敢大意,照着当初的约定,狠狠的在金陵好好的“教育”了一番贾珍,贾珍夫妇来了金陵也不敢托大,有贾政在此,倒是老老实实收了心,好好的过日子。

现在贾珍夫妇已经老实了,贾政也等来了京城的来信,这一下看完信,真是哭得老泪纵横。

正如信中所说,自己年纪一把了,总得为儿子的前程着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日后还是少参合的好。

不过他还走不得,得等到圣人的圣旨,才能真正动身,现在倒是可以先收拾收拾,准备一下。

贾政这边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祖坟回了祖宅,悄悄命心腹替他把行礼都收拾了,送到祖坟那去。

贾珍还不知叔叔要走,直到一个月后,他去祖坟探望叔叔,这才发现叔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封贾政的留书,上面命他每个月都要来清扫一遍祖坟,一季来祭拜一次,不得有误。

贾珍气的跳脚,可也无济于事,因为此时,贾政早就回到家里,并且帮两个侄孙侄孙女开了祠堂入了族谱了。

甄英莲的儿子取名叫了贾蔺,女儿取名贾婉。自有了名字,就不再哥儿姐儿的浑叫,只叫蔺哥儿和婉姐儿。

贾母这些天很是开心,连着请了好几日的宴席,叫了各家的亲戚朋友来,好好听了几回戏。

邢霜虽有些累,可也随着贾母去了,老人家没甚可乐的,难得开心,还不是得好好哄着?

只是这一日宴席上,北静王老王妃突然提起几个姑娘来,就让邢霜有点尴尬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全免了

说起来,家里的姑娘们去陪伴外祖母已经有两年多了,这再不回来就有点不讲道理了。何况迎春的年纪已经可以嫁人了,还始终不见邢霜给她相看,外人多少就有点说道上了。

北静王老王妃板着脸训道:“你再娇宠女儿,也该有个度量,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迟了相看,这京中好的少年郎都被人定去了,日后有的你后悔的。”

邢霜讪笑着道:“王妃教训的是,只是如今她们跟着我母亲去了江南,说是带她们涨涨见识。我想着咱们女子穷其一生困在这大宅院里,也难得有机会看看外头,便允了她们跟着我母亲玩去了。

“如今夸了海口,又给了她们希望,再突然招她回来,只怕她心生怨怼。便是我再给她寻了极好的人家,她老了想起未完成的事情,总是回留些遗憾。

“我这一生也没别的所求,不过盼着我这些儿女都能毫无遗憾的过完一生。趁着年轻,不叫她们享乐,到嫁了人,哪里还有机会这样快活。”

贾母也忙替邢霜开脱道:“是我叫她们去的,我那老妹妹你也知道,当年在宫里何其风光的一个人,有她带着,教养必是差不了的。

“再说她那人脾气也怪,教孩子的法子也与咱们不同。你没瞧我家大姑奶奶,才跟着她多久,脾气就扭过来了。”

老王妃听到邢老太太的名头,倒也不太敢训斥邢霜了,只得道:“我不过为你大儿媳着想,又没别的意思。这如今外头风言风语的,皆说她赶走了长子,连长女的婚事都不放在心上。你们再无动于衷,还有更难听的呢。”

邢霜这一辈子也看够了人的脸色了,这会儿财大气粗的,又有皇帝撑腰,也不怕了。

她笑着对老王妃道:“王妃说的有理,只是这为人在世,谁不被人背地里说道呢?我就是做的再好,也有那空穴来风的,只拿我的不是说话。

“如今我也看开了,我自认待儿女一视同仁,无论外人说些什么,儿女们记着我的好就行。”

老王妃见邢霜油盐不进的,自知也说不过她,自己也没有理由多管人家闲事,便闭嘴不再说这话题了。

不过到了晚上,待客人都走了,贾母还是留了邢霜下来,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说起来,几个丫头也玩了这些年了,是不是该回来了?”

邢霜心里犹豫了一番,死死地看着贾母半天,最后一咬牙横下心说:“母亲息怒,几个丫头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贾母一怔,忙问:“这是为何,可是老妹妹来了信?她们在外头出事了?病了?”

邢霜摇了摇头:“她们没跟着我母亲一块,是我送她们出去读书去了。”

贾母开始还以为是姑娘们出事了,当听说是送出去读书了,倒放心了下来,笑道:“这有什么,你不早说?若真是如此,对外只大大方方说她们读书去了就好。

“是哪家书院?我听闻江南有女子书院,难不成老妹妹带她们去的?”

邢霜小声说:“不是江南,是英吉利?”

贾母皱了皱眉,没大听清:“英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邢霜装着胆子大声道:“是去了英吉利,洋人的国家。”

贾母一听,愣了半晌,接着勃然大怒。

“你好大的胆子!”

邢霜赶忙跪下,连声道:“老太太息怒,这洋人的学问并非都不好,老太太也用了马桶,琏儿也因为火铳得了爵位,可见这科学还是有用的。且我送她们过去,也是为了她们能长长见识。

“我们华夏千百年,女子皆被困在后宅,何时有过机会,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我这一世是不行了,我总不能让我的女儿们也跟我一样。”

贾母气的大骂:“就你懂得道理多,就你心疼她们?我也一样想她们各个出息,可你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顾了?

“祖宗礼法你全然不理,还让她们出去抛头露面。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你叫将军府的脸面往哪儿搁!你让她们日后如何嫁人?!”

邢霜又道:“所以我一直瞒着外头,只说是陪我老娘去了。老太太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就让她们好生学些东西再回来吧。我保证那几个孩子都很懂事,绝不会学坏。”

贾母气的胸口发闷,抬着胳膊指着邢霜,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贾母长叹一声,放下了胳膊道:“罢了,如今是你当家作主,家里的孩子该怎么管教,也是你说的算。我老了,这些事情我管不了了,你自去吧。”

邢霜松了口气,刚要站起来,就听贾母又道:“日后你的晨昏定省全免了,哦不,你那一房的都可以全免了。”

邢霜闻言动作一僵,手撑在地上还准备起来的,这一下撑着竟动不了了。

地板冰冷的温度渐渐沁入手心,让整个身子也变得冰冷起来。

她呆愣了一会儿,默默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心灰意冷的对贾母道:“媳妇儿告退。”

从仙鹤堂出来后,邢霜的脸就一直黑着。回到清远居里,下人们看到她的脸色,皆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金钏实在受不了了,跑去贾瑨那儿,把贾瑨叫了起来,悄悄把太太的样子告诉了六爷。

贾瑨闻言也赶紧去了清远居,一进门金钏便守在了门口,贾瑨进屋去问他母亲:“妈这是怎么了?”

邢霜把当晚的事情告诉了贾瑨,贾瑨歪了歪头道:“妈是怎么想的?其实可以瞒着她老人家一辈子的不是么?”

邢霜道:“我是想着,你姐姐们迟早要回来,而她们回来,她们的改变一定会引起老太太的怀疑。与其那个时候暴露,让老太太责骂她们,不如我先承认下来,让老太太来怪罪我。

“可我没想到,她竟这般决绝,直接要断了与我们的关系。”

贾瑨诧异道:“能有这么严重?”

邢霜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第五百六十九章 王熙凤痛述

然而贾母就是这么决绝,自那日起,再不见大房众人。无论是邢霜每日来晨昏定省,还是贾瑨求见祖母,都一概称病闭门不见。

就连贾琮夫妻俩从庄子上回来,贾母也是一视同仁,甚至连贾琏夫妻俩过来探望也是一样。

大房的人都懵了,谁都没想到这一回老太太会这么狠心。儿女们都聚集在了一起,想着法子该怎么让老太太回心转意。

只是就算绞尽脑汁,这法子也是想不出来的。

用王熙凤的话说,老太太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只是老太太为何会如此,谁也不知道。贾琏一家子觉得,老太太怕是见着二叔回来了,这才想架空了大房的权利,好给二房让位。

贾琮虽心中赞同哥哥的想法,却没有说出来,倒是甄英莲有不一样的看法。

以甄英莲来看,贾琏兄弟俩会有这种想法,这很正常。因为他们兄弟俩打小见过大房和二房关系不好的时候,除了他俩之外,别的孩子那会儿还小,根本就不记得有这种事情。

可是太太早早就将这种情形扭转过来了,甚至后头二叔犯了事,老太太还不是由着大房把二叔弄去了金陵,最后也没把太太如何不是?

这里头,只怕还有别的原因,只是老太太不肯说罢了。

也不得不说,甄英莲这个外人,才看得是真的清楚。

她正要开口劝说几句,外头突然丫鬟叫道:“二太太来了。”

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下了炕迎接婶婶,等行了礼,让了王氏入座,这才分别又回了座位。

“婶婶今日倒是得闲,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因是在贾府,这几人都在贾琮这院,王氏平日可从来没来过的,今日回来也是稀了奇了。

甄英莲才一开口,王氏嗤了声道:“你们还好意思问我?倒是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来找我?你们母亲不来也就罢了,她素来不爱麻烦人,可你们总不能也藏着掖着,这是不把我当婶婶了?”

几个孩子皆是一愣,忙纷纷道没有这回事。

王氏又道:“我这几日去请安,一直未见到你们母亲,只当她又累病了。谁知今日多嘴问了一句,老太太竟提出分家的事来。

“这把我吓得!”

孩子们吓了一大跳,王熙凤更是坐不住了,她与王氏是姑侄两个,更亲近许多,便仗着关系追问:“老太太怎么说?”

王氏见她也不知道,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说?你们太太也是忒大胆了些,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姑娘家抛头露面的,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被戳破脊梁骨的。”

王熙凤急了,忍不住道:“怎地就被人戳脊梁骨了?我也出去了,我也抛头露面了,可这京城里头,如今谁不夸我一句好,谁不说我一声出息?

“偏我出去就行,妹妹们就是抛头露面,难不成这姑娘家,就非得嫁了人才抬得起头来?”

王氏一听糊涂了:“怎么,你也出去过?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琏见媳妇说漏了嘴,忙给媳妇使了个眼色,王熙凤见状怒道:“二爷何必藏着掖着,如今反正窗户纸也捅破了,还有何隐瞒的?”

说完她转头又对她姑妈道:“当年太太不想大爷二爷兄弟相争,硬是不让二爷继续科考,又跟二爷说,这一家子有一个做官的就行,其余人各司其职,没有争夺才能兄弟和睦。

“二爷也是孝顺,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试也不考了,书也不念了,一心只爱那洋人的玩意儿。太太见了又说,在这里学怕也学不出什么名堂,我还没过门,就给他找好了去处,要送他去英吉利。

“那会儿我才过门,太太就来找我,说是不出半年二爷就要出去,还问我是留是跟。姑妈说说,我能不跟吗?”

王氏听到这里,心里一刺,看向贾琏,噙着泪问:“这是真的?”

贾琏张着嘴愣了半天,最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王氏哽咽道:“她竟只说你们去了江南,去了你舅舅那里。为了珠儿,硬是毁了你的仕途,你就甘心?”

贾琏笑了笑道:“婶婶这话说的,从小我就不如哥哥,这个家让给他来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再说人各有志,并非那光鲜亮丽的就一定是最适合我的。

“如今我一心钻研发明,一来觉得有趣,怎么干活都不累,二来还能造福造民,用我母亲的话说,拿洋人的技术来让咱们的百姓享用,省的日后这些钱都被洋人赚了。

“婶婶也别觉得有何负担,大哥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可与我们想让无关。我若是真的考了,也没大哥哥好,顶多进个榜,还排不上前十。

“真叫我入了仕途,我也不过碌碌无为,高不成低不就的。还不如现在这般,不但能做自个喜欢做的事儿,还能以此赚钱,以此封爵,岂不美哉。”

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心里止不住的愧疚难受。心道她以为自己对嫂子百般依顺,足以报答嫂子一家让出爵位的恩情。谁知这里头,竟还让自己的儿子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这怕是恩情越大,越难报答了。

王熙凤也忍不住委屈哭了起来,越哭越难受道:“我们太太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一心只为了家为了儿女。可她一辈子活下来,竟只是给人做嫁衣。

“珠大爷眼看着飞黄腾达了,大姑爷今年也考中了探花。外头皆传咱家二房与探花有缘,都说姑妈有福气,儿子女婿都是才子。

“偏咱们大房,说什么都有。二爷封了爵,没一个人夸二爷的,只说我们太太容不得人,硬要赶二爷出去。三爷学丹青,没一个人夸三爷的,只说太太苛待庶子,故意纵容庶子不学无术,不让庶子掌权。

“姑妈说说,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偏好名声都到了你们头上,我们太太付出这么多来,可落得个好字?

“太太也是瞧见我出去读了书,出息了,嫁了人也能挺直腰杆,在这京中风光大作。这才想着把妹妹也送出去,各个学点东西,谁知老太太她……她……”

第五百七十章 让她走吧

王熙凤这一番“痛述”,其他人皆是默默不语。可见他们并不是心中没有怼怨,而是不方便说罢了。

也唯有王熙凤这样的身份,适合在王氏跟前说出这些话来。

王氏越听越是心惊,苦笑着劝道:“我不过吓唬吓唬你们,你怎么就哭起来了。快擦了眼泪,听我仔细说来。”

王熙凤抹着泪道:“老太太都要分家了,还有何可说?”

王氏忙道:“是我的不是,不该吓唬你们。我来时心里窝着火,想着这么大的事,你们太太竟瞒着我。若是跟我说了,我也好想个法子替她一起瞒着不是?

“偏她瞒着我就罢了,竟还跟老太太自白了,这不是作死么?可她又谁都不见,我一时拿不到她,只能拿你们出气。”

甄英莲听出话外音了,忙问:“婶婶的意思,这分家是骗咱们的?”

王氏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假话。”

贾琏皱眉道:“婶婶什么意思,我竟听不懂了。既分家不是骗人的,婶婶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氏叹了口气,将原由娓娓道来,孩子们一听,都傻眼了。

原来今日王氏提起邢霜,贾母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王氏,并气呼呼的道:“她是越发托大了,真当这世俗流言伤不到她了?

“男人家的事业是不打紧,不怎么受这事儿影响。可她不想想,几个姑娘的婚事怎么办?又不是在西洋不回来了,回来了之后人家又怎么看?

“除了她的女儿,那还有个林家的闺女,和东府的闺女呢?她一个人不在乎,那林家就不在乎,东府就不在乎了吗?

“好容易消停些了,这事儿要是被人知道,她这不是又给机会让东府跳起来了?

王氏忙规劝道:“老太太息怒,一把年纪了,何苦管她这些。她素来想法跟常人不一样,您又不是不知道。”

贾母仍气道:“我知道,可咱们能理解她,外人能吗?别的不说,北静王老王妃来家时,说的那些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氏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道:“这也好办,只说她们跟着邢老太太出去读书去了,几年不回来也是正常。”

贾母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这人走到哪里,皆会留下痕迹。拿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这并不是上上之选。”

王氏也无奈了,问贾母:“那依老太太之见,要怎么办好?总不能一直晾着嫂子,一辈子不见得好?”

贾母犹豫了半天,商量着问王氏:“你说,咱们提前分家如何?”

王氏一惊,忙道:“不不,这万万不可。”

贾母叹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氏疑惑,不明白贾母什么意思。

贾母见她不懂,细细的解释道:“我听闻,那广州一带,因是沿海,常有番商出没,民风也颇为开放。

“我想着,这京城始终是天子脚下,祖宗礼法多了些,严了些。你嫂子那样儿的人,在这个地方,会活活把她憋死的。

“你瞧瞧她连女儿都敢送出去,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偏她又为了家里,处处忍气吞声,什么坏事都往自个身上揽。

“你当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跟我自白?还不是怕我日后看出端倪了,连着姑娘们一起责罚了?她想着这会儿我罚了她,日后就能扰了那几个小的。

“哼,那点小心思,真当我看不出来了?”

王氏听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让大房搬去广州?”

贾母点头又道:“可这没有分家,他们一家子也不能一起搬去,只能这个去临时住两年,那个再去待一段时间。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只是她的野心从不外露。这些年来,苦了她一直为家里拼死拼活,也该是时候让她去享享福了。”

王氏听完糊涂了:“嫂子有野心?可我怎么觉得,咱家就属她最没有野心了。”

贾母噗呲乐了,靠在太妃椅上笑骂道:“没长眼的东西,你能看出什么?你嫂子那野心,不在家里,也不在这爵位上。

“她的野心,可是咱们里头最大的一个。她要的是这女人少有的自由,要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什么爵位官职,在她眼里怕是连一个屁都不如。但若是能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让她我行我素,她怕是要乐得开花了。

“那日我也气,气她这么大的事情不与我商量,气她凡事都想自己担着。可最后她说了一句,叫我心里软的不行。”

王氏忙问:“嫂子说了什么?”

贾母看着前方许久,长吐了一口浊气:“她说‘我这一世是不行了,我总不能让我的女儿们也跟我一样’。”

王氏一怔,没听明白,因为老太太也说前头那一句,所以她始终不懂这句话究竟是怎么打动的老太太。

贾母低头看向王氏,见她不甚明白,也不点破,只苦笑了起来道:“她的心,始终比咱们更善良,说起来,连我都不曾为我女儿做过什么,偏她能够一心只为女儿们谋划。

“如今她这一句话,倒叫我不得不放了她走,让她如愿以偿。现在想想,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贪图过这家里什么,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早早脱离这个家,过自己的日子,当家作主。

“偏我们这些猪油蒙了心的人,怎么都看不透她。直到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了她一点。她既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我也不能狠心看着一切,不满足她。”

王氏恍然道:“老太太的意思,分家是为了嫂子好,可这事儿非同小可,是不是等大伯回来了,叫上大房一起商量再做决定?”

贾母摇了摇头道:“她是个什么人,你我还不清楚吗?但凡人善待她三分,她要报以七分。我若是把这理由说了出来,她必是不肯走的。势必要为这个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可。

“跟她商量,你当她就忍心抛下一切离开?只有现在定夺下来,再偷偷跟老大说明,瞒着她把这家分了,给她自由,让她走吧!”

第五百七十一章 二太太又来了

几个孩子听完王氏的叙述,一室寂静。半晌,也不知是谁先抽泣了起来,惹得两个儿媳妇都掉下泪来。

贾琏和贾琮也是感动不已,眼眶都红了。

“老太太当真这么说的?婶婶不是安慰我们?”贾琏仍不可置信的问,他至今还记得,母亲才进府时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

谁曾想,十几年下来,母亲的那份小心翼翼终于有了回报,有了最好的结果。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眼里也是含着泪水。她现在终于明白,大房不只是嫂子,就连这些子女,想的也不是权位,而是自由的生活了。

难怪嫂子不顾外头说道,也要让琏儿分家出去,为的就是给他们自由,让他们随心所欲。

难怪嫂子早早就买下了东府,早早就提出了让权,又把自己丈夫也弄了回来,这一切,竟都是在为日后做准备。

老太太许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想着干脆放了她,让她如愿。

王氏此时心中十分复杂,一边舍不得嫂子,一边又因这一切都是大房所愿,不想让嫂子失望。

她想开口留人,又怕留了嫂子下来,会让嫂子一世都辛苦受累。她不留,又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王氏终于忍不住,跟着王熙凤和甄英莲掉下泪来,不过她始终年纪大了,把持的住。不过抹了会泪,便平静了下来对几个孩子道:“你们也别声张,莫将这事告诉你母亲。

“虽这样会让她伤心一阵子,可日后等你们都去了广州再向她说明,她就不会再伤心了。

“我也想过这事儿,只有你母亲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无论你几个妹妹回来什么样儿,这京城里的人也见不着了,也不会露馅。

“不过就是你们姑父那里,要提前去知会一声,问问他的意见,林姑娘日后该怎么办,他什么打算,且都听听。”

贾琏忙道:“婶婶说的是,我一会儿便去林家等姑父回来。”

贾琮又问:“可这事儿,谁来开口跟母亲说呢?”

甄英莲和王熙凤忙低下头去,王氏见状苦笑道:“自然不会让你们小辈去,这坏人还得我来做。”

王熙凤有些不忍,对王氏道:“不如我先劝太太分家,若由太太提出来,势必她心里也好受些。”

王氏又道:“万万不可,老太太说出这话,是为你家太太着想。可你若劝的你家太太提出分家,便成了你家太太的不是。

“她背了十几年的骂名了,难不成在最后,还要让她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嘴不成?老太太既能提出这事儿,便是想着她来担着这个骂名,不叫你母亲为难。”

王熙凤心中感动不已,点头感慨道:“多谢老太太如此体恤,多谢姑妈前来告知。若不是姑妈今儿一番话,我们差点就要误会老太太了。”

王氏又叹道:“其实我也觉着奇怪,平日你母亲再怎么不守规矩,老太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回她突然这么生气,实在跟以前不大一样。

“偏你母亲这会儿正伤心着,怕是一时半会还琢磨不出来。只能等你们去了广州,再好好安慰她了。若她不信,我这里再写一封信给你带走,等你们去了那边,再给她看吧。”

王熙凤忙向王氏道谢,王氏这边又留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她一走,几个孩子纷纷站了起来。

贾琏说:“我先去林姑父那儿看看。”

贾琮道:“既要分家,该整理的也得整理出来,英莲同我整理账目,外头的事就交给大哥大嫂了。”

王熙凤也道:“你只管放心,正好我那厂子也开在广州,那边的事情由我来打点。”

英莲笑道:“这下可好,太太再不必操心什么,全由我们包了。”

众人笑了起来,笑完各去做各的事情。

邢霜这边关起门来生了几天的闷气,谁也不见,可几天过后,她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贾母这些年的改变,她不是没有感觉。从一开始着实的偏心,到后头渐渐理解她,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为何这次为了几个姑娘读书的事情,竟要跟大房断绝了来往,这实在是很可疑。

可是再可疑,她也不是贾母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贾母是什么意思。

她总觉得,贾母并非那么绝情之人,许是吓唬吓唬她,让她好好反省,日后多遵守祖宗礼法吧?

才这么想着,金钏打外头进来道:“太太,二太太又来了。”

邢霜这边正心头乱着,随意的摆了摆手道:“我病了,不见。”

话音才落,门外就有人道:“是什么病?我看是心病吧?”

邢霜一怔,人都到外间了,她总不能把人轰出去,只得出来见客。

王氏一瞧她憔悴了不少,心里一阵心疼。可又不能又漏了嘴,只得硬下心肠来道:“你真真是好大的胆子,今日若不是老太太说了那话,我都不知道你犯了这么大的错。”

邢霜一怔,心里不由一慌:“老太太说什么了?”

王氏叹道:“她老人家气得要分家了!”

邢霜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雷声大作。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当家这么多年了,大权在握,居然还要被分家?!

别不是玩笑话吧?

“这会儿分家?分什么家?”邢霜冷笑道:“老太太还没作古呢,珠儿也没个爵位。一家子分开来,是让外头笑话吗?”

王氏见她真的生气了,硬着头皮道:“可你这错的也太离谱了些,你不为你的女儿着想,总得想想我家妙姐儿。

“几个姑姑都出去抛头露面的,传出去了,她日后还怎么做人?还怎么说亲?”

邢霜整个人都懵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会儿她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停,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你放心,我那几个姑娘洁身自好,万没有连累你孙女的道理!”她说完这句,喉咙干的要命,还隐隐作痛。

十几年来的感情,就因自己一个举动,付之东流。何其悲哀!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我气的哪是这个

忍住!不能哭!

此刻邢霜的脑海里,就只有这一句话在不停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哭。

不能在这狼心狗肺的人面前低头,哭就输了。

可是眼泪还是顺着两颊低落下来,她颓然一下坐倒在八仙椅上,望着王氏眼里尽是失望。

王氏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撇开脸去又道:“嫂子一向为家里人着想,说的话都是深明大义的。怎地如今倒自私了起来,全然不顾家里人了?

“不仅是妙姐儿,家风不正的人家,就是几个男孩也不好说亲了。宝玉打去年起就到了相看的年纪,若是因这事耽误了,嫂子就忍心吗?”

邢霜听完这话,心里阵阵的刺痛,她捂着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好好好,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看来我以前是太过宽厚了,才让你们觉着我这人只会为人着想,自己丝毫没个念想的。

“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犯不着你们来置喙!我这一世一直在为你们着想,到头来自私一次也不行了?”

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头上拔下跟钗子来,摔在地上一分两半。

王氏见此情形,也是深吸一口冷气,心里后怕不已。

这是要跟她断绝情谊啊!难道嫂子就气成这样?

王氏心中大痛,几欲将真正理由说出口来,就在她快忍不住的那一刻,外头金钏道:“六爷来了。”

王氏定了定神,忙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看到贾瑨,她的眼泪再忍不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贾瑨推到一边鞠躬行礼,口中叫道:“婶婶。”

王氏抹了把泪,冲他点了点头,低声嘱咐道:“日后好生孝顺你母亲,切勿惹她动怒。”

说完,她抬腿就走,好似逃跑一般,看得贾瑨一头雾水。

等进了屋,看到地上的断钗,再想到王氏临走前那仿佛再也见不到的嘱咐,贾瑨心里隐隐有了数。

再一问,果然如他猜测的那般。

“妈别气了,她是什么人,妈难道还不了解?”贾瑨神情淡定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唤了金钏进来,对金钏说:“给太太打水梳洗一番。”

邢霜抹着泪,气得直骂她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白生你了。”

贾瑨苦笑,只能跳了下来,走到他亲妈跟前,犹豫了半天,抱着他母亲的胳膊道:“妈,别哭了。”

邢霜却越哭越大声,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丫鬟们在外头,也是难过的难过,心痛的心痛。

两家的关系,今日算是恩断义绝了。明明以前是多么友爱的两房,现在却成了仇人,成了陌路。

不少丫鬟偷偷的抹泪,却被金钏用眼神镇住,不敢哭出声来,只得躲回房里去。

玉钏这头也气的不行,对她姐姐道:“二太太往日多么顺从咱们太太,如今这是怎么了?怕不是因为二老爷回来了,她有了靠山,又想趁机夺权了吧?”

金钏摇着嘴唇,就是不语。一旁的紫鹃流着泪道:“老太太偏心也偏的太过了。”

金钏听得怒火中烧,回头叱喝两人道:“还小吗?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四五岁似的,一点事都不懂?这会儿掉什么猫尿,这事儿轮得到你们几个说嘴?”

玉钏抽泣着道:“姐姐也别说咱们,你那嘴都咬出血了,你还不知道呢?你既也恼,为何藏着掖着?咱们太太都这样了,还不许咱们抱不平了?”

金钏又道:“抱不平有何用,就能解决问题了?这事儿连太太都没辙,咱们只在这里说嘴,对太太有何帮助?正经收了你那猫尿,好好的当差,勿在这当口上,还犯了忌讳!”

玉钏闻言,赶紧抹了眼泪,心道差点忘了,太太不喜欢下人在院子里头哭哭啼啼的。

紫鹃也抹了眼泪,依旧却气呼呼的说:“咱没法助了太太,未必就没人能助。我去找保龄候夫人,她可是老太太的亲侄媳妇!”

金钏拉住她小声骂道:“作死的东西,还嫌风声传得不够快了?这样的事情,你怎地跟保龄候夫人报信?说咱们家姑娘都送出去了,老太太因这事情要发落咱们太太?

“没脑子也该有个限度,叫你少吃点东西多读点书,如今可不是跟猪一样?这是对老太太来说,是家丑。你传扬出去,是嫌太太的罪名还不够吗?”

邢霜隐隐听得到屋外几个丫鬟的声音,但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只是从字里行间能猜出,她们大概在说些什么。

贾瑨也听到了,听完他也不管这些,先把母亲扶回了内间。待母亲上了炕,他拿小毯来给母亲盖住了腿,这才道:“妈别担心,事情没那么糟糕。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太太真要分家了,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妈不是正好想脱离贾家么?分家了更好,反正现在珠大哥哥也起来了,贾家日后怎么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等爸回来了,让爸把官辞了,把爵位让了,咱们一家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过咱们的安生日子去。

“妈不是总说,待在这宅子里都快长蘑菇了么?正好趁着这机会,咱们好好的游玩一圈,把这还没污染过的天然美景都瞧一遍。”

邢霜哭着道:“我气的哪是这个!”

贾瑨忙道:“是是是,妈气的是这十几年来的真心付出,都成了驴肝肺。到头来一个好没落着,还担了一身的骂名是不是?

“妈,若是为了名声,这就不是真心了。付出了,咱就别考虑什么回报了。你要的无非是安稳一生,无非是不被抄家灭族,不让自己受到牵连。

“可如今,抄家已经被你扼杀在摇篮里了,贾家我看是不会倒了。那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咱们抛开一切,好好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至于老太太和婶婶她们,若是她们无法回报真心,那母亲不再理会她们就是。只当这些年是跟同事在一个公司里上班了十几年,然后做的不爽了,你辞职了呗。”

第五百七十三章 算总账

贾瑨这一番话,倒还真的把邢霜劝的没那么难过了。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儿子说的那么回事?

当初自己来时,也只是想着不能被贾家的几个搅屎棍牵连,又脱不开关系,才硬着头皮上了位,引领着一家人摆脱了抄家的命运。

这会儿正如儿子所说,贾家已经不会被抄家了,王氏没有书中那般愚蠢阴狠,贾珠不但没死,还得以重用,贾政经过教训,现在又退了下来,想必也翻不出风浪。

最重要的是,书里那个搅屎棍贾雨村也被自己搞没了,贾家要命的几桩案子也不存在了。

现在不退,只不过是因为贾亮还没回来,可既然贾母都这么决绝了,自己退了又有何妨?

邢霜渐渐停下了哭泣,许久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想通了之后,她竟觉得心里无比的轻松。是啊,别人不领情又如何,她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再说当初自己也不是真心对王氏好,只是用的怀柔手段。怎么这会儿自己反而真心起来了?

邢霜自个擦了眼泪,直起腰冲外头叫来了金钏,对她道:“叫你三奶奶来一趟,我这里有事吩咐。”

金钏忙把甄英莲叫了过来,甄英莲那头正把家里的账本拿来看呢,听说太太叫她,忙去了清远居。

一进上房,就听太太道:“你把家里的总账整理一下,咱们这一家子,一共有多少财产,都统计出来。”

甄英莲愣了一下,看向太太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太太的意思是……?”

邢霜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想着这些年下来,我一直都没认真统计过。好歹也是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总得看看自己的成果不是?”

甄英莲应了下来,又道:“太太多早晚要看,我这边恐怕还要写时日。”

邢霜道:“多早晚都没事,你别累坏了身子就好。”

甄英莲从清远居回到自己的院子,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贾琮免不了一问。当听闻母亲主动要英莲翻查总账,贾琮也担心了起来。

“莫不是母亲真的恼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甄英莲道:“三爷莫急,即便这会儿恼了,等真的分了家,咱们就告知母亲真相。误会解开了就好。”

贾琮叹道:“你难道不了解母亲这人,她但凡知道自己误会了老太太和婶婶,日后得有多内疚?”

甄英莲道:“内疚也好过这会儿就告诉她了,婶婶和老太太一片苦心,若是坏了她们的事,岂不是可惜。”

贾琮始终犹豫不决,他第一次在心里与媳妇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在他的心里,他不想让母亲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有了心理负担,人就活不开心。

他知道母亲这人,宁可别人欠自己的,也不愿自己欠别人的。

可甄英莲却觉得,太太这一世苦的够多了,没必要再让太太苦下去了。是时候也该让太太一世的辛劳有个收获了,既然老太太和婶婶都愿给太太一个好,那就不要枉费了这个机会。

夫妻俩第一次同床异梦,翌日醒来互相看着,竟无话可说。

贾琮叹了口气,下了床来,郁闷不已的出了门,一路去了子爵府。

子爵府里,王熙凤都忙的不可开交了。

贾琏出来接待了弟弟,问他怎么这么早过来,贾琮只道:“来问问大哥昨日去姑父那里,可有什么结果?”

贾琏笑道:“姑父素来信赖母亲父亲,听闻这件事,觉得反倒是件好事。他也不想表妹只拘泥与京城这片,他还说姑妈早早的没了,表妹打小就是母亲带大的,表妹的事情母亲了解的比他还多,日后表妹的幸福,也请母亲多为规划。”

贾琮想了想,还是把昨日母亲的反应告诉了哥哥,又道:“娘这心里头若是欠了人家的,只怕这一世都不得开心颜。我想着还是找个机会,透露一点。”

贾琏皱了皱眉,思考了一番道:“便是要透露,也不是这个时候。便是老太太要放母亲走,也没有这么快的。再早也要等到父亲回来,父亲若不让出爵位。这家也分不得。”

贾琮道:“真等了父亲回来,就能劝的了母亲?英莲也不知怎地,就是不许我告诉母亲,我真的差点恼了她。”

贾琏笑道:“谁你都可以不信,却不能不信父亲。弟妹也是一片好心,若不是忠于母亲,也万不会处处替母亲着想,你回去了可别再闹别扭。这分家一事本就惹得母亲不悦,若是知道你们小两口起了嫌隙,当心她更恼了。”

贾琮这边被哥哥劝慰了一番,倒也暂时放下了心结,回去同妻子好生谈了一回,得知妻子的心意之后,他倒也认真从妻子的角度考虑了一番。

想想母亲这些年的努力和辛苦,他一时也觉得,还是早些分家妥当。

于是这两人便一心只管对账,再不提其他的来。

邢霜这边等了八九天,才等来甄英莲的汇报,同时来的还有贾芸,他管着邢霜嫁妆生意上的会计工作,正好也来跟邢霜报这一年的总账。

邢霜先接待了贾芸,看了大概的总数后,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便问贾芸:“你母亲在我那庄子上已经好几年了,可有想过换个地方?”

贾芸诧异道:“母亲不曾说过,可是她做的不好,叔婆只管说她。”

邢霜笑道:“倒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在广州那边还有个橡胶园,你也是知道的。”

贾芸恍然大悟:“叔婆是要我母亲去广州帮着看园子?只是她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又不懂橡胶这东西,怕是去了被人糊弄。”

邢霜忙笑着说:“并不是她一个人去,你也一道过去呢?我知道你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孩子,可总得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不是?我那洋货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可京中的番商不如广州那边多。我想着让你过去锻炼锻炼,顺带让你母亲跟去照顾你,又怕她有心理负担,便让她去看着橡胶园子好了。”

贾芸闻言不由喜出望外,忙给邢霜深鞠一躬大声道:“芸儿多谢叔婆赏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府里的流言

邢霜是打算着,自己既然要走,自然也要把自己可用之人一起带走,总不能真的全为别人做了嫁衣,自己以后的死活就不理了吧?

贾芸是自毕了业就一直在为自己管事的人,自己这把年纪了,叫她再把管账捡起来,只会苦了自己。

英莲又不方便外头的事情,琮儿又不善于管理,至于琏儿和凤丫头,更是各有各的事情。

贾芸既然做的顺手,又是自己一心培养出来的,自然也要带走才是。

况且贾芸只有一个母亲相依为命,只要带着他母亲一起,去到哪里都是家。

因为这个打算,才有了今天这一出。贾芸拜谢了叔婆,站起来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邢霜一看便知,这孩子也想出去闯闯呢。

倒是个有出息,邢霜心道,再用他一段时间,也该资助他,让他自己做点自己的事业了。

而贾芸这边的事说完了,甄英莲这头才把贾府的总账递给邢霜,口中报了个总数,大概的总结了一下道:“府里自上回二爷分家,还有十个庄子和八间铺子。二十倾地,和三十二万的存银。”

邢霜点了点头,毫无感情的问:“小金库里头的也算进去了?”

甄英莲一阵,硬着头皮道:“小金库的东西,按着规矩是不能算的。”

邢霜心里不由恼火,想起自己以前为了怕死,还一个劲的往小金库里换了不少黄金,就觉得肉疼。

但事已至此,这些黄金也就算了。自己又不是没本事赚钱,还是给贾府留一些吧。

想到这里,邢霜打开账本粗略了看了一遍,抬头又对甄英莲道:“明儿把城东的四个庄子上的管事都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另外还有几间铺子的掌柜也一并叫来,一会儿我写个单子给你,你按着上头的来通知。”

甄英莲笑道:“既要叫来,不如一并叫来,太太就这会儿写吧,我等着就是。”

邢霜便叫了纸笔来,往上写了四个庄子和两间铺子的名字,递给了英莲。

英莲接来一看,这四个庄子和两间铺子,虽都赚钱,却不是家中最赚的买卖,但也不是最不赚钱的。

她心道若是这单子上的庄子和铺子,是太太要自个留着的,那便是太太心软了。可若是这些只是给贾府留的,那太太就真的是发狠了。

虽说大房二房按着人数来算,应是大房多些。可真要传了爵位再分家,二房就成了主家,理应拿的多些了。

但若是太太以长房为由,也不是不能占来多数的。况且以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心思,便是太太开口要了多数的财产,只怕也是会给的。

甄英莲心中只能期望太太还留有一丝理智,不要把这大部分的财产都拿走,好歹互相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邢霜这边的动静,贾母和王氏不可能不知道。

贾母虽有心要让邢霜走,但听闻邢霜硬着心肠开始整理财务了,心里也特别的不是滋味。

王氏这一日来请安,婆媳两个说着说着,贾母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

王氏明白婆婆的心思,自己这里也是五味杂陈的,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坐在原地发呆盯着地上。

气氛正凝重着,玻璃急急忙忙来报:“老太太二太太,大老爷要回来了!”

贾母顿时忘了哭泣,抹了把脸忙问:“什么时候到?”

王氏也欣喜起来,心道只要大伯回来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玻璃这头回:“家旺跟着打前阵的人已经家来了,说是大老爷的使团船队后天就到。这会儿正在大太太那边回话呢,老太太可要见见他?”

贾母刚想说要见,王氏这边立马干咳了一声,贾母顿时想起自己的目的,又板着脸对玻璃说:“知道了,下去吧。”

玻璃这一头雾水的退了出来,到了廊上跟玛瑙抱怨说:“老太太也不知是怎么地,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冷了下来。大太太究竟犯了什么错,怎地惹得她老人家这么大的火气,都这么些天了还没消呢。”

玛瑙看了看周围,凑到玻璃耳边道:“听闻是太太犯了女戒,老太太恼了他,要等大老爷回来休妻呢。大老爷回来了,老太太可不就高兴了,但一想起大太太,她可不又恼了?”

玻璃吸了口冷气道:“犯了女戒?究竟何事?”

玛瑙摇了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玻璃竖起眉头指着她道:“这以讹传讹,当心被老太太知道。你若不能确定,为何又来与我说。若我传了出去,偏不是那么回事,日后被人拿了把柄,你我都跑不掉。”

玛瑙吓了一跳道:“好姐姐,是我的错。我也是听厨房上的六婶子说的,并不是我无中生有。”

玻璃一听是她,忍不住挑眉冷笑道:“好一个六婶子,她又是你哪门子的婶子。不过是东府不要的奴才,求了几门子的亲戚才被大太太收了进来。你还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她一个厨房里头的人,哪里听来的消息,不过随口掰扯两句,你便当了真。

“真真是个糊涂东西,往年那东府与咱们的关系如何,你瞎了聋了不成。如今东府的旧人说咱们府上的主子的八卦,你不拿了她来问罪,反倒跟着一起传了起来。便是老太太真恼了大太太,也容不得府里有这样的事情。”

玛瑙是这两年才进的新人,一时忘了规矩,这会儿被前辈骂了,委屈的哭了起来,嘴里不住的道:“又不是我爱说嘴,若不是你先问了起来,我又怎么会说它。”

玻璃拿手戳了戳玛瑙的额头气得直骂:“我不过随口说了两句,并未问你什么,你便过来嚼舌头,这会子还怪起我来了。我后头是试探你,看你是不是那样的人,果真是个经不得试的。若是外人这么问你,你也随口说说不成?不长记性的东西,还不知悔改反省。”

鸳鸯打里头出来,皱着眉道:“吵吵什么,一点规矩体统都没有。各去外头领二十个耳光,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老太太可全听得真真的。”

第五百七十五章 你怕什么

不说贾母那边听了两个丫鬟的闲话勃然大怒,只说邢霜这边接到丈夫快到的口信,几日来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当听说丈夫这次回来,还带回了英吉利海峡的通商许可,邢霜更是喜出望外。

贾亮的小厮家旺都说的口干舌燥了,邢霜见他嘴唇边都有白沫了,忙叫丫鬟给他倒了杯茶,催他润润喉咙。

家旺一杯茶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又接着道:“老爷还说,叫太太宽心,几个姑娘在那头都是极好的。二姑娘已经入了学,三姑娘林姑娘今年也准备提前入学,老爷走时已于那边的校长打好了招呼,叫太太不必担心。”

邢霜咧着嘴笑道:“她们两个我自不担心,只是薛家的表姑娘情形如何,东府的四姑娘呢?”

家旺笑道:“这个奴才知道的就不多了,奴才因要准备带回家来的礼品,有大半年时间没在老爷身边伺候了。只知道表姑娘去了剑桥,如今已安顿下来了,还建了个绣庄,说是要拿咱们这儿的绣品去拍卖。

“至于四姑娘,太太大可放心。最适应的就属四姑娘了,奴才回来的时候,四姑娘还叫奴才带话,说她还要在英吉利多待几年。”

邢霜笑道:“你一路辛苦,先去家去休息几日,待老爷来了再回来当差。”一边又让金钏拿了厚厚的荷包出来赏他,一边又让玉钏和鸳鸯把家旺带回的东西登记造册。

这一回,英吉利带回来的东西,邢霜一点儿都没想给贾府留。倒不是她不舍得,又或是赌气什么的。而是不合适。

贾亮带回来的,有很多都是比较适合去过西洋的女人用的东西。比如束腰,比如文胸,还有丝袜什么的。

这些东西拿给贾母王氏看,还不吓死她们?

邢霜之前就总惦记着没有文胸,穿肚兜难受的很。所以贾亮这回去了英吉利,找了几个做束腰的工坊,让他们做了简易的文胸出来,因文胸的样式简单,又只用布便能做好,比起用铁和木头和布一起做的束腰来说,实在要简单方便的多。

之前贾亮一直没什么时间,直到快回来的时候,想起给妻子带礼物,这才让人弄出这文胸来。

至于贾亮回来以后,文胸的专利卖给了谁,这就不得而知了。

甄英莲看了送来的东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邢霜拉了她进了内间,一个个解释给她听了,她这才满脸通红的明白了过来。

原来老爷竟然还给太太带这些女人用的东西,这可……这可……甄英莲臊的想都不敢想了,地上若有地洞,只怕她这会儿都要钻下去了。

正害臊着,外头突然传来王熙凤的声音:“太太和三奶奶呢。”

金钏在外头道:“里间去了,二奶奶怎地来了。”

王熙凤咯咯笑了起来:“听闻家旺回来了,想来老爷也该回来了,二爷叫我来问问太太,是不是该去接一接。”

邢霜在里头笑道:“你进来说话。”

王熙凤便真的打了帘子进来,瞧见炕上摆的东西立刻眼睛一亮。

帘子放了下来,王熙凤便走到炕前,拿起丝袜小声问邢霜:“这是老爷送回来的?可还有多的?”

邢霜噗呲乐了:“就知道你惦记着,正准备给你送去呢。”

王熙凤笑道:“原我也不爱穿这个,只是穿的习惯了之后,这穿了裙子底下还穿中裤,又觉得累赘。不穿中裤吧,又觉得光溜溜的怪难受。”

邢霜笑着道:“带了一箱子呢,你来时没见着入库?”

王熙凤道:“箱子的影子都没见着呢,怕是早就锁上了。好太太钥匙给了我吧,我自个去拿。”

说着,她眼睛又瞟到了邢霜手上的东西,顿时惊讶的叫道:“我不过回来这几年,怎地又出新东西了?”

邢霜噗呲笑道:“这是我叫老爷过去找人做的,什么新东西,专利可是咱们家的呢。”

王熙凤又被邢霜教了一遍文胸的用法,当场就要换上试试。

甄英莲臊的要躲出去,却被王熙凤拉住道:“你怕什么,我还臊呢。都是女人家的,谁还没见过似的?”

甄英莲脸都快滴出血来了,但见太太都没吱声,便咬了咬牙留了下来。

这文胸一上了身,甄英莲眼睛都直了。她盯着被文胸托起的那团肉,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不是太大了些。”

王熙凤噗呲一声笑道:“大又怎么了?这是穿在里头的,谁也瞧不见。”

王熙凤嘴里说着,心道这就受不了了,那要是这弟妹去了欧洲,见过几个法兰西的女人,岂不是要昏死过去了?

英吉利的服装还好,法兰西的那才叫一个暴露,半个球都露在外头。王熙凤想到以前见过的几个法兰西女人,连英吉利女人都撇开眼了,她就忍不住一个劲的笑。

笑归笑,但她依旧把外衣也穿了上去。这一下,甄英莲就瞧出不同来了。

“好似穿了这个,倒比以前还精神些了?”

王熙凤抿嘴笑着对邢霜道:“这是太太想出来的?原先那束腰也挺,但就是勒的人死去活来。这个远远不如那个勒了,穿上又觉得累,当真是极好的。”

邢霜笑道:“束腰我也嘱咐老爷改一改的,原先使用木头做撑子,那么硬能不勒么?此回我送了几个绣娘过去,特地画了花样给她们一并带去,我看这回送来的束腰里头已经没有铁和木头的。”

王熙凤忙看向炕上,果然后头还有件束腰,她拿起来一看,止不住笑道:“怎么想的?竟只用叠着纳一条出来,便这般硬了。”

邢霜道:“咱们的鞋底怎么来的?不也是纳出来的?”

王熙凤笑着连连点头,直道:“太太就是与我们这样的蠢物不同,明明是常见的东西,偏想不起改良它来。这一个也拿给我可好,我回去试试,就不必再开箱拿了。”

邢霜笑着道好,正好玉钏进来还钥匙,邢霜便让王熙凤拿了钥匙自己去选丝袜带回去。

第五百七十六章 你行么

王熙凤这头用包裹把束胸包了,带着去了清远居的小库房,开箱子选了四五条丝袜才住手。

待她看着人锁门的时候,突然站着那不动也不说话了。

玉钏缩好了门,回头见二奶奶站着发呆,目光呆滞,忍不住叫了她几声。

王熙凤好容易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玉钏,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二奶奶怎么了?”

王熙凤依旧神情呆滞,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最后好半晌,才小声道:“我先家去了,不与太太道别了,你替我跟太太说一声。”

玉钏嗳了一句,也没在意。毕竟二奶奶来去自如,大太太也不大讲究这些规矩,婆媳俩也经常这么随意。

王熙凤走后,英莲过了没多久也出来了,红着脸让玉钏再开门,自己也进去选了些东西拿了回去。

玉钏等两位奶奶都挑好了,这才把钥匙拿回上房还给邢霜,并把登记入库好的本子拿给邢霜过目。

邢霜数了数拿出去的东西,忍不住暗自偷笑,心道这大儿媳还真不跟自己客气,统共也就十二条丝袜,她一下拿走五双。

正看着,玉钏在碎碎念道:“咱家怕不是不干净吧,头里二奶奶从库房出来,突然就魔怔了,怕是撞见了什么,失了魂了。”

邢霜最不耐烦这些迷信的东西,头也不抬的说道:“真有那不干净的东西,我怎么没事儿?”

玉钏又道:“太太可是福泽深厚之人,那些东西怎么敢来冲撞。我看正经还是烧个香拜一拜的好。”

邢霜抬起头来,无可奈何的笑道:“你这丫头,怎地就这么神神叨叨的。真有那些东西,第一个怕是就来找你了。”

玉钏见太太不信,一脸的失望:“奴婢平日里何曾说过这些,今儿二奶奶确实不对,不信太太只管问紫鹃,她也见着了。”

紫鹃正端茶进来,听闻这话也一脸担忧的道:“奴婢也见着了,起先还当是奴婢看错了呢。二奶奶那会儿吓得脸都白了。”

邢霜纳闷的歪了歪头,扎巴扎巴眼睛,困惑了。

真有事?

“那……就烧点香吧。”

邢霜说完,低头下去,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册子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刚才仿佛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咣当一声,才到手的茶翻了。滚烫的茶水泼了邢霜一手,她也顾不得手痛,忙叫着:“去叫六爷过来!”

金钏赶紧去拿水盆过来,让邢霜把手放进去,又扭头去叫玉钏拿药,看到紫鹃已经出去,忙对她妹妹道:“这会儿叫六爷管什么用,该正经叫太医进来才是。好好的一双手,落了疤可怎么见人。你快去请老王太医来,快去快去。”

一边她又回过头来,眼泪汪汪的对邢霜道:“都是紫鹃的不是,拿这么烫的茶来,又不是一日两日当差了,怎么还犯这样的错。太太疼的厉害吧,看奴婢一会儿罚她。”

邢霜哆嗦着嘴唇道:“不干她什么事儿,我只是一时手软翻了茶碗。这会儿我疼的厉害,你去拿我惯用的雪花膏来,给我涂一涂。”

金钏冲外头叫了几声,一个二等的丫鬟进来接替了她端着盆给邢霜凉手,她自己冲去卧室,翻开桌上的妆匣,拿了雪花膏出来给邢霜抹上。

有了雪花膏的凉度,就不用再泡冷水了。可邢霜这心里,却凉嗖嗖的直发颤。

露馅了!这下露馅了!

束腰这东西,她没有去过西洋,却知道是什么样的,甚至还能改良。文胸这东西,她也让人做了出来。还有丝袜,她应该见都没见过才对,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用法。

自己白装了十几年了,看到熟悉的东西,就都忘光了。该死该死!

贾瑨这边听说母亲伤了手,吓得赶紧往清远居跑。待进了屋子,看到母亲手上涂得满满的雪花膏,心惊胆战的问:“严不严重,怎么涂了这么多?”

金钏吓得六神无主,大哭着道:“十个指头全给烫了,这老王太医怎么还不来!”

邢霜颤着喉咙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同六爷说。”

金钏哭着往外走,边走边哽咽着说:“太太有事快些说吧,一会儿太医来了,奴婢可不拦着。”

邢霜担心那丫头真把太医给放进来,听见她和儿子的话,等金钏走了便急忙对儿子小声道:“你明天去子爵府打听打听情形,我担心我露馅了。”

贾瑨一愣,忙追问发生了什么,邢霜这里三言两语的交代了,贾瑨不由满头黑线。

“妈啊……”

邢霜这里都快哭了:“我知道我知道,我说漏嘴了,可是你爸快回来了,我这里一高兴就得意忘形了。”

贾瑨只觉得脑壳疼,但想了想,其实母亲说的这些,完全有理由搪塞过去,母亲只是当局者迷,想不起来罢了。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嫂子再怎么怀疑你,我都能帮你圆过去。”

邢霜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你行么?”

贾瑨失笑:“妈!我是学什么的?”

邢霜松了口气下来,心里顿时安定多了。这一松懈下来,手就更痛了。

“哎哟,疼死我了。”

“你这是活该……别别,你手还伤着呢,别打,我自己来。”贾瑨嘴贱了一句,赶紧抱头跑出了清远居。

回去的路上,他想了一路,第二天一起床先去看了看母亲的手,见没什么大碍,这才往子爵府去。

王熙凤头天晚上回去,什么都没跟贾琏说,但她也没睡得安稳,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合不上眼。

到了早晨,她自然起不来身,也不知道丈夫此刻正在外厅跟六弟说话。

贾瑨这边问起贾琏工厂的事情,贾琏笑道:“已经找妥了好几家工匠,愿意跟我签合同的。只是如今这事儿不急,日后也许还有变更。”

贾瑨笑问:“可是因为分家的事情,哥哥担心那些匠人不肯跟着咱们走?”

贾琏道:“这事你也知晓了?不过你是从谁那儿听说的?”

贾瑨道:“自然是母亲说的,哥哥又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迎接

贾琏自然不敢说分家的事是从王氏那听来的,便只说是甄英莲那里传来的。贾瑨听了只觉得不大自然,心里起了疑。

但这会儿贾瑨的重点不在这上头,便抛开没有多想,谁知竟错过了最要紧的“内幕”。

兄弟俩又就着分家一事说了几句,贾瑨提起父亲快要回来的事情,很巧妙的就把话题引到了父亲带回来的礼物上。

“我是一件礼物都没得着,听闻昨日大嫂走的早,许是拿了给哥哥的礼物?”

贾琏失笑,心想六弟再老成,始终还是孩子,宽慰他道:“我也不曾得过什么,你嫂子拿回来的,都是英吉利女人惯用的东西。想来这回父亲也只带了这些回来,没考虑过给咱们带东西呢。

“不过这也难怪,这些年父亲在外,朝中可有不少人说咱家的闲话。若是此时再带些什么敏感的东西回来,恐怕三人成虎,引来陛下猜忌。只带些女人用的才是最稳妥的,省的给家中招祸。”

贾瑨听哥哥话里话外并没有提起嫂子昨晚回去不对劲,心知这会儿只怕嫂子还没跟哥哥提过这事。

想来也是,若不是现代人,谁能想得到穿越这种事情?古时虽有借尸还魂一说,可那从未来过来的情况,还没有出现过呢。

贾瑨心中大定,笑着跟他哥哥道:“也得亏着父亲之前那职位,接触了不少洋人。母亲也总偷偷唤那些洋人进来,打听西洋的习惯。否则这些个东西,拿来了家里人只怕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贾琏听了笑道:“母亲对西洋的东西素来也是喜欢的,想那西洋的马车,别人皆不爱用,觉得唐突了尊位,偏她见了立马要了过来,如今改的又舒适又耐用。

“后头她叫人做了出来拿去卖,我只当卖不出去,结果现在有了橡胶轮胎,这车在京城竟是抢也抢不到了。”

贾瑨见哥哥上套了,笑着又道:“不止这个,哥哥怕是不知道,自你们去了英吉利,我在家里就总见着洋人,后来听闻,是母亲惦记你们,又不好联系,这才叫了不少洋人进来,想把英吉利的事情都打听明白,心里也好有数。”

贾瑨这话说的亦真亦假,贾琏不在家时,贾府确实经常有洋人出入。可却不是什么打听西洋的习惯,而是学里那些洋人先生,叫进来询问教学进度的。

这西方人看东方人,总觉得是一个模样,东方人看西方人,还不是也一样?哪怕这会儿贾琏和王熙凤回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因为在府里的下人看来,都是一样的。

兄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贾琏这边也不得闲,贾瑨便借机告辞,回了家中又去找母亲,把今日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想来嫂子什么都没说,只怕心里也只是怀疑,并不敢确定。我先给哥哥打了预防针了,即便嫂子真的提起,哥哥也不会跟着怀疑。”

邢霜担忧道:“那你嫂子能信么?”

贾瑨笑了起来,胸有成竹的说:“若是别人说,怕是不会信的。可若是哥哥的说的,嫂子万没有不信的。加上母亲素来对哥哥予以众望,他不在家时,母亲惦记他叫人进来了解情况也是人之常情。

“嫂子如今做了母亲,自然能理解妈的心情,再说妈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么特立独行了,她必然不会再往深了想。”

邢霜这才放心下来,笑着夸儿子:“你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贾瑨昂着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邢霜喷笑,这小子求生欲比他爸还高。

王熙凤这头中午起来,吃饭时吞吞吐吐的,果然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丈夫。贾琏听了大笑,跟妻子说:“你这想的都是什么?母亲因咱们在外日夜担心,咱们不在家时,叫了不少洋人进来,跟他们学西方的文化。

“你怕是不知道这些,家里人却都是知道的。不信你只管去问,咱们不在家时,可有不少洋人进出将军府呢。”

王熙凤的疑惑一下子解开了,松了口气自嘲的笑道:“我真是……”

贾琏又笑道:“怕是你近来因厂子的事情忙碌,心里焦躁起来。想的事情也越发奇特了些,倒不如休息几日,好生静静心神。”

王熙凤拿起碗来,一边夹菜一边说:“我休息了,广州那边你来打点?”

贾琏一听,脸都快埋进碗里去了。王熙凤见他那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的,嗤笑一声只吃饭不再多言。

只说又过了一日,贾亮如期回京,家里的孩子各个一大早打马去了城门守候。见了贾亮的出使队伍,激动的都泪流满面。

贾珠更是仗着有官职在身,拉着贾琏上前,拦了贾亮的马,又是作揖又是磕头的,把周围的人看得感动了一片。

贾亮也很是激动,拉着两个孩子起来,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看到人群里的贾琮,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队伍虽停下了,可没有一丝的不满。

贾亮伸手拥抱了三个孩子,每一个都没有拉下。

贾珠这才拉着两个弟弟退后了两步,拱手对贾亮道:“伯伯先进宫叙职,侄儿带着弟弟们回家恭候。”

贾亮欣慰一笑,翻身上马,队伍再次启程。

这人还没进宫,贾家的美谈就传遍了京城。

所有人都在说,大将军府内关系融洽,别看外头传得风言风语,可实际上人家大房二房关系好着呢。不信?那为何二房的长子会在伯伯回来时,亲自带着弟弟,出来迎接?

于是贾亮不在时,对贾府所有捕风捉影的谣言,瞬间不翼而飞。一时之间,人们似乎都忘了,以前是怎么在背地议论贾家的,纷纷跟风赞扬起贾家的关系和睦起来。

贾亮这头进了宫,照例先在外头走了个过场,接着圣人就让其他人各回各家休息去了,然后把贾亮单独召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贾亮将这次怎么挑选英吉利皇室人选,怎么助其上位仔仔细细的回报了一番,又把自己在英吉利做的所有公事私事都汇报了上去。

第五百七十八章 怎么没人伺候

这就是皇帝放心贾亮的理由,因为他看着浑,可丝毫不加隐瞒。无论他是为自己谋了利,还是为家里人带了什么东西,他都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根本不必去操心他会中饱私囊。

“你这小子,忒啰嗦了。你家外甥女儿做什么,又不是国事,说来何用?”皇帝自个都听得有些乏了,偏贾亮那家伙还说个不停。

贾亮这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啊陛下,虽然那丫头做的是她自个的生意,可咱们不是可以从这上头反思么?”

皇帝打了哈欠,颇不在意道:“反思什么?”

贾亮神神秘秘的道:“陛下,向来洋人赚咱们的钱,咱们怎么就不能赚洋人的钱呢?那丫头一件绣品就能拍出两千英镑的高价,那可是当地贵族一年的花销啊。

“若是咱们也往西洋输送些匠人,将他们的钱赚到咱们自己人的手里,那日后……”

皇帝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但觉得贾亮说的也是道理。在别人口袋里的东西,到了自己人的口袋,那总是好的。

只是这小子是不是忒坏了点,明明还说跟英吉利的皇帝关系不错,这么快就打人家主意了。

但这也意味着,这小子确实是个忠心之人。再怎么跟人家关系好,他始终记得,他的身份和职责所在。

“可这些银钱,也收不到国库里头啊。”皇帝闷闷的道:“且这些人就是回来了,朕也不知道他们在外赚了多少,怎么跟他们收税?”

贾亮咧嘴一笑,贱兮兮的道:“简单呀陛下,这事儿由户部负责,不就都是国库的了?对外只说是私人的,悄无声息的把赚来的钱收入国库,这国库充实了,也好利国利民不是?

“陛下想想,军部年年请款,年年抱怨,各部更是诸多繁琐小事动不动因为户部一句没钱就挪不动腿。咱们难道就真的没钱?臣看未必!

“无非是户部进项不大,怕出了赤字,才各处掐着么?若是进项大了,户部也不会这么小气巴巴了,大家做事也不会束手束脚的。

“只是这事必须找一靠得住的人来打理,否则中间一旦出现贪墨,非但不能充实国库,反而会有更坏的结果。那就是出了大笔的银子投资,反而亏本,导致户部更加紧张了。”

皇帝听了这话,严肃了起来,沉默了半天问贾亮:“那依你之见,该谁来担任此事才好?”

贾亮立刻摇头:“陛下,臣素来不爱跟户部的人打交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铁公鸡,臣看到他们就来气。户部尚书更是跟臣有过过节,臣随口乱指一个,还不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皇帝方才只是试探,听贾亮这一通胡搅,反而乐了起来:“你这家伙,只会添乱。回回都是你瞎出主意,搞得朝中上下怨气冲天,还得朕来调解。”

贾亮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道:“那是他们思想守旧不懂变通,可事实证明,臣的主意最后还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皇帝被他逗得乐了,心想事情也讲完了,自己也想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贾亮的提议,便让贾亮先行退下,回家沐修等待听封。

贾亮这头出了宫,便马不停蹄的回家,才进大门,还没下马,便被一小厮拉住,神神秘秘的跟他道:“老爷回来了,老太太有请。”

贾亮一怔,道:“我这一身风尘,还不曾梳洗。”

那小厮忙道:“老太太说了,思子心切,老爷不必多礼,直接去仙鹤堂见她便好。”

贾亮心里咯噔了一下,虽有心先回去看老婆,可怕人说他不孝,还是先去了仙鹤堂。

一进了仙鹤堂,就发现这里异常的安静,本该侯在廊上的丫鬟们,竟一个个都不在,只有鸳鸯站在那里。

鸳鸯远远的迎了下来,给贾亮行礼问安,亲自将贾亮送到门口,打了帘子。

贾亮迟疑着没有进去,问鸳鸯:“怎么没人伺候?”

鸳鸯笑而不语,指了指里头道:“老爷快进去吧,老太太盼星星盼月亮的,可把老爷盼回来了。”

贾亮皱着眉进了屋,见屋里除了贾母,还有王氏在场,心中只道“不对劲”。待行了礼起身入座,听贾母和王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贾母和王氏的意图,但听得贾母最后道:“你媳妇儿这会儿也开始整理账目了,想来该怎么分家,她心里有数。我这些年也没管过家,这分配的事情,咱们便不插手,只听她来分配。

“但你须严守此事,不要让她起了疑心。若是给我知道,你私下透露给她,仔细我恼了你。”

贾亮这才有点相信,贾母这是真的要放他们离开了。

他这心里头猛地一下有点无法接受,这些年来,他一直忙着朝廷的事情,倒是很少过问家里的情况。

谁知这些年下来,贾母竟真的接受了贾赦这个庶子,和邢氏这个老大媳妇。而且居然还会为了邢氏,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旦真的分家了,贾母要背负的骂名,可要比邢霜让贾琏分家更为难听。好端端的大将军,让位给了侄儿,还被赶出家门,老太太只怕一辈子都要背负一个不慈的名声了。

“母亲可曾想过,若真的这么做了,外头会怎么说母亲?”贾亮犹豫道:“且不说霜儿那边,难道儿子就忍心让母亲做出这样的牺牲?

“若是为了霜儿着想,母亲也大可不必这般委屈自己。早先珠儿来接我时,全城百姓可都看在眼里,那些我不在时的风言风语,只怕这会儿也消失殆尽了。”

贾母叹了口气,看向长子,心里极为感动,心道这样孝顺的儿子,以前自己竟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心,如今若再不为他做些什么,真真是天理难容了。

“既叫我一声母亲,便要依我说的行事,否则便是不孝。”贾母掷地有声道:“你犯不着操心我这里,我自有法子让人闭嘴。”

第五百七十九章

贾母有什么法子让别人闭嘴,这贾亮是不知道。可贾母的这份心意,倒是让他心里波澜四起,难以平静。

回清远居的路上,贾亮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拐了个弯去了贾珠的院子,和贾珠关起门来谈了好半晌。

邢霜这里等着丈夫回来等得望眼欲穿,听闻丈夫被老太太拦着先去了仙鹤堂,接着又去了珠大爷那里,她这心里就犯嘀咕了起来。

兄弟三个都在屋里等着,俩儿媳妇都在厨房忙乎。邢霜紧皱的眉头,让贾琏贾琮担心不已,这兄弟俩的表情邢霜没有注意,贾瑨却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哥哥一定有事瞒着母亲,这事只怕和老太太也有关系。贾瑨心下一琢磨,突然灵光一现,看着两个哥哥隐隐一笑。

贾琏贾琮这边,是怕母亲看出端倪来,可又不敢多说,就怕说多错过,反而让母亲察觉。

好在父亲去了也没多久,很快就回到清远居来。才进院门,丫鬟们便欢喜的在外头通报,金钏玉钏争着给老爷打帘子,冲里头叫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邢霜紧张的站了起来,才刚站稳,贾亮就从外头走了进来,看着丈夫清瘦的脸,邢霜忍不住哽咽着上前,一把扑进了丈夫的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

贾亮笑呵呵的抱住妻子,丫鬟们很有眼力见的把帘子放了下来,只是苦了屋里的几个儿子。

贾琏是看惯了这种拥抱礼节,觉得没什么,但贾琮并不习惯,贾琏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了。

而贾瑨则是无语,自家爹妈从小就是这么在自己跟前各种秀,没想到来到这里也是一样。

“辛苦娘子~~”贾亮怪里怪气的学着京剧里的强调说了一句,把邢霜逗得顿时哭不出来了。

她一边笑一边掐了丈夫腰一把,又心疼的捧着脸道:“瘦了!”

贾亮呵呵一乐,反手一把也把妻子的脸捧了起来,左看看又看看,最后说:“你也瘦了,是不是我走了你不好好吃饭?别为了减肥乱节食,要多运动。”

贾瑨悲愤的站了起来:“还让不让人活了,晚饭还没吃呢,狗粮就先吃饱了!”

贾亮哈哈大笑,放开妻子,转身去看儿子们。他坐下跟几个儿子说了几句,邢霜这边也命丫鬟送上准备好的热水,给丈夫净手,又吩咐人摆饭。

到了晚上,好容易儿子儿媳都走了,邢霜和贾亮早早就换了衣服上了榻,拥在一起互道近况。

贾亮把英吉利那边的情况跟邢霜简单的讲了一遍,最着重的还是讲的女儿们的情形。

而邢霜这边,则是这两年多发生的事,捡着重要的告诉了丈夫。

从东府怎么串通外人企图夺权,到东府被赶回金陵,又到薛姨妈怎么设计陷害宝玉,又到王氏放出风声让薛家自食其果。

说了那么多事,邢霜唯独不提贾母要分家的事情。只说自己在贾母跟前说漏了嘴,被贾母厌弃了。

贾亮听到这些,一时有些心疼妻子,搂住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我们早点分家,对你也是好事。”

邢霜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不已经派英莲开始整理账目了?我琢磨着,等你回来了,把爵位让给珠儿,咱们依着以前的计划,只做个富家翁去。”

贾亮闻言笑问:“那你可想过要去哪里住?”

邢霜一怔,看向丈夫道:“不就在东府那里住么?这买都买下来了,我还能去哪儿去。东府那地皮卖又卖不得,难不成我还在乡下的庄子上住去?”

贾亮又笑道:“可你始终住在京城,闲言碎语的戳人脊梁骨,你就不怕?”

邢霜嗤笑一声道:“我怕什么?以前我是地位不高,家里没钱。如今我有钱有势的,儿子又是爵爷,我怕谁?”

贾亮忍俊不禁起来,心道妻子倒是有点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可是他记得贾母的嘱咐,又劝妻子道:“依我看,不如我们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定居更好。你不是最爱吃粤菜?广州那边咱们还有个橡胶园子,不如去那边定居。”

邢霜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广州虽好,可一到夏天老有台风。再说……”

贾亮心里微叹,妻子后半句没说出来,可他却知道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贾家不走到最后一步,她绝对不会放心。她还想留在这里,看着她们,不让她们走上歧途。

“好了好了,这些烦人的事情,其实你不必担心。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和与皇帝的关系,还真没人能害得到我。你不想走,难道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为她们保驾护航?”

邢霜张了张嘴,把自己那些无力的借口吞了下去。

她面对的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在那边十六岁就认识的人。这个世界上,连她亲妈都没贾亮了解自己。

“老公……”邢霜难得的撒起娇来,此时此刻她竟然发现,她有点不想走,不是因为担心,而是因为舍不得。

贾亮低头看了看妻子,心里也在犹豫,可是贾母的话犹在耳边,贾母的警告也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拒绝了妻子的撒娇。

“乖,听话。如果真的要让出爵位,我和琏儿都想去广州。一来琏儿和凤丫头的厂子都在那边,管理起来也方便。二来那边就是码头,也方便我日后打点咱家的生意。

“你总不能为了别人,弄得一家子都累死累活的吧?”

贾亮知道自己只要抬出儿子来,邢霜一定会就范,果然听说儿子的厂子在广州,邢霜原先的舍不得,就开始动摇了。

这世上的女人,没有做母亲之前,也许还会为自己着想,为别人着想。可一旦做了母亲,就只会为自个的孩子着想了。

邢霜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在英吉利,广州也确实更方便她收到女儿的消息,而儿子儿媳的生意也在那边,自己巴着京城不走,实在是不应该了。

第五百八十章 那就是同意了啊

贾亮三五句话,倒是劝动了邢霜。只是临睡前,邢霜想起什么,问丈夫了一句:“怎么老太太叫你去了那么久,难不成是在说我坏话?”

贾亮咬了咬牙,低声道:“别理她,没什么好听的,你不知道也罢。”

邢霜哼哼了两句,又道:“我就知道。”

贾亮一怔:;“你知道什么?”

邢霜没生气,反而嘿嘿的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一定是她跟你说了我的坏话,你一护短,就要分家。你从仙鹤堂出来又去了珠儿那里,怕就是要跟他说分家的事吧?”

贾亮抱着妻子躺在床上一阵哭笑不得,还好妻子是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否则这下就露馅了。

这家伙,在自己跟前就跟个小丫头似的,永远都长不大。这脑补的程度倒也省了自己的力气,免得在她跟前隐瞒什么。

贾亮这里算是顺利过关了,到了第二日,贾珠上朝,把贾亮的折子递了上去。皇帝看完,面无表情的道:“无事退朝吧,贾爱卿留下。”

朝中大臣纷纷望向贾珠,谁都不明白,陛下对贾家的这份恩宠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在御书房里,贾珠正跪在地上,将伯父教的说辞一字一句的禀告被皇帝。

圣人听完沉默了半晌,指节在桌上敲了敲,手里的折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就想丢出去了。

可看到下头的人是贾珠,圣人这手又放回来了。

差点丢错人。

“他也是浑的没边了,这会儿跟朕说什么告老归田?你别学他的,你告诉朕,究竟怎么回事!”

贾珠愣了一下,心道真是神了。昨日伯父教了自己这段话后,又道:“这话说了出来,陛下必是不信的,会让你再说一遍。到时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如实禀报,事无巨细不得遗漏。”

贾珠还尚有些担心,问伯父:“事无巨细?那祖母责罚伯母的事……”

贾亮点头道:“这个自然也要说,而且还要说的越详细越好。你怕是不知道你伯母为何被罚,来来来,我告诉你。”

贾珠回忆着昨晚的对话,一边把家里的事情全部如实道出,一边心惊胆战的偷看陛下的表情。

只可惜,皇帝什么表情都没有,就是安静的听着。

听到最后,听闻贾母要分家,是为了让大儿媳好生休息,皇帝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松动。

“这父母未亡就先分家,除非有爵位不便住在一起,否则是大不孝之罪。贾赦这浑人,真是一天不作死就皮痒啊。”

皇帝这话一说出来,贾珠忙吓得磕头求饶,又连声道:“陛下有所不知,伯父伯母皆是孝顺之人,从未忤逆过祖母一回。如今是祖母提出分家,并非我伯父伯母,还请陛下明察。臣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皇帝百无聊赖的放下折子,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这事儿我早知道了。今日看到这折子,我就知道是你伯父要分家的事了。”

贾珠一愣,满脸懵逼。这感情,伯父了解皇帝,皇帝也了解伯父。也难怪伯父要自己一句瞎话都别说,甚至还说过“连善意的谎言都不要说”的话来。

但凡今天自己带一句谎话,或是帮祖母遮掩,或是帮伯母遮掩,在陛下的眼里就是个不可用之人了。

这就是伯父和陛下的相处方式吗?贾珠不由一背的冷汗,诚实到这个境界,也难怪无论伯父怎么犯浑,都有陛下出来撑腰。

群臣不懂,他以前也不懂。可现在,他似乎懂了。

这就是绝对的忠心。

“那你怎么看的?”皇帝又把折子拿了起来,手里转来转去的,勾着嘴角看向贾珠。

贾珠怔了怔,想起昨晚伯父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定下心神来,胸有成竹道:“以臣之见,此乃家事,本不该拿这等小事来劳烦陛下。只是为了让伯父伯母能分的名正言顺又不背一丝骂名,就得把爵位让给臣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你还真不客气。想必是打小就有了这想法,要袭爵了?”

换了别人,也许就被这一声冷笑吓到,断了袭爵的念头。可贾珠依然笃定道:“是!臣自入了学,就被伯父伯母日日耳提面命,臣是要袭爵之人,日后必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国效力,为家争光。

“臣不敢不从,以此为目的,废寝忘食兢兢业业。伯父不在之时,臣虽无需插手家事,可若有用得着臣出马的地方,臣也是义不容辞。

“陛下不知,臣在家里,反而是伯父伯母提点较多,臣的父母皆是碌碌无为之辈。如今伯父有命,要臣继承爵位,臣自当听从。”

皇帝听到这里,反而收了冷笑的表情,转而变得欣赏起来。

这伯侄两个,虽性格完全不同,可却都是忠实淳良之辈。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珠,在自己跟前都是老老实实,没有一句大话或是假话。

本以为这世上能有一个贾赦,就够稀罕了,可谁知连贾珠都是这般耿直,倒是令皇帝很是惊喜。

说实话贾赦要告老,皇帝是玩玩不允的。可贾赦要离开京城,倒不是不行。只要京城里还有心腹可用,那么贾赦远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如今皇帝看中了一个新的心腹,心道培养出来也不是不行。至少这一个没那么浑,定不似贾赦那浑人,一个劲的给自己找麻烦。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最后圣人什么都没说,就让贾珠回去了。贾珠不如贾赦脑子快,都快到家了,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反对其实就已经是同意了。

于是皇帝接到线报时,得知贾珠到家门口都还是懵的,忍不住看着线报哈哈大笑起来。

贾亮这头听了贾珠的叙述,居然立马就道:“得嘞,这事儿成了。”

贾珠诧异道:“伯父才听完,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贾亮嘿嘿一笑,得意的反问:“圣人没拿折子砸你吧?没骂你畜生吧?没让你滚吧?都没有那不就得了,那就是同意了啊!”

第五百八十一章

贾珠是不得不服自己的伯父了,虽然他也反应过来了,可始终慢了许多。像伯父这样,刚听完就能肯定的说陛下同意了,这份勇气他可没有。

而也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陛下没有再召见贾家的任何一个人,似乎在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贾亮也赶紧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把族里的事务处理完毕,正式提出把族长之位转让给贾珠。

贾珠才二十多,就要担任族长,这在族人眼里是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但贾赦作为前任族长,眼光和计划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于是族人也选择了相信贾赦,正式举行了族长交接的仪式。

族长一旦卸任,贾亮又忙乎起来。每日不是帮着自己媳妇正理内部的账目,就是去长子那里商量去广州后的安排。

在外人眼里,贾赦卸了族长之任后,反而闲的每日瞎转悠了,不是待在家里,就是跑去跟儿子喝酒。有人甚至传言,是贾珠太过出色,把贾赦比了下去。

对于这种风言风语,贾亮听到了也只是一笑了之。这些人真的是闲的没事做了,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就能脑补出一部电视剧来,实在可笑。

邢霜也丝毫不在意外头的说法,因为她们一家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唯一在乎的,只有王氏和贾母了。

王氏三番两次的往贾母那里跑,一去就跟贾母抱怨,外头又说了什么闲话。贾母听着心里也气,却还安慰二儿媳道:“嘴长在人家身上,她们爱说就说去。你嫂子平日里怎么对待这些人的,你也该学学了。”

王氏怒道:“嫂子为人宽厚,可如今却落得什么下场?老太太看看,这是能忍的事情?依我看,人善被人欺,是该给那些人个教训不可了。”

贾母闻言皱眉道:“那你想怎么做?”

王氏冷哼了一声说:“谁家还没个家长里短的呢?只别落在我的手里,否则叫她们好看。”

贾母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两个儿媳妇的关系还真是跟别家的不同。只可惜了如今老大家的还在生闷气,丝毫不知老二家的对她那么好。

王氏那边做了什么没人知道,只不过几日之后,京城里的八卦就开始多了起来。不是这家的主母不会当家,要沦落到典当首饰度日,就是那家的姑娘跟人有了私情,频频在后花园幽会,还搞大了肚子。

一时间城里的各家各户都没空说起贾家的八卦了,官太太们也不敢再出门去,生怕听到了什么对自家不好的言论。

邢霜听闻这事,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接话茬,只问甄英莲:“我那庄子找到买主了没有?”

因全家打算去广州了,是以在京城安置的这些产业,邢霜都打算变卖出去。这件事交给了甄英莲打点,如今大部分的田地和铺子都卖了出去,唯独她们常去避暑的庄子,要价偏高,还没定下来。

甄英莲先道:“好几家想买的,只是听了价钱都说要再考虑考虑。”接着又问太太:“太太就没觉得,这京城的风向,变得有些快了?前儿她们还在那儿说老爷的不是呢,怎么突然就乱了起来,各家各户的传闻都出来了,反倒是咱家的没了。”

邢霜盯着甄英莲看了一会儿,笑着道:“你想说什么?”

甄英莲愣了一下,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说上两句。”

邢霜又看了她两眼,扭头只说别的事情,对这事只字不提。只是晚上吃完饭时,留了贾瑨下来。

贾亮后知后觉的,还没发现儿子有啥不对。直到今天妻子把儿子留了下来,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跳起脚来。

“他是谁?”

邢霜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贾瑨哭笑不得的说:“爸!我妈没跟你说吗?”

贾亮一脸的糊涂,看向妻子,邢霜笑的很尴尬:“我忙忘了。”

贾亮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这才把事情交代清楚。

贾亮听说自己在现代居然还有个儿子,也是激动的不得了。跟邢霜一样问了许多的问题之后,儿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邢霜给打断了。

“这些你日后慢慢问他行不行,我还有事要问瑨儿呢。”

贾亮忙退后两步:“夫人请问,夫人请问。”

邢霜扭头对儿子道:“你说说,你二嫂是怎么回事?她难不成还帮着二房说话?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贾瑨想起两个哥哥的异样,结合这次嫂子的“不正常”,觉得自己上回猜测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可既然大家都瞒着母亲,自己也不能说漏了嘴,便道:“嫂子是跟着妈长大的,妈天性善良,想必她也是一样。以前咱们两房关系这么好,她只怕也不忍心看到咱们就真的撕破了脸。

“再说这事儿也确实有点蹊跷,许是二房觉得自己做错了,想弥补一下过失吧。”

邢霜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心里一下又有些泄气。她本还以为,二房对自己是假装疏远,可既然儿子都说,是想弥补一下过失,专业人事说的,应该没错了。

只是贾瑨第二天被他爹招了过去,一阵追问之下,贾亮得知了贾瑨在现代的学历,便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儿子。

“爸你这么看着我,我会觉得你想揍我。”贾瑨说出来的话虽然可怜,可表情却丝毫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贾亮龇了龇牙:“看来我是没揍过你了,你家也就你母亲会揍人了吧?”

贾瑨噗呲一笑,点了点头,又对他爸道:“其实爸也知道实情了吧?我估计,祖母会瞒着母亲,但不会瞒着爸。毕竟这袭爵的事情,也要爸首肯了,她们才敢做这决定。”

贾亮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别以为我真不会揍人,你要是透露给你母亲,我把你吊在屋顶上打。”

贾瑨呵呵直乐,对父亲道:“别担心,我也想妈早点脱离出来,只是这事儿想我不说,也没那么简单。”

第五百八十二章 想脱手的东西

贾亮很头疼,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儿子坑。还坑的那么惨!

贾瑨拿这事儿要挟贾亮,贾亮不得已答应了儿子一堆条件。其中就包括广州的钢笔厂的模具问题,和流水线的问题。

要建造一条流水线,可不像以后只要招些小工就行了。这流水线上,至少要保持三到五名炼钢的能手,这些能手又不是随处都能找的。

这个时代的金属制品,造的好的极为少数,铁匠铺一个城市顶多一两个,真的要把人给招走了,这整个城市连个菜刀都没处买了。

而其他的铁器窑子,大多都是官窑,想从里头挖人极其困难。

贾亮不得已,只能提前结束了沐修,上朝去找皇帝开后门。

皇帝一听这家伙为了自己家的生意,居然光明正大的来找自己要铁匠,气得想把桌边的熏笼搬起来丢过去了。

“你还要脸不要!”皇帝搬不动熏笼,倒是砸了两方砚台过去,见贾赦明目张胆的把满是墨水的砚台捡起来就要往怀里踹,顿时气得都乐了出来:“黄桂!还不给我抢过来!”

贾亮一脸无赖的道:“陛下,臣穷啊。臣就快要分家了,臣两个儿子虽然出嫁了,可还有俩闺女呢。那东府的小丫头也在臣家里养着,张口闭口都是钱啊。”

皇帝无语骂道:“活该!那不是你媳妇自找的?朕听说那小丫头是你们自己要过去养的,不是嫌人家养的不好么,这会儿又来叫穷。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家买卖铺子多得很,皆是一本万利的,朕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还要朕给你找铁匠?

“再这么得寸进尺,当心朕要了你的脑袋!”

贾亮叹了口气,坐在地上瞎话张嘴就来:“陛下啊,臣可是一片忠心啊,陛下怎么不懂臣的苦心呢?这厂子要是开的成功,我儿子琢磨出来的生产方式,不就可以在国内大力推广了吗?

“再说这样的管理方式,还是头一遭,总不能让户部去实验。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况且还是个六岁黄口小儿之言,说出去人家也不肯相信啊。

“臣寻思着,也只有在臣自个家的生意上做实验,成了便禀告给户部,让其学而行之。不成,亏损也只由臣来担着即可,碍不着国库什么事儿。

“陛下,您看臣这么无私这么忠心,您还不赶紧送几个炼钢的好能手来?再说那钢笔,您用惯了之后,不也挺喜欢的么?”

皇帝咬牙切齿道:“你这一张嘴,活的都能说成死的,别当朕会信你。你不在时,你家长子和老三就在捣鼓这事儿了,你当朕不知道呢?”

贾亮又叹了口气道:“所以说,我们一家子都忠诚啊。琏儿也是因做实验觉得不便,应该改一改这种龟爬似的生产速度,这才想着自己也做个实验,好把结果禀报给陛下,也不枉陛下封他个男爵啊。”

皇帝被贾赦这般大言不惭给弄得无言以对,抽着嘴角半天,最后哭笑不得道:“好好好,朕给你三个铁匠,你要是弄不出这流水线来,就拿你家铺子来赔!”

贾亮赶紧问:“陛下是要哪个铺子?”

皇帝真的笑场了,当即道:“那洋货铺子你可敢给?”

贾亮赶紧摇头:“使不得使不得,那是我媳妇的,她是个母老虎。但陛下真的要,她也不敢不给就是了。”

皇帝见贾赦这般没骨气,一时也不知是笑他好,还是恼他好了。最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黄桂道:“命各地官窑各选一个有经验的工匠,送去广州。”

接着又对贾亮道:“你滚你滚,朕不想再看到你。”

贾亮一边爬起来一边讨好着道:“陛下真的想要洋货铺子,我回去跟我媳妇说说啊?只要陛下一句话,相信她也不敢不给。”

皇帝被气笑了,又飞了个折子过去骂道:“快滚!”

贾亮从宫里出来,径直往男爵府去,把这好消息告诉了贾琏,又对他道:“你小子跟你弟弟好好搞,这厂子要是敢失败了,你老子就玩完了。”

贾琏赶紧拱手道:“父亲放心,管理章程三弟早就给了我和凤儿一人一份,我们看过皆赞他心思敏捷,才华出众。相信有三弟的章程,这厂子绝对半年之内就能回本。”

贾亮又回家去,把今天跟皇帝的对话告诉了邢霜。

邢霜听完道:“陛下还真是忍得住气,你都这么要拱手相让了,居然还是不要?”

贾亮苦笑道:“咱们想给,他哪有这脸皮接呢?满朝文武都是眼睛,他要是侵占了大臣的家产,那还担得上贤名二字么?

“依我看,不如下回把本杰明引荐给他。反正现在英吉利和咱们开通了商道,两国也要开始合作了,倒不如从本杰明开始,让他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邢霜点头道:“说的没错,我只想着把这铺子献给陛下,却没想到正经让本杰明换一种皇家钦定的身份。正好他家也是英吉利的贵族,虽然地位不高,可也够进宫面见陛下了。”

原来这洋货铺子,本就是邢霜想脱手的东西了。

倒不是邢霜嫌钱多了,而是本杰明和自己合作,看中的就是自己在京城的身份地位。

有了这一道身份地位,本杰明的货物才能在京城卖的那么火,每每他的货到了岸,仓库里放不到一个月就销售一空。而其他的西洋商人,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才能卖完,再去进货回国。

如今邢霜一家人要去广州,广州就没有京城那么好卖了。毕竟广州是码头城市,洋货遍地都是,洋人多如狗。本杰明的东西要拿到广州去卖的话,至少要亏三成以上。

现在邢霜要找个人脱手,把本杰明的货让出去,还要把两方的关系巩固好,自己这个中间人,虽然不占利,可本杰明那边的人情也不会丢。

所以贾亮这明目张胆的去要铁匠,顺带也是想把铺子让给国家。只是皇帝脸皮薄不好意思要,看来日后还要再去多劝几次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分家分财产了

又过了一个月,贾家这边的财产算是全部统计完了。邢霜的嫁妆也该置换的置换,全部先行送去了广州。

贾亮的爵位,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正式下旨传给了贾珠。只是又降了一等,为二品威福大将军。继续留住大将军府,不必再挪地方。

而贾亮虽没了爵位,却提了官阶,直接从一个五品的礼部郎中,升到正二品的两广总督。

这圣旨在朝上一被宣读出来,底下皆是一片吸气的声音。

贾家之所以得了恩宠还被那么多人背地里说话,还不是因为贾赦虽一直受宠,可却始终只有个五品官阶?

可如今圣人虽让他的侄子袭了爵,却直接给他个二品大官,还是地方总督,这份宠爱就不得不令人咂舌了。

这是在提醒众人,也是再表明自己的立场。圣人这是在给文武百官敲警钟啊!

如果说以前,人们瞧不起贾家蒙荫得到的爵位,那么现在这个一跃而起的二品大员就不得不令人真的刮目相看了。

贾亮这里听到官衔还颇为遗憾,他自己是想辞官去做个富家翁的。可皇帝不放人他也没有法子,总不能抗旨不遵,那是嫌命长了。

于是贾亮这头不情不愿的领了旨,奉命前往两广,而贾家分家的事情,也在散朝之后传了出来。

文武百官听说这事儿,想议论却没这个胆子。按理说此时分家不是不行,因是二房袭爵,长子就不好再占着将军府为主人。而长房不掌管家事,搬出来也是合情合理。

可这分家摆明了是早就计划好的,说不准就是贾家的大房二房闹了别扭。不过谁敢拿这个说事儿呢?官职是陛下钦点的,爵位也是陛下下令承袭的,要说是贾家事先计划好的,那就是含沙射影的在说陛下被贾家控制了。

谁有这个胆子,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那可是要杀头的。

于是就算这贾家分家的消息传得各家各户都知晓了,每一家的人都纷纷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言一句半句贾家的不是。

贾母预想中的骂名并没有到来,期间还疑惑的叫了贾亮来问话,当得知是因为贾亮升了官的缘故,贾母不由叹道:“我还想着替你们担上一回,好让我也尽个做母亲的责任,谁知竟还是你自个解决了这事儿。”

贾亮笑着宽慰贾母道:“母亲日后多记挂着咱们,逢年过节多送些京城特产去广州,让我们解解乡愁就好。

“如今儿子奉旨要去广州,这边就耽搁不得,那分家的事,如今也差不多了,母亲看选个日子,好生把过场走了,我也好收拾了出发上任。”

贾母百般不舍,却不得不叫来贾珠商量分家的事情,几人又翻黄历,选了个良辰吉日,贾亮这才回去通知妻子。

当听说五日之后就要分家,邢霜这心里头一下就不是滋味了起来。她坐在那里默默的发呆,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刚到这里的第一天,和日后种种的回忆。

当晚,邢霜翻来覆去的没有睡着,半夜还爬起来自己点了油灯,再把账本拿来看了一遍。

五日之后,到了分家的那日,全家人都齐聚仙鹤堂内,由贾珠主持分家仪式。

邢霜作为当家主母,把账本交到了贾珠的手中。因为他此时已是族长,该由他来分配每家该得的产业。

按理来说,二房要赡养老母,理应分的更多,分家也不是真的五五分的,也要考虑实际情况。

像大房这样分出去的,能得个三成就已是顶天了。可贾珠看向贾母,两人心领神会之后,竟当众说出:“此次分家大房与二房五五分”的话来。

邢霜挑了挑眉,心里觉得不对。自己是被老太太“赶”出去的,老太太心里厌恶自己,怎么还会五五分呢?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围一圈,见只有自己这边的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而王氏和贾母都是一片平静,她这心里似乎有点光亮了。

“不妥。”邢霜镇定的开口道:“一来我们不赡养长辈,二来我们要远行。家中财务产业皆要变卖,老爷的任期要紧,若五五分了,我可没时间操持。”

贾母听了这话,眼泪差点掉出来了,如果不是太了解老大家的,她这话就要被人误解是财大气粗毫不在乎了。

可贾母却知道,自个这大媳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无论说的多么硬气,实际上就是心里不忍罢了。

看来她把家中的总账早早的做出来,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了。

此时王氏也道:“这还有谁嫌钱多了?莫不是嫂子不肯走,拖着扯皮吧?这都临分家了,嫂子也别做什么好人了,平分最是快捷,也省的再去算计别的。我看嫂子就依了咱们,拿了东西赶紧走吧。”

邢霜淡淡一笑,看向王氏嗤之以鼻道:“弟妹这么心急又是作甚,巴不得快点当家作主吗?我劝弟妹谨慎着点,这当家作主可没那么简单。你们这账本也不看仔细,也不找人查账,就这么分家,难不成就不怕我在里头做了手脚,贪墨了银子?”

两个妯娌间看似刀枪剑影,可实则却是互探虚实,邢霜心中早发现不对了,这会儿就更加确信了。

什么生气要分家,只怕是假的。难道是老太太故意让自己分家出去?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邢霜心里不确信了,就更不肯轻易就妥协了,两家人硬是为了谁分得多些,竟吵了起来,只是并非为了自己分得多些,而是都想让对方分得多些。

吵了三天,这事儿都没吵完,上朝时皇帝问起这事,贾珠也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了,听得周围的文武大臣一阵瞠目结舌。

这……听说过为了自己拿多点吵起来的,还没听说过为了别人拿多点吵起来的。既然这么和睦,还分什么家,一起住不得了?

皇帝也是哭笑不得,觉得这一家子人真是爱折腾。可有贾赦这浑人在前,贾家人再怎么奇葩,也见怪不怪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半卖半送

光是分财产的事,贾家就吵了足足有半个月。贾亮丝毫不敢掺和进去,深怕被老母和妻子揪着让他站队,于是他天天往外跑,不是今儿去儿子家混,就是明儿去侄女婿家混。

混到儿子和侄女婿都有点不耐烦了,他又往各个交好的朋友家跑。别人倒是欢迎他来,可一听他说起家里的八卦,又纷纷想送他走了。

知道你家和睦,你也犯不着到处炫耀啊。

而贾家也终于落定了分配的比例,最终大房拿走四成,二房留下六成。

一经敲定,剩下的事就很快了。邢霜之前着重见过几个庄子铺子上的管事,要的也是这几家人。

一分好家产,这些管事的就按着大太太吩咐过的,纷纷求见二太太,不为别的,而是请二太太买下他们手中的铺子和田地。

王氏坐在直节堂里,嘴角都快抽麻了。嫂子要卖产业,也得去外面卖才能保本不是?偏偏要拿到家里来卖,还卖的价格比市价低了至少一半,这是分明在给自己送钱呢?

王氏也是个硬气的,赶走了几个管事的,立刻就去清远居找邢霜。

才一进院子,就见甄英莲抱着婉姐儿看着下人在收拾箱笼,甄英莲抬头见着王氏,莞尔一笑道:“婶婶来了,太太等着你呢。”

王氏一愣,问道:“她怎么知道我要来?”

甄英莲又道:“太太说了,婶婶虽与她相交只有十几年,可她深信与你相知不浅。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她也知道你是什么样儿的。如今你与老太太合伙瞒她,她虽不知是何原因,可也得叫她出一口气才好。”

王氏鼻子一酸,差点当场掉下泪来。

是啊,自己与嫂子相知多年,还以为能骗得了她呢?可实际上,谁又能骗得过谁?

王氏这厢还在外头磨蹭,屋里已经传来了邢霜叫唤的声音:“怎地还不进来,怕败露了,不敢见我了?”

王氏望向门口,突然一笑,快步向里走去。

屋里,邢霜正和儿子贾瑨做着什么,王氏进去时,贾瑨拿着钢笔伏在炕桌上,似乎在帮母亲记着东西。

见王氏进来,邢霜也不避讳,继续对贾瑨道:“保龄候家各色布匹绸缎十二件,古董两件,马车两辆。”

王氏听着,像是在送临别礼物,便道:“哪有送这么多的,这马车可是你让人做的西洋马车?那车外头有价无市,你一出手便是两辆,可不是自个给自个跌价?”

邢霜白了王氏一眼,没有理她,心道这瞒着自己的账还没跟她算呢,她还有脸来插嘴。

王氏脸一红又道:“你先停下,我有话要说。”

邢霜依旧不理会,继续对儿子道:“九门提督那里马车两辆,钢笔两盒,橡皮两盒。再有你大姐姐的字帖,送两份过去,楷书的一份,隶书的一份。”

如今钢琴也在京中慢慢盛行起来,只是钢笔的用法还没有普及。倒是元春这样好书法的,拿了钢笔便研究上了,很快就写了一手漂亮的钢笔字。

邢霜请元春写了各种字体的字帖出来,让人印刷成本,各家派送。既有面子,又能为自家的钢笔做推销。

这王氏一听,又道:“你既不理我,何故拿我女儿的字帖做人情?”

邢霜这才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指着王氏道:“你莫开口,再多言当心我叫人赶你出去。”

王氏也哼了一声,走至炕边把贾瑨往里一推,自个坐了下来,抢过钢笔来说:“你只管撵我试试?如今你可不是当家太太,我才是。”

贾瑨一溜烟下了炕,叫了句:“我回去收拾行李。”便跑没了影,再不跑,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他可不傻!

贾瑨不在了,妯娌两个倒突然没了话,两个人各坐一边炕沿,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看了许久,也不知谁先噗呲笑了出来,这才打破了僵局。

“你来作甚,不去当你的家,跑来看我的热闹?”

邢霜依旧嘴硬不肯服软,可语气却早黏黏糊糊的软了起来。

王氏噗呲一声笑道:“我自要当我的家,可却见不得有人犯糊涂,好好的铺子田地,竟要半价卖了。”

邢霜翻了个白眼道:“若是急着卖给外头,也要压些价钱,卖不得多高。偏我家老爷急着要走,我又不得多留,只得找个人低价卖了。听你这话,难不成我肥水不流外人田也错了?”

王氏叹道:“知道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你这根本就不是卖,是送了。咱们分家,本就是依着规矩四六分的,你再半送回来,实则连两成都没拿到。

“知道的,只说你财大气粗不在乎,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刻意欺压大房呢。”

邢霜挑了挑眉道:“都把我撵出去了,还不是刻意欺压我?如今我就是要让别人说你们的不是,今儿这田和铺子,你不收也得收。”

王氏又叹了口气道:“原珠儿没来得及细看账本,你真真当我是傻了不成?那账本簿子到了我手里,我就查过一回。

“好一个大太太,竟瞒了这么多产业钱财没有上报,若不是我叫了库房先生来对,还不知你藏了至少三成下来。

“如今咱们分家就是按着七成里分的,又只给了你四成,你还要再倒回来两成,你叫我如何安心?

“你此去广州,山高路远。我与老太太皆不能日日见你,到时你报喜不报忧,谁知道你在外是好是坏?

“若不多带些银钱傍身,叫我们如何放心!”

邢霜听到王氏终于说软话了,也不再隐瞒,嘟着嘴道:“这是能比的?我们外放,老爷两广一带便是最大的官员,应酬什么的也不在话下,只有进无出的。可珠儿才几品的官阶,京城亲戚朋友又多,逢年过节就是一大笔开销,你当我不知道这些?

“再说我嫁妆也有不少,琏儿夫妻又各有各的买卖,我们日子可比你的轻松多了,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该给你多少,是我算好了的。只有留下这些,你们的日子才不会比以前差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怎么去

妯娌两个因钱银推脱起来,感情又迅速回温,不到一会儿,这两个就笑脸盈盈的,也不赌气了。

王氏说到后头,实在说不过邢霜,只得道:“我知道你自不在乎这些,只是你也照顾下老太太和我的心思,莫让我们太操心了。你这一走,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倒有些当日姑太太离家的样子。

“老太太那里日日揪着心惦挂着你们,就指望着你们在外能不缺吃不缺穿,一切安好。你若不多拿些走,叫她老人家怎么安心的下来。”

邢霜也不客气了,对王氏道:“你既这么说,那便按着市价买下我那些田地铺子就好。至于日后的进项,我在广州那边还有买卖,你不必担心。”

王氏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又对邢霜道:“自分了家,你也赌气不去仙鹤堂。如今既解了心结,好歹去看看老太太吧。”

邢霜愣了愣,却没有回答。

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

贾母自改变之后,这一回虽不明白她的用意,邢霜却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而分家那段时间,每每去了仙鹤堂,总能有意无意间发现贾母眉眼之中透露出的慈爱。

邢霜不敢去,她怕自己看到贾母的样子,会落泪,会心软,会不忍心离开。

而现在家也分了,丈夫也得了个官职,不得不去广州。全家人都做好了准备,她要是这个当口突然心软不想离开,岂不是让大家都白忙乎。

人活了一世,年纪越大就越心软。年轻时她还能硬起脾气来,这会儿她是真的硬起不起来了。

邢霜沉默着,王氏看着她,也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是赌气不见,只是你这一走,还有没有机会见着咱们,都难说了。老太太那里,总得去道个别的。难不成你还想一面不见就这么走了?”

邢霜点了点头,缓缓道:“我自会去告别,不过不是这会儿。老太太究竟为何要分家,我虽不清楚。但我知道她定不会害我,且这分家本也是我的原意,她这一出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了。

“都过去这么些天了,再赌气再埋怨也都过去了。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该怎么跟她开口说这句告辞。”

王氏听了心里十分激动,笑着道:“你不怨她这就最好,她只消知道这一点,便是做梦也会笑醒了。”

两人说着,贾亮打外头进来,对邢霜道:“究竟多久能动身,陛下那头催的紧了,说是前两广总督已经回京叙职了,我这边再不过去,那头空缺的久了可不好。”

邢霜忙道:“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这边的产业卖掉,就能动身。”

贾亮又看向王氏道:“我们不在,老太太就劳弟妹多加照顾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只管写信问你嫂子。”

邢霜白了眼丈夫道:“偏你操心,她虽一直没有当家,却没少担着差事。你当我那些差事都是白给她的?内外的之事,我轮番让她当差,便是叫她各处都知道该如何处理。”

王氏闻言一怔,这才发现正如嫂子所说,家里的事务不论大小,自己都处理过。且每回都是自己处理到得心应手之时,嫂子就会突然换一件给她。

开始她还觉得麻烦,可到了现在她却发现,原来这家里上上下下无论巨细的事情,她都不在话下了。

“嫂子!”王氏激动的握住了邢霜的手,差点掉下泪来:“你有心了。”

邢霜抽出手来,笑着道:“怪肉麻的,何苦来哉。即便我不这么做,你也能极快上手。好歹你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又不比我这个平民之女。我才来时,那些要充场面的事情,不也是你教我的?

贾亮又道:“你们别在这里浓情蜜意的,我看着尴尬。说正经事儿呢,都严肃点。”

王氏和邢霜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王氏笑着道:“原不敢跟大伯多说话,原来大伯也是个极有趣的人。”

邢霜笑着道:“他就没个正形,你别理他。”

说完,她又对丈夫道:“你若真的急着上任,带着咱们也不方便。不如你先去广州,正好那边也需要人打点住处。

“这过去了,琏儿一家是随咱们一起住,还是另辟宅邸,问过他们没有?”

贾亮龇牙道:“别说那个臭小子,就是琮儿瑨儿我都巴不得他们快些迁府另居,咱们过咱们的小日子多好,儿子一多就是麻烦。偏那臭小子还嫌不够,说是过去了要一起住。”

邢霜笑道:“一起住就一起住,这又有什么,不过多管几个人吃饭罢了。正好既然是一起住,便叫琏儿随你一道同去,你们快马加鞭去了广州,先把咱们的宅子安顿好。

“我听说,两广总督是有总督府的,皆是内务府安排的,可这总督府必然不大,咱们最好再买点地。”

王氏见夫妻俩已经商量起广州的事来,怕自己听下去会难过,便起身告辞。

等王氏一走,贾亮便问王氏来做什么,邢霜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丈夫,贾亮听了欣慰道:“也不枉老太太对你苦心一片,你能这么为她们着想。”

邢霜一听,便知道老太太私下跟丈夫也串通好了,自己虽猜出来了,却也不想多问。便道:“如今只等这些卖了,我就能出发。你说是换银票好,还是换成黄金带去?”

贾亮想了想道:“广州一带白银价贵,换做银票带着,也不占重量。且若要我和琏儿先出发,你们这一路除了琮儿就多是妇孺幼童,还是小心为上。”

邢霜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打算,且你先带一半过去,不管哪边折了,都不会没有本钱。”

夫妻俩在房里算了一会儿,除了还没脱手的家族产业和邢霜的洋货铺子,其余的都已经换成了银票,足足有两百多万,贾亮就先带一百五十万两过去,作为前期打点之用,剩余的则由邢霜带过去。

贾亮又问妻子:“这洋货铺子和家族产业,能卖百万那么多?”

第五百八十六章 邢老娘去哪儿

百万白银肯定是卖不到的,邢霜笑着对丈夫解释道:“你多带些又有何妨,再说我这铺子里还有不少洋货,全清空了,也有十几万了。加上这一季还有盐道的利润没收上来,只等我弟弟那边送来了,加起来也差不多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才说起邢忠来,外头的丫鬟就进来笑着说:“大舅老爷和大舅太太来了,正在仙鹤堂里跟老太太说话呢,太太去看看吧。”

邢霜忙起身道:“怎地不直接接到清远居来。”

金钏笑道:“大舅老爷说许久未见到老太太了,这回带了礼物给老太太,便先过去了。”

邢霜忙换了衣裳赶去仙鹤堂,一进去就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襦裙,站在贾母身边腼腆的笑着。

邢霜心头一紧,欢喜的叫了声:“烟儿?”

那小姑娘回过头来,正是邢岫烟本人。

她不似儿时那般腼腆了,见了邢霜便走了下来,冲邢霜福了一福,叫了声:“姑妈。”

邢霜忙扶了她起来,左看右看满眼欢喜,又看向弟弟和弟妹,见他两人笑的也是一脸欢喜,便对他二人道:“你们也是的,既来了不去我那里,偏要来打扰老太太。”

贾母忙道:“不打扰不打扰,我平日也闲来无事,他们能来说说话,再好不过。”

邢霜小心翼翼看了贾母一眼,福了一福又道:“我那里还忙,就不多陪了。忠儿夫妻也打扰了有些时候,我先带过去了。”

贾母大失所望,又不好多留,眼巴巴的看着邢忠夫妇带着女儿跟着邢霜走了,这人一走,就唉声叹气上了。

鸳鸯不由劝道:“老太太别难过,大太太日后知道了,定会跟您和好的。这会儿她又要忙着打点行李,又要招待舅老爷舅太太,只怕是真的不得闲。”

贾母委屈巴巴的说:“我知道她忙,只是她自分了家,除了晨昏定省,皆不与我言语,我怕她恼我恼的久了,日后就算真的得知我是一片好心,也不肯跟我低头了。”

邢霜这边出了仙鹤堂,才走了几步,便问钟秀:“你们怎么来了?”

钟秀笑道:“老爷听说你受了委屈,巴巴的要来给姐姐撑腰,谁知到了京城又听说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便先去老太太那儿探探虚实,谁知越探越发现里头另有内情。

“好姐姐,你也莫拐弯抹角的叫咱们担心,你亲口告诉咱们,若真受了委屈,咱们也不叫你白受一回气。”

邢霜听了心头一暖,笑道:“多亏你们惦记,只是这里头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老太太虽要分家,却不是真的恼了我,这事儿老爷也是知道的。”

邢忠夫妇听闻此言这才放心下来,加上刚才在仙鹤堂见了贾母,贾母对他们的到来也确实是真心欢迎不似作假,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到了清远居,见这里忙碌,邢忠又道:“不该这个时候过来,姐姐正忙着,我们来了反而添乱。”

邢霜笑着劝道:“你们来了才好,不然我临走前见不到你们,日后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见上一回。老娘又不在家里头,你们也常年在外跑动,这一去广州,就越发的没机会了。”

邢忠想了想对邢霜道:“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邢霜想了想对邢岫烟道:“你去找你弟弟玩吧。”

邢岫烟福了一福退了出去,问清弟弟在哪个院子,就真的出去了。

邢霜等她走了,这才问邢忠:“你是想说买卖上的事情?我早想过了,日后那盐政一块,我反而不好占股,正要你把股份都买下来。”

邢忠忙笑道:“不是这事儿,再说这盐道的买卖,姐姐以为皆是平民所占不成?实则也都是有背景的,否则没有靠山,也做不久。姐姐占了股,我也有人撑腰,在外头也能硬气一些,这个姐姐不必担心。”

邢霜问:“那你说的是什么?”

邢忠道:“自我接了这盐商的买卖,大弟又去军中任职,两个妹妹都出嫁多年,家中一直无人照顾伯母。虽她那性子不需要人照顾,可始终年纪大了,我们出门在外多放心不下。

“原先姐姐就在京城,咱们好歹还放心一些,想着这金陵与京城不过三日的路程,有个什么姐姐也能回去照看。可如今姐姐要去广州,这就远了。

“我是想着,依着伯母这性子,也是个静不下来的,倒不如跟着姐姐一道去了广州,一来让她有处玩耍,二来也有人照看。”

邢霜闻言倒是愿意,可一想到老娘那性子,又头疼起来:“你倒是先把她劝听了再说,如今她人都不知在哪里的,我上哪儿找她去?丢下一句说去江南玩了,信也不来一个。”

钟秀笑了起来道:“还能去哪儿,不过姑苏转了一圈,如今又到杭州去了,她那里有个故友,一直住在人家家里。我们才回金陵时,还去见过她的。姐姐反正一路南下,绕去杭州接上她走就是。”

邢霜又问:“她可愿意去?”

钟秀道:“我们回来时,她还说杭州玩腻了,吃食又不满意,要换个地方呢。这会儿姐姐过去,说接她去广州玩,她定是乐意的。”

邢霜闻言大笑:“只怕我们去了,她早跑没影了,也罢,你将地址留下,我去杭州找找。”

邢忠这头又道:“还有一事要求姐姐。”

邢霜看向弟弟问:“还有什么?”

邢忠和钟秀互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我们常年外出,前几年带着烟儿还算方便,可如今她年纪大了,再往外跑,路上多有不便。本来此番回来,想把烟儿托付给姐姐,暂时带上一年半载,等日后说了亲事嫁了人便好。

“可如今姐姐要去广州,烟儿就不便跟去了,就不知可否托付给老太太,请她暂带一段时间。”

邢霜一听,又觉得这正是个极好的机会,便对弟弟笑道:“求我倒不如求正经菩萨去,老太太平日里也闲着,有个姑娘陪她,只怕她是极乐意的。”

第五百八十七章 风一样的邢老娘

邢岫烟这辈子,还是借宿在了贾家,只是如今情况却不一样了。书里,邢忠夫妇落魄,才来投奔邢氏大姐。邢岫烟那会儿家境贫寒,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而这会儿,邢忠夫妇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富得流油了。加之邢岫烟从小就跟在父母身边四处走动,见识阅历都比寻常孩子更多。

如今的邢岫烟已经十五,该是相看的年龄了,邢家却还没有动静。倒不是因为生意忙而耽误了女儿,只是这会儿邢家家境好了,眼光也高了。

那些出门在外结实的,皆是生意场上的人家,他们都看不上眼罢了。

邢岫烟也不急,每日淡定的该干啥干啥,早起就去给各个长辈请安,请完安回屋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女红针线,或是帮着长辈带小的一起玩耍,安静的让人心疼。

贾亮因上任的时间紧,不出几日就带着贾琏出发,先行前往广州。邢霜这边加快速度忙着脱手自己的产业,全部换成了银票。

而东府的那栋宅子,因为不好出让,则直接交给邢忠夫妇打点,一来他们如今的盐道生意也做到了京城来,在这边也好有个地方落脚。二来邢岫烟就在隔壁,家里没人时也有人过去常看看宅子。

本杰明很是赶趟,就在邢霜要出发前的一个月来了京城,邢霜递了牌子进宫,去见了一回老太后,将本杰明的生意,直接交给了老太后的娘家。

这是示好,也是卖自家老娘一个人情。皇帝得知此事,很是欣慰的在老太后跟前夸了邢氏几句,又追赐了不少两广总督该有的赏赐下来。

邢霜得了东西,只让人把御赐之物安置在东府的宅子里,就带着儿子儿媳等人一块上路前往广州了。

这一路,可谓是龟速了。因为去的人多,邢霜这一房光是大小主子加起来都有八人,加之各房的大丫鬟,管家婆子之类的下人,更是有近百人。

人太多,走陆路反而不便,一行人便干脆用了贾亮之前派人做的帆船组成了船队,一路南下。

因这帆船不比华夏的船只,行进起来稍微快些,又后头经过改良,在底下装了人力划桨的马达,遇到逆水行舟也不费劲。

于是不出半个月,就到了江浙一带,邢霜命人驶入杭州湾,又沿着钱塘江靠岸。

她命大儿媳下船补给,自己带着贾瑨去钟秀给的地址去接老娘,谁知去到那家才知道,老娘竟早早就跑了。

至于邢老娘去了哪来,她的故人也不知晓。只说邢老娘提起过蜀地的美食居多,想去那边看看。

邢霜闻言不禁头痛,这会儿蜀地哪有以后那么发达,都是山地,蚊虫也多。虽美食真的不错,可老娘这把年纪跑过去,万一有个意外……

她想都不敢再想下去,赶紧回了船上叫了几个管事和跑腿的,先往西南边去找人,若是找着了,便直接带去广州。若是没有找着那就再做打算。

一行人停船补给了几日,再次出发,一路走走停停,又过了半个月才到广州。

到达的时候,都已经六月了,潮湿的气候让众人都不大习惯。船一靠岸,贾亮身边的家兴便上船来,给邢霜请安问好,又道:“老爷衙门事儿忙,让小的先行来码头等候太太三爷和奶奶们。”

邢霜拿帕子擦了擦汗问:“他可有吩咐,咱们这下了船是往哪处落脚?”

家兴又道:“小的来时,老爷有吩咐。说是总督府地方虽小,只能请太太带着各位主子先住进去。大爷那边已买了两顷的地皮,着人建新宅子去了。”

邢霜挑了挑眉道:“往日你珠大爷住的宅子呢?”

家兴笑道:“那是五品官员住的宅子,占不得许多地方。用咱们京城的计算,统共也才二进二出的院子大小。

“总督府好歹也三进三出的格局了,依旧不够太太奶奶们住的。老爷一来就命大爷张罗这事儿去了,太太只管放心,如今宅子建的差不离了,只修葺好园子就能入住了。”

邢霜点了点头,叫家兴起来,又对他道:“先不忙搬行李,你着人去买凉茶回来,这大人小子各喝上一盅。我听闻此地湿热,果不其然。若不喝点凉茶,怕是一日就受不住了。”

家兴忙笑着拍马道:“太太果真周到,我们才来时可没这么有先见之明,好些人住了不到三日,就起了湿疹。”

说罢,家兴转出去,叫了几个小厮跟他下船去买凉茶,不多会就直接拉了个担着凉茶摊子的上船来。

家兴先是每个主子的房间送了几碗过去,又叫那些下人到凉茶摊子前,自个舀凉茶喝。

待所有人都喝过了,那凉茶摊子也卖尽可以收工回去了。

担凉茶的贩子倒是欢喜,用广东本地话说了句什么,没人听得懂。

倒是家兴来的久些,稍微能听懂些,又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对那人说:“那以后你每日都到总督府来,咱们依旧喝你的茶。”

那人依旧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就挑着担子下船去了。

紫鹃好奇的问家兴:“陈大哥头里跟他说的什么?”

家兴笑道:“那人说他今日卖的倒快,往日要卖到黄昏才能收摊,今儿才一大早,就早早能回家去了。”

紫鹃又道:“所以你叫他去总督府卖凉茶?这倒也便宜,只是我喝着苦,茶却不像茶,反倒像是药呢。”

邢霜正打屋里出来,听到这话笑道:“可不就是药?这里头有银花,菊花,土茯苓等物,咱们那儿也有,不过是体内有湿热才喝。可这里气候与咱们那儿不同,不经常喝咱们可受不住。”

紫鹃听了笑道:“太太就是太太,无论走哪儿都未雨绸缪。”

邢霜淡淡一笑,心道自己以前跟丈夫在深圳住过几年,早就有了喝凉茶的习惯。丈夫是个粗心的,自个对广东的气候没什么感觉,哪里想得到让身边的人喝凉茶除湿气呢?

第五百八十八章 还有得锻炼

喝完了凉茶,下人们就开始动了起来,搬行李的搬行李,牵马的牵马,赶车的赶车。好容易在码头张罗完了,这才回来请主子们下船上车。

广州城这会儿不大,与现代完全两个样子。这里的建筑也与京城江南多为不同。这里的屋子屋顶高而倾斜,有点直角三角形的样子,这是因为这边多雨,方便下水。

而这边的房子也多是楼房,少则二层,多则三到四层皆有。

王熙凤抱着儿子跟邢霜一辆马车,路上笑着对邢霜道:“太太您瞧,这里的房子,跟咱们那儿的大不一样。我才来时,还觉得奇怪呢。明明城里地界那么大,偏要建什么楼房。”

邢霜淡淡笑道:“我听说此地雨水多,到了夏季更是雨季不断。估摸着这么建是为了排水,而那底下怕是也要淹水,才故意多建一层。”

王熙凤惊讶的看向邢霜,连声道:“我是真真服了,太太从未来过,竟知道的如此清楚。我去岁送表妹过来,找人也问过两句,正如太太说的,那一楼到了雨季,经常会淹掉一半呢。”

邢霜点头道:“想来也知,既然雨季绵长,排水必然成了问题。咱们那里倒是不怎么下雨,可一下雨街上不也要积水?”

王熙凤又道:“我还只当自个来过一回,能显摆显摆,谁知竟还是被太太比下去了。”

邢霜噗呲乐了,拿手戳了儿媳妇的额头一下,骂了一句:“狭促鬼。”

婆媳两个这头说着,甄英莲和贾琮两个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外头,广州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无论是街边的方言,还是奇形怪状的屋顶,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撼。

甄英莲头一回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

太太往日所说的,女子足不出户,犹如坐井观天,她今天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是什么意思。

而贾琮,则因为这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心中激荡不已,画意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停车铺上纸笔,好好的挥洒一番。

“太太往日总说,叫三爷出来走动走动,多出来采风,才有灵感。如今三爷可是有灵感了?”甄英莲见丈夫的表情与往常大为不同,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

果然贾琮连连点头,止不住叹道:“来得好,来得好。若不是哥哥嫂子坚持要来这里,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着这般与众不同的风光。”

甄英莲笑道:“此处与江南又有不同,咱们在杭州补给时,那里的房子也精巧无比。只是这边的也别具一格,我竟分不出哪种更好了。”

贾琮笑道:“自然是各有各的好处,待咱们细细体会就是。”

贾瑨在外骑着马路过他们的车子,听到这话忍不住在车外笑道:“听闻南边一带,还有几处洋人建的屋子,与广州的房子更为不同,找个时间咱们去看看呀二哥?”

自分了家,贾瑨等人的称呼也只按着自家的排行来了。所以贾琏对外只叫大爷,贾琮则成了二爷,贾瑨则是老三。

一家子叫起来倒都习惯了,只是苦了这些伺候的人,常年的习惯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改得了口。

家兴一路在贾瑨左右看着,这会儿听到贾瑨的话,也打马过来陪着笑道:“老爷说了,这来了广州,也不拘二爷三爷想去哪里。只一点,若要出去玩,得带着奶奶们一块出去见识见识。”

甄英莲闻言,脸红了红,小声问丈夫:“这妥当吗?”

贾琮还没回答,家兴就在外笑着道:“二奶奶只管放心,这可是老爷亲口说的,绝不会有错。”

甄英莲心下大喜,在京城被约束的紧紧地那颗心,也似乎在这一刻要放飞了出来。

待到了总督府门口,早有不少婆子家丁侯在那里,街里街外的都是围观的人,大家仿佛都知道新上任的总督家眷今日要到,竟全都过来看热闹了。

贾瑨年纪小,骑着马最先被人看到,周围的人已在议论纷纷了。当瞧见从车上下来的贾琮也是一表人才,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又大了不少。

直到甄英莲和王熙凤下了车,百姓们的声音都快掀翻屋顶了。

王熙凤和甄英莲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至少在书中,王熙凤可是十二金钗正册上的,那香菱也是颇有几分黛玉的姿色。

这样的美人一下子出现两个,怎能不叫人羡慕。

邢霜下车来,看到大儿媳大大方方站在那里,还时不时冲周围点头示意,而二儿媳则羞答答的低着头,心道日后还有得英莲锻炼的。

这头进了府去,贾亮自是不在的,贾琏也不在家,再一问,贾琏一大早就去橡胶园子去了,说是要去做防风准备。

这里一到夏季就有台风,想来这防风准备也是贾亮吩咐儿子去做的,邢霜便也不大操心,只转身指挥下人们开始安置行李,又单独叫了管事的婆子过来,让她出去采买。

武陵家的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贾家的女管家了,自分了家,她选择了跟随太太,这身份立刻就水涨船高了起来。

如今听说一到就要去采买,她犹豫了一会儿道:“回太太,今儿倒不是奴才躲懒。只是这初来乍到,奴才还听不懂这里人说的什么。若是带着家兴出去采买,倒不是不行,就又怕食材与京城多有不同,奴才做不来白糟蹋了。”

邢霜闻言觉得也有道理,只是这一家子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武陵家的见状,又接着道:“想来老爷大爷来了多日,总不能日日都在外头吃喝。家里想必也有厨娘,且都是当地人。太太不如叫来问问,请她们出去采买几日,我们日日跟着,惯了也就会了。”

邢霜便让人去看看大厨房,果然有两个厨子在那儿候着。与京城不同,这边竟是男人当厨,女子都打下手。

两个厨子好在跟过不少总督,都会说官话。听了邢霜的要求,两人皆应了下来,又道:“采买也不是我们负责,府里另有管事担当。”

第五百八十九章 阿字辈的

总督府统共有两个管家,一个是这边雇来的当地人,另一个是贾亮从京城带过来的。

邢霜叫了管家来问话,问了一会儿倒把管事的权利交给了这个本地管家,而京城带来的那个,另派了别的差事。

当甄英莲问起来时,邢霜是这么回答她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虽老爷是两广总督,是这一带最大的官职,可这本地人才最了解本地人的习性。咱们带来的人固然好用,可语言和习性皆不了解,怎么替咱们打点事务?”

甄英莲点了点头,默默的把太太的话记在心里。

因为带来的丫鬟也不能太多,原来家里的扫洒丫鬟皆没带过来,只带了正副各四个大丫鬟来,于是到了这里又要重新买人,甄英莲正愁该怎么办好。

既然太太都说用当地人会方便的多,她干脆叫了伢子进来问话,得知这边竟很少有卖身的人家,大多都是活契,还很是惊讶了一番。

那伢子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对甄英莲道:“叫奶奶看笑话了,咱们这里虽穷,可女孩们也不是不能帮着操持家务的,所以这卖女儿的事情,还是少有。大多数人家的闺女,都会从小就出来做事帮忙补贴家用。

“奶奶别看她们年纪小,可是很能干很趁手的,奶奶千万别嫌弃。再说这活契也有活契的好处,要的工钱也少些。奶奶真要买死契的,我再去寻寻,总能找到的。”

甄英莲忙笑道:“我倒没有说非要死契,只是这里与我们那儿不同,我不过白问几句。”

说罢,她又叫伢子把人领上来看。

这十来个小丫头看着都有些黑黑瘦瘦的,颧骨很高,脸颊上红扑扑的,像是常年被日照形成的。

小丫头们说不来官话,甄英莲只能叫伢子翻译,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家里都有什么人,住在哪里,会些什么。

待问完了,她亲自选了十二个人出来,又对伢子道:“你将这十二个人先送去太太院里,让她先选。她选好了,你再送去大奶奶院里,剩下的四人再领回来。”

伢子忙带着人走了,剩下的几个小丫头留在院子里头好奇的打量着甄英莲。甄英莲见她们瘦的可怜,忙叫人拿了些果子来与她们吃。

邢霜这头见送来的人那么多,听说是给自己先挑,心道这英莲这孩子倒是把自己初入贾府的那份小心翼翼给学了去。

其实自己家的人,犯不着这么客气,谁先选都无所谓,左不过都是些粗使的丫鬟,并不需要太了解太太奶奶们的习惯。

但儿媳妇的好意,她又不好泼冷水,便先选了四个年级最大的下来。

待伢子带着人走了,邢霜叫了那四人进来问话,结果发现她们都不会说官话。

“到了这里,就要把官话学起来。”邢霜和蔼的笑道:“虽然你们都是活契,可是到哪里当差就该守哪里的规矩。”

几个小丫头倒是听得懂,只是说不好罢了,听到太太这么和气,她们也松了口气,忙用本地化回道:“夫人教训的是。”

邢栓又笑了笑道:“不光你们得学官话,你们还要教几个姐姐也说几句你们的话来。大家互相帮忙,交流起来才没有问题。”

几个小丫头又答应下来,邢霜这才一一问了名字。

只是广州话听起来又有些难懂,邢霜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其中一个应该叫阿玲,另一个叫阿雅,剩下的两个,她怎么听都听不出来。

“这听不明白也是麻烦。”邢霜忍不住朝金钏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只你们使唤起来,总不能嗳嗳的喊。”

金钏也笑道:“她们的名字倒也简单,以后渐渐明白了,总能知道的。只是倒是奇怪,怎么全是阿字辈的,难道都是一家人?”

邢霜听到这里,忍不住喷笑起来,哎哟哎哟的揉了会儿肠子,这才指着金钏笑道:“没见识的东西,这是他们的说话习惯,以后你便知道了。”

金钏起初不信,可过了几日真跟几个小丫头混熟了,几个小丫头的官话也渐渐好了不少后,再一问名字,果然就像太太说的那样。

“这也好玩,只是两个字的名字,该怎么叫?”金钏笑着问阿雅道:“难不成,我叫阿钏?可我妹妹叫玉钏,也是阿钏呢。”

阿雅嘻嘻笑了起来:“姐姐叫阿金,妹妹叫阿玉呀。”

金钏忙道:“不妥不妥,这金的俗气,玉的雅致,为何她的名字叫起来就比我的好听。”

阿雅官话说的也不是很流利,以为金钏真的因为名字生气了,又不知怎么安慰她,忙岔开话题道:“前日太太说要吃虾饺,我回去问过我阿妈,说是没有这个东西,怕是太太记错了。”

金钏闻言又问:“真的没有?那太太是从何处听来的。”

阿雅摇了摇头道:“怕是外地人传到京城去,中途传错了。”

金钏想了想道:“太太来时,就说起这虾饺传闻鲜美至极,一直说来了广州要尝一尝才好。这回知道没有这东西,岂不是失望?”

阿雅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道:“那我们做一个虾饺出来给太太不就好了?”

金钏笑道:“那岂不是欺上了?”

阿雅机灵的回道:“怎么欺上了?太太要吃的是广州的虾饺,我是广州人,我做出来的虾饺,不就是广州的虾饺?”

金钏被这小丫头给逗得大笑起来,便真的带着阿雅去了大厨房,要了面和虾来,又犯愁了。

“太太只说虾饺美味,可没说怎么做的。”

阿雅想了想道:“多做几个出来,姐姐先尝,好吃了再给太太送过去。”

两丫鬟在厨房折腾了一上午,到了中午金钏吃“虾饺”吃的都快吐了。

好容易挑出最好吃的一份虾饺来,给太太送了过去,谁知太太看了一眼却问:“这是什么?”

金钏端着盘子笑道:“这是虾饺呀。”

邢霜噗呲乐了:“你在说笑呢,我听说虾饺的皮晶莹透亮,从外头还能看到里头整颗虾子的粉红色,你这叫什么虾饺?”

第五百九十章 虾饺

金钏是郁闷了,端着虾饺又跑去找阿雅,阿雅没辙,把剩下的三个广州丫鬟都叫来了,大家凑在一起嘀咕。

阿玲说:“太太说的皮透亮,你这个皮太厚了,要再薄一点。”

阿雅不服气道:“这是最薄的了,不信你来试试,再薄一点,一煮就破了。”

另一个叫阿华的丫鬟道:“煮了会破,你不知道蒸呀?”

还有一个叫阿媛的丫鬟却一语道中了天机:“透明的皮,会不会是澄面?”

澄面?

金钏是不知道,倒是那三个广州的丫鬟眼睛一亮,纷纷叫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几个人又跑去厨房,问本地的厨子要了澄面来,试着又拿澄面做了几个虾饺出来,又试着用蒸的方法,还真做出几个隐隐能看见里头粉红色的虾饺来。

邢霜一整天都没见着自个的大丫鬟了,一问玉钏,这才知道,那丫头混在厨房里了。

邢霜不由纳闷:“她去厨房做什么,这传饭并不归她管着,再说这不是还没到饭点?”

玉钏掩嘴笑道:“太太来时说的点心,她正要那几个广州的丫头做出来呢。”

邢霜恍然大悟,又想起什么,忙让玉钏把金钏叫了回来,问她:“是不是这几个广州的丫头也不知道虾饺?”

金钏见瞒不过了,这才承认道:“阿雅她们回去问了家里人,说是都没听过,许是外地人传错了。可太太惦记着,咱们也不能让太太失望,这才研究了一上午。”

邢霜听了不由大笑起来,笑了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她只知道广州的早茶好吃,可却忘了,早茶的由来好像并没有这么早。据说是清朝末年才开始有早茶的习俗,那这会儿没有虾饺才是正常。

既然没有虾饺,那这几个丫头能研制出来,岂不是成了她这里独一家了?邢霜想了想,来了兴致,亲自去了厨房,看几个丫鬟做的虾饺。

阿雅等人见太太来了,赶紧把刚蒸得的虾饺奉上,邢霜看了一眼笑道:“这是澄面?倒是机灵,只是这澄面擀出来要回弹,待你包好了,又缩得厚了不是?”

阿玲忍不住叫道:“太太说的太对了,澄面难擀,我们想着多些水,却又太稀了不能成团。”

邢霜先尝了一口,发现味道极为鲜美,虽然外观不像,但内里竟然和自己现代吃过的差不多。只是虾全剁成了虾泥,缺少了整虾的口感。

她干脆撸起袖子来,兴致大发道:“我来试试。”

金钏见状笑了起来道:“这可好,太太可有些日子没下厨了。你们可不知道,太太的手艺可好了,我们大姑娘最善厨艺,就是跟着太太学的。”

邢霜笑了笑,开始重新和面。

看到太太用来和面的水是开水,几个丫鬟都惊呼了起来,可看到太太一点都不怕烫似的,徒手就把面和成了团,她们又忍不住围过来啧啧的称赞。

两个厨子也停了下来,纷纷围过来看邢霜动手。

这面和好了,需醒一会儿,趁着这功夫,邢霜将整虾剥颗,又另取了一些虾剁成泥状,和少许猪肉馅混在一起,用盐胡椒姜末料酒等调味。

广州的厨子干脆洗了手过来,帮邢霜把醒好的面搓成条,又切成小挤子。待他要擀面时,邢霜突然叫住了他道:“不用擀的,你用菜刀压它。”

广州的厨子愣了愣,照着邢霜说的用刀去压,只是压了几回形状都不成圆的,他又试了几回,终于压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来,邢霜那边早和好了馅在等着,见这个能用,便拿来包了起来。

虾饺的形状与普通睡觉需区分开,最重要的就是那虾饺上的褶子。褶子越多的虾饺,就越证明包饺子的水平。只是邢霜费了老大的功夫,也才包出七个褶子的来,连最基础的九个褶子都包不出来。

她心里不由叹道,这不是正经学厨出来的就是不行,早知道自己在现代该去新东方培训培训的。

“好大气,居然一个饺子包了一整个虾子!”阿雅在一旁小声的说道:“这个饺子一定好吃,虾子就很好吃了,还有猪肉和虾泥呢。”

邢霜听到这话,差点又笑场了。但想了想还是对阿雅道:“一会儿蒸了出来,你替我尝尝可好?”

阿雅头点的都快断掉了,又看着太太手脚麻利的连包了二十几个虾饺出来,直到把馅料都用完了才停手。

“隔着蒸笼蒸上,七八分钟就好了。”邢霜交代了一句,想起什么又嘱咐金钏:“你留着看着时间,他们怕是不知道分钟是什么意思。”

金钏赶紧点头应了下来,又问:“这些蒸出来,是各房都送去,还是先尝了再说?”

邢霜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虽然饺子包的不大好看,但味道是不会错的。加上后头的澄面已经合格了,想来也会达到晶莹剔透的效果,便对金钏道:“你按着几个主子的人头算,一人两个送去。这东西只能当点心吃,又不饱肚子的,勿送的多了。剩下的,留给你们尝鲜了。”

等邢霜回了房,厨房顿时都乐开花了。金钏守着蒸笼等了八分钟,上前一揭盖子,忍不住就叫了一声。

那广州的厨子凑了过来,看到实物也忍不住叫道:“好靓!”

几个广州的丫鬟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真的好靓!”

“同太太说的一样,系透明的。”

“点解要用滚水和面?”

广州的厨子笑着道:“开水和面,面就死了,不弹了。只是不好擀,所以要用刀压,才够薄。”

金钏早忍不住,快速的将里头的虾饺挪了出来,这才发现每个虾饺下面还放了片切得极薄的胡萝卜。

“这又系咩也?”阿雅问:“唔通怕腻,配着食噶?”

一旁京城来的厨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傻了吧,这是澄面,一蒸外头就黏答答的,不切一片东西垫在底下,蒸出来就粘锅了。”

金钏这时已把虾饺装好,让四个丫鬟快些给各房送过去,再回来尝鲜。

第五百九十一章 私房菜

邢霜知道现代虾饺的味道,所以由她亲手调制出来的虾饺,自然也将美味到达了现代的标准。除了外表还没有那么美观之外,味道方面可以说是尽善尽美了。

所以这虾饺做好,送至各房,王熙凤和甄英莲就纷纷带着“回礼”去了邢霜的院子。

一进屋,王熙凤就忍不住笑道:“这便是太太路上提过的虾饺,果然美味。”

邢霜这儿正品着甄英莲送来的荔枝冻,见大儿媳也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对面的八仙椅道:“坐吧,尝尝你弟妹的荔枝冻,也是极美味的。”

王熙凤坐了下来,让平儿送上她带来的东西,笑着道:“巧了,弟妹与我都想着法子折腾这荔枝了。”

邢霜点了点头道:“京城路远,荔枝难以保存,所以一年能见着荔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是到了这儿,这荔枝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又味美,也难怪你们钟意。”

王熙凤尝了尝荔枝冻,发现这并不是简简单单把荔枝放入冰窖冷藏那么简单。这一颗颗的荔枝看似一整个,可实则里头的核已经掏空,填入了用鱼胶调和过的奶冻,再放进冰窖里冷藏过,拿出来后一咬下去,既有荔枝的鲜美,又有牛乳的香醇。

“太太说这虾饺也是听人传错了,此地并没有此物呢。”甄英莲喝了一口王熙凤送来的荔枝清露,忍不住叫道:“真爽口,比荔枝淡了些,没那么甜腻,但却清清凉凉的,里头加了什么?”

王熙凤道:“是薄荷叶子,广州这气候,若是冬日来倒是极好,偏偏咱们夏季才到,真真是热死人了。好在番商那里买得到薄荷,我这几日可是离不开它了。”

邢霜听着儿媳妇们在这儿大谈美食,心中突然一动,笑道:“难得咱们几个都爱研究这些,不如开个私房菜如何?”

王熙凤和甄英莲都不懂这私房菜是什么意思,邢霜便大略解释了一下,又道:“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方便让人上门品尝。倒是可以去外头买个宅子,就做成民宅的样子,也不告诉别人是谁家开的。”

王熙凤挑了挑眉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正好家中产业该卖的都卖了,也不能坐吃山空。虽这食肆赚不了多少钱,可好歹每日也有个产业能打点的,消磨消磨时光。”

邢霜听她语气里似乎并不看好食肆,抿嘴一笑没有解释。现代的私房菜可贵着呢,并不是那些小餐馆能比的。

一桌少则上千,还不能挑菜单,主人家今日买了什么食材,便给你做什么。偏偏就这样,还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放到这里来,自然不会一次上千银子那么惊人,毕竟这银子和钱还是有比例的。但一桌一百还是卖的出去的,一日就算只卖三桌,一个月也有九千两银子了。

若是在京城,或许还有人得看着风向,不敢如此奢靡。毕竟就在天子脚下,太过夸张了难免要被御史弹劾。

可这广州远在最南边,番商又多,正是富人聚集的地方,开这么一个私房菜,就不怕没有客人。

邢霜心中打定了主意,就更加有了想法,既然早茶的习俗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现,那就说明现代很多点心,在这里都还不存在。

只要自己把这些点心都开发出来,加入私房菜中,还愁不火吗?

正好自己的产业都卖的精光,家里现在就只有一个橡胶园子,和两个还没开起来的厂子。再弄个私房菜出来,也算是个进项了。

想到这里,邢霜立马叫了金钏进来,对她道:“你让人去找一处番商居多的地方,但又要环境偏僻,地界要大。买下来之后,再叫工匠过来,我要造个园子。”

金钏闻言好奇道:“只造园子?不是别院?”

邢霜笑道:“园子也好,别院也罢,都得地先买了来。此事要紧,催人去速办。”

金钏应声退了出去,王熙凤问:“太太当真要开个食肆?”

甄英莲忍不住道:“开就开吧,如今家中一切稳妥,每日闲的发慌。有个产业,好歹还有些事做。”

邢霜扭头对二儿媳道:“你既无事可做,来给我打下手如何?我正寻思着,要再弄几个新方子出来,你来打个下手。”

甄英莲闻言笑道:“这自然是好的,我虽厨艺不如太太,动个手却也不差。”

王熙凤忙道:“太太莫丢下我一个,好歹给我也安排点差事。”

邢霜笑着骂她:“闲不下来的东西,自个的厂子都还没弄好呢,白操这份心思。真真把你那厂子弄起来了,才不枉我为你投了那么些钱。”

三人都笑了起来,又忍不住凑到一起开始盘算家里还有多少资产起来。这么一算下来,除去老爷买宅子造房花了三千多两,其余的竟丝毫未动。

加起来,贾家足足有三百万多两的白银,邢霜提出挪出五十万来做紧急小金库,其余的再购置产业另做打算。

王熙凤和甄英莲都不是短视之人,知道家中有这么多钱,竟也丝毫没有动心。王熙凤这边是因为自家就有钱,自己也有工作室,根本不在乎。

而甄英莲这边,也是富得流油,那育才学院可是越来越多分校了,就连广州也有一家呢。

邢霜就购置产业的问题,拿两个儿媳妇问主意,两人竟一时也给不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法子来。

倒是王熙凤提议道:“听闻二弟昨儿出发去了个小渔村,离咱们这儿不远。我想着咱家都爱海鲜,不如将那渔村无主的地方都买下来,再养些渔民出来,只当咱们在京城购的田了。”

甄英莲闻言道:“这主意极好,想来咱们在京城里也是有田有地的,每年才有庄子上的进贡。广州这边种地的极少,多是种果树的,不如再买几座山,叫人种上果树,也只当收贡了。”

邢霜听了觉得也挺好,立刻拍案下来,又叫来金钏,嘱咐她命人买山买地。

第五百九十二章 往哪儿画啊

不出一个月,贾家就买下了三座山来,皆是城外不远的地方,原是荒山无主之地,山下也有农户,经常在山里采些果子拿到城里来卖。

为了不断了这些农户的生路,邢霜买了山下来,又叫人跟那些农户皆签了协议,请他们每家每户承包一片,帮着种树。

至于树种,更是不必担心,原先去南洋一带,贾亮就带回了榴莲菠萝蜜等树种,加之广州本地盛产荔枝龙眼,光是这些,就够人种的了。

但邢霜并不就此罢休,又买通了几个番商,让他们去琉球一带买番石榴番荔枝和莲雾的种子回来,试着栽培。

这一忙乎起来,转眼进了七月。

贾家的私人宅邸终于建成,通家都搬了过去,而邢霜才刚安顿好家里,她的私房菜的地方也寻到了。

这一日邢霜带着甄英莲出门,去看新买的地。一路两人乘着马车,竟来到了码头附近,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一片番商住宅的区域,车子七拐八拐的进去,在一处朱红色大门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车外金钏叫道:“太太,咱们到了。”

邢霜下了车来,打量着这宅子的围墙,颇有些不满道:“地方是不是小了点?”

金钏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只道:“太太只管进去瞧瞧,可是别有一番洞天呢。”

邢霜闻言,忙让人开门。甄英莲扶着太太往里走,越走越是惊讶。

门厅确实不大,一进门直接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连穿堂都没有,直通堂屋。

整个堂屋仅有百来平米的大小,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英莲见了忍不住道:“这么小一间,能做什么?”

金钏笑着往旁边指了指,又道:“二奶奶瞧那是什么?”

英莲望了过去,见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小门,纳闷的扶了邢霜过去,嘴里说着:“太太当心,这里暗。”

邢霜边走边有些猜测,只怕这两道门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这一进门的屋子,看似是堂屋,可说不定只是个穿堂,不过是被封起来了而已。

果然进了左边那道门,里头豁然开朗,竟是个游廊,游廊靠里,是个精美的花园,靠外一边竟全是厢房。

邢霜拉着儿媳妇直接从游廊下来到了花园,再往另一边瞧,果然也是一样的格局。

“真真是别有洞天,外头看着并不大,原来只是地势狭长,里头竟还能延伸。”甄英莲笑着道:“还是我见识浅薄了,我竟第一回见到这样的格局。”

邢霜笑着对她道:“不只你初次见,就连我也第一回呢。”

金钏笑着解释道:“奴婢来看时,也吓了一跳。后头才知,这原先是个苏州商人买下的宅子。只是地势狭长,不方便建成江南一带的样子,便改了改。原先的穿堂直接封了做成了堂屋,既遮了里头的风光,又能给来客暂时歇脚,还能避雨。”

邢霜很是满意,点头笑道:“这一处极好,你办的不错。”说罢又掏出荷包来,打赏给金钏,接着又道:“你这样的眼光,倒是适合替我打点外头的差事。以后就是嫁了人,你这差事也跑不了了。”

金钏闻言大喜,她本也快到年龄了,正愁以后放了出去该做什么,太太如今开了金口,那她这女管事的头衔就跑不掉了。

“多谢太太。”金钏开心的接过打赏,又殷勤的向两人道:“太太二奶奶往后头去瞧瞧,还好看着呢。”

不得不说,金钏这一处地方真的买的不错。游廊将花园围了一圈,到了游廊的尽头,就是一处三层的绣楼。

绣楼极大,并不似那些闺阁住所,反而像是一家人住的地方。每一层都至少有四个房间,用来做私房菜倒是绰绰有余。

而那些游廊上靠外的房间,只要打通了,用来做储藏间和厨房也是极好的。

邢霜看完一圈下来,问金钏:“地契可都过手了?”

金钏笑道:“回太太,地契昨儿就送来了,奴婢收在太太常放地契的匣子里了。工匠也叫好了,说是明日就来府上,听太太的吩咐。”

果然到了翌日,就有工匠上门,听了邢霜的要求后,那工匠笑着道:“太太好眼力,那处房子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好看。如果不是张员外家中有事必须回去,只怕这会儿太太还买不到呢。”

邢霜不愿多说自己的打算,便只把自己要打通的地方告诉了工匠,至于厨房灶台那些,自家的婆子也能垒起来,便不让工匠动手了。

而她需要的架子台子,也干脆一并让这工匠造了,却不用他安。到时自己再派人自行安装就好,也省的泄露商业机密。

宅子还需要改动的时间,邢霜便趁着这些天,与甄英莲一道,开发了不少点心粥品出来,令还有需要现代早茶里有的小吃。

比如牛百叶、韭菜猪血和蒸排骨那些。每样都是刚试出来,就被厨房里试吃的厨子丫鬟们吃了个精光。

几个广州的丫鬟,在府里伺候一个月,不但没瘦,还都胖了一圈。皮肤也渐渐白皙了下来,看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

阿雅都说:“能来伺候总督夫人真是天大的福气,我街坊的邻居们,没一个不羡慕的呢。”

邢霜听到这话,也只淡淡一笑。若是别人还怕什么弹劾,可她有多少身家,皇帝比谁都清楚,她临走时可是塞给了皇家一份大礼,这会儿就算有人故意嚼舌根子,她家也不怕呢。

私房菜还没开起来呢,渔村那边又有了消息,说是整整一片海岸线都给买了下来,那村子有不少渔民都想依附贾家。

邢霜又抽空带着甄英莲去了一趟渔村,只是当看到对面的海岸线时,邢霜嘴角抽了抽,心里嘀咕了一句,该不会买到深圳来了吧?

估摸着方位,这个地方还真的有可能是以后深圳的地界,再算了算来往的时间,邢霜一阵汗颜。

这个……自己这一买,邓爷爷往哪儿画啊?

第五百九十三章 巡视

渔村看着虽小,其实也是有划分的,据说是划分在一个叫新安县的管理之内,只是县城离着海岸还有段距离。

这些渔民也归新安县管辖,但无奈新安县实在贫穷,没什么可发展的东西。农耕时代,一旦这地方没法种地,就会限制当地的发展。

而新安县几乎年年淹水,一到雨季,大片的土地会被海水淹没,所有居民都得去山上避难,直到雨季过了才能回家。

所以邢霜去到她买的海岸看过,再去周边渔民家看时,发现这边的渔民几乎都是住着残破的民居,有的家里墙壁上都还挂着海藻,甚至都没人去修复清理。

邢霜问清情况之后,倒是真心对这些渔民起了恻隐之心。

人都道穷乡僻壤出刁民,可这地方穷则穷亦,人却各个都保持着淳朴的心。再穷再苦,每家每户都很勤劳,没有出过一个懒汉懒妇。

当听说这一片的海岸有人买了下来,甚至不限制他们出海捕鱼时,这些渔民纷纷涌了过来,想瞧瞧这位买下海岸的大财主是什么样的。

当看到邢霜和甄英莲一身贵气的打扮,渔民们都愣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了。

邢霜有心雇佣他们为自己打渔,自然不想摆什么架子,因有家兴随行,可以随时翻译,便叫了渔村的村长过来问话。

这村长看似很老了,邢霜起初还以为他都六七十岁了,结果一问,居然才五十不到。

村长姓余,这余老汉在这个村子,自我介绍时,得知他已在此担任了二十年的村长。一直以来,若有涨水,都是他组织村民撤退,新安县的县衙从来没管过他们。

邢霜心中十分同情,这片海岸别说台风季节了,就是平时涨潮也会让渔民们很不方便,于是问那余老汉道:“为何不将住所退避几里,至少不受涨潮之苦。”

余老汉叹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平日只是靠海吃海,没有别的进项。每日一早便要出海打渔,若是晚了,一天捕不到鱼,便没了进项,一日两餐都难保周全。

“离得远了,是要安全不少,可每日来回的路程又得多上一个时辰。这么下来,别说每日打渔为生,便是打到了鱼,也没时间去县里换米粮了。”

邢霜琢磨了一番,扭头对家兴小声道:“这新安县县丞是哪一个,你可知道?”

家兴也小声回道:“县丞姓张名园,听闻也是珠大爷同批考生,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小的去买地之时也跟这位张县丞有所接触,此人倒是一心为民,只苦于县小,地处偏僻,县中贫穷又无甚银钱,几回整改也不成功。

“太太要是觉着这些人可怜,有心资助,倒不是不行,小的有一主意,不如将这些渔民皆收为佃户,反正他们也要出海捕鱼,不如咱们每日派人来收些鲜货,拿些米粮还给他们便是。”

邢霜摇头道:“这只治标并不治本,此事回头再说。不过我倒真真需要些佃户,你且与这余老汉谈妥此事,我先去别的地方转转。”

家兴连忙应下,邢霜便带着甄英莲往别处去逛。

这一片除了海岸线,再往内陆走,竟是一大片的树林,生态保持的很好,还有大片珍惜鸟类。

邢霜越看越觉得心喜,这是在后世看不到的美景,便忍不住对甄英莲道:“若是能在这里建个别墅,夏日来此避暑倒是极好不过的。”

甄英莲笑道:“太太怕是想着咱们在京郊的庄子了?虽此地也凉爽,只是还得避着雨季,这一片林子里建个庄子,怕不是一年要淹上三四个月了。”

邢霜心道,看来这淹水的问题,是这一带最迫切需要改变的了,便心里默默记了下来,准备回去同丈夫说一说。

又逛了一会儿,再转回去,家兴已同余老汉签好了协议,这渔村的十几个村民,皆成了贾家的佃户。

邢霜这才对余老汉道:“既是我家的佃户,我这里也有话要说。”

余老汉带着众村民忙要下跪,准备听邢霜吩咐。

邢霜赶紧挥了挥手,又上前去扶余老汉,其他人见状,不敢劳烦夫人亲自来扶,一时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各位都起来听吧,我们太太不喜欢这繁复礼节。”家兴机灵,忙大喊了一句,众渔民半信半疑,但还是听话乖乖的都站好了。

邢霜看了一圈,见这些人还有些胆怯,心中微叹,面上尽量和蔼的笑道:“各位不必多礼,这平日的规矩,自会有人来同你们交代,今日我要说之事,并非这些。”

余老汉忙道:“夫人请讲。”

邢霜笑道:“既都签了协议,便是我家的佃户,只要各位依旧同以前一样,勤劳吃苦,我便不会亏待大家。

“只有几点,想同大家言明。这其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会着人将你们渔具船只皆换新换好,以便诸位增产增效,但请各位珍惜爱护,切勿随意糟蹋。”

余老汉倒是听得懂些官话,可是这增产增效是啥意思,文绉绉的他也不甚明白。

家兴便在一旁用粤语道:“太太的意思,以后你们都是咱们家的佃户了,她会给你们把船和渔具都换成好的,让你们多打些鱼上来,但你们必须好好爱护,不能把渔具和船弄坏了。”

邢霜只听得懂一半,但知道自己说的太文绉绉了,对方听不懂后,她立马改了语气又道:“这第二点,我希望你们搬家,这宅子离着海近了,虽然方便可住起来不安全。

“你们既然是我的佃户,我便要护你们安全。这房子我会叫人来建,到时也会安排车辆,每日一早你们集体一块去海边,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另外打渔回来,这些鱼类只管交给我家的家丁,也免了你们再去县城换米粮的时间。”

余老汉听闻这位贵夫人要替他们搬家,还会送他们车,顿时激动的又想跪下,可一想起夫人不爱跪拜,赶紧忍住,只是这老泪纵横的样子却忍不住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水泥

等余老汉把这句翻译给村民之后,邢霜不等村民如何激动,又说出了第三点。

“这第三,虽我会替你们打点好住处,可这天灾不可避,希望你们有了新住所也要珍惜,若是发了大水,必须像主家回报。再有这淹了水的房子,也要及时修复,不可放任不管。”

这话说了出来,不少人都有些犹豫。余老汉忙对邢霜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想修复,只是这修复房屋每次都需要不少木材。而这一片树林砍不得,若是砍了,新安县的淹水就更严重了。”

邢霜闻言,心里对这个村的村民好感瞬间提升不少。

原来并非他们懒惰,而是苦于穷困和对自然环境的尊重。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既这新宅是我为你们建造,自然修复也是我来。你们且放心,日后这淹水的问题,也会慢慢解决。”

余老汉和村民其实并不知道这位贵妇的来历,他们只知道有个有钱的夫人买了他们这片地。当听闻这位夫人还要改善淹水的问题,所有人都懵了,看着那位夫人仿佛看什么怪物一般。

这个……夸这种海口,若不是个傻子?果然是内陆来的人啊,不知道海的厉害。

只是众人也不好明说,只是尴尬的低下头去。

邢霜知道自己说什么,这些人都不会信。她也正好懒得解释。

一来她不想暴露自己总督夫人的身份,二来日后淹水若是改善了,这些人才会对她更加信服。

于是当晚回去,等贾亮下了班,邢霜就跟他提起了淹水的事情来。

贾亮耐心的听妻子反馈完,往床上一靠,缓缓道:“这也是我刚上任就要解决的问题。起先我还以为这两广总督,只是个武官。结果到了才知道,是文武皆管。

“我来时是五月,倒还好说,一进入六月,这雨就多了起来。各县的求资都在往上报,我这里也是头疼的很。

“听闻这个月开始就有台风,往年都是如此。今年我才上任,若是各县死亡人数比往年更多,我没法像陛下交代。”

邢霜闻言也是担忧不已,连忙问丈夫:“那你可有对策?”

贾亮叹道:“唯有加强各县防护,尽量多些疏通。难就难在海边堤少,这会儿的大坝也质量不好,材料简陋。

“我有心想弄些水泥回来,可这会儿再让人运也晚了,加上水泥重,又不好海运,只要沾了水,就全废了。若是我花大价钱让人买这东西,一不小心就是在浪费国库了。”

邢霜意外道:“难道这会儿水泥已经出现了?”

贾亮笑了起来:“亏你还是生在英吉利的小妞,竟连这个都不知道?罗马人一直都用类似水泥的东西搭建房屋。后头英吉利有个技师,为了修复普利茅斯港口的灯塔,无意中得到了一种看似劣质的石灰岩,结果发现造出来的粘合剂比以往更强,发现这种石灰岩里含有黏土,水泥便真正问世了。”

邢霜嗤了一声,赌气道:“这种小事历史里怎么会教,我又不是百科全书,你难道就能知道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所有事情?若不是你去了英吉利做使臣,怕是连你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吧。”

贾亮大笑起来,忙安慰妻子道:“是是是,是我胡言乱语了。我也是亲眼见过那边的水泥,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邢霜又道:“既他们能研究出来,没道理咱们不行。琏儿这方面是强项,交给他不就好了?就算如今的条件还做不到尽善尽美,能弄出不错的粘合剂,咱们就能把大坝做出来不是么?”

贾亮叹道:“也不简单,这人力物力都是难题。广州繁华,但周边各县皆不起色。也难怪会被北方称为偏僻之地,只因这边发展的太不平衡。

“加之这边人口稀少,又因贫困导致大多人可坚持不了多久的力气活。可若不从本地找人,招外来人口起码要筹备三个月以上。”

邢霜眨巴着眼睛道:“咱们那边,但凡有了洪水有了灾害,哪回不是军人冲在前面。这保家卫国,除了为国,也要保家不是?这会儿你白养着这么多兵将,又无甚战事,为何不可借来一用?”

贾亮倒是被邢霜提了醒,仔细想了想,那些将士们也是每日闲来无事,除了每日巡逻的将士,不当值的人确实只是每日操练一下就混日子去了。

难得妻子提起这一点来,倒是让他茅塞顿开,他身为总督一职,难道还调不动这些兵将?

于是几日之后,一道加急快报被送往京城。而不等京中回执,贾亮便让贾琏开始研究这粘合剂,又命各县加紧赶制石砖,以作筑堤之用。

只是若要筑堤,就要先行实验“水泥”的强度,邢霜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地界让给丈夫做实验,并派人加紧建房,把自己海边的那群佃户给搬了出来。

不出五日,贾琏根据父亲口述的材料,实验出几种可行的方案,分别制出好几种“水泥”来,最后粘合力最好,最坚固的那种“水泥”被人偷偷运到了海边,作为实验材料。

而新安县烧纸的石砖,也纷纷运到位置,等待开工。

贾亮一声令下,不顾军中怨言,派遣了一支三十人的队伍到了新安县海边,开始筑堤实验。

很快,第一道堤坝建成,就等雨季来临。

邢霜见丈夫这些天来日日愁眉不展,忍不住劝道:“虽还不知强度如何,好歹也比那石头木头垒出来的强些,不如先让各县搭建起来,也总好过无所作为。”

贾亮叹道:“这也不行,咱们虽有信心,可别人俱不知情。只当我是为了贪墨,故意搞公共建设,这传回京城,就算陛下不信,也会派人来查。若是认识的人就罢了,若是故意要整咱们的人,便是好事也能给他搅和成坏事。

“我倒不怕陛下责难,只怕这城中百姓因这些争斗,白白没了防护,每年还是要胆战心惊。所以只能先拿一处做着实验,其余各县人等,我只命人疏散及时就好。”

第五百九十五章 接着说

贾亮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他的折子才传到京城,就引来朝中众臣各说纷纭。有说他劳军伤财的,有说他滥用职权的,还有弹劾他说他在广州私购宅邸的。

所有想拉贾赦下马的人,在这时间纷纷露出真面目来,趁着贾赦不在,狠狠地参了贾赦一本。

皇帝坐在龙位上,面无表情的听着下头的各种弹劾,直到最后一个大臣说完,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底下一眼,问道:“都说完了?”

大殿上鸦雀无声,众臣这才似乎想起,贾赦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君臣关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君臣,也是友人。

只是这样的好机会,谁也不愿错过。贾赦这个浑人,凭什么就能做皇帝的心腹,他又无甚真材实料,想必就是靠着拍马迎逢才上的位。

但众臣又不敢真的这么说出口来,这么说出来了,岂不是在说皇帝昏庸,轻信小人之言。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众卿方才说,贾赦劳军伤财?”皇帝冷冷的一笑,反问底下:“敢问他伤财在何处,劳军在何处?”

底下有人状着胆子上来道:“守军职责乃驻守一方安全,贾总督不顾边疆海防安全,竟调兵去修筑海堤,简直大材小用。那海堤,只需征用些劳民即可,何需动用军队?

“其调军建堤,无非是想从中扣下征民之费,以填其欲壑。且广州一带,早有堤坝,何需再建什么海堤,分明是其打着建堤之名,暗中敛财。

“且方才刘大人所述,其在广州上任不过一月之久,便大肆兴建府邸。所造之处奢靡无比,莫说在广州一带,就是在京城,也找不出他那样的豪宅。

“陛下,若他无中饱私囊,何来这些银钱私建宅邸?户部又不是没有给各地总督修建总督府,他却嫌弃不用,这是对户部不满,是对陛下不敬。”

皇帝看了看那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张兴,你乃翰林院掌事,居然就这点见识?朕都要怀疑,朕是不是看走眼了。”

张兴心里咯噔一下,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流淌下去,一直流到股沟,害他以为自己尿裤子了。

“不知民情,张口胡来,不懂内务,妄加评论。这就是你翰林院掌事该做的?”皇帝冷笑:“贾赦的奏折是直接传到朕的手里,敢问你们底下这些人,哪一个亲眼看过他的奏折,知道这奏折的内容?”

底下的大臣皆瑟瑟发抖,心中嘀咕,虽然没看过奏折,可这贾赦的主意,不也是陛下拿到朝堂上来让人讨论的么?既然拿出来讨论,那就证明陛下还在犹豫不是?

可看这样子,陛下似乎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已经下了决定允了此奏。既然如此,还拿出来讨论做什么呢?

皇帝看着鸦雀无声的群臣,冷笑一声,点了一人道:“贾珠,你来说说,你伯父的这份奏折,可能行之?”

贾珠不紧不慢站了出来,一躬到底大声道:“臣之见,可行。”

底下人又大胆了起来,议论之声又响了起来,有人装着胆子道:“你当然帮着你亲伯父说话,连你的爵位都是他让出来的。”

皇帝的脸色暗沉似水,看了看说话的人,心道自己是放任这些人太久了。

“是谁如此大胆,陛下还未问话,就插嘴多言?”一旁的黄桂早就看懂了皇帝的表情,立刻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殿前失宜,拖出去杖责三十。即刻执行!”

那个嘲讽贾珠的官员,还没来得及喊冤枉,殿外就冲进来两个御前侍卫,直接把人拖了出去,就在殿外打了起来。

竹账拍打的声音,声声入耳。再没有人敢肆意枉为了。

“贾赦此人虽浑,可在朕的跟前却始终没有你们这么大胆的。”皇帝冷笑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集市?还是你们家后院?”

底下再不敢出声,寂静的像在庙里一样。

皇帝又看向贾珠,说:“接着说,为什么支持。”

贾珠镇定的道:“回陛下,臣也曾在广州上任过一段时间,虽职位低微,但也能接触军中各将士。

“平日里,只有负责巡逻的将士有事可做,其余将士不过闲着,虽有将军看管,但军队大了,也总有那管不到的。

“赌钱吃酒,已成风气,又因久无战事,令军中众兵懒散颓废。这将士本该保家护国,却因和平的太久,这些人都忘了自己的本分,甚至还出现过扰民的事件。

“贾总督所为,一来让这些人记起自己保家护国之责,二来让他们受些皮肉之苦,免得真有了战事,这些人各个懒怠的手拿不起刀,提不动枪。

“再者,臣亲眼所见,广州一带,出广州城稍为富裕,其余各县皆穷困潦倒。并非知府不管,而是那边穷山僻壤居多,来往不便,又因年年水患,不宜农耕。

“敢问各位大人,无所出之地,依旧要年年交税,百姓的税从何而来?臣曾派人打听,那些乡民不是以渔为生,便是种植果树。可那鲜果难以保存,无法卖到外地。本地又家家户户皆种果树,根本卖不出价钱。

“长期以往,闭塞如斯,百姓又因水患之苦,年年遭殃受损。这种情况,若还征民建堤,才真乃狼心狗肺毫无爱民之心的昏官。

“以军充役即可减轻民众负担,又可锻炼军中将士,避免他们懒怠失了血性。再者,还能替户部省去一笔征民之费,更可解决水患。此举可谓一举四得,实乃大善!”

贾珠这一番话,说的皇帝龙颜大悦,心道贾珠就是比贾赦好用,这贾赦平时在朝上根本使不上力,不是闭着嘴装作听不见,就是一张嘴满口浑话,反而坏了自己的事。

可这贾珠就不同了,张口道理闭口民情,娓娓道来,有理有据。他这番话说出来,还有人胆敢说贾赦的法子不好,那就是作证自己是个昏官了。

果然,贾珠说完,堂上一片瞠目结舌,众人望着贾珠,心想,走了个浑人,却来了个更不好对付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汛期已过

不少人都在反省,贾赦这么早就让了爵位,只怕是被人给打压坏了。早知道贾珠比贾赦还厉害,当初就该那么挤兑贾赦。至少那傻子,总比这个探花好对付吧。

当然,朝中也不是全站在贾家对面的。贾珠此话说完,立刻有人站出来道:“陛下,贾副使此言甚是,臣也觉得,这调军一事可行。古来便有以兵养兵之例,陛下统领之后,天下太平,军队无甚可做,又不能因无事可做就解散归田。这以兵养民,又有何不可?

“再说方才贾副使也说过,军队之责本就是保家卫国。这卫国自然重要,保家也是其职责所在。

“广州一带年年水灾泛滥,臣上任这些年来,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年年皆派粮赈灾,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方才有人说,广州已有大坝,何来再建之理?臣斗胆问大人一句,既有大坝为何还年年水患严重,导致灾民无数,害得户部年年焦头烂额的拨粮拨款赈灾救民?

“臣虽对贾总督不熟,可臣却深知,贾总督之子贾男爵乃天下之奇才。他发明的火铳,更甚西洋十倍不止,他发明的钢笔,敢问诸位谁家没有用过?

“当初臣就纳闷,既然是贾总督上任,为何还带上贾男爵一家前往,如今倒是恍然大悟,想必是贾男爵研究出了什么新玩意,能做出比以前更好的海堤来。”

贾珠低着头微微一笑,心道当年结的善缘,终于有了回报。

原来这人便是当年与他同届的状元,周瑾生。

当年周瑾生比他更早外放,去了如州做了三年知县,后又回来进了户部,如今认侍郎一职。

也得亏户部有了这周瑾生,他精通算数,一进户部便得了户部尚书的重用。如今他的话在户部,可是很有分量的。

如今他站出来替伯父说话,那么户部尚书想必也是要支持伯父的了。

才想到这里,果然章炳荃也站了出来,表示支持贾赦。

章炳荃一出来,户部各员能上朝的自然纷纷倒向贾赦这边。贾总督这是在给他们省钱呢,他们怎么能落井下石呢?

而礼部一向不掺和这些事的,居然礼部尚书也站了出来,倒向了贾赦这边。

“陛下,臣不如户部了解广州的情况,但臣深知贾总督此人。外界对他多有误解,他看似疯癫浑噩,可实则每一个主意都以利国利民出发,实则乃良臣也。

“别的不说,他几次出使南洋东洋,如今开通商道,各港口码头发展迅速,户部因比我们更加知晓,贾总督的几次出航带回的可是大笔的商机。

“再者说他以前弄出来的马桶,更是让普及了马桶的城市,大大减低了疫病爆发。陛下因该知道,这些年来,因疫病而流亡的灾民已是少之又少了。每年只有一些未普及马桶的郊区才会有疫病者,大到城镇,小到县城哪里还有什么疫病困扰?”

礼部侍郎也赶紧站出来道:“臣也不得不说一句,方才有位大人信口开河,说贾总督中饱私囊私建宅邸?此话当真可笑!若非这位大人恨贾家入骨,口不择言,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京中谁不知晓贾家大太太,邢氏之名?敢问这位大人,是您家的太太没买着人家洋货铺子里的东西,所以记恨在心,故意抹黑人家吗?

“那贾总督刚分了家众所周知,又有国公留下的财产,又有夫人的嫁妆,还买不起一处宅子吗?况且那贾总督是一到地方就立刻张罗买地建房,敢问这位大人,他一到地方怎么中饱私囊?难不成那广州的官员,早早的把贿赂银子准备好了,送到他手里去了?”

贾珠闷声低着头不语,只想发笑。

这位侍郎的夫人,可是自己伯父的闺中密友,不帮自家伯父说话就怪了。

皇帝看着形势开始有所扭转了,心中一阵冷笑。这些人方才默不作声,这会儿看自己点了贾珠的名,才敢站出来,可见也只是胆小怕事罢了。

贾珠不出声,那是因为这是自家伯父,他要避嫌,反而不能出声。

可户部那些老油条也不出声,这会儿又来说贾赦此举对户部大善,简直就是墙头草。

皇帝心中不悦,居然大手一挥,让黄桂下旨,从今往后,两广之事允许贾赦自行做主,不必再上奏申请。

至于贾赦所需费用,户部需第一时间核算通过,不可拖延耽误。否则耽误了大事,让广州再犯水患,就拿户部是问。

此令一下,众人皆吸了口冷气。若是说以前还有人报着侥幸的心理,这会儿连一丝侥幸都不敢有了。

从古至今,哪个大臣得过这样的信任,更何况还是总督一职,手握兵权。

而皇帝则更是因为这个,才放心贾亮。

兵权在手,他贾亮不是第一时间想着怎么跟各方拉拢关系,而是直接去解决首要的水患问题,甚至不惜动用兵权去做众臣不屑的“琐事”。

这份为国为民之心,才是真正的忠臣纯臣。更可贵的是,他从不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为自己谋什么利。

皇帝的圣旨经过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贾亮手中,不过也已经迟了。

倒不是说广州的水灾严重了,而是贾亮这边已经把水泥实验好了,开始大批调动军队,到各地建海堤去了。

贾亮都没想到,儿子能一回就试出最佳的比例来,甚至坚固的程度,还超过了他在英吉利看到的那些粘合剂。

再一问,原来贾琏早就在英吉利见过水泥,甚至还早有心思要把这东西研究出来,用来给自己盖厂房了。

这一年的汛期,广州的百姓安稳的度过,虽还有些淹水,却比往年好的太多。而靠海边的居民,其实比广州还安全,因为不是城镇,积水有地方可流,只要拦住涨高的海平面即可。

这一回,邢霜的村子只淹了个小腿,居民们甚至连山都不用上,等汛期一过,立刻就能出海捕鱼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私房菜开起来了

但是海堤并没有达到贾亮预期中的圆满,始终还有些地方并没有拦住涨高的海水,这一年广州依然有水难,但却比往年的损失小了一大半。

这样一个令贾亮不满意的结果,传回京城,却让京城的官员和皇帝都大为震惊。他们本以为贾赦这一折腾,就算能减少水难,肯定也还有死伤。

却没想到,今年竟没有一桩死伤案件,只有些房屋受损。至于田地,被淹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只要没有人死,那便是前所未有的成功。

皇帝龙颜大悦,立刻下令嘉奖两广总督贾赦,赏赐无数,又下令工部着人去广州向贾赦“取经”,将这防患之法学会,推广至各个会患水难的地区。

本以为贾赦领了两广总督一职,是去“养老”的,谁知道他这一去,第一年不到就有如何显赫的政绩。

不服气的人,终于偃旗息鼓了,就连想趁着贾赦失败再落井下石的人,也找不到机会了。

京城那边,渐渐消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从贾家的身上,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贾珠写信告知伯父这事儿时,广州那边已经是十月了。

十月金秋,正是广州最好的季节。这个季节里,温度不高又不低,最是人们爱出门活动的时候。

而这一年,广州最热闹的地方,就属码头附近的番商居住区了。

这一片新开了一家食肆,说是食肆,却又是开在宅子里头,去过的人都觉得妙不可言,唯一的门槛,就是稍微贵了一点。

可是但凡在那里吃过一次,就会成为那里的回头客。即便去一次要花上近百两银子,却能让人宾至如归,又能让人享受别样的风情风味。

不少食肆都在打听,这家新开的“私房菜”是谁的产业,可谁知打听来打听去,皆打听不到背后之人。

同行们纷纷搭伙结伴,想去找茬踢馆,可待进去入座,吃了送上来的东西,他们又一个个闭嘴不语,只埋头猛吃了。

每一样的菜品都只有小小一碟,一人一筷子都一定能够,可偏偏越是这样,越引得人争抢不休,恨不得每一样都尝过一回。

可是总有那么一两人是吃不到的,但也不打紧,因为虽然菜少,但菜品却繁多。吃不到的人,立刻会被下一道送上来的菜品吸引,重新投入新一轮的争抢中。

虾饺,流沙包,各种没听过名字粥品菜品,让这些人疯狂不已。

做为一个美食之都,竟能吃到这么多他们没见过的菜品,令广州的厨子们都纷纷汗颜甘拜下风,恨不得把这家的厨子叫出来,拜他为师。

可不论别人怎么哀求,这一家的厨子和东家,都始终没有露过面,甚至还有人威胁过私房菜的跑堂小厮。不过这才威胁了,立刻就被送了出去,并且永远不予接待。

有人想私下动手,可但凡有点这个念头,第二天就不知怎么打消这个念头,不敢再打这家店的主意了。旁人去问,皆问不出什么,最后弄得神秘兮兮的,全称人都在猜,这家店的主人到底是谁。

不是每人往总督府的背景去想,可总督天天忙着修坝,总府夫人又天天往一个小渔村跑,总督家的大公子听说是个发明家,二公子也早就人尽皆知是个画家,三公子年纪尚小,每日跟着二公子到处玩耍。

至于总督家的两个奶奶,大奶奶听说开了个作坊,是京城有名的裁缝,二奶奶足不出户,负责管家。

这么一算下来,总府家里哪里还有人有时间去开什么私房菜?

于是这家私房菜,最终成了广州城里最大的一个谜题,虽无人知道是谁开的,却人人都想进去一试,只是苦于囊中羞涩,现在也只有些富豪能进得去罢了。

这私房菜才开了一个月,到了月底结算,竟有万两收入。

王熙凤不得不佩服婆婆,这生意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她独一个了。谁能想得到开个食肆能有这么多的收入,这都快赶上盐商了。

“也就这前几个月能有这样的收入了。”邢霜笑着谦虚道:“这凡事都图个新鲜,咱家又限制每日进入的客人,自然有人吃不到要等着排队。待排了队,吃过几回,没了新鲜感了,谁还会花这天价来吃?”

甄英莲担忧的问:“那日后可怎么办?难道要降价?”

邢霜摇头笑道:“那可不行,降价了,前头吃过的那些人还不得疯了?何况咱们这用料也是真材实料的,又没有别家会做。虽有不少同行都来吃过,但有些调料是这里不常用的,他们吃不出来,也不会搭配。

“只是这里的收入低了,咱们也有别的法子。总不能这些美食都只让有钱人品了,那平民百姓一辈子都吃不到吧?换些食材,做些比这个档次再低一层的点心出来,开几间连锁的铺子,统一售卖给百姓,利润只怕也不低呢。”

王熙凤心里虽还疑惑,却不敢再质疑婆婆的话了,先前她就觉得开食肆利润不高,可婆婆才开出来就打了她的脸,现在听闻还要开店,她立刻想跟着入一股了。

邢霜听王熙凤说要入股,笑着道:“你要入股不是不行,只是得先等等。我要做就做大了,做得整个两广都遍及咱们的店才好。”

甄英莲听了,也来了兴趣,忙问:“太太要做大了,这人力物力都是大头,到哪去找这么多人呢?”

邢霜抿嘴一笑:“所以说是连锁店啊,这是我新想出来的一种法子,你们不知,我给你们细细解释。”

接着,邢霜把怎么开总店,怎么打响名气,再怎么吸引商家加盟,怎么培训,怎么统一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邢霜笑道:“当然,这些来加盟的人,想给自己店里加些自己的特色也是可以的,这我并不阻拦,只是咱们原创的,和他们独创的,必须区分开来。所以这菜单上,必须标明,也免得吃到了不好吃的,还以为是咱们总店出的呢。”

第五百九十八章 工业链

王熙凤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如此规模的食肆,听到邢霜的规划之后,心中忍不住激荡不已,想想若真能做得两广都是,是不是还能把这店开到全国各地都是。

这话一问出来,邢霜便笑着点头,又道:“你这胸襟自是与别人不同,能开得全国都是,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凡事都得一步步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我这辈子怕是看不到了,剩下的就交由你们了。”

王熙凤忙笑道:“什么看不看得到的,太太还年轻着呢,难不成这好几十年还做不到全国的程度?”

邢霜笑了笑道:“你这张嘴,真真是抹了蜜的。”

接着邢霜又问:“你那厂子倒是建得了,只是怎么没见着有动静?”

王熙凤顿时愁眉不展道:“各地的绣娘不多,好些的都被大作坊买走了,想买过来人家可不肯放。民间倒是有些,只是手艺不大出众。就是有好的,听闻要背井离乡又不肯答应。”

邢霜看向甄英莲,笑着对她道:“你最有法子,给你嫂子出出主意。”

甄英莲掩嘴一笑:“这哪有什么肯不肯的,太太曾说过,这世上就没谁经得住诱惑,有的话,不过就是诱惑不够罢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沉思了片刻,缓缓道:“若是以重金相诱,就怕这薪酬不一,绣娘间互相知道了,必会闹事。可若是不以重金相诱,她们又不肯答应,这哪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

甄英莲道:“也不必非得重金许之,这绣娘多以二十岁出头最为合适,年纪小了,怕绣功不妥,年纪大了,体力又不如别人。想来这二十多岁的女子,多数都出了嫁,这样的人,不肯背井离乡也是正常。

“一来,家里又要照看,既要服侍公婆,又要抚养幼子。二来,就怕她这一走,家中男人变了心性。

“若遇上这种,也好解决,嫂子这工厂需得不少人手,平日庶务总不能都叫绣娘打点。将他们一家都请来,分派差事下去,既解决了杂事的人手,又让她们得以一家团聚,不至分离。”

王熙凤笑着道:“若是这样的人多了呢?我那厂子再有杂事,也不至于要那么多人来做吧?”

甄英莲又道:“我听三弟说过,这一条流水线上,只要至多一到两个能工巧匠即可,其余众人皆为小工,只需做些重复的工作,不必太有技巧。嫂子也不必都请些厉害的绣娘来,挑那年纪小的,许之以光明大道,还怕她不肯答应?

“日子久了,那小的也培养出来了,就再不惧这能工巧匠不足了。再不济,买些死契的回来,慢慢培养,也是能有手艺好的。嫂子忘了咱家的几个丫鬟,那也各个都是一把好手,放出去又有几个能比得过?”

王熙凤合掌笑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了主意。多谢你今日高见,待我那厂子成了,必有重谢。”

邢霜看着两个儿媳,心道王熙凤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人,必然不会被这些小事困扰。想必也是有意说出来,想讨自己个主意,其实就是变相的拍马屁。

而自己叫甄英莲出这个主意,也是想考考英莲的本事,看她能不能处理这些问题。

谁知英莲还真的能说出个一二来,虽然不是最佳的办法,但倒也是不错的。

正想着,外头贾瑨回来,邢霜见他一头大汗,忍不住责怪了几句说:“见天就知道疯玩,也不读书也不骑射,你二哥是去采风写真的,你跟去又能做什么?扰了你二哥的清净,当心他日后再不带你。”

贾瑨还没来得及辩解,甄英莲就笑着给他开脱道:“三弟天赋异禀,跟太太老爷倒是像极了的。这语言上学的又快又好,这才几个月,本地话就说的有模有样。还有那洋话,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见过几个番商,居然就能跟人打招呼了。

“这几日若不是三弟跟着,只怕二爷都寸步难行了。他那呆子,但凡对方说话他听不懂,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三弟处处跟着,也是替他解围,不然他可臊的不敢出门了。”

邢霜知道贾琮虽然老实,也不是真的那么腼腆,好歹也是跟着贾琏从小在外跑过的,怎么会这么呆若木鸡的样子。甄英莲这么说,不过就是帮贾瑨开脱罢了。

“你就惯着他吧,待日后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是你们受累。到时我眼一闭就走了,剩下个吃闲饭的小叔子,还不吃穷你们这些嫂子。”

王熙凤哎哟一声,大笑起来:“太太担心他,那真真是白担心一场了。三弟能耐大着呢,太太怕是还不知道,我那厂子,和大爷那厂子,可都是三弟出的主意。

“依我说,三弟才真真是个奇才。这么小个人儿,我倒奇怪他那些主意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就想出什么流水线,什么质量检查。说的我懵里懵懂的,硬是反反复复听了三回才听明白。”

甄英莲也好奇的问:“你们总说流水线,我却是不明白的。只知道那流水线的差事都是一样的,可这一样的,又怎么做出成品来。”

王熙凤笑着给她解释了一番,又道:“你说三弟这脑子,是不是与别人不同?一人只负责一样,最后那人再负责缝合。这样我的设计也不会被人学去,即便别人来打听,只找一个人,也问不出什么机密来。”

邢霜笑道:“你那个还好,琏儿那个才是真正需要保密的东西。这钢笔厂只要建得了,你只管瞧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两个儿媳都好奇的问:“此话怎讲?”

邢霜笑道:“你们只知这钢笔能够量产,却不想想,量产之后又要牵起多少变化?咱们笔卖的多了,这墨水是不是也得多起来?墨水不量产,就跟不上笔的速度,是不是又得再开个墨水厂?而这钢笔用的纸,还不能是咱们平日写字的宣纸,需得硬一些才行……”

说到这里,甄英莲插话道:“这就又得再开个纸厂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本大爷来了

甄英莲的反应令邢霜和贾瑨都有些惊讶,这个一家子里头,最规矩最内向的女人,居然是反应最快的一个,甚至比留洋回来的王熙凤还反应的更快,这不得不让人有些吃惊。

而这事实上也证明,这个女人不甘于室,以她的心智,出去一圈会对她帮助更大。

邢霜在这里慢慢的说着,把工业革命对整个社会带来的提升都教给了两个儿媳,王熙凤和甄英莲两人不禁听得入了迷,直到夕阳西下,还在太太房里,聚精会神的听着。

贾亮回到家来,邢霜正讲到产业链的事情,贾亮听了一会儿,见儿媳们兴致正酣,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转身出了上房。

贾瑨悄悄的跟了出去,直到两人去了外书房,贾亮这才对他道:“你准备一下,跟你二哥二嫂一起去一趟欧洲吧。”

贾瑨愣了愣道:“不是去英吉利?”

贾亮摇了摇头道:“当初去英吉利也是正好有那边的使团过来,你大哥要出去读书,咱们得事先给他打点好。加上英吉利的大学在这个时代也是最好的,英吉利语你母亲和我都会一些。

“可你二哥是学艺术的,英吉利的艺术水平,跟欧洲其他国家比,还差得远。这会儿欧洲其实不大安全,但是你二哥要学画的画,最好是去意大利或者法国。两个地方你选一下,看哪个你敢去,就带着他俩一块去。”

贾瑨苦笑道:“法语和意大利语我都不会,爸你这是强人所难。”

贾亮一瞪眼:“臭小子,不会不知道学啊?你这个年纪记忆力正强,要学起来也不困难。你二哥的性格和你二嫂的性格,放他们单独出去我又不放心,没你跟着我只能送他们去英吉利了,那对他们无益,只是混日子罢了。”

贾瑨苦笑:“那您先给我找个老师行不,这又没教材的,您叫我咋自学啊?”

贾亮笑了起来:“早知道了,今日港口来了一个意大利的船队,船上还有个厨子是法国人。船队我已经找人接待了,你想学哪一国的都可以,我给你把人请到家里来,你反正现在也不爱上学,正经学点语音也是好事。”

贾瑨想了想道:“那就两个一块请来,上午法语,下午意大利语好了。这船队要停留多久,够不够我学到初级的?”

贾亮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想学到高级都行,只要我一声令下不放人离开,他们的船队就连港口都别想出。不过就算我不使绊子,他们也得停留至少半年时间,这一船的货物要卖掉,可没有那么快。”

贾瑨一听没回转的余地了,只得认命。加上他自己也挺想出去看看这个时代的欧洲,这也是个好机会。

贾琮甄英莲两个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出去了,只是甄英莲有一回去给弟弟送月钱,看到了来家里的洋人,心里疑惑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

连邢霜都不知道,丈夫和儿子串通在一起,已经在默默准备了。她这边开始专心打点产业,除了新置办的果山渔村外,又买下了不少淹过水的荒地,准备做些实验。

到了十一月,邢霜便开始准备年礼。晒干的各色海鲜,分别装了两大车。各色珊瑚更是足足四个大箱子。另还有榴莲干和菠萝蜜干等干果,加上干龙眼和糖水荔枝罐头,也一箱箱的装上了车。

罐头是用玻璃瓶装的,螺纹的罐口,直接拧上盖子,再封一层,既能密封又美观。只是糖水罐头一旦打开,就得马上吃完。毕竟里头可没有什么添加剂,能保存到这个时候都是小心翼翼不敢让一点空气漏进去的结果。

除了这些,还有大批的粤绣,绫罗绸缎各式布匹应有尽有。足足装了四五车,这才算装完。

加起来,总共有十辆车了,这么大的阵仗,别说在此地少见,就是京城往外运的也没有了。

除此之外,还有往上送的,给皇帝皇后和皇太后的孝敬,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东西,由贾亮准备皇帝的,邢霜准备后宫里的。两人分别定好了要送的东西,一装车,又是十辆车。

看着这么多车,邢霜头都疼了。

这至少得请两个镖局一块护送才能放心了。

谁知就在邢霜头疼的时候,居然来了个救兵。

这一日,邢霜早起正吩咐金钏去找船队,外头紫鹃进来笑道:“太太快去外书房,本大爷来了。”

邢霜无语苦笑:“跟你说了多少次,本是他的名儿,他姓卡本特。”

紫鹃嘴硬道:“可本大爷说,叫名字要亲近些。”

金钏一把拽了她一下:“没记性的东西,名字后头不能跟称呼,太太教了你几回了?本就是本,加了大爷就得叫卡本特大爷。”

紫鹃疑惑了:“可咱们叫妙姐儿,媛姐儿,不也是跟着名儿叫的?”

邢霜和金钏都一阵哑口无言。好像说的挺有理……

邢霜换了正装往外书房去,进了外书房却发现,除了本杰明,还有一位不认识的西洋男子,年龄看不大出来,毕竟有些西洋男人,年纪轻轻看着老成,可有的中年男子,明明一把年纪了,看着却很年轻。

本杰明一见邢霜,就激动的站了起来,对那位西洋男子道:“詹姆斯,这位就是邢夫人。”

听到詹姆斯三个字,邢霜立刻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几个月前她还收到了宝钗的来信,信中提到她的绣品在克里斯蒂拍卖行里拍卖。

邢霜几乎第一时间就对宝钗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别人也许不知道克里斯蒂拍卖行,可是她却最熟悉不过,因为这是英国最古老的两个拍卖行之一。其中一个是位于科芬园的苏富比拍卖行,而另一个就是这个克里斯蒂拍卖行了。

克里斯蒂拍卖行,这么说也许还不为人知,可如果换做另一个译名-佳士得拍卖行,那知道的人就多了。

这个佳士得拍卖行的创始人,就是詹姆斯克里斯蒂。

第六百章 坏小子

宝钗能够抓住时机,跟佳士得拍卖行的创始人拉上关系,这一点令邢霜都甘拜下风。

邢霜是知道里头的内幕,如果说她自己去了英吉利,能跟这人扯上关系,那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宝钗不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人,她根本就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可是她却拥有独特的眼光,看中的人,拉上的关系,都远远超过其他人。

当初佳士得拍卖行,并不是很被人看好。因为科芬园的拍卖行时间比佳士得早得多,加上詹姆斯克里斯蒂这人是从澳大利亚回英吉利的。

而詹姆斯克里斯蒂是苏格兰人,在伦敦并没有太大的势力。这样一个无名小辈,却被眼光毒辣的宝钗选中,不但拉上了这份关系,还成功的把自己的绣品成为了佳士得的第一份拍品,不但打下了她在英吉利独天得厚的基础,还狠狠的赚了一笔。

所以说,宝钗真的是那种精英女强人的角色,何况她还在信中提过,自己收了一个助手,名叫乔-马特-莉莉安。

而这个乔-马特-莉莉安,也不是个普通人。

在工业革命来临时期,乔-马特-莉莉安的名字,响彻英吉利大陆。她是第一个拥有一整个百货大楼的女商业主,但一生未嫁。她的财富令无数人动容,可是死后,她却将所有的财产捐给了国家博物馆,用来修复里头的古董。

邢霜很惊讶,这两个在以后会如此出名的人,现在一个在宝钗手下打工,一个成了宝钗的合作伙伴。

王熙凤是对的,帮宝钗一把,她就能有不一样的未来。她不适合嫁人,她更适合打造属于自己的王国。

现在看到詹姆斯克里斯蒂本人,邢霜心里可比她面上要激动百倍,当詹姆斯克里斯蒂行完礼后,她都差点忘了回礼。

好在理智大过了感性,邢霜不紧不慢的回礼,在对方的眼里,反而成了势力的象征。

只有在本地身份极高,不屑与商人来往,才更符合邢霜此刻的身份地位。于是也成了合理的表现。

入了座后,詹姆斯没有主动开口,而是安静的听着本杰明和邢霜用英吉利语交流,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说宝钗那样的女子,可以流利的说一口英吉利语,他不奇怪,那么这位足不出户从未去过英吉利的夫人,还能说出纯正的英吉利语,就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了。

而且这位夫人,连口音都没有,英吉利语简直标准的就像英吉利人一样。

越是听本杰明和对方交流,詹姆斯心里越没有底。这一次来华夏,是背着宝钗来的,宝钗若是知道自己偷偷跑来见这位夫人,一定会跟自己生气。

如果能达到这次的目的还好,若是不能达到目的,回去一定会被宝钗骂死,说不定更严重些,以后不理自己都有可能。

詹姆斯真是越想越怕,坐在那里冷汗都冒出来了。

邢霜聊天期间,一直再偷偷观察这位拍卖行大佬。当看到对方默默拿出手帕来擦汗,邢霜很体贴的问了句:“克里斯蒂先生,这里的气候很不习惯吧?伦敦这个月份,可能很少见到阳光了。我们这里还只用穿一件单衣,确实热了不少。我叫人拿点冰镇过的果汁给你好吗?”

克里斯蒂的汗顿时更多了,一脸紧张的站了起来,用英吉利语哆哆嗦嗦的说:“不不,尊敬的夫人,我很好,请不要担心。当然如果有一杯冰镇的果汁那是再好不过了。”

邢霜笑了笑,让人把热茶撤了,换上冰镇的果汁,很明显果汁上来,两个英吉利人都喝的很是愉快。

又聊了一会儿,邢霜突然一转用了汉语问本杰明:“这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我看他有点紧张。”

本杰明看了詹姆斯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詹姆斯并不懂邢霜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立刻又紧张了起来,拿眼神一直剜着本杰明,希望他能给自己翻译一下。

可惜本杰明选择了视而不见,转头就跟邢霜告状:“夫人,他居心不轨,如果他有求于你,你可别答应他。”

邢霜挑了挑眉:“哦?究竟什么事儿?”

本杰明笑的一脸阴险,表情古怪道:“他打宝姐姐的主意,宝姐姐不理他,借口说东方女子要家中长辈同意才能与别人交往,所以他就背着宝姐姐跑来这里。他知道宝姐姐和家里关系不好,最听的就是你的话,就想来你这试试。”

邢霜听了不禁失笑,这都什么玩意!

等等,拍卖行大佬要追求宝钗?这……这简直是钓到金龟婿了啊!

邢霜一脸呆滞的看着本杰明,有点缓不过来了。

“你……你是说……”

本杰明一脸坏笑着点头,又道:“夫人可别答应他,让他回去被宝钗骂死。”

邢霜本来还有点消化不了的,听本杰明这么一说,顿时乐开了。

“你这坏小子,被你宝姐姐知道,看她怎么收拾你。”

本杰明哈哈大笑起来,又冲詹姆斯挤了挤眼睛。

詹姆斯还以为本杰明替自己说好话了来着,一脸感激的冲着本杰明傻笑。

邢霜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也软了,便用英吉利语,细细的问起这詹姆斯的详情来。

谁知一问,她这心里就不是很乐意了。

詹姆斯已经三十四岁了,还丧过一次偶。虽说不是离婚,但丧偶在东方也是很拉低条件的一件事。好在他还没有孩子,条件也不算差的很大了。

但宝钗今年才十六岁,正是花样年华。詹姆斯这年纪,在东方都是宝钗的叔叔了。

詹姆斯也知道他与宝钗的年纪和家庭背景差距太大,一脸诚恳的对邢霜道:“尊敬的夫人,我知道钗的年龄很小,可是她有一颗很大的心,她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非常有魅力有主见的女人。我钦佩她,爱慕她,希望能够追求她。如果能够得到家人的祝福,那对她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六百零一章 多少件

对于这样的情况,邢霜也很苦恼。但是她无法替宝钗做这个决定,因为宝钗不是她的女儿,这不是她能做决定的事。

想到宝钗的生母,邢霜心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自薛家回了金陵,就再没有了任何消息。自己一家来广州这么大的事,她家不可能不知道。可自己拖了那么久才出发,硬是没等到薛家来托付几句“照顾好宝钗”之类的话。

薛姨妈的眼里,只有薛蟠,儿子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就是一切。何况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儿子就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了。

薛姨妈如此,书中的李纨也是如此。只是李纨选择了耐心教导,含辛茹苦。而薛姨妈选择的却是一条让她们家破人亡的路。

这样的宠溺,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薛蟠不知人命的珍贵,导致他最后又打死了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真是恒古不变的真理。薛姨妈如今看着落魄可怜,可若不是她可恶在先,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只是如今宝钗好不容易好了起来,又面临这样的问题,邢霜不由在想,宝钗究竟是什么意思。

邢霜没有正面回答詹姆斯,而是笑着对他道:“华夏有句古话,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二位既然来了,就是我贾家的朋友,还请二位去客房安置,待晚上老爷回来了,再给二位接风洗尘。”

这话是用华夏语说的,詹姆斯听得一脸懵逼,还是本杰明赶紧给他翻译了一下。

詹姆斯听到是说的这个,心里不由就凉了一半,到了客房,还抓着本杰明问:“你说,贾夫人是什么意思?她是不允许我追求宝钗?”

本杰明苦笑,拉开他的手道:“詹姆斯,你冷静点。东方的女人内敛又含蓄,再说她才刚认识你,又不了解你,怎么可能马上就放心的答应你的请求。要知道我跟她家来往这么久了,她都还没松口允许我追求迎春呢。”

詹姆斯闻言,倒是放心了下来,又担忧的问道:“可如果她不答应,我回去以后……”

本杰明耸了耸肩一摊手:“这就是为什么我叫你别来,因为我知道你肯定得不到什么结果。东方的习俗本来就和西方不同,我们那里的女人可以自由恋爱,可这里的女人只能听父母的话,嫁给一个甚至自己都没见过人。

“不过,你比我幸运。钗的情况,跟迎春不同。钗是跟家里闹翻了,离家出走,她在东方虽然已经可以嫁人了,但她却从东方的家庭里脱离了出来,去了西方。

“而在西方,她却没有身份,她现在还能仗着亲戚的关系,在英吉利走动。一旦她满了十八,她的身份就会成为她最大的阻力。她的通行证必须换成成年人的,可是她没法换不是吗?

“如果你能再等几年,到她十八岁了,以给她一个身份为借口,向她求婚。我想她应该会考虑一下,但她会不会爱你,这个我就不敢保证了。”

詹姆斯捂着心口痛苦道:“哦不,她不爱我这怎么可以?”

本杰明大笑起来,拍了拍詹姆斯,对他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听打听。”

说完,本杰明就往外走,他其实只是找个借口出来,想去找贾琏,谁知才走了两步,就见金钏过来,请他过去,太太有话要问。

本杰明无奈,只得转回正厅,见邢霜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赶紧上前笑道:“夫人不要担心,詹姆斯并不是强人所难,他只是听了宝钗的忽悠,这才跑来请求你的祝福。”

邢霜都糊涂了,忙问:“究竟他俩怎么回事?”

本杰明坐了下来,欢快的笑道:“还能怎么回事,只能说钗的魅力太大了。詹姆斯才认识她两个月就陷入了爱河,疯狂的想追求她。”

邢霜好奇的问:“那宝钗那边呢?”

本杰明耸了耸肩:“这我也不懂,我也好奇,问过钗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朝我笑了笑,却没给我答案。但我瞧着,她似乎也有点动摇了,只是一直以她还未成年为由,不肯答应詹姆斯的追求。”

邢霜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既然她没有答应,那我这边更不会替她答应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没道理让第三个人插手来管。”

两人抛开这个不提,又说起宝钗在英吉利的事来。本杰明把宝钗去了英吉利之后做的事情告诉了邢霜,最后说道:“她现在的财产,只怕已经是一年前的百倍不止了。光是她绣坊的一件绣品,都能在拍卖行卖到两千英镑。”

两千英镑,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邢霜又问:“那她一年拍卖几件?”

本杰明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邢霜颇有些失望:“五十件?”

本杰明摇了摇头。

“五百件?”

本杰明又摇了摇头。

邢霜皱起眉来,难道宝钗一年能拍出五千件来?那样的话,不但绣娘们得累死,她的生意也会迅速一落千丈。

要知道这物以稀为贵,拍卖的东西,本该是稀有又珍贵的东西。一旦她把大量的绣品拿出来拍卖,那么她明年可能一件连五百英磅都卖不出去了。

本杰明见邢霜皱眉,也不敢再吊胃口了,赶紧说了句:“是五件!”

邢霜一怔,脸上顿时掩不住的笑了起来。

本杰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果然,您和钗一样精明。她说过东西多了,就不珍贵了,一年五件都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不是她前期缺少本钱,她甚至想一年只拍两件的。”

邢霜大喜,嘴都合不拢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本杰明说:“辛苦你了,为了帮助她,你应该出了不少力。”

本杰明认真了起来,对邢霜说:“不,真的要算,应该是我感谢钗和夫人。如果不是夫人一家救助我们,我们就没机会摆脱破产的窘境。而如果没有宝钗的出现,我可能会一辈子奔波在两国之前,没个停歇的日子。”

第六百零二章 搞定岳母

邢霜听了这话,心道难不成本杰明以后不想再跑商了?这话问出口来,本杰明笑道:“我不跑,但是我的家族可以派别人来跑。西方的贵族有附庸家族,只要我们家在本地有固定的资产,这边的事情就能交给附庸家族去做了。”

邢霜又问:“上回把你介绍给了皇室,你可有什么收获?”

本杰明闻言赶紧站了起来,镇郑重的向邢霜鞠了一躬道:“再次感谢夫人的帮助,这一次我带来了有我们家族印章的协议,只要签成了,以后我就可以派附庸过来了。”

邢霜笑着问他:“这边不跑了,就准备全力经营拍卖行了?”

本杰明点了点头:“是的,拍卖行的事情还挺多,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才明白,这收罗拍品其实是一件极繁琐又复杂的工作。而且拍卖行的收益也不小,一年下来,与我跑两个来回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本杰明突然站了起来,朝邢霜单膝跪下。

他一手高举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这是英吉利的效忠礼。

邢霜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躲到一边,在英吉利,只有向女王或是皇帝才行这样的大礼,本杰明这是要做什么?

“哦夫人!”本杰明才刚做完这个动作,看到邢霜跳开,顿时脸上露出了心碎的表情:“您拒绝的也太快了!”

邢霜脱口而出就是一串流利的英吉利语,把本杰明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这混蛋,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给女王陛下和皇帝陛下行的礼节,你难道是疯了吗?”

本杰明愣了一下,怔怔道:“您怎么知道?哦不,这个问题以后再说。迎春说,如果我想和她结婚,以后必须效忠家族才行。夫人,您不喜欢我吗?”

邢霜哭笑不得,立马上前把本杰明拉了起来,又拍了拍他身上的灰道:“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你是英吉利人,可我不想一辈子都看不到女儿,你懂吗?”

本杰明眨了眨眼睛,一脸得意道:“谁说您会一辈子看不到女儿?若我和迎春结婚,我们当然是回国来住了,怎么会住在英吉利那个湿乎乎的地方!”

邢霜愣了愣:“可你刚才不是说,你以后要一心管理拍卖行,你要住到这里来,还怎么管理拍卖行?”

本杰明立刻笑的一脸谄媚:“所以我这回来,特地先到广州来找您啊!您觉得,我在这里开个分行,把所有的重心都转移到这里来怎么样?”

邢霜抽了抽嘴角,这臭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倒不反感西方人的直白,东方人也互相利用,可利用之间还要遮遮掩掩的,虚伪的不行。本杰明这样,虽然会让大多数东方人都觉得不愉快,但至少他开门见山,把自己所有的目标都会直接告诉你,总好过背地里阴人。

邢霜也不客气,冲本杰明点了点头,说了句:“简单!”

说罢她回头叫金钏:“拿纸笔来!”

金钏嗳了一声,本杰明吓得忙挡在金钏跟前不让她去,又问邢霜:“夫人,要纸笔做什么?”

邢霜微微一笑:“当然是拟合同啊。你想在广州开拍卖行,这可是件大事。这洋行在我们这里,还史无前例,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让你开了。一来要守我们的规矩,二来要给官府报备,得了允许才能开办。

“你来找我,不就是看上了我丈夫是这里的总督,一句话就能让你得偿所愿吗?

“若我家帮了你,日后少不得有人说我们中间收了你的好处。我要是一分钱都不拿,那真是白给人说了,还得不到一丝利益。

“所以咱们干脆合作,我帮你走程序,拿到许可,也可以帮你物色不错的地皮。至于你的投资,还是你自己来,我只要三成干股就行。”

本杰明听到这话,脸都扭做一团了:“钗说的没错,我直接找你,一定会被你吃掉股份。早知道就听她的,跟她合作好了。”

邢霜怔了怔,笑道:“怎么,她曾说过要你们跟她合作?”

本杰明点了点头,把以前薛宝钗跟他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邢霜,最后道:“我其实也是试探一下,想看看夫人会不会念在迎春的面子,给我点优惠。谁知道,夫人就是夫人,依旧那么酷。”

邢霜大笑起来,指着本杰明的鼻子道:“你是不是活该?!宝钗那孩子说的很对,那些佣金看着多,可实际上是你们占了大便宜。你们不信,要来试我,被我知道了,你觉得还能逃得掉?

“我可告诉你了,如今我们一家势力转来两广一带,京城我可帮不了你什么。你若想动用我的关系,必须将这洋行开在广州不可。

“但你这洋行又是第一家,少不得我丈夫上报给皇室,得到皇室的许可。但凡你要用到他的权利,就必须给我至少两分的红利,再有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肯定后头的事情,比如买地买人都得我来替你打点。

“这加起来,若没有三成的干股,我可不答应你。”

本杰明无奈的苦笑道:“我一定是疯了,现在说都说了,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咱们就只能合作了。”

邢霜偷乐,又叫金钏拿纸笔来。她正愁自家的产业不够多,想再添一些。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做什么好。

这会儿有县城的买卖送到手里,她还不赶紧抓住,那就是傻子了。

虽然这样会让宝钗有点尴尬,可宝钗当初提出不抽佣金,是建立在她与詹姆斯克里斯蒂不熟的情况下。

现在詹姆斯疯狂的迷恋宝钗,别说抽佣金了,以后很可能拍卖行还有宝钗的一份呢。

邢霜这头很快和本杰明签了个简单的协议,本杰明便起身告辞去找贾琏叙旧。

到了贾琏那里,跟贾琏夫妻互相拥抱问好过后,王熙凤问他:“你怎么才来,不是早就进门了?”

本杰明得意的一笑:“为了搞定岳母,我快能迎娶迎春了!”

第六百零三章 人都关出病了

原来本杰明故意把拍卖行分行的事情“说漏嘴”,就是想拿着分行的生意来讨好邢霜。当然宝钗那边答应她的事情,也不会反悔。不过表姐和未来丈母娘比起来,自然是讨好未来的丈母娘更要紧些。

所以这拍卖行分行的事情,他在来的路上就跟詹姆斯商量好了,并跟詹姆斯分析了利害关系。就算詹姆斯日后和宝钗不成,这里头只要拉上了贾家,那么佳士得在华夏就能站得住脚了。

詹姆斯得知贾家还帮本杰明拉上了皇家的关系,更是一心想要巴结贾家,只要绑住了这艘大船,他的船就只要跟在后头,就能顺风顺水了。

邢霜这头,也想吃下拍卖行的红利。要知道拍卖行的生意,那可是相当赚钱的。人家送上门来的肥肉,她不吃就有点虚伪了。

所以当本杰明把这块肥肉放到她嘴边时,她即便知道这是对方在讨好,也毫不犹豫的就吃了下去。

两边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又过了一个月,本杰明这边带着詹姆斯去了京城,邢霜送走了本杰明,自己这里也收到了京城送到的年礼。

看着这丝毫不逊自己送去的几辆车,邢霜抽的嘴皮子都快麻了。

“这还不止呢。”来送年礼的林之孝笑道:“奴才离京时,听说保龄候家的年礼也要送来,本想叫咱们等等,可老太太催得紧,奴才就先带着车队离开了。大太太这些日子可好?大老爷可好?几位爷和奶奶都好?”

邢霜笑着连声道:“好好好,都好都好,劳您惦记。家里怎么样?”

林之孝笑着,脸上有些唏嘘道:“主子们都好好的,只是自大太太走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日日惦记着,又怕大太太受了委屈,又怕大太太来了广州水土不服。

“这不,老太太打听了好些这边的事情,还包了好些上等的药材,奴才都带来了。老太太说了,叫您得了闲把这些药材都分一分,平日里不要舍不得用,用完了家里还有。”

邢霜心里头软乎乎的,只觉得眼角都有点湿了,笑着对林之孝道:“多谢老太太惦记,你既来了,这一路回去也赶不上过年,在这儿多留几日,待过了年再回去吧。”

林之孝赶忙谢过,武陵过来领他下去休息,邢霜叫来了金钏,让她把年礼入库。

金钏这头录着礼单,嘴里还跟太太闲扯道:“林管家说,那薛家又想进京,听闻太太不在了,给二太太去了几回信。二太太皆没有搭理,薛家竟还托人给保龄候府去了信。”

邢霜嗤笑了一下道:“保龄侯府能理她?”

金钏又道:“可不是?听闻保龄候夫人接到信看都没看就给扯了。”

邢霜听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问金钏:“就是求王家,也好过求保龄候夫人,她写信去给保龄候夫人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薛蟠?

薛姨妈自回了金陵,就被薛家旁支控制住了,大门不许她出,只让在内宅活动。薛蟠被押致祠堂后,一直没让他回家,薛姨妈担心的都快疯了,可每日族长都会让她的心腹丫鬟过去看薛蟠的状态。

薛蟠并没有受什么虐待,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不让出去罢了。

薛姨妈得知此事,便到处寻关系,求援助。可原先帮过她的人,都被她得罪光了,她哪里还求的到援助?

起初是写信给王家,王家也派了人来看。但见到只是关住薛蟠不让他出去乱来,王家人也没什么能劝的,只有回去了。

薛姨妈无奈之下,只得再给姐姐写信,可几封信过去,都没有回音,她这才想起当初丈夫刚死的时候,史家派人来帮过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史家来帮她,可不是给史老太君面子,而是给邢霜面子。薛姨妈得罪邢霜的事,早就被王氏透露给了史家,史家哪里还肯出手?

更何况薛家的旁支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族长也只是以管教之名看押薛蟠,并不曾虐待他。史家可不想惹的一身臊,自然不会出手。

薛姨妈等了好几个月,终于按捺不住,哭着喊着要见族长,待见了族长,更是愿意分出皇商的买卖,让族长放过薛蟠。

薛家族长冷笑着道:“皇商的买卖,本就是薛家的,何来让出的道理?你丈夫不在,儿子无能,这生意自然交由族里打点。属于蟠儿的红利,族里自然不会少他一分,但他荒诞无礼,不学无术,族里有责任教育族中子弟学好向善。”

薛姨妈哭着道:“便是要学好,也不必日日关着他,这关久了,人都关出病了。”

薛家族长又道:“他好好地,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来过几波人看他了,你心里难道没数?我若苛待了他,你还有理怪我打压你们孤儿寡母。可我尽职尽责教育族中子弟,你这妇孺胆敢插嘴!”

薛姨妈无奈,又许诺了不少自己的嫁妆给族长,族长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又对薛姨妈道:“你那些东西快收了吧,莫说出来脏了我的耳朵。你卖女之事人尽皆知,收你的东西,我只怕脏了我的门户。”

薛姨妈大惊,喊道:“谁说我卖女?”

薛家族长冷笑一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好事,当真没人知道不成?你好好的一个女儿,如今想嫁人只怕都难了,你倒好,干脆把她卖去了广州,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薛姨妈慌忙叫道:“我并非卖她,只是她表姐来请她去做管事,只去个几年就回来了!”

薛家族长哼了一声道:“如今你再狡辩又有何用,只可惜我早早不能做主,否则我薛家骨肉岂能流落在外。你这样的毒妇,留你一条性命已是看在你亡夫和丈夫面上。若再胡闹不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薛姨妈大惊失色,不敢再多哭闹,只得由着族长扬长而去。自那以后,薛家再无人与她来往,更别提什么帮她说话了。

第六百零四章 年礼到了

又说京城这边,保龄候家收到来信,看都没看就给撕了,接着保龄候夫人就寻了个时间,去贾府做客,顺道就把这薛姨妈写心的事给告了一状。

贾母听了很是解气,大笑道:“撕得好,她再来信,你也莫理。我家都不参合这事儿,你们参合个什么?”

保龄候夫人冷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样的白眼狼,帮过一次也就罢了。偏她还没脸没皮的,当咱们都忘了呢。”

正说着,王氏打外头进来,还没进花厅就嚷嚷道:“老太太快来看,广州的年礼送来了。”

保龄候夫人忙站了起来告辞,出去时和王氏打了个照面,王氏拉着她笑道:“多咱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保龄候夫人笑着客气:“前儿才来过,今儿不过是给姑妈送些茶叶,再劳烦你招呼,你哪里忙的过来。”

正说着,外头一堆婆子乌压压的一片抬了一堆箱笼进来。保龄候夫人看着那些箱笼上写着“贾”字,心道莫非是大房一家送来的。

果然王氏笑道:“你来的不巧,我嫂子的年礼才送来,今儿我可没功夫招待你,你自家去,我明儿再找你玩。”

保龄候夫人也不想讨嫌,赶紧告辞了上车回家。回家的路上她还在想,这贾家大房分了出去,人人都只道肯定不如以前了。但今日看这年礼,只怕是比以前还富裕了。

结果到了家,她还没下车呢,就听外头丫鬟道:“太太,咱们家的年礼也送到了。”

保龄候夫人还愣了一下,问:“谁家送来的。”

那丫鬟回道:“不就是广州贾家?”

保龄候夫人忙掀开车窗帘子一看,见那二门上都被堵得死死的,好些个箱子还没抬进去,都堆在甬道里头。

“这么多,全是我们家的?”保龄候夫人惊了,这么多礼,她送去的年礼可没这么老些啊,明年看来要破产了。

那丫鬟替她开了门,扶她下车,还没走两步,史湘云打那边过来,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个礼,又好奇的问:“婶婶,这是谁家的年礼?”

保龄候夫人笑道:“你大姑伯家的。”

史湘云一听,立刻蔫巴了下来。

保龄候夫人见状问她:“好好地,怎么不高兴了?”

史湘云嘟着嘴道:“往年姊妹们在时,总会得闲接我过去。如今她们去了外祖母那里,几年都不回来,连老祖宗都不接我过去玩了。”

保龄候夫人想了想,知道史湘云这性子关在家里会闷坏,便对史湘云道:“你姑伯母的侄女也在老祖宗那儿养着,你若是闷了,我送你过去,你与她作伴玩耍几日就是。”

史湘云闻言大喜,又央着婶婶明日就送她去。

保龄候夫人严肃道:“这就快过年了,没有往别人家跑的道理,待初一过了,我带你去拜年,你再留下便是。”

史湘云闻言也不再说,留下跟着婶婶一道看广州贾家送来的年礼。见到那一箱箱的东西,史湘云嘴都合不拢了,连拉着她婶婶道:“这是什么?”

她婶婶也没见过,便要了礼单来看,看了半天迟疑道:“怕是叫糖水荔枝罐头?”

史湘云又说要尝,保龄候夫人待她极为娇宠,便立刻命人开了一罐,用小碗装了,送去花厅。

两人进了花厅之后,两碗晶莹剔透的糖水荔枝送了上来。史湘云一口下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连嚼了几口,咽下肚去。

“真甜!”

保龄候夫人嗜甜,吃到这糖水荔枝也极为喜欢,见侄女也爱吃,便叫人又开了一罐。两人坐在花厅连着吃了两罐荔枝,这才停了下来。

“婶婶,这糖水荔枝真是美味,我觉得倒比新鲜的还好吃些。”史湘云如是说着,惹得保龄候夫人一阵发笑。

“你吃的荔枝能跟广州的比?听闻这果子不好运送,还没熟就得摘下来。路上再在车里捂着,送到京城来也就捂得透了。

“可那捂透的荔枝能有新鲜的好吃?不是没什么汁水,便是酸的掉牙,我倒是吃过一回新鲜的,可也只有那一回。还是你叔叔外放时离广州近,这才有幸吃到一回。”

史湘云听了极为羡慕,又道:“大伯娘一家去了广州,来接我的次数就少了,还是大伯娘在家时好,又常叫我去玩,又待我和姊妹们一般。”

保龄候夫人听了劝道:“你虽是娇客,我也少不得劝你一句。亲戚家虽走得近,可也别太惦记着人家的东西。人家愿意待你好,那是情分,若是因此就觉得人家待你不好了,可就是不知感恩了。”

史湘云忙正色道:“婶婶教训的是,我不过是没了姊妹陪伴,平日里闷得很,这才多嘴两句。”

保龄候夫人见她真的反省了,这才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邢霜这边,也差不多同时收到了保龄候家送来的年礼。里头的东西虽不贵重,却处处透着心意。

那腌好的腊肉香肠,满满一车,还有邢霜爱吃的板鸭,和贾亮爱吃的酱油肉,都装了几大坛子。

保龄候家一向对外不显不赫,很是低调。便是送礼也送的很是普通,可往年也好歹有些字画器皿的,今年倒一律都是吃食了。

看到这一车子东西,邢霜笑的很是开心。因为来了广州,在京城常吃到的那些东西就吃不到了。

虽然邢霜的故乡也不是京城,可在一个地方待了十几年,吃惯了那里的食物,乍一离开还真不习惯。

保龄候夫人准备的东西虽不贵重,却令邢霜极为满意,她甚至都觉得,自己送去保龄候家的年礼不够。

于是年后,林之孝启程时,又带着一个车队回去了,走时邢霜嘱咐:“这些东西在这儿并不起眼,可越往北走就越珍贵,你一路小心,切勿落了什么。但也要注意自身安全,若遇上危险,东西也可以不要,自个把自个报住就好。”

林之孝听得感激不已,忙大声担保自己一定把东西送到,这才上了马向邢霜告辞。

第六百零五章 制服

这一年开春,王熙凤的厂子终于开起来了。厂子占地极大,整整三倾的地界,都用围墙围了起来。

里头除了工作楼,还有绣娘平日住的生活区。因不是机器制造,平日没有什么污染,绣娘住在里头也不打紧。便也省了再给绣娘找地方另居,也防止了厂里的秘密外漏。

厂子一开好,并没有马上就投入生产,王熙凤着人拿着流程,先给工厂的绣娘培训了一段时间。

按着从材料进厂,到成品出库,分设了材料质检,库管,产前质检,流水线人工和产后质检几个部门。

质检部门不用绣娘,皆用的是王熙凤惯用采买的几个管事婆子,这几人眼光老辣独到,有那不好的料子送了进来,她们也能马上发现。

绣娘只参与流水线作业,每条流水线,皆有两个绣功极好的绣娘作为“拉长”,而每条线所进行的工作都不相同。

裁剪,刺绣,缝合,整形,共四个不同的部分,分别设在不同的绣楼里。每个楼里皆有四五条流水线,线上同二十个人。

除工作区外,就是生活区,因为绣娘不能出去,必须一直待在工厂里头保守秘密,贾瑨给王熙凤提议,在工厂里设置了商业街。并派自家家丁搜罗外头的新奇玩意和一些应用之物在商业街假装商人售卖。

绣娘们放了工,还能出去逛逛商业街,既不受外界世俗眼光打扰,又能资金回流,实在一举两得。

王熙凤倒不想把这些绣娘的钱又赚回来,实际上给绣娘的工钱,对于厂子后期的收入来说,算是九牛一毛。她只是希望这些绣娘别在自个厂子里头憋出病来,到时她不好交代。

过完上元节,王熙凤的工厂就正式开张了。只是这一回,工厂开张悄悄咪咪没让人知道。

绣娘们都在担心,这“作坊”开张无人知晓,日后会不会有生意,第一单就来了。

总督府定制下人制服,男女两式,冬夏两式,各五十套。加起来共二百套成衣,一下就让绣娘们忙的脚不沾地。

交货时间是三个月,这可真真让绣娘们急坏了。当听到数量如此之大时,不少人都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那些有经验的绣娘,更是担心三个月后恐怕连一季的衣裳都做不完。

可当事情按照东家培训的,流水线真正开始运作之后,那些绣娘们又惊讶的发现,似乎这么做,还真做得完。

光是这两百套的裁剪,就在头十天里完工了。一条流水线上十五人,前五人负责在布料上画出裁片大小,后十人负责把这些裁片剪下,按着尺寸归类放入框中。

裁片经过“拉长”的检查,合格的全部收入库中,第二日交由刺绣部分进行加工。接着第一批绣好的裁片,再交由缝合部分进行缝合。最后有整形部分将衣物漂洗一遍熨烫整齐,收入库中。

待所有衣裳做完,也仅仅才两个多月。

平均一日多一点就能做完一件衣裳,在这些绣娘的眼里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实际上,整件衣裳最费时间的就是刺绣部分,其余的工作,不过是“唯手熟尔”。

第一单就得到了大成功,令厂子的气氛格外活跃起来。每个绣娘在第一单成功后,都拿到了一小笔奖金,看着不多只有五两银子,可也足以让她们在商业街里买齐自己的应用之物,和一些胭脂水粉了。

而第一次能够出门逛街采买,丝毫不怕被人唐突,也不怕人指指点点,又让这些绣娘兴奋不已。

大家都在紧张,不知自己做的第一份订单,会不会让总督府满意,结果总督府才收到衣裳,就派人送来的了一批打赏。

绣娘们都欢欣鼓舞起来,再不害怕接订单了,紧接着,又是一道订单下来,这次居然是京城贾家的下人制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贾家拿到下人制服以后,邢霜便发了一道新令。当值的下人必须穿制服进府伺候,以方便主人认得。若今日没穿制服的,必须回去换了制服才能进府,否则一律不让进府。

若有特殊情况,如制服破了或是洗了,就需同其他人调班。

总之,你不穿制服,你别想上班。

这倒不是纯粹为了给自家儿媳妇打广告,而是下人太多了,真的不好认。

在京城时,府里的人都是家生子,看过几遍就眼熟了。可在这里,因雇佣了不少广州的本地人,邢霜有时候猛地见一陌生男子在外堂走动,都要叫住他问两句。

为了方便管理,制服是最便捷的方式。每人到管家那里报了尺寸,便有两身衣裳可穿,大家也都愿意。

虽然衣服不是完全合身制造,但系根腰带就好,也不大看得出来。加上这衣裳是王熙凤亲自设计的,穿上既简洁方便工作,又不失大方好看,下人们更是爱不释手了。

虽是拿到衣裳的第二天才开始实施新令,却也有不少丫鬟已经把制服换上了。更有人为了跟别人的区分开,自己在袖口或是领口多绣了几笔,你添个花,我添朵云的,也是别有一番风采。

邢霜对于这种小改动,并不阻止,只是不允许下人改变制服的样式,更不允许把胸口上的“贾”字遮掩住。

一来这是代表这些人的身份,你是贾家的下人,走到哪里都代表着贾家的脸面,可以防止这些人出外横行霸道。二来这也是进入家门的标志,除了看腰牌外,还要有这个标志才能进入。

很快,广州城的人就发现了这一点。最早发现的,便是早晨集市上的小贩。当听闻这是总督私宅里的下人制服,不少人羡慕了一番,又觉得这样挺方便。再一看这些人穿着一样,看着格外的精神,就有人效仿了总督府的样子,给自家的下人也做制服。

只是要做这么多衣裳,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于是这一日广州的知府太太便来了贾家,问邢霜拿个主意。

第六百零六章 好个三弟

有了邢霜的推荐,知府太太很快就在“凤来”服装厂定制了一系列的制服,不出三日,设计图由凤来服装厂的厂长送到了知府府上,由知府太太选中其中的男女样式之后,再送回厂里进行生产。

知府家下人不多,也只先定了夏季制服,但为了能够换洗,知府太太给每人都定了两套备用。于是这一单,又是一百多件。

一件制服十两银子,一百多件便是一千多两的进账。虽然远没有私房菜赚的多,但也足以让王熙凤乐的合不拢嘴了。

这还只是因为初期无人知道,后期单子多了,只怕绣娘再多也忙不过来。

于是这一日,王熙凤找到了贾瑨,笑着对他道:“好弟弟,这第一步,嫂子可按着你的法子来了,第二步,你总得告诉嫂子了吧?”

贾瑨刚念完意大利语,脑子都是糊的,看着他嫂子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疲惫的回身去书桌里翻了半天,把一张纸给递了过去。

王熙凤瞧了瞧纸,惊讶的道:“这是什么?”

贾瑨道:“我管这叫缝纫机,是可以人力缝合的机器,能省不少时间。嫂子日后订单多了,这衣裳要缝合就会变得很麻烦。只要哥哥把这机器研究出来,日后就不怕了。”

王熙凤大喜,又问:“那可有能自动刺绣的机器?”

贾瑨板着脸摇头道:“嫂子,这刺绣乃咱们华夏的手艺,咱们华夏的织物贵就贵在刺绣上头。若用机器代替人工,确实更快,却失了灵魂,少了精致。若是制服,量又大,我宁可嫂子不画花样,只以单一的色彩区分,也不想用这机器,代替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王熙凤闻言,脸色凝重道:“我倒是活回去了,得亏你提醒的及时。若是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忘了我的初心,可真真是让人看扁了。”

贾瑨笑了笑道:“嫂子也不必自责,这工业化带来的许多影响里,其中就包括了传承的消失。这主要还是看各个工厂主怎么抉择了。有的工厂主为了效率,自然会丢弃一些复杂又费时间的工序。”

王熙凤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

回到屋里以后,她一直闷闷不乐,贾琏打橡胶园回来,见媳妇这样,免不了劝慰几句。当听说了贾瑨的这番话,贾琏倒笑了起来。

“这小子,怕是偷懒,才不肯动脑子。拿什么大道理来糊弄你呢,以为我不知道。”

王熙凤眨巴眨巴眼睛,糊涂了。

“这话怎讲?”

贾琏笑道:“咱家那橡胶园子的橡皮,你可知道?”

王熙凤点头:“知道啊。”

贾琏又道:“那橡皮原是靠人用杯子一个个倒进小模具里,再凝固成形。自他来了,给我画了张图纸,说是什么机器。我再一看,竟是利用轴承,可将大桶的橡胶汁液,一次性倒入几十个模具里头。

“那个轴承又极简单,学过物理的人一看便能明白。我做出来后,又以此类推,将轮胎的成形机器也做了出来。

“如今我们的橡胶园子,能日产万个橡皮,你说厉不厉害?”

王熙凤叹道:“可你那橡皮又不是什么传承之物,跟我的不同。”

贾琏大笑:“我的傻奶奶,你也不想想,那下人的制服,算什么要紧玩意?便是没有刺绣,他们平日私下穿的能也是一样的?你制造的东西,本就是大批量的,已经比别人的作坊快了很多。

“你另有工作室,并不是断了传承,而是两边性质不同,一边讲究的是量大极简,一边讲究的是华美繁复。若是两边混为一谈,又何苦开这个工厂来?

“如今他不帮你研究,只怕是懒得动弹。你只管放心,我经验比他更多,改日便给你做一个可以刺绣的机器出来。”

王熙凤闻言这才打起精神来,嘴里不禁笑骂道:“好个三弟,唬得我好苦,看我日后见了不收拾他。”

贾琏又笑:“你收拾他?可不一定,那家伙越大越是一肚子的鬼主意,搞不好你收拾不成,又要被他打击,你没见二房的环儿,只同他住了不到一年,咱们走时已经老老实实的,再不敢躲懒耍滑,听闻就是他给整的。”

王熙凤哎哟一声道:“我可没注意环弟,真是如此?”

贾琏道:“你不在外院出入,自然知道的不多。我那时家去,见着他,已大有不同了。”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王熙凤提起贾琏的钢笔厂,问他:“我的已经成了,如今就剩你的了。若是咱俩的都能成,这事儿报上去,又是功劳一件。”

贾琏道:“我倒不在意这功劳不功劳,只是钢笔确实方便许多,又能随身揣在怀里,又不必时时刻刻都要研墨。灌一回墨水,带出去一日都能用上,着实好用。

“若是能量产,人人都可用上,对那些学子而言,也是大造化了。唯独这矿石要运来广州极不方便。我同父亲商量过,这钢笔厂最后还是不建在广州的好,已着人去山西一带矿多的地方打听去了。”

王熙凤闻言,心里不禁失落,忙问:“那若是日后真的要开厂了,你岂不是又要远行?”

贾琏心下一软,柔声对妻子道:“知道你舍不得我,你只管放心,瞧你这厂子的经营模式,我那边只要有个得力的心腹帮我把关就没问题,我只需前期去把技术监督好,日后按着我的规格要求来,就不会有大错了。”

夫妻俩正在屋里粘乎,屋外平儿来报:“本杰明的人来了,说是不日就要回英吉利去,派人送了订货清单来,又要奶奶给他备几匹上好的料子,说是要拿回去给大姑娘做新衣裳。”

王熙凤忍不住笑骂道:“这泼皮恁地无耻了,拿咱们的人情给他做面子,好没羞没臊。”

平儿也笑道:“奴婢也这么骂他的小厮,偏那小厮还要还嘴,说是凭谁的眼光都没我们奶奶好,这才厚着脸皮来劳动奶奶一回。奶奶听听,都这么说了,奴婢还能给他回了?”

第六百零七章 当真要我陪吗

本杰明至三月才回广州,詹姆斯与他一道回来,面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邢霜偷偷问了本杰明,才知道詹姆斯去京城后,好好打听了一下甄家的事情,顺带也知道了薛宝钗以前的经历。

邢霜还当詹姆斯因薛宝钗以前的事情对她产生了厌恶的心理,本杰明却道:“他很生气,说钗那样的女孩,受到的对待太不公平。这样的家人,也难怪钗会逃跑。”

邢霜还有点被小小的感动了一下,心道这样的男人,就算条件不大配得上宝钗,可却更懂得疼人,若宝钗真的接受他,说不定日后真的会很幸福。

本杰明和詹姆斯在广州又停留了半个月,待本杰明最后一艘船装满,就正式启程了。

邢霜带着贾瑨去码头送了行,回来的路上邢霜问儿子:“你觉得去英吉利咋样?”

贾瑨眨巴眨巴眼睛,毫不犹豫就把他爹给卖了:“我爸让我去意大利。”

啥?邢霜一下坐直了身子,瞪着儿子道:“去什么意大利,这会儿意大利多乱你知不知道?”

贾瑨摊手:“你跟我爸说去,他说不是意大利就是法国,正让我念着外语呢。”

邢霜吓得直摇头:“不行不行,法国也不行,法国更乱。风气也不好,糜乱的很。”

贾瑨道:“可我爸说了,二哥要当学洋画,就得体验那里的氛围。英吉利没什么好的艺术家,还是法国和意大利比较多。”

邢霜闻言冷静了下来,想了想道:“那你语言学的怎么样了?”

贾瑨听到这话,眼神呆滞的靠在车椅上,一脸生无可恋:“饶了我吧。”

邢霜噗呲一声乐了出来:“你这点看来是随他了,他去过英吉利回来这英语也是个半吊子。”

贾瑨一脸无奈道:“您就别幸灾乐祸了,该叫我哥我嫂子跟着一起学才是,说不准他俩比我更有语言天赋呢?”

邢霜思考了一路,回来后就把甄英莲和贾琮叫来,跟他俩提了出国学画的事情。

贾琮起初还有些担心,但甄英莲却一反常态的答应了下来。贾琮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两人从此跟着贾瑨一道,开始学习意大利语和法语。

邢霜本以为,这三个孩子里头,只怕是甄英莲学的最快。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甄英莲素来聪慧,一点就透。可谁知,竟是贾琮最有语言天赋,只不过一个月,就赶上了他弟弟的进度,甚至两个月后就已经可以和老师自如对话了。

邢霜是不会意大利语的,但听老师的回馈,得知贾琮的进度如此之快,心里很是欢喜。忙派人日日给贾琮送些补脑的核桃露去,生怕他累着了。

又过了一个月,广州开始渐渐热了起来,到四月时,广州已经要穿单衣了。

此时王熙凤的厂子已经打响了名气,在广州一带很是抢手,每个月几乎都有订单进来,而有了缝纫机后,一个月也能做出两百套制服,再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贾琏这边还没帮王熙凤研发出能刺绣的机器,但却改进了缝纫机,让缝纫机有了简单的刺绣功能,只要学会用改良缝纫机,就能用机械代替手工,只要在画好样式的布料上,沿着边把带颜色的线车上去,便是一副完整的绣图了。

虽然换线什么的,稍微比手工的针线麻烦些,但在绣图上却大大节省了时间。王熙凤体会到了高效率的好处,更是暗中写信给京城里几个关系极好的官太太,开始给她们推销自己厂子做的制服。

而贾琏此时,在江西一带找到了几处矿区,自己的工厂也开建了起来,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前往江西做前期准备。

为了不出错,贾琏跟母亲提出带上三弟一起。贾瑨也巴不得多跑点地方,便一致央求母亲,让其同行。

邢霜对着两个儿子,很是无奈,可长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又不忍心拒绝,只能对亲儿子嘱咐道:“既然如此,你早去早回,切勿拖延,你二哥还要去意大利,你可不能耽误了时间。”

贾瑨看了看贾琏,小心翼翼的对母亲道:“二哥的意大利语比我说的还好,母亲当真要我陪二哥去?”

邢霜闻言一怔,看向儿子,见他眼神带着深意,自己忍不住沉思起来。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邢霜也无法理会儿子的意思,贾琏见状知道怕是自己在这儿,三弟还有话不好说,便起身告辞。

贾琏一走,贾瑨就对母亲道:“妈让我跟着去,无非是怕二哥二嫂语言不通,在外头吃了亏。可这会儿二哥语言比我学得好,妈是不是该让二哥自己出去锻炼锻炼?”

邢霜疑惑的问:“难道就不是你不想去?”

贾瑨苦笑一声道:“我这会儿去哪儿不都是在帮忙?帮二哥至少还轻松点,帮大哥可是要费脑子的。

“二哥那性格,妈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有人替他挡在前头了,他是绝对不肯出头的。他不是什么都不会,只是习惯了藏拙,习惯了活在影子里头。他如今缺少信心,也是因为这个。

“他这样的性子,在大户人家当庶子确实是明哲保身最好的选择。可咱家又不是那些家庭,犯不着他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单拿出来与他说,只怕他不但好不起来,还要自责让母亲担心了。倒不如就放他和二嫂两个单独出去,只要他身边没人照顾,他就不得不担起责任,把二嫂和自己顾好,再也不敢藏拙了。”

这一番话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邢霜苦笑道:“亏我一把年纪,居然还不如你看得透彻。”

贾瑨安慰母亲道:“妈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是当局者迷,又是母亲,关心则乱。我一个心理学家,专业就是这个,又是以旁观的角色来看,自然能看得出二哥缺的只是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

“若是咱们还在京城,二哥低调点就罢了。如今都分家出来了,再不必看别人的脸色,既然要出去,我觉得还是让他自己去会好得多。”

第六百零八章 自己去

被儿子点醒之后,邢霜倒是认认真真的考虑了几天关于贾琮的事情。仔细回想起来,琮儿这孩子,打小就老实听话。

不吵不闹,不争不抢。哥哥有的,他从不眼红,弟弟有的,他也从不羡慕。一直安安静静的长大,真的就像贾瑨说的,他活的就像个影子一样。

一开始,邢霜也是极心疼他的。因为邢霜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虎头虎脑,最是憨厚可爱。那会儿贾琏跟自己不大亲近,只有贾琮这个小可爱天天哄自己开心,才让自己有了点做母亲的感觉。

可时间一久,贾琏这个几度“丧母”的可怜孩子,又懂事的让邢霜心疼,加之那时想争一口气跟二房比较,邢霜便把所有的关心,都投入到了贾琏身上。

虽然后头夫妻俩改变了策略,不再与二房为敌,而是转为拉拢二房。可对贾琏的疼爱,始终比弟弟要更多一些。

相反,对贾琮这个安静的孩子,邢霜投入的注意力却越来越少了。直到如今,她才惊觉,自己这一路下来,因为贾琮的安静乖巧,自己对贾琮的关心才是最少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亲女儿亲儿子够冷漠了,把所有的爱与倾注都放在了贾琏和迎春身上。

可到了今天她才发现,贾瑨和探春其实自己反而时时记在心里,倒是贾琮,一直不受关注,却从未让自己发现他的委屈。

邢霜想到这里,不由心痛起来。都是自己的孩子,待那个差了一点,她都不愿意。可这孩子一多,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现在想起自己对庶子的感情竟这般“冷淡”,她恨不得收拾收拾再去死一回得了。

于是,好端端的,太太坐在屋里突然抹起泪来,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贾府。甄英莲和王熙凤闻言,不管手里多少活计都停了下来,赶来太太这里问个究竟。

邢霜哪里好意思说自己觉得冷落了庶子,只得抹了泪只说自己想念远在英吉利的姑娘们了。

两个儿媳一听,倒是感同身受起来。以前也倒罢了,自从她们生了孩子,也知道这做人母的心情了,想起几个妹妹都在英吉利,虽然应该过得不错,可这么些年没见,太太心里肯定憋的难受极了。

于是两个儿媳温言软语的宽慰了一下午,到晚上贾亮打衙门回来,这才起身告辞。

贾亮这边一进大门就听说太太哭了,回到屋里见儿媳们都在,邢霜好端端的,便也没开口问。直到吃了晚饭,夫妻俩洗漱好了上了床准备睡觉,他这才问邢霜:“今天你是怎么了?”

邢霜叹着气,把自己“亏待”了庶子的想法告诉了贾亮,说着说着又抹起泪来。

贾亮哭笑不得,把老婆搂进怀里道:“怎么越老越爱哭了你,儿子懂事不是好事吗?再说他那个身份,即便我们待他好了,他也会怕遭嫡子嫉妒,你这样对他不冷不热的才是最好,既保护了他又给了他空间成长。

“再说你也不是真的对他冷淡,孩子们喜欢什么,你便给什么,那丹青在别人家里,皆是嫡子嫡女才会请最好的先生来教,可你却动用老娘的关系,给他请来了宫中的画师,这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关心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强?”

邢霜听丈夫这么说,忍不住锤了他两下:“怎么连你也这么冷血,难道庶子就不是人了吗?他再怎么乖巧安静,那也不是我遗忘他的理由。是我对不起这孩子,让他养成了现在的性子。不行,得给他掰回来才好。”

贾亮苦笑反问:“那你想怎么做?”

邢霜便道:“今天瑨儿说了句话,倒是很对,他一直以来活在哥哥的影子里,凡事不必他强出头,所以他才没了信心。如今既然要送他出去,他的意大利语又那么好,我觉得不如就让他和英莲两个去就好了。”

贾亮想了想同意了妻子的想法,但又提醒妻子说:“到时他两个在外头若是有什么磨难,可别到时候又哭哭啼啼的怪自己太狠心把他们丢出去了啊。”

邢霜一咬牙道:“琏儿当时出去,还不是带着媳妇一起去的。那会儿咱们提前替他打点了,又找了翻译随行。大不了这回,把那商队里的意大利人留下来,聘他做个随行翻译就是。

“再有就是,跟那意大利人请教请教,先打听打听那边的美术学校哪间好点,咱们跟当初送琏儿出去一样,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先打点好了,再送出去我也放心。”

贾亮忍不住问:“那你钱够么?别到时把家搬空了,我这点薪水可养不起一大家子人。”

邢霜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方才心中的郁卒也随之一空:“哪有你这么吃软饭吃的光明正大的?”

贾亮也笑了:“我吃软饭还不是你惯的?你要是能跟着我吃苦,我也不介意养你啊。可你自己不服气,要做女强人,那我只有服软,被老婆养啦!”

夫妻俩笑过一番,各自睡去,这自不提。

只说翌日一早,邢霜便叫来贾琮夫妇,对他们说了这远去意大利的事情,也提到了贾瑨要去江西,不能再陪贾琮一路了。

贾琮听了果然担忧起来,直到自己没出过远门,怕错了规矩,又怕丢了家里的脸面。

甄英莲还没来得及劝,就听邢霜笑着道:“你打小规矩是兄弟姐妹里最好的一个,你哥哥妹妹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你哥哥那样淘气的人,我都敢放他出去,换成是你,我就更加放心了。”

贾琮听母亲这么说了,也不好意思再反驳,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也无心再在母亲跟前坐着,找了个借口出去寻他哥哥喝酒去了。

甄英莲倒是留了下来,因为她觉得太太肯定还有话要说。果然等贾琮一走,邢霜就对英莲嘱咐道:“你们两个出门在外,千万别委屈自己。琮儿这人我最是清楚,他从不惹祸,可若有祸上身即便不是他的错,他也不肯跟家里说。若是遇到这种事情,你万万不能延误,要么去英吉利找你妹妹们,要么写信回家求救。”

第六百零九章 我学的是文学

自本杰明和詹姆斯走后,又过了一个多月,贾琮和甄英莲也动身了。因老二的子女都还小,这一次便不跟去,只放在邢霜跟前教养。

邢霜送走了儿子儿媳后,便把重心放在了几个孙子孙女身上,王熙凤那边工厂也忙着,又要替邢霜打理家中的产业,于是贾艺也与贾蔺贾婉一起养在祖母身边。

眼看着又是半年过去,到了这一年的汛期,贾亮因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一次凡是以前发大水的地方都建好了堤坝,今年竟几乎没有什么灾情,更难得的是,连土地都没有淹掉多少。

跟着今年的汛报一起传回京城的,还有一系列堤坝的制作方法,水泥的调和配方,和利用各种不同形状的墙体做出的防洪带。

其中最有效的,当属u形墙,不但可以很好的抵御住海浪的冲击,还能把海浪经过回转打回海里去。

之前来广州学习的工部官员,也把自己的所闻所见描述了一番,当说到这u形墙的好用之处,几个工部的官员还亲自拿出他们做的缩微的u形墙,给皇帝演示了一番。

当看到浪头真的会被u形墙返回去后,皇帝立刻下令在各地有汛期的地方都推广这样的u形墙大坝,甚至命工部“即使下重金也须得在今年之内完工。”

一听到皇帝说的“下重金”,不少人就起了这浑水摸鱼的心思。谁知工部官员又是一道折子递上,说是这是所有材料所需的费用清单。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就见陛下看了那清单,哈哈大笑道:“竟这般廉价?当真能修得好?”

工部官员道:“臣也问过贾总督这样的问题,贾总督说,这些材料本就是就地取材,无论是石料还是粘合剂,皆是随处可见之物。若有人以此想捞一笔,找什么借口说用更好的材料,那皆是无稽之谈。

“防洪堤坝要的是坚固,并非精美,且此等性命攸关之事,若还有人想从中捞一笔,那才真真是丧心病狂,毫无天良。”

皇帝笑呵呵的听着,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不是这么文绉绉的话,而是贾赦梗着脖子骂道:“这还要抠一笔,他就不怕生儿子没**。”

真别说,以贾赦那样的浑人,还真有可能这样。

不过这样一来,是杜绝了从中贪污,却让贾赦彻底得罪了不少人。

这工部户部,靠的不就是这种工程上捞钱?皇帝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如今这事儿,贾赦把人贪污的后路都堵死了,甚至还经由工部官员之口,在朝堂上大骂,这样的结果,只会让贾赦更遭人记恨。

他就真的不在乎吗?

皇帝看了眼底下,发现底下的人都低着头,看不到什么表情。他心里不由叹道,这世上,纯臣实在太少了。

于是乎陛下龙颜大悦,流水般的赏赐又往广州送去。待到达广州时,已经十一月了。

而在御赐之物到达之前,贾家终于找到了在外疯跑的邢老娘。

邢老娘是今年六月在蜀地被找到的,找到她的时候,她还不肯走。直至底下的人见求不动她,硬是给她绑上了车,这才送回到广州来。

邢老娘起初几天还不肯理邢霜,哪有把自个妈当贼似的抓来的?可到邢霜连着几天端出“点心”来,邢老娘终于忍不住低头了。

当得知广州最火的私房菜居然是自己女儿弄出来的,邢老娘美其名曰要考较一下女儿的厨艺,天天跑去私房菜混吃混喝,就在邢老娘快把自个女儿吃穷的时候,邢霜接到消息,迎春要回来了。

一想到自己的乖乖宝贝要回来,这些天被老娘折腾的阴霾也瞬间没了。邢霜自接到了信,走哪儿都跟带风似的,自带着一股子得意。

而十月底,迎春的船队终于到达,也让思女心切的邢霜终于有了发泄之处。迎春一被接下船,就立刻送回了贾府私宅,邢霜看着比以前更有自信的女儿,眼眶瞬间就湿了。

“母亲!”迎春哽咽着上前叩拜了,出去这么些年,她的并没有因为接受了西方的教育就忘记了东方的礼仪。

“瘦了,也高了不少。”邢霜哽咽着扶着女儿起来,拉着女儿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还好,不是精瘦,好歹还有些肉。”

迎春边哭边笑着道:“那边隔三差五就有骑术课,那边的朋友又爱狩猎,女儿没少骑马。”

邢霜拉着迎春从花厅进了里屋,这才问女儿:“这次回来是不走了?”

迎春点头道:“女儿已经毕业了,明年二妹妹和林妹妹也要回来,且女儿这个年纪,再不回来,只叫母亲为难。”

邢霜听了这话,笑着道:“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要你们都好,我就是极好的。快跟母亲说说,你在英吉利都学了什么。”

迎春便守在母亲身边说起话来,母女俩说了快一个上午,直到下人来说:“老太太又要去私房菜了。”这才停了下来。

私房菜?迎春听到这名字,好奇的问了一句,得知这是母亲新开的食肆,也好奇的想去见识见识。

如今别说是去见识见识,就是迎春开口要私房菜,邢霜也会毫不犹豫的给她。于是母女俩叫上了邢老太太,一道前往私房菜。以去吃饭为由,寻了个小包间坐下,让人把这里的菜品各上一遍。

邢老娘还从未吃的这么尽兴过,吃了两口便忍不住埋怨女儿道:“早知道叫你带我来了,每回我自个来,吃不到两口就饱了。”

邢霜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吐槽她老娘道:“您老不跟着我来也没少吃,每回吃不下的不也打包带回去了?”

邢老娘闻言赶紧转移话题问迎春:“你嫂子出去一趟,回来就开了个工作室,你这出去一趟,学了些啥?让你外祖母也听听,好歹也是留过洋的人了。”

迎春掩嘴笑道:“说了怕是外祖母也不知道,我学的是文学。”

第六百一十章 争风吃醋

文学是啥,邢老娘还真没听过。邢霜倒是一下明白了过来,问了句:“莎士比亚?”

这句是用英文问的,迎春一下惊喜了起来:“哦,母亲您知道莎翁?”

不过很快她又接着道:“他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对他的喜爱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也许我并不生在他那个时代,无法对他的华丽语句产生共鸣。相反我更喜欢一些语句朴素的散文小说。

“母亲知道摩尔弗兰德斯这本书吗?这是我读过最好的小说了!您不知道?那鲁滨孙漂流记您总该知道吧?也不知道?您一定要好好读读,我太喜欢这种趋近于口语的写作方式了,让人看起来没有隔阂感,就像我小时候您给我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十分的平易近人。”

迎春说的眉飞色舞,邢霜适时的装出一点慌乱,让邢老娘看到得意的朝她咧了咧嘴。

该,刚才听她说了句什么,还以为她真的知道呢。感情自己这女儿一定是事先找人打听了,英吉利有什么厉害的文学作家,结果问出来并不是孙女喜欢的,然后被孙女一通说,说乱了手脚吧?

邢老娘得意洋洋的往嘴里塞了个牛肉烧麦,鼻子里还哼哼了两声,开心的不得了。

能看到自己这不孝女吃瘪,真是天下第一快事。

邢霜哪能不知道迎春说的那两本书,这两本书在当时也是经典之作了,即便在后世也是世界名著之列的伟大小说。

但她总不能当着她老娘的面,什么都说自己知道吧?即便老娘不在,她也不能承认自己知道这两本书,毕竟她可没去过英吉利。

“我正好带了一本回来,母亲您一定要看看,不过是英文全本的,我先给您翻译出来。”迎春说着,放下了筷子,扭头去问邢老娘:“外祖母,您也一起看看吧?”

邢老娘包着满口的牛肉烧麦,差点一口呛喷了出来。这娘俩有毛病么,你俩要附庸风雅就风雅你俩的去,拉着我这老婆子做什么。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要花时间去看书,就不能把有限的时间交给品尝美食吗?

邢霜憋着笑,瞥了自家老娘一眼,回了她一个她绝对看得懂的眼神“该”,您老刚才悱恻我来着是不,这回轮到你了不是?

邢老娘脾气来了,筷子一拍:“来人!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鲍鱼粥上十份来!”

邢霜一阵肉痛,又不敢拦着老娘不让上菜,只得赶紧伏低做小道:“娘当心吃隔食了,一份就好一份就好。”

只说这祖孙辈三人吃完了美食回到府中,迎春还真的跟母亲又粘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回房收拾去了。

进屋时,正遇上司琪对这边府上伺候的粗使丫鬟道:“姑娘平日里不用人进屋伺候,唤人时自会摇铃。仔细听着点铃声,若无摇铃进了屋去,当心扰了姑娘做事,看不罚你。”

迎春笑着对她道:“何苦吓她,她才多大一点。”

说完又问那粗使丫鬟:“你们几个是京城带来的,还是这里买的。”

那粗使丫鬟正好是个家生子,忙笑着对迎春答道:“回二姑娘,原伺候姑娘们的那些个丫鬟,因姑娘们不在,带来了也无甚用处,便一个都没带着。

“来了广州又雇了不少活契的丫鬟,但没敢给姑娘用,怕她们不懂规矩。如今奴婢合着院里八个粗使的皆是太太带过来家生子,姑娘有什么规矩只管吩咐下来,咱们都用心记着就是。”

迎春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你司琪姐姐吩咐你的,你照做便是。”说罢她自个打了帘子就进屋去了,门口的小丫鬟手都还没抬起来呢,见姑娘自个打帘子进去了,怔在原地眼睛都瞪圆了。

司琪见状,噗呲笑了起来,拿手戳了戳那小丫鬟的额头道:“见着什么了,怎么就吓着你了。日后这样的事情多的去了,你还样样儿都惊讶一番不成?日后这门口也不必放人站着,姑娘不必人打帘子,待有太太奶奶们来了,你们再上前跟着伺候就是。”

门口的小丫鬟和那个粗使丫鬟们福了一福道了声是,可又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这司琪姐姐太拿大了点,本就该她们伺候的事,怎么姑娘自个做了。难不成姑娘在外头时,司琪姐姐也是这般伺候的?那可真真是大不敬了。

两个小丫头还自以为抓到了司琪的痛处,其中一个趁着司琪不注意,转身就往太太院子跑,告状去了。

邢霜这头正见贾芸呢,贾芸正说到今年扣税之后橡胶园子的收入比往年涨了不少,直夸这三叔画的机器好,大叔改的更好,就听得外头金钏在那不知训斥谁“没长眼的东西,凭你也能乱闯,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邢霜皱了皱眉,心知金钏平日不会这番,便隔着窗子问:“谁在外头?”

金钏回身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皮笑肉不笑的道:“也不知哪里来的野猫野狗,竟说起咱们正经培训出来的丫鬟不如她会伺候人了。那司琪好歹也是第一批培训班出来的,她竟然跑来告状,说司琪怠慢主子。”

邢霜本来今天心情挺好的,一听竟是这种破事,顿时不耐烦起来。往日家里也不乏这种争风吃醋的桥段,但自从姑娘们不在,已经很少见了。

自个也忘了,有不少丫鬟,都等着能跟着姑娘求个上位,日后当了陪嫁,好自己也被抬上去做妾呢。

“既这么会伺候,你去伺候我老娘去吧。”邢霜指着那丫鬟道:“她那边正好缺个贴心的人儿,又不似你们姑娘,年轻气盛的抬得起帘子。你既这么爱打帘子,也不必做别的,专替她老人家打帘子去。”

那丫鬟听得两股战战,顿时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邢霜年纪大了,越发不耐烦看这些桥段,但也不似年轻时那般,有那耐心慢慢收拾人的耐性。

她只一皱眉,金钏立刻上来拖了人下去,一点儿也没让这丫鬟吵到自家太太。

第六百一十一章 再有个玻璃罩就好了

打发了那丫鬟,邢霜看向贾芸,贾芸笑着缓和气氛道:“姑姑回来了?我也好些时候没见过姑姑了,就是如今大了,也不方便去给姑姑请安了。”

邢霜笑道:“有什么方不方便?自家的姑姑,哪有这些规矩,一会儿给你姑姑请个安去,她定带了礼物回来送人,你不去讨,当心她忘了你的。”

贾芸大笑,知道叔婆是当真不在意这些,还真的在回报完工作之后,就往迎春那里请安去了。

而也正如同邢霜所说,迎春出乎贾芸的意料,听闻他来了,非但没有不见,还大大方方出了屋子来迎接。

“可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了,如今可好?”迎春绕着贾芸转了两圈,点了点头道:“壮实了不少,倒不似以前那般,风一吹就倒了似的。你母亲可好,她如今何处,跟过来了没有?”

贾芸笑道:“拖姑姑的福,我母亲大好,如今就在橡胶园子上,左不过叔婆给口饭吃,混着罢了。”

迎春掩嘴直笑道:“你少唬人,我听闻你如今可是我们府上的财政总管,我母亲但凡有些产业,都交由你去打点。”

贾芸又笑道:“姑姑见笑了,那是叔婆信任。”

迎春摇头取笑他道:“你只与我打花腔,没一句老实的,再不说人话,当心我不给你礼物。日后你二姑姑和林姑姑回来了,也不让她们给你礼物。”

贾芸大笑起来,真心觉得这大姑姑出去一趟,人倒是开朗了不少:“听闻姑姑此行去,没少得那好玩的玩意,求姑姑怜惜侄儿,给侄儿两样长长见识也好。”

“还要两样?”迎春招手,司琪走了过来:“你听听,他说要两样,你去把那两样拿来给他。”

司琪笑着退了回去,不一会儿又笑着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芸二爷可拿好了,里头的东西不易磕碰,当心坏了。”

贾芸赶紧伸手接了,感觉入手有些重量,又不敢掂量,怕真的磕碰坏了。还在猜这盒里是什么东西,就听迎春道:“你不打开看看?万一我唬你呢?”

贾芸大笑道:“姑姑唬我又有什么,就算真的拿两块石头来玩耍,我能让姑姑乐上一回,也值了。”

迎春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坚持要贾芸打开来看。

贾芸这才开了盒子,只见里头是两样奇怪的物件,其中一个倒有些像在叔公身上瞧见过,但不知是什么用处。

“这是?”

迎春走上前去,指着盒子里的东西道:“这一样是望远镜,能望到极远处的地方,又称千里眼。这一个是怀表,这链子卡在衣襟上,表放进怀兜里,平日要看,取出来打开表盖,就能看时间了。

“你替我母亲管着财务,平日里我们家惯用的是西洋上的时间。你若没一个计时的物件,倒不方便。我也是见着父亲在英吉利有个怀表,这才想着让人也做一个一样的出来。”

贾芸大喜,这两样东西,对他来说虽不是太急需,却也是不可少的。一个是时间上的统一,让他能更方便的掌握时间,避免进府的时间不对,打扰了叔婆的作息。

再就是这望远镜,听着好似跟他没什么关系,可有时去码头接船接货,经常远了就看不清楚,有这望远镜,倒是方便他找到自家的船。

“多谢姑姑!”贾芸真心喜欢这两样东西,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都舍不得从盒子里拿出来。

迎春又笑着道:“你别只是道谢,若放着不用,也是白费我的一番心意。真真用上了,派上用场了,才不枉我给你带回来了。”

贾芸忙又道谢一番,这才从盒子里取出怀表,小心翼翼的把怀表放进怀里,又把链子卡在衣襟上。想了想,最后连望远镜都取了出来,缩到最小,塞进了袖笼里。

此时的望远镜还是单筒,可伸缩的那种,也好在这样的更加方便,携带起来不会老大一样没法随身。

那盒子,自然就不带走了,贾芸走了之后,迎春想了想对司琪道:“既芸儿的礼物给了,家里其他人的也不能迟了,你早早的收拾了,这边送过去吧。”

司琪问:“太太老爷和老太太,姑娘不自个送吗?”

迎春笑道:“自然是要自个送的,别以为我出去一趟,便把自家的礼数都给忘光了。”

主仆俩说笑着进了屋,司琪替迎春打点好了礼物,一圈送完下来,司琪又回来禀报说:“大爷大奶奶都收了礼物,都说姑娘挑的东西极好,咱们这边就没这样的烛台,晚上灯光一暗就伤眼睛。就连三爷都喜欢极了,还说若再有个玻璃罩子能挡风就更好了。”

迎春咯咯笑了起来:“这小子几年不见,倒是越发机灵了,怎么想的。你去把咱们船上用的船灯拿给他去,看他要的可是那个?”

司琪便当真把船灯拿了去,她人还没回来,倒是王熙凤和贾琏带着一堆东西先找了过来。

看到迎春,两人也是分外激动。三人只在院子里打了个照面,就心知肚明的进了屋去,直到进了屋,这才互相行了兄弟姊妹间的拥抱礼。

“还真是几年不见,女大十八变了。”贾琏看着娇花一般的妹妹,心里莫名对本杰明涌出一股敌意来:“本杰明这臭小子,哪里配得上你。”

迎春闻言红了脸,却也吃吃笑道:“哥哥这话,当他面说才好。省的他总是没皮没脸的,说他早就得了哥哥的首肯。”

贾琏闻言炸毛了:“谁同意了,谁?那会儿我不是没见着妹妹吗,这会儿看到妹妹了,立马他就比下去了。”

王熙凤白了丈夫一眼:“这天下就是天兵天将来了,也配不上你几个妹妹的。你只问问你妹妹中不中意再说,哪有上来就棒打鸳鸯的。”

贾琏被老婆训斥了,也不着恼,嘿嘿讪笑了一番,坐着喝茶,再不敢轻易出声了。

王熙凤这边倒是细细问起迎春在英吉利的事来,两人正说着,外头司琪道:“三爷来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小盒子里的东西

迎春听得三弟来了,很是高兴,她自去了英吉利,已有近四五年没见着弟弟了。她走时弟弟才丁点大,才刚跟着启蒙,如今也不知弟弟长成啥样了,有没有比幼时长进,她都不知道。

直到看到进来的少年站姿如松,气质不凡,她这心里头顿时满是喜悦和欣慰。

“长大了。”迎春拉了贾瑨过来,摸着他的头,语气里欢喜的都快哭了:“我走时,你才那么点小。如今也依旧不爱理人?”

最后一句,自然是问王熙凤的,王熙凤笑着道:“他倒还好,大了那性子也改了不少。如今家里人跟前倒也肯说话了,只是外人跟前依旧那个样子。”

迎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低头温柔的对她弟弟道:“也不是人人都能跟大哥似的,走哪儿都长袖善舞。你不爱跟人说话,便不说话。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好处,至少不说话,咱们也不犯错不是?”

贾瑨也是许久未见迎春了,心里也有点小小的激动,再听得迎春这般温柔的包容他,心里也不免被感动了几分。

他想着难怪母亲回去了,会日日惦记这里的哥哥姐姐,也只因这些哥哥姐姐待人是真的没话说。

他自从开始主动跟贾琏接触以来,就觉得贾琏这个大哥包括王熙凤这个大嫂,都是他见过最好的大哥大嫂。而贾琮和甄英莲一直都娇惯着他,顺着他的性子来这自不必说了。

如今连大姐姐都对自己那么包容,可见他们是真把自己当全家最小的一个来疼爱来。

以前从未有过兄弟姐妹的贾瑨,一颗心也在这些人的关心中慢慢变软,变得触手可及。

他觉着,或许不只是母亲,也许就是父亲回去之后也是对这里的孩子们念念不忘的。只是父亲不善表达,所以从来不说。

因为现在就连他,对这些“飞来”的兄姊们,也格外珍惜爱戴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因为母亲对他们好,所以他们也格外的对自己好,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是别人家里少见的情况。他现在不由庆幸,自己的母亲是个格外善良心软的人,如果不是她把别人的孩子也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待,那么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在这些人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现在,他的手被迎春紧紧地攥着,满满都是迎春手心的温热,一抬头,就能看到大姐眼中的喜悦和喜爱,他不由自主的对迎春真心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大姐姐,你越来越好看了。”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王熙凤半天回过神来,哟了一声,大笑着把贾瑨拉到自个跟前来,指着他调笑道:“好弟弟,嫂子我难道就不好看?怎地在你跟前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夸嫂子一句好的?”

贾瑨闹了个大红脸,别别扭扭道:“嫂子别闹,你也好看。”

贾琏见弟弟被这两个女人弄得害臊起来,也是一时幸灾乐祸,笑着说他:“该,平日里不见你说一句好坏,你姐姐才回来,你竟学会逢迎拍马了。”

贾瑨严肃认真的道:“不是逢迎拍马,家里的几个姐姐都好看,只是原先大姐姐稍显安静了些,有二姐姐林姐姐在时,多不大出彩。可如今大姐姐神采飞扬不同往日,人看着也比以往格外有精神的多。

“是以,弟弟说她越来越好看了,是真心话。这人的光彩都是由内而外散发的,有自信的人,自要比那些心中处处觉得自己不如别人的人更要亮眼。大姐姐自去了英吉利一趟,回来无论说话待人都比往日热情自然许多。

“弟弟觉着这样极好,并非那安安静静谦虚谨慎的,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反倒是这般自信潇洒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养出来的女孩模样。”

迎春听了大喜,心中更觉得这个弟弟比以前好的太多,忙拉回贾瑨到怀中来,又对司琪道:“去把我那匣子拿来,让你三爷挑。”

司琪笑着出去,再带着匣子进来,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些英吉利的小玩意,而且全是此地不多见之物。

对其他人来说,这些东西兴许见着了也不知有何用,倒是贾琏王熙凤看了眼睛一亮,恨不得跟着一起挑起来。

贾瑨也是站直了身子,够着脖子往那匣子里瞧。

迎春看了眼哥哥嫂子,忍着笑低头对弟弟道:“本这里头的东西,是备着给你大哥生辰送他的。可我听说,如今你出息了,这么小点儿就会制图了?那这东西,就不单单是他有用,你也可以用得着了。

“如今先紧着你挑着,你挑剩的,再给大哥就是。”

原来那盒子里是一系列的制图工具,从圆规到量角器到三角板和各种尺子应有尽有。

贾瑨看了眼哥哥,见他眼巴巴的样子好不可怜,再看了眼嫂子,也是望眼欲穿的样子,便笑着对迎春道:“姐姐只有这一套不成?若是只有一套,再叫本杰明哥哥带几套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时间长了一些。倒不如把这一套先给大哥,叫他着人拿这个做了版型,再制几套一样的出来,也好让我和嫂子人手一套。”

迎春满心欢喜的摸着贾瑨的头道:“好孩子,竟这般懂事。那这一套先给大哥拿去,叫他速速给你再做一套一样的出来。只是你嫂子倒不必这个,她另有她的工具。”

说着,迎春又对王熙凤道:“嫂子要的皮尺,我叫人打了十几条,都是正反两面都带尺寸的。正面是西洋的尺寸,反面是咱们这儿的尺寸。之前叫司琪给你送去,你可见着了?”

王熙凤笑道:“见着了,只是我也缺个直尺,要长的,大的。偏生咱们这里没有度量仪,没法定西洋的尺寸做不出来。如今你那个送来,我叫人再按着那上头的尺寸给我做两把直尺就好。

“只是你带回来的东西里,怎么少了水平仪?”

迎春道:“那东西怕磕碰,我没装在一块,与我衣裳包在一起了。一会儿司琪找出来了,便给你送去。”

第六百一十三章 风格不对

四人又说了会儿话,不免就提到了去意大利的贾琮和甄英莲。

迎春道:“我才动身时,接到二哥的来信,说是他已经到米兰了。又邀我带妹妹们过去,说是去罗马玩上一回。只是我不得闲,正要离开,又怕妹妹们去不成失望,便央了宝姐姐带她们一块过去。

“算上时间,这会儿她们怕是已经玩过一回儿,早就回到伦敦了。只是怎地这回二哥哥与咱们不是去的一个地方,倒跑去意大利去了。”

贾瑨回他姐姐说:“是父亲做的决定,说是要学艺术,还是意大利和法兰西要好些。英吉利那地方,适合做贸易,却不适合做艺术。”

迎春笑着对他道:“我听说有人本该陪着二哥去的,却临阵退缩不去?是哪个小子来着,我想想?”

贾瑨红着脸又道:“不是不陪二哥去,只是二哥出发那会儿,我跟大哥去了江西。大哥的厂子要我帮手,我总不能不去吧?”

贾琏见这小子明目张胆的拿自己做挡箭牌,忍不住憋着笑道:“是是是,三弟是个大忙人,小小年纪,又要帮衬大哥又要照顾二哥,实在分不开身来。最后只得先紧着大哥,委屈你二哥自个去了。”

贾瑨有点无语的看着大哥,冷冷的道:“那大哥以后别找我改良机器,我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

迎春见弟弟生气了,忙笑着哄他别恼,又岔开话题去说其他的。

又说起怎么会搬来广州时,迎春这才知道母亲之前跟祖母闹了一场,且母亲现在还不知道祖母到底怎么想的呢。

王熙凤说起这件事来,忙道:“是了,该找个时间,把老太太的心思说给太太听了,也省的一直误会下去。”

贾琏赶紧看了三弟一眼,见三弟一脸淡定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你这人精,怕是早就猜着了?”

贾瑨不紧不慢道:“说不说关系都不大,母亲这人又不记仇,再说她也猜出一些了。现如今你看她与京城那边,哪里像是有仇的样子?离开之前,她与婶婶就已经和好了,只是在祖母跟前还没说清罢了。”

王熙凤忙问:“你知道了,为何不告诉咱们,害咱们一直提心吊胆着。”

贾瑨微微一笑:“你们不也没告诉过我?”

贾琏王熙凤立刻理亏,这事儿他们还真的一直没告诉过三弟。

迎春这里也不方便久留,各人都还有各人的事情要做。于是贾琏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顺手抓走了躲了他好几天的贾瑨。

只剩王熙凤一个人时,王熙凤对迎春道:“你此番回来,有何打算?”

迎春想了想道:“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嫂子可有什么建议?”

王熙凤说:“偏你在大学学的是文学,这文学到了这儿,皆是男子所为。西洋的文学又与咱们这边大不一样,真真叫你写首诗歌出来,怕是人家也觉得狗屁不通。”

迎春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还真是嫂子说的那样,如今英吉利流行不押韵体,我又偏爱的是散文小说。对了,我这回带了不少书回来,嫂子相看只管来我这拿。”

王熙凤闻言好奇跟着迎春去看她带回来的书,翻了几本后,有些讪讪道:“我只学了两年,说还行,读书还真的有点吃力了。”

迎春笑道:“嫂子不急,我才答应母亲,要译一本鲁滨孙漂流记给她看呢。再译一本你要看的出来就是,不过就是要等些日子。”

王熙凤挑了挑眉问:“译一本要多久?”

迎春看了看书,估摸着道:“若是诗集,怕是一日两日就能完了。可若是小说,少则十日多则一个月都很难说。”

王熙凤笑道:“既如此,你先紧着母亲的来,我这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没多少时间看书。”

迎春便真的开始翻译起小说来,自当天回来休整了一番,又在晚上见过了贾亮,她便一头扎进房里,开始闭门手译。

一开始一晚上她斟词酌句能译个一两页出来,一译好了,便迫不及待拿来给邢霜看。

邢霜看完笑而不语,迎春忙问:“母亲觉得怎样,此书是不是极有趣味?”

邢霜这才放下书页,笑着问迎春:“你才说你爱这两本,是因为其语言平俗通顺,如讲故事一般。可我平日给你讲故事,难道是这么文绉绉的?”

迎春怔了怔,拿过自己翻译出来的几章,细细的读了一回,顿时恍然大悟。

她把整本书最大的特色都弄没了,也难怪母亲看着不爱。翻译时她竟按着平日里的习惯,给翻译成了枯燥难懂的书面语。

迎春也是硬气,直接将那几页纸一把扯了稀碎,抬头对她母亲道:“您再等我两天!”

邢霜笑着,看着女儿倔强的背影,心道这孩子兴许会在这上头发展出一条路来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她嘱咐金钏:“让厨房这几日多做些菠菜和猪肝的料理,送到大姑娘那儿去,这两样东西皆是明目的,那孩子性子上来了,怕是坳不过要熬夜了。”

知女莫若母,果然当然迎春就熬到了晚上一点多。直到她院子里的蜡烛都点完了,迎春又要司琪去别的地方讨蜡烛去。

司琪劝道:“姑娘消停点吧,才回来几日,就让太太担心你不成?这东西又不是一步而就的,翻译的急了,又出了错,岂不是白费力气?待到天亮了再好好的去写,看得清楚不说,脑子也清醒些。”

迎春听了丫鬟的劝,这才更衣上床睡觉。只是白日又让司琪去多领了不少蜡烛回来,晚上依旧挑灯夜战。

三日之后,她终于翻译完了第一章,一翻译好,就迫不及待的拿去母亲那里,求母亲阅读。

邢霜看着女儿那两个黑眼圈,摇了摇头,低头去看译文。这一回她笑了出来:“还真真是极亲民的写法,又写的生动有趣,就好似一切都发生在眼前一般,的确是本有意思的话本。”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东来客

迎春听到母亲的夸赞,顿时心花怒放,等母亲看完了,自个又拿过书页来细细回味了一番,越看越觉得自己找到了翻译的方向。

“这还只是一章,之后的,待我全翻译好了,再拿来与母亲过目。”说罢,迎春兴致勃勃的带着书页又回去了。

这一回去,就跟闭关似的,这姑娘就再不出门了。

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会到邢霜这儿来,便是连吃饭都只在她自个院子里吃了。邢霜也不拦着她,要知道女儿才回来,能找到点事儿做也是好的,便由着她“胡来”。

谁知这一“胡来”,竟奠定了日后迎春的翻译之路。

第一本书是鲁滨孙漂流记,迎春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把全文翻译完成,并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装订成册,这才送至邢霜的手上。

邢霜细细品阅了一番,心里真的觉得女儿做的不错。甚至比后世的一些翻译还要到位。语句通顺,表达明确,场景重现也是活灵活现。

对于人物的特点和语句上的特色,迎春也掌握的很好,用华夏的语言,准确把书里的西洋世界给展示了出来,倒也别有一番妙趣。

对于一些西洋的习惯,东方人无法理解的,她竟也巧妙的转换成了东方的习俗解释了出来。

邢霜对女儿翻译出来的第一本书,表现的比迎春还要兴奋,甚至让人拿了去书局排版印刷,重新装订成册,做了足足三十本成书出来。

她自己这里留了一本刚印出来的,又给王熙凤那儿送了一本,给邢老娘那儿送了一本,当地各官员来往的近的也都送了一本。

眼看着这书快送完了,她又要书局加印了五十本出来,开始往京城送。京城的本家当然不出意外的有一本,保龄候府和王家也是各送了一本,她往日在京城的交际圈里的各个奶奶太太们,也是人手一份。

这一送就送上了瘾了,她这一琢磨,除了京城还有金陵呢,正准备再派人去加印,贾亮赶紧给她拦住了。

“我说老婆,这炫耀女儿是没错,但这书你送过去,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也不说来意,谁知道你送书过去做什么的?”

邢霜一合掌:“我就觉着好像缺了什么,这没封面没作者也没有译者,看着就跟路边随手捡来的似的,一点也不像正规书籍。

“老爷说的没错,该规规矩矩的按着正式的书来,可惜老二不在家里,不然叫他给画个封面也好。”

贾亮笑道:“你这是要给咱们闺女立个女译者的名号出来了?”

邢霜严肃道:“这有何不可?你当翻译是件挺容易的事吗?你怕也有这样的感觉,两种言语切换时,你明明知道这英语是什么意思,要你用汉语表达出来,你却不一定能解释的清楚。

“可咱们闺女多厉害?不但表达的清清楚楚,还能保持作者的原滋原味,让人看得引人入胜。光是这一点功力,便是许多译者达不到的高度呢。

“更别提咱们闺女本身就有文学修养,自幼更是饱读诗书,也会作词作诗。她译出来的书,自然又比别人更润色不少。

“再说这会儿,译者又少,她能将西洋的文学引入这边,让咱们东方人也领略一番西洋的风情,不更是美事一桩吗?”

贾亮见妻子越说越兴奋了,忙道:“我也希望咱闺女好,并没有说你这主意不好。只是这译名用什么才好?难不成用她的闺名,在咱们这儿可不妥。

“不如明儿你叫她进来,叫她自个想个笔名出来。我那手下也有善丹青者,我叫人给她画个封面,你再好好命人重新设计排版,弄出本像模像样的书来,咱们拿一半到书局令人售卖,拿一半送给亲戚朋友撑脸面,岂不是比现在这样没头脑的一顿瞎送要好?”

邢霜有点犹豫道:“可这……版权的问题怎么办?这书的作者,这会儿好像还没死呢,就算他死了,也有版权法保护,这些赚来的钱也得分给人家才是。”

贾亮笑道:“就知道你注重这个,才不肯拿去正式售卖。只是你也别担心这个问题,迎春回来了,本杰明那小子相信不久也要跟过来的。到时再叫他负责联系那边的作者,谈好这版权的费用,日后卖书赚得的钱分他就是。”

邢霜这才欢喜的答应下来,第二天便把迎春叫来,与她细细商量这译名的事情。

迎春本还只是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书翻译出来,让她母亲也读一读,这一听说事情越闹越大了,竟还要她专门想个笔名出来,做这译者,顿时有点慌了。

“母亲这么说来,难不成,以后我还要译别的书?”迎春犹豫着道:“我确实爱做这事儿,但还没想过要以此为业,这……这当真能作为一项事业来做?”

邢霜笑着道:“有何不可?你当你们英吉利那些图书馆里的书,都是全英吉利人写的不成?不也是大量都由古罗马文翻译过去的?

“不过你们那里的书,不做商业之用途,只给学者借阅。咱们这么做,也是文化交流,但又不是皇室授予的权利,总不能咱们自家花钱,白做这文化交流的事情吧?

“再说你译书出来,咱们卖了出去,也给那些作者一份收入不是?只是还得麻烦本杰明多跑几趟,与那些作者谈好了,再替他们将这些书引入。不然你白译出来了,日后还要被人骂一句文化强盗,岂不是出力不讨好。”

迎春素来不懂这商业上的事情,但也知道不少作者靠的就是卖书的收入。若是自己真的把别人的书译出来了又不给版权费,那真成了文化强盗了。

“行,那我听母亲的,只是这译名,还需得让我想想。”

几日之后,迎春倒是想好了译名,邢霜还真好奇,迎春起的译名,会不会中了红楼梦中海棠诗社里的笔名,谁知竟完全不同。

迎春选的译名竟叫“东来客”。

第六百一十五章 入魔了

对于女儿这个笔名,邢霜还曾疑惑过,她问女儿:“你住的院子,不是叫紫菱洲,我原以为你会叫紫菱或是菱洲。怎会想到这么个名字出来,又有何意?”

迎春笑着解释给母亲听:“无论紫菱还是菱洲,都过于女儿家了一些,当做译名倒稍显气势不足,未免让人小瞧。

“而我本东方人,又去往西方求学,以东来客自居,才最是恰当。且这样的译名男女莫辨,便是日日被人提起,也想不出是我一个女流之辈所出。

“虽我可学历代才女之风,大大方方亮出自个的讳号,但父亲当朝为官,母亲又要承受多方的压力,倒不如掩人耳目一些,还可省去不少麻烦。”

邢霜对女儿这般的贴心,实在很是感动,就连王熙凤事后听说这事儿,都忍不住夸迎春,说她:“万事皆细,人情道理没有不通达的。”

于是接下来,邢霜便真用东来客这个译名,重新去订制排版封面,又正式印刷出版了一批书来。

首一批书只印了一百本,皆放在广州的“寿元书局”里卖。

只是半个月过去了,这一百本书,只卖出去了两三本而已。

这一日贾瑨在家无事可做,闲逛到紫菱洲去,正遇上王熙凤再此安慰郁郁寡欢的迎春,他一问这才得知,姐姐的译书销量不佳,正犯愁着。

贾瑨听了这事儿,反倒发笑起来。迎春看着弟弟,也不好意思恼他,只愤愤道:“白疼你了。”

贾瑨听了,越发笑的大声了,笑完了又道:“姐姐说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只笑姐姐不懂这生意的道理,还在妄自菲薄,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迎春怔了怔道:“这又干生意什么事儿,书若写得好,自有人要买来看,不好看就没人买。”

贾瑨摇了摇头反问她:“那敢问姐姐,若是今儿我给你个没见过的果子,对你说这是人间美味,让你吃,你是吃还是不吃?”

迎春想了想道:“既然是你给的,自然要尝一尝。”

贾瑨又问:“那若是你在路边见到这样的果子,商家夸得天花乱坠,说这果子味美无比,你会毫不犹豫就买吗?”

“这……”迎春一时没了言语。

王熙凤适时笑道:“我方才不也是这么说的,偏说的没弟弟这般浅显,倒是弟弟这么一说,就是个孩子也听懂了。

“凡事个称得上货物的东西,都得有个推广的过程。不是商家推荐什么,民众就一拥而上哄抢一空的。

“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也得费劲了勇气才敢下口?再说母亲先前送了这么多本书出去,这会儿也得容人家有个阅读的时间,把那送出去的样书读完了,才知道这书好不好不是?

“你只管安心等着,待那些样书被人传诵开了,自然会有人要去买的。”

迎春被嫂子和弟弟轮番劝说,倒是冷静了不少。

接着贾瑨又问迎春:“姐姐难道翻译伊始就是为了卖书赚钱?”

迎春正色道:“自然不是,我想着这西方也有许多良著,只是不为我们东方所知。这些书里,转达的内容,才是我想让众人知道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东方人,也多了解了解西方的文化,倒不是为了赚这个钱。”

贾瑨听完,笑着看向迎春,再不说话了。

迎春看着弟弟的表情,心里渐渐明白过来,不禁臊红了脸。

“亏我年纪大你许多,竟还不如你想的明白。”迎春悟道:“我初心并不沾功利,如今倒功利上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王熙凤眨巴眨巴眼睛,笑了起来:“得了得了,你们这姊弟情深的,皆有默契,偏我这个粗人是听不懂的,我也不掺和了,明儿又要出一单大货,我自忙我的去了。”

说罢,王熙凤起身告辞,又问贾瑨:“你走不走?”

贾瑨点醒了姐姐,自然也是要走的。迎春也不留他们,待他们一走,便回到书房里,选中下一本自己想译的书,开始重头阅读。

出了紫菱洲,王熙凤笑着对贾瑨道:“你怕不是自个来的,定是太太叫来的罢?”

贾瑨笑了一笑,没有称是,也没有反驳。

王熙凤见他不答,也不追问,只又道:“你回去同太太说一声,我这里有两单要往京城那边送,想借花献佛,拿大妹妹的译书做个人情,求她给我几本,让我捎带些过去。”

贾瑨这才开口道:“嫂子分明是想帮大姐姐呢,这才真真是菩萨心肠。只是嫂子这么做,就有点操之过急了。母亲那边送人的书,真的差不多快有结果了,嫂子也别急,只管等着就是。”

是的,急什么呢?这边往京城一去来回就是半年之久,就算有好消息,也要半年后再说。

而此时在京城里,已有人为了这本书,沉迷的如痴如醉了。

这充当其冲的,便是在贾家借住的邢岫烟和常来贾家玩耍的史湘云两个了。

这一日史湘云被贾母接来贾府玩耍,去找邢岫烟时,见邢岫烟沉迷手中书籍,一时缠着邢岫烟不放。

邢岫烟磨不过她,抬头对她丫鬟道:“你去二太太那里,要一本一样的来,给她也看看,省的她又来缠我。”

史湘云起初还不当回事,待那书真的要来了,一时看了进去,竟也沉迷在书里无法自拔了起来。

到了黄昏,丫鬟来叫她们吃饭,两个姑娘都忘了抬头,直到贾母亲自找来,这才发现这俩丫头都看入魔了。

“好好的姑娘,被一本书都弄得魔怔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究竟什么书,竟让你们到这个地步?”

贾母虽嘴上责备,心里却是得意的很,别人是不知道这书的来历,她却私下找送来的家丁打听过的,听闻这书是迎春译出来的,她也是欢喜的很,早早地就把一本书给看完了,这才会推荐给邢岫烟看。

如今这两个姑娘都看得如此沉醉,贾母自然心中更加得意,甚至还骄傲无比,没有一丝的不满。

第六百一十六章 书被偷了

可不止史湘云和邢岫烟入迷了,除了这后宅的姑娘娇客,就连小媳妇都看得入了迷。

李纨自拿到书起,就一直沉迷在其中,翻来覆去这都看了第四回了。这一日贾珠下朝回来,妻子依旧心不在焉的替他更了衣,就又迫不及待的去看书去了,弄得他很是郁闷。

这书香门第的妻子,虽说能跟自己说道一块去,可这动不动就沉迷书海忽视自己,这一点也令贾珠有点头疼。

要跟一本书抢女人,这上哪儿说理去?

为了抢走那本书,咳咳,不对,是抢回自己的女人,贾珠二话不说上来把书就给“没收”了。

李纨也知道自个理亏,都看了四回了,还翻来覆去的看,确实冷落丈夫太久了,便也不敢多言,只陪着笑同丈夫说话。

谁知说了不到两句,丈夫那边没声了,李纨扭头一瞧,丈夫正捧着自个的书看的津津有味。

“大爷觉着,这书看着如何?”李纨微微一笑,故意在贾珠耳边轻轻问。

贾珠一抬头,干咳了一声:“虽语言粗鄙,但却不失生动,倒也别有一番野趣。”

李纨立刻掩着嘴笑了起来,又对贾珠神神秘秘的道:“大爷可知道此书谁作的?”

贾珠忙问:“是谁?”

李纨吃吃的笑道:“我是不知道是谁作的,可这书却是伯母派人送来的。又没写作者,只徒有个书名,我估摸着,该不会是家里兄弟姊妹间谁的大作吧?”

贾珠闻言忙低头看了看书,又仔细把几个兄弟姊妹都想了一圈,想完摇了摇头道:“应当不是了,二弟三弟虽不善诗词歌赋,却也不会这般直白粗浅。几个妹妹就更是才华横溢,从小便有佳句。这样的文章,倒像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人写出来的。”

李纨心里嘿嘿一笑,又道:“大爷还真猜对了,听闻这作者不是咱们这里的人,是个西洋人呢。只是这将西洋文章翻译成汉语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家的二姑娘。”

贾珠大吃一惊,低头看了看书,不敢置信道:“二妹妹翻译的?她竟会这西洋之语?”

李纨赶紧道:“大爷怕还不知道呢?老太太当初为何发话要分家,就是因为咱们伯母胆大包天的,把几个妹妹送去西洋学习去了?听闻二妹妹已经学成归来了,如今已到了广州。

“这书就是二妹妹带回来的,原是想翻译出来,给伯母看,可伯母见了喜欢,便让书局列印出来,给咱们也人手一本,一起看呢。”

贾珠听完,顿时忘了方才自己说的什么“粗鄙之语”之类的话,双手摩挲着书本,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还连声叫道:“好!好啊!简直妙哉!好一个闺中女子,竟有这等本事,实在把男儿都甩到一边去了!”

李纨见他如此自豪,更是大笑起来,又对贾珠道:“我这几日也是越看越欢喜,这书真是本好书,语句幽默简洁不说,故事也生动有趣,令人爱不释手。也得亏二妹妹的文字功力如此之深厚,不但没改变作者的风格,还令这书增色不少!

“只是伯母并未说明,也是我私下打听了这才知道。想来也是怕二妹妹去过西洋被人知道了,要被人背地说嘴吧。”

贾珠脚步一顿,想了想道:“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还是谨慎些好。既然伯母不愿透露出来,咱们也守住这秘密不说就是了。”

秘密虽守住了,可书却不能不看。贾珠一个晚上都在看那本书,看到晚上一点多还没有什么睡意,第二天上班自然是精神萎靡,看着没什么精神的。

不但没什么精神,他发现自己总惦记着书里的剧情,于是趁着没人注意,他居然审批完了自己这边的奏折,就开始把书摸了出来,偷偷摸摸的看了起来。

看到精彩之处,他还要摇头晃脑嬉笑出声,这还能不被人发现的?

于是被上司抓了个正着不说,这书还被上司给“没收”了。

贾珠一脸颓然回到家里,跟妻子道歉说书没了,妻子听了只问他:“你可被斥责了?当心被人抓了把柄,到殿前参你一本。”

贾珠唉声叹气,哪里还管这些,一心就只惦记着自己那本书没了,得写信去广州再要一本来。

李纨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真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太太和老太太那儿还各有一本,我去替你讨来就是。”

贾珠一听欢喜非常,立马催促妻子快去,谁知妻子去了一趟回来,一脸失望的说,那两本已经被邢岫烟和史湘云要去了。

“这……难道伯母就送了咱家不成?”贾珠一脸失望的道。

李纨知道他这是在做样子给自己看,反倒被丈夫这样子给逗得乐了:“多大的人了,居然为了本书,耍起小孩性子来。听闻还有不少亲戚朋友家也送去了,想来保龄侯府那边也有,你若真想要,我明儿去保龄侯府问问。”

于是第二日,李纨还当真跑了趟保龄侯府,把那本还没人看的书给要了过来。

贾珠复得此书如同得了宝贝一般,更是命人做了个书皮,将书保护了起来,贴身带着,哪里都不放。

除了上朝时不看,其余时间,贾珠真是争分夺秒,就没放下过这本书来。而之前没收过一次他的书的上司,竟也看得入了迷,和贾珠一起看了起来,这才让贾珠的第二本书得以幸存。

只是这贾珠沉迷话本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朝廷,与他交好的官员,时不时来打探,见真如传闻般一样,贾探花捧着个话本不放,顿时也来了兴趣。

贾珠起初不肯借阅,直到被人无良的偷了去,他还就这事儿在衙门里破口大骂,一时失了贾探花的风度。

但也更因如此,这书更让众人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书,令这位新晋心腹贾探花如此沉迷。

这就令贾珠上司手里这本书,显得更加珍贵了起来。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不出所料,贾珠上司这本,也被偷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工业的发展

而广州这里,迎春的第二本诗集刚刚翻译出来,就听闻书局里的一百本书被抢售一空,而哄抢的,竟皆是来自京城的商人。

迎春有些不解,广州这边,母亲也派人送了不少书出去,可为何无人问津,只有京城那边有了效果。

这话说给来自己这边闲坐的三弟听,贾瑨笑着给她分析道:“母亲在这边送的都是何人,无非是些大小官员之妻。这些人皆是咱家父亲下属,母亲送去的书,他们想必看都没看,不过放在书房里供起来罢了。

“可送回京城的书,别家不说,咱家的人肯定是要读上几句的。二姐姐翻译的如此浅显易懂,只需读上几句便能引人入胜,怎会不引得人流连忘返在书中世界。

“咱们这一家子,都是爱书之人,无论是纨嫂子还是珠大哥哥,想必都爱极了姐姐的译书才是。加之大哥哥又是朝中新宠,他爱看的书,自然会有别人也想跟着拜读。可咱们送回去的,只有些亲戚朋友才有,根本不够传阅。

“这不够传阅的,自然会去书局去找。可书局里也找不着,自然就会让那些有心机的商人记住。他们在广州发现了京城找不着的书,若不一次扫空,怎对得起他们来回一次的盘缠?”

迎春听完这番话,嘴里轻叹,手忍不住揉了揉贾瑨的脑袋:“你这孩子,真真是个七窍玲珑心了。这因因果果前前后后,亏你怎么理的明白。”

贾瑨拍掉姐姐的手,笑道:“姐姐说就说,我好容易理顺的头发,可别又给我弄乱了。”

迎春大笑起来,又带着弟弟去找母亲,问母亲作何打算,要不要再加印一些出来。

邢霜这头当然也知道书卖光了,听女儿这么询问,笑眯眯的道:“你是不知,这头里印的其实不止那一百册。早先我印了五百册,只是想着那么多,书局卖起来怕有负担,这才只让人拿了一百册过去,余下的让人租了间仓库存着。

“头里知道你那头一百册的已经卖光了,如今早叫人又送了一百册过去书局。你且不必担心,这五百册看着虽多,一旦开始出了名,也不过就是几日功夫就没的事情。”

这东西,果然就是个效应问题。无人问津时,便是书再好,也没人愿意买。可一旦开了个头有人开始抢了,便又供不应求。

很快,这五百册就销售一空,又加印了一千册出来,还是供不应求。

这种情况下,书局只能三番五日的去加印几百册,以供世面上的需要,又来贾府这儿找邢夫人商量,是不是再找个大点的书局合作。

邢霜听了这话,笑道:“大点的书局倒是不必,只是我儿子最会造些机器什么的,你去求他才最合适。”

书局的老板又去求贾琏,贾琏这边早有了机械印刷的蓝图,当即拿出来给老板看,两人一合计,干脆合作建了个大型的印刷厂出来,一来方便给自己妹妹印书,二来日后也方便未来的发展。

这一系列带来的改变,令量产进一步的投入到了生活之中,让更多人了解到了量产的好处。

而来找贾琏的人,也因此渐渐多了起来。

有了第一个印刷厂,就有了第一个织布厂,接着又是什么造伞厂,什么瓷器厂的,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这“东来客”的名气,逐渐响彻大江南北。由于第一本书鲁滨孙漂流记的流行,东来客翻译的第二本诗集,一放进书店,就被人一抢而空。

直到这第二本书,才开始有了序。看了序里的介绍,大家才知道这位“东来客”竟只是位译者。而他翻译出来的这些书,全是出自大洋彼岸的英吉利人之手。

大家纷纷好奇起来,对于西方人会作诗写文这种事,都不大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心中的“蛮夷”,实际上也是有属于自己的文化的。

洋货也因此渐渐火热了起来,对于大洋彼岸那边的好奇,导致民众对这些西洋之物再也不怎么排斥了,甚至还有不少死板的世家,都开始渐渐接受洋货了。

此时贾琏推出的钢笔,终于量产成功,大批出现在市场上,并以“东来客”最爱用的笔为广告,很快吸引了一大批新的钢笔死忠。

大家都喜欢上了这种方便携带,书写轻松的笔种,加之每买一支钢笔,都会送一本字帖,更是让不少书法爱好者都纷纷入坑。

迎春没想到,自己起初只是想给母亲介绍自己喜欢的小说,竟会带来如此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在南方一带,带动了整个工业的发展,还让自己哥哥的产业一起步直接起飞。

贾琏更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带动,忙的整日看不到人,不是在实验室里发明新的机器,就是去实地考察,看怎么改良别人的工具。

贾瑨因为之前替嫂子发明过缝纫机,如今也被哥哥带着,在两广之间奔波不停。硬生生从一个白胖小爷,给跑成了小黑猴子。

到了年底,终于有时间歇一歇一家团聚了,邢霜看着俩儿子都瘦的精巴巴的,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欣慰的是,儿子们计划了那么些年,忙乎了那么些年,终于有了回报。事情按着他们的想法,真正的进行了下去。

可这事情把俩孩子都累成这样了,当妈的能不心疼么?

于是过年的时候,邢霜提了一嘴,说是不能什么都亲力亲为,还是要把自己学以致用的东西,传授出去,才是正道。

贾瑨是受不了这么折腾了,他虽然是精力旺盛的时期,可也受不了这么一路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母亲一开口,他便附和着道:“正是,虽说咱们有句古话,叫学会徒弟饿死师父,可这师父若是肯不断推陈出新,也不至于真的饿死不是?

“大哥这一身的本事,难不成就一直掐在手里?人都说集思广益,便是再好的脑子,也得有更多人参与,才会有更好的点子,造出更好的机器来。”

第六百一十八章 又回来俩

贾琏认真的考虑了母亲和弟弟的提议,过完年就真的收起徒来。如今他的大名在大江南北已经响彻天际了,谁不知道这个以发明见长的男爵贾琏呢?

于是乎,消息才放出去,便有不少人登门拜访,甚至有不少官员带着自己的儿子来,恳请贾琏收自己的儿子为徒。

大家都渐渐看明白了,并非仕途这一条路可封官进爵。只要是对朝廷有贡献,管你是不是科举出来的,都一样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贾琏精挑细选之下,终于选定了十个徒弟。这十人并非按着家事人品挑选,也不考你读书认字,而知选那些对理科有天赋的人。

当然,就算人选定了下来,也有不少人报着希望,想走个后门什么的。可这样的人,无论是谁,跟贾家的关系如何,最后都吃了闭门羹,也给众人提了个醒,贾家可不吃这套。

才选中的人,都没有什么理科基础。贾琏也没那时间一个个的教过去,干脆把这些人丢给了弟弟,让贾瑨来统一管理。

大伙一看男爵把自己丢了个小孩,虽然是男爵的亲弟弟,可这也太儿戏了些,起初便有些不服。

贾瑨也不争辩什么,头一天去,便只出了几道题来,分别考给众人。当大家还在埋头苦想之时,贾瑨已把答案写好压在了主桌之上,默默的看着下头。

“都想出来了吗?”年仅十岁的贾瑨,不知哪来的威严气势,仅仅是往那儿一站,便让人压抑的说不出话来。“不是都瞧不起我年纪小么?怎么,觉着自个长了我十岁不止,被我管着,挺没面子是么?”

贾瑨冷哼了一声,把答案公布了出来,看到答案的人,有的懊恼,自己明明算了出来,可又不敢说,错过了机会。有的咂舌,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竟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算出自己算不出的题目。

可就算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服气的,里头还是有那么几个,数学极好,能做得出来的。

贾瑨见状,换了个科目,拿出几道物理题来,狠狠的刁难了一番那几人。

这下,那几人也不得不闭嘴了。数学还好说,物理他们可从未接触过。

什么重力什么加速度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怎么从未听过。

当人觉得是贾瑨满口胡诌之时,贾瑨又随便几笔把题目解给他们看,并像他们解释了一下几个物理专用名词,以及这几个词在现实生活中是怎么反应出来的。

很快,在贾瑨的解释声中,众人渐渐的陷阱了理科的奇妙之旅中。他们仿佛在这稚嫩的声音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和见所未见的事情,都让他们忘了台上那人的年龄。

几天下来,那些人再也没有把贾瑨的年龄当做一回事了,反而真心敬佩起贾瑨来,称之为“小先生”。

贾瑨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跟着一群比他大的人,各个面色肃穆,看着就跟什么邪教似的,弄得连邢霜都有些哭笑不得。

迎春听闻此事,笑着对她母亲道:“弟弟虽未留过洋,却从小被母亲培养接受西洋知识,如今看来倒是其他孩子有大区别。”

邢霜也笑道:“他打小对那八股文就不中意,跟他哥哥一样,只爱这些东西,谁知道竟比他哥哥学的还快,如今看来都快赶上他哥哥了。”

而实际上,贾瑨的理科知识,远比贾琏知道的多。这会儿物理化学才发展到什么程度,怎么能跟后世相比。

邢霜也是存了心,想让儿子把更多的知识带入这个社会,才这么放手让儿子去做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之后,这一批徒弟把初级的物理都掌握的差不多了,贾瑨见状,便把他们交给大哥,自个无事一身轻了。

邢霜见他一天又恢复了疯玩,便把儿子叫来,对他提议道:“你大哥日后还要收徒,你总不能回回都替他管着。你既学的比他系统,不如把那教材编出来,留给他以后收徒之用。

“这样既省了你日后的时间,也免得太过张扬。这天才儿童的名头,可怪累人的,被人知道你大哥的徒弟都是你来教,以后你出去都不好迈腿。”

贾瑨其实也觉得之前教起来怪累的,每天都要想新的题目出来教人,便回去认认真真的回忆起自己以前的初中高中课本来,待他一点点的把教材都编出来,编完初二的课本时,探春和黛玉也回来了。

这一次回来的,可不是黛玉探春两个,还有本杰明一路护送。

三个孩子也是调皮,竟也不先派人回来通知一声,当邢霜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邢霜起初还不大相信,还在怪金钏“乱玩笑”,谁知院子里真的传来女儿的声音,当即把她吓得站了起来,手里的杯子都摔了。

邢霜还没迈开腿来,帘子就被人掀开来,两个姑娘俏生生的走了进来,瞧见邢霜目瞪口呆的样子,皆是一乐,上来行礼娇滴滴的问安。

邢霜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见这两姑娘还穿着一身的洋装,只是从面上能看得出是自家的姑娘,她还懵着呢。

等她反应过来时,这俩丫头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她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把两丫头抓过来一人一边搂进了怀里,笑着骂了句:“臭丫头!”

黛玉和探春娇笑着扑进邢霜怀里,纷纷抱紧了邢霜,一个道:“母亲可吓着了?”另一个道:“舅妈还认得我吗?”

邢霜哭笑不得,连连道:“认得认得,你们这俩皮孩儿,差点没把我吓死。怎么就回来了,你姐姐回来这才不到一年,说你俩要再过一年才回来的。”

黛玉娇笑着说:“原是要再过一年,可今年学校提前考试了,咱们都毕业了就先回来了。”

探春也道:“其实也没提前多少,姐姐只是回来的路程慢些,咱们可是一路就补给了两次,为了赶在过年前能到,可是害得本杰明苦不堪言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令人眼红的人

黛玉和探春的回归,让贾家终于又热闹了起来。全家人听说妹妹们回来了,纷纷赶到了邢霜这里,看到两个妹妹,又是一阵欢笑热闹。

贾琏忙着,只顾着和两个妹妹打了招呼,便又回工厂去了,王熙凤这边倒是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留下来听这俩姑娘说在英吉利的近况。

说到这一次的提前考试,探春解释道:“法兰西又要开战,英吉利那边开始征兵了,咱们学校不少学子都报了名,学校这才调整了时间,提早了三个月的考试季。”

黛玉也道:“虽咱们不必受此影响,可想着万一晚了,路上正遇着开战,会有麻烦,便也提前考了。本杰明早早就备好了商船,一拿到成绩,咱们就动了身。海上的时候咱们还收到了讯报,说是咱们走后一周,英吉利和法兰西就宣战了。”

邢霜听了担忧的道:“怎么没带上你四妹妹一道回来,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人留在那儿,怪吓人的。”

黛玉摊了摊手无奈道:“舅妈去叫叫看,也保不齐叫不回她呢。她如今玩得疯了,胆子越发的大了。说什么战乱只在海上,并不干内陆什么事儿。又说咱们家在皇室也是有头有脸的地位,谅谁也不敢把她如何。”

探春也道:“可是仗着父亲的身份了,她如今倒成了社交圈里的宠儿,那些个贵族姑娘都绕着她转。她也是个不肯消停的,说什么要引领女子运动,给女子争取更多的权利。

“日日带着那些贵族姑娘做些胆大的事情,不是今儿用男子的姿势骑马,便是明儿穿着西装西裤上街。还要领着人去百货大楼里闹事,说什么要争取什么平等的工作待遇。”

西方的女子地位虽然比东方的好些,可也确实存在严重的不平等的情况。听说惜春居然成了个女权主义的领头人,倒是让邢霜惊讶不已。

“她小小年纪……就敢做这些?”王熙凤听了都忍不住咂舌:“我那会儿胆子都没她大呢,真真看不出来,咱家最小的一个姑娘,竟是最厉害的一个。”

黛玉听了掩嘴直笑道:“可不是,就是我都对她刮目相看了。咱们几个虽也接受了西方的思想,可都没她这么先进的。每日只说什么自由平等的,倒把咱们都显得老古董了。”

邢霜心中感叹,那就是最小人精,对什么都一清二楚。当她无力抗衡时,她选择的是明哲保身,远离泥潭。正如书中所写一般,最后的惜春选择常伴古佛青灯。

整个家里,最清醒的是惜春,最决然的也是她。可当她如今有底气有能力抗衡时,她又一改前态,表现出了与别人不同的战斗力。

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小姑娘,就连邢霜都打从心眼里佩服她,自愧不如。

“且不说,那边还有宝姐姐给她撑腰,如今她更不把别的放在眼里了。便是天塌了下来,宝姐姐也能给她撑着呢。”探春突然道:“宝姐姐现如今,在伦敦可是大大有名。母亲可知道,她开了两家百货大楼了,甚至连她的助手,都有自己的百货大楼了。”

王熙凤听到,激动不已,忙问探春:“快跟我说说,你宝姐姐在那头如何。”

探春和黛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两人竟给大伙描绘出一个商业女巨头的发家史来。

要说宝钗也是个传奇,自她要本杰明进了一次货,就再没让本杰明进货,因为那些调料,她居然找到了原产地,让人直接购入。

而她在伦敦那两个买卖,餐厅那块居然已经成了次要,一开始她让人售卖东方调料,随调料附赠东方食谱书籍。但这书籍只简简单单记录了两三种东方食谱,剩下的她按着春夏秋冬,每年都会出版几本全新的食谱书籍。

如今这食谱书籍,反而成了大头。不少人都是先去买书,再去买调料按着书里的配方来做。

这还只是其一,她那绣坊的生意,更是与以前不同。一开始她利用拍卖行拍卖了几份绣品,两年之后,她竟利用拍卖得到的英镑,直接买下一栋大楼,开了她第一家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里面,不卖任何西洋货物,只出售东方丝绸以及东方瓷器茶叶等物。售价公开,物美价廉。成了当地有名的“东方商厦”,也成了第一个在西洋成立的东方商行。

以往都是西洋在华夏开设商行,这一回竟成了华夏最早在西洋开设了商行,还真真是给咱们华夏女子长了脸面。

说起别人的成就,令王熙凤红了眼睛,一想到宝钗以前的窘状,再一想到自己一手把宝钗救出苦海,她就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输人了。

“我可没时间家长里短的,我那厂里还有事呢。”王熙凤说着站了起来,跟邢霜告了别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邢霜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起来,这有了比较,就成了动力,只希望她能守住初心,别走歪路就好。

探春和黛玉又问起迎春的近况来,当得知姐姐先回来竟已成了知名的译者,令这两人都羡慕不已。

迎春被妹妹们夸得有点羞涩,便对她二人道:“你们若羡慕,自个也翻译几本出来,家里正跟书局合作着,想出书并不难。”

探春和黛玉竟异口同声的拒绝了,探春更是笑道:“我这性子可闲不下来,让我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不如要了我的命去。”

黛玉也笑道:“我性子跳脱,叫我翻译定是不行的,保不齐自己天马行空的一顿乱写,书都被我翻译的没正形了。”

邢霜这还是头回听说黛玉性子跳脱,忍不住笑着道:“你还跳脱,别人就没老实的了。”

探春忙道:“母亲可别被她蒙蔽了,她真真就如她自个说的一样。您看着她人前秀气老实的样子,实则最是让人头疼的家伙。”

邢霜哦了一声,好奇的问:“怎么这么说?”

这一问,就连迎春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邢霜一头雾水,难不成黛玉还真的是个跳脱的性子不成?

第六百二十章 大变样了

黛玉跳脱这一点,邢霜还真不知道。可这一点,别说邢霜不知道,就连几个姑娘也是出了国才发现的。

许是以前压抑着太久了,又许是因为换了个环境没有长辈在身边,黛玉这孩子就跟放鸭子似的,彻底撒欢了。倒不是说她性格大大咧咧起来了,而是思维放飞了。

她这脑子里,总会有许多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每日天马行空的。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一个毫不搭界的东西,甚至听她描述出来还有模有样,就像真是这么回事似的。

以前探春只觉得,林姐姐思维敏捷,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待出了国,见识了林姐姐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她顿时觉得以前她是小看林姐姐了。

邢霜听了几个姑娘说的,倒是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了。她拍了拍胸口道:“吓我一跳,我还当是什么呢。”

如果是思维上的跳脱,那倒并不是什么奇怪事。林黛玉其实本来就是这么个思维活跃的人,书里其实也是。

探春说她叫“蕉下客”,林黛玉就说要牵了她去烤脯子下酒吃,思维跳脱之快,众人没一个反应的过来,还是她自个解释了大伙才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所以黛玉思维跳脱这一点,邢霜其实早就知道。就是探春也了解林姐姐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出了国会更甚罢了。

邢霜倒没觉得这一点有何不好,反倒鼓励黛玉道:“这跳脱并非那跳脱,你当那些文人骚客哪来的满腹诗词,还不是靠着满脑子的想象?

“你如今这样,倒是极好,可见得你父亲培养得你没错,你本就是适合写作的。若无他从小把你当男儿培养,你也不见得有这般好的文思。”

说到林如海,邢霜又对黛玉道:“你回来可曾给你父亲说过?”

黛玉微微有些红了眼眶,摇了摇头道:“还不曾。”

邢霜忙叫人去给京城送信,又扭头对黛玉道:“我自作主张,你就留下与我作伴,京城那边你父亲也忙,便不送你过去了。”

黛玉闻言打起精神笑道:“这是自然,我从小就在舅妈身边,早将舅妈当我母亲了。如今回来,不在母亲身边,要去谁那儿?父亲想来就是知道,也是叫我留下孝敬舅妈的。”

探春见黛玉有些伤感,知道她怕是想起了父亲,便起身对母亲说:“我们回来还不曾梳洗,这就先去安顿,免得父亲晚上回来,我们这还穿着西洋的衣裳,怪没规矩的。”

邢霜倒觉得这衣裳没什么,自己还挺羡慕的。只是女儿要洗澡她还能不让么?于是她赶紧问金钏:“院子收拾好了不曾?”

金钏道:“一进九月大姑娘就说英吉利那边怕是要开考了,要咱们早早把院子备下,免得姑娘们回来了没地方住。这会儿只派几个人过去伺候就行,其余的早妥帖了。”

贾瑨站起来道:“我也还要忙,先送姐姐们过去,我就做自个的事儿去了。”

邢霜张了张嘴,见儿子当真带着姐姐们走了,心里还稍稍有些落寞了。原什么都是她张罗她打点的,如今儿媳妇就算不在,这几个小的也各自都会安排了。

那以后,是不是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贾瑨这边,带着姐姐们去了院子,四处巡视了一番,见真的收拾妥当了,便对探春黛玉道:“家里粗使的丫鬟只得几个,皆是京城里带过来的,姐姐们这里若是缺了人,只管跟大嫂子说一声,让她去外头再请些过来。”

探春笑着问他:“你如今做些什么,怎么家里的事情这般门清。”

贾瑨道:“也没做什么,大哥哥收了几个徒弟,让我看着教了几天。我又寻思着,若是他日后还要收徒,这么一个个的教过去也是麻烦,如今正编着教材,想着日后只把教材给他们,叫他们自个学了。

“至于家里的事儿,母亲也没瞒着谁。咱们过来的时候,她也是当着我的面安排的,我自然知道谁跟着来了,人手够不够用。

“头里大姐姐回来,使了不少家生子给她做粗使,但那些人似乎并不安生,母亲有些不高兴,后头都直接从本地雇那活契的丫头进来了。

“我想着姐姐们才回来,这约束多了怕是住不习惯,用外头的反倒没那争风吃醋的事情。”

黛玉在一旁讶异着道:“这真是瑨弟弟?别不是换了个芯子吧?小时候那般不爱理人的人,这才几年不见,竟大变样了。”

贾瑨看着她笑道:“姐姐不也大变样了,原家里几个姐姐,唯有林姐姐和四姐姐最安静的。如今看着,倒比我二姐还活泼不少。”

黛玉嘻嘻笑了起来,探春拿身子撞了撞她,也挤着眼睛笑了起来。

贾瑨又嘱咐了下人几句,便先忙自己的去了。

探春黛玉这头,倒是孟不离焦的,连住的屋子都要安排在了一起,就跟小时候一样。

倒两人洗浴换了衣裳出来,重新穿上这东方的衣服,倒还有几分别扭。两人梳妆好了,又去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嘱咐丫鬟往各房去送。

袭人和晴雯这会儿早收拾好了,等探春和黛玉的吩咐一下来,便拉着侍书往各房去送礼。

送到金钏那里,金钏拉着她二人笑问:“英吉利好不好玩,你们这一去,也镀了金似的,看着气度倒像是个大家闺秀了。”

袭人笑道:“你只羡慕我,却不知我们多羡慕你的。跟着太太最是稳妥安心,什么都不必你们操心。倒是那几个小主子,离家背井的本就要操心的多。偏那边又不拘着男女交往,倒叫我们活生生白了头发。”

晴雯也道:“这也就罢了,姑娘们要学的东西,怎地也让咱们去学了一遍。又怕迟了姑娘身边没人伺候,硬是填鸭子似的全囫囵塞进肚子里了。偏又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姑娘们又毕业了,这一回来,原学的什么我是忘了个精光,倒像是这一年的学都白上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跟谁置气呢

金钏听这两个丫头抱怨,笑而不语,只对侍书道:“那两个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我只问你,英吉利好不好玩。”

侍书掩着嘴嘻嘻直乐,连连点头道:“怎么不好玩?那些个公子哥儿贵族姐儿的,可爱跟咱们姑娘玩耍了。就连带着咱们也沾了不少光,哪家有什么宴会,哪有什么好玩的,皆要带着咱们一道。

“光是一年去打猎,就有好几回。打猎也不似咱们这里,那些个贵族姐儿的,自个也敢拿猎枪呢。就是咱们姑娘,也学着开过洋枪,可厉害的不行。”

金钏听她说的这般好玩,心里羡慕极了,又问:“可有什么好吃的不成?”

问到这个,倒把三个丫鬟乐的哈哈直笑。

袭人道:“快别提这个了,为着这一口吃的,咱们大姑娘差点不读大学就回来了。那英吉利的吃食简直比猪食都不如,但凡什么只不过弄熟了就罢了,一点儿也不讲究什么色香味的。”

晴雯也道:“一点儿能入口的东西都没有,若不是后头薛姑娘去了,才算是解救咱们出了苦海。不然这几年,还不知要怎么撑过来呢。”

玉钏正端着盆儿过来,听到薛宝钗的事了,忍不住插了句嘴道:“说起薛姑娘,也该是她的造化。若还留在这儿,还不知什么光景呢。

“听闻她母亲又作上了,好好的哥儿本关在祠堂里教养,眼看着就纠回来了,偏她不知从哪儿巴结了个当官的,竟招了那薛家的哥儿去做了个小吏。

“你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好好的哥儿去做这个的?”

袭人听了也是一惊,忙问道:“此事当真?”

金钏也叹了口气道:“真着呢,姑娘们回来之前,京城就来过一回信,问咱们家要书,又提了几句薛家的事情。太太看了信都骂薛姨太太不是个东西,越发的作死了。”

侍书咂舌道:“这做小吏的都是些什么人?左不过几个下九流的东西,没出息也没什么能耐,最后使些钱去浑个差事,听着是个官差,可实际不过干的就是些狐假虎威的事情。

“好好的哥儿,让他去做这个,若是不与别人来往也就罢了,就怕被这些同僚给带的越发坏了,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来呢。”

侍书这话倒真没说错,说好听点,这些小吏都是给官府当差的,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正式编内人员。倒有点像是后世的城管了。

那些城管多是些什么人,其实也无非是收编些难管理的灰色人员,借着职务敲砸打抢罢了。

而这小吏也是如此,平日里管的也是这城管的事情,仗着自己有点名头,干的也不过是些下九流的事情。

薛蟠若是一直在薛家被看管着,这辈子可能还真的能有学好的机会。可惜那薛姨妈糊涂人办糊涂事,竟把好好的孩子送去做了小吏。

这一来,薛家的身份并不算低,把好好的孩子送去当小吏,这就是自降身份,把自己拉低到了下九流这一列来。二来,薛蟠还很单纯,从小只是被娇惯坏了,这真把他丢进那个染缸里,他这一条路就回不了头了。

几个丫鬟纷纷咂舌惊叹,只道这薛姨妈不会办人事。又叹薛姑娘命好,早早的离了这个家,没给她母亲继续祸害。

几人正说着,司琪找了过来,见她们还在这儿嚼舌头,忍不住道:“叫我好找,头里去给二姑娘林姑娘送衣裳,两个姑娘都在找人,让我好一通忙乎。”

三人便纷纷要走,金钏和玉钏送她们到了门口,又问司琪:“你怎么不走?”

司琪笑道:“我们姑娘叫我来问太太,晚上吃饭怎么安排?”

金钏玉钏不明所以,便由金钏进去问了,谁知邢霜听了反倒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还摇起头来。

“这丫头啊!”邢霜笑着对金钏道:“你去告诉大姑娘,晚上一家人团圆,不必在乎那些俗礼。至于是家里大厨房做也好,去外头叫席面也好,都由大姑娘来定。”

金钏嗳了一声,掀了帘子出去,把这话告诉了司琪,就见司琪满脸笑容的谢了金钏,欢欢喜喜的转身走了。

金钏有些看不懂,还跟她妹妹纳闷:“这丫头是怎么了?”

玉钏掩着嘴笑道:“家里头怕也就是姐姐最不解风情了,那本大爷跟咱们姑娘郎有情妾有意的,你就真的不知道?如今本大爷带着二姑娘林姑娘回来,被大爷安排在了他那儿休息。若是晚上不在一起吃,大姑娘怕是见不着本大爷了。”

金钏拿手戳了妹妹额头一下,嗔道:“说了多少遍,本后头不跟称呼,那是他的名儿,该叫卡本特大爷。”

至于迎春和本杰明的事,金钏却只字不提,当没听过。

当晚,团圆饭摆在了邢霜这边,从京城来的丫鬟们早就习以为常,在院子里搭起了桌椅篷子,外头用厚厚的纱账围了一圈,以防蚊虫。

只有那些广州本地雇佣的丫鬟,各个看着新鲜极了,连看到刚回来的两个姑娘,也够她们惊讶好久了。

贾亮当晚很是开心,拉着本杰明喝了个酩酊大醉。待到晚上回到屋里,邢霜正准备给贾亮擦脸,却发现丈夫压根就没有喝醉。

“哟,酒量见长啊。”邢霜打趣了一句,还是拉着丈夫起来,给他擦了把脸。可擦完看丈夫脸上面无表情,她又放下帕子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跟谁置气呢?”

贾亮见瞒不过妻子,抹了把脸道:“本杰明那臭小子,眼睛都快粘我们迎春身上了!”

邢霜楞了一下,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你还笑,自家的小白菜就快被猪拱了,你都一点不着急的吗!”

邢霜笑的更甚了,边笑边道:“你不让这只猪拱,还留着给别的猪拱吗?好歹这只猪咱们知根知底的,又肯为咱家的小白菜忙东忙西。换了别的猪,你怕是更不满意了。”

贾亮虽然也知道这是实情,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该干正事了

本杰明这边倒是真的被灌醉了,压根就不知道这是老丈人暗地里整自个呢。第二天起来,他还傻乎乎的屁颠屁颠跑去给邢霜请安,邢霜看他这憨憨的样子,都有点不忍心了。

再想想,迎春明显对这家伙也是动了心的。自己标榜着让女儿们自由恋爱,万一还从中作梗,被女儿知道,还不知得多伤心呢。

邢霜怕贾亮真的作弄这小子,便提醒本杰明道:“虽你昨儿才到,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该办的正事要办起来了,莫贪杯耽误了时间。”

本杰明忙道:“夫人放心,我上次来就看中了一片地方,用来做拍卖行再好不过。”

邢霜问他:“是哪块儿?这都过了快一年了,别被人占了去了。”

本杰明道:“不会被占,那块儿靠着珠江边上,前些年一直被淹,早就荒废了。去年我去看时,还长着半人高的野草。就在番商区后面一些,离着有十几分钟的马车车程。虽还不到郊区,可也快出城了。”

邢霜一听,便知道是哪儿了:“你说的那是原先给番商做仓库的地方,前几年淹过一次大的,那些个番商可损失不小。你就不怕那块儿再遭了水难,倒是把你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洋行淹了,更划不来了。”

本杰明憨笑道:“我听说了贾先生的防汛措施,来的时候,在码头登船也见过那些大坝了。我相信贾先生的能力,更相信琏的能力。他们合力搭建的水坝,一定不会有问题。”

听到本杰明这么欣赏贾琏和贾亮,邢霜都不禁一阵汗颜。这个傻小子是真不把自家人当外人了啊,他是不是傻?

“那你可就要抓紧了,先把该置办的置办下来,另外你总不能一直住在我们家里头,好歹这里也是东方,你得按着咱们这儿的规矩来,莫叫我们难堪不是?自个的宅子,要开的洋行,这都是要紧的事情。”

本杰明忙问:“是不是我住进来,有人说闲话了?”

邢霜头疼的捂了捂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非得等到别人说闲话了你再搬出去不成?你既打算要来这边安定下来,便先得有个像样的家才是。不然连个挡风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你指望谁家敢安安心心把女儿交给你?”

本杰明恍然大悟过来,顿时乐的一蹦三丈高。又是鞠躬又是行脱帽礼的,东西结合别扭的很。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我这就去准备,还请夫人借我个人,帮我出出主意,尽量让迎春住着舒服一些。”

邢霜捂脸,你不要叫那么大声,别人还以为我现在就要把女儿送给你呢。

最后是玉钏跟着去掌眼去了,本杰明也是早有准备,那块地本就经过一年的闲置,淹过的地方早就干了下去。他只跑马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地面有无塌陷,便直接下了重金,全部买了下来。

玉钏头一天回到贾府,就跟太太汇报,说是本大爷买地跟买糖葫芦似的,连看都没细看。

邢霜倒还沉得住气,只叫玉钏再跟着他看看。

接下来的时间,玉钏倒是对这本大爷刮目相看了。他看似买地眼睛都没眨一下,可这隔天就能掏出蓝图来,跟工匠讨论哪儿该修路哪儿该建房,明显是早有准备了的。

玉钏留了个心眼,趁着本大爷跟工匠说话的功夫,细细看了眼蓝图,见那蓝图的范围,跟本大爷买的地虽有些差距,但也差不离了,而上头的蓝图,明显还有一些标的是番语。可想而知,这蓝图是在英吉利就制好了的?

当晚玉钏回去禀报,邢霜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本杰明这孩子是当真早就准备好了的,并非信口开河。那他对自家女儿的诚意,看来也并非说说而已了。

于是当贾亮从衙门回来,邢霜就跟他说起这事儿。贾亮起初还有些不高兴,被邢霜狠狠拍了两下。

“非得我家暴你,你才好生说人话是不是?再怎么不舍得,你还能把女儿关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不成?现如今他有心也有诚意,你这儿看不顺眼那儿看不惯的,怎么地,你还真想弄个中山狼出来是不是?”

贾亮好久没被妻子揍了,这两下下来也老实了。嘴里虽气哼哼的,心里却也明白妻子说得是正理。

于是第二天他抽了个空,往本杰明那块空地跑了一趟,

一过去就见满地都是人,除草的除草,清石子的清石子,热火朝天的忙着呢。

本杰明听说他来了,赶紧过来请安。

贾亮挥了挥手道:“你别当我是世伯,我今日来是以总督的身份,看看你这个洋人在我们的地界上要做什么。”

本杰明心领神会,忙把蓝图掏了出来,顺便把洋行的事情“汇报”给了贾亮。贾亮装模作样的听了一会儿,摸着胡子道:“此洋行并未有过先例,还需得我汇报了朝廷才能做下决定。”

可实际上,本杰明的洋行这事儿,去年他来时贾亮就已经早早汇报过一回了。这会儿还没有洋行的先例,皇帝自然也是应允的。加之两广有贾赦看着,皇帝也相信贾赦的能力,能管得住这帮洋人。

所以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等本杰明这边把地面清好,路都修建起来了,洋行的准许也下来了。

本杰明拿到准许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把自家宅邸给建了出来。

说是宅邸,其实也是挨着洋行而建,不过一个前头一个后头。两边只有一道围墙隔着,中间打通一道门,方便人进出。

本杰明的宅邸,花费了三个月才建完雏形,但此时家具全无,庭院也是空的。还不能住人,但眼看着也到年底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那些工匠也要休息了。

无奈,本杰明只能放了工匠一个月的假,又无事可做了。

不过也得亏他无事可做了,正好帮迎春写信回英吉利跟那些作者谈版权的问题。几封信写完寄回去,如今就只等回信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沙发

来年开春,本杰明这边再次动工,邢霜为了女儿日后住着舒服,还巴巴的跑去看了几回。

本杰明的宅子,倒是全英式的建筑,完全按着英吉利的习惯来的。这边因为多是番商,建的房子也有许多西洋的模样,所以倒也不算突兀。

邢霜去时,屋里什么都没有,所以看来这西洋的建筑还有些不伦不类。邢霜问本杰明:“你打算这里头怎么装扮?”

本杰明便道:“我是无所谓的,全按着迎春的习惯来就好。”

邢霜笑着问他:“你又不曾问过她的意见,准备怎么按着她的习惯来?”

本杰明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觉得迎春喜欢中式,可却从来没问过她到底喜欢哪种风格呢。

“可贾先生现在不让我见迎春了。”本杰明可怜巴巴的道,自从开春之后,贾亮就以影响不好为由,暂时不让本杰明和迎春见面了。这会儿本杰明恨不得早点把宅子建好了,早点把迎春娶过来。

邢霜掩嘴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我回去帮你问吧。”

当晚,邢霜吃过晚饭,留了女儿下来,细细问她日后是想住西式还是中式的房子。

探春和黛玉也没走,听得邢霜这么说,好奇的问:“咱家要建新房子了?”

邢霜靠在椅子上,笑着道:“关你俩什么事儿,好奇成这样。那是你姐姐以后的宅子,自然要以你姐姐为主。”

迎春顿时明白了过来,两个脸颊红扑扑的,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探春和黛玉也听懂了,嘻嘻的笑了起来,探春捉弄她姐姐道:“他还真是处处以姐姐为尊,竟连房子都要按着姐姐的习惯来造。”

黛玉也笑着道:“你还藏着掖着作甚,快快把喜好说了出来,也好让他快些把房子建好了,迎你过门。”

迎春抬头啐了她俩一口,嘴里小声道:“惯会捉弄人,那房子难道就我一个人住了不成?”

说罢她又对母亲道:“我其实两边的习惯都适应,只看他如何了。”

邢霜见这两小只还没成婚就互相迁就了,心里也是宽慰,笑着对迎春道:“你只管说你的要求,何必管他这些。他自十六岁就常来这边,也早习惯了这边的风格。

“我只多嘴两句,给你白出个主意。他那宅子挨着洋行所建,如今洋行还未建成,还未觉得,可一旦洋行建好了,只怕日后嘈杂。你要翻译,平日里只怕在书房的时间最多,这其余的也就罢了,书房的隔音才是重中之重。”

迎春浅浅一笑,站起来福了一福道:“母亲所言极是,我原就中意在英吉利时的书房,他那房子既是英吉利的外形,那便都按着英吉利的习惯来布置就好。”

邢霜点了点头,心道这样也不错,其实她很清楚,女儿这么做还是为了迁就本杰明,但他们小两口愿意互相迁就,她也不愿多插嘴管的太多。

到本杰明的房子全部布置好之后,邢霜又去看了一道。看到里头的摆设和沙发那些,倒是让她好生羡慕。一问这沙发竟不是从英吉利运来的,而是找当地的工匠打造的。

“这**商多,早就有工匠会有西洋家具了。”本杰明对岳母解释道:“我早先便去过周边几家番商的家里,见他们家具虽样式都是西洋样式,但表面材质确实极好的丝绸,并非皮革。多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咱们这儿的工匠竟也会做沙发这些。”

邢霜一心也想要个沙发,便问本杰明:“这样的沙发打一个得多少钱?”

本杰明听了忙道:“夫人想要?那倒方便,反正我家也要打家具,叫人去夫人那量了尺寸,一并给夫人打了就是。”

邢霜本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本杰明再三坚持,邢霜连推脱都没机会。等她回到家时,工匠都已经来了家里,开始量尺寸了。

听闻太太也要往家里搬西洋家具,好些丫鬟倒是好奇的很。等那西洋的沙发搬了来,不少人都围在太太屋里瞧稀罕,瞧了半天又有那胆子大的上去坐了一下,各个都羡慕的不得了。

“真是软和,这样的椅子,就是不大好搬。用来待客倒是极好的,想来那些个太太奶奶们,谁家有过这个?”阿玲颇有几分得意的说着,好似这沙发成了她的似的,又对金钏道:“我回去跟我阿妈说,给我家的凳子也绑个垫子上去。”

金钏被她逗得直乐,想了想道:“不止你家的要绑,咱们不是也能绑?绑个垫子,再罩个罩子上去,不都是这么软乎乎的了。”

邢霜打里屋出来,听得这话忙阻拦道:“快罢了,好好地椅子,被你们这一绑,便不伦不类了。要想舒服,咱们这儿难道就没有那聪明的,知道往椅子上罩棉絮?

“可为何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往椅子上罩,你们也不想想?一来这垫子摆上去,随时可以取下来,方便清洗。二来咱们的家具看得是雕花是造型,一旦罩上来了,哪来看得出来这些东西?

“那西洋的东西,雕花不如咱们,造型也不如咱们,自然就得往舒适上靠。这沙发看似舒服,可里头的垫子又不好拆卸,坐一段时间,垫子变了形了,就用不得了。

“要说起来,还是咱们自个的家具更好,快别学这些个东西。”

邢霜这一打岔,倒不是看不起沙发,而是不想太过张扬了。总督府里摆着西洋的家具,虽不是什么错处,可传出去让人听了也是不好的。

好在广州这边的人似乎都习惯了番商,邢霜这般小心翼翼的,在广州这边的人眼里,却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再一打听,好些官员家里,竟也都有沙发等物,甚至不只是沙发,就连咖啡桌茶几和西洋地毯都是寻常所见的物件了。

邢霜听说后,倒是起了好奇心,打过来两年第一次出门做客,好好地去下属家里看了一眼,见别人家沙发茶几俱全,她回来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的,甚至还叫人去多打了几套沙发,每个房都送去了一套。

第六百二十四章 请媒人

四月一入,广州就热了起来。此时本杰明的宅邸也彻底修建完毕,从总督府里搬了出去。

邢霜本想着这小子终于搬出去了,自己这边能消停点了,谁知本杰明头一天才搬出去,第二天竟带着知府太太上门来,求婚来了。

这小子也知道华夏的习惯,他自个上门提亲并不妥当,也不知找谁打听的,要找全福太太,甚至还请动了知府太太。

有外人在,邢霜自然不会驳了本杰明的面子,便按着流程让人请了迎春出来,跟知府太太见面。

知府太太这还是头一回见着贾家的大姑娘,这一见便忍不住称赞其形容姣好见之忘俗。

迎春大大方方的笑了笑,站在知府太太跟前,任其打量。

知府太太连问她平日做些什么,有些什么喜好之类的,待迎春退了下去,便一脸羡慕的对邢霜道:“总督夫人好福气,儿子皆是大才,女儿也是国色天香之貌。”

邢霜忙笑道:“国色天香可万万算不上,不过长得周正些,入得了眼罢了。”

知府太太又按着流程问邢霜这桩婚事可还满意,实际上她这会儿都后悔帮那西洋人做媒了,恨不得总督夫人不要答应,好给总督夫人介绍自家的公子哥儿。

谁知总督夫人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还立刻就交换了庚帖。

知府太太心里头懊恼的很,回了府去就跟广州知府提起这事儿来,又道:“我看她家那姑娘,真真是个一流的人物。论样貌论性情,这广州城怕是也找不出比她还拔尖的了。

“偏偏我早答应了那西洋人,给别人做了媒。如若不然,我娘家那侄儿也是极好的,配她虽差了些,也不算委屈了她。”

知府一听忙劝她道:“总督夫人什么性子我可不知,但这总督的性子你难道没听说过?那洋人我为何让你帮忙,还不是贾总督亲自嘱咐我的?你若是敢坏了他的大事,别说嫁你那侄儿,你那侄儿日后还能不能有出头之日都难说了。”

知府太太一听,吓了一跳,心里也不敢再打迎春的主意,只是又道:“听说她家还有个二姑娘,和一个外甥女。也是极好的人儿,只是今儿没见着。想来既大姑娘都这般模样了,那两个也差不到哪里去。”

知府听了倒是起了几分心思,但转念一想,大姑娘自家都配不上了,听说那二姑娘是贾家嫡女,又是总督夫人所出,想必比大姑娘的要求更高几分,便依旧劝自家太太省了这份心。

只是知府太太这回并不听丈夫的,又往总督府跑了几次,想见见贾家的二姑娘和外甥女,可惜回回去,都不大巧,那两个姑娘不是去了渔村,便是去了山上,总不在家里。

这一日知府太太又往贾府跑,才进了二门,就见甬道上挤得满满当当全是人,她好奇的竖起耳朵一听,原来是之前那洋人来送小定礼的。

知府太太忍不住偷看了两眼,见那大小箱笼把甬道挤得人都站不住脚,心中忍不住咂舌,道这总督大人难怪要把闺女嫁给个西洋人,这般财力可不是常人能及。

再一抬头,正见着总督府里的大姑娘打二门里出来,与她一块的还有那西洋人,知府太太忙闪到了一边。

“下次可别送这么多东西了,你让我娘怎么还?”迎春正没好气的数落本杰明,但两人用的皆是英吉利语,因此外人多听不懂。

本杰明陪着笑道:“如果送少了,我怕夫人觉得我没诚意,东方人不总说心诚则灵?”

迎春噗呲笑了起来,拿帕子掩着嘴道:“我娘又不是菩萨!这聘礼和还礼都得对等才好,你送这些过来,还得我娘费心思寻还礼给你。再说这些东西,日后成了婚不也是我们自己的?”

本杰明挠了挠头道:“那就听你的,好像还有一次送礼,下回我少送些就是了。”

迎春笑着点头,两人正走到门口,迎春便对他告辞,又说:“婚前按理咱们是不能见面的,如今见了面也是母亲不在乎这些繁文礼节。只是咱们自个也得注意着些,好歹被外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

本杰明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眼巴巴的看着佳人转身而去,自个在那站了一会儿,也讪讪的离开了。

知府太太从门后钻了出来,心中惊讶不已,心道这总督夫人难怪看不上别人,原来这两人早就认识了。而这家大姑娘居然还会洋话,看来也跟洋人接触不少。那自家的侄儿,还真就配不上人家了。

再一想,大姑娘是庶女都如此了,二姑娘想必比大姑娘还强些。知府太太心里忍不住叹气,心道这世上哪还有配得上她家的少年郎啊。

最后,她灰溜溜的又转回家去了,邢霜这边听闻她来了没进院子又走了,心里还纳闷着,当听说她在甬道站了一会儿,又打听道迎春和本杰明一块出去的,心里还担心这位知府太太会到处乱说。

谁知等了几日,也没见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来,邢霜这心里也安定了下来。想了想还派人送了厚重了好几分的媒人谢礼上门,知府太太客气了一番,大大方方的收了,反倒让邢霜更加放心了。

也是,这山高皇帝远的,总督就相当于一方独大,这样的身份,知府太太若是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怕是她家官也不用做了。

这些个官太太们,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这种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事,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大会去做。

邢霜这头放心下来,专心忙乎女儿的婚事,探春和黛玉两个闲着无事,也帮着张罗细节上的东西。

这要是放在别人家里,未出阁的闺女帮着姐姐料理婚事上的细节,只怕要被人说不知羞耻。可在贾家,几个姑娘打小就帮着太太管家,那些丫鬟们都习以为常,根本就不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加上探春和黛玉跟着迎春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说起来也是最了解迎春的人。让她俩帮着处理,反倒事半功倍。

第六百二十五章 金五件好不了了

当王熙凤听说邢霜竟让探春和黛玉管着嫁妆采买的差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听说这事儿,她便去了婆婆那里,劝说婆婆把这差事收回来,别给几个姑娘去做。

“倒不是我死板,不让未出阁的姑娘管这些。只是这嫁妆好歹也是大妹妹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二妹妹和林妹妹经验终究浅了,就怕采买上会出什么差错。

“那些应用之物也还则罢了,可该给大妹妹的铺子田庄那些,难不成也要两个妹妹来打点?”

王熙凤这还是第一回抵触了邢霜的指令,一脸严肃的道:“再者说了,别的不说,就是大妹妹知道是二丫头和林丫头替她办的嫁妆,只怕心里也要恼了太太。

“这置办嫁妆向来都是母亲的责任,若是把这些事都给二个妹妹去做,那岂不是显得太太不在乎大妹妹日后过的如何,只让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去打点这些?”

邢霜仔细想了想道:“我原觉得没什么,被你这一提醒,这回倒是我的不是。本想着这么大件事,正好是个机会给你几个妹妹锻炼一下。却忘了,大姑娘心里怎么想的。”

王熙凤见太太听得进去,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接着又道:“太太的本意是好的,那些个什么摆设小玩意的,东西不大,让妹妹们置办倒也罢了。大件的东西,还是得太太亲自掌掌眼好,就是我也替不得。”

等王熙凤走后,邢霜叫来了探春黛玉,同她们又改了任务,只叫她们负责小物件,至于大的,她自己来。

探春听了笑道:“我们才说要来跟母亲辞了这差事呢,没得让大姐姐误会。”

邢霜叹道:“老了老了,越发的糊涂,分不清是非了。若不是你们嫂子提醒,怕是要让你姐姐心生怨怼了。”

黛玉忙劝道:“舅妈也是一片好意,我们心里何曾不清楚。只是舅妈借机锻炼咱们,倒不如正经锻炼锻炼大姐姐才是。这好歹是她自个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怎能全都放手让人家打点。不论是家具还是田庄铺子,也都得她看着合心才好。”

邢霜笑道:“本就是如此打算的,这几日带你姐姐出去周围转转,先买几处好点的庄子田地下来。好在如今这边淹水不大严重了,田地也都在慢慢恢复,日后想来也是能耕作的。”

探春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母亲成全。”

邢霜问她:“你是有什么想要的?”

探春道:“原咱们在英吉利时,三不五时便要去骑一回马。如今成了习惯,好些日子没骑马,心中倒是不舒坦了。

“听闻这边土地便宜,又有大片的山林,若是咱家能建个马场就好了,地方也不用太大,够咱们绕着圈跑一跑就好。”

邢霜闻言笑道:“这不是简单?正好也要给你姐姐买地,一块买了就是。”

第二天,邢霜带着迎春出门,还真就去周边看了好几块连着的地。最后她询问过迎春的想法,给女儿买了五座带山的土地,又外加一片连着她那海岸线的海岸。

邢霜还想再买时,迎春却不要了。邢霜劝她:“你看着多,实际没有多少。这些个山地还要重新打点买种种树,没个几年是回不了本的。”

迎春笑道:“原也不是打算种果子的,我想着他那儿洋行始终离宅子太近,想再建两个别院起来,平日里嫌吵了过来躲清静的。这山我看着好,又不大高,上山下山都方便。便想着跟母亲在京郊建的那庄子一样,建个别墅出来度假避暑。”

邢霜一听,忙道:“那可得赶紧了,赶在婚期之前,你这庄子就得先建得了。”

迎春笑着点头,也不跟母亲客气。回去之后,还细细的把自己的要求说给母亲听,最后邢霜叫来工匠,命人十日之内给个蓝图出来。

又过了两个月,本杰明的洋行才刚围起来,迎春的别院倒是先建好了。只是里头还没打家具,现在还住不得人。

邢霜一面命人进去量尺寸打家具,一面又派人去本杰明那边的宅子量尺寸,给女儿打床打柜子。

按着东方的习俗,新房里的家具得由女方来出。虽然本杰明早早就把家里布置好了,可邢霜这里也不能偷懒不办,不然传出去,人家少不得要拿庶女这身份说事。

好容易到了六月,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好了,邢霜又确认了几遍,这才让人把家具抬去本杰明那里,又吩咐本杰明可以送大定之礼了。

大定这一日,本杰明带着十八抬的聘礼上门,邢霜看着他送来的聘礼又是好一阵头疼。说过了叫这傻子少送一点,他就是不听!

好在广州这边亲戚朋友不多,邢霜也只请了几个丈夫的下属的家眷来观礼,待宾客们都走后,邢霜把本杰明叫进内院,让他把聘礼都抬回去。

本杰明一脸懵逼问:“夫人不喜欢吗,我重新准备。”

邢霜苦笑摆了摆手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你送的东西太多,我也懒得再费心思备这回礼。本身大定之礼,除了女方的金五件和嫁衣,其余也都是尽数还回去的。

“可你这既没有嫁衣,也没有金五件,反倒给了一堆的珠宝。我留着这些作甚?还给你,你拿去给迎春打首饰去吧。”

本杰明也很痛苦:“夫人,不是我不想送那些,可是我定的金五件一直没有做好,我催了好几回了,他们仗着我是外国人,一直欺负我拖着我的订单。

“还有嫁衣,迎春不要我给她做。她说家里已经是英吉利的风格了,她不要嫁衣也是英吉利的风格,她要中式的嫁衣,说要自己做。”

邢霜噗呲一下笑了出来,那金五件真不是人家铺子里拖延,是贾亮在使坏。这家伙看着并不反对的样子,实际上蔫坏的很,跑去本杰明定金五件的铺子,每每人家刚一做好,就硬要买下来。

铺子也不好不卖,总督可得罪不起。于是只能拖着本杰明这边,一拖再拖,都拖了三四回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要找什么样的人

好在迎春的婚事并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而耽误,邢霜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礼节上的小瑕疵,她也并不觉得自家的女儿得靠那点金五件来撑场面。

不过贾亮回家以后,还是被邢霜揪着耳朵教训了一顿,最后可怜巴巴的拿了四套金五件出来,说全是给迎春的。

“你好意思?”邢霜都气得乐了:“这都是人家本杰明打的,你半路给截胡,还有脸说都是咱家迎春的?”

贾亮一脸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是咱女儿的,正好是给她打的,只不过我这个亲爹自个买回来又咋了,就不想让那小兔崽子顺心。”

邢霜扶额半天,最后问丈夫:“我当初嫁你,也没人给你找麻烦啊,你这是跟谁学的那么小气?”

贾亮噎噎巴巴半天,很是委屈,那自个娶老婆,能跟嫁女儿一样吗?

不过他倒是不敢再从中作梗了,再舍不得,他也接受了女儿要出嫁的事实,每天下了班就跑回家来,不是在老婆身边转悠,看给女儿备的嫁妆,就是在女儿身边转悠,看女儿自个绣嫁衣。

大定选下的日子是九月初五,算上小定的日子,到选定婚期,也有半年之久了,所以在外来看也不算突兀。

邢霜每日忙着给女儿准备嫁妆,好容易到八月初才全部采买完毕,她又去看迎春的嫁衣,也已经绣好了。

嫁衣是王熙凤设计的,上头的花样却是迎春自己动的手。这件传统的嫁衣看着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但内里却大有蹊跷。除了比平常的嫁衣更薄更轻之外,里头也有好几个暗袋,可以装些小点心带着,免得迎春肚子饿。

黛玉和探春两个围着那嫁衣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摸了一遍又一遍,看得出很是喜欢。

“你俩喜欢,日后你俩出嫁时,也说自己做得了。”邢霜笑着打趣道:“怕是别人做的嫁衣,你俩穿着也不会满意了。”

探春黛玉纷纷笑成一团,探春羞涩的道:“本杰明是西洋来的,姐姐自个做倒不算出格。可要是咱们日后找了个当地的,不按着规矩来,母亲也不怕那边笑话咱们。”

邢霜一昂头道:“谁敢笑话你们?也不想想是谁的闺女!”

黛玉笑着道:“就是,也不想想舅妈和舅舅是什么身份?只是我就不行了,我家里可没这么开明的母亲给我撑腰,父亲只怕也不管这些。”

邢霜好奇的问她:“你可想过,日后找个什么样的?”

黛玉这几年在外头,对这种问题,也不会再害臊了,何况这是在家里,又是自己的舅妈,问了这话,她自然仔细的想了想,认真的回道:“什么样儿我还真没想过,但总要两情相悦才好。再就是,希望他能尊重我,就如舅舅尊重舅妈一般。”

邢霜听了这话有点难受,这个时代,能找到像贾亮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不大可能。贾亮都还是因为后世的环境影响,又从小跟自己在一起长大,才会这么尊重自己。

事实上,在现代都还有很多直男癌,把女人当做附属品,都大有人在。

而她们所在的社会,这个时代能有多少真正尊重女人的男人呢?

黛玉的话,让邢霜莫名的为其觉得悲哀,当晚跟丈夫提起黛玉的心思,邢霜叹道:“要说这个时代,想找这样的人,可难了。”

贾亮翻来覆去的,最后找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道:“谁说没有?贾宝玉不是一个?”

邢霜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丈夫一下:“那就是个情种,那叫什么尊重女性?薛宝钗嫁给他以后,被他冷暴力,那还叫尊重女性?他怕是只尊重未婚少女,至于嫁了人的女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贾亮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因为他娶得人不是爱的人,所以才会这样?我看他对黛玉的感情不是假的,只是两人没有缘分罢了。”

邢霜默默的看着天花板,半晌后才道:“怕就怕婚前明月光,婚后成了白米粒。婚前红玫瑰,婚后成了蚊子血。”

贾亮不懂这些,随便附和了几句,沉沉的睡去,倒是邢霜一个晚上没有睡着,想着黛玉和探春日后该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邢霜便觉得郁结于心很是难受,金钏看了几回太太的脸色,想了想试探道:“太太这几日怕是累着了,想必是大姑娘的婚事将近,不如找个时间出去转转,透透气舒缓舒缓心情也好。”

邢霜正有些气闷,闻言倒是心动了,便问金钏:“这会儿子能去哪里,这么热的天儿,出去只是遭罪。”

金钏笑道:“谁说没去处?往年在京城,都还有个庄子能去,如今太太还掌着一大片海滩呢。这会儿去了,海风一吹,凉快的很。晚上再叫人送上刚打的鱼来,新鲜的就着炭火烤熟,只撒些咸盐,就足够香了。”

邢霜被这丫头说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想起烤白鲳鱼的滋味,她嘴里都不自觉地开始分泌唾液了。

“你既这么说,可别嚷嚷路上颠簸。去叫几个姑娘一道,咱们到海边去耍上几日。”邢霜说着,又道:“叫上你大奶奶一块,她也好些日子没歇过了。”

金钏欢喜的嗳了一声,忙出门去叫人传话。不一会儿几个姑娘和王熙凤都过来了,问邢霜是不是真的要去海边。

邢霜笑着道:“这还能有假的,正好大姑娘快过门了,再不去就没什么机会了。她那海岸就在我那片边上,这回去了也跟着去看看,该怎么打点,该雇多少渔民。”

王熙凤忙道:“我那厂子才接了单子,这可怎么办?”

邢霜笑着道:“你平日接了单子,难道还用你亲自动手不成?不也是交给女工做了,你自个只事后检验。如今才接单子,正是做的时候,还不到你检查的日子,不正好也闲着嘛?”

王熙凤一想也是,便欢欢喜喜起身回去收拾去了。探春黛玉见连凤姐儿都去了,便更是二话不说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瞧不起女司机啊

邢霜的那片海岸,自建了大坝之后,便没了淹水的隐患。今年刚开春时,邢霜便让人在树林附近建了个宅子,方便自己过来度假时居住。

那宅子建的楼房,站在二楼阳台上,便能看到海岸,出来后再步行个五分钟就能到海边的大坝,既安全又方便。

这一回去的人多,除了三个姑娘和一个小媳妇,就连贾瑨也跟在队伍里头,把贾亮贾琏两个丢在家里,全然不管他俩了。

贾琏苦于要带徒弟,还真走不开。贾亮听闻这一家子老娘们带着小娘们要出去疯,气哼哼的在邢霜跟前直转悠,还故意翻白眼给邢霜看,邢霜无奈只得道:“你找个机会说去视察,自个过来不就行了?”

贾亮眼睛一亮,哼哼了几声又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邢霜早早就带着人出发了。一行六人,总共坐了两辆马车。邢霜和王熙凤迎春一辆,探春黛玉则和贾瑨一辆。

车行了大半日,眼看就快要到渔村了,突然后头那辆马车颠了一下,车轮居然坏了。

贾瑨下了车来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路上石子太过尖利,把轮胎划破了,便让人拿备用的轮胎来换,又让姐姐们先下车休息。

邢霜在前头也停了下来,派人金钏来问是什么情况。

贾瑨便把缘故告诉了金钏,并道:“让母亲先过去吧,这里不过十来分钟就好了。”

金钏不肯,只道:“小爷倒不担心,可还有二姑娘和林姑娘呢。这万一遇着个野兽什么的,小爷一骑马就跑了,叫两个姑娘怎么办?”

贾瑨无语抽了抽嘴角,一指不远处一点儿都不担心的俩姑娘道:“你还担心她俩?她俩骑马的次数估计比我还多,我这辈子骑马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她俩一半呢。”

金钏闻言笑了起来,想了想两个姑娘在西洋那么久了,听闻也总去骑马,还听说为了二姑娘,太太还要再建个马场,心道自己也是杞人忧天了。

“那奴婢就回太太去了。”金钏说着,转身就走,过来会儿又回来了,对贾瑨道:“太太说前头不过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叫姑娘过去挤一挤坐车,让小爷骑马跟着,这车就丢在这里,修好了送去就是。”

贾瑨想了想,自己要是落在后头,只怕母亲担心,便对两个姐姐道:“姐姐们去前头的车子挤一挤吧,我这边骑马跟着。”

黛玉正要站起来,探春拉住了她,笑着对贾瑨道:“凭什么你不去坐车,咱家的车只能面对面各坐两个,不如你去跟母亲坐,咱们俩骑马。”

黛玉想了想,也道:“说的也是,你年纪小,这日头一晒,再被海风一吹,怕是遭不住。我俩反正常去狩猎,这样好的阳光还不常见,倒叫我们也松快松快,你自去你的吧。”

贾瑨一脸懵逼的看着两个姐姐,心道这出去一趟,人都野成这样了?

再一想,也确实,如果会骑马,骑马倒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何况从这里开始已经是母亲的地板了,也不会出现外人。

想到这里,他便对两个姐姐道:“姐姐要骑马,少不得要把车上的马牵下来,姐姐们等等,我让人卸了马再过去。”

再看探春黛玉这边,袭人和侍书听闻姑娘要骑马,很是轻车熟路的从包裹里拿出两个面纱来,立马给自家姑娘戴上了。

探春老老实实的戴了,黛玉戴了上去,又把纱给撩了开来,道:“怪闷的,我爱这海的味道,就不遮着了。”

探春笑她:“什么海的味道,那是死鱼味儿。”

黛玉白了她一眼,指了指她道:“没情趣的东西,这怎么是死鱼味儿,这明明是自由的味道。”

贾瑨牙都快酸倒了,赶紧帮姐姐们把马卸好,牵到跟前。看到两个姐姐熟练的动作,甚至都不用小厮来扶,只用借一下两个丫鬟的力就翻身上了马,贾瑨这块也心安了。

“那姐姐们先过去,我马上跟来。”

探春倒还没说什么,黛玉却牵着缰绳笑道:“叫你走过去,舅妈该心疼了。敢不敢坐我的马,我送你过去?”

贾瑨冷汗都下来了,他还真不敢!可看到黛玉一脸调笑的样子,他心一横道:“有何不敢?”

话音刚落,黛玉突然一个俯身,伸手一捞,胳膊横在贾瑨腰前将他拦腰抱起,贾瑨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马上了。

贾瑨吓得两腿直打哆嗦,魂都快没了。

探春在一旁大笑,嘲弄弟弟道:“没用的东西,你林姐姐常这么抱你四姐姐上马,你还不如她胆子大。”

黛玉也得意的直笑,嘴里柔声安慰贾瑨道:“别怕,我的马术还算不错,便是跳栏也是我赢得最多呢。”

贾瑨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抹汗嘟囔了句:“吓死我了。”

两姑娘又娇笑了一阵,这才打马向前,才跑了两步,便跑到了邢霜的车前。黛玉一拉缰绳,马停了下来,贾瑨便毫无形象的大叫:“快抱我下去!”

俩姑娘又笑了起来,车里的人都探头出来看,见她俩坐在马上,邢霜问:“你俩没穿骑装,这衣裳不会夹着吧?”

探春笑道:“母亲放心,西洋的裙摆比这还大,咱们在那边都还只能横着坐。如今能正常骑了,反倒安全。”

迎春也笑道:“担心谁都不用担心她俩,去狩猎就她俩上场最多。头里就想跟母亲说了,与其让三弟骑马,倒不如让她俩骑马跟着。”

王熙凤看着羡慕,嘴里直道:“我怕晒黑,不然我也骑马了。”

邢霜开了车门让儿子进来,见儿子一脸胆战心惊的还没平静,戳了他额头一下道:“瞧不起女司机啊?”

贾瑨赶紧摇头:“不敢不敢,林姐姐厉害着呢。”

探春和黛玉又笑起来,喝了一声竟先骑着马走了。

邢霜知道这俩丫头骑术很好,便也不担心,只叫人赶紧驾车跟上去。只是车始终不比马快,没一会儿这两人就瞧不见踪影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不是死人

到了海边的别墅,邢霜一下车就找那俩丫头,结果一问门房,两个姑娘来是来了,骑着马打门前路过,直接就往海边去了。

邢霜头疼,忙让丫鬟们把行李送进去,又派人去海滩上找人。

待行李都收拾完了,这两人才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网兜的海白,看着就像是渔民送的。

再一问,果然是这边的渔民,听说是自家的二小姐和表小姐来了,送她俩吃着玩的。

黛玉随手就把网兜给了袭人,又对她道:“可惜了没有柠檬,不然养一养,炭火一烤再加几滴柠檬就足够美味了。”

金钏笑道:“怎么没有,京城柠檬少,可广州却有。咱家果园就种着呢,海边也常备着。林姑娘吃海鲜的习惯倒和咱们太太一样,那新鲜的海鲜不需要过多调味,只需熟了,挤几滴柠檬汁水上去,又鲜又甜。”

贾瑨在一旁道:“说起海鲜,我倒想吃鱼脍了。”

邢霜还没来得及说话,探春就骂他道:“这么小就吃生的,也不怕肠胃受不了。”

邢霜笑道:“男孩子皮实,倒没什么。只是会做鱼脍的厨子没有带来,就是有新鲜的鱼,怕是也切不好。再说这季节也没有适合做鱼脍的鱼,还是罢了。”

贾瑨闻言也不再提,到了晚上,倒是有渔民送了不少新鲜的鱼虾蟹贝过来,邢霜叫人把沙吐干净了,放在松木枝上架着烤出来,倒是也能解解馋。

第二天一大早,探春和黛玉就没影了,听说昨儿跑马发现个好玩的地方,今天一大早就带着丫鬟出门玩耍去了。

倒是王熙凤和迎春还在家里,听闻太太起来了,王熙凤便带着迎春过来,来时还带了一盅虾贝粥来。

邢霜也懒得再叫早饭了,便拿粥当了早饭吃了,又问儿媳和女儿:“想去什么地方逛逛?”

王熙凤笑道:“我是哪里都行,这里打买下来我就没来玩过,早惦记着呢。”

迎春道:“听闻我的那片海滩跟母亲的挨着一块,咱们一路看过去就是。”

邢霜点头,又问女儿和儿媳是走路还是坐车。

结果迎春怕婚前晒黑了不好看,王熙凤也懒得动弹,两人竟异口同声都要坐车,邢霜便让人套车起来,又对两人道:“若是坐车,只能沿着海滩上头走,进了沙子车就走不动了。”

两人都道“无妨”,又坐了片刻,外头丫鬟来报,说是车已经套好,三人这才站起来往外。

正要上车呢,侍书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看到二门上的太太和奶奶,又赶紧站住了,低下头去拼命的想掩饰自己的存在感。

王熙凤见了可乐,冲她招手道:“你过来。”

侍书犹豫了半天,磨磨蹭蹭走了过去,就被王熙凤抓了个正着。

“这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可是你家姑娘在外闯了祸?”

侍书忙不迭摇头,又道:“姑娘好好的呢,只是捞贝壳网兜不够,叫奴婢回来拿。”

理由听着倒是正经理由,可惜这三人谁都不信。

迎春冷笑了声道:“你快别给她打马虎眼了,也不看看这是在谁跟前。感情出去了几年,连太太什么性子都忘了不成?”

邢霜本来没想吓唬侍书的,但女儿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板起脸来干咳了一声。

没想到邢霜平日的威严还真的挺大,就这么干咳了一下,把侍书吓得就往地上跪。

“太太饶命,不是奴婢不肯说,是姑娘不让奴婢说。昨儿个姑娘和林姑娘回来,说跑马时发现几块大岩石,中间的凹槽里肯定有螃蟹。今儿一大早就带着网兜去抓螃蟹去了,谁知螃蟹没抓着,倒在那石头缝里发现一个死人。”

侍书这话一说出来,把三人都吓了一大跳。邢霜更是怒道:“混账,若是有死人,怎么还不去报官,慌慌张张的往家里闯是何用意!”

侍书赶紧又道:“是奴婢说错了,乍一看像是个死人,可林姑娘靠过去探了那人鼻息,说是还活着,咱们几个把那人从石头缝里拖出来,发现那人浑身是伤。

“姑娘说这穷乡僻壤的怕是找不着大夫,叫奴婢先回来拿点赶紧的纱布和伤药过去。”

邢霜一听不是死人,是个伤者,忙叫人去备伤药又叫贾瑨先骑马过去看看,是普通渔民还是陌生人。若是陌生人,还是要报官才行。

贾瑨骑着马先走了,邢霜这边带上了药这才跟着过去,侍书一路在车前小跑,跑了有近二十分钟,这才道:“太太,咱们到了。”

邢霜探头出去一看,这一片虽还是白沙的沙滩,但在海边入水的地方也有不少岩石。此时离自己最近的两块大岩石那儿,正围着一堆人。

邢霜赶紧下了车来,挽起裤腿脱了鞋就走了下去。王熙凤和迎春见状,也学着邢霜的样子把裤腿挽了起来,又把鞋子拿在手上跟着一块下去了。

走到跟前,邢霜倒是松了口气,这一大堆人,都是家里的下人,大多都是探春和黛玉身边的丫鬟,可见这两个丫头出来玩也记得带着人,并没有胡闹。

探春正站在外围,见了邢霜便叫了一声母亲,里头一个一直蹲着的姑娘站了起来,把盖在头上的帕子摘掉,邢霜这才发现那是黛玉。

“什么情况?”

黛玉忙道:“舅妈快看,这人身上不少伤痕,又在海水里泡了许久,我们才将他救上来。方才三弟弟来过,说不是这边的渔民,亲自报官去了。”

邢霜上前两步,见那人被海水泡得灰白,赶紧命人把人再挪上来一点,又上前去按了按那人的皮肤。

皮肤已经发硬,说明这人在海水里泡了很久,已经出现脱水的情况了。邢霜忙叫丫鬟拿干净的清水来,喂给那人喝了,可一壶水喂下去,倒有半壶洒在了外面。

好在那人求生欲极强,洒了半壶以后,他感觉到是能喝的水了,立刻长大了嘴巴,把清水都接进了嘴里。

一壶水下肚,那人渐渐恢复了点神智,开始痛苦的呻吟起来。

第六百二十九章 救回来了

邢霜觉得这会儿再不救人,只怕这条人命就损在这里了,便也顾不上许多,命黛玉探春和其他未嫁女都上大坝去,转过身去不许回头。

接着,她让随行来的婆子,剥开那人的衣裳,当看到那人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她很是吸了一口冷气。

“该他命大,海水里有盐,是有消毒作用的。且海水不会感染其他疾病,倒是只要小心别化脓发炎就好。”邢霜边说着,边命人拿清水不断清洗那人的伤口,洗完之后擦净水分,又让人倒些云南白药上去,再用纱布绑好。

三四个婆子倒是腰圆膀粗力气大,那人看着年纪也不大,被翻来覆去的洗净上好药,也不过才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上半身倒是清理好了,可下半身就不方便看了,邢霜只得扭过身去,让那几个婆子粗略的看看有没有伤口,也好方便找到大夫以后报给大夫知道。

谁知那人下本身除了小腿上有一道深及见骨的伤口,就没有其他伤了,这倒是令人安心不少。

接着几个婆子又按着老样子,把小腿的伤口清洗赶紧,这一次并没有撒云南白药,而是直接用纱布包好。

邢霜听婆子报说已经收拾好了,这才回过身去再看。那孩子看样子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她只得叫人把人抬上车去,送回别墅里先放起来。

有这么一出,一行人也没心思出去玩了。车里又有伤员在,邢霜便命自己的丫鬟跟着车一道回去,先安置伤员,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邢霜问是怎么回事,探春便来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倒是说了个明白。

原来她们昨天来这里看到不少淡菜,想着今日来挖。谁知才到这里,就发现水里飘着布。结果发现是个伤员,几个姑娘也顾不上自己是云英未嫁的身份,赶紧合伙和丫鬟们一起把人拉了上来。

“这还要多亏了林姐姐,若不是她状着胆子上去探了鼻息,我们好险差点将他当死人了。”

探春边说着,边还挽紧了黛玉的胳膊,一脸心有余悸的道:“我听说这人死了,就会变硬。那人摸着硬邦邦的,我还以为必死无疑了。”

邢霜笑着同女儿解释道:“这是因为海水偏咸,咱们体内也有水,只是比海水更淡。泡着久了,海水就会吸干皮肤上的水分,让皮肤变得很硬。若是在淡水里泡着,皮肤反而会被泡皱,就算有老茧,泡软了也能轻易用手撕下来。”

说了半天,看女儿还是不信,邢霜又笑着道:“那盐水萝卜不就是这样?好好的萝卜,泡在盐水里,就出水了。”

探春理解倒是理解了,只是被母亲拿萝卜做比较,倒是惹得她笑了起来。

黛玉一路倒是认真的听着,只是看起来却并不像有任何救了人的喜悦,回到家中,她依旧愁眉不展的,邢霜去看伤员去了,屋里只剩王熙凤和几个姑娘时,王熙凤便问了出来。

黛玉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我也是一时糊涂,随意救人并非什么好事。”

迎春和探春皆是一怔,倒是王熙凤明白,笑着安慰她道:“这你就多心了不是?这是谁的地界?这里的父母官又是谁?就算那人是个歹人,身受重伤还能暴起伤人不成?”

迎春和探春反应过来,也纷纷笑林黛玉杞人忧天。

林黛玉蹙眉道:“倒不是我杞人忧天,才回来时,就听闻这一带海上还是有海贼之祸的。虽这些海贼不敢上岸来犯,可万一使诈装作伤员,上岸来做奸细怎么办?”

探春抽了抽嘴角,最后噗呲一下乐了出来:“你的脑子果真和别人不同,咱们见了伤员只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偏你又要救人,又担心人家是不是奸细。”

王熙凤闻言严肃道:“林妹妹能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好,你和大妹妹也多学着点,这可是正经事儿。虽她想的远了点,可总比什么都不想要好得多。不说别的,这救上来的人咱们谁都不认得,就算他不是海盗,但品行不端,被救之后反咬咱们一口,要讹咱们,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出门在外的,多小心点也不是什么坏事。林妹妹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我这就去看看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可做信物的东西,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二来。”

黛玉忙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来递了过去:“这是那人身上的,我见其造型独特,便收了起来,有劳嫂子了。”

王熙凤接过玉佩来一看,见是一枚上好的软玉,中间刻的字倒是不认得,旁边倒是仙鹤延年的图案。

“这玉佩少说不得也要百来银子了,想来这人出身必定不错。若不是这人的东西,那便是他偷来的,到时直接交给官府就好。”

王熙凤说着,收了玉佩,又宽慰了黛玉两句,便打帘子进屋去找太太,又把方才的事给太太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派人去打听打听,若是这附近的人,想必好找。”

邢霜点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也并非咱们杞人忧天,再说早点打听出他家人来,也好早点送他回去。”

王熙凤应声出去了,过了会儿金钏来报,说是三爷请的大夫来了。

邢霜忙出了屋子,见姑娘们已经在接待大夫了,甚至已经七嘴八舌的把伤者的情况汇报的差不多了,她笑了笑上前,请大夫进屋去看。

待大夫进了屋,邢霜对几人道:“你们也别围着了,原是来散心的,莫让这件事扫了兴致。大丫头的地界还没去转过,你们两个陪着姐姐去转一转,好叫她看看该怎么整改,也好早日定下来。”

探春和黛玉互看了一眼,笑着应了声“是”,又拉着迎春往外走,迎春边走边回头对母亲道:“母亲也别太累,看过大夫就早些休息,您是来度假的,可别本末倒置了。”

第六百三十章 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邢霜还真歇不住,女儿们一走,便一直盯着那个受伤的孩子,直到大夫看完症写完药方,她这才跟了出来,问情况如何。

自邢霜买下这渔村,待自己的佃民十分之友善,平日有渔民受了伤,她也会马上派人请大夫医治。因此一来二去,县上的大夫早知道买下此地的太太是位心地善良之人。

如今见了真人,大夫只觉得这位太太果真如传言一般,不但心地善良,还好善乐施。这么个陌生人,躺在沙滩上死了就死了,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大不了报官就完事了,偏她还热心的将人救起,一点也不怕麻烦。

如今那伤者处理的不错,大大小小的伤口多处理的十分妥当,就是小腿处那个上可见骨的伤口,也很聪明的没有用云南白药凝固伤口,免得自己还要费事撕开伤口,再给伤者清理。

“太太请安心,伤者只是流血过多,补一补就回来了。至于伤势,太太已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个伤口,老朽一会儿拿盐水翻开,仔仔细细冲过了,再包扎好了就行。”

大夫边说,边从药箱里拿出伤药来,想了想又收了回去,讪笑着对邢霜道:“老朽这药,还不如太太的药,老朽这里厚着脸皮,求太太的药一用。”

邢霜忙让人再拿些上好的伤药来,又对大夫道:“先生不必客气,要用什么只管开口,这会儿上县里拿药也怕来不及,家里正好有药,就省的耽误这时间了。”

大夫连声道谢,待药来了,又命人拿兑好的盐水过来,端着盐水进了屋去。邢霜怕这老头一个人固定不住那孩子,忙叫上金钏玉钏跟了进去。果然那老头进了屋子就伸手去扒那孩子的伤口,疼的那孩子不住的翻腾。

邢霜赶忙上前去帮忙,两个丫鬟也上来帮着按住那孩子,邢霜见那孩子一边疼的大叫一边流汗,忙轻声对那孩子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听得见,如今你那伤口若不拿盐水冲洗,怕是日后要感染化脓。你好生忍忍,待洗清了伤口,做了包扎,就过去了。”

那孩子许是有了神智,听到这话,果真不怎么板了,两个丫鬟见状忙按死了,用眼神示意大夫快些动手。

这老头也是有点本事,轻轻一扒便找到伤口撕裂的地方,一碗盐水就这么缓缓浇了上去,痛得床上的人猛地大叫了一声,却意外的没有板动,只是狠狠咬紧了牙关。

邢霜知道这样清洗必定痛不欲生,只看那孩子牙齿都咬出血来了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痛楚。

可那孩子竟然活生生的撑了过去,直到冲完伤口,给他上了药又包好,他的身子这才明显的看着松弛了下来。

邢霜心道这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海盗也不一定能有这般坚毅的心性。倒更像是从小在军中培养出来的意志,才能有这般坚定。

有了这个方向,邢霜便对金钏吩咐:“去告诉大奶奶,也别到处打听,先往军中去问,若不是咱们两广的,再沿着海岸往别的城市去找。”

金钏嗳了一声,掀了帘子出去,邢霜再低头去瞧那孩子,他好像抬了抬头,但依旧没什么力气,重重的倒下去之后,一秒便沉睡了起来。

大夫跟着邢霜出来,只收了诊费并不收药费,又细细的询问了邢霜这回带了什么药来,这才给邢霜写下了每日换药的细节,最后告辞离开。

大夫才走,贾瑨就带着官府的人来了。而他带来的,居然是新安县的县令。

邢霜未穿官服,便让县令免了行礼,又请了县令入座,这才细细将过程和自己的推断讲来。

最后她道:“虽不知具体是谁家的人,但如今我既救了他,自然等他伤好痊愈了,再送他去南头,任凭县令处置。”

金县令忙站起来拱手道:“夫人肯出手相救,是他的福分。只是夫人之安危,小人也不能不顾。既夫人要留其疗伤,小人也不得阻拦,只是留两个衙役候着,方便夫人有什么指示随时吩咐。”

邢霜知道,这是必须的过程。一般来说,救了人起来,既然你报了官,那官就得把人收回县衙门去照看。当然这照看的过程,就不一定有自己这边这么尽心了。

邢霜只是可怜这孩子,怕县衙门照顾不好,且新安县真的蛮穷的,这位金县令连官服都旧巴巴的,看着格外的寒酸。将这孩子交给县衙门,只是给县令增加负担而已。

如今她开口把人留下,县令就必须得留人下来照看,免得日后被人说他不作为。邢霜倒也无所谓,不过就是多两个人吃饭而已,便让人把那两个衙役领去了外头,并派人支会他们何处方便走动,何处领饭,何处安歇。

安顿好一切之后,县令这才起身告辞,走后贾瑨问母亲:“这人什么来历,母亲弄清楚了没?”

邢霜摇头道:“说不准,他醒了你去打听打听,他会不会说谎,你一看就知道了。”

有儿子在这儿,邢霜倒不是很担心这人会掩饰身份。他若是个好人家的孩子,看到自己身份尊贵,会立刻报出身份,求自己为其寻家。

他若是有心隐瞒,其中就必定有诈。

到了傍晚,三个姑娘才携手回来,回来时身后的丫鬟又是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一看就是渔民们送的。

邢霜一看,见那里头还有新鲜的黄花鱼,忍不住笑道:“咱们来玩一趟,倒把那些人累得够呛。平日里打这鱼要远航,可没有那么快回来。他们怕是为了让你们尝个鲜,只打够咱们吃的就提前返航了,这出一趟海可要亏不少。”

袭人笑着道:“太太说的居然跟我们姑娘说的一样,才那村长来送鱼,我们姑娘见了只说要赏他,他不肯拿,姑娘便说他定是亏着本来回捕鱼,一定要他多拿些赏钱回去。”

黛玉听了浅浅一笑,解释道:“利物浦那有个码头,我爱吃鱼,得了闲都会去看看,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第六百三十一章 回家报信

探春和迎春对鱼倒没有特别的喜好,只黛玉平日最爱吃鱼,特别是吃过海鱼之后,更是钟爱海鱼多些。

得知黛玉如此体贴,邢霜很是欣慰。要知道,书里的林黛玉,还曾戏称刘姥姥为“母蝗虫”,虽是玩笑,可也能见她平日对庄稼人尊重不够。

自从刘姥姥跟贾府联系上,邢霜又以身作则,对刘姥姥十分尊重,如今看到有了成效,令黛玉能对民生有所了解,不再像以往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倒是令邢霜更加放心了。

探春怕母亲说她们没有作为,忙抢着道:“我也给了赏钱,就不知这边鱼价如何,给的够不够。林姐姐是按着英吉利那边的鱼价给的,咱们改日还是去打听打听的好。”

邢霜笑道:“应差不了多少,左不过几十个铜子的差价。英吉利那边的鱼应该要贱一些,这也不打紧。待我们走时,再一起打赏就是。”

姑娘们应了下来,又欢天喜地的看着今日送来的鲜鱼,讨论着要吃什么。

待进了屋子,迎春还意犹未尽的道:“可惜没有墨鱼,新鲜的墨鱼切成细条,再佐以葱蒜,炒出来最是美味。往年在京城,咱们只能吃到干的墨鱼。去了英吉利,我才知道这新鲜的墨鱼如此鲜美。咱们这里是船不行,还是渔具不行,为何就没见过有新鲜墨鱼?”

邢霜也不知这打渔的细节,便道:“既你喜欢,明儿咱们亲自去瞧瞧那渔船和渔具。若真的不好,叫人给他们打些新的,教给他们用了就是。你想吃什么只管开口,这里靠着海,还怕弄不到吗?”

几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厨房将今日的饭菜做得送了上来,邢霜又吩咐不要忘了留下来的两个衙役,又派人去叫王熙凤和贾瑨过来吃饭。

吃完了饭,众人坐在屋里喝茶,正说到迎春的海岸不是白沙沙滩,不方便住人时,隔壁的厢房传来了动静。不一会儿金钏打帘子进来,对邢霜道:“太太,今日救起的哥儿醒了。”

邢霜起身道:“瑨儿同我去看看,你们几个先回去休息吧。”

王熙凤带着妹妹们起身应下,目送着太太出了门,凤姐儿这才回头道:“你们也玩了一天了,赶紧先回屋梳洗,我这儿叫人备了荔枝,放在井水里沤着,正凉爽着,待你们洗漱完了,咱们去院子里边纳凉边吃。”

迎春探春皆应了一声,唯有黛玉低着头没有说话。凤姐儿见状,安慰她道:“别担心,有太太和三弟在,那人不会有事儿。且我已叫人打听去了,不日就会有回音了。”

黛玉点了点头,随着探春迎春出了屋子,看了看厢房的方向,转身跟着姊妹们离开。

邢霜这边进了厢房,见那孩子喘着粗气靠坐在床边,忙问:“还未大好,怎地起来了?”

金钏苦恼道:“说了百遍他都不听,只是犟。奴婢怎么劝他,他都只念叨规矩二字。”

邢霜一听便知道这孩子家教极好,笑着对那孩子道:“你可能说话?若是身子还没力气,就别勉强。”

那孩子挤出个笑容来,冲邢霜点了点头,只是一开口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原来是嗓子倒了。

这种情况也是正常,长时间跑在海水里,身子脱水,嗓子自然也就倒了。如今虽补了水,可还未正常进食,完全靠着这孩子的毅力撑了起来,能正常讲话才怪。

邢霜见状,安慰他道:“我既救了你,你便放心。我们是正经人家,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你且安心养伤,待能说话了,再向我们说明缘由即可。”

那孩子张了张嘴,努力的说出两个字来,邢霜模模糊糊听了半天,才听出是官府二字来。

邢霜这边心中大定,笑着对他道:“已报过官了,你且放心。”

那孩子摇了摇头,急的眉头直皱,又冲邢霜比手画脚了。可没一会儿他就没了力气,瘫软了下来。

邢霜忙让人把他放平,才刚沾到枕头,那孩子就又沉沉的睡着过去了。

“看样子,他怕是在海上遇了难了。他要报官,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让咱们去救人。”贾瑨冷静的分析道:“他这么焦急,说明还有人尚在难中,他独自出现在海滩上,必是有人保着他上岸来求助的。”

邢霜听了这话,忙道:“这可非同小可,这边是你父亲的管辖之内,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责无旁贷。你快连夜回广州去,通知你父亲派人出海找找,若你猜的没错,这会儿出去应该还能找得着。”

贾瑨立马出门,叫上几个家丁跟随,上了马便飞驰回家。到家已是午夜子时,他顾不上宵禁,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又飞奔回家。

等贾瑨在家跟父亲说清事情的经过时,广州知府已经被下人吵醒,屁颠屁颠的赶来了。

贾瑨一看知府来了,顿时禁了声不再言语。知府笑着问他,为何连夜急着回家,是否遇上了麻烦时,贾瑨眉头一皱,板着脸道:“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孩子,尚未成年,若不连夜回家,在外留宿,岂不是让父母担忧?”

知府抽了抽嘴角,心道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可你也不必大晚上的回来,必是你母亲那边出了乱子,你回家来求救来的。

他还想再问,却见一旁的贾亮面露不虞,知府心里一惊,忙收回了话题。

“犬子放荡不羁,惊扰了周大人的清梦,真是罪该万死。不过他也是事出有因,今日拙荆有事麻烦新安县的县令,命犬子护送县令回南头。

“到了南头天色已晚,南头又离着广州较近,他这才返回广州。只是路上又没有灯火,误了时辰,该叫他在城外待上一宿才好,给他个教训,免得做事再这么毛毛躁躁。”

贾亮这话一说出来,知府还能再说什么?只能摸了摸鼻子,讪讪的打道回府。回到府里他又愤愤的睡不着觉,折腾的他夫人也睡不着爬了起来。

“老爷这是做什么,明日不点卯了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坑娃

周广胜担任广州知府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来,两广总督换过两任,而他这个广州知府却从未换过。

并非知府一职有多吃香,他舍不得走。相反,广州知府并不好当。每年除了水患,还要防着瑶民僮民叛乱,除此之外,朝廷布置的税收还得收齐,实在令其苦不堪言。

然,这般兢兢业业,每年考核他也得不到一个优,甚至连良字的没有,每每都是一个中。

这一个中,伴了他十年,十年来他想尽无数办法,从一开始的两袖清风,到后头从善如流开始贿赂上司,皆没能让他如愿以偿迁回京城。

如今十个春秋过去,眼看来了个皇帝的心腹之臣,他本以为只要抱紧这个大腿便能升迁,可谁知人家并不理会他,想拍马屁都没有地方可拍。

周广胜很惆怅,这个知府做得他生不如死,一边要应付贪得无厌的上司,一边又要安抚底下穷困潦倒的各县。

他一直在找个机会,想一飞冲天,想平步青云。今晚当他听说总督的幼子火急火燎的闯了宵禁,他还以为是个机会,只要他站出来,为总督大人分忧解难,自己就能脱离苦海。

可谁知道,总督的幼子竟这般老成,一句话都没有说漏嘴,让他无从下手。而总督明显也有些不悦,自己这上杆子凑上去,反惹了总督发怒,这可怎么是好。

不过他这份苦心,贾亮和贾瑨这对父子并不知道。贾亮是因为贾瑨在知府跟前故意避重就轻,所以才配合着儿子遮掩了过去。

待周广胜一走,贾亮便问贾瑨:“为何遮遮掩掩,这种事我迟早要派兵,他也迟早要知道。”

贾瑨却道:“父亲乃总督,派兵之事也只通知驻军,并非他一介文官管辖之内。如今被他知道这事儿,他帮不到忙不说,还多知道一个把柄,绝不是什么好事。

“虽海贼患难一直都有,并非父亲上任才惹来的麻烦。可父亲一直以来专注水利,并没有大力解决海贼问题,这多多少少也让人诟病。

“如今儿子不知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自然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来。明日父亲就算派兵出海,他这个知府就算知道,也是好几日后的事情了。”

贾亮笑道:“你这小子,倒是鸡贼,这一点像我,不错不错。”

贾瑨无奈的望了望天花板,没有反驳,要知道他爹妈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说溺爱孩子了,这俩人平时教育自己都是混合双打的,自己敢说不是,他老爹能把他吊在房梁上打。

贾瑨接着又道:“那伤者身上还有信物,我来时大嫂把信物给了我,想必是那人家族信物,应该能按着信物找到他是谁家的。”

贾亮忙道:“拿来看看?”

贾瑨把玉佩交给了父亲,贾亮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隐隐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可又不敢确定。

“此物我倒是有些熟悉,明日我去军中,找人问问,你自去休息,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件事就不必插手了。”

贾瑨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被他父亲叫住:“你那侄儿侄女,正好无大人看管,一天天皮的要死,你母亲才走两日,打坏了我两个古董了。打明儿起你看着他们,莫叫他们再翻天了。”

这一次去海边,邢霜是去散心的,带着孩子自然更加麻烦,便让家里的奶娘带着。大户人家带孩子本就不需要亲力亲为,多数时间都在奶娘跟前看管。如今只是少了晨昏定省,几个孩子就跟疯了似的,上蹿下跳了。

贾亮白日不在家里,晚上一回来就听下人汇报哥儿姐儿又砸了什么又摔了什么,简直一脑子官司。

这会儿正好贾瑨提前回来了,贾亮想起贾瑨曾带过贾环和贾兰,想着他有带孩子的经验,便干脆指名点姓的要他做“保姆”了。

贾瑨真是欲哭无泪,从小到大他爹妈就一直在坑自己。但好在他本来就是跟孩子打交道的,虽然多数都是青春期的孩子,但小孩比青春期的孩子还更好带,他也懒得辩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乎,翌日起,贾瑨就留在了家里,带着贾艺贾蔺贾婉几个起居玩耍,而贾亮则一去不见了踪影。

两广总督能调动的兵力其实不大,真正能让贾亮用的绿营军,也不过四万余人。其余驻军皆是广州将军管理旗下,并非他能用得上的人。

好在这四万绿营军其中还有五千水师,贾亮这一去便是直奔水师军营,准备调兵出发救人。

绿营军的将军张霖听到贾亮所述之事,心中就打起了鼓,嘴里虽领命,却极不情愿出发找人。

贾亮见其拖拖拉拉,怒的直接拔剑想向,吓得营中众人连忙来拦,又纷纷跪下求情。

“总督大人息怒,张将军并非有意拖延,而是不知从何找起。”还是那张将军的师爷会说话,跪在地上三言两语就讲明了困难:“海面之大,与陆地相差甚远。咱们一没方向,二没人带路,只怕就算在海上巡逻个三天三夜都未必找得到人。”

贾亮嗤了一声,叫人拿地图来,自己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指着海岸线道:“人大概新安县管辖之内找到,按着海流来看,应是从上方飘来。沿着海岸往北,至惠州、汕头一路找寻。若是未能找到,便通知闽浙总督,让其配合一起找寻。”

张霖闻言,梗着脖子又道:“总督大人说的轻巧,可知我们水师如今有几艘战船能用?朝廷一直不重视水师这块,拨款极其艰难。几年下来,该修的船修不了,如今勉强下水还行,若想一战,除非天兵天将来助了。”

军师也叹道:“莫说船只,就是武器也是锈迹斑斑,没一件好的。如今步兵为重,水师能分到收的武器,皆是步兵淘汰不用的废铁。

“总督大人救人心切,我们又何尝不是。只是苦于手无寸铁,这么去了也是送死呀!”

第六百三十三章 走水路还是陆路

贾亮听了不由睚眦欲裂,他一来就以民生为主,先注重民生水利,两年不到虽有成就,可没想到民生的背后如此不堪,军中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这还如何保家卫国?

“我调军建坝之时,你们为何不提?”贾亮这下是真的火了:“朝廷每年给各地驻军拨款几十万两,别告诉我这些银子都不见了!”

张霖听到这话,更是火气上来了,武将的脾气可不如文官那么温柔,梗着脖子也冲着贾亮吼了起来:“几十万两?末将在这广州驻军十来年,可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

“专银看管皆是文官,大人冲我们这些武将要银子,那是要错人了!我们还巴巴的等着银子吃饭喂马修兵器呢。大人这会儿就是抄了整个营地,也搜不出一锭整的来!”

贾亮一怔,但瞬间脸就黑了。

他并非因为下属顶撞而生气,而是因为这贪墨的情况,实在太严重了。

本来他觉得,会有民乱,便是因为民众穷困。那么他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要先解决民众穷困的问题,让水患变小,让大家都有地种,有饭吃。

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忽略的问题太多了。

贪墨,一直以来都是历史上最严重的问题。无论文官武将,皆有这样的蛀虫,让社会机器无法运转,令民众苦不堪言。

贾亮本来是想派兵救人的,谁知却发现了自己的方向,实在错了。底下的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并非他们不去做事,而是想做也做不了。

因为贪墨,因为那些无底洞,导致文官文官没钱,武将武将没力。

贾亮的沉默,让张霖有些后怕,他吼的时候倒是吼得痛快,可吼完就后悔了。

这可是两广总督,广东广西最大的头头。文武皆管,他是犯得什么病,去冲自己的最高长官发脾气?

就在张霖两股战战,忍不住想下跪认罪时,忽然听得总督大人一声轻叹,接着就闻:“先整顿一下,把能派出去的船先派出去,只巡查不动武。若是能找到遇难者,速速回报,再做打算。”

张霖一怔,这下立马跪下领命,并起身出营安排去了。他的军师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出军营感觉自己一身都湿了。

“将军切勿再冲动了,这好在是总督大人脾气好,若换了以前那个,将军难道还想再被参一本不成?”

军师一脸无奈道:“咱们在这穷乡僻壤待了十几年了,将军难道就不想挪一挪?”

张霖回头不耐烦道:“挪挪挪,年年都在催我挪。毫无战绩你叫我怎么有脸提这个挪字?如今这位看着倒不像以前几任,从他敢调军筑坝那日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京中那些废物一路的。

“如今军令在身,先完成任务再说,其余的勿再多嘴!你去把我的盔甲拿来,我要亲自出兵!”

军师一听,本还想劝,可当看到将军坚毅的眼神,心中一亮,立马回身大喊着,让人去拿将军的盔甲。

贾亮在账中枯坐,很是苦闷。听得外头叫拿将军的盔甲,心道这张霖看来是个好将,只可惜了英勇之士,要被这俗物所困。

自己堂堂总督,竟忽视了这么严重的问题,实在可恨。

懊恼了不知多久,张霖的军师打外头进来,见贾亮还在静坐,上来劝道:“总督大人也勿担心,小人即刻派人与福建那边联系,让他们顺水而下,咱们来个两面夹抄,定能找到遇难之人。”

贾亮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怀中的玉佩看了半天,突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那破旧的矮桌差点应声而倒,不过好在歪歪扭扭的终于坚持住了。

“我就说!”贾亮把玉佩递到军师跟前,急忙道:“快,派人将此物快马加鞭送至福州总督府!一定要说清这是伤员身上信物,更要说清前因后果。”

军师战战兢兢接过玉佩来,又问:“大人,咱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啊?”

贾亮又一拍桌子:“糊涂!走水路你们有船走那么快么?”

军师赶紧道:“咱们的船是不行,可那些番商的船快啊,西班牙的番商有种帆船,只要把帆立起来,能日行千里。此去福州,若走陆路要绕不少路,至少七日才能跑到。可若借番商的帆船,咱们三日就能到了。”

贾亮忙道:“去找个可信之人来,定要那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

军师心领神会,出去喊了个人,不多时再进来,身后跟着一半大的小子,看着才十五六岁。

“大人,此乃张将军之胞弟,张震。他从小便随将军东奔西走,最懂这军中规矩,也生来伶俐,能说会道。”

贾亮大喜,只觉得这军中还是有可造之材的,并非全是碌碌无能之辈。他招手让张震上前,一把拉起刚想行礼的张震。

“你听好,你先到码头去,找一个叫本杰明的人,让他将我家的三角帆船被你备好。你一路北上,去到福州之后,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张震一字不落的听着,听完了还复述了一遍,贾亮听他所言一字不差,心中更是大定。

“速去速回,我家的三角帆船皆有我家徽记,想来一路畅通无阻,不会有人来犯。但你且记住,定要日夜兼程,途中补给也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张震回道:“大人放心,事出紧急,我这就去!”

说罢,这小将转身拿了玉佩就奔出账外,贾亮就听得他喝了一声“马来”,接着就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军师走到账外目送着张震离开,这才返回账中笑着对贾亮道:“真是天助我也,原来竟是李总督的家人,这样一来,李总督就万没有不出手之理了。”

贾亮也松了口气,好在他才来这边两年,以前一直都在京中。这闽浙总督也是前年才上任,在京中与他也有过照面。他曾在李总督身上见过差不多的玉佩,只是见的不多,所以才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

第六百三十四章 别人家的小孩

贾亮这边在账中又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开始料理正事儿。军中究竟成什么样子了,他必须得先调差清楚才行。

邢霜这边到了下午,等到了来报信的来旺,说是那玉佩是闽浙总督家的信物,让邢霜这边问问清楚,救上来的是李总督家的哪一位。

邢霜得知此事,便去了厢房一探究竟。

那孩子其实已经醒了,只是此刻正闭目养神,邢霜一让丫鬟通报,他便赶紧坐立起来,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一看就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邢霜进了屋子,那孩子便俯身在床上拜了拜,口中直道:“多谢太太救命之恩,还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来日小子也好结草衔环,报答太太。”

邢霜听他说话,便觉得舒服,要知道这救人搞不好就是“农夫与蛇”,得知救得人是个品行端正之人,对她来说也是种欣慰。

“你伤未好,切勿动作太大,免得崩裂了伤口,此地偏僻,不好挪动,叫大夫也不方便。”

那孩子闻言赶紧重新坐好,还自个把薄被给搭在了腿上,一点也不让人操心。邢霜见状,心道真真是货比货得丢,自家几个儿子,可没一个这么省心的。

“并非我救得你,真正救你起来的,是我那外甥女儿。只是她人单力薄,最后我帮了把手,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想来你张开眼睛见是个陌生地方,心中怕是慌得很。你且放心,你此刻所在乃我的私人海岸,便是有歹人也不敢上这儿来。”

邢霜先安抚了一番,又笑着报了贾亮的名号,见那孩子眼睛发亮,忍不住笑道:“这下安心了吧?我已报了家门,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孩子,又怎么会一身是伤,在海边出现?”

那孩子激动的道:“回夫人,家父乃闽浙总督李敬,小子在家中排行老三,名唤久安。此回小子随亲兵出海巡查,正遇上海贼作乱。

“那贼人狡诈,其中有善潜者,暗中潜至船底,在舱底掏了斗大的窟窿。小子眼看船要沉了,亲兵劝小子跳船逃生,免落入贼人之手以威胁我父。

“我本不肯应从,谁知那贼人竟真是为我而来。他们一路杀来,竟不管其他亲兵,直奔我甲班位置。小子见状,怕着了贼人之道,不得已弃船潜游。

“途中那班贼人还一直派人追赶,若不是几个护卫一直拼死想救,只怕小子这条命就交代在海里了。

“后头我没了力气,抱住块木板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见着了夫人。夫人虽不肯认这救命之恩,小子却只当夫人乃吾之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李久安说话之间,一会儿敬语一会儿平语的,可见是真的激动了。邢霜忙劝他先平静下来,自己又把丈夫已派人去福州通知李总督之事告诉了他。

“你还未醒,我们也不知你是何身份。恰见你身上有枚玉佩,便让人四处打听。好在我家老爷认得你家的徽记,已让人连夜兼程赶往福州。你落难之处是在什么方位可还记得,若是有印象,尽管说来,也好方便我家老爷派人剿匪救人。”

李久安道:“回夫人,小子在漳州府驻守,出巡也在那一带附近。”

听闻是漳州,邢霜忙把来旺叫了进来,对他吩咐道:“去告诉老爷,李公子在漳州附近出事,想来他一路又是游又是飘的,少则半日多则一日,正好也是到咱们这里。”

来旺应声道是,刚要起身,那李久安又道:“劳烦小哥再帮忙带个信儿,我那几个护卫拼死护我,此刻也不知是死是活。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贾大人派兵巡查之际,帮我留意那几人的下落。若是死了,能找到全尸,也好让小子送他们上路。”

说到这里,李久安眼中有泪,却异常坚毅。

邢霜安慰他了几句,他却道:“夫人放心,小子虽不才,在军中也有三年之久,早已看淡生死。只是这些人有名有姓有家有室,小子总要对他们的家里有个交代。”

邢霜听了这话,心中对这位小公子倒是有几分佩服。有勇有谋,又有胆有义,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自个儿子十五岁是什么样儿?邢霜仔细回想了一下,老大那臭小子貌似在泡妞,十五岁时,正是他疯狂追求王熙凤的时候。老二那小子十五岁已经成亲了,那会儿正沉迷丹青无法自拔。

至于老三……算了吧,他正经十五岁的时候,也在学校读书,哪会有李家这小子这么有能耐。

邢霜欲哭无泪,以前还觉得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好,又有出息又听话又孝顺的。这会儿她怎么觉得自家儿子都跟狗屎似的?

这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小孩吗?

来旺领了命,便又转身出门往军营传话。

邢霜这头又跟李久安说了几句,便让他好生休息,自个出来把李久安的身世和落难过程告诉了其他人。

王熙凤听完不住的咂舌道:“乖乖,好一个少年郎,竟这般勇猛,能从贼人手中逃脱,还坚持到咱们这儿来。漳州虽不算远,可好歹也是福建那边了,这一路飘下来,可遭不少罪了。”

迎春也道:“可不是,想来他一路这么辛苦,却丝毫没有提及他自个的苦楚,只惦记那几个护送他的护卫,心地也是个极善良的。”

探春笑道:“他是好人,想必最放心的就是林姐姐了。自救了那人上来,她便一直担心那人的身份。如今水落石出,林姐姐该松口气了。”

黛玉坐在一旁,伸手推了推探春的胳膊,啐了她一口道:“都跟你似的,什么都不闻不问,就好了?虽他的身份明了,可此事也安心不得。海贼之难,虽在福建一带,可保不齐会不会往咱们这边来。

“咱们来了也有好几日了,若还一直待在这里,难免舅舅担心牵挂。不如等那人伤再好些,能挪动了,咱们赶紧家去吧。”

第六百三十五章 骑马还是坐车

要不怎么说黛玉心细敏感呢?别人的姑娘都想不到这茬上来,唯有她会想到。邢霜也觉得这种时期,自己还是不要在海边比较好,免得让丈夫担心,反而让他没法安心做事。

于是她笑着道:“玉儿说的没错,我正也有此打算。玉钏去海边同那些渔民说一声,这些日子出海都当心着些,若在海上见着其他船只,别等靠近就赶紧返航。

“另外,再请那些渔民帮着挖些淡菜捡些海白之类的,咱们一次多带些回去,也好多打赏一点,让他们暂时度过这段时期,免得没了收成人倒饿死了。”

玉钏应了,又笑道:“光是淡菜海白,只怕也拦不住他们出去,倒不如让他们专打些浅海的鱼。反正林姑娘爱吃,咱们日日派人来取就是。”

邢霜点头道:“极是,你去你姐姐那里拿些荷包,快去快回吧。”

姑娘们听闻要回去了,便纷纷起身说要回去收拾,免得明日一早赶不上。

邢霜也不留她们,自个也开始让丫鬟们收拾,又派人去通知李家小子。

不一会儿紫鹃去报了信返回,对邢霜道:“李公子说他身子骨没事儿,要挪动此刻都行。倒是他忘了提醒太太躲避,还是他的不是。”

邢霜笑道;“他伤的迷迷糊糊,今日才刚好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紫鹃笑道:“奴婢也是这么说的,奴婢还劝他不要多想,好生养病。”

邢霜见紫鹃说话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默道这小丫头莫不是动了春心?可再一看,紫鹃眼神清澈倒又不像有什么爱慕之情,便也把这心思放了下来。

要说这军中的孩子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这么重的伤,明明才修养了一天两夜,到了第三天要走的时候,李久安竟不必人叫,自个先起来了。

他起来时,天才刚亮,此时是夏日,又靠着海,早晨不到六点天就亮完了,他硬是在厢房坐到大家都起来了,这才起身自己穿衣梳洗。

小丫鬟药枝进屋去喊人,见人已起来了穿戴好了,吓得赶紧连连认错,又跑来通报邢霜。

邢霜这边还在梳妆呢,听药枝结结巴巴的说人已经起来了,甚至都穿戴好了,她这边忍不住噗呲乐了。

“叫你去伺候他,又不是一定得你替他穿戴梳洗。想来他那样常在军中的孩子,早就习惯了自己梳洗穿戴。我不过看他伤着,怕他不便,才让你去的,不必那么战战兢兢。”

药枝松了口气,又道:“李公子说,他先去同两个衙役知会一声,免得人家白等。”

邢霜一合掌,叹道:“看我,老了老了,竟把这个忘了。”

说罢,她从梳妆匣下头抽出两个小荷包来,让药枝给那两个衙役送去,又嘱咐道:“只说总督大人亲管此事,叫金县令无需再担心此人了。这两个荷包打赏那两个衙役,让人送他们回去。”

药枝赶紧拿了荷包去找那两个衙役,此时两个衙役已经听李久安解释过了,倒没有让药枝白费口舌。其中一个见了药枝就笑着道:“我们有事要先行离开,想来人已经被总督夫人救了,其实我们大人也不必再插手此事了。还请姐姐替我们知会一声,我们就不去打扰夫人了。”

药枝忙把打赏给了,又道:“白辛苦你们一趟,真是过意不去,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两个衙役却道,他们来时骑了驴来,反倒不必再送来送去的,自行骑驴回去就好。

送走两个衙役,药枝又回厢房去看,见那李家公子坐在耳间纹丝不动,想了想上前问道:“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李久安想了想道:“我方才去见那两个衙役,见这里也有马匹,还请你帮我去同马厩说一声,让人替我套一匹马。”

药枝赶紧劝道:“公子可别折腾,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生修养,你莫不是忘了?这骑马一路颠簸,颠到广州只怕全身都裂开了,咱们太太的马车是西洋马车,可稳当着呢。

“您要是真不想让太太担心,就好生坐车回去吧,奴婢要是真去给您套了马,回头还不被太太骂死?”

李久安为难道:“听闻府上皆是女眷,又只有两辆马车,我若占了一辆,其余人岂不是挤得难受?”

药枝闻言噗呲笑了出来,赶紧道:“公子若是怕唐突了咱家姑娘,倒也不必担心。西洋马车一辆能坐四个人,挤一挤还能坐得下六人。

“公子与太太一辆车,也不打紧。公子是小辈,总不会有人拿这个说嘴。剩下的大奶奶与三个姑娘一辆车,不是正好?”

李久安这才安心下来,又苦笑道:“许久未坐过车了,这要是被父亲知道,又要操练我一番了。”

药枝把他的话学去说给邢霜听,邢霜一边看着丫鬟收拾,一边发笑:“也不怪他吵着骑马,爷们家哪有出门坐车的?就是咱家的爷们,出门也都是骑马,没有坐车的。

“他是武将之后,想必从小就骑惯了马,觉着坐车是女人家的行为,怕他父亲责备呢。你只管跟他说,让他安心坐车,咱们谁都不说出去。”

正说着话呢,外头一阵吵吵起来,邢霜隔着窗子问了一声,外头竟传来侍书的声音道:“太太快管管吧,奴婢是劝不住二姑娘了。好生生的又不是车不够坐,偏要骑马回去。”

邢霜打了帘子出去,见侍书探春都在院子里头,探春还一脸愤愤的看着她的丫鬟,便劝女儿道:“你当这是出去狩猎呢?狩猎到顶了让你跑上一个时辰,这一路可至少要大半天了。

“骑马回去,你倒是夸得好大的海口。当心到了家腿都合不上,痛的你三天三夜都走不动路。”

探春见母亲都不让自己骑,嘴嘟的老高:“我和林姐姐从伦敦骑马去过牛津,也要大半天的时间呢,一点事儿都没有,母亲太小看人了。”

邢霜一阵头疼,可女儿是自个养野的,能怪谁?

第六百三十六章 家常

动静这么大,厢房里的人不可能听不见。李久安静坐在花厅,却丝毫没有动弹,连起来看一眼外头的念头都没有。

邢霜这边拿女儿没法子,只得依了她。探春顿时雀跃起来,又道:“我一个人骑马无趣,还得林姐姐陪我才好。”

邢霜无奈道:“你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自个胡闹也就罢了,还拉着林丫头一道。被你姑父知道,看怎么教训你!”

探春一脸有恃无恐道:“我才去英吉利时,姑父还托林姐姐给我带话,说林姐姐性子太过内向,叫我做什么都带着林姐姐呢。”

邢霜一阵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就算人家林如海真这么说了,也没让你带着人家闺女到处野啊!

“你去问问你林姐姐吧,她若不肯,也莫勉强。自个过过瘾就行了,别没完没了。”

邢霜说这话时,已有点沉着脸了。探春见母亲当真不耐烦了,也不敢再造次,乖巧的道了声是,便风一般的转身跑了。

邢霜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这种性子,这辈子只怕是没人要了吧?

以前看那些中国式大妈催婚,她还觉得是做父母的杞人忧天,可如今,她觉得她也有点理解那种怕女儿嫁不出去的担忧了。

真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心!

好容易上路了,果然出门要上车时,就见黛玉和探春两人戴着面纱站在马边等着。

邢霜忍不住上前嘱咐黛玉道:“别什么都依着你妹妹,若是累了便回车里休息。真骑得两腿酸痛,看以后我还让不让你们骑马。”

黛玉娇笑起来,掩着嘴笑道:“舅妈放心,我知道的。”

她再一看,舅妈背后还跟着个人,是个少年模样,却一直低着头,她便知道那位只怕就是自个救上来的李久安了。

李久安是不敢抬头的,这贾家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听说其中一位姑娘更是不顾危险把自己从海里拖了出来。

此等恩情他还没报,更不可能抬头去看别人家的姑娘,这可是无比失礼之事。

但怪就怪在,自己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唐突了人家姑娘,那位贾夫人却道:“这位便是那日救你的人,你若要道谢,只管跟她道谢吧。”

李久安忙一躬到底,沉沉的说了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随后他直起身来,却依旧低头不去看黛玉。

黛玉这边,倒是好奇的打量着李久安。

这位少年,当日泡在水里时,看着好生吓人。皮肤惨白,头发凌乱,看着就跟乱葬岗里出来的人似的。

可如今只养了两天,竟起色好了许多。真不愧是武将之后,从小习武,身子骨自然要比普通人更强壮些。

想到这里,黛玉笑着道:“公子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生命可贵,想来无论是谁遇着了,都会出手相助的。”

黛玉这里说的是助,而不是救。邢霜听了忍不住心里叫了句好,不愧是林黛玉,说话就是有学问。

“好了,该上车的上车,该上马的上马,免得误了时辰,到天黑都回不了广州。”

邢霜一句话,众人纷纷动了起来,王熙凤正好也带着迎春出来了,便先带着迎春去了后头的车。

邢霜这边让人先把车子铺上软垫,这才让李久安上车,自己随后跟了进去,打开车窗对马背上的两人道:“就在我跟前走动,别又跑个没影了。”

探春还没抱怨,黛玉便先应下了。邢霜这才放心的放下车帘,扭头一看李久安,这孩子坐的笔直,两手紧握端正的放在膝上,目光微微下倾。

因他们坐了个对脸,李久安若是看向窗外,显得对邢霜不尊重,若是直视邢霜,也未免有点失礼。因此他这样的姿势,已经堪称这世上正人君子的教科书了。

邢霜这是第三次觉得自家儿子哪儿哪儿都不是了,虽说李久安这样有些太过古板,可也足以证明他家里对他的教养之严格,气品行之端正,可不是那些纨绔能比的。

“放轻松点,身子别绷着,肉紧着可不利于伤口恢复。”邢霜说了一句,靠在车壁上,打开一本书放在腿上,又不去看它,反倒跟李久安聊了起来。

“你在家排行老三?那你下头可还有弟弟妹妹?”

李久安肩膀微微下垂了一些,认真的回道:“小子家中四兄弟,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但无姊妹之缘。”

邢霜点了点头又问他:“那你家四兄弟,应该都在军中了?”

李久安又放松了点,笑道:“夫人猜得没错,家中自祖上便是武将,祖训有言,家中男子必须世代习武,为国效力。”

邢霜笑道:“你母亲就不心疼?我虽觉得你这样极好,可若是让我儿子去军中吃苦,我可是万万舍不得的。”

提到母亲,李久安微微一笑道:“夫人不知,小子幼年时曾有段时间顽劣蠢笨,不肯习武。还是母亲每日拿着荆条督促着,功夫才没落下。”

邢霜哎哟了一声,接着又道:“你外祖可是内国史院大学士,正经的书香门第,你母亲年轻时更是名满京城的才女,竟会督促你习武,真真难得。”

李久安道:“习文习武殊途同归,皆是为国效力,且我打小最是个坐不住的,让我习文,才真真叫人头疼。母亲也不是没有试过,最后只道‘你这朽木还是舞刀弄枪去吧’。”

邢霜听了他的话,乐了起来,两人一笑,气氛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一路上,邢霜尽量挑些家常话来与李久安说,李久安也很有礼貌的都回话了,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少年居然也不嫌烦,每每回话不会把话聊死了,都能接着他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眼看大半天转眼过去,广州城就在跟前,邢霜停下了聊天,对外头叫了声“停车”,车帘才刚打起来,就见一匹白马驶了过来,马背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问:“舅妈,咱们快到广州了,是不是该换乘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李久安好容易放松下来,一时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坐姿,正好邢霜掀开帘子,黛玉又就这么出现在窗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那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半天都忘了喘气。

李久安不是没见过美貌女子,可像这位姑娘这般美貌的女子,却是少见。他一时忘了礼仪,怔怔的看着黛玉,不由呆了。

黛玉问完话,一抬眼就看到了李久安的呆相。

本就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她,第一时间并未感觉有何唐突之处,反倒被他这呆样给逗乐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邢霜见状,回头一看,李久安惊觉过来,赶紧低下头去,可那脖子根都红透了,也说明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邢霜心中微微一动,再看向黛玉,却见黛玉眼神清明,并没有什么小女儿的娇态,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你既知道,便换去马车吧,把你二妹妹拉上,莫叫她骑着马进城。”

探春此时也骑着马过来,听到母亲的话,气鼓鼓的道:“母亲也太小瞧我了,便是在伦敦我也不曾骑马上街呢,这可不是淑女该做的事。”

邢霜笑了笑,看着两个姑娘下马去了后头的马车,这才放下帘子,吩咐马车继续进城。

只是,李久安这里,就久久不得安宁了。他此刻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方才那位姑娘,叫贾夫人“舅妈”,看来就是贾夫人的外甥女,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一想到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出手救回自己一条性命,李久安这心里的起伏,就如同当日遇难时的海浪一般,总觉得一波又一波的向自己袭来,怎么都没个头。

可不过才有这么个年头,他就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通。对着救命恩人心存不愧,这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况且人家姑娘救了自己,自己竟还唐突,去看人家的尊荣,这实在该死该死。

邢霜一路默默的观察着李久安,并没有再说话,李久安这头还当贾夫人恼自己抬头看了姑娘的尊荣,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惭愧。

好容易到了贾家私宅里,李久安被安置到了外院的客院,才刚进屋,他就朝着邢霜跪了下去。

邢霜吓了一跳,这小子莫不是看了一眼就想跟自己提亲吧?

好在李久安说的是:“请夫人恕罪,小子不是有意唐突姑娘,如今错已酿成,该打该罚请夫人自便。”

邢霜松了口气,赶紧把他扶了起来,笑着安抚道:“不怕让你笑话,我们家可没这么多的规矩。这姑娘小子也是浑着养的,你只是无意看了一眼,哪里就唐突她了?”

李久安心中还是不安,只当贾夫人是在安慰自己,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又是个习武的,凭金钏玉钏两个怎么搀扶,就算有伤在身,也纹丝不动。

金钏玉钏都扶的快没力气了,玉钏抹了把汗也开口劝道:“公子快莫如此,我们太太所言句句属实,可不是在哄你。林姑娘就罢了,我们二姑娘打小就跟着老爷上街,骑马游玩无所不做。

“林姑娘虽娴静,可也是姑老爷从小当男儿养大的。她连洋人都见过,又怎会在意你只是无意瞧了她一眼。”

李久安心中虽还迟疑,可也顺势站了起来,试探的问道:“那方才夫人,不是恼小子无礼之状?”

邢霜大笑起来,招了招手让李久安坐下,耐心的对他道:“我且问你,你可觉得我那外甥女骑马,又将容貌暴露在外,是件失礼的事?”

李久安赶紧摇头道:“怎会失礼,京中散骑射之贵女也不少,陛下每年围猎,不也有大臣带着女儿去的?”

邢霜笑着反问:“那为何你会觉得你看了她就是失礼呢?虽说非礼勿视,可却不是视则失礼。是她自个选择骑马,自个选择将容貌展示在公众面前,那就说明她并不在乎别人看她两眼。

“若你觉得看了她一眼便是失礼,那我从小放任女儿出门骑马逛街游玩,岂不是我更失礼?”

李久安闻言,说话都结巴了:“不不……夫人快别这么说……我……我……”

邢霜又安抚他道:“也许在外人眼里,我家老爷本就是个浑人,他的女儿和外甥女,自然也都是不守礼之人,可我如今也不得不为自家人辩解一句。

“只要不是大错特错,不是动手动脚出言调戏,正常的看两眼,正常的打招呼说两句话,都是人之常情,有何失礼之处呢?

“我觉着,这世上无论男女,既活着,就先是人,其次才分男人女人。人与人之间,对视,对话,不都是件稀松平常再正经不过的事吗?”

李久安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后对着邢霜躬了一躬道:“夫人所言极是,是小子着相了。”

邢霜又笑了笑,接着道:“我不过一个粗人,比不得你母亲规矩周全,知书达理。随口一说,也没存着教训你的心思,只不过想让你自在些罢了。

“你这一身的伤,少不得要在我这儿修养多日。难不成从今往后你再不往我那儿去了?”

李久安忙道:“小子不敢,给夫人请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邢霜又道:“这就是了,你既要给我请安,就少不得要进去。难不成要让我日日出来,到你这儿来探望不成?

“既要进去,就少不得会撞见我家那几个丫头,难道撞见一回,你就失礼一回?就自责一回?

“若是这般,我却不知该如何劝你了,只得叫你再莫来见我,就在此等着你父亲派人来接吧。”

李久安这下心中大定,脸上也微微有了点笑容:“夫人说的,小子明白了。这般扭捏也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只要心中无邪念,便不算唐突了姑娘。”

邢霜见他终于明白了,也松了口气,起身告辞出来后,便回了清远居。

一进屋,金钏就噗呲笑了起来,邢霜好奇的看向她,她赶紧解释道:“奴婢瞧着,那武将家的公子,竟比那书生还迂腐些呢。”

第六百三十八章 屏风

邢霜虽喜欢那孩子的性格,可想到他这般死板,一时也有点犹豫起来。本来她想着,这孩子性格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黛玉和他能成就好了。

可方才黛玉看他的样子,光明磊落,没有一丝娇态。而李久安经过这事,也略显古板。以黛玉的生长环境,自己从不拘着她,她又去英吉利,受过西洋的教育,只怕真的撮合成了,日后两人也是矛盾不断。

想到这里,邢霜一时有些遗憾,去海边之前的那股子糟心,又回来了。

改命一时爽,改完头要炸。

自己是图痛快,把几个姑娘性子都给改了,可改完了又要担心她们以后的婚配问题,真是要人命。

金钏这头道:“太太可是瞧上这李公子了?”

邢霜见她已经猜出来了,也不瞒她,问道:“你瞧着,那李家的小子如何?”

金钏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他这性子,别说咱家二姑娘,只怕林姑娘都看不上吧?”

邢霜苦笑不已,连丫鬟都看得出来,看来这事儿是真没戏了。

黛玉这边,回屋收拾了东西,又去找探春。

正值探春这里在描花样子,黛玉便站在边上瞧了一会儿。

“你这描的什么?”

探春道:“看不出来吗?这是大本钟啊!”

黛玉呵呵一笑:“我知道这是大本钟,可你描这个作甚,这是要绣到哪里去?是帕子,还是扇子,难不成还要绣到衣裳上去?”

探春边描边道:“都不是,好一个七窍玲珑心,竟猜不出我要做什么。这么大的花样,小物件可都不合适。我想着母亲生辰快到了,她虽没去过英吉利,可对英吉利的熟悉程度不比我们差。

“原我想着,从英吉利带些小物件回来给母亲,可大姐夫说母亲这儿不缺英吉利的小物件,他每回跑商都要给母亲带。他又劝我,说母亲虽打听了不少英吉利的风俗人情,可始终没去英吉利看过。

“我便想着,把大本钟给绣下来,做成屏风。生辰时送给母亲,她也好知道咱们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儿的。”

黛玉扇着扇子想了想道:“若是如此,一个大本钟可不行,圣保罗教堂、白金汉宫那些,你难道就不绣上去?正好一个屏风最少四扇,再加个西敏寺不就齐了?”

探春直起身来,指着黛玉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绣一副试试?光是这大本钟就够我受了。咱们都多久没拿过针线了,虽西洋也有女红,可却与咱们这的不同。钩针我倒是还会用,这绣针我怕是捏都捏不稳了。

“你倒好,张嘴就来。说的那么轻巧,大本钟我都描不完全,其余几个,我更是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黛玉拿扇子遮着脸,笑着道:“真真是个炸药桶子,一点就着了不是?谁叫你自个干想着?你又糊涂了不是,咱们回来时,随本杰明过来的不是有一个英国的工匠?你自是不记得的,可人家说不准记得。”

探春一怔,忽的笑道:“不愧是林姐姐,果然是个有主意的。”

林黛玉摇了摇头,拿扇子拍了探春头一下,又道:“你去找本,保不齐他舍不得。他如今急着建商行,怎会把他的工匠白借给你去画那些东西?”

探春一听急着道:“那个小气鬼,他敢不借?”

黛玉咯咯笑了起来道:“急什么,真真是改不了这脾气了。我给你说个去处,你只要开了口,一准能行。”

探春又问:“你说找谁?”

黛玉笑道:“你去找大姐姐,只说是给母亲准备寿礼要用,她必给你把人要来。”

探春一听,笔一丢,连连拍手叫好,又拉着黛玉要出去找迎春去。黛玉拽住了她道:“先把花样子收了,免得叫人看去。再说你这画的歪歪扭扭,楼都是歪的,还能用得?”

两人一起把花样子收了,又去迎春那里求她帮忙。迎春听了虽很是害臊,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并当场写了个便条,叫司琪给洋行那边送去。

不一会儿,洋行那边来了回信,本杰明果然答应把工匠借给探春了,只是那工匠不方便进贾府,他让探春把要画的图纸报上来,他让工匠画好了,他亲自送来。

探春这头才把要绣的图纸写下来,上房那头就叫吃饭了。三人便携手一齐往清远居去了,进门就瞧见贾艺抱着个布老虎,憨憨的站在花厅里,身边还爬着两个小的,正是贾蔺和贾婉。

黛玉忙上前把地上的贾蔺抱了起来,又问贾艺:“你们三个怎么在这儿,你叔叔哪儿去了?”

贾艺抱着小老虎老老实实的回答:“叔叔说他有话要跟祖母说,叫咱们在这儿守着,谁来都不许进去。”

探春见他乖巧,忍不住逗他:“那二姑姑进去可好?”

贾艺赶紧摇头,跑到耳间的门帘处拦着道:“谁都不可以进,就是祖父来了也不能进。”

话音才落,里头就传来贾瑨无可奈何的声音:“你敢拦着你祖父,你是想害死你叔叔不成?你记住了,拦谁都行,唯有你祖父不可以。”

探春几个大笑起来,就见贾瑨打帘子从里头出来,对三个姐姐行了礼,这才道:“姐姐们来的倒是快,今日哥哥不回来,嫂子也忙,咱们摆完了饭就先吃吧。”

黛玉忙问:“不等姑父?”

贾瑨又道:“父亲去了军中,听闻这一两个月都回不来,若不是因为这回救了李公子,只怕他还不知道军中隐患甚多。”

探春笑道:“听闻你做了奶妈子,如今专职带孩子了。怎么,嫂子和母亲都回来了,仍叫你带着不成?”

贾瑨一脸苦相道:“姐姐就别膈应我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偏生这些小的都爱找我玩。母亲见他们跟着我不吵也不闹,索性都丢给我了。”

接着他低头对贾蔺贾婉道:“起来,别贪凉,一会儿叔叔给你们切西瓜,榨西瓜汁喝。要是再赖着地上,西瓜汁就没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请安

贾婉贾蔺听了叔叔的话,真的就自个爬了起来,歪歪扭扭都到叔叔身边,一人一边拽着叔叔的外袍就不放了。

姊妹几个见这些孩子真的只听贾瑨的,都连连称奇。

晚上吃完了饭,坐着喝茶时,王熙凤问平儿:“李公子那边吃的什么,叫你备的东西,可都送过去了?”

平儿忙道:“按着前些年太太给的食补方子,挑了两个补身子的送了去,并着家里大厨房的晚饭,一道都送去了。还有那干净的纱布棉花,外加酒精那些,也让人送去了。”

邢霜在一旁倒没说什么,只是探春好奇的问:“酒精杀毒是西洋人才用的法子吧?他懂这些东西送去有什么用吗?”

王熙凤笑着解释道:“不只是西洋那边这样,咱们这里正骨疗伤的,也用纱布棉花。至于酒精,送过去的人会教他。”

说起这李久安,几个人不免八卦了起来,说了几句之后。邢霜也不开口就看着孩子们在那议论,听了半天,突然问:“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们有人看上他了?”

迎春噗呲一声乐了,也道:“我就说,怎么好好的说起他来了。你们两个快老实交代了,究竟是哪一个。”

探春黛玉互看了一眼,两人眼里都很迷茫,再回头看向母亲,探春无奈的道:“娘,你这想的也太多了吧。咱们才回来呢,你难不成就这么急着要咱们嫁人?”

邢霜心累啊,嘴上却道:“哪里急着让你们嫁人了,不过看你们那么认真,就随口问一句。我倒是觉得这孩子不错,性子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你们若是看得上,我也好去找人说媒,免得到时好男儿都被人抢光了。”

黛玉摇了摇头道:“这才见过两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哪里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探春又接着道:“就是就是,林姐姐在英吉利,多的是人追求她呢,她可一个都没看上眼。这李公子是个武将,性子又这般刚毅,我看不合适。”

邢霜心里把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就你知道不合适,就你有嘴会叭叭。

可面上她却还得强颜欢笑道:“不合适就罢了,只是这里不比英吉利,你们接触少年郎的机会不多。

“怕你们遇不到自个中意的,我这边也只能把那些品行相貌性子都不错的挑出来,再让你们去接触试试。”

黛玉闻言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舅妈说的有理,只是如今我还不想考虑这个,只想在舅妈身边多待几年。”

探春听了也道:“我也是我也是,母亲可别急着赶我出去。”

邢霜气得直咬牙:“你放心,我怎么舍得你嫁出去,我要把你留在家里,当老姑娘。”

王熙凤和迎春笑了起来,黛玉也憋不住扭过头去偷笑,探春郁闷坏了,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正说着,外头金钏道:“李公子差人来,说他想来请安,问太太这里可方便?”

邢霜笑道:“只管来就是了,什么方便不方便,若不方便,会让他在外头等着。”

接着外头传来药枝的声音道:“奴婢就是这么说的,可他……唉,不提了。”

邢霜噗呲一声乐了,感觉自家的小丫鬟诸多的不满啊,这李久安也太犟了,难怪没人愿意服侍他。

王熙凤笑着道:“他倒是比我们几个还讲理些,只是来请个安,竟然还要先来问问。”

邢霜叹了口气,看了眼黛玉,把李久安回到家来后跟自己请罪的事说了出来。

“就是看了玉儿一眼,他就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还说什么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真是头都大了,总不能说‘没关系,你尽管看吧’,那倒显得我们家没规矩了。”

屋里的女人都笑了起来,黛玉更是边笑边有些害羞了,她忍不住问:“就他那呆头呆脑的模样,没想到竟还会说这种话。”

邢霜揉了揉太阳穴:“人家哪里呆头呆脑了,我看那小子可聪明的很。在我跟前,说话做事虽处处守礼,但也讨巧。说话从不把话说死了,聊天也能聊的下去。

“你再看看你大哥,你二哥,还有你弟弟,真真是跟他们说个话能把人气死。一个二个问什么答什么,不问他就不会找话题说了。你弟弟更甚,跟他说个话跟要人命一样。你说一句他怼回来三句,偏你还找不到话来驳他。”

几个姑娘很少见母亲对别家的孩子这么喜欢的,特别是男孩,母亲更是从没这么正经的提过谁。

如今母亲对这李公子竟这么有好感,难不成此人真的不错?

正想着呢,李久安打外头道:“小子给夫人请安,夫人晚饭可吃过了?”

邢霜笑着在里头道:“你进来吧。”

李久安这才打帘子进来,结果一看屋里全是女的,吓得他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邢霜见他又害臊了,忙道:“坐吧,你也认识认识,都不是别人。这是我大儿媳,金陵王家的,你叫声凤嫂子就行。”

李久安想起白日夫人的劝告,这才稳了稳心神,目光稍微抬起一些,走至王熙凤跟前,行礼叫了一声:“嫂子。”

接着还不等王熙凤回礼,他又道:“嫂子方才派人送来的骨头汤,香醇极了。里头也不知放了什么,明明闻着有肉香,却喝着一点儿也不油腻,真真是好手艺。”

王熙凤哎哟一声,站起来,绕着李久安看了两眼,又偷偷朝她婆婆点了点头。

“你这一张嘴,真真是个文官的嘴呢。真难想象,你竟从小就入了军中。那汤是咱们太太的方子,我不过照做罢了。你若是喜欢,回去时把方子给你带回去,你让家里的厨子按着方子给你做。”

李久安忙又一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子就先谢过凤嫂子了。我母亲也有一样点心做的极好,是拿绿豆合着糯米做的,有绿豆的清香,又不似别的绿豆糕那么粉,难以下咽。等我回去了,让人把那方子送来,还请各位笑纳。”

第六百四十章 早上好

对于李久安此人,一开始听说他是十二岁从军,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不通世事,毕竟军队不是什么交际的地方,人与人之间也是最简单的命令与服从的关系。

可是他在军中长大,却十分懂得怎么与人交往,甚至在一干难缠的太太奶奶跟前,还能如此自如谈笑风生,就实在不得不令人侧目了。

李久安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让人惊讶了,他按着邢霜介绍的顺序,一个个打招呼下来,又在邢霜指定的位置上坐定,这才开始晨昏定省的流程。

说起晨昏定省来,也许多数人会认为只是单纯的打个招呼。可实际上,晨昏定省比字面上的意思,要更深刻一些。

古代的这种大家族,当家的太太是不会亲自带孩子的,而孩子跟母亲见面的时间不多,自然时间久了就会关系冷淡。晨昏定省就是为了缓解这种情况,而规定下来的。

按着字面意义上来说,就是每天早晨傍晚来给当家太太请安。可是实际上,这个请安不是打个招呼就走的。而是要坐下来,陪着当家太太拉拉家常,说说闲话,促进促进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关系。

李久安并不是这一家的孩子,但他被邢霜所救,又要暂时居住在邢霜这里,作为客人他出于礼貌也必须每日跟这一家的主人说说话。

再加上李总督与贾亮也算是同僚,虽然不熟,但好歹认识。两家之间又官职相同,又处在需要合作的情况,那么就更应该拉近两家的关系了。

就算探春那几个姑娘不知道这里头的情况,李久安却是知道的。所以就算他再怎么不自在,再怎么尴尬,都得硬着头皮参加这样的场合,并且还得把这一家的太太奶奶都哄得开开心心的,两家的合作氛围才会更好。

王熙凤跟李久安对过话后,就一直偷偷的看向太太,心道太太莫不是想把二姑娘配给这个李公子?

再一想,两家门当户对,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又觉得奇怪,按着太太的性子,若真想让二姑娘配给李久安,是不是得先跟二姑娘提提这事儿,先问了二姑娘的意见再说?

王熙凤那小眼神,邢霜早注意到了,她知道儿媳妇大概是有察觉了,不过现在形势未明,再说那桩祸事都还没解决,她也不想这么急着就谈及此事。

于是邢霜憋着硬是没跟王熙凤透露一点儿,只让李久安放心在家里养伤,其余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久安这孩子是真听话,邢霜让他养伤,他就真的除了请安就待在房里养伤。直到又过了两日,他身上感觉到痒了,这才在请安时,向邢霜请求早起做晨课。

“晨课?”邢霜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练武?”

李久安拱手回道:“太太容禀,小子身上这伤,其实并无大碍,一年少不得有四五回要多出几道这样的伤来。至于小腿上这道,虽然深是深一些,但没有伤及筋骨,其实也不打紧。

“如今小子身上这伤已经结壳,其实已经算是痊愈了。在军中,莫说等到这个时候,就是绑着绷带,都要活动活动,免得身子骨锈了。”

邢霜本还想多劝两句,可一想到这孩子知道分寸,自己又这般上进,她若是拦着,岂不是真的“妇人之仁”了。

于是她问道:“你自个把握,莫用力过度崩裂了伤口就是。还有什么需要,只管来说,既要晨课,是不是还要兵器?”

李久安却笑了笑道:“兵器也就罢了,我那军中所用兵器,少则也有百来斤,如今府上无非也只有些棍棒,拿来也不顶用。倒不如赤手空拳的打上一套拳法,还能畅快淋漓一些。”

邢霜闻言一笑:“也罢,你看着办吧。”

于是翌日一早,李久安当真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出来一看,客院地方太小不方便打拳,便找了个小厮问,贾家可有操练的地方。

那小厮听了,不由头疼。贾家对外虽是武将之后,可真正习武的人,一个都没有。在京城的宅子还像模像样有个演武场,好歹装个样子。

但自从来了广州,老爷就彻底放飞自我,干脆连样子都不装了。

整个家里,除了马厩那里还有片大空地,再就是后花园的空地最大了。

总不能让这小爷去后花园打拳去吧?这会儿虽然姑娘们没起来,可万一这一拳下去,把太太奶奶喜欢的花都锤烂了,他这屁股可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李公子觉得马厩前面可行?”小厮一脸苦相道:“虽这么说有些失礼,可咱家也只有马厩前边有一片大些的空地了。李公子也不舞刀弄枪,只是打拳那边也就够了。”

李久安有点诧异,没想到总督府连个像样的演武场都没有。可立马又不想别人尴尬,赶紧答应道:“马厩前面也好,有劳了。”

小厮赶紧带着李久安去了马厩前面,又前前后后跑了一通,把马厩这边的人通知到位了,告诉他们往后李家公子都要在这儿练拳,让所有人都互相通知一下,不要有那不长眼的,不认得人把人赶走了。

这一圈通知下来,腿都快给人跑断了,那小厮锤着已经发酸的大腿,一边哀叹自己命真苦,一边往回走。才走到马厩前,那小厮一看眼前,差点腿一软就当场跪下了。

这李家公子说来练拳,怎么练着练着,跟自家表小姐说起话来了?

李久安这边,正经活动了下筋骨,就开始打拳,谁知才打了两下,身子还没热乎起来,就见一姑娘从外头走了进来。

李久安吓了一跳,这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么?他第一时间便是想着躲开,谁知那头林黛玉已经招呼上了。

“李公子,早晨好。”

李久安收回了想迈出去的腿,一转身作揖道:“林姑娘早上好。”

这真的是条件反射,他发誓!

“这么早就在这里,难道你也要出去?”

第六百四十一章 什么打算不打算

李久安此时真是恨透了他的条件反射,没错他这么会跟太太奶奶交际应酬,并不是什么天性使然,而只是一种条件反射。

他也跟邢霜说过,小时候他母亲也曾想培养他走文官之路。所以除了读书之外,待人接物也被他母亲狠狠锻炼过。

这锻炼的过程,就是带着他到处做客,学习怎么打招呼怎么说话怎么聊天。李久安虽不喜欢这个过程,可是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

别人说了一句话,他会马上跟着接上下一句,并按着对方的喜好结合当时的状况,把话题接下去,不至于冷场。

用一句话来形容,李久安就是个“机器”。

没错,机器。

无论是在军中服从命令,还是在外交际言谈,其实都是他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一种习惯,融在了骨子里,难以改变。

如果是别家的姑娘,兴许不会跟他打招呼,他也只要躲开就好了。

可偏偏,这里是贾家。

黛玉跟他打招呼,是出于一种礼貌,西方的礼貌。

总不能看到认识的人了,还当做没看到吧?那多失礼?

才从西洋回来不久的黛玉,自然还没回到东方那种“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氛围里。而且贾家的氛围也是自由明快的,所以她就算想回到那样的氛围,除非回京城适应一段时间才行。

于是乎,阴差阳错之下,这两人就站在马厩跟前,大大方方开始聊了起来。

黛玉是准备一大早出外写生去的,因此只带了晴雯跟着,没带袭人。

晴雯这丫头没有袭人死板,自然也不会拦着自家姑娘跟一个“外男”说话。再说在英吉利时,想跟自家姑娘说话的“外男”多的去了。自己要拦也拦不过来,姑娘又知道分寸,干脆就不管了。

黛玉这头笑着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此话当真不假。你伤口才好,就来练拳,实在令人佩服。”

这话真的只是客套话,可惜李久安这孩子,“美色当前”已经完全昏了头,听到这话,还以为黛玉真的佩服自己呢。

一片红晕悄悄飞上了李久安的脸颊,好在他此刻低着头,并没有人察觉。

李久安只觉得自个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的,平时那么会接话,此刻却也卡了壳,丝毫不知说什么应对才好了。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姑娘才是,这么早就起了,真是勤快。”

晴雯在黛玉身后,差点喷笑出声,她赶紧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把这想笑的心思给压了下去。

黛玉这边怕是也想笑了,赶紧随便说了几句,让人去套马。

李久安见林姑娘要走,赶紧让到了一边,眼睛虽没有直视,却也默默的用余光看着林姑娘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他差点喝起彩来。

直至那身影驾着马离开了,他才收回自己几近胶着的目光,低着头看着地板默默的发起呆来。

这些年来,他在军中,根本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也从未往这上面想过。

可自从那惊鸿一瞥后,他这心里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平日里虽然从未提过,也没表露过,可他总在安静下来时,或是夜深人静时,脑子里不由之主的会想起那日看到的那张脸孔,心里久久的激荡不已。

他不懂这男女之情乃人之常情,只觉得每每一想起林姑娘,就恨不得能跟林姑娘多见几面,多说几句话。可一想到这个,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龌龊不堪,忍痛强压下这份心思,不让自己再多想一分。

黛玉这头骑马出了门,直奔江边而去,跑到没人的地方,晴雯跟在她身后笑道:“这李公子,看着也没有传言中那么会说话嘛。”

黛玉歪着头想了想,噗呲一声在马背上笑了出来。

“他平日不是这样,许是单独与我说话,紧张了些。若是人多,他说话极为得体,莫说凤姐,就是舅妈也对他赞不绝口呢。”

晴雯嗤笑了声道:“依奴婢看,他莫不是看上姑娘了吧?”

黛玉一怔,手里缰绳一紧,马也随之慢了下来。晴雯赶紧也紧了紧缰绳,跟在姑娘的后头,一脸好奇的问:“姑娘怎么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回过神来道:“没怎么,快走,一会儿赶不上涨潮了。”

主仆俩去了江边写生,原本不到中午不会回去的,可这回才去到江边,黛玉便没了心思,掉头就走。

晴雯一头雾水的跟着姑娘回了家,见姑娘把自个关在房里不出来了,心道奇怪,只能去找袭人,问她怎么办。

袭人细细的问了前因后果,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借着午饭时间去叫黛玉吃饭,见黛玉还是一脸心思重重的,便在身后笑道:“今儿太太让人做了黄花鱼,是姑娘最爱吃的。”

黛玉回头看了袭人一眼,心里纳闷她为何说这个。每天舅妈都会让人做自己喜欢吃的菜,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这丫头又不是不知道,干什么巴巴的提醒自己?

“奴婢是瞧着姑娘今儿好像食欲不大好。”袭人又笑道:“想必有了黄花鱼,姑娘也能多吃一些了。”

黛玉收了心思,带着深意的笑着看了袭人一眼,摇了摇头:“你呀。”

一句“你呀”便也够了,黛玉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照旧去舅妈房里吃了饭,又坐着说笑了一阵,这才带着丫鬟回房。

梳洗过后准备午休时,袭人边给黛玉打扇边道:“姑娘大了,奴婢原不该多嘴,可姑娘好歹是太太养大的,有什么打算,也该大大方方说出来,犯不着自个闷在心里头。

“闷坏了自个是小事儿,若是错过了机会,让给了别人,日后姑娘后悔才是真真让人着急。”

黛玉噗呲一声乐了,戳了袭人额头一下嗔道:“你这丫头,又胡说什么。什么打算不打算的,又什么机会不机会的?”

袭人一怔,忙问:“姑娘难道不是看上了那李公子?”

黛玉无语的看了看天:“我看上他做什么,才说过几句话,我就看上他?”

第六百四十二章 黛玉的心思

袭人这里也纳闷了,方才听了晴雯的话,她暗自揣测了一下,想着莫不是姑娘动了心了,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可如今姑娘却说不是,又是怎么回事?

跟着姑娘这么多年,姑娘是真心话还是敷衍撒谎,袭人自认还是分得出的。如今黛玉说她并没有看上谁,那分明就是真心话,这就让袭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既没看上那李公子,为何早晨和他说了几句话,回来就关在房里闷着?”袭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莫不是他说了什么唐突姑娘的话?”

黛玉轻笑出声,又摇起头来:“他乃正人君子,可再莫这么说了。”

袭人追问道:“那究竟为何?”

黛玉看了看窗外,晃了会儿神,轻叹一声道:“其实舅妈送我去英吉利,本是想让我长见识,可我这去了一圈回来,觉着自个还不如不去的好。”

袭人心里一紧,忙问:“为何?”

黛玉苦笑一下道:“并非长见识不是什么好事,也并非我觉得舅妈害了我。只是见识了这不一样的风情人文,再回来,便觉着咱们这儿,对女人实在太苛刻了。

“三步不出闺门,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字字句句都是女子的悲哀,是把杀人的刀。

“原先年纪小些,并不觉得。可出去了一圈再回来,我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舅妈曾问过我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儿,我只说想找个尊重我的。后瞧着舅妈闷闷不乐几日,我还并无察觉。今日与李公子说完话,我突然想到,在这儿,我还能找得到跟我平等说话的人吗?”

袭人听到这里,不由哀从心起,鼻子渐渐酸了起来。

黛玉接着又道:“今日与李公子说了几句,他越是恭敬有礼,越让我想到在英吉利时,那些人与我说话时,虽也有礼,但不至于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

“我终恍悟,在咱们这儿,女子便是跟外男说一句话,都是失礼的事儿。这又何其悲哀,何其不公。

“我还尚不自知,一心想找个尊重我,能公平待我的人,舅妈怕是为了这个担心的夜不能寐。我只一味自私,要求些得不到的东西,也难怪舅妈连着几日都提不起劲来,还要去海边散心解闷了。”

袭人忍着泪劝道:“姑娘孝顺,这奴婢知道,可太太若是知道姑娘因为这个,闷闷不乐的,只怕更加难过了不是?”

黛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不必劝我,我自不会为了这个钻什么牛角尖。若是以前,兴许我还矫情几日。可去外头这几年下来,我也觉得这样怪没意思的。

“我只是在想,舅舅既能被舅妈改变,我又为何不能跟舅妈一样,改变我未来的那个人?

“如今舅妈明显看好这李久安,我见他也是个不错的人。若是他真心喜欢我,我也不是不可以与他一试。”

袭人一惊,慌得忙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姑娘切勿因为这些个理由委屈了自己,若是给太太知道,怕是她要心碎的。太太也是一番好意,只想给姑娘挑些好人家。

“姑娘又不是不能自个选,太太也早说过,日后姑娘们的大事,只凭姑娘的喜好来定,并不强求。

“如今姑娘若强迫自个与那李久安交好,让太太误会了,当真给你说了媒,可就没什么退路了。”

黛玉看了袭人一眼,上前扶了她起来,轻轻笑道:“傻丫头,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与他交好。我只是要试一试他,看他是否像舅舅那样,是个可以接受改变的人。”

袭人不肯起来,又劝道:“可太太说了,得姑娘自个喜欢才行。姑娘如此善解人意甚是贴心,可姑娘也得想想这份贴心究竟太太需不需要?太太要得,是姑娘这一世欢欢喜喜,是姑娘圆圆满满。可不是什么委曲求全,又或是退而求其次。

“姑娘这一生可还长着,莫说如今才刚十六,就是姑娘拖到二十多岁了,没有姑娘喜欢的,太太也绝不会强求姑娘。

“至于老爷那边,他素来把姑娘当儿子疼爱,又有怎会强迫姑娘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姑娘只管放心,若太太真提起这事儿,奴婢就是被撵出去,也要替姑娘拦着。”

黛玉见袭人越说越离谱了,赶紧拦着她道:“可别误会了,我并非因为别人委曲求全。”

袭人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可姑娘不是因为太太……”

黛玉忙打断她道:“可不是因为舅妈,而是因为咱们在这儿,不是在英吉利。便是在英吉利,那些女孩子因为家里的命令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不也是常有的事儿吗?

“我是因为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无法真的按着我的心意来。与其等上一世,最后一个都看不上孤独终老,倒不如在好的里面挑一个,能改的便将他改了,与舅妈一般,不一样也能过得很好?”

袭人这才听明白了,松了口气站了起来,破涕而笑道:“姑娘头里说的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姑娘又轴了呢。”

黛玉掩嘴笑道:“我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吗?不说别的,舅妈待我如亲生一般,我若因为这些可笑的理由,去嫁给一个自己不中意的人,伤了她的心才更是不孝。”

袭人心平气和下来,仔细想想觉得那李久安其实也是个良配,便笑着对黛玉道:“其实那李公子着实不错,无论家世人品皆是上流,又是姑娘亲手救下的,想必日后定会对姑娘百依百顺。”

黛玉脸上一红,啐了口道:“谁要他百依百顺,他那样的人儿,越是有血性才越好。若百依百顺,与京中那些绣花枕头又有何区别?”

袭人听她这话里,似乎对李久安印象还不错,便追问道:“姑娘是何时觉得他好的?奴婢日日跟在姑娘身后,怎地一点都没察觉。”

黛玉想了想笑道:“并非觉得他好,而是觉得他没有什么不好的。”

第六百四十三章 聊天

一句没有什么不好,其实就等于变相的说他什么都好了。袭人惊讶于自家姑娘心思藏的这么深,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

但她依旧欢欢喜喜的收拾了眼泪,出去找了晴雯,又跟她两个嚼了会耳朵,不多会儿,晴雯也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了。

“依我看,那李公子只怕也对姑娘有意思呢。”晴雯瞧瞧的凑到袭人耳边道:“早先听说他与大奶奶说话都不打怵,偏今早上跟咱们姑娘说话结结巴巴的,看着跟个愣头小子似的。

“你说若不是心里喜欢,何必这么紧张?且我后头注意到,姑娘走时,他可是一直偷偷瞧着呢。”

袭人一听也是欢喜,忙对晴雯道:“这话可别同别人说,姑娘虽如今开了窍,可也得等事情有了准,才好告诉太太。免得她空欢喜一场,倒叫她难过。”

晴雯笑道:“这我知道,还需你说?你是太太带大的,我又何尝不是?”

两人又笑了一回,这才散去,各做各的事情。

黛玉这头,第二天一早依旧要去写生,晴雯心中有数,特地给黛玉换了身好看的衣裳,又特地把那面纱拿在手上,不急着给黛玉戴上。

果然去了马厩,那李公子又巴巴的过来行礼,依旧是不肯抬头。

今日黛玉笑着回了礼,站起来却对李久安道:“我比李公子虚长一岁,李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只当自家姐姐一般,咱们正常说话就好。”

李久安想了想,终直起腰来,但看到黛玉一眼他便脸红了,最后还是把眼睛瞥向一旁,这才能正常说话。

李久安道:“那小子便失礼叫一声林姐姐了,敢问李姐姐外出写生,是画什么?”

黛玉笑道:“这是我头回来广州,无论风土人情皆是我没见过的。便想着将那江景街景能画的画下来,日后自个欣赏也好,当做花样绣下来也好,都是极好的。”

李久安听了笑道:“林姐姐果然冰雪聪明,这样的景色,回了京城可就瞧不见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里一紧,莫名的觉得有点难过起来。

他突然有个念头,他不想这林姐姐回京城去。因为她离开了,自己恐怕这一辈子都无缘再见了。

黛玉这厢正回他说:“谁说不是?我才学成回来,若不是舅妈在这儿,我也到不了广州,见不到这不一样的地方。若是父亲叫我回去,我也不得不从。”

李久安突然抬头道:“可我听说,林姐姐从小跟着贾夫人长大,与姐姐来说,贾夫人有养育之恩,不是也要尽孝在前才是吗?”

黛玉定睛瞧了瞧他,倒把这李久安瞧的面红耳赤,赶紧又低下头去,她这才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我舅妈也不一定在此久居。毕竟舅舅是任命了两广总督,才会来广州驻守。若是有朝一日回京叙职,一家子还不是得搬回去?”

黛玉这一番话说的李久安都快急哭了,他觉得自个脑子真的有点不够用了,为何在别人跟前能立马反应过来接下话茬,可到了林姐姐的跟前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急啊,急的抓心挠肝的,可许多话到了嘴边都觉得不妥,突然就脱口而出一句:“林姐姐若是舍不得南边,嫁来南边不就是了?”

话才出口,他就懊恼不已,后悔莫及,赶紧又道:“弟弟失言了,还请姐姐责罚。”说完一撩袍子就要跟黛玉跪下,吓得一旁的晴雯赶紧拦住了。

“李小公子这可使不得,再怎么尊礼,你俩是同辈,我们姑娘可受不起。”

李久安真是进退两难,撩着袍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怎么办,上阵杀敌他就会,这唐突了姑娘又不让赔罪接下来该做什么,他就真不会了。

林姐姐真是宽宏大量之人,他这般失礼,林姐姐都没有生气或是怪罪他,他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了。

黛玉干咳了一声,偏了偏身子,躲开了李久安要行礼的方向,顺着晴雯的话道:“才叫你按着自家姐姐待我,你怎么又忘了?”

李久安有了台阶,赶紧站直身子道:“是弟弟不是,让姐姐笑话了。”

黛玉又道:“你既在我们家住着,便要客随主便。我们家里,兄弟姊妹之间,无需这般避讳。便是七岁过后,也是长在一起的。我那几个哥哥,见了我也常玩笑。你只是无心之言,又何需这般自责。”

李久安听了这话,不由好奇起来,便问黛玉:“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黛玉便笑着把自个在舅妈身边长大的事说给李久安听,又道:“我那时才没了母亲,心中最是不安彷徨之时。若不是我姊妹兄弟长期伴我身边,陪我说笑,只怕我如今性子也是个闷葫芦。

“我初来时,也觉得舅妈家里规矩宽松,常会害羞。可时间久了,方觉得这样兄弟姊妹之间,才更团结。感情深了,别人就是来挑拨,也是不信的。”

李久安听了,沉思了片刻道:“我家里并无姊妹,所以也不知道这有了姊妹是什么样的。只是听姐姐这么说来,倒是真真不错。我们兄弟几个,自幼便要从军,常年见不到一面,便是偶尔过年回了家里,见到了也要互相攀比,各自较近。

“倒是像林姐姐姊妹兄弟这样的,才真真令人羡慕。没有争斗也没有攀比,互敬互爱倒是令人觉得安心。”

林黛玉点了点头笑道:“你既羡慕,便按着咱家的规矩来。你的兄弟与你攀比,咱家可不会。咱们好生相处,你说岂不是更好?”

李久安彻底放下了,一躬到底道:“姐姐说的是,那就按姐姐说的来。”

这一番谈话之后,李久安倒是真的放松了下来,在黛玉跟前也敢抬头了,也敢正眼看她了。看多了几眼,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虽心里还是小鹿乱撞般的直跳,可也能正大光明的看着林姐姐的眼睛说话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自觉中竟聊到日上三竿,家丁里有人出来牵马,两人这才惊觉这会儿打拳的没打拳,写生的没写生。

第六百四十四章 耿直的家伙

再说福州府这边,三日之后收到传话,李总督当场感激涕零,他只当自个幼子已葬身海底了,谁知竟柳暗花明有了生路不说,连贾总督都愿发兵征贼,实在犹如天助。

李总督立刻派人南下前往广州,又在命漳州驻军集合出发,前往汕头与两广驻军汇合出海。

张震接了命令又马不停蹄的回了广州,信一回报,贾亮喜出望外。

原来那伤了李久安的海盗,还真是冲着他去的。

这一伙海盗,势力极其庞大,常年活动在福建广东一带。因其之劫番商,百姓多不受其害,所以一开始朝廷也并未太过在意。

直至这几年来,贾亮出使南洋东洋两地,带动了番商发展,航道开启之后,若是海盗泛滥,只会让礼部的出使前功尽弃,吓走那些番商。

前一任闽浙总督就是不屑听取意见,对这伙海盗视而不见,想着只要不来危害民众,何必断了人家生路。

可贼就是贼,虽不害民众,却害的南洋东洋的商人不敢往来,阻碍了经济的来往,也是大罪。

于是上一任的闽浙总督被撤了下来,换了李总督上任。

这李总督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一上任便大力打压海盗,只要在海上看到了海盗的影子,不打的他们沉船头像决不罢休。

也是因为如此,惹得那群海盗急了眼。再加上这一次李总督抓了他们的头头,正关在大牢里,等候押送京城受审。

于是这伙人想了个法子,知道这李总督的儿子都在军中,唯有小儿子离得较远,便一路南下到了漳州,再趁李久安出巡之时,想虏人威胁李总督,将他们老大放了。

只可惜李久安弃船潜游,他们想追,却前有护卫,后有官兵拖了后腿,最后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李久安失去了踪迹。

也得亏李久安命大,这都不死。李总督悬着几日的心终于放下,李久安的夫人梅氏也是当场念了几句阿弥陀佛,随即跟着船南下接人。

这一日,黛玉照例去马厩与李久安说话,两人正说着,药枝突然找了过来,看到李久安忙道:“李公子的家人要来了,听说已在码头了,还请李公子回房稍作梳洗。”

李久安闻言大喜,黛玉忙对他道:“你快去吧,今儿看来我也出不去了。”

李久安拱手对黛玉道:“林姐姐放心,待过了这段时间,海上太平了,林姐姐也不用再惧怕什么,可以随时出去写生。”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李久安离开马厩,随即转头对晴雯道:“咱们也回去吧。”

待回了屋里,袭人晴雯一起来给黛玉梳妆,两人齐心把黛玉打扮得美若天仙,这才住手。

黛玉对镜看了看自己,叹了口气:“这个样子,还真像待价而沽的货物呢。”

袭人忙劝道:“姑娘这么说可就差了,这女为悦己者容,姑娘既看得上李公子,为其梳妆也是人之常情。就不知李公子家里来的是谁,方不方便见姑娘一面。”

晴雯笑道:“管他是谁,只要见了咱们姑娘,还能有不动心的?论相貌论才情论性子,甭说这里和京城,就是全国也找不出一个能比得过咱们姑娘的。”

黛玉都习惯这俩丫鬟每日一夸了,微微摇了摇头起身,对袭人伸出手去:“咱们先去舅妈那等着吧。”

袭人忙伸手接了,扶着姑娘出了门去。正走到院门口,就见探春正好路过。探春一见黛玉的打扮,噗呲一下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早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去打扮打扮多好,偏你一个打扮的这么好,倒叫人看出你别有不同来。”

探春这一说,黛玉这才想起来,脸顿时红了。

“你这会儿去也不迟。”

探春嘻嘻一笑,拿手点了点黛玉的方向:“我们姊妹一场,我才帮你这一回,你可记得我的好才是。”

说罢,这家伙还真的转身回了她的院子,让侍书给她找衣裳来换,并且重新化妆。

黛玉这头不好意思自个先去,便在自己院子门口等着,探春动作也快,不过一刻钟就重新出来,两人这才一道往邢霜那儿去。

邢霜这里听闻李家派人来接李久安,忙问是哪一位。家旺苦笑道:“来报信的是个兵丁,大老粗一个也没说清楚。奴才一急,也忘了问。要不,奴才把那人叫进来,让他细细的给太太说清楚。”

邢霜便道:“你也是老人了,竟还犯这样的错。快把人请进来,好生客气些,莫仗势欺人。”

家旺嘟囔着:“奴才哪敢啊,听说来的是个军中的小将呢。”接着起身直奔外院,请报信之人往里头去。

这报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震。

他听闻总督夫人有请,直接便往里去。路上正遇上探春和黛玉两个往邢霜那儿去,两路人路上撞见,家旺赶紧带着张震站住了,靠边站好,低头垂目。

张震还真是个粗人,但他看家旺在这两个姑娘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再看着两位姑娘穿着打扮皆是上等,便知遇到了总督府的小主子,于是也低下头去,等着她俩过去。

谁知探春一眼瞧见父亲的心腹站在路边,便远远的开口问:“那边是家旺不是?”

家旺忙上前来,拱手作揖道:“给二姑娘请安。”

探春问他:“你带了谁进来,这是内院,我母亲平时虽不忌讳这些,你也别忘了规矩。”

家旺忙解释了一下,探春一听,是来报信的,赶紧对张震道:“这位军爷还请先行,方才多有失礼。”

张震一听,赶紧道:“还请小姐先行。”

探春笑道:“我们两个走得慢些,你若跟在我们后头,怕是要耽误时间。你只管先去,我们后头坠着慢慢跟着就是。”

张震觉得这样也对,便干脆走上前了,对探春又拱手道:“多谢小姐。”接着便不客气的越过两人,先往主院去了。

家旺见这愣头青也不客气一下便走,赶紧跟了上去。

第六百四十五章 李公子就不一样

张震是个军人,步子又大,家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跟着他后头,遇上岔路了叫着指路,两人这才一路来到了主院。

王熙凤和迎春已闻讯赶来,此时都在花厅里坐着。外头丫鬟见人来了,才想让他等等,就见他已经在廊上站着了。

“小人张震,见过总督夫人。”

邢霜在屋里听着,就觉得这人声音极大,虽隔着帘子,可字字句句听得一清二楚,心道不愧是军中之人。

她笑着回道:“张将军一路辛苦,听闻此番张将军去福州送信,又护送李总督家人前往广州,实在功不可没。”

张震还以为夫人叫自己进来是问情况的,谁知道夫人一开口就把自己一通夸,他还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夫人过奖,末将不过是奉总督之命,一切来往皆有两位总督大人决策,末将不敢领功。”

邢霜在屋里抽了抽嘴角,王熙凤和迎春都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

这张震和李久安,两个明明都是军中小将,却一个精通交际,一个耿直的让人头疼。

邢霜心道这人应该是个直肠子,便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张口就问:“这次来的,是李家什么人,来了几人,要来几日,可有说明?”

张震一听,这才对嘛,立马回道:“回夫人,此次李总督夫人亲自随行,只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要留几日尚且不知,不过带的行李足有十个箱笼,怕是要住个一年半载了。”

迎春再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拿着帕子的手直揉肠子。

王熙凤也顾不得其他,笑着出声道:“那是个箱笼未必都是行李,我们救了她家幼子,只怕她是备了谢礼而来。罢了罢了,与你说了只怕你也不懂,多谢你来报信,还请你回头接人过来,我们还有重谢。”

张震这才知道里头不止夫人一个,听到这女人的解释,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可却丝毫没有尴尬,反而一抱拳道:“那末将就去接人去了。”

说罢,这家伙转身就走,差点撞上了刚要上游廊的探春。

探春哎哟了一声,往后一倒,张震赶忙伸手去扶。侍书在一旁还想接住她家姑娘的,谁知已经有人把姑娘接住了。

探春只觉得自己腰间有双手臂绕了上来,硬如钢铁一般,还带着热乎乎潮乎乎的感觉。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人已被放正,那手臂也立刻随之离开了。

“小姐当心。”

张震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看不出一丝刚占了一个姑娘便宜的尴尬,

探春又羞又恼,刚想骂他是个登徒子,结果那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这……什么情况?探春看着张震远去,嘴都哆嗦了。

“他……他!”探春指着那人的背影,直跺脚:“别让我再见着你!”

张震依旧走他的,仿佛跟没听见似的。

但实际上,他听见了,只不过没理会罢了。

张震这头还觉得奇怪呢,这位小姐方才还挺讲道理的。怎么就一转脸的功夫,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自己明明救了她,她不但没感谢自己,还在自己身后气急败坏的?

嗯,果然就跟哥哥说的一样,女人心海底针。

黛玉站在一旁也是看呆了,直到丫鬟掀开帘子,屋里邢霜问:“怎么还不进来?”两人这才往屋里去。

进了屋,邢霜便问:“你方才冲谁嚷嚷呢?”

探春红着脸,把方才的事情一说,最后道:“那人好生无礼,撞到我了,又占我便宜,还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王熙凤憋着笑道:“他不是还说了句姑娘当心么?”

黛玉这里也笑了起来,摇着扇子遮住脸道:“那么耿直的人,怎么被派去送信去了,这万一一句话说不明白,岂不是耽误了军机。”

邢霜乐了:“他回事还是顶清楚的,细节都不必我问,回的头头是道。只是这人情往来他却懵懂不知,方才还说李家的夫人带了十个箱笼,估摸着要来住个一年半载的呢。”

黛玉听完大笑,探春的气也消了下去。

一个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的人,你要硬说他是占便宜,也确实有点过分了。

再说,他也不知故意要占便宜,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摔倒才扶了一把。

想到这里,探春噘着嘴道:“都说军中之人是大老粗,果不其然。”

迎春突然笑道:“也不全都是,你瞧那李公子,就不一样。”

正说着,廊上的丫鬟报道:“李公子来了。”

迎春见他进来,知道他定听见了,也不遮遮掩掩,直接笑道:“瞧,不一样的来了。”

李久安方才听见了探春的话,也听到了迎春的话,便问:“姐姐们在说谁?”

迎春笑道:“那个去福州送信的小将,真真是个极耿直的性子。”

李久安忙替张震说话:“耿直也是好事儿,在军中若是心眼太多,反不好管教。”

邢霜站起来道:“好了,你既来了,便随我一道去门口迎一迎你母亲。”

梅氏这边装好了车,那位报信的小将也回来了,一路引着车来到了总督的私宅,梅氏见大门敞开,知道这是来迎自己的,顿时心中感激无比。

人家救了自己的儿子,本就是一份大恩。如今连待客之道都如此重视自己,可见对方在京中的那些好的坏的名声,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别人谣传的了。

梅氏才刚下车,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她顿时泪如雨下,叫了一声:“安儿!”

李久安一个箭步上前,扶了母亲下车,又替母亲擦了泪,这才道:“儿子无事,让母亲担心,是儿子不孝。”

梅氏哪里肯责怪儿子,这事儿也不是儿子惹出来的。本来身在军中,一心剿匪也是正事,儿子能留下性命,比什么都强。

“梅夫人,好久不见。”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梅氏再一抬头,见一雍容华贵的妇人从门里走出来,她忙上前行礼,口中直唤“邢姐姐”。

邢霜扶起梅氏,笑着请她进去再说,两人便携手往里走去。

第六百四十六章 要有喜事了

梅氏出生书香门第,乃翰林院内国史院大学士之长女。梅家也是世代官宦,旁支子弟也有不少在朝为官之人。

梅氏自幼饱读诗书,梅家的家风也是京中出了名的好,因此邢霜一直担心,自己这种“放纵”孩子的行为,会不会被梅氏所耻。

可好在梅氏从进门起,便谦卑有礼一直捧着邢霜,邢霜这厢也放松了下来,与梅氏一路说笑,直接进了二门。

见儿子一路跟进了内院,梅氏微微有些蹙眉。邢霜怕她责备李久安,忙解释道:“他在我这儿,我只当他是自个儿子来养,平日里他也日日都来给我晨昏定省,梅妹妹千万勿怪。”

梅氏闻言笑道:“邢姐姐错爱他,是他的福气。原不该这般麻烦姐姐,但既然姐姐看得上他,只当他是自家小子就是了。”

廊上,王熙凤带着几个姑娘已在等候了,见人进来了,凤姐儿便带着姑娘们迎了下来,在院里给梅氏行礼。

梅氏一瞧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喜出望外,拉着手一圈看下来,唯独对黛玉撒不开手,真是左看右看百看不厌。

也难怪如此,几个姑娘里头,最出彩的便是黛玉。容貌不说,便是体态气质,神采性格也比别人更加出众。

梅氏看到黛玉,顿时动了心,一问竟是督察御史林如海之女,立刻道:“原来是她,早听闻她在你身边教养,也不见你带出来做客。”

邢霜笑道:“怎么没带出来,只不过在京城时,你我交际的圈子不同,自然没有遇到。”

王熙凤这厢过来笑道:“太太梅太太进屋说话吧,这广州的日头毒,晒久了可受不住。”

梅氏硬是一路拉着黛玉的手进的屋,进了屋落座也不肯放,黛玉只好坐在了梅氏的右手边,邢霜坐在上头见梅氏如此钟意黛玉,心里还道可惜黛玉瞧不上李家小子,否则是多好的一门婚事啊。

又说了会儿话,外头丫鬟来回,说是箱笼都搬进来了。

梅氏起身道:“此回多谢邢姐姐出手相救,安儿才能保住性命。我来时老爷曾有吩咐,定要好好谢谢邢姐姐才是。

“但我想着,邢姐姐什么没见过,怕是也瞧不起那寻常玩意,便从我那庄子上,寻摸了不少新鲜的瓜果带来。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邢姐姐海涵。”

邢霜忙站起来道谢,梅氏这才又坐了下来,对邢霜说:“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求邢姐姐帮忙。”

邢霜心道奇怪,梅氏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要知道这普通人家,去接儿子,哪有继续要人帮忙的?不是该接了就走么?

“梅妹妹只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的,没有不从。”

梅氏听了这话,开心的笑道:“我儿身负重伤,虽如今性命无碍,可这一回去,老爷怕是也不会怜惜他,直接送他回军中。

“姐姐也是母亲,想必能理解我的心情。他若不能大好了,我在家也是夜不能寐。

“所以我想着……可否在府上多叩扰几日,待安儿大好了,再动身回福州去。”

邢霜一听是这个要求,顿时理解了梅氏。再加上她也有些舍不得李久安这个懂事的小孩,便笑着道:“既来之则安之,李总督再催着他回去,也有我替你们挡着。

“你们母子想来也是许久未见,正好他养伤之时,可以日日见面,以解思念之苦。”

因先头张震来报过信了,邢霜这里也早派人去整理客院了,这会儿梅氏主动要求留下,邢霜便对探春道:“你那儿离客院最近,你过去瞧瞧,那边收拾好了没有。”

探春应声站了起来,笑着问黛玉:“林姐姐跟我一道去不?”

黛玉这边还被梅氏抓着呢,想脱手也显得太没礼貌了,便坐在那儿笑道:“你自去你的,我陪太太和梅太太说会子话。”

梅氏忙转头拍着黛玉的手道:“好孩子。”

邢霜见状,心里更加失落了。这要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况下,婆婆还这么喜欢,就是皆大欢喜的场面了。

只可惜……只可惜啊!!

好在邢霜也是在官太太堆里混了那么多年的,硬是一点都没显露出来,看到探春出来了,便转头跟梅氏拉起家常来。

王熙凤这边也要忙,便起来告退跟着探春一道出去。探春陪着嫂子到了二门口,就瞧着二门外的甬道上站着一人,正是方才“唐突”了她的那个登徒子。

探春眉头一竖,出了门去,站在门口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必回军营复命去吗?”

张震抬头,见是方才那个“海底针”姑娘,抬起手来拱了拱手回道:“回小姐,末将领命看护梅夫人之安危。如今已有人回营中复命了,末将得留下,防着那贼人再来作乱。”

探春哼了一声,小声道:“就你一个,能护什么?”

谁知那张震耳朵极好,听到这话,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回答说:“小姐怕是不知,末将自四岁习武,一身功夫就连我哥哥都打不过我。且那些海贼只会水上作战,真的上了岸,就是瘸了腿的蚂蚱。

“就算他们来上十几个人,我一个人都能放倒。即便有漏网之鱼,府上的家丁也能将其拿下。”

王熙凤见这两人居然聊上了,摇了摇头默默的走开了,走了几步,她想了想吩咐身边的平儿:“你去客院看看,可收拾好了,若妥当了,去给太太回个话,莫让梅太太久等。”

平儿掩着嘴笑了一下,悄悄地往客院去了。待她从客院回来,走至甬道那里,还听二姑娘说:“你这么厉害?那怎么还是个左翼冲锋小将,莫不是军中有人打压你,不给你升官?”

平儿悄悄进门,就听背后张震回道:“小姐多虑了,并非末将被人打压,只是广州一带还算平静,无甚军功又如何升迁?”

平儿这厢回过话了,又回了凤姐儿那儿,一进门便笑着道:“家里怕是要有喜事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更爱她了

平儿的话才刚说完,贾琏正好打外头回来,听到这话好奇的问:“什么喜事?”

平儿笑着把探春和张震两人说话的事情,告诉了贾琏,贾琏听完了只觉得奇怪。

“家里又不拘着妹妹跟外男说话,只是说几句话,怎么就有喜事了?”

王熙凤这头正给孩子缝衣裳,笑着抬头道:“你不知道,方才那张震来了个英雄救美,还被二丫头指着一通骂。

“你也知道你妹妹的性子,真的恼了一个人,哪里这么容易就消气的?结果出来这才几分钟呢,就聊得连差事都忘了。

“依我看,这丫头怕是瞧上人家了,只不过自个还不知晓呢。”

贾琏闻言倒是好奇了起来,特地还跑二门去逛了一圈,回来后大笑道:“真真是个野丫头,我去时,她还不知羞的要跟人比骑射呢。

“人家那可是自幼就从军的人,她也不知个天高地厚的,我看人家真答应下来,她怎么收场。”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道:“一点儿当哥哥的样子都没有,如今家里又不是没旁的人。那梅太太还在府上,真给她瞧见,还不知要怎么想咱家的姑娘呢。

“你不说叫住她,拉着她一点儿,怎么还幸灾乐祸起来了?”

贾琏笑道:“二妹妹就是这性子,除了林妹妹,谁能拉的住她?再说人家小将军还有命令在身,可没同意跟她比。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梅太太在家住着,还这么纵容她,确实有些不妥。”

说罢他冲着窗外叫旺儿,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又对他道:“去提醒二姑娘,太太还有差事给她,叫她莫忘了。”

探春这头跟张震聊了几句,倒是聊得欢喜了起来,旺儿来提醒她,她这才想起,自己还要去客院看看。

她一时懊恼起来,对着张震发脾气道:“都怪你,跟你讲话,害我连正经差事都忘了。”

张震这孩子也是傻,人家怪他,他也以为是自个错了,赶紧赔礼道:“都是末将不是,还请小姐勿怪。”

探春本还有脾气要发,可他这一口就承认下来是他的错,搞得她再有劲也使不出来了。

于是这姑娘一跺脚,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倒是张震,看见探春走了,还对着探春的背影拱手作揖说了句:“小姐慢走。”

探春噎的一怔,赶紧加快脚步去了客院。转了一圈见收拾妥当了,又叫人来问:“来了几个当差的?”

那婆子道:“加我共两个年级大的,专管看门和防火,另还有粗使的丫鬟四个。”

探春又问:“怎么没有贴身伺候的?”

婆子回道:“听闻梅太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并两个小厮来,想着因不会再用别人,金钏姑娘便没指派多余的人。”

探春道:“糊涂,人家自个带的,那是人家的。来咱家小住,又岂能不派人跟着伺候。人家的丫鬟再好,能熟悉咱家的格局布置和规矩不成?再去叫两个培训好的来,只做二等的使唤,粗使的四个也不够,再加两个过来。”

婆子忙出门找金钏去要人,不多时又送来四个丫鬟,探春亲自指了两个临时抬做二等丫鬟,另外两个又安排了打帘子和粘知了的差事。

临去复命时,探春回头吩咐:“都打起精神来,好生伺候着。这可是闽浙总督夫人,与咱们太太那是一个品级的贵人。无论规矩礼仪,都比我母亲还讲究一些。若是丢了府上的脸面,我可不轻饶。”

婆子和丫鬟们忙应声道是,探春又道:“门口那帘子换了,咱们从京城带来的防虫帘子挂上。莫为了脸面用什么纱帘,这东西又不防虫,又闷热。再把上房拿艾草熏了,免得存留了什么虫子的,咬得人睡不着。”

吩咐完这些,她这才回母亲那里复命,路过张震时,她张了张嘴,最后见张震目不斜视的,她也一赌气没理人家,就这么进去了。

邢霜这边正跟梅氏说到儿女的教养问题,就见女儿打外头进来,福了一福道:“母亲,客院已收拾妥当,不过这会儿我叫人拿艾草把上房熏一熏,怕是还住不得人。请梅太太再稍作片刻,那等艾草的味道散了再去休整。”

梅氏哎哟了一声,冲探春招了招手,探春乖巧的走至她跟前,梅氏用另一只手拉住她,欢喜的道:“你可真能干,这么小小的年纪,竟如此周到。”

探春笑着福了一下,对梅氏道:“梅太太谬赞了。”

邢霜有心夸一夸女儿,笑着对梅氏道:“我那会儿也不会带孩子,想着她们除了上课也闲着没事可做,便每日叫她们到跟前来陪着。我管家时她们皆在身边,想来是那时学了点皮毛。”

梅氏闻言扭头对邢霜道:“姐姐谦虚了,我可是听说,贵府的姑娘们,自幼便学习管家。最大的大姑娘也是七岁就开始学了,这几个小的,年纪不到七岁,也跟着一块听课。

“古来有话‘名师出高徒’,邢姐姐的管家本事,在京中谁人不知?她们自幼便随着邢姐姐学习,想来也是不差的。

“方才有个丫鬟来回,说是客院收拾好了。你却没让我动,我还只当奇怪。如今看来,果然这丫鬟的话就是不做准,还是你亲自教养出来的姑娘妥帖些。”

探春听梅氏说了这许多,心道梅氏莫不是连她也看上了?她知道黛玉对李久安的心思,有心要帮黛玉一把,便笑着道:“梅太太过奖了,我与姐姐虽从小跟在母亲身边,可我俩谁都不如林姐姐学的踏实。论管家,她才真真是一把好手,别人再比不过的。”

黛玉在一旁红着脸道:“说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梅氏闻言眼睛一亮,扭头去看黛玉,见其娇羞的样子越发显得体态风流,这心里就更爱她了。

“我这一生就是没女儿缘,连生了四个都是小子,真真让人头疼。真真是羡慕邢姐姐,有儿有女的,尽享齐人之福。”

第六百四十八章 弄巧成拙了

邢霜这头还不知黛玉的心思,只怕这梅氏说出结亲的话题来,忙岔开来笑道:“儿女双全又如何,不比你儿子各个出息。再瞧瞧我家这几个,真真是羞死人了,快莫再提。”

梅氏微微一怔,笑着道:“姐姐过谦了,你那长子乃陛下亲封的男爵,还有什么能比这个出息?”

探春这边见母亲话锋不对,也不敢再帮着黛玉,好在这会儿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客院都妥当了,屋里也熏完了,梅氏这才起身告辞。

自梅氏进屋,李久安就一直在门外等着,有母亲在场,他可不敢随意进去。即便邢夫人说过几次她不在意,可他始终怕坏了几个姐姐的名声,让母亲对几个姐姐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好在他没进屋,梅氏去了客院后,便对李久安道:“这贾家的姑娘倒是个顶个的好。”

李久安一听没有林姐姐,便对母亲道:“儿子听闻当日救儿子的,是贾家的外甥女,邢伯母说她是在林家小姐救了儿子之后才到的海边。”

梅氏闻言,眼睛一亮,忙追问儿子:“那日是何情形,你快速速告来。”

李久安犹豫了会儿道:“儿子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人事后说,那会儿是贾家的二小姐和林家小姐在海边散步,忽然见着儿子在岸上漂浮。那贾家二小姐起初还当儿子已经死了,唯有那林家小姐心细一些,探了儿子的鼻息,这才发现儿子还活着。

“邢伯母说,那会儿两个小姐都不敢走,生怕这一走的空档来了歹人对儿子不利,便守在了海边,另派了丫鬟回别院送信。邢伯母得了消息,这才带着伤药赶来海边,替儿子先做了包扎,又带儿子回了别院。”

梅氏听完两行清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边哭边道:“真真是菩萨一样的人儿,走哪儿都是一样。这人呐,做一时的好人容易,做一世的好人太难。她在京城就是出了名的慈悲,没想到离京城那么远,还是这般善良。

“还有那两位小姐,也不愧是她教养出来的,遇事冷静胆子又大。换了别家的闺阁小姐,瞧见你那样的人,只怕早吓得躲开了。”

李久安激动道:“可不是?儿子当初也是心中感激不已,想着这辈子算是欠了林家小姐一条命了。若不是她发现儿子还有一口气,儿子只怕就真的交代在那儿了。”

梅氏见他一口一个林家小姐,心中一动,看着儿子严肃道:“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得知进退,不可唐突了人家。若是有心报答,大可跟我和你父亲说明,我们自会斟酌,你自个可切勿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儿来。”

李久安一凛,忙低头道:“儿子不敢,对林姐姐儿子一向恭敬有礼,万没有任何轻薄的念头。”

梅氏暗自偷笑,又马上掩饰了过去。

她自己的儿子,她最清楚。这小子自十二岁进了军营,在家时接触女子就少,更别提从军之后了。

如今这般紧张一个姑娘,还能为了什么?定是他心中早就惦记上人家了,又因自己严厉,不敢开口罢了。

梅氏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儿子告退了以后,就在琢磨该怎么开口。可是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

林如海别看势单却不力薄,光是督察御史这一职位,就捏着文武众臣每年的考绩。加上林家又与贾家是姻亲,那林家没有什么依靠,可贾家却是好几朝的老臣了。

八公四王如今虽不如以前,却势力依在。自己家再怎么显赫,也比不过别人。

这嫁女素来是高嫁,以林如海的地位身份,真的会把女儿嫁到自己家来吗?更何况安儿还只是老三,前头还有两个哥哥,虽是嫡子,却也不能当家作主。

梅氏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这门亲事若真的要谈,恐怕是天方夜谭了。

况且方才邢太太的语气,貌似也不想提这事儿,怕是早就防着了。

自己总不能拿着人家姑娘救了自个儿子说事儿,硬逼着人家嫁过来吧?那就不止是不知感恩,简直就是过河拆桥了。

探春这头等梅氏走了,故意留了下来,邢霜见女儿在自个房里东摸西摸的就是不说话,心里纳闷便开口询问。

探春等得就是这个,忙拐着弯子开口道:“大姐姐十八才嫁人,会不会晚了点?外头没人说母亲什么吗?”

邢霜心里估摸到女儿想说什么了,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怎么,女大不中留了?”

探春跺了跺脚,哎呀了一声:“母亲说什么呀,不是的。”

邢霜觉得好笑,问她:“不是你,难道还是你林姐姐?”

探春顿了顿,看向母亲,不回答了。

邢霜愣住了,有点不敢置信的问她:“你说的是真的?谁?”

母女俩之间,默契已有,探春看了看四周,丫鬟们纷纷识相的退了出去,她这才道:“早起来时,林姐姐可是好生打扮了一番。母亲难道不知?”

邢霜懵了会儿,又问:“可是……我平时也没见他们说过什么话啊?”

探春急了:“平时当着大伙儿的面,他们又怎么好意思。母亲不知道,林姐姐每日清晨都要出外写真,可连着几日说去写真,都是只去了马厩就回来了。

“那李公子每日都要去马厩前面练功,两人在那儿聊了好几日了,难道就没人告诉母亲?”

邢霜这下有点后悔把下人管的太严了,家里不让下人八卦多嘴,结果这么大的事都没一个人传闲话,弄得自己还蒙在鼓里。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方才梅氏有结亲之意,自己还岔开话题,她该不会以为自己看不上李久安吧?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邢霜急了,忙对金钏道:“去把你林姑娘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探春怕母亲责骂姐姐,忙道:“不是母亲鼓励咱们自个找心仪的人,如今怎么又要秋后算账?”

邢霜无奈的扶额:“谁要秋后算账了,这事儿我不得先问清楚了才好行动吗?”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夫人英明神武

黛玉这头得了消息,转头回了主院这边,一进屋听到舅妈的问话,她也丝毫不惧,直接承认了下来。

邢霜倒是被她这坦坦荡荡的态度给弄的哑口无言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可是记得咱们才回来时,我问过你们可看得上他,你们那时不还一个人都不承认吗?”

黛玉冷静的说:“舅妈那时问我,我确实没看上他。只是后头仔细想想,我想找的人,怕是在咱们这儿,挑上个十年八年也挑不出来了。

“与其拖着等待,不如在好的里头挑一个,也免得年纪大了,真的嫁不出去了,反叫父亲和舅妈担心。”

邢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我养你一个还养得起,就算你这辈子都不嫁,你也不愁吃穿。”

黛玉笑了起来,笑罢又说:“舅妈养我作甚,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我自不缺这些的。

“只是总不嫁人,让长辈担心,才是不孝。且我也不想孤独终老,总得有个人伴着,才不会寂寞。

“如今尚还有姊妹相伴,若日后姊妹们都出嫁了,独留我一个在家。待我老了,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邢霜心中一边心疼,一边又是欣慰。

黛玉就是这么懂事,从小就是。

只要给她一分的恩情,她便以十分回报。让人窝心无比,却又痛心无比。

这样好的人,嫁给一个军爷,怕是被京中众人知道,要痛彻心扉,大骂邢霜糟蹋人家闺女了。

“可即便你要挑,也要慢慢来,别见着一个不错的,就立刻定下,总得有个张三李四的给你都看了,你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黛玉闻言,微微一笑:“舅妈,我看过的人还少吗?在英吉利,也不缺男子献殷勤,那些个贵族少年,送来的礼物都快堆成山了。

“我自清楚,什么样的人适合我。那李公子虽有些古板,却懂得尊重我,不会轻易唐突。这样的人,只要我清清楚楚说出什么不喜欢,他便不会强迫我。”

邢霜一听,也没了言语,只说让她考虑清楚,只要梅氏还没走,她都可以反悔。

当晚,邢霜躺在床上想了许久,最后长嘘一声,放弃了胡思乱想。

既然是黛玉自个决定的,那就依着她自己的选择吧。反正自己又不像那些老古董家庭,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了。

如果以后黛玉嫁出去了,过得不好,自己就叫贾琏带着两个弟弟上门闹事去。反正自家比别的不行,比浑还是无人能比的。

不好就和离了回来,用唐顿庄园大小姐的说话“嫁不出去又没钱的,才是可怜的老姑娘”,自家黛玉有钱又漂亮,衣食无忧一辈子,气死那些眼红的。

想到这里,邢霜居然还有一丝得意。自己这么辛苦十几年,打下这么多家业财产,还怕养不起一个林黛玉了?

于是这一夜,邢霜睡得极其安稳。就连平时丈夫不在,她总嫌床太空了难以入睡的情况都没出现。

第二天一早,贾亮居然从军中回来了,邢霜一看他憔悴的样子,吓得赶紧叫人上早饭来,又亲自服侍了丈夫一回,给他洗脸洗头又换干净衣裳。

梳洗过后,早饭也送了上来,贾亮扑到床边就是一顿狂吃,吃完了这才瘫在八仙椅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军中很忙?”邢霜问了一句,见丈夫又面露苦色了,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海盗打过来了?”

贾亮苦笑一声,唉声叹气道:“海盗只怕还好对付点,偏偏不是海盗,是内贼。”

邢霜无语了:“内贼?你是说有人偷兵器?还是偷船?”

贾亮闷笑起来:“都不是,是贪污。”

邢霜觉得有点牙痛,贪污这问题,真的从古至今都难以治理。人只要有贪念,给了他权利,就很难保他不会从中牟利。

“那就麻烦了。”

贾亮又是一声叹气:“是啊,很麻烦。老子这暴脾气,真想杀了一了百了。”

邢霜吓了一跳,赶紧劝道:“可别,人命关天的事,无论你多气,都别上头。”

贾亮很郁闷,他能不知道么?这官官相护,每一个敢贪污的,多少都是层层关系上去的。

而他这边揪出来一个,就会牵扯出一堆人来,自己本就是别人的眼中钉,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只怕在京中造谣诋毁自己的人就更多了。

他不是不想管,而是没法管。那些贪污的官员,各个公账私账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找不出一点破绽。

他在军中几日,查了无数的账目,什么结果都没有。若不是听说李家来人了,他也没那功夫回来。

邢霜听了丈夫的抱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素来以浑出名,怎么这次不浑了?”

贾亮无语道:“这也不是我浑就能浑出结果来的。”

邢霜笑着凑到丈夫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贾亮突然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好啊,果然最毒妇人心。”

邢霜一把揪住了丈夫的耳朵:“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贾亮很不要脸的一顿狂舔:“夫人英明神武无人能比。”

邢霜放下手来,又对着贾亮耳语了几句,贾亮一边“嗯嗯”的点头,一边笑得极其嚣张。

“好啊,我让他们跟我装!老子看他们还能装多久!”贾亮一边说着,一边狂妄的站了起来:“大开杀戒!一个不留!”

邢霜扯了扯他又道:“此事你得先给上面通通气,别人不能知道,但上头必须得事先知道了,才好给你擦屁股。”

贾亮啧了一声:“妇道人家,怎么说话呢。陛下什么时候给我擦过屁股,明明都是我给陛下擦屁股。”

邢霜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拧了丈夫一把。

“贫,你再贫,虽这里山高皇帝远,也当心隔墙有耳。”

贾亮才刚得意一会儿,又讪笑着对邢霜道:“可是这账,我做不来,所以嘿嘿,夫人……”

第六百五十章 试探

嫁过梅氏之后,贾亮又回了军营,邢霜这边给林如海写了封信,把李家小子和黛玉的前因后果简单描述了下,又仔细把李久安此人,以及梅氏对黛玉的喜爱都写了下来,最后问林如海,对这家看法如何。

送信的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京城,林如海看了信后思索了一晚,第二日便回了信,由林家管家亲自送出。

邢霜这边送出信后,仍以平常态度对待梅氏,日常起居皆照顾的里外周到,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梅氏这边看似平静,心里其实着急的很。眼看着这么好的姑娘,如今是没回到她父亲身边去,这才还没定下来。若是回了京城,被人知道还有位这么好的姑娘,那可就轮不到她家这个外放的官家了。

眼看十日过去,李久安的伤势也大愈了,梅氏再没甚理由拖着不走,只得带着儿子来告辞。李久安说了几句,梅氏便递了眼神让他出去。李久安走到廊上,看着廊上挂着的鹦鹉怔怔出神。

自母亲来了,林姐姐就再不去马厩与他说话了,每日他只能与母亲同来请安时见到林姐姐一面,可碍着母亲在场,他也不敢再和林姐姐说话,生怕让母亲对林姐姐有不好的印象。

可这思念压得越久,就越容易爆发。如今就要走了,他尚有许多话要跟林姐姐说,可却没有什么机会了。

李久安深深吸了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听得有人小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久安差点被自己吸进去的气呛死,回头一看,不正是黛玉?

“林姐姐……”李久安站在那里,头一回感觉自己开心的要飘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黛玉掩嘴轻笑,看了看门口的紫鹃,紫鹃冲她一笑,走过来在黛玉耳边轻声道:“梅太太在里头,姑娘要请安的话,晚些来吧。”

黛玉点了点头,又看了李久安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李久安急了,想追出去,又怕这院子里的丫鬟都看到了,会对黛玉的名声有损,站在那里一晃一晃的。

眼看着黛玉都出了院门了,紫鹃看了半天,最后上前推了他一下,小声道:“李公子,梅太太这边只怕还要很久,你不如先回去等吧。”

李久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一拱手,声音稍大了些道:“我先回去收拾。”

梅氏隐隐听到屋外儿子的说话,心里也没当回事,只继续对邢霜道:“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心里着急,日夜不得安宁。打我见到那孩子,就爱她的紧,恨不得马上就接回家去。

“我也知道邢姐姐非那孩子生母,这事儿做不得主,可邢姐姐好歹教养了她那么多年,便是林大人回了京,也依旧放在邢姐姐身边教养,可见林大人信任姐姐。

“再说这孩子生母不在,林大人身边也没有正房太太,这闺阁之事,由您这个大舅妈来决定,也无可厚非。”

邢霜笑着道:“梅妹妹此言虽然也有道理,可姑老爷若是不同意,我也不能喧宾夺主不是?你且放心,我这边已写了信回去,替你说了许多好话。你的心思我第一日便看明白了,且安儿那孩子我也是喜欢的。”

梅氏闻言虽心里松快了不少,可依旧担心:“万一林大人不同意……”

邢霜笑了笑,心道林如海素来宠爱黛玉,自己在信里也写了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乃天作之合。以林如海的性格,绝不会背着女儿的意愿来。何况林如海又不是那种靠着嫁女儿往上爬的人,绝不会拿自己的女儿去做什么联姻之举。

基本上这件事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只是等林如海的回信到了,自己才好有个由头。所以梅氏无论怎么再求,都得等信到了再说。

又说李久安这边,慌慌张张跟了出去,才走到院门口,就失了方向。黛玉早就不见了,他哪知道上哪找去?

这后院,他也只来过邢伯母的住处,其余地方他都不敢乱走,此时真是无头的苍蝇一般,顿时迷茫了起来。

才懊恼自己跟出来晚了,就见左边的小径上有衣角晃动,李久安犹豫着走了过去,走到小径路口,正见黛玉的贴身丫鬟袭人在此。

那袭人正端着篮子拿着剪刀铰花,见着李久安来了,半蹲福了一福,笑着道:“李公子在家里住了这么久,只怕还没逛过园子吧?如今快走了,怎么也得参观参观才是。”

李久安心领神会,迈步便往里走。走了两步,见一小亭,亭中立着一人,正是黛玉。

李久安几步上前,到了亭外却不进去,只站在廊下便站住不动了。

“林姐姐。”

黛玉原背对着亭口,看着湖面。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李久安她微微一笑。

“你来了。”

李久安闻言,知道是林姐姐故意引他来此,心中更加激荡不已。

“林姐姐,我就要走了。”

黛玉点了点头,笑道:“今日一别,往后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还请珍重。”

李久安愣了愣,暗自神伤道:“林姐姐也多多保重,往后得了闲,还请林姐姐和邢伯母去家里做客。”

黛玉见他还什么都不说,干脆开口试探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李久安心中微微刺痛,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不曾出口。

林黛玉见状,又问他:“若我舅妈说不让我去你家玩呢?”

李久安心中更痛,低下头道:“若邢伯母说出此话,便是我行为有差,让她坏了对我的印象,我自当努力做人,好让她刮目相看。”

林黛玉道:“我那日看了个话本,有趣极了,你可想听?”

李久安心中纳闷,都要分别了,林姐姐还说什么话本?

可他还是问了句:“林姐姐看得什么话本,讲的又是什么故事?”

林黛玉笑着编了起来:“说的是一个官家小姐,和一个落魄书生,两人相爱,却被家里阻拦,那官家小姐便和书生私奔了。你说有趣不有趣?”

第六百五十一章 禁令

黛玉说完,便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李久安。

只见李久安抬起头来,目光坚毅,斩钉截铁的对黛玉道:“小弟听来,并不觉得有趣。林姐姐从哪儿看的书,替林姐姐找这本书的奴才,该拖出去打死才是。”

黛玉笑道:“何出此言?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不好?”

李久安皱眉道:“林姐姐想的太过简单了。自古以来,私奔为妾。那书生若是真的钟意官家小姐,便该向官家提亲,明媒正娶的把人娶回家去。”

黛玉又问:“可那小姐家中百般阻挠,嫌那书生清贫该怎么办?”

李久安又道:“穷不是他的错,可穷了又不努力上进,整日就想着勾搭别人家的姑娘,就是他的错了。

“他既是书生,就该上京科考给自己谋个出路,待得了一官半职,再上门求娶才是正理。

“骗人私奔,既玷污了一个女儿家的清白,又害的人家好端端失了一个女儿。我看此人其实色胆包天,并非良人。那小姐跟了他去,日后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

黛玉听完,直直的看着李久安半晌,一句话都没说。

李久安被看得浑身发毛,赶紧反省了一下刚才自己说的话,然后突然心道,林姐姐莫不是在试探我?

难道是林姐姐也心系于我,只是苦于开口,这才用私奔试探?

李久安顿时纠结起来,心道若林姐姐真的心系于我,想与我私奔,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可一边心里又有些小小的期待,觉得如果真能与林姐姐两厢厮守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他这里正纠结着,黛玉突然笑了起来:“你很好,回去吧。一路顺风,待日后我得了闲,必让舅妈带我去府上叩扰。”

李久安大惊失色,心道林姐姐莫不是生气自己方才的回答,觉得自己没跟她私奔,她失望了?

可私奔的确是万万不行的,该怎么跟林姐姐解释呢?

李久安还在犹豫,黛玉又开口催他回去。李久安不敢不从,拱手道别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坐在那里发呆起来。

李久安走后,袭人便回了亭子,扶着黛玉笑问:“看姑娘满脸喜色,想必结果是好的了?”

黛玉点了点头笑道:“我果然没有错看他。”

袭人好奇的问:“李公子为人固然不错,连太太都赞不绝口,姑娘还有什么可试探的?”

黛玉接着笑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不明白。”

袭人便不再问,只扶了黛玉回院。黛玉这头才坐下,探春便来找她玩,袭人上了茶便退了下去,待屋里只有两人了,探春这才开口道:“那李久安要走了,你可知道?”

黛玉笑道:“你这消息来得也太慢了,我早试探过他了。”

探春闻言,身子探了过去,抓着黛玉的胳膊道:“好姐姐,你怎么问的?”

黛玉便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听得探春一头雾水。

“你好端端的,问她这个做什么?再说这故事,你从哪儿看来的?”

黛玉笑道:“好几个故事揉在一起编出来的。”

探春又问:“你编故事又是作甚?”

黛玉笑着对她解释道:“便是看他会不会尊重人了。若他也说那故事乃一桩美谈,我当即便叫人打了他出去,再不见他了。可他却说,那书生见色起意,非良人也。”

探春也明白过来,笑着道:“他虽死板,大道理却是极清楚的。难得他比咱们还小一岁,竟还知道替女方着想。如今这些公子哥儿的,哪个不是只顾自个快活了就好?”

黛玉接着道:“他不错,我也不想藏着掖着。这样的人难得,我既遇上了,便不会轻易撒手。”

探春又问:“那你可中意他?”

黛玉怔了怔,眼神微微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他很好,前些日子,常与他说话,他母亲来后,我不去见他,倒是心里有些惦记。”

探春是过来人,听到这话,心中偷笑,暗道这只怕是日久生情了。

不过她也不跟黛玉明说,只笑道:“既是如此,该好生跟母亲说说,早早与你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黛玉又道:“舅妈似乎给我父亲去信了,应该得等了父亲的回信,她才会做决定。”

探春问道:“若是林姑父不答应呢?”

黛玉一怔,似乎并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怎会不答应?”

探春反问:“怎么会答应?虽李家是闽浙总督,梅夫人是梅大人长女,可林姑父还是督察御史呢,咱家还是国公之后呢。我哥哥又是男爵,我父亲也是总督。

“论家世,还是咱家更好一些。且李久安只是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你过去了又不能当家,林姑父怎么会答应?”

黛玉这下懵了,紧皱着眉头,歪着脑袋冥思苦想起来。

探春笑着问她:“难不成,你编的故事,便是你心中所想?”

黛玉瞪了探春一眼,啐了一口道:“没辙没拦的小蹄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不说别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让父亲和舅舅舅妈为我担心,这样的事情我能做的出来?”

探春又笑着追问她:“那若姑父不同意,你还能咋办?”

黛玉道:“便是我父亲不同意,舅妈也是同意的。我只要求舅妈替我说情即可,我相信舅妈。”

探春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蜜似的,满足的不行。

“好,说得好。若是姑父不同意,我母亲定替你说情,不但如此,我也替你说情。”

黛玉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拿手戳了探春额头一下:“你说情管什么用?傻乎乎的。”

只说李久安跟着梅氏走后,贾亮便发布了一道禁令,禁止一切船只靠岸,甚至禁止船只接近广州城附近。

邢霜觉得这倒禁令发布的奇怪,又担心林如海送的信会被拦截到路上,便叫人去军中找贾亮问问。

家旺跑了一趟,回来对邢霜道:“老爷说近期要联合李总督剿匪,怕那海贼报复,偷偷潜入广州城捣乱,便下了禁令。”

第六百五十二章 避难

邢霜听完,反倒有些糊涂了:“可这海上剿匪,即便海贼要入城作乱,他们不走水路,从其他地方上岸,走了陆路不也是枉然?”

家旺讪笑道:“太太说的也是,小人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老爷别的也不肯说,只叫小人别多问。又叫太太看好姑娘和几个爷,说是这段时间别出去乱逛,当心遭了贼人的暗算。”

邢霜冷笑道:“怎么又牵连上我们了?那贼人要抓不是该抓李总督的家人?”

家旺苦笑道:“李总督那边,不是硬茬么?那些贼人想尽了办法,连他们三爷都抓不到,咱们又露了脸,跟李总督家里通了信。老爷说兴许那些贼人会觉得咱们家不如李总督家里世代习武,会从咱们这儿下手。”

邢霜听完气得嘴都歪了:“说的那么好听,必是他故意放出去的消息!这混蛋,如今连自己家的人都利用上了!”

家旺吓得两股战战,可不敢把老爷真正的目的告诉太太了,赶紧磕头求饶。

邢霜见他那样子,也懒得再理会他,只叫他退下,又去叫贾琏来。

待贾琏来了,母子俩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多会儿,贾琏从母亲这儿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王熙凤正从厂里回来,见丈夫把屋里翻得个底朝天,忍不住笑他:“这是遭贼了?”

贾琏头也不抬的继续找东西,口中回道:“差不多了,我爹出去惹祸了,黑白两道都想拿咱家的人呢。这不,我找点防身的武器,给你们都装备上,省的万一有事了,我又不在跟前,你们没人保护。”

王熙凤一听,眉头一抬道:“这黑的我能理解,海贼作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了。咱们又救了李家的小子,海贼想找咱们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这白的,又是为何?”

贾琏叹了口气,从箱子里探出头来:“你要是得闲,先帮我找找,我后头做出来的那几把火铳放哪儿去了?”

王熙凤坐下喝了口茶,指了指墙角的立柜倒:“那儿!冤家!又要人一顿收拾,就不知道问问下人,没得闷头就翻的道理。”

贾琏直奔立柜,见是锁着的,又转手向妻子伸手。王熙凤叫了声:“安儿。”

打屋外进来个丫鬟,鹅蛋的脸,白白的皮肤,倒是比平儿好要高几分姿色。那丫鬟进来一见屋里的样子,就是摇头,又从腰带摸出钥匙来,送到贾琏手里,这才回身开始捡地上的东西,边捡边叨叨。

“不是我说爷,明明我和平儿姐姐都在,偏就是不问。好好的屋子弄得跟鸡圈似的,奶奶最是个要干净的,也不怕奶奶看了心烦。”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他多时顾着我了?他只要自个舒畅就好了,我又有什么打紧。”

贾琏这会儿开了柜子,看到了里头的火铳,心里也安定了下来,这才笑着过来揉了揉妻子的肩,安抚道:“好奶奶,我知错了,这就给你收拾赶紧了,绝不碍你的眼。”

王熙凤见他真要去收拾,拉了他一把道:“你去做什么,养着她们是做祖宗的?真一个个提不得针,拿不起线的,比官家小姐还金贵了。”

安儿闻言没在说什么,只低着头收拾起来,贾琏很少听到妻子说话这么话中带刺的,一时心里发怵,不敢开口。等安儿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了,他这才在妻子身边坐下,提心吊胆的发问。

“你今儿怎么了?”

王熙凤见丈夫一脸无辜的模样,肚子里不由一肚子的火。可这火发出来,倒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了,不发出来,又让她寝食难安,饭都吃不下去。

王熙凤深呼吸了几下,把肚子里的怨气咽了下去,这才问丈夫:“头里我问你的,白的又是为何找咱家麻烦,你还没说呢。”

贾琏苦笑道:“还能为什么,我爹啥样的人,你能不知道?这广州山高皇帝远的,自然就有人手里不干净。这次救了李家小子,我爹去军中调兵出海寻人,结果发现军中贪污眼中,军饷不知去向。

“查了几日皆查不出结果来,我爹便造了个假账,把其中一个看马的小官给关了,又拿了他的老婆孩子,那小官怕祸及妻儿,终于招了,倒是交了本内账出来,你猜藏在哪儿了?”

王熙凤道:“既以前找不出来,必是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莫不是他老婆娘家?”

贾琏捂着嘴笑道:“不是,是他老婆身上,绑在那小衣里头,天天随身带着呢。”

王熙凤啧了一声道:“要死,好不害臊,这被搜出来,他老婆还活的下去?”

贾琏笑道:“放心,找了个老妈子去搜的,并不打紧。只是这本账出来,牵连的人就不少了,接着又顺藤摸瓜依法炮制弄了几个小官,结果扯出一大片来,咱们广州上上下下几乎都得罪光了。”

王熙凤皱眉道:“难道因为这个,他们就敢对咱们动手?”

贾琏摇了摇头,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他们倒没这个胆子,只不过挨个去军营求我爹,想他网开一面。可他们上头也是有人的,不少京官都在名单里头。这事儿我娘还不知道,家旺先来给我报的信,说是珠大哥传了消息过来,京中已有人买了杀手,想来灭口了。”

王熙凤心里咯噔了一下,紧张的抓住丈夫的手道:“那怎么办,光是几把火铳有什么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那杀手趁咱们睡着了下手……”

贾琏握了握妻子的手,安抚道:“别急,还记得母亲买的那几座山么?父亲前脚去军营,后脚就偷偷通知我,去山上做些布置。如今半个月过去,已经差不多了。

“只是母亲那里,家旺不敢明说,怕隔墙有耳。如今我与母亲商量,先把你和几个小的,还有妹妹们送过去,待事情过了,再送你们回来。”

王熙凤怒道:“糊涂了你,大妹妹就要嫁人了,还去躲在山里,这一躲要躲多久,你可想过?”

第六百五十三章 存的什么心

迎春的婚事定在了九月,这会儿都八月了,进了山可就得拖延了。可贾琏却顾不得这么多,如今对他来说,家里人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王熙凤也知道这会儿顾不得这些,说完丈夫,自个心里也嘀咕起来,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对外头道:“去把大姑娘叫来。”

窗外传来安儿一声应答,接着人就走了。过了会儿迎春到了,一进屋就对哥哥嫂子道:“哥哥嫂子有事找我?”

王熙凤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安儿忙退出了房间,她这才把事情跟迎春说了个清楚。

迎春默默的听完,听到要进山,这婚事可能会拖延时,轻轻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若是这个,倒也不必担心。真有贼难了,谁还顾得上这个,到时自然没人记得,咱们也不必提前改帖子。

“再说本也不在乎这个,英吉利又没什么良辰吉时一说,不过寻个大伙都得闲的日子,办一场让人聚在一起乐呵乐呵罢了。

“正好,等贼难过去,再行婚礼,岂不是双喜临门。这贼难平复了是一喜,婚礼又是一喜。哥哥嫂子的安排极好,我正愁本是个外国人,来庆贺的宾客会觉得尴尬呢。

“待贼难过去再行婚礼,到时宾客们心中也舒畅,也更能尽兴不是?”

王熙凤赶紧握住她的手道:“多亏你大度,只是本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等到婚礼了,却要拖延,怕他记恨咱们。”

迎春又笑道:“嫂子与他来往多年,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他会记恨人,那可得是杀父弑母之仇才行了。前儿有个番商,抢了他的单,害得橡胶园子没货给他,他还不是笑笑就过去了?”

待迎春走后,王熙凤又同贾琏道:“是不是该叫本也跟着咱们一块去山里?他跟咱家的关系,这广州城只怕无人不知了。那些贼人若找不着咱们,去害他又怎么办?”

贾琏笑道:“你当他是个软脚货不成?他的火铳比我还多,手底下的人也不少。且各个都是惯用火铳的洋人,哪个会怕冷兵器?且他那洋行,门禁重重,不似咱们这儿盖的是民宅,他那里可是商铺。自然要比咱们守备的还森严不少。

“再说,咱家要去,也只是你和妹妹们,还有母亲和几个小的。我自然是不必去的,那些贼人想来找我,可是撞上硬茬了。”

王熙凤一怔,忧虑道:“你不去?这怎么行?你是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贾琏被妻子逗笑了,拍着妻子的背安抚道:“你放心,我既留下,自然是要配合父亲里应外合。这广州知府也有贪污之行,就怕他与那些贼人狼狈为奸,到时军队进不来城,拿不到人,才真是要命。

“我在城里,谅那知府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胡来,且我还有爵位在身,他真敢对我下毒手,怕是不想要命了才是。”

王熙凤无奈,只得抹着眼泪开始收拾,一天过去,到了下半夜,一家子人收拾好了东西,上车直接往城外奔去。

夜里守城的士兵皆是军中之人,知府衙门的人早早就回家睡觉去了,所以贾家瞧瞧开门往山里去,没一个人知道。

第二天一早,贾府的下人依旧出门采买,看似和平常一样,甚至连采买的数量都未减少。

贾琏坐守家中,这让王熙凤一路担心,本来大家都困得要命,一个个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可看到王熙凤紧锁愁眉的模样,旁人也不好意思瞌睡了,不住的开口安慰她。

王熙凤这车上,还有三个孩子,除了她自个的儿子贾艺,还有贾琮夫妻俩的双胞胎贾蔺贾婉两人。因孩子多了,便只有迎春探春同她一车,其余人皆在另一辆车上。

两姊妹劝说了凤姐好一会儿,王熙凤这才稍微缓了缓,笑着对二人道:“你们说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快好生歇一歇吧。你侄儿侄女还要睡觉,莫吵了他们清净。”

俩姊妹一看凤姐这是不听劝了,只得记在心里,待下了车便去找邢霜。

邢霜闻言倒是不动声色,只安排人迅速把东西抬进山洞里,又吩咐人进洞先行打扫,务必要在天亮之前所有人都进的去。

这边好容易把人都安排了下来,邢霜抽了个空踱到王熙凤身边,见她一直抱着贾艺,便对一旁的人道:“去把大哥儿抱下去,总让大奶奶抱着,你们是越发不会做事了。”

平儿忙上来抱贾艺,转身时对着邢霜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退了下去。

邢霜心中觉得奇怪,看了看周围一片空旷,女儿们都挤在山洞门口,便对王熙凤问道:“究竟什么事儿,一直这么惦记着?你可是王家的女儿,又是咱家的大奶奶,论心境论气概,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你了。能让你一路这么记挂,怕不是留守那么简单的。”

王熙凤一惊,回过神来,知道自个被太太看穿了心思,不由眼眶微微红了。

“娘。”

一句娘,让邢霜心里咯噔一下。

王熙凤才嫁来时还小,那会儿还常跟着贾琏叫自个娘,可随着年纪大了,她也害臊,便只叫自个太太或者母亲。

如今叫了娘,怕是真有什么委屈了。

“究竟怎么了?”邢霜抓着她的手,赶紧拍了拍,小声哄道:“有什么事儿,娘给你做主。”

王熙凤眼泪滴了一滴下来,又赶紧抹了去,摇了摇头道:“是我自个钻牛角尖,不关旁人什么事儿。”

邢霜再三追问,王熙凤这才说了出来。

原来竟是家里出了个小三。

说是小三,也不准确。王熙凤身边原有四个大丫鬟,平儿,齐儿,安儿,宁儿。这回分家,宁儿齐儿放了出去,只留了平儿安儿跟着过来广州。

开始大家都忙,谁也没注意。直到从海边度假回来,王熙凤这才发现,那安儿总是时不时的往书房跑。

书房如今只有贾琏一个在用着,安儿存的什么心,就不言而喻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告状

在书里,王熙凤就不是什么能容得小三的人。但她在书里脾气爆,手段毒辣,反显得可恨了起来。

可邢霜却觉得在对待小三的问题上,王熙凤心眼小没什么不对。有些人恨不得自个男人眼睛只长在自己身上,看书时却觉得王熙凤小气,容不得妾室通房?

这不是扯淡么?

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落在自己身上,那些人就恨不得男人三妻四妾的,觉得很正常。可到了自己身上,又叫嚣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邢霜不是什么恶婆婆,更不是什么古代人,所以在她看来,自个儿子要么就一心一意的对待一个姑娘,要么就别招惹人家祸害人家一生幸福。

再有出息再孝顺也没用,敢做渣男,邢霜打不死他。

自贾琏成婚以来,一直做得不错,王熙凤也没有了以前的性格,因此小两口的日子一直都是蜜里调油似的,让旁人羡慕的不行。

邢霜知道王熙凤不是那疑神疑鬼的人,自是她看出端倪来了,才会这么说。这么多年下来,这还是她头一回跟自己告状,而且还是因为这事儿。

如果不是安儿做的太明显了,而王熙凤又顾着丈夫的面子,绝不会这么委屈巴巴的忍下来。

只是那安儿始终是王熙凤的人,邢霜还需问清楚她的态度才行,于是也没急着骂儿子,而是问凤姐儿:“那安儿跟着你多久了?如今多大?”

王熙凤抹着泪道:“打十岁就跟着我了,如今已有十几年了,今年二十。”

邢霜抽了抽嘴角问:“二十了,你还没放她出去?”

王熙凤说到这个有些咬牙切齿的道:“前些年放齐儿她们出去时,就说也放她们两个一块出去的。平儿和安儿都咬死不肯,只说要伺候我。

“如今我倒是知道她为何不肯出去了,感情是打着这个主意呢。我才回家,就听得下头的小丫鬟跟我说,大爷晚上熬夜制图,那安儿便夜夜陪伴,红袖添香。

“不是今儿送个宵夜,便是明儿帮着拿尺。大爷也不赶她,她来伺候,便吩咐她做事。她便像得了恩宠似的,在院里跋扈起来了。

“几个小的,原叫她一声姐姐,她还答应。如今叫她姐姐,她竟爱答不理的,只有叫她安姑娘她才回一声。

“不是我小气,便是你真想攀高枝儿,好歹也得先问问我这个主子吧?这不声不响的,又趁着我不在,得了大爷的宠,竟事后也没给我磕过头,就让下人都改了口。

“我这心里……实在是眼不下这口气。”

邢霜听完,皱着眉问:“琏儿那里,你问过没有?”

王熙凤道:“原想着问问,谁知出了这贼乱,大爷急着让我安排布置,我总不能放着正事不理,去拈酸吃醋吧?

“我不是信不过大爷,他是什么人,我倒是清楚。只是拦不住那想往上爬的贱婢,若是大爷遭了她的道,真成了事儿,我这是忍还是不忍?

“偏我走时,要带安儿,她却说家里不能没人伺候,免得被人发现。又说她常帮大爷收拾书房,若她走了,怕大爷那里没人伺候,做起事来不方便。”

邢霜听到这里,怒火都已经烧到头顶了,不由骂了一句:“要她伺候?家里的下人都死光了不成,离了她就做不成事了?”

王熙凤听到这句,更委屈了:“我正想这么说来着,大爷听了那丫头的话,说了句‘这丫头伺候的不错,很是会看眼色,就留她伺候吧’,太太听听,这话说出来了,我还能说个不字么?”

邢霜恨不得这会儿就回去把老大揍一顿,从小就教他要一心一意的对老婆,他倒好,翅膀硬了,开始犯糊涂了?

“这事儿你甭管了,待回去了我就替你做主。那安儿,打发出去你可心疼?若是心疼,回去找个人配了算了。”

王熙凤忙道:“多谢太太,她好歹跟了我十几年了,还求太太给她寻个好点的人家。”

邢霜走后,王熙凤依旧愁眉不展。说时简单,回去把那丫头打发了就好,可谁知道这躲避的期间,安儿会不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这一躲,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了,十天半个月,别说爬大爷的床,就是怀上孩子都有可能了。

转眼,天就快亮了,下人们终于把山洞收拾了赶紧,让主子们住了进去。

这边的山洞是按着邢霜在京郊处的庄子建的,也是依山而上,只是不造屋子,只在山体上挖洞。

整个山壁凿得光滑溜手,一点也不膈人,四四方方的山洞,倒是跟石制的房间一样。且山洞阴凉,正好此时八月,可以用来避暑。

几个姑娘和小一辈的,倒是欢喜的很,山洞里就有通道,可以四处游走往来。不必在外活动,绝不会被人发现,又更有隐蔽之趣。

王熙凤也只得打起精神来,陪着儿子带着侄儿侄女到处串门子,权当玩耍嬉戏了。

谁知才过了一日,第二天下午,这山庄的管事便找了过来,邢霜见了他很是奇怪,张口便问:“城里安全了?”

原来这管事便是她们与城中的交流渠道,这山本就是贾家买下来的,自然有个管事进去回事很正常。加上她们住的又不是正规的房子,而是山林之中,除了几个知道入口的人,其余人皆找不着位置,非常安全。

那管事的上来先回了一通不大不小的事,接着有些为难的道:“老奴这边还有些事要问大奶奶的主意,还请太太允了,让老奴见一见大奶奶。”

邢霜忙派人把王熙凤叫了来,那管事的见了王熙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问道:“回大奶奶,大爷叫我来带个信儿,说是如今家中形势危急,有些人留在府中想必会给府里遭来祸事,他想发卖些不重要的人出去,大房里也有几个在内,问大奶奶可有什么想留的人。”

王熙凤闻言忙道:“我的心腹都随身带着了,至于家里那几个,他想卖便卖,没有什么不妥。”

第六百五十五章 怕是又要哭死了

那管事听了,松了口气,连声应了下来,只说明儿再去回信。

待王熙凤走了,邢霜脸上一沉问那管事儿:“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再怎么危急,咱们也都避了出来,家里不留伺候的人,只会让人发现不对。大爷对此心知肚明,又怎会这个时候发卖下人。”

管事儿一脸苦相道:“哎哟,我的太太,您就别管了。好歹这会儿您也不在家里,就让大爷自个决定吧。”

邢霜眉头一皱,指着那管事儿道:“你给我耍什么花腔,我还不知道你的?你也是我手下的老人了,可知道我的脾气。”

那管事儿苦笑一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太,可太太听了千万别动怒。是大房出了事儿,大爷一恼,要卖个丫鬟。”

邢霜心里咯噔一下,抓紧了帕子喝道:“还不细细给我说来?!”

管事儿无奈,只得从头说起。

原来这安儿真没安什么好心,自前晚大奶奶随太太离家之后,便一直在找机会想跟大爷亲近。

可偏偏前天晚上贾琏送媳妇老娘去了,并没有去书房,自然也不必她伺候。而昨儿晚上,贾琏照惯例去了书房,才画了两笔,安儿便推门进来,一身的香气差点把贾琏熏得眼泪直流。

再一看,那安儿穿的暴露无比,堪比那烟花女子,贾琏当即知道她怎么回事了,还不等她放下手中的宵夜,便大喝了一声,直接抬起一脚踹了过去,当场把安儿踹到墙角去,汤汤水水的撒了一身。

这一喝,把书房外头守夜的小厮家丁也给吼了进来,连带着负责看守院落的护卫也给吼了进来。

一群大男人涌进来一看,眼睛都直了。

那安儿只着了个小裙,上头似一抹胸的小兜,外头只罩一罩纱。罩纱原是紫色的,黑夜里看起来就跟外衣似的,但有了光线便有些透明,可以隐隐看到里头雪白的肌肤。

只是方才贾琏飞起一踹,那些汤汤水水撒在罩纱上,罩纱湿了就透明了起来,又紧紧的贴在安儿的胸前,倒是什么都看了个明明白白。

旺儿兴儿两个自小就跟着贾琏长大,最知道大爷的性格,再加上王熙凤平日待他两个不薄,如今见这大丫鬟想趁主母不在,便想爬大爷的床,两人分外的义愤填膺起来,立刻命身后的护卫上来,把人给绑了。

贾琏见两个小厮这么机灵,也不必再嘱咐什么了,只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便回头继续画自己的图去了。

旺儿负责把人赶出书房,又看着人把安儿关进了柴房,兴儿这边则留下帮大爷打下手。

才画了两笔,旺儿来回话,说是人已经关起来了,问大爷拿个主意。

贾琏竟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这么喜欢男人,卖去勾栏院吧,满足她。”

旺儿一听,赶紧劝道:“好歹是大奶奶的人,大爷是不是问过大奶奶了再做决定,要知道大奶奶如今不在,万一回来看人没了,找大爷要……”

贾琏想了想,也不敢卖到那腌臜的地方去了,只改口说卖给人伢子,具体以后卖去什么地方,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兴儿这家伙倒是机灵,给贾琏出主意道:“反正每三日庄子上的管事就要来回一次事儿,这家家户户谁不知道?不如大爷趁着庄子的管事来回事的当口,给大奶奶捎个信。早些打发了,家里也安宁些,否则一直这么放着还白养活她了。”

贾琏一听,也是道理,便在管事来时,仔细嘱咐了一番。

邢霜听完这些,嗤笑了起来:“你这老货,也不老实。这哪里是从大爷那里听来的,分明是从兴儿旺儿嘴里听来的吧?”

管事儿也不否认,嘿嘿的笑了起来:“太太明察秋毫,大爷只叫我带话,便是方才我问大奶奶的那些。至于这前因后果,还真就是从兴儿旺儿那里听来的。只是府里不让下人多嘴,怕太太知道了罚他们两个,老奴这才不敢声张。”

邢霜摇了摇头道:“你也是老糊涂了,他两个说的这般清楚,便是想你学给大奶奶听,好安了她的心。偏你在她跟前只字不提,非得我逼问才跟我说,又有何用。”

管事儿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他就说平日不怎么打理他的两个小子,怎么会拉着他扯了半天的闲话。

“那这会儿……?”

邢霜点了点头,那管事儿也是拎得清,立刻让人带路,偷偷去了大奶奶那边。

待管事的一走,王熙凤便迫不及待的去了邢霜的洞里,满脸通红的跟邢霜道:“太太,大爷说……”

邢霜笑眯眯的看着她,看得她再说不出来什么了,这才道:“这下放心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又忙问:“太太会不会觉得我太小气了?按理说,这几个陪嫁的丫鬟,原是应该给大爷做通房的,偏我一个没给大爷不说,还放出去了两个。如今安儿有了这心思,我非但没成全她,还……”

邢霜摆了摆手打断了她:“我为何送你们出去,你难道还不明白?这西洋奉行一夫一妻,基督徒结了婚甚至还不能离婚。我便是想让琏儿也用这样的态度对你,才会早早让你俩出去体验一番。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都立马做出决定了,你还在这儿瞎担心个什么?你进门这些年,看我往你房里塞过一个人没有?”

王熙凤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低下头道:“是我没理解母亲的一片苦心。”

邢霜这才笑道:“我是什么人,大爷是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如今我只告诉你,既然你家里把你当泼出去的水,我自然要多宝贝你几分,免得你受了委屈。

“以后不论什么事儿,但凡你觉得不妥,只管跟大爷说,跟我说。若我不在,大爷欺负了你,你也只管打回去,不用给我面子。”

王熙凤身子歪了歪,看向邢霜很是无语:“母亲,大爷要听您说这些,怕是又要哭死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吓死你们

贾琏并不知道自个媳妇已经看出安儿的野心,并且还担心了好一阵子了。他这头处理完安儿,便同往日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一日,贾琏刚命人落锁熄灯,才躺下刚没多久,外头便传来喧闹之声,贾琏瞬间坐了起来,伸手往枕头下面一掏,着了中衣就出门去了。

门外一片灯火通明,哪里像熄了灯的样子。几个黑衣人被家丁护院围在了院子当中,手持利器不停的朝四周挥舞。

家丁护卫们也不上前,只将这几人围住,拿着武器不让他们有机会脱离,倒有些像是看戏般的,看着里头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贾琏站在廊上,冷笑一声,举起火铳叫了声“让开”。靠近贾琏这边的下人,有条不紊的让出一个口子来,那几个黑衣人见状正要朝着贾琏这边杀将过来,就见贾琏手指微微一动,嗙的一声巨响随之传出,周围之人无不震耳欲聋。

黑衣人首当其冲的那个,应声倒下。其余人皆被吓了一跳,提着刀愣在原地,不敢再上前来。

“来啊,我看看还有几个不怕死的。”贾琏冷哼了一声,笑着道:“咱们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这改良过的火铳更快。”

一听说这玩意就是火铳,来的人也心里发怵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这贾男爵是发明火铳的能人,可火铳是什么玩意,并不是平民百姓能接触到,能了解到的。

当第一次看到火铳这般威猛,甚至只是响了一下,就能击毙一人,这令来者不寒而栗。

哪有什么真死士,就算真有,又哪是寻常人家能培养的起的?这些人不过是江湖上行走的武者,谁也不想为了点钱,就没了性命。

什么江湖道义,什么名利双收,那也得有命再说。

很快,就有人主动丢下了手里的武器,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慢慢的,所有人的武器都主动丢在了地上,卸甲投降。

贾琏命人将这些人绑了,还没来得及让人送到下头去,就有人叫了起来:“爵爷,不是我们狗胆包天,实在是有人威逼利诱。还请爵爷明察秋毫,留小的家人一条活路。”

平民杀贵族,这是通家遭殃的死罪,那人也是聪明,并不求贾琏饶了他,只求贾琏饶了他的家人。

贾琏看了看他,笑了起来:“你们要杀我全家,却叫我饶了你们的家人,这是何道理?”

来者之中,还有一个尚有点脾气,梗着脖子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老子今天是遭了你们的道,算老子没有运气。”

贾琏眼神微眯,冷笑一声道:“既你这般硬气,那就成全了你。来人,将此人就地正法。”

话音刚落,那人就被拖了出来,当即在一旁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其余人见状再没一个敢说大话,纷纷跪地求饶起来。

贾琏也不再多说,只叫下人把人拖下去关押起来,却也并不报官。

第二天,贾家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门之后,下人们该采买的采买,该守门的守门,该跟街坊邻居说笑的说笑,根本无人知道,昨天夜里,还有一伙黑衣人死在这里。

倒是有人提起昨晚的那声巨响,听说好几条街都听到了。

家里的下人早就被吩咐了下来,笑着一个个应付道:“那是咱们大爷做实验失败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爆了,屋子都黑了。还好大爷提前做了准备,不曾炸伤,就是那屋子暂时用不得了。”

又有人问,做的什么实验,贾家的下人却一个个一问三不知起来。

也确实,这种机密的事情,并非这些外围伺候的人能打听得到的,于是问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贾亮这边在军营里已有近一个月之久,手中拿下的贪官已不止十个。可皆是小官,并未牵连到县级以上的官员。

这十几个贪官被一一抄家,所得之银全数归还军中,贾亮又立刻命人休整船只兵器以及军马粮草。

一个月下来,虽追回贪银不过几万余两,也足以让军中整顿一新了。

军中上下无不感激贾总督之举,是以无论贾亮说什么,这些个精兵将士皆当做圣旨一般,没有不从。

这一日,贾亮坐在帐中,正与张霖将军谈起水师巡逻之事,帐外有人来报,说是总督府送信来了。

贾亮忙让人进来,一看是儿子的心腹小厮旺儿,便知是儿子那里有所收获了。

果然,听完报信,贾亮眉头一皱。张霖更是急的站了起来,抱拳对贾亮道:“总督大人,末将即刻派人去府上,保护贵公子的安全。”

贾亮挥了挥手,让他坐下,可张霖此刻把贾亮当神一般,哪里肯答应。

旺儿机灵,忙巧言令色道:“张将军威武,小的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大爷说了,如今府上的女主子和小主子们都在外避难。若是大张旗鼓的派兵去总督府,必会被外人得知咱们贾府有难。

“再说这人多口杂,虽军纪森严,可就怕隔墙有耳。万一被人知道,咱家空着,只有大爷一个,那些个心存不轨之人,定会去外头寻咱们太太奶奶的踪迹。

“如今大爷有火铳在手,家中壮丁护卫也不老少,与其派兵相助,不如听老爷的,暂定不动。有句话叫什么请你进什么来着,就是那个道理。”

贾亮大笑起来,抬起脚来轻轻踢了踢旺儿:“那叫请君入瓮,叫你多跟着你家少爷读点书,就知道瞎玩。就你这水平,是怎么从育才毕业的。让你太太知道,定要叫你再回学校去读几年书。”

旺儿憨笑着道:“老爷说得对,就是请君入瓮,小的可是正经毕业的,只是方才一时忘了,老爷可千万别告诉太太。”

张霖被这小厮说的一阵哑口无言,再一听这总督府难道下人都得去学校读书?一时间倒把派兵去总督府的事儿给忘了,心里不由佩服起总督和总督夫人来,暗道这读过书和没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第六百五十七章 提前送行

待旺儿下去,张霖这才想起正事,询问贾亮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贾亮想了想道:“这只怕不是那群海盗,想来是冲着这批军饷来的。有的人吃得多了,如今吐不出来了,自然想让我闭嘴,好叫他日后安生。可惜没这么简单,若是他乖乖想办法把这些银子拿出来补上,倒也罢了。

“可偏偏他自寻死路,不但贪墨银两,还要谋杀朝中大臣,甚至谋杀陛下亲封的贵族,那就别怪我提前给他送行了。”

张霖只当总督大人是在说笑话,谁知贾亮进又把旺儿叫了进来,对他道:“回去同你大爷说一声,家里头去那白事铺子买上几十个花圈,分别给城里的几个人送去。”

旺儿嗳了一声,又问:“老爷这是闹哪出啊?城里最近没听说有哪个官员家死了人的。”

贾亮咧着嘴一笑,问旺儿:“有人要杀你老爷,你说这是什么罪?”

旺儿歪着头想了想:“老爷乃两广总督,两广之中无人比老爷官职更高,此乃犯上,杀头之罪。”

贾亮又问:“那有人想杀你大爷呢?”

旺儿不紧不慢又道:“大爷乃陛下亲封男爵,非陛下之命,任何人敢动大爷一根寒毛,都是死罪一条。”

贾亮笑眯眯的,不说话了。

旺儿也不愧是贾琏的心腹,立刻明白过来,一脸坏笑着道:“老爷,这只送花圈,怕也不周到。不如奴才叫那白事铺子,扎些童男童女的一并送去,令还有那纸钱什么的,也不能少。”

张霖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心道这贾总督素来有“浑人”一说,看来一点不假。别看他这段时间在军中作风正派,又实打实干,可他要浑起来,还真没人比得过他。

自己这种武将粗人,遇到这种情况,顶多也只是带着人马打上门去,闹上一场。

可贾总督这“提前送行”……这接到花圈的人,心知肚明,肯定也不敢大闹。可这一口气又咽不下去,定会怒火中烧,却又无处去烧。贾总督人在军中,非总督和军中之人不可入内,那些人是有火也没地方发,只能写信去京中求助。

而这广州离京中十万八千里的,送信一来一回也几个月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别说搞定他们,只怕京中那些靠山,也要被总督大人抓住马脚了。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张霖打了个哆嗦,看着总督大人笑的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样子,夸了旺儿一顿,又把旺儿放出去了。

张霖镇定了一下,咽了口口水问道:“总督大人此举,万一引得他们狗急跳墙了,只怕也不好吧?”

贾亮反问他:“狗急跳墙怎么不好,那不是正好给我理由,镇压那些造反官员吗?”

造反?这帽子大了吧!张霖此刻深深地悟出了一个道理,惹谁都行,千万别惹贾总督,这是个张口就胡来的主儿,不是什么人都能跟他杠的。

你说他不怕死吧?他把家里安排的妥妥当当,滴水不漏。你说他怕死吧?他做的事又都是些荒唐至极之事,这要是闹到堂上,乌纱帽不保不说,再闹大点,可能还要掉脑袋。

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啊?拥军自重这个罪名一旦安上,便是陛下的心腹也逃不掉死罪一说啊。

可贾总督为了军中,做了那么多事,得罪了那么多人,自己难道要让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罪名?

张霖精神一震,心道无论贾总督要做什么,自己定要好好跟着他干,他有种感觉,贾总督这一闹,非但不会有事儿,反倒说不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广州军依旧不急不慢的休整着,直到这个月下旬,全军休整完毕,所有将士皆穿上了新甲,拿上了崭新的武器,贾亮这才下令,命张霖率先锋部队发往潮州,与李总督的军队汇合。

眼看着要正经剿匪了,张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是立功的好机会,若是剿匪成功,不但自己有机会晋升,就连弟弟也能跟着一路上去。

谁知贾亮却不让张震跟着一块去,竟留了他下来,说另有他用。

张霖惋惜弟弟错失了此次机会,却被贾亮叫去帐中细细解释了一番,出帐后,张霖满心感激,转过身来对着帐帘行了个大礼,这才翻身上马整兵出发。

张震心中虽有遗憾,可从小就习惯了服从军令,倒也看不出什么不满。又在营中待了几日,贾亮这才叫了他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张震眼睛一亮,听完吩咐抱拳道:“末将领命,多谢大人信任末将。”

贾亮嘿嘿一笑,挥了挥手:“去吧,叫上你家军师一起,那个小狐狸贼着呢,有他在,也方便你随机应变。”

张震心里偷笑了一番,出去找了“小狐狸”,把总督大人的命令一说,张家的军师嘴一咧,脸都扭曲了。

“小狐狸?”李军师很苦恼:“我都三十好几了。”

张震憋着笑道:“总督大人如今年近五十,说你小,你难道还不服?”

李军师很是郁闷,收拾收拾东西,跟着张震走了。走之前,他们还去了一道营中,挑了好些个士兵跟着一道走了。

贾琏这边在家里听了旺儿的话,对父亲的命令虽然无语,却也命旺儿赶紧照办。于是乎城里的白事铺子忙了起来,赶了三天三夜才把所有要的东西都备上,胆战心惊的送到名单上的各府上去。

果不其然,这些东西送到门口没人肯收,那些官员的看门家丁更是把白事铺子的活计骂的狗血淋头。

可伙计们收了钱,又知道是总督府的命令,没人敢把东西再拿回铺子去,只当货已送出,竟把那些个花圈纸人的丢在人家门口就跑了。

这些官员的家丁那是一路骂一路把东西赶紧抬到郊外去丢了,等晚上这些官员回来,听到这件事,自然也是各个气的内伤不已。

可是,谁敢真的把东西送回总督府去?总督即便不在家,那里还住着男爵大人呢,这股子气,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你怎么还跪着

广州知府也在“提前送行”之列当中,周广胜就住在知府大宅里,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也是第一个派人立马把那些白事物件给送出城去的。

有了周广胜的行动,各家这才有样学样,赶紧把东西送出去了了事。

周广胜回到家中,妻子也不敢惹他生气,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脸色,到了晚饭过后这才问他,这事儿该怎么办。

周广胜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房梁,声音都萎了:“能怎么办,我与别人不同,别人都有人帮忙顶着,我却空忙乎几年,靠不到一颗大树。夫人若不想被我牵连,我倒是可以休书一封,夫人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尚还有一丝活路。”

知府夫人闻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埋怨道:“起初你只说要做个好官,做个清官。可这好官清官做下来,一家老小都养不起。如今你也不似他们,胆子忒肥,贪了军饷。可却把屎盆子又扣到了你的头上,这真真是祸从天降!”

周广胜心中百感交集,他有心想当个好官,却不得不同流合污,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意志不够坚定。

如今东窗事发,自己也上了总督大人的黑名单,如今又能怎么办。那些个胆子肥的,可以送信去京城求助,他又找谁去?

只求陛下网开一面,自己若能保住妻子儿女,也算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当天晚上,周广胜早早就叫人落了锁,可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他想到自己才中状元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几年的外放,陛下对自己也是信任有加。

这个知府,不是靠着别人,而是靠着他实打实的政绩到手的。如今却在这知府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再也不曾有何建树。

这怪别人吗?周广胜反省道,为何贾总督一来,多年不曾有过进度的水患,当年就解决了不说,甚至还成了别的地区学习的对象。

民生真的有那么多难题吗,还是自己不够勤力,不够机灵,不够果断?

自己不曾在上任之前就提前了解当地的优劣,自己不曾在上任之后,苦心专研如何解决问题,自己也不曾在两袖清风之时,守住初心,不去做那一丘之貉。

回想官场这近二十年的路途,周广胜竟潸然泪下,终于懊恼起来。

如今,真的再无回寰之地了吗?

他望着床幔想了一夜,待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声时,他毅然决然的坐了起来,郑重的换上了官府,从柜子里抽出一本书来,塞进了怀里。

“来人,备马!”

知府夫人醒了过来,爬起来问道:“老爷一大早的,不去衙门这是要去哪里?”

周广胜回头看了夫人一眼,从她黯然一笑:“夫人,派人去城门守着,若今晚我没回来,那你我尚有活路可走。若是瞧见我回来了……那你收拾行李,带着孩子先行离开吧!”

知府夫人一惊,忙从床上下来,可周广胜已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知府夫人赶紧梳洗穿戴,整理好后驾车就往贾府去了。

贾府此刻没有女主人,又怎会接见她。贾琏早已吩咐好了下人,不论谁来求见,一律只道家中染了疫病,太太奶奶皆病倒了,不宜接待。

这广州城,早被贾总督下令,整理的干干净净,甚至每日还加派人手打扫街道和各处死角。自贾总督上任,便没犯过疫病。这样的理由,谁又会信?

可再知道是骗人的,知府夫人也不敢往里闯。她只得抹着泪又驾车往回走,然后听着丈夫的安排,分派下人去城门守着,看看老爷今晚会不会回来。

眼看着一天过去,太阳渐渐西沉,知府夫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在衙门敲响关门钟时,落了下来。

“有救了……有救了?”知府夫人哆嗦着嘴唇,紧紧揪着衣裳,此时已经满脸是泪,却也顾不得擦拭了。

几十里外的广州军军营中,周广胜跪在地上,汗已经把他面前的这片土地给浸透了。

黄土混着汗水,逐渐变成了泥土,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别提什么擦汗,或是挪一下位置了。

贾亮坐在帐中低头只顾看着账本,直到帐中没有一丝光线,外头的小兵进来给贾亮掌灯,他这才抬头,然后很“意外”的发现地上跪着的周广胜。

“哟,周知府,你怎么还跪着?快快快,起来起来。”

周广胜哪敢起来,只跪着道:“下官罪该万死,不敢求大人饶下官一命,只求大人为下官留个后,让下官的妻子儿女有条活路吧。”

贾亮把账本一丢,人往椅子上一靠,二郎腿一翘,脸上坏笑了起来。

“周知府说的什么,本官怎么听不明白?周知府倒是给本官解释解释,你也知道,本官没读多少书,又是个浑人,哪里听得明白周知府这样的读书人说的隐晦话?”

自己管自己叫浑人,真是少见。

可在周知府这里听来,却是不寒而栗。

他再次磕头在地,苦苦哀求道:“下官贪墨一事,大人已明察秋毫。下官不敢狡辩,也不敢为自己开脱。可下官的妻子和儿女是无辜的,还求大人给条生路。”

贾亮哦了一声,嘿嘿一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放心,你贪的还算少的,这回报上去的人多,陛下也不能真的都杀了吧?

“这也得分个轻重,那贪得多的,自然是抄家灭族,以儆效尤,按着律法来办。可你这样贪的少的,顶多只是削官为民,回收贪墨之银就好。

“不过……”

贾亮这人也是个坏心眼,非要先把话说的极为好听,再来吓人:“不过听说这回牵扯官员太多,陛下震怒,定要严整这贪墨之风。就怕到时陛下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全都一律处斩,也说不定。”

周广胜闻言,吓得都快尿出来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一脸绝望的道:“可……可下官也是不得已啊。”

第六百五十九章 手无缚鸡之力

贾亮最烦的就是给自己找各种借口,什么“不得已”,什么“情非得已”,都特么的该死。

于是当周广胜说出“不得已”之后,贾亮冷笑一声,盯着周广胜道:“不得已什么?是有人把钱送到你手上,拿刀子逼着你收取贿赂,还是有人半夜绑了你家人,威胁你贪墨银两?”

周广胜一惊,忙重新跪好解释道:“下官并非此意,下官初上任时,也想着做个好官清官,为民办事,为国效力。可这上下之间若不打点,真真是叫一个寸步难行。

“底下的县市,只会伸手要公银,下官见他们着实穷困,先头几年真的是年年都批。

“可批了下去,又有何用,该穷的还是穷,全肥了他们自己的口袋。下官也想拿人是问,怎奈这帮人狡如鱼鳅,滑不留手。一本本的账本送到案前,下官日夜不眠,也查不出个一二来。

“大人,下官也是无济于事了。征税难征,水患不断,官员们互相掩护,蒙蔽下官。几年下来,下官就是个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贾亮听了周广胜的自述,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他不是不能理解,在这个贪墨严重的时代,不贪之人,就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像他这样,家里有背景有地位又有金钱的,才没人敢排挤敢使坏。可对周广胜这样靠科举出来的穷书生,被人排挤使坏,无疑是致命一刀了。

但这也不并不能说周广胜无错,他虽贪的不多,贪的银子也大多拿来打点上峰了,但依旧是个贪官,依旧也做了错事。

不给他一点教训,那是绝对不行的。

周广胜见贾亮依旧眉头紧皱,接着又说:“下官只求能有个回京叙职的机会,好将这不良之风传达天庭。可下官在这广州一守便是十三年,年年都等不来圣旨,等不到回京的机会。

“不瞒大人,下官初闻大人上任总督一职,还有些担心大人会不会比前面几任的胃口还大,可当看到大人如此爱民勤政,下官这心里也是放了一百个心,恨不得为大人肝脑涂地啊!

“并非下官为自个找借口开脱,而是大人解决了下官十几年来解决不了的问题,民生,水患,短短一年时间,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下官对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拜大人门下为徒,好好跟大人学习几年。

“可下官自知其身不正,难入大人的眼,也是下官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今下官虽犯事在身,却也想为大人出最后一分力。

“今日下官前来,若是求不到妻儿的安全也不打紧,只求把下官这些年来,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大人,唯有大人才能上达天庭,为这一方的黎民百姓伸冤叫苦。”

贾亮见他说话诚恳,眼神也坚毅有力,渐渐有点相信了他,便一抬手道:“你先起来说话。”

周广胜再磕一头,起来时却踉踉跄跄,几欲摔倒。贾亮忙给一旁的小兵使了个眼色,那小兵上前扶住周广胜,让他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周广胜一坐下,便把怀中那本已经被汗浸湿了的账本拿了出来,恭敬的两手捧着,送到了贾亮案前。

“大人,这是下官这些年来,暗中查访记录下来的官员贪墨名单。”

贾亮忙把那账本拿了过来,也顾不得手中的粘腻感,将账本翻开细细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等贾亮抬起头来,矮案那头的周广胜,竟垂着头睡着了。

贾亮收起账本,从小兵做了个手势,那小兵过来拦腰就把周广胜一把给抱了起来了,还是公主抱。

贾亮抽了抽嘴角,见周广胜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心想这姓周的估计昨天一晚上都没睡了,四五十岁的人了,熬一个晚上确实比年轻人更伤身子些。

“大人,放哪儿?”那小兵也是个愣头青,把人公主抱在怀里,还不知道往哪儿放。

贾亮哭笑不得,小声对他说:“随便找个空帐,放他进去就是。”

那小兵点了点头,抱着周广胜就出去了,回来后还对贾亮说:“小的叫了几个兄弟,守在那贪官的帐前,大人放心,他跑不了。”

贾亮笑着问他:“你叫什么,今年多大?”

小兵很认真的说:“小的乳名狗剩,家中排行老二,所以也叫二狗子。今年一十四岁。”

贾亮放下账本问他:“你力气这么大,才十四竟能搬起一个成年男子?”

二狗子又回说:“这算什么,咱们营前那块大石头,小的一天搬着玩都能搬几个来回呢。”

贾亮又问他的军衔,得知他只是一个小兵,有些好奇的问:“你既天生神力,为何不得重用?”

二狗子挠了挠头说:“小的没读过书,为人粗鄙,将军们说话我也听不懂,只知道将军让我冲,我便冲,让我退,我便退。什么排兵布阵,稳定军心的,我听得都要打瞌睡。”

贾亮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他:“既然你这般神勇,为何此番剿匪你不在队列之中?”

二狗子一本正经的说:“张将军说了,那些贼人都敢去广州城暗算大人家眷,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这军营重地虽把守森严,可也保不齐有那胆大包天的人敢闯进来对大人不利。

“所以小的必须留下,守在大人身边,像大人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身边没个人保护,只怕一息就被人要了命去了。”

贾亮听完两眼发直,耳边回荡着二狗子说的“手无缚鸡之力”和那句“一息就被人要了命去了”。

这孩子,你是真不会说话啊!

“这话是张霖说的?”

二狗子毫不知情的就把他最大的上司给卖了:“对啊!”

贾亮咬牙切齿,这臭小子,别以为老子看重你会行兵打仗,就不整你。敢背地里说老子手无缚鸡之力,还什么“一息就被人要了命”?等你回来的,你有种别跑!

第六百六十章 难民

周广胜去军营的事情,虽然隐秘,却也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但没人知道这个没有靠山的周广胜,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大多数人都觉得,周广胜也在“提前送行”的队伍里,所以是去军营求情去的,结果这一去就是几天没有回家,倒是把其他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五日之后,周广胜一身憔悴的回了广州,立马就有人报信给各个官员,大家伙全聚集在知府衙门,对这位知府大人“嘘寒问暖”。

来的人里有大骂贾赦缺德的,有同情周广胜的,还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中打听消息的。

周广胜应付了一会儿,以自己疲惫为由,直接退回了后院,这么些个官员也没辙,总不好一直跟进人家家里去。

好在周广胜回来了,那就说明贾赦那老小子放过他了,这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只是周广胜什么都不肯说,这一点就令众人有些不满了。

要不怎么周广胜找不到靠山呢,虽他也行贿,可却为人不够圆滑,不懂顺势站队,这也不怪他十几年来连个窝都挪不动了。

众人私下嘲笑了一番周广胜,纷纷散去。

周广胜这边回到后宅,见到妻子,两人抱头痛哭了一番。知府夫人抹了泪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些,妾身差点以为老爷回不来了。”

周广胜唏嘘道:“陛下器重贾总督,看来并非因他乃陛下儿时故友。这几日在军营里,真真是受益匪浅。贾总督看似浑噩,却实则大智若愚。

“我那账本,白白藏在身边这么些年,却没有任何办法。偏到了他的手里,马上就有了对策,甚至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知府夫人闻言道:“大善,有此一举,想必日后这两广一带贪官们至少也得缩起头来老实个几年了。”

周广胜拿袖子抹了把脸又道:“我走时,总督大人对我说,要我戴罪立功,又说让我不忘初心。

“我这一路反省,确实愧对黎民百姓。我自诩书读的比别人好,却不如一个浑人来的透彻坚定。

“如今这当头一棒,着实让我清醒了。从今往后,我也不求别的,只求总督大人继续连任,在广州干净之前,千万不要离开才好。”

夫妻俩又感慨了一番,饭菜也送了上来,知府夫人服侍了周广胜梳洗更衣,便让周广胜先去吃饭。

周广胜吃了两口,抬起头道:“去把师爷叫来。”

知府夫人应了一声,派人去衙门通知师爷,自己则退到了内间去。

不一会儿,师爷文意从外头进来,行礼之后,张口就问:“老爷不好生休息,找我何事?”

周广胜叹道:“走了这么些天,今年的考绩怕是又是个平了。若不补救一番,别说回京叙职,怕是连任都连任不起了。我走这几日,城中可有什么大事儿?”

文意回道:“老爷不必担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总督大人放了老爷一马,日后想必会有好事。”

周广胜不耐烦听这个,语气重了些问:“我问你城中可有大事。”

文意忙道:“说大事,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总督大人剿匪,不少渔民逃难来了城外。小人已派衙役登记好了,安排在了城外的草庐里。”

周广胜又问:“既已登记在案,为何不放进城来。城外草庐能作何安生,这岂不是叫他们白白饿死?”

文意皱了皱眉道:“空口白牙的说,怕是说不清楚。今日还请大人先歇息一日,明日大人亲自去城外一看便知。”

周广胜骂道:“神神叨叨,休息什么。难民若不是安置,今年连平都没有了。罢了,我这会儿也吃完了,你速去备马,我们出城去看。”

文意见知府大人确实吃的差不多了,便退了出去叫人套马。不一会儿周广胜自己来了马厩,两人翻身上马就往城外奔去。

广州城共有南北两个大门,南门出去,便是新安县的方向,而北门出去,则是往江西去了。

周广胜先去的北门,见这边只有两三个看似难民的人住在草庐之中,便掉头去了南门。

南门外,可就人多了。

城门外的草庐,是给误了进城时间的旅人临时过夜的。本就只有两三顶草庐,如今被难民挤得水泄不通。

周广胜转了一圈,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转完一圈后,他在城外的茶馆坐了下来,叫了一壶茶一盘点心,坐着慢慢喝了起来。

文意见知府不开口,他也不开口。直到周广胜站起来,说了声“走吧,回去。”

文意这才叫来茶博士,给了茶钱,又问了一句:“今日还有新来的没有?”

那茶博士笑道:“哟,这难民哪有天天来的,又不是什么水患这种大难,不过是周边的几个渔民,要避难,多去的新安县那边,能走到广州来的,也是离咱们这儿近的。”

文意嗯了一声,随着周广胜上了马,一路又回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两人进了书房,等小厮送上茶来,文意便随手关了门,走到桌边轻声问:“大人,您看?”

周广胜面沉似水,盯着桌面低声道:“怕是来者不善。”

文意应道:“小人也是这么觉得,这些难民还不是同一批。先头几天,就来了一群,虽身形清瘦穿着也破烂,可小人细细看去,却觉得他们眼神极其凶狠。”

周广胜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城门左边的那两个草庐里的吧?右边那个倒看着不像是一伙的。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身体精干,衣着虽破烂,却看不出什么尘土,每个人脸上都干干净净的,定是平日里生活的不错,才能这么讲究。”

文意接着道:“大人所言极是,这两批人看着不像是一伙的,但都各有可疑之处。小人不敢大意,只能让他们在草庐落脚。”

周广胜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一直住在草庐,也不是个办法。派人去城南外围找两个院子,把这两伙人合在一起安排进来。”

第六百六十一章 什么时候动手

文意听说周广胜要把人放进来,顿时就惊了,他方才都说的那么清楚了,难道知府大人还想不到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如今知府才刚从贪污的危机中解脱出来,难道又要得罪总督大人一回?

“大人,万万不可。大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闽浙总督家三公子一事?”

文意忙劝道:“那李三自幼在军中长大,都被这些海盗逼得重伤跳海,如今总督大人联合闽浙剿匪,那海贼掳不走李三,可咱们总督的家眷却没一个人善武之人。

“想必那些海盗,见李家不好下手,就想对贾家下手。这两批人虽不是一路,但看着都不像好人。若是放了进来,总督大人又不在家中,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周广胜挥了挥手,打断了他:“我能不知道这个?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放进来了。”

文意怔了一下:“小人不解。”

周广胜又道:“你真当总督大人是傻的不成?我告诉你,他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如今他虽在营中,但却对城中情况了如指掌,否则你当他是怎么抓着那茶马道御史的?

“这些人来者不善,定是有所图谋,若是不给他们进城,他们一直在城外待着,时间一久得不了手,撤走也是可能的。但这样一来,若真是海盗,岂不是咱们白白给放跑了?

“倒不如就让他们进来,咱们暗中监视,待他们意图枉动之时,咱们再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

文意仍有些犹豫:“可若是咱们没处理好……惹怒了总督大人,咱们就别想活了。”

周广胜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他没那么可怕,实际上,真的得罪了他,还好说。但若是不作为,他才不会给我好脸色。”

于是乎,当天下去,城外便来了十几个衙役,对着那群难民道:“起来排好队,带你们入城安置。”

难民们大喜,纷纷起身,又听衙役头子继续道:“你们左右两边的各排成一排,跟着进来。”

很快,两支队伍就排好了,两边人数有差距,左边那队明显多些,右边的只有左边的一半。

衙役头子看了看,不耐烦的道:“有眼没眼,会不会看?这两边不一样多,到时住了进去,一个院子挤得迈不开腿,一个又空的闹鬼。左边的,来一半到右边的队伍里去。”

说完,他亲自拽了左边队伍里的一个人过去右边,左边的队伍渐渐吵嚷了起来,不是这个说“那是我二叔”,就是那个说“我们都是一起的,分开了不好”。

衙役头子顿时眉头一皱,腰间的挎刀噌的出鞘:“逃难还那么多要求,知府大人才刚回来,就马不停蹄的派人给你们安置,你们还不知好歹。若不想进城,就都别进去了!”

左边一个看似三十多岁的壮年,站了出来,讪笑着道:“官爷别动怒,咱们都是乡野村夫,不懂规矩,还请官爷多多包涵。咱们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说罢,他回头指了几个人,那几人虽面上不情愿,却还是站到了右边的队伍去。

眼看着两边人都差不多了,那衙役又道:“怎么这一队全是瘦精干巴的,你们那边又各个状如牛。这不行,进去睡得是大通铺,哪里睡得开,你们右边的过去几个瘦的,再换几个壮的过来。”

那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明显看似咬了下牙,但左边队伍里的人,却很听话,什么都没说,直接站出来了几个人。

那壮年一看,站出来的是两个小孩加一个老头,便也不大在意,又朝自己队伍里努了努嘴,队伍里又过去了三个壮汉。

这下衙役终于满意了,带着两队人进了城,才刚进城门走了没有多久,就拐进了一道小巷子里,这一片都是小门户,看似最大的院子也才一进一出,还有更小的,则只有一间草房。

官府安排的,自然没有那么好,等衙役停了下来,在这些人面前的,是两个紧挨着的小院。正门大开,可以看到里头都只有一间草房。

“这落脚的地方可给你们找好了,日后要怎么过活,就看你们自己了。平日里勤快一些,出去早点事做,饿不死你们。待你们自己有了钱,想搬离就自己搬离吧。”

两个队伍都没人说话,实际上真的是难民,看到这样的房子肯定有人要闹。人心都是不足的,而不闹就说明,他们为了目的,可以忍受。

衙役回去之后,将这两队人的情况报给了周广胜,周广胜听完,看了眼文意。

文意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周广胜问:“人都安排好了没有?”

文意看向捕头,捕头忙道:“大人放心,周围四个院子,皆有咱们的人。”

周广胜又道:“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一刻都不可松懈。若是真的出了事,当心你们的脑袋。”

捕头不敢大意,忙道自己会亲自监督,当即告退回家去换了一身常服,混进周围的院子里去了。

贾家这里,旺儿正在给贾琏回报城外的事。贾琏听完笑了笑,让旺儿下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旺儿急的跟猴儿似的,抓耳挠腮道:“大爷,老爷不在家里,咱们就这么几个护卫,打不打过的那帮子海盗啊?”

贾琏笑着踹了他一脚:“你小子想混把火铳,当我不知道?借你一把不是不行,只是你没学过火铳的用法,那东西后坐力大,只怕你海盗没崩着,倒把自己人打了。”

旺儿嘿嘿讪笑了一下,又问:“是不是该给老爷报个信了?”

贾琏啧了一声:“急什么,他们还没动,咱们就报信,你真当他们傻么?这个时候但凡咱家有个人出了城门,他们当下就会逃走你信不信?”

旺儿急得团团转:“那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早些收拾了,太太奶奶们也能回来了,这都去了一个月了,山里头可苦着呢。”

第六百六十二章 回家

山里头苦么?还真不苦,这里是邢霜买来才一年的,又没怎么开发狩猎,又种着大批的果树。

几个孩子在山里都玩疯了,这边有暗道可以直通山腰,走两步就是自家的果园,再带上几个家丁,出去打点野鸡野兔的回来,每天玩的不亦乐乎。

几个姑娘们也没闲着,熟了的果子直接就送到洞里来,她们这才知道,就算是佃民送上来的供奉,也是几日只后的,远远不如刚摘下来的好吃。

于是乎,这几个丫头没事干就折腾起果子来,一到天亮就让人把摘了核的菠萝蜜和龙眼拿到山上去晒,到快天黑了再收回来。加上这边日头又大,大半天的时间就能晒干。

晒干的菠萝蜜难嚼,但却比新鲜的更甜,剥下一块来放进嘴里,含着能甜上一整天,是孩子们最爱吃的零食。

而那龙眼干无论是泡水还是入药,都是极好的。探春更是天天装一把在荷包里头,随身带着,想起来就丢一个进嘴里。

邢霜和王熙凤倒是相对清闲了许多,邢霜左右没事干,便让人把庄子上的账本拿来,细细的查账。王熙凤见太太给自己找到事做了,自己又闲不住,便日日往邢霜这里跑,帮着邢霜一起看账。

这一日,邢霜依旧是睡到中午起来,不紧不慢的梳洗完,这才坐下把账本当话本一般,翻开来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

金钏进来送茶,瞧见太太又在看账本了,忍不住笑道:“这都半个月了,太太还没看完。往日的账本皆是三日就还回去了,太太这回紧拖着不还,庄子的管事怕是吓得夜夜都睡不着,生怕是哪里出错了呢。”

邢霜无奈的放下本子,叹了口气道:“也是,弄得人心惶惶的,没个意思。今儿他再来,便还给他。这次出来的急,竟忘了带些书出来,弄得我现在百无聊赖的,人都快呆傻了。”

金钏笑道:“姑娘们弄了好些果子露和果子干,太太要不要尝一些,我叫紫鹃去拿。”

邢霜嘟了嘟嘴道:“那龙眼菠萝蜜都甜的腻味,还要做果子露,也不怕齁得慌。人家京城吃都吃不着的东西,她们倒是白浪费许多。罢了,你去拿点果子干来,泡了水给我。”

主仆两正说着,紫鹃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太……太太……刘兴来了,说……说是家里安全了。”

邢霜一下站了起来,急忙问:“当真?兴儿人呢?快叫进来!”

话音刚落,兴儿就打外头进来,瞧见邢霜,当即打了个千,半跪在地上道:“给太太请安,好些日子没瞧见太太了,太太身子可好,姑娘们可好,我们奶奶可好?

“大爷叫奴才进来给太太说一声,城里已经干净了,太太奶奶和姑娘们可以回去了,依旧是晚上偷偷回去,守城的人已经通知好了。太太看是今儿就动身,还是收拾收拾明儿再走?我也好给守城的士兵回一声。”

邢霜笑道:“你辛苦了,再跑一趟,告诉他们明晚再走。再回去跟你大爷说一声,让他不必担心,我们一切皆好。”

兴儿也笑了起来:“太太奶奶们都好,那奴才就放心了。大爷在家时一直惦记着,又不能来请安,很是焦心呢。”

又说了一会儿,邢霜对兴儿道:“去把这消息告诉你奶奶去吧,顺道叫她看着几个姑娘收拾,不许把东西落了。她们折腾的那些个果子干也不许丢了,全给我带回去,吃不完过年过节的还能送礼。”

兴儿应了一声,跟着紫鹃往王熙凤那儿去了。几个姑娘听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兴高采烈的在邢霜周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邢霜对她们道:“好生把行礼收拾好,什么都别漏了,你们的东西都刻了印记的,落在外头被人拿了去,就怕做什么坏事。”

三人忙应了下来,又一起回去开始收拾。

到了第二天,一伙人也没心思出去玩了,倒是几个孩子舍不得走。好容易眼看着到了黄昏,这才出了山洞,开始装车上人。

车才刚下到山脚,外头就天黑了,来时她们不敢点灯,回去倒是大大方方的点了许多灯笼,照的脚下亮亮堂堂的,也不怕磕着了。

眼瞅着出了山区,上了官道,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邢霜心里咯噔一下,手伸进了袖子里去。

黛玉和探春跟邢霜一个车,见邢霜这般举动,两人也警惕起来。探春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又很快放下帘子来,冲邢霜摇了摇头。

邢霜笑了起来:“傻子,虽然点着灯笼,也只能见到周围几百米的地方,你这样瞧,哪里看得到人。”

黛玉皱眉道:“难道贼人没抓干净,又或是逃了一些出来?”

邢霜沉吟了一会,问两人:“你们哥哥给的火铳,可随身带了?”

两人皆道:“自出城那日便随身带着。”

邢霜点了点头,直接把火铳拿了出来:“好在你嫂子的车在后头,迎丫头不善射击,她们车上又有孩子。咱们先瞧着,若是真的来了贼人,必须先杀他几个,震慑一下,一个一个开枪,不要同时开,装子弹还挺费时间的。”

这个时候的火铳,还得把子弹从枪膛口塞进去,再拿小棍捅实了,开完一枪,若是来不及装弹,搞不好人家都冲到跟前了,到时就是有火铳也派不上用场。

两个姑娘倒是很快就理解了邢霜的意思,马上就商量好了开枪的顺序,三人紧张的靠着车壁,一直把车帘掀开一条缝隙观察着外面。

很快,马蹄声到了近前。邢霜的枪都举起来了,就听探春突然小声惊呼:“是那个呆头鹅!”

呆头鹅?邢霜靠着右边,看不到左边的人,她又换了一边,再看,来的人竟是张震。

看到张震,邢霜松了口气,一颗心也放回到肚子里去了。火铳才收起来,张震的马就到了车前,他放慢了马速,跟车平齐,小声的对里头道:“夫人,末将奉将军之命,护送夫人回城。”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不肯嫁人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邢霜也懒得再忙乎,让金钏明日再收拾,自个梳洗更衣便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邢霜是被人弄醒的,她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一下惊醒了过来,看到是贾亮,她又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回来了,事情都解决了?”

贾亮见妻子醒了还不起来,又很讨嫌的上去捏了邢霜的脸一把:“傻妮子,起来了,我饿了。”

“饿了,你叫金钏摆饭啊。”邢霜打了个哈欠,翻个身道:“我在山里每天睡到中午才起来,这会儿时差调不过来,你自己吃了去忙你的。”

贾亮欲哭无泪:“咱都两个月没见面了,你好歹理我会儿啊。”

邢霜无奈,瞌睡都被这家伙吵没了,干脆坐了起来,伸手就往贾亮脸上掐:“你回来做什么,你就不怕出事啊?京城的人解决了么,军营里多安全,非得回来。”

贾亮一脸傻笑道:“没事儿,我带了俩精兵回来,就是来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再说你还不知道吧,老大一个人在家,就抓住了十几个人。那些人也是蠢,不知道我儿子就是发明火铳的专家么,提着刀就来了。”

邢霜正好昨晚也没来得及问儿子家里的情况,一时来了兴趣,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贾亮把贾琏在家怎么轻松制服黑衣人的事一说,把邢霜都听乐了。

“螳臂当车,冷兵器怎么跟枪比,傻不傻啊这些人。”

贾亮摸了摸妻子的头发,看着她道:“你枪法不好,改明儿有空了,叫林丫头和探丫头好好教教你。以后随身都带着火铳,我才能放心。”

邢霜点了点头,她知道不让丈夫担心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她绝不能偷懒。

两人从里间出来,外头已经坐满了人,看着一屋子大大小小的,邢霜有点晕。

“来了也不让人叫我?”

贾琏起身给父母行礼,王熙凤、迎春探春黛玉贾瑨等人跟在身后,另还有贾艺贾蔺贾婉等人,皆由奶娘抱着也行了礼。

邢霜和贾亮入了座,其余各人也纷纷坐回原处,邢霜看了看这花厅,就是再大也经不住人多啊。

自个儿子女儿加媳妇就有六个,另外还有三个孙辈,每个人至少都带了一个丫鬟进屋,孙辈还要再加一个奶娘。几十个人乌泱泱的挤在一块,屋里都比外头热了。

这还没算上在外头的贾琮英莲和惜春,要是这三人回来了,只怕屋里都站不下了。

贾亮这边已经和儿子说上话了,邢霜便没参合,只摇着扇子转头问王熙凤:“你不在这一个月,你那厂子没什么大碍吧?”

王熙凤笑道:“原也是我操心的多了,去了山里一个月,这才发现这世上没了谁日子照旧能过。”

邢霜点头道:“很是这个道理,只要生产流程梳洗了,一切上了轨道,你连接单都能派下人去,自个在家画画设计图,能轻松不少。”

王熙凤又道:“太太说的是,我正准备提拔两个人上来,专为我管这外头的事情。只是一时也没个好人选,太太可有推荐的?”

邢霜想了想道:“现成的能人,你都忘了,芸哥儿也有好些日子没进来了,改明儿叫进来,你同他说吧。”

王熙凤笑道:“瞧我,这样的人,我倒不记得他了。他平日一季才进来一回,又只在太太跟前,到我这里不过请个安就走了。”

邢霜听她这话外音,倒不是很想用贾芸,又见今日跟着凤姐儿的不是平儿,而是一个小丫鬟,她心道莫不是凤姐儿想放平儿出去了?

于是邢霜便对她说:“你若觉得他不中用,你身边的平儿也是个好的。她跟着你留过洋,自是比别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能耐些。只是你若要她替你管着工厂,怕是要放她出去了。”

王熙凤笑道:“本就该放出去了,只是她不肯嫁人,怕是留过洋了,眼界也比别的人高了不少,那些家丁小厮的,哪一个配得上她?管事的又多是年纪大的,她更是看不上了。

“我前儿还同她说,给她消了籍,嫁个读书人,以后做个官太太,岂不是美哉?她偏不要,说读书人一股子酸臭脾气,见惯了咱家这样的老爷大爷这样性子的,她再瞧不上读书人了。

“我这里头疼的紧,又问她这么大的年纪,不出去难不成还跟着我一辈子。她倒是一口道‘一辈子就一辈子,奶奶还养不起我不成’,太太瞧瞧,我还怎么劝她?

“也怪我平日里太宠她,竟是把她宠成个小姐脾气。如今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就这么放出去了,我也不安心。她一个姑娘家的,身边又没个父母兄弟,真在外头受了欺负,岂不叫人心碎。”

邢霜知道平儿是真的不错,凤姐儿当她宝贝一般,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平儿若真不肯嫁,也不必非要逼她。只要自己还在,贾家还在,平儿靠着贾家的大树,绝不会有人敢欺负她的。

凤姐儿说这么多,其实是怕自己自作主张,乱给平儿配人罢了。看来去了英吉利一趟,凤姐儿也越发像个现代人了。

“你的人,你自己做主就是,我可不管。只是既然要她替你跑外头的事,你这里就没人可用了。”邢霜说着,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顶利落的一个丫头,年纪也还小,原是给了玉儿的,她去英吉利没带去,我留在家里了。

“这回过来,她老子娘都在本家,我就没带着一路。你身边也不能没个帮手,不如我写封信去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过来伺候。她若是舍得她老子娘,倒是个有出息的,你好好的培养,还可以当个左膀右臂。”

王熙凤一听立马好奇了起来:“是谁?”

黛玉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吃吃的笑了:“嫂子不记得了?原我身边还有个丫头,叫小红的,说话做事极有晴雯的影子,性子又比晴雯温和,舅妈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后来怎么样了

小红此人跟贾芸还有一道姻缘,若不是凤姐儿无人可用了,邢霜也想不起小红来。书中她可是从怡红院里脱离了出来,跟了凤姐儿的。

黛玉听邢霜提起了小红,也想起了那丫头,她知道舅妈给自己的三个丫鬟都是极好的,只是那会儿小红还小,在袭人晴雯跟前显露不出什么来,但也极力的夸奖了小红一番,让王熙凤听着动了心。

“真是这样的好人儿,就是她老子娘都在京城,也该带上一路的。大不了她老子娘一并带来,难道太太开口要人,还要不来?”

邢霜听了直笑,黛玉也笑了起来,王熙凤见她俩只笑又不说话,心道莫非那小红的老子娘还有点地位?

结果就听一旁的探春道:“她老子娘还真要不来,她是林之孝的女儿。”

王熙凤恍然大悟:“怪说不得,原来是他的女儿,难怪不肯跟来广州了。林之孝如今也是本家的大管家了,他媳妇也是女管家,跟着咱们,真是不如留在京城。”

邢霜笑道:“我看倒不是因为本家的关系,而是他两口子都是京城人,让他们这把年纪了还背井离乡的,实在强人所难。倒是他那女儿,年纪尚小,若能有出息,想来他也不会反对。”

王熙凤道:“既如此,还请太太为我求了她来,太太说她好,她再没有不好的。”

正说着,一旁贾亮跟贾琏说起这次的剿匪,邢霜的注意力分散了过去,这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那难民真的是海盗假扮的,但却还有一队人,假扮了难民,那便是贾亮派出来的张震和军师。

这两人挑了不少精兵出来,一起假扮难民到了城外,反而比那帮海盗还早几日到达。

正巧周广胜不在,文意不敢开门让难民进城,他们索性就在城外住了下来。几日之后,又来了一批难民。张震很快就看出这就是他们要等的恶人,并和军师商量了一下,轮流派人监视这帮人的一举一动。

几日之后周广胜回了广州,衙役来带他们入城,他们正犯愁以后怎么监视这群人的举动,谁知那衙役竟把两伙人穿插在了一起,贼中有兵,兵中有贼。

张震是知道这群人的来历,而那群海盗却不知道张震等人的来历。

一来他们常年在福建一带活动,并没见过广州的士兵,二来张震那群人选的很有讲究,皆是些看似老弱病残之人,可实际上都是上过不少次战场,真正杀过人有血性的汉子。

这些人,你光从外表上看,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肌肉,也看不出有功夫。可实际上,每一个站出来,都能徒手弄死对面的海盗。

海盗善水战,却不善陆战,加之他们的头目被李总督拿下,正心急如焚,因此看到另一边的难民都是瘦骨嶙峋的样子,便没有放在心上。

两方难民一起入住,又住在隔壁,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张震直接深入敌后,住到了海盗的屋子里头。

而这些海盗,也实在是些乌合之众,海盗的二当家命他们白天出去找事做,他们也不去,就在屋里消磨时间,到了晚上又聚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商量事情,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一行人有诈似的。

而院子就这么小的地方,他们商量时,一旁的人一定听得见,于是每到晚上,这些人就离开屋子,在院子里说话。

虽然声音压得低,可屋里的人只要贴在墙根,就能隐隐听到外头的声音。加上那群海盗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声音大到根本不必费力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对于海盗们的行动细节,张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跟屋里其他的几个士兵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偷偷去了隔壁的院子,把行动报给了军师,又将穿插到士兵里的那几个海盗严密监视了起来。

到了前天晚上,那群海盗计划在戍时四刻动手,谁知到了戍时三刻,隔壁院里的海盗,就被精兵们绑了起来。

被绑的人大吵大闹,很快就被张震这边的海盗知道了。还没动手,两边院子里的人就先打了起来。

军师那边的士兵看似“老弱”,被打倒在地了几个,哭着喊着要报官。海盗们一听报官急了,干脆抽出刀来,想杀人灭口。

就在此时,那群精兵也不藏了,从地上铺着的稻草底下,拿出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武器,两厢厮杀了起来。

邢霜听到这里,插嘴问道:“就此拿下了?”

贾亮闻言笑了起来:“你再想不到的,这两伙人打着打着,真的把官兵打来了。”

邢霜都听愣了:“官兵怎么会来,只是叫着要找官兵,可实际上不是没人去叫么?”

贾亮大笑道:“也是周广胜眼睛毒,竟看出了这两帮人有问题,于是多了个心眼,将两帮人都安排在了一起,又把四周都布了眼线。两边一打起来,他的人就出来了,很是杀了两个海盗。”

贾琏也笑道:“好在没误伤自己人,张震小将军一见官兵来了,就大喊自己是广州军,奉命来守海盗的。周知府的人虽不信他,却也不敢真的伤了他,且见他对官兵并不反抗,也不动手,就只拿下了海盗那帮人。”

“后来呢?”探春好奇的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贾琏笑着对妹妹道:“后来他们先把海盗那帮人制服了,官兵又要抓那帮精兵,他们也不解释,就跟着一起去了大牢。周广胜第二天去给军中送信,得知真是父亲派的人,这才把张小将军给放了。”

探春笑道:“所以后头父亲干脆也不叫他回去,直接派他来保护咱们回家?”

贾亮闻言笑道:“不止,我觉得这小子不错,让他做了我的亲兵,日后我进出皆有他跟随。”

探春闻言,突然红了脸,扭过头去,不接话了。

黛玉瞧了瞧她,笑了笑,心里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说完了话,小辈们告辞出来,在主院的外头,还真看到了张震。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两个亲兵

除了张震之外,还有一个小兵站在一旁,将主院大门左右两边霸住,身上穿着正经的铠甲,看着格外有气势。

几人来时还没见着他俩,出来看到都愣了一下。

贾琏先笑道:“张小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张震冲贾琏拱手行礼,叫了一声:“大公子。”

贾琏摆了摆手,笑道:“客气了,这一位是?”

那位还没等张震介绍,自己开口大声道:“回大公子,小的叫狗剩,家中排行老二,又叫二狗子!”

二狗子声音极大,别说几个姑娘,就是王熙凤都给吓了一跳。

但听到他的名字,几个姑娘又遮着脸笑了起来了。

王熙凤笑道:“乡下人都兴这个,说是取名贱好养活。”

二狗子大声回道:“这位奶奶说得对,我娘就是这么说的。”

虽他粗鄙,可贾家没一个人瞧不起他,毕竟能跟张震站在一排,一起来保护父亲,可见这二狗子不容小觑。

贾琏对他好奇起来,问他有何本事,那二狗子也是实在,直接说自己天生神力。

几人不信,叫他来显露一番,二狗子却不肯离开上房的正门半步。

贾亮听得外头热闹,出来一看,带着儿子们和二狗子去了外院,说是展示给儿子看。

探春见张震也跟上去了,想了想坠在后头也跟了过去。

黛玉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王熙凤和迎春看到黛玉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探春的情况。

王熙凤赶紧笑道:“我那儿给大妹妹设计了几件常服,待大妹妹嫁了人,可以在家穿,也能穿到洋行去。大妹妹跟我去看看吧?”

迎春应了一声,又拉着黛玉道:“林妹妹陪我一道吧。”

黛玉收回目光,笑着说:“什么衣裳那么稀罕,我也要瞧瞧。”

三人一路来到了王熙凤的院子,进屋一看,果然是极稀罕的衣裳。样式是西式的大尾巴撑裙,花纹确实典型的中式绣花。

但并不是整个裙子绣的到处都是,而只是在裙摆和袖摆领口那里画了一圈,看着风雅又不会太素净。

“西式的?这个在家穿不方便。”迎春笑道:“去洋行倒是极好的,免得身为洋行女主人,却穿着中式的衣裳,让人信任不起来呢。”

黛玉笑道:“我也不爱穿这个,撑子太大了,坐下去不方便,穿着也累。倒是嫂子走后,英吉利新流行起来的衣裳样式,我偏爱的多些。”

王熙凤忙问是什么样儿的,黛玉便拿笔画了给她看。王熙凤见了道:“这依旧是巴洛克风格的,只是把裙撑给扯了是不是?”

黛玉笑道:“极是,不愧是嫂子,一眼就瞧出来了,这还是西乌尔家的大女儿带出来的流行,因她性格奔放,总跟男子一样爬树翻墙的,嫌那裙撑碍事,一日她同我们去宴会,半路想翻墙落跑,便把裙撑拆了,丢在休息间里。”

迎春笑道:“我也记得,那还是父亲的告别宴会,对不对?”

黛玉点头笑道:“正是那回,她那撑子还在咱们英吉利的家里呢。听说第二天她妹妹觉得那样好看,学着姐姐的样子穿了出来。还被她母亲抓着关了禁闭,可在关也关不住流行,后来连咱们也学着这样穿了。”

王熙凤只道这样式还得再改改,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衣裳,王熙凤抓着个空档试探道:“探丫头不在,我还想问问她要不要一件,改明儿咱们出门去洋行玩,一起穿一样的才好。”

黛玉笑道:“嫂子怕是久没穿洋装了,心里惦记了?这也不打紧,做一套出来,咱们家里穿就是了。”

王熙凤见她不入套,接着又道:“若是以前家里还方便,如今来了这两个亲兵,父亲一回来就得守着院子,哪里穿的出来。怕被他俩见到了,还不吓坏了他们。”

说到那两个亲兵,黛玉的眉毛又微微动了动。

迎春这下也听出来了,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王熙凤,最后同黛玉道:“你白操什么心,那是二妹妹的事儿,母亲都还没拦着呢。”

黛玉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人看出来了,便也不瞒着了:“我哪里操心那个,舅妈打小就跟我说过,出身家世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我又怎会嫌那张震出身低。

“只是,二妹妹什么性子,你该知道。她一门心思都在那张震身上,可我看着那张震倒未必对她有心。还是该找个人去打听清楚,那张家都有些什么人,张震有没有定亲,免得到时二妹妹一片真心付之流水,才真真叫人心痛。”

王熙凤一听,严肃了起来,想了想叫来了平儿,对她道:“你去外院找大爷,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平儿嗳了一声,正要走,迎春叫住她说:“听闻你不肯嫁人,可是真的?”

平儿脸一红,看了眼凤姐,见凤姐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里一横道:“奴婢打小跟着姑娘一块,起居坐卧没有分开过的。如今叫我嫁人,我出去了只怕也没法安心度日。”

迎春笑着点了点头:“你出去了,自然有好日子过,你只是怕你奶奶没了臂膀,在家里受累吧?

“依我看,你未必小瞧了你奶奶,也小瞧了你在她心里的地位。如今你都二十了,再不出去,就不怕你奶奶心痛?”

平儿一愣,看向王熙凤,见她眼中含泪,笑着望向自己,心里也是一动。

“奶奶怜惜我,是奶奶宽厚,我总不能真的丢下奶奶不管了吧?如今安儿没了,就剩我一个是奶奶用惯了的,若连我也出去了,奶奶还使唤谁去。”

王熙凤忙道:“当我是孩子呢?我还离不开你奶我了?这不是还有丰儿,你又拿什么架子。”

平儿知道她奶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听了这话也不恼,又道:“奶奶还说丰儿?丰儿才多大点?才十三岁的人,能给奶奶做什么?不过传个话应个礼的,还要担心她不够周到。”

黛玉上前来住了平儿,笑着劝道:“你不必急,我这里有个好消息,你知道了定会欢喜。”

第六百六十七章 妹夫的信

看到白牡丹,邢霜不由想起书中的海棠社来。

那时也是得了两盆白海棠,一群少女这才起了诗社的心思,而那一段日子,是大观园里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最后的日子了。

邢霜突然想起邢岫烟了,贾府去年来信,说是岫烟只在贾府住了一年,就又跟着邢忠父母离开去了江南。

当时邢岫烟可是进了贾府,才跟薛蝌结了亲的。如今薛家回了金陵,薛蝌也没有出现的机会了。就不知邢岫烟与他的姻缘线,会不会就此断了。

邢霜出神的时候,黛玉这边跟舅舅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待邢霜回过神来,贾亮笑着问她:“又想女儿了?玉儿跟你告了几次别,你都没搭理呢。”

邢霜摇了摇头道:“我是想到烟儿了,去年她又跟着忠弟走了,说是娶了江南,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贾亮笑道:“如今也清闲,你若挂念,只管去信接来就是。难不成你想见外甥女了,弟弟还能不让你见?”

邢霜笑着解释道:“倒不是怕忠弟不给我见,只是她的年龄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本该……”

说到这里,邢霜看了看里屋的帘子,压低了声音道:“她本来是配的薛蝌,可是薛蝌……”

贾亮明白了过来,打断了妻子的话道:“就算薛蝌不行,忠弟也不会亏待她,随便把她嫁给什么人,你真的担心,我派人快马加鞭去问问,你可有忠弟在江南的地址?”

邢霜忙道:“知是知道,只是没去过。”说着她起身去了里屋,从拔步床的第一进格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里头装的全是跟邢忠的书信来往。

贾亮接了过来,看到信上地址,笑道:“竟在杭州,也是巧了。去年老娘走时,不是就说去了杭州?我顺便再让人把老娘接回来。”

邢霜闻言笑道:“她老人家应该不肯回来了,连迎丫头的婚礼,都只送了礼金回来。

“我看你也别接她了,她在广州这一年,都快把我念死了。说她老了就想到处玩玩,偏我还管着压着她,让她了无生趣。

“你说说,我这还能再放她在家里?到时真的憋出病来,我可就罪大恶极了。”

原来,邢老娘在探春黛玉回来之前,就已经到杭州去了,还是邢霜亲自派人送去的。

邢老娘那性子憋不住,来广州时,初时还新鲜,过了没多久,就郁闷了。美食吃的久了也会腻味,加上这里没有跟她年纪相仿的老人可以来往,总跟着一群年纪小的人玩,她也玩不到一块去。

于是乎,今年一过完年,邢老娘就跟邢霜闹了一场,然后邢霜妥协,送她走了。

这会儿说起邢老娘,贾琏笑着道:“说起来,妹妹们也没去过杭州,如今她们回来了,又没见过外祖母,不如我带着她们一块去,请个安还能顺道玩一趟。”

邢霜一听觉得不错,立刻派人把黛玉和探春叫了过来,问她俩想不想去杭州玩。

探春一听就乐了,立马吵着要去,黛玉倒是为了见邢老娘,才答应去的。至于玩,她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于是,过了几天,贾琏收拾好了行礼,就带着妹妹们上了路。

这一走,可把李家给急坏了。

黛玉去之前,给梅氏去了封信,说是之后会不在广州,梅氏写信有可能收不到,还请她见谅。

梅氏一下以为黛玉这是回京城去了,顿时连信也不写了,连夜收拾了东西,亲自跑下来广州一趟。

等梅氏到了,得知黛玉只是去杭州见长辈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邢霜请她留下多住两日,梅氏正好也有结亲的心思,便顺势住了下来。

谁知就那么巧,梅氏才刚住下,第二日就收到了林如海的回信。

算上日子,也有两个多月了,林如海这封信,看来还是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邢霜先看了信,看完后正准备把信放回信封里,突然摸着感觉不对,又把信抽了出来,仔细的往里头瞧了瞧。

里头空荡荡的,再没有别的纸了,可是信封的厚度,却摸着和往常不一样。

邢霜皱了皱眉,叫人拿了灯来,点上了灯把信封凑了过去,果然隐隐约约瞧见里头似乎有些地方不透光。

“拿剪子来。”邢霜一声吩咐,旁边立刻有玉钏递上了剪刀。

她沿着边小心翼翼的剪了一圈,剪开后,果然里头还有一封信。

只是这一封就小了很多,也只有一页纸。信是折起来的,那页纸靠外的地方,还写了一句“舅兄亲启”。

邢霜不敢拆了看,忙叫人去衙门通知贾亮。

不一会儿,贾亮满头大汗的到家,进了屋就对邢霜一伸手:“妹夫的信呢?”

邢霜把信纸递了过去,嗔怪道:“你们又在寻摸什么,竟还拿着家书做幌子?”

贾亮拆开来一目十行的看了,看完得意的一笑,把信纸塞进了怀里:“公事。”

听到是公事,邢霜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也不再多问,又对贾亮道:“妹夫倒是同意跟李家结亲,你看是我直接跟梅氏说,还是你这边写信给李总督说?”

贾亮本准备回衙门的,听到这事,脚步停了下来,想了想认真道:“咱郑重一点吧,给李家留个好印象,他们日后也能待黛玉好点。你这边跟梅氏也说好,我这边也给李总督去个信。”

邢霜点头道:“是要认真点了,这可是玉儿的终身大事。”

贾亮忍不住笑话她:“前些日子是谁哭着鼻子说女儿们必须嫁洋人,或者入赘的?”

邢霜白了他一眼:“我再把她当女儿,她还是有亲爹的。把玉儿嫁给洋人,妹夫能亲自来广州撕了我。”

两人都笑了起来,贾亮打了个招呼就回衙门去了,一坐下来就开始给林如海回信,又顺便把给李总督的信给写了。

以前在京城,写折子都是贾珠帮他写的,现在他自己写,就写不出那些之乎所以了,只得写些大白话上去,好在不会有什么浑话就是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婚礼的流程

两封信,一前一后送了出去。邢霜这边也跟梅氏说了林如海的回信,梅氏得知林家同意了,不由大喜,当即拉着邢霜要换庚帖。

邢霜笑着道:“别怪我太走形式,我自个的女儿,我倒是可以马虎了事。但这回是我外甥女,一来不是我亲生的,我若马虎了,外人怕是看着也不好,二来她打小就跟个宝贝似的,我舍不得她一点儿委屈。”

梅氏忙道:“姐姐说的是,姐姐想怎么做,还请直言。”

邢霜笑道:“玉儿如今还在杭州,虽说她不在时,我也能定下这门亲事来,可始终不是我亲生的女儿,我还是要知会她一声,才是人之常情。”

梅氏又附和道:“姐姐说的有理,就这么换庚确实也轻易了些。按理来说,姐姐是媒人,理应咱们正经写信去京城,跟林家互换庚帖的。可姐姐这边始终近些,林丫头想必也是从这边出嫁,难不成还要回京去待嫁?”

邢霜被她逗乐了,直道:“没那么麻烦,姑爷已全权委托给我了,林丫头在广州出嫁就行。”

梅氏放心下来,接着又道:“那我回去之后,便让人把庚帖给姐姐送来,用京城最好的花笺,绝不让姐姐失望。”

邢霜忙劝道:“可别麻烦,我也不是那么精细的人,你去找京城最好的花笺,我又上哪找这些去?你也知道,我家老爷是个粗人,连我都没读过多少书。你说我这会儿怎么给你翻个精细的花笺出来,配合你才好?”

梅氏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按着姐姐的规矩来就好,还请姐姐告诉我,该怎么做。”

邢霜听完心中大定,只道这李家诚意还真是十足,梅氏这样一个书香之后,竟也能摈弃那些繁文俗礼,按着自己的规矩来,可见是真心想娶黛玉回去了。

“不如这样,咱们折中,你把你惯用的规矩写下来,我也把我熟悉的流程写下来,两边对照,取个大家都方便的法子。”

邢霜笑着提议道:“总不能全依着我了,你好歹读的书多些,懂得也比我多,自然要比我妥帖不少。”

梅氏觉得这主意不错,待她回了客院,就开始把自己操办过的老大老二的订婚过程写了下来。

邢霜这边好歹也经历过嫁女儿和娶媳妇了,写起来也丝毫不费劲的,待两人写好了,第二天一对,梅氏都汗颜了。

“姐姐的竟比我还规矩不少?”梅氏惊呼道:“这些可都是京城的老规矩了,已经少有人家还这么严格的按着规矩来了。不愧是国公府的长媳,妹妹自愧不如。”

邢霜也是惊讶的不行,原来那些官家嫁人实际上没那么繁琐的么?自己这已经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来调整过的了,若是按着贾珠和元春的婚礼流程,那才是真的吓人呢。

“这……这是怎么?”邢霜也有点糊涂:“不是说,这订婚也分小定大定么?”

梅氏忙解释道:“原是这么来的,只是这些年,不少人家都觉得麻烦,小定大定合在了一起,小定时便定下婚期,直接省了大定的时间,但小定之礼时,也按着大定之礼一样,邀请宾客前来观礼的。”

邢霜咂舌道:“我原瞧着我弟妹这般操持,还当我自个这般已经极不守规矩了,原来现在已经这么简单了?”

梅氏笑道:“那是京里极讲究的老贵族才这么做的,如今无论官宦还是新派贵族,都已改了。”

邢霜大喜:“那可太好了,我也嫌这些麻烦,便按着你们的来就好。”

梅氏问:“姐姐不会觉得太简陋了?委屈了林丫头?”

邢霜认真道:“规矩是用来约束不守规矩的人,只要你们心中爱她,将她当自个女儿来疼爱,这形式上的东西,有没有那么复杂都不要紧。

“我不求别的,只求日后那两个小的,能好生过日子,别红脸,别闹别扭,就阿弥陀佛了。”

梅氏听了直点头,心中感慨,这位邢姐姐还真如京中官太太们传言的那样,是个宠女儿的,便不是自己的闺女,她也能当亲生的养,总之只要是个姑娘,放在她跟前教养,那是绝对错不了。

瞧瞧她家的几个姑娘,再瞧瞧她带过的别家的姑娘,无论人品性子还是能力,皆乃上流。

两个太太就这么把流程走了一遍,最后定下了梅氏这个最简单的,梅氏也等不及了,定好了流程便向邢霜告辞要回福州。

邢霜一再劝她多住两日,梅氏却道:“我倒想多叩扰姐姐两日,可这林丫头一天没定下来是我家的人,我便一天不得安心。好姐姐,且放我回去吧,待文定之日,我还再来。”

邢霜笑着答应了她,第二天梅氏就匆匆的走了,临行前只跟邢霜道了别,连贾亮的面都没见到。

贾亮听说梅氏走的匆忙,倒是觉得好笑。结果不出一个礼拜,福州那边送了庚帖过来,把贾亮都吓了一跳。

他戏谑那个送信的家丁道:“你们这送信的速度可够快的,比当日我派张震去福州的速度还快了。”

那家丁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自贾总督给老爷来了信,老爷就让人预备着了,我们太太一到家,老爷就把庚帖封好,叫小的出发了。按着正经路上的时间,其实不如当日的张小将军快呢。”

邢霜见那家丁老实,怕丈夫吓着他,便对那人道:“多谢你辛苦这一趟,我家的也备好了,只是你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路上也累了,先下去休息休息,今天过一夜,明日再回吧。”

家丁只当贾家夫人客气,连声道了谢,便跟着丫鬟出去了。

待他一走,邢霜便打开信封,见里头的庚帖用的虽不是花笺了,却也是极精致材质的书笺,立马头大了起来。

“去大姑娘那儿一趟,问她可有好些的书笺,有的话,各拿一些回来。”邢霜嘱咐金钏道:“她若问起来,你就说我要给林姑娘写庚帖,叫她给我挑些最精致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 姑奶奶来了

贾亮对女人家的这些攀比心思是一点儿都不了解,见妻子这么讲究,还笑她矫情。结果被邢霜瞪了一眼,差点噎住,嘴里的话说到一半也不敢说下去了。

邢霜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咱家再出身比李家好,那梅氏也是有傲气的。别看她在我跟前这般巴结,那也是为了早些把黛玉娶回去才这样。

“我若真的低俗了,让她心里瞧不上了,那不是丢咱们贾家的脸,也不是丢林家的脸,丢的是黛玉的脸。

“日后她真的嫁了过去,梅氏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些瞧不起她这个从小被我养大的孩子。就算玉儿再有才情,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若日后真的如此,玉儿那孩子又体贴细致,绝对怕咱们担心,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咱们。难道真要因为这点小事儿,就让她日后添堵不成?”

贾亮闻言马上道:“那这样的话,我立马去周广胜那儿,叫他给我找些最好的书笺出来!他是个读书人,想必家中多得是这种酸臭的东西。”

邢霜拉住他又道:“这也不必,若是我回过去的书笺太好了,也不行。”

贾亮啧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就这么麻烦。”

邢霜耐心的给他解释:“这若是我压了她一头,她自然表面要夸我风雅,可实际上心里却会觉得我是故意给她难堪。她原要以花笺做庚帖,被我驳了。如今我却比她更风雅些,她自会觉得是我故意想高她一头,日后对玉儿也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贾亮听了狂摇头:“女人心海底针,也就你们女人喜欢斗来斗去的,我可受不了。罢了,玉儿的婚事,我也不插手了,你跟那梅氏爱怎么斗怎么斗吧。用得着我的时候,再叫上我就是了,只是提前告诉我下流程,省的我出错。”

邢霜抿嘴笑了起来,推了丈夫一把:“你去吧,只听到个庚帖来了,便巴巴的赶回来,不知道的还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呢。”

贾亮哼哼唧唧的往外走,才走到门口,就见远处走来一妇人,那妇人见着贾亮,竟一路小跑了过来。

贾亮笑眯眯的看着她走近,无比温柔的问了句:“乖囡,回来啦?”

来的正是迎春,她现在无比庆幸,母亲肯答应自己嫁给本杰明,因为本杰明根本不忌讳她回娘家,甚至有的时候还主动提出回贾家去看看父母,因为他馋贾家大厨烧的美食了。

所以自出了嫁,除了头一次回门是规规矩矩的按着三日回门来算。其余的时间,她是得了闲无聊就往家里跑,跑得看门的婆子都麻木了,她再回来也懒得通报,直接就当她还是个娇客,爱往里闯就往里闯了。

迎春听见父亲居然还用小时候的称呼叫她,脸上一红,笑着道:“爹,如今我都嫁了人了,怎么还乖囡乖囡的。听说母亲要书笺做庚帖,我挑了些好的亲自送过来了。”

贾亮让了让身子,对女儿道:“去吧去吧,这些东西复杂的要死,我是不想管的,你们娘俩玩去吧。”

迎春一边嘟囔着:“这怎么是玩呢?”一边往院里走,走到一半停下来,对着贾亮行了一礼:“恭送父亲。”

贾亮嗤笑一声,差点伸手去拍女儿的头了,一想到这里是古代,女儿也都嫁人了,这动作还好没做出来,嘴里只笑道:“平日也不见你这般客气,跟我装什么呢?”

父女俩相视一笑,两人点了点头在门口分开,贾亮回衙门办公,迎春则进屋八卦去了。

看了梅氏送来的书笺,迎春笑着摇了摇头,把她自个带来的铺在了桌上。

“这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好处,却也也有麻烦的地方。梅太太寄来的书笺,虽说是材质最好的,却也是前两年的样式了。我这里的都是今年的新款,母亲随便选哪个,都不会丢了面子。”

迎春边说边让金钏给她上好茶来,又拉着金钏道:“我听说前儿母亲才新得了几斤好茶叶,上别的我可不喝。”

金钏忍不住笑道:“姑奶奶这是回来打秋风来了。”

迎春得意的一抬头:“可不是打秋风来了,我那儿嫁妆带过去的茶叶早喝完了,偏那呆子又不会买好茶,我也懒得出去自个挑了。”

金钏见太太正在认真的挑选着书笺,便自作主张对迎春道:“太太新得的是老君眉,姑奶奶喜欢的是普洱。姑奶奶若不嫌弃,明儿我让玉钏出去给您挑好的,送到洋行去。”

迎春忙道:“再买十斤好的绿茶一并送过去,我那普洱再不给别人喝了,都是些牛嚼牡丹的家伙,白糟蹋我的东西。”

紫鹃正好端茶进来,听到这话笑道:“什么人跟姑奶奶抢茶喝,居然把姑奶奶这么好的性子都给抢急眼了。”

迎春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些洋行里的番商?这些个人又不懂客气,问一句想喝点什么,他便真的开口问你要。偏他又是客人,你再舍不得也得拿出来招待了。

“今儿这个喝一点,明儿那个来了又要喝我的好茶叶,陪嫁的十斤茶叶,就这么一个月,全给糟蹋光了。”

邢霜这边正好挑完了,一抬头听到这话,差点笑喷:“十斤的茶叶,一个月就没了?这哪里是喝茶,这是嚼茶叶了吧?”

迎春笑着问母亲:“挑好了?我瞧瞧?”

邢霜把书笺展示给女儿看,迎春点了点头道:“母亲虽不屑风雅,但这眼光却是一向极好的。这是京城今年卖的最好的样式了,听说就连皇后娘娘的娘家妹妹都爱这个呢。”

邢霜一听,赶紧把那张放下了,随手又挑了一个起来。

“这个呢?”

迎春道:“这个就一般了,只是我瞧着觉得花样独特,才叫人给我买的。”

邢霜点了点头:“那就这个了。”

说罢,她让迎春来给她写庚帖,邢霜自己只有钢笔字能见人,这毛笔字,那是差得远了。

第六百七十章 换庚帖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七十章换庚帖迎春帮母亲写了庚帖,字虽不如元春的漂亮,却也是中规中矩了。母女俩把庚帖封好了,这才坐下聊起黛玉这回的亲事来。

听闻梅氏说的婚礼流程比自己家简单不少,迎春叹道:“我原也奇怪着呢,咱们在京中,母亲也带我去做过客,我听闻人家的小定大定都是一块的,还只当人家哄我。

“那会儿我还小,也不敢细问,只心里存着疑,想着自家的规矩再错,也错不到哪儿去。谁知竟成了最古板的,想来连梅太太那样的人,都不循旧礼了,咱家也确实该改改了。”

邢霜道:“谁说不是呢,结个婚把人折腾的半死,这要是家里孩子多的,谁还受得了?这样也好,玉儿那孩子只是养在咱家,若真的按着旧礼来,可够一折腾。”

迎春听到黛玉的名字,便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这去杭州也去了有一个月了,左右也该往回走了吧?”

邢霜点头道:“前些日子你哥哥的信已经送回来了,说是过几日就出发。如今算着日子,这几日差不离就该到了。”

迎春笑道:“母亲那狩猎场也建的差不多了,待二妹妹回来,定是又要疯上几日的。”

邢霜问女儿:“你要不要跟着一道去玩几日,反正洋行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你还算闲着。待洋行真的开了张,你哪里还走得开?”

迎春听了倒是动心,只是她平日并不比探春性格活泼,对骑马也没多大的兴趣,但母亲那几座山倒是极有趣的,她便答应了下来,又让母亲记得叫她。

迎春又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邢霜这边第二天叫李家的人把庚帖带回去,又给了一份不小的荷包当做打赏。

邢霜这头还没在家坐几分钟呢,武陵家的突然回来了,邢霜纳闷的问她:“不是叫你送人去了,怎地又回来了。”

武陵家的笑眯眯的说:“也是赶巧了,老奴才走到码头呢,就见咱家的船在下行李了。一问是大爷回来了,老奴便先回来报个信儿。”

邢霜赶紧派人把探春和黛玉的院子再打扫一遍,又问武陵家的:“可见着大爷姑娘们了?”

武陵家的道:“还没瞧见主子的人呢,一般都是先下行李,待行李下好了,再安顿主子。估摸着说话的这会子功夫,码头那边也该开始下人了。”

邢霜点了点头,让人赏了武陵家的,自个又起身亲自去探春和黛玉的院子转了一圈。

见收拾的都妥当了,她又回了主院,才刚坐下,外头紫鹃就笑着道:“大爷来了,二姑娘林姑娘来了。”

邢霜笑着站了起来,就见儿子带着女儿和外甥女走了进来,三人进门便拜。

邢霜忙抬手扶了一下,几人笑着给邢霜请安,又问邢霜家中可好。

邢霜坐下笑的一脸意味深长道:“极好,好的不得了。”

三人一脸的好奇,忙问邢霜为何这般高兴,邢霜又笑道:“家中有喜,能不高兴吗?”

黛玉若有所思的看向舅妈,见舅妈看着她一直笑,心里也懂了,渐渐脸红了起来。

贾琏反应最快,也明白过来,赶紧站起来冲黛玉一拱手:“恭喜妹妹了。”

探春终于恍悟过来,摇着黛玉的胳膊笑道:“林姐姐大喜啊!”

黛玉无奈的戳了她额头一下:“坐没坐相,外祖母才说过你的,你又忘了。”

邢霜听说外祖母,忙问:“见着你们外祖母了?”

探春抢先道:“见着了,她老人家好着呢。在杭州买了个园子,直接在园子里盖了栋楼,住着跟画里似的,别提多美了。”

邢霜笑了起来,心道这老太太还真会享受。一般穷苦惯了的老太太,即便后来家里有钱了,也改不掉节俭的习惯,心想给儿女留着。偏这老太太大手大脚的,舍得给孙辈花钱不说,也舍得给自个花钱。

这脾气极好,邢霜还是很喜欢的。她不是个存钱至上主义,也不觉得财富是靠积累才能得来的。

要会花钱,才会赚钱。

老娘都一把年纪了,钱留着不花,苦了自己一辈子,说不定日后还被第三代都给败光了。

一想到第三代,邢霜就一脸苦笑。

自从打山里回来,贾瑨就钻回自己的院子,再不出来了。

用他的话说,之前救了人以后,他就忙着带孩子,接着又是去山里避难,他还是带孩子。结果他自己的正事一点没做,只顾着帮别人带孩子了。

邢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正经的父母都是交给奶娘带的,何苦要让自个儿子受这个苦。加上他还要编教材,其实比谁都费脑子,便让人别去打扰他。

谁知这家里都来来回回那么多事了,贾瑨这孩子硬是再没搭理过。连吃饭都是送到自己院子里去的,看样子是不把教材编完不肯出来了。

除了迎春出嫁那日,他出来活动过,邢霜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了。

“琏儿。”邢霜想到这里,对长子道:“你弟弟又闭关好些天了,你去看看他,顺道告诉他一声林丫头的婚事敲定了。”

贾琏听了还心道奇怪,林妹妹的婚事,为何还要特地知会一声弟弟。但母亲开了口,他也不多问,直接起身告辞去了弟弟的院子。

待贾琏走后,邢霜便把婚事的巨细一一说给黛玉听,说完又道:“礼节比咱家以往要简单些,但也不是对你不上心,提前跟你说一声。”

黛玉笑道:“舅妈待我如亲生的一般,我又怎会误会。”

邢霜看了眼探春,顿了顿接着又道:“那梅氏,看着极爱你,可我瞧着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嫁了过去,不是长媳,家中不必你出手,你且只是看着,有什么规矩不一样的,你迁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切勿红脸争吵。”

黛玉又点头:“舅妈教训的是,我记着了。”

探春倒急了,咋咋呼呼的问:“怎么回事?前儿她来时,不还拉着林姐姐爱不释手的,如今怎么又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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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声音小点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七十一章声音小点探春这般心急,惹得邢霜一阵发笑。不知道的,还当黛玉是她女儿呢,一天天那么上心。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只不过都是人之常情,这做婆婆,就算再喜欢儿媳妇,也终归不是自己人。”邢霜叹了口气道:“加上你妹妹又太拔尖,她是个有傲气的人,我这边既不能落了下风,又不能太过压着她一头。”

接着,邢霜把婚事来往的一些细节说了,探春和黛玉也明白了过来。

这些小较量,其实在京中贵妇间很常见。倒不是说吃饱了没事硬要比一比,而是有时候不由自主的就会这样。

“她是书香门第,自然有自己的矜持。我一个粗人,若是落了下风,她自然会有几分看不起,若占了上风,她心里又不服。

“加之她家的规矩只怕比咱们家要严格不少,你妹妹自由惯了,我少不得叮嘱几句,免得日后嫁了过去她吃亏。

“总归不过是三儿媳,不必她管家,这些规矩不过就是平日里遵循以下,碍不着你妹妹什么事儿。再大不了,我给你妹妹在漳州安置个院子,让她嫁过去以后跟着安儿那孩子去漳州复命就是。

“只不过这会儿,我还说不得这事儿,需得找个机会再提。不然给梅氏知道了,心里又要犯嘀咕了。”

黛玉却笑道:“舅妈不必这么麻烦,若是要我住在福州,我也愿意的。伺候公婆本就是理所当然的,犯不着为了逃避这个,还住到漳州去。”

邢霜心疼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你打小就是个精贵人,这嫁了人要你伺候公婆,我心里哪里舍得。”

黛玉笑了笑,把手覆在了邢霜的手上,贴心的安慰道:“舅妈放心,我没去英吉利之前,也是正经学着规矩呢。舅妈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皆学着的。舅妈平日里伺候老太太,不也是伺候?

“加上梅太太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之人,更不会刻意刁难。只要我不行差踏错,她找不着我的麻烦。”

邢霜叹道:“这无论嫁谁,除非入赘,其实都有这一道麻烦。也怪我,太放纵你们自由了,却忘了这个时代是不容许的。”

探春急忙道:“母亲这话说的就差了,若不是母亲送咱们出去见世面,咱们这会儿还是个井底之蛙呢。见识了自由,向往自由,这又有什么错。

“再说,守规矩也不是什么不自由,只要心有自由,在哪都能自由。”

黛玉也笑道:“舅妈放心,我去英吉利不过才几年,以前在家可有十几年呢。这些规矩,我都门清。她家就算再规矩严格又怕什么,还能严得过国公府去?不说别的,舅舅家就是成亲的规矩,可都比她家的严格呢。”

邢霜一想也是,心里倒也放宽松下来,又留了黛玉下来,教她一些闺阁道理和夫妻之趣。

这些也都是母亲要教给出嫁的女儿的,这个时代的女性可没有生理卫生课,都是必须的过程。

黛玉听得满脸通红,却还是认真的听了。

探春这边先退了出去,走了两步到了二门甬道,想了想去了大哥的院子,进门就见平儿在廊上候着。

平儿老远的见着了,从廊上下来,给探春行礼问安,探春问她:“哥哥嫂子可在?”

平儿笑道:“奶奶正哄哥儿睡觉,大爷这会儿在教学生,二姑娘是找大爷还是找奶奶?”

探春道:“我找你们奶奶就是,既然艺哥儿要午歇,你先不回报,等艺哥儿睡了,再跟你们奶奶说一声,就说我有事要找她,叫她得了闲到我那儿去一趟。”

平儿应了下来,探春又好奇的问她:“头里我母亲说要把京城的小红叫过来,可有回信了?”

平儿笑着回答:“哪里有这么快的,姑娘们去杭州一来一回也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怕这会儿信才到京城呢。”

还真跟平儿说的一样,信才寄到京城。

邢霜是直接写信给王氏的,信里她问候本家安好,又讲了讲广州的近况,最后又提及广州这边的本地人说的话都听不懂,粗使的丫鬟用着不大合心,问王氏要几个以往用的惯的。

王氏先去了仙鹤堂,把邢霜的家书念给了老太太听。

贾母听完了信,一脸的心疼,啧啧对王氏道:“那广州之地,竟没人会说官话。”

王氏笑道:“这也不出奇,各地的百姓,多不大会官话,育才开了几个分校,广州虽也有,但规模不大,里头的人手都被各地官员要去了,嫂子他们去的晚,买不到人也是正常。”

贾母道:“她既然要,就给她送去。这每年节下的,她也没少送东西回来,出门在外,日子也不会好好过,尽搞这些要面子的事情。多留些钱,买几个好点的人伺候不是更好?”

王氏抿嘴笑了起来,知道婆婆这虽然说得都是埋怨话,可实际是心里疼嫂子,又对贾母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嫂子这回要的,可是林之孝的女儿。咱们是不是把他叫来问问?”

贾母一听是林之孝的女儿,也不好随意就把人给派过去了,叫了林之孝来一问,林之孝竟出乎意料的答应了下来。

待林之孝离开,贾母忍不住道:“都说他们夫妻俩是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却实则比谁都有眼力见。”

王氏笑道:“老太太开了口,他能不答应的?再说不过一个女儿,就是把他儿子送去,他也不得不送的。”

这头,林之孝出了仙鹤堂,便找了妻子,跟妻子一说这事儿,又当即两人一起去找了女儿。

小红自大房一家分了出去,便派到了外院去做扫洒。倒不是林之孝没本事,不能给女儿寻个好差事,只是小红自己不肯,也怪不得林之孝和他老婆。

这头小红听了林之孝的话,不由分外欣喜,连声叫道:“我就知道大太太不会忘了我!”

林之孝干咳了一声,对女儿道:“声音小点,怕人不知道你早想着跟着大房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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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打什么主意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七十二章打什么主意小红可以说是大房的死忠派了,这回大房分家,路上带的人不能太多,主子们都只留了两个大丫鬟,其余的皆没有跟去。

剩下的丫鬟,多数都投了别的主子,唯有小红一心只想着再跟着大房,她娘问她想去哪里当差时,她便主动要了个外院的粗使差事。

日子虽无聊,可好在清闲。每日只要打扫干净了院落,便可以自由活动。可这样的差事,收入不多,也不入主子的眼。

林之孝和他老婆几次都劝女儿,另投个主子,好歹有个出头之日。可小红偏不肯答应,只想去广州。

一等就是几年,她终于得偿所愿,如何不让她欣喜?这一叫出来,好在也没其他人在边上,否则给人听去了,还不知要怎么说她。

林之孝是知道女儿的心思的,所以老太太一开口,便立刻替女儿应了下来。且他去过广州送年礼,自然比别人清楚,广州贾家一点儿不比本家差。

人家都以为分家出去,大房又放弃了那么多财产,最后还把自己得的那一份平价卖给了本家,一定会在广州过的很落魄。

加上大老爷也没有爵位了,就算二爷还有个男爵,可也不如一等大将军的超品那么好。

可是林之孝却知道,广州贾家只怕比本家还要有钱,光是那一个橡胶园子,每年的收入都不可想象。

林之孝是不会巧言令色的人,自然也没有在贾母和王氏跟前,把广州夸得如何天上地下。但他心里却明白,女儿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这回大太太能想起女儿,那说明女儿的出头之日来了,他自然是要全力把女儿推上去的。

只要能跟着大房,不管是做什么差事,都比窝在家里强。

于是小红自接了信的第二日就出发了,贾家以要给广州派重阳节礼为由,命小红一路跟着车出发,南下往广州去了。

到了广州,都已经十二月了,重阳节也早就过了。

邢霜这边听说送重阳节礼来,还暗自纳闷,这个节谁家会互相送礼了?自己也没往京城那边派过礼物,难道是京城那边过的不好,故意送个礼来,想让自己回礼?

结果看到小红,邢霜直接笑出声来。

小红也是激动的不行,倒头便给邢霜磕头,口中哽咽的叫着:“给太太请安,奴婢好些年没瞧见太太了,心里记挂着太太,不知太太可安好。”

邢霜笑着叫她起来,问她:“家里可好?你父亲母亲和你哥哥可好?”

小红抹着泪道:“都好,这回太太过来没带着我嫂子,我嫂子倒是好些日子没露过笑脸了。如今听闻我要来,嘱咐我好生伺候,又叫我跟太太说一声,说她是最早跟着太太的老人,让太太别忘了她。”

邢霜听小红提起林墨家的,心里也是微微一动:“你家里都在京城,你嫂子还能抛下你哥哥和你侄儿跑来跟着我不成?再说她在本家是管事娘子,厨房离了她可不行。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喜好,只有她最清楚,她若是走了,怕是大厨房就乱套了。”

正说着,黛玉听说小红来了,也赶来了上房,主仆两个重新见面,很是撒了一堆的眼泪。

好容易都激动完了,眼泪都擦干了,邢霜这才对小红说:“今回叫你过来,并不是伺候你姑娘的,我另给你寻了个好去处,就看你肯不肯了。”

小红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冲她微笑点头,这才回头对邢霜道:“太太只管吩咐,奴婢没有不从的。”

邢霜笑道:“你这会儿只不舍,怕是说了出来,你要乐得坏了。你们姑娘不日就要嫁人了,她自有她的陪嫁,你年纪尚小,我要留你在家待用。正好大奶奶那里要放人出去,身边没个可靠的不行。

“我见你办事利落,说话干净,去大奶奶身边伺候可好?”

小红果然大喜,笑着跪下给邢霜磕头道:“多谢太太提拔。奴婢虽愚笨,可能跟着大奶奶学个高低也是奴婢的造化。”

邢霜满意的点了点头,派人去叫了王熙凤来,又把小红给了她。王熙凤见这丫头果然伶俐,心里也是十分满意,带了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又把小红交给了平儿。

平儿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出去的了,小红这边自然是尽心尽力的培养她,把各种要注意的事项都传授给她。小红跟着平儿伺候了几日,也逐渐有了样子,王熙凤这边用了几日也觉得小红不错,便正式提了她当一等丫鬟,开始进房伺候了。

这边平儿见小红也差不多了,便主动跟王熙凤提了出去的事儿。王熙凤听了却道:“不急,我寻个好日子,你且等着。”

第二日,王熙凤看了黄历,又去找了太太一趟,回来后就叫了小红进屋,主仆两个窸窸窣窣的商量着什么。

待晚上贾琏回来,见摆饭的只有小红一个,好奇问了一句:“平儿已经放出去了?”

小红笑道:“还不曾,奶奶有件差事派给平儿姐姐,她今日出去了。”

贾琏见王熙凤笑的不正常,问道:“你们主仆两个打什么主意呢?”

王熙凤笑道:“你过来,我有事同你说。”

贾琏便附耳过去,听王熙凤说了一句,不由惊讶起来:“当真要如此?”

王熙凤笑道:“她跟了我那么多年,是最忠心又最称心的一个,如今她不肯嫁人,我哪里放心她就这么出去?”

贾琏也笑了起来,道:“人都说你小气,你实则最是大方的一个。只要人不负你,你便待人掏心掏肺的,就是我都替你觉得冤枉。”

小红见这夫妻两个说话暧昧,便把饭菜摆好了退了出去。

第二日,王熙凤定好了吉日,便叫来平儿告诉她:“十五这日我看不错,你且把东西收拾好了,十五这日放你出去。”

平儿听了默默无语,只是点头应下,便出了房间,走到廊上她不禁觉得一阵心酸,自己伺候了一场,奶奶说放就放了,竟丝毫没有挽留过她,怎不叫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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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补)迎春出嫁

平儿得知小红要来后,也不急着高兴,先问了一通小红的情况,直到黛玉说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她这才松了口气。

“既是大管家的女儿,想必是极好的。若她真的肯来,等她到了,我就出去,也不留着碍奶奶的眼了。”

说到这里,平儿顿了顿,咬了咬唇又道:“只是,就算我出去了,奶奶也不能忘了我。”

王熙凤哎哟一声,伏在平儿身上道:“好丫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让你出去不过是想着外头的事情没人替我跑,你既肯出去,就替我做个传声筒。日后那每家每户的单子,皆有你来替我决定。”

平儿这才笑了起来,推开王熙凤,说了句:“我去找大爷去。”便往外走。

外院这头,二狗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神力,顿时把贾琏给稀罕的不行,围着他看来看去问东问西的。

贾亮乐呵呵的看着儿子在那发问,转头一看,见女儿跟了过来,正跟自己另一个亲兵问个不停呢,顿时乐的不行,向后头走了过去。

才走近,就听探春道:“真的啊?那周大人也挺厉害的,不过我听说他是个贪官,倒是可惜了。”

贾亮站住了脚,想听听张震怎么评价周广胜此人。

却听得张震道:“他人是非,末将不敢轻易议论。此事有总督大人在前,想必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怪一个好人。”

贾亮听得心花怒放,心道这孩子还真是会说话。

而实际上,张震还真是这么想的,在他的心中,这次剿匪能这么成功,全靠总督大人运筹帷幄。而此事过后还没完,总督大人查处贪官一事,还有不少麻烦。

偏偏他们这些武将可以高枕无忧了,总督大人却还后患无穷。

这也是为什么当哥哥派他来保护总督大人时,他义不容辞的就答应了。

贾亮此时根本不知道他在张震的心中地位有多高,只觉得这孩子讲话甚至得他的心。

而探春,看着张震的眼神,都快滴出水来了。

偏偏贾亮这会儿心情大好,心思都在方才张震说的那句话上,一点都没看出女儿的不对劲。

倒是贾琏这头跟二狗子说了话,扭头看到了妹妹的样子,又见父亲并没有阻拦,心中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当天他回去同王熙凤商量了一番,又去邢霜那里了一趟,最后当贾亮从总督衙门回来后,跟贾亮提出了教那两个孩子读书的意见。

贾亮听得一脸懵:“教他们念书?”

贾琏笑道:“当然要教,既然是父亲的亲兵,没道理一辈子都当个小兵。且我看他两人,皆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若就此埋没,岂不是太可惜了。

“军功固然可以升级,但要懂得派兵调将,还需熟读军法。不会认字,怎么读书,怎么学习这些东西呢?

“以后他们俩若是有出息了,能当个大将军什么的,也不会忘记父亲的提拔栽培之恩不是?”

贾亮立马觉得很有道理,再说不会认字,确实是个硬伤。这两个孩子都是可造之材,总不能因为条件不好,就没有出头日吧?

于是贾亮当机立断,叫来两人进屋,把这事儿说给两人听,又问他二人:“你们可愿意?”

这两个孩子虽不懂读书的重要,可却知道读书机会难得,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就同意了。并各个当即跪下拜师,当然,这老师依旧是贾琏,而不是贾亮。

贾琏虽八股文不如贾珠,但好歹也是参加过好几回考试,并且还高中过。教两个孩子启蒙,绰绰有余,顺带在认字之余,还给他们讲历史,讲军法,还把历史上有名的战役,以说故事的形式,教给两个孩子。

这样一来,这两人就不能同时当差了,贾亮给他俩排了班,一个人当差时,一个人在家学习,按着七日一轮,到第七日两人皆有一日的沐修,贾亮也借口无人保护,自己在家休息。

邢霜这边则忙着开始准备婚礼,本以为要拖到九月之后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匪患,迎春也可以按时出嫁了。

到了出嫁这一日,迎春穿着大红的嫁衣,由贾琏背上了花轿。临上轿前,她转过身来,对着家门三叩九拜,这才重新站起来进了轿子。

邢霜在屋里跟贾亮两人对坐着哭成了傻哔,她本来以为贾亮会更激动些,自己应该能沉得住气。可谁知道当迎春和本杰明来给他们磕头时,她就忍不住了。

这一哭,就哭到晚上,贾亮倒是先哭累了,起来沙哑着喊金钏进来打水梳洗,邢霜这边还坐着抹眼泪呢。

“好了好了,别哭了,就在一个城里,想女儿了叫一声就回来了。这还好是个洋人,她回家不犯忌讳。”

贾亮这么一说,邢霜突然一激灵:“以后咱家闺女必须都嫁洋人,不嫁洋人就入赘!”

贾亮哭笑不得起来:“你别这么偏激啊。”

邢霜抹着泪道:“不行,嫁头一个我就受不了了。要是不能时常回来给我看看,我实在不放心。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外头的人家都怎么对儿媳妇的。那真是不当人看,咱家的女儿各个娇惯大的,去了人家家里倒当起老妈子来了,没这个道理!”

贾亮想了想道:“也不是老妈子吧,你其实嫁过来不也还好吗?你看这日常都有人伺候的,也不必你亲自动手。你顶多管管家,伺候伺候婆婆。”

说到伺候婆婆,邢霜又激动了:“就是伺候婆婆最累,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规矩门道,她们都自由惯了的人,我可不想她们受委屈。”

夫妻俩正说着,黛玉走到门口,站住了朝里笑道:“我来的不巧。”

邢霜忙招手让她进来,拉着她问:“我的儿,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黛玉娇笑着拿帕子给邢霜擦了泪,这才道:“梅太太送了两盆极好的白牡丹来,说是给我赏玩。那花并不多见,样子又极珍贵,我尚年幼,怕福薄担不起,便叫人拿过来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临行大礼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五这日,平儿一早就起来了。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她又忍不住一阵潸然泪下。

正觉着惆怅之时,屋外突然有人敲门。平儿忙抹了泪起身,开门见是小红,便让开身子放了她进来。

“这么早?奶奶和大爷都没起来,你不守夜,到我这里作甚?”

小红进来时手里拿着个布包,平儿只当她是来给自己送离别礼,也没当回事。

却只见小红进来,笑而不语,将那包裹放在平儿床上,当着平儿的面解开了包裹。

“这是太太赏姐姐的,姐姐快换上吧。”

平儿瞧着那衣裳的样式规格,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使不得,这是官家小姐的制式,不是咱们这样的人穿的。”

小红笑道:“姐姐就要放出去了,日后便是个自由人,哪里就穿不得?”

平儿也笑了起来,对她解释道:“这平民丫头跟官家小姐也不一样,并非自由人就能随便穿了。再有钱,平民的姑娘也有不能穿的样式和料子。这衫裙皆是官缎所制,非我这样的平民丫头能享受的。”

小红笑着道:“这我可不懂了,昨儿个太太叫了我去,说是今日姐姐要走,她早早就给让人给姐姐做了衣裳,叫我拿来给姐姐。

“既然是太太说的,想必就错不了。管她什么制式,姐姐只管穿上就是,难道太太还不懂这些?”

平儿一愣,想着这是太太的赏赐,自个辞了只怕也不好,就算不合规矩,大不了自个出了门再换下来就是。

于是她乖乖换了衣裳,才换好,小红又要给她重新梳妆。

平儿觉着这与往常不同,皱着眉问道:“你这丫头究竟在搞什么鬼,还不招了?”

小红咯咯直笑,手里拿着梳子道:“姐姐好生疑神疑鬼,姐姐教我一场,好歹也算我的师父了。如今师父要走,我伺候师父一回又如何?再不给姐姐梳妆,以后就没机会了。姐姐好心,就从我这一回吧。”

平儿被她说的反驳不能,只能半信半疑的让小红重新梳妆打扮。好容易重新化了妆,小红竟把她的首饰全摘了干净,一个都不戴。

平儿道:“这不妥,太素净了,给奶奶和太太丢脸。我今儿要出去,自然要穿戴最好的,也好让人知道奶奶太太待我不薄。”

小红笑道:“我知道,瞧瞧告诉姐姐,姐姐别说是我多嘴的,奶奶给姐姐备了一整套的头面,说是今日要赏给姐姐呢。这会儿戴了,一会儿给奶奶磕头还要摘了换上,岂不麻烦?”

平儿无奈,转过身来,拿手指戳了小红的额头一下:“糊涂丫头,既是如此,就更要戴上了。我事先知晓了,和我事后惊喜是两回事。到时再戴就是,犯不着这么明显。”

小红嘻嘻直乐,还是依着平儿的意思,给她戴了首饰钗环。

两人折腾了一番,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上房那边已经起来了,小红也不去伺候。平儿催了她几道,小红只道:“早吩咐底下的人,今日会有人进去伺候,姐姐不急。”

待全数穿戴好了,外头有人来叫:“奶奶大爷都起来了。”

小红这才推着平儿起来,说是去给奶奶大爷磕头。

平儿忙带着小红出了屋子往上房去,才走到廊上,见院里的丫鬟都出来了,各个站在廊上,笑嘻嘻的给平儿行礼。

平儿心道自个放出去虽是好事,可也犯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待进了屋里,见王熙凤和贾琏皆是正装打扮,心里也肃静起来,赶紧上前磕头。

王熙凤受了她的礼,笑眯眯的起身扶了她起来,脸上看不出一丝悲哀,反倒喜气洋洋的说:“好了,这告别礼也行了,我这里有好处给你。这是我打的一套八件头面,你且先换上,再去太太那里磕头。”

平儿低头见这头面精致无比,各个都不是普通丫鬟能用的,心里感慨奶奶对自己还是疼爱,只是这丝毫不见离愁的样子,也实在让她有些不甘。

可她也不敢说什么,只当即摘了身上的首饰,又让小红替自己换上了新的,这才再次盈盈下拜,口中道:“我去了。”

小红笑眯眯的扶了平儿,两人一路去了正院。才进院子,金钏玉钏同紫鹃都迎了上来,金钏玉钏一人一边来扶平儿,口中直道:“太太等好久了,怎么才来。”

平儿见这阵仗,心中更加疑惑,一路随着两位上了游廊,紫鹃竟抢着上来打了帘子。

平儿还未进去,紫鹃便叫道:“平姑娘来了。”

平儿脚下一顿,还没说什么,身后金钏推了她一把,她只得进了屋去。

再一看屋里,太太和老爷竟也是一身正装,平儿心里突然紧了一下。

邢霜看着平儿这一身打扮,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问旁边:“可都准备好了?”

紫鹃抢着道:“都好了。”

说罢,紫鹃上来摆了蒲团,金钏玉钏两个扶了平儿跪下,平儿也不敢再问,倒头就拜,嘴里说着辞别的话。

拜完磕了头,邢霜这边让人送了一封厚厚的荷包上来,又说了几句嘱咐的话,便让平儿起来。

平儿这厢才站起来,邢霜也站了起来,对贾亮道:“老爷先去前院准备准备吧,想来周知府一家也快到了。”

贾亮看了看屋里的西洋钟,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你先跟平丫头说几句,他们到了我再叫你。”

邢霜笑着点头,目送了丈夫出去,这才招手让平儿到她近前来。

平儿战战兢兢过去了,心里打着鼓问:“奴婢还要去给姑娘们磕头,就不知姑娘们这会儿起了没有。”

邢霜笑道:“不急,她们一会儿就过来了。”

话音才落,探春和黛玉便到了,两人一齐进了屋,先给邢霜请了安,又纷纷过来拉平儿的手,笑着叫她:“平姐姐。”

平儿一惊,忙道:“姑娘别闹。”

黛玉咯咯笑道:“哪里闹了,大好的日子,咱们不过提前叫你一声姐姐。你不回一句妹妹,难道是看不上咱们?”

第六百七十四章 认亲

平儿打在奶奶那边就觉得不对,心道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临别礼。又联想到太太赏的衣裳,和奶奶赏的头面,心里越发的忐忑,有种不安的念头。

这会儿黛玉和探春管她叫“姐姐”,她这心里头就更加害怕了。若是以前,她一个陪嫁的丫头,抬她做小,她还觉着是主子给的荣光。

可如今去过英吉利,她再也不觉得,给人做小是什么荣光了,反而极力的抵触这样的事儿。

今天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抬她做妾,平儿这会儿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生怕太太真的把那话说出来,自己没法拒绝。

如果说奶奶太太都是刻薄的人,平儿还觉得拒绝起来没有一丝压力,可奶奶太太待她极好,她面对着这两人,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的。

这会儿黛玉和探春一口一个姐姐的,把平儿叫的一心发凉。正苦笑着心想该怎么先开口时,外头进来个丫鬟道:“老爷叫过去了。”

邢霜起身,拉住了平儿,笑着对她道:“走吧孩子,跟我过去,一会儿叫你磕头你便磕头,可别害怕。”

平儿见这架势,心里又嘀咕了起来,若是做妾,也犯不着老爷出面。直接太太和奶奶抬了自己,内院里头给主子们磕了头就是了。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平儿一路忧心忡忡的跟着,到了外院书房外,就见奶奶和大爷也在这里,她这心里就更加疑惑了。

王熙凤笑的一脸的欢愉,见了平儿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好好地,别怕,跟着太太进去吧。”

这关子卖的,平儿心中倒是打消了做妾的疑虑。若是真的抬她做小,没道理不让奶奶进去。自己不给奶奶磕头,怎么做小?

进了屋子,看到屋里还有一男一女,平儿心里才算平静下来。

这男的看起来四五十岁了,和老爷一边大,太太就算再让自己做小,也不可能将自己给一个老头子做小。

论人性,自己还是相信老爷太太的。

平儿静静的站在那里,任这屋子里的一男一女打量自己。

知府太太看了两眼来的人,只见体态风流,相貌娇美,心中不由大喜。起初贾家来信之时,她看了信还有些担心,见到人后她这才明白,人家没坑自己。

这姑娘不说出去,别人也会当她是正经官家小姐出身的,行走言谈,气质长相皆是上等。

知府太太打量完了,上前两步走到平儿跟前,笑着拉住了她的手:“这就是平儿姑娘,果真是不可多得一见的妙人,这样的妙人给我做女儿,真是委屈了。要我说,即便说是夫人的女儿,都有人信呢。”

邢霜笑道:“她自然是极好的,还跟着我们老大家的,去过英吉利留过洋。家里头别看我们是主子,真正管家的事情,我也是丢给老大家的,老大家的又丢给她,再没有比她还门清的了。

“我原想着自个收了她,但如此一来,她在家里只怕尴尬。她又习惯了,就怕她见了老大家的也改不了称呼。”

知府太太忙道:“多谢夫人给咱们这个机会,能得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可是咱们的福分。”

说罢,她又转过头道:“好孩子,日后进了咱家,可别生分。”

平儿大惊,这会儿她还听不出来,那就傻了。难道太太这般举动,是要让自己认这知府太太做干娘?

这岂不是直接把自己一个奴婢,变成了官家小姐了?难怪,准备的衣裳也首饰,制式都是官家千金才能享用的。

想到这里,平儿双目含泪,就想朝邢霜跪下。

邢霜忙一把拦住了她,笑着道:“急什么,我说了,该你跪的时候再跪,如今礼还没开始呢。”

平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她倒是后悔之前把太太和奶奶都给想的龌龊了,明明都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自己怎么会把她们想的如此不堪。

王熙凤站在书房外等着,心里焦急的很,时不时的探头看书房的门,又问贾琏:“你说周知府一家看得上平儿吗?”

贾琏安慰妻子道:“若是平儿不好,母亲也不会多此一举。连母亲都看得上她,那周知府一家定无不满。”

虽丈夫这么说了,王熙凤却始终安心不下来。她原本是给太太提议,想认平儿做干妹妹。这样一来,邢霜就是平儿的干娘。

有了大树好乘凉,这关系一套上,平儿就算放出去,日后也不愁后路。

可是太太却道,这么一来,平儿也只是换个头衔,并不能真正的给她一个身份。

当王熙凤知道太太找了周知府家,让他家认下平儿后,对太太不禁感激涕零。自己身边四个陪嫁的丫鬟,如今只剩了一个,这一个又是最忠心最能干的一个,她能有这样的出路,也是自己的一种安慰。

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才有了动静,王熙凤赶紧站直了,和贾琏一道看向门口。

就见帘子一跳,贾亮带头走了出来,知府周广胜跟在他身后,笑的很是谄媚。接着邢霜挽着知府太太的手也走了出来,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双目湿润的平儿。

王熙凤大喜,迎上去连忙给知府一家道喜,漂亮话跟不要钱似的撒了出来,说的知府一家还以为自己得了个宝贝,乐得满脸开花。

“原该今儿就让她跟着你们回去,只是她行李还没收拾,只怕还要个一两天的时间。等她的东西收拾得了,我自派人把她给你送去,你不必着急。”邢霜笑着跟知府太太道:“再说想必她们姊妹两个,还有些掏心的话要说。”

知府太太忙道:“夫人客气了,我们这便也得回去收拾收拾,总不能让闺女住着客院不是?”

两边倒是挺客气的,各说了一通奉承话,贾亮这边还亲自把知府一家送到了门口。

等人走后,邢霜向贾亮道谢,又道:“为了平儿,倒是委屈你了。”

贾亮扯了扯嘴角道:“这叫什么话,多结善缘,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而且这个周广胜,我看能力还不错,就是走了糊涂路,如今也清醒了。提拔一下,也未必不是好事。”

第六百七十五章 良樱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七十五章良樱平儿这头在王熙凤跟前站住了,等知府一家走了出去,不由分说就向着王熙凤跪了下来。王熙凤连忙抱住了她,含着泪道:“傻丫头。”

平儿哽咽的泣不成声,竟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贾琏见她俩都激动的很,便对两人道:“好了,先回去再说。”

三人回了自个院子里,进了上房,平儿又要来跪,这次贾琏先拦住了她,笑着道:“如今你已不是为人奴婢,这习惯可得改掉。你见你奶奶除了在太太老爷跟前,还跪过谁?便是你太太也不让她跪着请安,这是矜持,也是脸面。”

平儿抹了泪,站直了身子,点了点头,终于沙哑着嗓子能说出话了:“多谢大爷提点。”

王熙凤边哭边笑道:“这称呼日后也得改了,叫他哥哥,或是叫我姐姐,只看你了。”

平儿心中一暖,对着王熙凤叫了声“姐姐”,又叫了贾琏一声“姐夫”。

贾琏这下也感动的鼻酸了一下,笑着点头连声叫道:好妹妹。”

平儿这一声叫完,王熙凤就破涕而笑,大声对窗外道:“进来吧。”

平儿一愣,突然从屋外涌进来几个丫鬟来,对着平儿跪拜下去,口中叫着“周小姐”。

平儿赶忙上前来扶,小红第一个起来,笑着对平儿道:“日后可叫不得姐姐了,还望周小姐日后多来家玩,叫咱们跑个腿卖个命什么的,也好多得些打赏。”

平儿被她这一句给逗得乐了,方才的眼泪也彻底停了下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别闹。”

小红嘻嘻一笑,看向王熙凤:“奶奶那礼物,可拿出来了?”

王熙凤道:“你去拿吧,仔细些,莫磕了碰了。”

小红嗳了一声,转身出了门,过了会儿返回来,手里端着一托盘,上面皆是一个个的匣子。

平儿见到这些匣子,顿时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了,赶紧对王熙凤道:“姐姐使不得。”

王熙凤把她拉到一旁坐下,笑着嘱咐道:“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你进入换了身份,自然以前的那些都用不着了。且这出门若是穿戴寒酸了,丢的可是周家的脸。

“再说这些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皆是我穿戴旧了的,虽让人翻新了一回,却也不是崭新的。给你不过应个急,想来你干娘干爹也会让人给你打新首饰,日后也不必我来操心。

“只是有几句我要嘱咐你,既然这身份换了,希望你把这心里也摆正了。莫再当自个是个奴婢,该不亢不卑才是。

“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你可是我们男爵家出去的,自然不比那周家人差。他们也不敢轻看了你,如若不然,你只管回来告状,看你姐夫不收拾他们?”

平儿笑道:“周大人与夫人皆是好人,这我知道。日后我定当他们是亲生父母,好生孝敬。”

王熙凤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如今你还要去太太那里道一回谢,我也不久留你。这些东西,我让人替你收了,明儿跟着你一起到周府去。”

平儿应了一声,起身向贾琏夫妻告辞,一路去了邢霜那儿,给太太道谢。

贾亮这边送了知府走就先去总督衙门去了,邢霜回来没多久,平儿就过来了,她便放下手头的事,正经给平儿嘱咐了几句。

其实无非也是王熙凤说的那些话,再多说了一遍罢了。

平儿还是极耐心的听完,又认真的应下。

邢霜笑着对她道:“你奶奶想的周到,若不是她提醒,我都忘了还有干娘这一说法。也是巧了,那周广胜犯了事,一家子真想巴结老爷。

“不过你别担心,周家那点小事,还入不了陛下的眼。想来他家也不会有甚惩罚,不过借着这机会,给你条后路罢了。

“你若去了她家,只管挺直了腰杆,切勿想的太多。我也同周家说好了,让你自由出入周府,不会约束的太过。毕竟你日后还要替你姐姐在外接单,少不得要经常外出应酬。”

平儿笑道:“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自不必说的。”

邢霜又道:“你原来的那些衣裳,能赏人的就赏人吧,你奶奶已经叫人赶制衣裳给你了,想来今日下午就能送回来。另外我这里还有三十六匹料子要赠与你,日后多给自己做些新衣裳,出门在外也好撑撑场面。”

平儿乖巧的又应了,邢霜接着道:“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只望你别辜负了你姐姐的期望,活出自己的样子就好。至于婚事,你既不急,我们也不催你。周家也不会催你,全依着你自己决定。”

平儿心中感动不已,心道奶奶对她确实好,没想到太太也这般的宽容。她再次双目含泪,朝着邢霜福了一福。

“太太对我的大恩大德,平儿永世难忘。”

邢霜笑道:“如今你有了父母,已取了名叫周平,日后也是有姓有名的官家小姐了,便不要再向人跪拜了。好了,你且先去,我这边还有东西送过去,待你验了收下呢。”

周平道了别,转而回到屋里,已有婆子把大箱小箱的东西送了过来,摆的屋里满满当当。

周平打赏了送东西的婆子,待屋里没了人,打开箱笼一看,里头尽是些精美的料子,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周平再次抹了把泪,有点虚的坐在床沿上,到现在还觉得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自己这就成了官家小姐了?可她怎么那么不适应呢,好像又没什么实际的感觉。

直到屋外有人叫道:“姑娘,奴婢良樱求见。”

平儿下意识的回了声“进来”,然后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再一看,走进屋里来的是个眼生的丫鬟,年纪约摸十二三岁,长得乖巧伶俐,眼神清澈动人。

“奴婢良樱见过姑娘,打今儿起,奴婢就是姑娘的贴身丫鬟了。”

平儿一怔,万没想到连贴身的丫鬟,奶奶都给准备好了。可是这良樱自己见都没见过,是哪来的?

第六百七十六章 哪里是奴婢说的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七十六章哪里是奴婢说的周平见这丫鬟长相气质都不差,正纳闷不知是哪里来的,就听小红在外头道:“平姑娘,奶奶有请。”

周平打了帘子出去,问:“奶奶找我什么事儿?”

小红笑道:“头里给姑娘做的衣裳到了,奶奶请姑娘过去试穿。”

周平点了点头,正要过去,良樱跟了出来,周平极不好意思在王熙凤跟前使唤丫鬟,便对她道:“你留下,清点一下箱笼里的东西,登记入册,日后去了周家,也好打理。”

良樱嗳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去,周平走了两步想起自己忘了问,良樱到底会不会写字,万一没读过书,自己这么说岂不是刁难她。

转身要回去,小红拦着她笑道:“姑娘怎么又回去了?”

周平道出理由,小红乐了:“这是广州的育才买来的,太太硬是拿出了股东的身份,才能插上队。”

周平慌忙道:“这叫我情何以堪,太太在京城都还瞒着别人,如今为了我,倒暴露了身份。”

小红掩嘴笑道:“也不是光为了姑娘的丫鬟,咱家也不能总用着临时的,太太早想换几个了,却一直排不上队。如今借着姑娘这事儿,也一并把家里的麻烦给解决了。”

周平安心下来,去了上房,一进屋就见两个箱子满满当当的,盖子全开着,露出里头的华服来。

“你来看看,我让工厂的绣娘加班赶出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王熙凤笑着冲周平道:“你那尺寸家里针线上的一直都有,我便没有跟你说,直接叫人做去了。”

周平感激的双目含泪,哽咽道:“劳奶奶惦记。”

王熙凤瞪了她一眼:“叫我什么?”

周平忙唤了句“姐姐”。

王熙凤这才又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开始试衣,待试过两件尺寸没有大碍,王熙凤便叫小红把衣裳重新收好,送到平儿房间去。

待小红出去了,王熙凤这边拉着周平在桌边坐下,又唠了起来。

“你这回出去,也不急着帮我做事,先四处走动走动,让周家太太带着你多应酬几家。那些个底下的官员家里,不论大小,你只管去见识见识。

“待日后熟络了,这工厂的股份我给你一成,你只管这接单的事情。但要顾着工厂的流程,别急着什么单都接,到时做不出来,也是麻烦。”

平儿点着头一一记下,口中道:“我跟着姐姐日日往工厂跑,该怎么接单尚算有个一知半解,姐姐说的我会牢记。”

王熙凤又道:“知道你心里有数,我不过白嘱咐几句。你这一走,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好在周家与咱家不远,你得了闲常回来看看我就是。”

周平又应了下来,两人正说着话,小红进来道:“紫鹃来了。”

王熙凤忙道:“快进。”

紫鹃应声进了屋,笑着给王熙凤和周平都行了礼,这才道:“太太派我来送点东西。”

王熙凤问:“送些什么?”

紫鹃回道:“太太说了,周姑娘的临别礼是送了,可认亲的贺礼还没送呢。可这一时半会的,礼品又不好备,便叫奴婢拿了银子过来给周姑娘,让周姑娘不要推脱,收下随便买些什么,只当是太太的一份心意了。”

周平忙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这使不得。”

紫鹃嘻嘻一笑道:“太太还说了,周姑娘怕是不肯收,到时就跟周姑娘说,本该是太太将周姑娘收做干女儿的,可又怕周姑娘在家不自在,这才在外头另寻了人家。

“若是不让周姑娘带些家当过去,岂不是叫人以为咱家故意占人便宜?所以这银子,周姑娘还是带上,一来也全了太太的心意,二来也不叫人家误会。

“太太还说,周姑娘出去,也是为了给奶奶当差,这手头有了银子,一开始的花销也好解决。日后有了自己的进项,那就再说,只是这前头一段时间,总不能让你花着自个的积蓄。”

这回轮到王熙凤站了起来道:“哟,我倒是忘了这茬,得亏太太想的周到,这银子你拿回去,我这边给她就是。”

紫鹃依旧不走,继续道:“太太还说,奶奶听了怕是也要给周姑娘些傍身银子,可这并不碍着她给周姑娘银子。奶奶爱她是奶奶的私情,太太给的就当是长辈赏的,小辈岂有推脱之理。”

王熙凤闻言噗呲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好生牙尖嘴利,以前怎么不觉得你这么会说话?”

紫鹃笑道:“这都是太太的原话,奴婢不过报个信儿,哪里是奴婢说的。”

王熙凤看向周平道:“也罢,你就收下。太太说的也有道理,你是从咱们家出去的,她是长辈,万没有不表示一下的。你收了,也算是她全了礼。若是日后出去了,给人知道她一个子都没给你,才会叫人笑话。”

周平这才上前收了荷包,一捏荷包里扁扁的,心道不好,打开一看,果然是张银票。

“这太多了……”周平为难了起来,看着里头的二百两银票,又看向王熙凤:“姐姐替我说说吧,我用不着那么些。”

紫鹃笑道:“周姑娘嫌多,太太还嫌少了。太太说了,这一去至少得置办不少的东西,什么都让周家置办,也怪可怜见的。咱们不过求他们给姑娘一个身份,还犯不着让他们替咱们养孩子。”

周平感激的收了荷包,再不去想别的了。既然太太都这么说了,自己记着太太的好,以后好生报答就是,犯不着再客气着,免得让太太以为自己跟她生分,反倒让人心寒。

紫鹃见周平收了荷包,这才欢天喜地的回去报信。

待她一走,王熙凤便对周平道:“我这里也有二百两给你,原是放你出去时给你备着的,后你认真,我倒给忘了。”

说着她叫了小红进来,对她道:“前儿给她备的那二百两的荷包,你去拿来。”

小红笑着应了,出了上房去了王熙凤的私库,开箱子拿了二百两银票出来,装在一个崭新的荷包里头,又放进袖子里,这才锁了箱笼库门回了上房。

第六百七十七章 人事大权

小红把荷包给了周平,一旁的王熙凤笑着看了她一眼,又对周平道:“你如今只当这二百两多了,可实则用不了多久就没了。太太那边给你的,你当做压箱底的银子就是,我这边的,你可拿来花销。”

周平这回不推脱了,收了荷包,正经给王熙凤行了个礼,笑道:“这福气太大了,就怕压不住。”

王熙凤道:“什么压不压得住,我就不惧这个。只要你有本事,怕这些做什么?”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周平因还要收拾,便回了自己的屋里,见良樱已经把东西都清点完了,册子上的字写得工工整整,倒是放宽了心,又教了她一些自己伺候人的心得。

转眼到了晚上,邢霜特地叫上了周平,一起吃了饭,第二天周平便坐着车去了周家。

周平一走,王熙凤这边不但没有感觉人手不够,反倒还轻松了一点。

因那小红想着自个是太太提拔的,不能给太太丢了脸,便使出浑身的解数,把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帖帖。

王熙凤这边得了这样的助手,心里也是高兴,这一日便趁着请安时,给邢霜提了一嘴。

邢霜听她这么喜欢小红,笑着道:“你满意就好,我这里还有一事,得交给你办。”

王熙凤忙道:“太太只管开口,我正清闲着呢。”

邢霜道:“头里咱们雇来的那几个短期的丫鬟家丁,如今都到了期限。大部分都是到了年龄快要嫁人的,我便不准备再雇短期的了。正好前儿也从育才要了一批人来,那边说年二八那日要送来。

“正好赶上扫除的时间,你安排安排,顺便看看那批人怎么样。若都是好的,各院哪里还有空缺,你看着调度。另外来时,家里的下人我也是随意指派的,如今做的好与不好我也不知,你一起帮着监督下吧。

“这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不必给我面子,也不必怕我生气。若是谁拿她是我身边惯用的人来压你,你只管按着规矩办了他就是。”

王熙凤听了一愣,心道这是把人事的大权交给自己了?

要知道在京城时,太太无论怎么放权出去,这人事的大权始终都捏在太太手里。

一家子下人如何,谁又是谁的耳目,这可是很要紧的。若当家太太不掌握住这些,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如今太太把人事大权放了出来,这难道是要把管家的权利都丢给自己了?

王熙凤心中有些微微自喜,倒不是她热爱权利什么的,她这个坏习惯早就被邢霜给改过来了。而是她觉得太太把人事大权交给她,说明对她已是完全信任了。

这样的信任,对于王熙凤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对她来说,邢霜是婆母,不是亲生母亲,婆母始终会对儿媳有所提防。而百分百的信任,才是最亲的体现。

“母亲还在,这种事情交给我,只怕外头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是夺权呢。”王熙凤始终还是推脱了一下,没敢直接就应下来:“再说这府里的老人,只有母亲才最熟悉,我这般年纪去管教他们,他们就算面上服我,心里只怕也要骂我的。”

邢霜摇了摇头道:“你只管接着,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想我劳累不成?再说这些年,我是越来越记不住事了,专注管着一桩倒也罢了,管得多了就总有遗漏。”

王熙凤这才道:“替母亲分忧自是应该的,那我就硬着头皮试试了。”

邢霜笑了笑又道:“还有一桩,我差点忘了。前儿小红来时,带了京城的信,说是宝玉明年就要娶妻了,咱们送些什么好呢?”

王熙凤忙道:“我记着是明年六月不是?若是再晚些,等咱们这儿的果子熟了,倒是能送些特产过去。可这六月就要成亲,咱们这边三月就得出发送礼,想来也只能送些海产了。”

邢霜道:“你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好办了,我叫人趁着太阳多晒些干的出来,淡菜海白是少不了的,你瞧着还有些什么能送的,一并叫人晒出来备着吧。”

婆媳两个人正说着,紫鹃突然跑了进来道:“金钏的老子娘进来了。”

邢霜疑惑的问:“他们两个这会儿进来作甚,不是还没到回报的日子?”

原来金钏玉钏要跟着来广州,她老子娘自然也跟了来。只是这对夫妻并不大中用,邢霜买了山后,便派他两人去庄子上做事。

管事的经常要进来报信,这两人其中一个便会跟着进来,探望女儿。如今还不到管事的回报的日子,他们两个一起来了,也是奇怪。

王熙凤站起来道:“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太太且歇着吧。”

邢霜确实懒得动弹,便道:“你去吧。”

王熙凤这边走了出去,玉钏突然溜进了房里。

邢霜见了她道:“你老子娘来了,你怎地不去见?”

玉钏闻言突然给邢霜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求太太救救我们姊妹两个,我们老子不知从哪里听了浑话,要把我们给人做妾。前儿来了一回提了这事儿,我们两个皆不答应。

“今儿本不是他进来的日子,他却来了,只怕是来找太太提这事儿的。求太太别放我们出去,依旧留着我们伺候吧。”

邢霜一怔,心里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对玉钏道:“你两个今年也十六了,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玉钏摇了摇头道:“尚没想过。”

邢霜笑道:“也罢,才十六,能有什么打算。你只管安心当你的差,若有了看上眼的,告诉我,我替你掌掌眼,真是个好的,就成全了你,若不好,我拦着你你也别怪我。

“至于你父母那边,你也不必担心。我的贴身丫鬟,要配什么人,什么时候配人,也是我说了算的,即便他们是你父母,也无权反对。”

玉钏喜不自胜,又给邢霜磕了头,这才爬了起来道:“我去给姐姐报个信,她方才听说我老子娘来了,急的躲在屋里哭呢。”

第六百七十八章 你看上他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七十八章你看上他了王熙凤这头去了还没半个时辰就回来了,邢霜问她什么情况,她笑着给邢霜说了一遍。

原来这金钏的老子娘在山庄附近认识了个乡绅,家里有地有田,日子很是不错。那乡绅的儿子今年二十多岁,还没生子,便想着给儿子纳妾传宗接代。

金钏的老子娘本来看不上这婚事的,可那乡绅许诺若是能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能抬成偏房。

这偏房和妾就不同了。红楼梦里的尤二姐就是偏房,叫作尤二奶奶,也是正经妻子,不是什么妾室。

金钏的老子娘是听了这话才动了心,加之乡绅又许诺了不少财物,这才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实际上他们一直觉得女儿跟着太太挺好,以太太的性格必不会亏待了女儿。可这钱财已经摆在眼前了,总比看不到的未来好,所以这才鬼迷了心窍。

王熙凤过去听了这事儿,就把那两人骂了一通。骂的两人头都抬不起来,满脸羞愧的表示不再打这主意,灰溜溜的回了山庄去。

邢霜听完凤姐儿的描述,叹了口气道:“这女子的命运真是艰难。”

王熙凤心有戚戚焉道:“谁说不是呢,我能给太太做儿媳妇,那是我的命好。我那表妹,就不如我了……”

提起薛宝钗,两人都沉默了。

虽然宝钗如今在英吉利十分风光,可她却不敢回来。回来了就要受薛姨妈控制,这是深入骨子里的一种屈服,一种妥协。

两人正心情低沉着,金钏和玉钏进来道谢,邢霜笑着让她们放宽心,又对她们道:“得了闲还是好好想想日后,莫拖到二十多岁了,还没个成算。”

金钏犹豫了下道:“奴婢不是没有成算,只是奴婢不想嫁给家生子。”

玉钏一愣,瞧瞧看了姐姐一下,心里有些害怕,姐姐说这样的话,太太会不会恼了。

谁知邢霜听了笑道:“我也不想你嫁给家生子,这外头的日子虽苦,可好歹是个自由人。你放心就是,我不会给你指婚,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看中了来跟我知会一声便是。”

金钏玉钏大喜,忙给邢霜磕了个头就起身告退了下去。

王熙凤这下心情大好,笑着对邢霜道:“太太就是心慈,哪家的太太奶奶能有太太这样的心肠?”

邢霜道:“都是女人,何必为难她们。虽然家生子咱们用起来可靠,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断了她们的前途。她老子娘伺候人一辈子,到了她们这一代,也该奔着自由去了。”

王熙凤道:“也得亏她们跟了太太,才有了这样的想法。否则一辈子待在贵人府里不愁吃不愁穿的,谁愿意出去讨生活?

“这些个井底之蛙,还自诩自己比外头的穷人过的好,殊不知他们一辈子也只能伺候人,而人家好歹还有个光宗耀祖的时候。”

邢霜笑道:“这也不能怪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下来的,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咱们身边的人倒还能影响一些,其他人也就罢了,在外可别这么说。”

王熙凤笑道:“太太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说到了远在意大利的贾琮夫妇。王熙凤道:“琮弟说是明年回来,也不知惜丫头会不会跟着一道回来。”

邢霜说:“她回不回来也不打紧,左右年纪还小,想玩就让她玩个够。加上她那性子,怕是回来了,也不一定看得惯这里的人了。”

王熙凤想起什么了,突然噗的一声说:“原觉得她是最安静的一个,谁知道还敢带着人玩什么女权运动。我还以为就算跳脱,也得是咱家二妹妹呢。”

邢霜也乐了,其实惜春是多么刚烈的一个人,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她对自己都狠的起来,看她毫无留恋的出家就知道了。

这一日过后,邢霜倒是给英吉利那边去了封信,信里并不催惜春回来,而是让她想清楚,该何去何从。想好了,再给自己一个答复。

过了年之后,黛玉就得开始忙乎了。虽说她许久没拿针线了,可该给未来夫家做的鞋帽衣裳还是得做起来。

探春怕打扰她,也不去找她玩耍,加之郊外的马场开了起来,她倒是十日有三日要过去玩上一回。

跑了几次,贾亮怕她路上出事,派了张震一路护送。探春跟张震越发的熟稔了,两人说话也逐渐没了那么多的规矩。

只是这一日,探春回来时,一瘸一拐的,她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被母亲看了出来。

邢霜命人将她鞋袜脱了,见她脚上肿了老大一块,还有些油皮破了,露出些青紫来,邢霜顿时头都要炸了。

“叫你当心着些,就是不听劝。这是怎么弄得?”邢霜骂了女儿一句,又叫金钏去拿伤药来,这边抬起女儿的脚仔细看了看,发现只是肿了,心里也算稍微安定了些。

“那张震是怎么保护的?”邢霜越看越恼:“连个女孩子都护不住,他也算有本事?”

探春急忙拉住母亲的手道:“娘别怪他,是我自个胡来,想玩花式,不听劝阻跳了栅栏。”

邢霜一听伸手就掐了女儿一把:“死丫头,那栅栏是用来拦马的,不是给你玩花式的,马要是跳的过去,还造什么栅栏?”

探春苦着脸道:“这回我知道了,当时也是我脑子一热,想给张震看看我的马术。”

邢霜一听,仔细看了看探春,手抬起来挥了挥,屋里的金钏就退了出去。

“你看上他了?”

探春脸上一红,半天不吱声了。

邢霜还能看不懂她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看上谁不好,竟看上他,那孩子虽本分,却不懂变通,你若跟了他,日后有的气受。”

探春咬了咬嘴唇,小声的说:“可他这样,才有男人味不是?”

邢霜无语扶额,摇了摇头对女儿道:“你这会儿看着有男人味,等结了婚就后悔了。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倒不是我看不起他的出身,只是他那性子实在不是什么良配。”

第六百七十九章 认错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七十九章认错探春因为这个,着实赌气了好几天。最喜欢的马场也不去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连吃饭也不过来,只叫人拿去她的房里。

邢霜知道了只是苦笑,明明内里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却还拥有着叛逆期的性子。但一想到探春前世经历的是和亲,心里也软了下来,没有太过责怪。

倒是贾亮知道了这事儿,差点冲出去要把张震揍一顿。

邢霜死活给他拽住了,连声道:“我只是说了几句,她就恼成这样,你再去揍那小子,女儿还不得呕死?”

贾亮气鼓鼓的叫道:“她不呕死,我就得呕死了。这臭小子,老子是叫他去保护我闺女的,不是叫他泡我闺女!”

邢霜又道:“他那样一个二愣子,哪里会泡妞。两人许是两情相悦,你难道要棒打鸳鸯?”

贾亮停了下来,问妻子:“你不是不同意?”

邢霜叹道:“不同意还能如何,那死丫头就快跟我闹绝食了。”

贾亮又问:“你不是不喜欢那小子?”

邢霜仔细想了想:“倒也不是真不喜欢,只是觉得非良配。不过本杰明我原也觉得不是良配,他却肯为了迎春,放弃英吉利那边的一切,跑到咱们这儿来。可见我也不是次次都看得准的,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也为咱们丫头改改那性子呢?”

贾亮道:“我倒不觉得他性子不好,其实刚正不阿恰巧是陛下最需要的那类人,若是他再提升一下自己,日后也不是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

邢霜啧道:“我说的哪是什么前途的事情,你真是个直男,懒得跟你说。”

贾亮挠了挠脑袋,实在不懂女人想些什么,心道这女儿嫁人,要看的不就是身家和前途么?

张震要身家是没有的,但前途还是很光明的。如今他和二狗子两人轮流读书,已经看了不少兵法书籍,日后想做个将军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老婆为啥觉得张震不是良配,他还真搞不懂。

邢霜这头心里觉得郁闷,一摔帘子出来,去了凤姐儿那里。

凤姐儿刚哄玩艺哥儿睡觉,见太太来了,赶忙站起来迎接,两人一起去了里间,说起了悄悄话。

说到探春的事情上,王熙凤道:“其实早有预兆了,先前那张小将军去福州送信,回来后留在咱家保护咱们,二妹妹就常与他说话。两人虽说话看着跟吵嘴似的,可我见二妹妹脸上一直都带着笑。

“要我说,这张小将军不过是在军中长大的,因此才养成这个性子,日后潜移默化他,让他改改就是了。最要紧的,还不是妹妹喜欢?”

邢霜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如今也没法子,自己做的孽。若不是我放了她们恋爱自由,也不会这么糟心了。”

王熙凤莞尔道:“太太这样才是让家家女儿都羡慕的呢,这盲婚哑嫁的几千年了,哪家姑娘能随心所欲了?唯有太太给了姑娘们机会,姑娘们才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

“再说有太太看着,那张小将军也不敢如何,老爷还压着他一头呢,他敢欺负我们探丫头么?”

邢霜道:“这就更不行了,若是两人吵起架来,那张震因为老爷隐忍了怒火,待我们一走,他新仇旧账一起算,探丫头还能有个好的?”

王熙凤咯咯乐了起来:“太太想的太长远了,那会儿只怕两人也摸清楚对方的脾气了,早就磨合好了。再说我和大爷还在呢,妹妹若是受了欺负,我们还养不起妹妹了?”

邢霜点头道:“好在还有你,我也能安心点,若你不在,我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忙问:“那太太这是准了?”

邢霜道“准不准也不是我说的算,那张小将军如何想的,还有他家中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呢。万一他家里早给他定下了娃娃亲,咱们开了口,他定不好拒绝,又不能悔婚,岂不是让人家两难。”

王熙凤哎哟一声,拍了下手,大笑道:“太太早说啊,大爷早叫人打听清楚了。那会儿咱们看着二妹妹貌似中意张小将军,便早早的去问过了。

“他家父母双亡,他哥哥才带着他从军的。家中虽还有亲戚,但皆是出了五服的,早就断了来往。

“如今他们哥俩在军营,便是把军营当做家了,过年过节也没地儿可去,只在军营里待着。

“这父母都没了,家中也没什么长辈,自然也没有娃娃亲的说法,大爷怕遗漏了,还特地打探过张霖,说是连张霖的终身大事都还没个着落呢,又何况是张震。”

邢霜终于放心下来,无奈道:“也罢,你去同那丫头说一声,就说我不拦着她的。但除非那小子来提亲,我是不会主动把女儿嫁给他的。”

王熙凤一直偷笑,待太太走了,便去了探春那里,将这事一说,又劝道:“你有这样的母亲,还有甚不知足的。如今连张震这样的人,她都答应你了。你还不好好梳洗了,过去给她陪个不是?”

探春被说的羞愧起来,忙梳洗换了衣裳,赶去母亲那里赔礼道歉。

邢霜坐着听女儿说完道歉的话,用眼神示意金钏玉钏等人退下,这才对女儿道:“我不是不让你自己找,只是你性子刚硬,他也不见得是个会服软的人。这两个人一软一硬,方有个来回。若都是硬脾气,就怕你们日后吵个没完。

“但你既然喜欢,我也不拦着你,日后若是不好,你也别来怪我。你虽是我的闺女,却也是个独立的人,我总不能替你把路都走好了,你的未来还得你自己决定。”

探春听了跪了下来,伏在母亲膝盖上,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前世不幸,才得了今生的福气。”

邢霜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我也没怪你什么。这恋爱中的女人啊,脑子都是空的,只记得那人的好,其余什么都看不见。我也是个女人,我能理解,只是身为母亲,多提醒你几句,免得你日后后悔。”

第六百八十章 打击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八十章打击母女俩解开了心结,倒是没事了,让探春想不到的是,母亲这边同意了,张震那边她却碰了一鼻子灰。

探春得了母亲的应允,试探着问了张震,谁知他竟然说未立业不成家,硬是把探春的心思给堵了回去。

探春为此心都碎了,又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谁也不见。

邢霜得知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她这会儿还能冲到张震跟前去,逼着他娶自己女儿不成?

这男人心里没有这回事,你强求他,只会换来不好的结果。

迎春得知此事,赶回家来看妹妹,结果也吃了个闭门羹。无奈她只得又去了母亲那里,把张震臭骂了一顿。

邢霜听了半天,开口道:“得了,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迎春却还忍不住说了句:“若不是父亲提拔他,他哪有机会读书认字?这一辈子都得关在军营里头,跟他哥哥一样做个目不识丁的粗人。

“这会儿倒好,书读了几本,字也会认了,便一心只想着出人头地了。既然他心里没这个念头,做什么还去惹妹妹?可见此人心坏透了,这种过河拆桥的人,早些丢回军营去才好,省的祸害。”

邢霜皱了皱眉道:“他如何想的,咱们猜测也没用,如今他不肯,也是好事。正好叫二丫头死了这条心,免得日后真在一起了,凭白生些是非。”

迎春叹道:“二妹妹这性子,跟他还真不是良配。只可惜她如今一门心思都在那张震身上,只怕也收不回来。”

邢霜对此倒是笑了笑,并不发表意见。

谁年轻时还没喜欢过几个男孩子啊?自己读书时,也暗恋过别人,最后才遇到的贾亮。

探春前世虽有二十多岁,可始终不是恋爱结婚,所以对于自由恋爱的向往,自然要来的更强烈一些。

只要这阵子过了,时间总会渐渐淡忘掉那个人,让她走出阴霾。

邢霜想到这里,见迎春还在生气,便对她道:“不如你带着她出去散散心,好叫她早些忘了这事儿。”

迎春忙道:“真能忘了才好,可如今她连门都不开,怎么叫的出来?”

邢霜笑道:“你不行,我不行,不如叫你三弟去。”

迎春惊讶道:“三弟从山西回来了?”

邢霜笑道:“这几日恐怕就要到了,你哥哥派他带徒弟去工厂实习,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原来自那回海盗之乱安定后,贾瑨就带着贾琏第一批的徒弟去了山西的工厂,这一去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几日前,贾瑨派人送了信回来,说是已到了福建,顺道去拜访了一下李家。算上日子,从李家回来,也就这几天要到了。

母女俩说到贾瑨时,王熙凤也来了,一进门听到两人的话,笑着说:“正要来跟太太说呢,三弟到码头了,已经着人去接了。”

迎春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邢霜打趣了句:“曹操算是历史里最忙的一个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贾瑨就到家了。

邢霜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心疼的招手让他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有出息了,这回不用你哥哥带着,你也能自个跑了。”

贾瑨知道这是说给王熙凤和迎春听得,笑着回母亲说:“儿子也觉着这回受益匪浅,路上也有了经验,日后想再去也不麻烦了。”

王熙凤夸他:“越大越有样子了,不似小时候那般。”

迎春笑着试探他说:“你才回来,若叫你再往外跑,你可还愿意?”

贾瑨问:“大姐姐是要出门?我倒是不怕,就怕母亲见不到我,心里惦记。”

邢霜让他坐下,把家里的事慢慢告诉了贾瑨。贾瑨端坐着听完,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二姐姐如今还闭门不出?”

邢霜点了点头:“她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我想着让她出去玩一趟。”

贾瑨寻思了一番,点头道:“出去散散心也是不错的法子,只是这么跟她说,她定然不会答应。不如母亲以派差事为名,她再心里别扭,也不敢违了母亲的命令。”

邢霜想了想道:“倒也巧了,下月便是你舅舅生辰,你表妹的生辰也差不了几日。我正好要送贺礼过去,不如就叫她跑一趟。”

贾瑨站了起来,说了句:“我去看看二姐姐。”便出门去了。

邢霜对王熙凤和迎春道:“你两个先回去,有了消息我再通知你们。凤丫头这些天注意些,看看咱家有没有人把探丫头这事泄露出去。”

倒不是邢霜怕面子上过不去,而是她不想女儿因为这事儿,日后被人指指点点。

要知道这女追男隔层纱,连这都还追不上,那就很没面子了。

邢霜不是不恼张震,而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这事儿如果没传出去倒还好,传了出去,邢霜可不管那张震是不是可造之材,都要将他赶尽杀绝方能解恨了。

王熙凤和迎春从上房出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就往王熙凤那儿走去,一路上迎春愤愤道:“母亲不恼,我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定要找个机会治他一治。”

王熙凤笑道:“你能怎么治他,他是老爷身边的亲兵,连老爷都没说什么,可见对他也极为看中。

“再说这是探丫头自个求的,又不关人张震什么事。”

迎春挑眉,怒问凤姐儿:“你当真这么看?”

王熙凤忙拉着她去了一边的小路,小红见状退到了一旁,替两人把风。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太太虽看着不恼,可你真当她咽的下这口气?

“不说别人,便是表姑娘被人这般辜负了,只怕太太都要拿人拼命。如今是她嫡亲的闺女,她会轻易就饶了那人?”

迎春怔了怔,小声问:“嫂子这是看出来什么端倪了?”

王熙凤笑了起来:“什么端倪不端倪的,我可不知道。只不过这段时间,那张震陪着二妹妹出入马场多日,功课拉下了不少,早就被那个二狗子给比下去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吐了一车

迎春有点没听懂,一脸疑惑的看着凤姐儿,满脸都是问号。

“嫂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母亲早就想治他了?可也犯不着拿妹妹做这由头。”

王熙凤凑到她耳边道:“我倒觉得那张震不像是个负心的,怕是母爷在试探他。这二妹妹是嫡女,你当老爷太太不重视她?

“看似放纵,实则那线还在手里,太太就是太了解二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了,这才不会违了她的心愿。

“一来也是试探那张震的为人,二来也是磨一磨二妹妹的性子。不然以她那脾气,一路顺风顺水下去,可经不起什么打击。”

迎春叹道:“可这么打击,也太可怜了些。”

王熙凤笑着拉着她往回走,边走边道:“我瞧着却是极好,你是不知道,自二妹妹闭门不出那日,张震就魂不守舍的。大爷教他读书时,发现他频频走神。大爷说,只怕那张震心里也有妹妹。”

迎春忙道:“既他心里有妹妹,为何还拒绝?”

王熙凤噗呲笑了起来:“这人呐,都好个面子呗。他虽是个少年郎,却也有自尊不是?如今他什么身份,咱家又是什么身份。让他娶妹妹,他敢吗?

“没个一官半职的,就开口情呀爱的,那才真不是什么好人吧。”

迎春想了想明白了过来:“本也是如此,以前靠着咱家的关系跑商,便是心里有我,也不曾说出口过。后来开了拍卖行,这才跟我表白。”

王熙凤道:“可算明白了,这也是为什么,婚配讲究个门当户对。一方强了一方弱了,都不行。你瞧那李家,不也幺蛾子一出是一出的么?”

迎春问:“李家又找麻烦了?”

说话间,两人已回了王熙凤的院子,便进了上房这才继续。

王熙凤让小红上了茶,这才接着跟迎春说:“还不是这聘礼的事情,大定该备什么礼,李家来了好几回信,每回皆不一样,如今眼看还没定下来呢。”

正说着,小红进来,手里捧着本册子道:“三爷从李家回来,带了不少东西,都入了册了,奶奶这会儿看还是过会儿再看。”

王熙凤伸手接了册子,随手翻了两眼,禁不住笑道:“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李家可是破了财了。”

迎春凑过去看了两眼,疑惑道:“怎地送这么些好料子过来,这是做什么的?”

王熙凤看完册子,还给小红对她道:“拿去回了太太,再问太太咱们这边回不回礼。这又不是过年过节的,好端端送东西过来,也没个说头。”

小红笑道:“才接了东西,奴婢就问了三爷,说是林姑娘十六岁的要生辰到了,这是给林姑娘的生辰礼。”

迎春听了笑道:“林妹妹是花朝节生的,还有一个月才到呢。”

王熙凤挥了挥手让小红下去,小红也知道不必再问太太了,这礼是不用回了,便也安心的下去,让人把料子送去了林黛玉那儿。

王熙凤这边等小红走了,这才又对迎春道:“这也是梅太太精明的地方了,别看她在这定礼上折腾来折腾去的,只怕早就定好也备好了,不过想折腾咱们太太一回。

“可偏她对林妹妹又是极好的,不过是要强讨个面子。太太也知道她这心思,便也懒得计较。”

迎春叹道:“可真是麻烦,好在本是个外国人,没那么多事儿。不过今年过完年,他问我要不要回一趟英吉利,说是他妹妹要嫁人了,总得回去看看。”

王熙凤挑了挑眉问:“哪一个,珍妮弗还是梅格?”

迎春道:“是梅格,珍妮弗在我回来那年已经嫁了,去了德文郡。”

王熙凤道:“去了南边?那倒是比伦敦好多了,那里气候也好得多。”

迎春问她:“你说,我跟母亲说要去英吉利,她还会答应吗?”

王熙凤想了想劝道:“这会儿怕是不行,二妹妹的事正闹心的,你若提出来,她嘴里不说,心里也不痛快。

“反正六月再走也来得及,不如等个半年再说。”

迎春只得作罢,从王熙凤这儿出来后,回了家跟本提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最后道:“咱们先做着准备,六月走也来得及。”

本倒是非常体贴,笑着安慰她说:“反正洋行才刚开张,正是忙的时候。上半年我还有好几场大型拍卖,想走也走不了。

“倒是探春,她没事吧?要我说,那个张震也太没眼光了,探春这么好的姑娘,他居然还拒绝。这要是被英吉利的那些贵族小子知道了,肯定要找他决斗。”

迎春听了这话终于一展笑颜:“别闹,拿着火铳跟人家拿剑的决斗,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本杰明见妻子终于笑了,心里也放松了下来,问迎春:“你还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迎春忙道:“不必,想来是过年吃多了,一时积了食,过几日也就好了。”

本杰明还不放心,他总觉得妻子这段时间看起来什么精神,但又不想惹妻子不快,便也没再提这事儿。

又过了几日,贾家来人报了信,说是探春肯出门了,迎春闻讯急忙从家里出来,刚坐上车没走几步,就哗啦吐了一车。

司琪吓得脸都白了,忙叫车回去,又急急忙忙差人叫大夫来看。谁知大夫出来,倒是满脸笑容的道:“恭喜恭喜,府上要添新丁了。”

司琪缓过神来,尖叫着抓着人去前头洋行送信,自个又进屋去看了回奶奶,哭得鼻涕眼泪一直流。

迎春被司琪的反应弄得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叱她:“安静些,怪没样子的。”

司琪抹了把眼泪说:“奶奶要骂就骂吧,这都成婚快一年了,有了动静还不许奴婢欢喜一场?”

迎春乐出了声,吩咐她道:“别只顾着哭,去给我母亲送个信,再看看二妹妹怎么样了。”

司琪劝道:“这有了身子,奶奶可不能动弹了。二姑娘的事再要紧,也没奶奶的身子要紧。若是太太还要奶奶陪二姑娘出去散心,奴婢可不答应。”

第六百八十二章 亲戚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八十二章亲戚迎春有喜的消息,很快送到了贾府。探春一听这事儿,连失恋的痛苦都忘了,忙跟着母亲一起赶去了洋行。

迎春见家里人都来了,忙招呼司琪招待,王熙凤拉着她坐下,笑眯眯的拍着她的手道:“你别忙乎,咱们还差这一杯茶?大夫看过了?怎么说的?”

迎春笑道:“说是胎极稳当,没有大碍,吐了也是正常,给我开了点安胎的药,说吃不吃都可以。”

邢霜忙道:“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了,还是食补最好。”

迎春忙笑道:“我也是这么觉着,没让人抓药去。以前母亲教了我不少方子,我都还记得呢。”

黛玉和探春笑的一脸喜气的一人一边坐在迎春身旁,探春更是抓着迎春的手一下哭一下笑的。

不知道的,只当探春是为姐姐高兴,可邢霜却明白,她为何会这般失态。

以前那个被中山狼折磨致死的女孩,现如今嫁了良人,怀有身孕,已于从前大大不同了。

邢霜看了眼探春,有些心疼的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哭一会儿可就算了,莫惹的你姐姐跟你一块哭,这孕妇哭的多了可不好。”

探春忙点头,又抬手擦泪,又笑着跟迎春道:“我这是太高兴了,姐姐有啥想吃的想玩的,只管跟我说,我叫三弟给你寻来。”

提起贾瑨,迎春好奇的道:“三弟人呢?”

黛玉忙道:“去城外的马场了,说是给改一改,免得二妹妹又去耍杂技把自个伤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探春跟着一块笑了笑,心里却有一丝刺痛。

黛玉心细,瞧见她那样,撇过头去沉下脸来。

待从迎春这里出来,黛玉对邢霜道:“我绣线用完了,想去铺子里头看看,有没有新鲜的。”

邢霜问:“今儿是谁跟着?”

黛玉笑道:“袭人跟着了。”

邢霜这才放心说:“去吧,早去早回。”

黛玉拉住要走的探春道:“你跟我一道,替我掌掌眼。”

探春一愣,留了下来,两人目送了邢霜的马车离开,这才上了另一辆车。

车行了有段路程,探春问黛玉要买什么丝线,黛玉笑道:“给李家老爷纳的鞋,差些靛蓝的线。”

探春道:“家里有绣娘,嫂子也说这种活计交给绣娘就好,何苦自己来做。仔细伤了手,倒得不偿失。”

黛玉微微一笑道:“这也是一份孝心,又怎能假他人之手。”

探春叹道:“规矩多如牛毛,真真是烦透了。”

黛玉怔了怔,看向探春问:“怎么,想去找惜丫头?”

探春默默看向了窗外,没有说话。

黛玉想了想道:“你说这世上,什么情最重。”

探春沉默了半晌,小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情都比不过生恩养恩,我如今身在福中,还要父母为我担忧,实在不孝。”

黛玉见她什么都明白,便开诚布公道:“舅妈虽然嘴里不说,可比谁都着急。日日为你谋划,就想你快些振作起来。

“如今你虽肯出门了,却依旧闷闷不乐,我知你想忘了那人并不容易,可也得试试。

“你的伤痛,我虽不敢说感同身受,可我俩自幼行走坐卧皆在一处,见你这般,我也心痛。

“我不敢说什么深明大义,却只劝你为舅妈想想。她辛劳一世,好容易到了今日,咱们可不能让她再劳心劳力了。”

探春闻言,默默流下泪来,心道自己还不如林姐姐,竟只顾着自己悲伤,却忘了父母也会为其担忧。

“姐姐今日所言,字字珠玑,妹妹必牢记于心。”探春哽咽着道:“许是我俩有缘无分,便是强求亦不成结果。如今我想通了,姐姐不必再担心我。”

黛玉听到这话,心里虽然放下了块石头,却也更心疼探春了。

不多时,两人买好了丝线往回走,才走到家门口,就见一匹骏马停在外头,马背上一个挺拔俊俏的青年,正伏下身子与家丁说话。

黛玉隔着帘子看了看那人,见不大认得,便让车夫从侧门进去。谁知车还没绕过去,就听那马上的人道:“我真的是贾家的亲戚,我姓薛,名蝌。你只管去通报,不会为难与你。”

黛玉还在纳闷,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再说真是薛家的人,又怎么会跑到广州来时,旁边的探春突然叫道:“没长眼的东西,那是薛家的表哥,还不请了进去,再速速去报了太太知道。”

黛玉猛地回头皱眉看向探春道:“你又莽撞了,是不是真的都还没问清楚,便请人进去。即便是真的,薛家与舅妈关系如何,你难道不知道?”

探春笑道:“你只管放心,我听闻薛家旁支与薛姨妈一家关系都不大好,既然口口声声是亲戚,又来拜见,不请进去被人瞧见了也不大好。”

黛玉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两人坐车到了二门。下车后,黛玉说要回去纳鞋,探春道:“我去母亲那儿陪个不是,好让她宽心。”

黛玉莞尔:“快去吧。”

两人在甬道分开,探春这边去了正院,认真的给母亲认了错,又说:“头里我在外头,见着薛家表哥了。”

邢霜吓了一跳,声音都打颤了:“薛蟠?他来干嘛?”

探春忙道:“是我没说清楚,不是薛蟠,是他弟弟薛蝌。”

说到薛蝌,邢霜倒是想起,邢岫烟的姻缘还没出现呢。她忙问:“怎么不叫人进来?”

探春笑道:“母亲与我都知道他,可他还是第一次拜见母亲呢。听闻他老实,贸然叫了进来,只怕吓着了他。”

邢霜点头道:“说的有理,那我得换身衣裳了。”

说罢,邢霜进里屋更衣,探春坐着等她,待母亲出来了,母女俩携手往外院去了。

薛蝌在外院花厅中,等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虽与贾家盘的上亲戚,却也只是与京城贾家更亲一些。这广州贾家听闻与婶娘并不交好,也不知自己这般贸然前来,会不会碰一鼻子灰。

第六百八十三章 薛蝌

薛蝌正胡思乱想着,邢霜打外头进来。薛蝌定睛一瞧,见走在中间的妇人端庄大气,而她旁边的那位姑娘看着也不像丫鬟,心道莫不是哪个表妹。

于是他赶紧起身,弯腰作揖,口中恭敬道:“给表姨妈请安,给表妹请安。小生薛蝌,初回拜见表姨妈,来的匆忙,只备了些薄礼,还请表姨妈笑纳。”

邢霜笑着对他说:“不必多礼,你且坐吧。什么礼不礼的,你能来探望我,这份心意便足够了。”

薛蝌见其形容慈祥,话语亲切,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希望,忙又笑道:“表姨妈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菩萨一样的人物。侄儿不请自来,着实有些羞愧。”

邢霜没有再客套,直接去了上座入座。薛蝌依旧站着,等探春也入座了,这才坐下。

“你家里可好?你父亲母亲可好?”邢霜笑眯眯的问候着,又道:“我亲戚走的少,也不知你是哪一家的,你勿怪。”

薛蝌忙解释道:“蟠哥的父亲乃家父兄长,是同胞兄弟。”

邢霜自然知道这个,只是面上却依旧露出一丝惊讶,笑着说:“竟还有这样一位人,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过。”

薛蝌又道:“家父自年轻时便离开金陵,四处行商。我们一家都随着家父行走,所以不在金陵本家。”

邢霜笑着又问:“既如此,想必你们也是行商到此处。怎不见你父亲母亲?”

薛蝌闻言,眼睛突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回表姨妈,家父他……身染重病,如今已是入了膏肓。母亲一路寻医,皆不见起色。如今母亲与妹妹留在客栈照顾父亲,又得知表姨妈也在广州,这才差我前来,给表姨妈请安问好。”

邢霜问清是哪家客栈,便对探春使了个眼色。探春点了点头,悄声离开了座位,去了廊上叫来侍书,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侍书听完立刻出门,一路直奔薛蝌所说的客栈,将里头住着的薛家人都一并接了过来。

当邢霜看到薛蝌父母后,不由暗叹。薛家出了个薛蟠,可也出了个薛蝌。两人天差地别,这父母也是天差地别。

薛蟠的父亲邢霜没见过,薛蝌的父亲又病入膏肓,自然没得比较。可那薛蟠之母,却与小王氏大为不同。

说来可笑,那小王氏乃王家之女,好歹也是官家之女,却比不上一个平民之女张氏来的大方。

而那薛宝琴也此时也才十四,正与书中年龄对上。

想到薛家是因为死了父亲,母亲又得了痰症,家中兄妹两个不得已,薛蝌才带着薛宝琴进京待嫁的,邢霜这边也赶紧叫了个大夫进来,给看起来还算健康的张氏把脉。

还好有这一出,张氏的病情虽不严重,可也有些日子了。

这痰症,在现代可以是核病,也可以是胸腹水之类的。在这个时代,已是可以治愈的病症,倒还好办。

只是薛蝌的父亲,看起来倒真是奄奄一息,神仙也难救了。

张氏担心自己丈夫会在别人家里一命呜呼,反倒连累了人家的家宅干净,便请求在外头租一小院,自行居住,只要近一些,两家方便走动也好。

邢霜听了却道:“自家的亲戚,何苦这般见外。你若怕出入不方便,离这外书房有一客院,原是给老爷的亲兵住的,如今那两个亲兵,一个回了军营,一个常住在总督衙门。

“院子是极好的院子,也拾掇干净了。还有一道小门,连着外巷,出入倒也方便。只是离着我那儿远了一些,来往还要坐车,颇有不便。”

张氏忙道:“姐姐客气了,这样的院子,咱们倒是受用。姐姐既挽留,我也不好推辞,只是这每日应用,还是我们自行承担,切勿再让姐姐破费。”

邢霜笑了笑,心道我也没准备养着你们,嘴上道:“我若客气,怕你们尴尬。那就这么定了,我这便派人过去。”

正说着,王熙凤听闻薛家人来了,也赶了过来,见到张氏倒是认得,上前叫了声“表姨妈”,又与宝琴薛蝌见了礼。

“你且先别忙着拉家常,去帮着把人调度好,也方便他们早些歇下。”

邢霜一句吩咐,王熙凤立马站了起来,笑着道:“太太说的是,我这就去。”

张氏好奇的看着王熙凤出去,回头来对邢霜道:“凤哥儿的性子可真是稳妥了不少,原在家里时,还跟个男孩儿似的。如今看来,姐姐倒是极会调教人的。”

邢霜笑道:“是她母亲教得好,我可不占这功劳。她在家时便聪慧,不然我也瞧不上她。至于这性子,成了亲了自然也就越来越稳了。”

张氏点头称是,两人又聊了会家常,王熙凤那边转了回来,说是人都派好了。邢霜这才起身,带着薛蝌一家去客院安置。

待薛蝌一家安置下来,邢霜回了自己那边,王熙凤一路跟了过来,也不顾探春还在场,进了屋便道:“也是个聪明的,竟晓得找上门来了。”

邢霜听她语气这般不客气,便劝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虽厌恶你表哥一家,却跟他们没什么关系。龙生九子尚各有不同,那薛蝌我见他也并不似薛蟠那般浑噩,琴丫头也瞧着极好。”

探春忙跟着道:“可不是,我一见琴妹妹便心生欢喜,觉着她极为出众。”

王熙凤被她这话逗得乐了,打趣道:“你才见一面,怎又知道她出众了,你莫不是神仙,能卜会算?”

邢霜为女儿打圆场道:“一个人通身的气质,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再说如今接都接了进来,难道还要我再赶人出去?”

王熙凤闻言也不说什么了,再说她也知道,这一家与那一家不同。只是她怕这一家有了联系,那一家又指不定要来作妖的。

如今太太都发话了,她也不想多嘴讨嫌。就像太太说的,人都接进来了,想必早在城中传遍了,再送出去,可得落人口实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来的正好

王熙凤嘴上虽然不说了,却暗地里一直防着。加上她才是薛家正经有血缘关系的,她出面照顾薛家,也再正常不过。

几日观察下来,王熙凤心里倒是微微有了些变化。这一日贾琏正准备出门,听见小红进来对妻子道:“今儿薛二爷又去当铺了。”

贾琏起初没当回事,直到听见妻子说:“可怜见的,你去寻个借口,把他那方子骗来,咱们把药买好了,再给他们送去。”

他这才觉得纳闷,问凤姐儿:“薛家不是挺有钱的,怎么还要典当东西了?”

王熙凤叹道:“姨丈在时,防着薛二老爷,分家后只给了一笔银子,让他自个做买卖。薛二老爷也是硬气,皇商的买卖一点儿都不沾染,自个在外跑商,倒也混的不错。

“只是如今他这一倒,家中为了治病,又没了进项,自然缺钱花了。头里我还防着他们,但见他们一次都不开口,只瞧瞧去当铺换银子买药,我这心里也不落忍。”

贾琏唏嘘了一番说:“既是兄弟,就该互相扶持,哪有为了买卖,断了人情的。如今他家这般光景,本家难道就不知道?”

王熙凤又道:“怕是撕破了脸,也难回去了。不然也不必带着儿女一道东奔西跑的,说是长见识,这路上的艰苦你又不是不知道。”

贾琏点了点头,对妻子嘱咐道:“如今他来了,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即便薛二老爷无力回天了,其他人能帮也就帮上一把。除了药,还是给他们找个进项,不然也是治标不治本。”

王熙凤问:“你那工厂还缺人不缺?我瞧那哥儿倒是有些能耐,性子又沉稳,能吃得了苦。”

贾琏想了想说:“工厂要的人技术必须过关,他没这方面的知识,怕是难以胜任。我倒是还有个去处,你且听听。

“本杰明那儿的拍卖师不会咱们的语言,他正准备招个拍卖师去。我跟那哥儿说话,觉着他口才还行,不如推举过去试试。”

王熙凤眼睛一亮,忙道:“这主意极好,又在附近,不必离开父母妹妹。工作也只有拍卖期间才有,倒是留了大把时间看护。”

贾琏笑道:“你觉着好,我便与他提一嘴。若是他也肯去,我再去和本说。”

两人商量好后,贾琏果真去跟薛蝌提了这事儿,薛蝌一听当即感动的眼泪直下,不但立马答应了下来,还再三向贾琏道谢。

几天之后,贾琏带着薛蝌去了洋行,本杰明试了试他的口才,当即拍板定了下来,聘了薛蝌为拍卖师。

至于拍卖师的学问,自然还要再学,本杰明带了英吉利本地的拍卖师过来,又有翻译在场,教他学习并不困难。

而薛二老爷这边,病情虽不见好转,可张氏的病渐渐吃药已好了不少。过了半个月,张氏每日的咳嗽也少了,身子骨也松快了不少。

这一日邢霜终于收到了李家最后确定下来的大定礼单,正忙着让人准备回礼,张氏带着薛宝琴过来,见院里忙的一团乱,转身就准备走。

紫鹃眼尖瞧见了,忙追了上去笑道:“姨太太来了怎么不进屋去,今儿才送来新鲜的菠萝,我们太太正准备叫奴婢去请姨太太呢。”

张氏笑道:“你们忙着,我并无甚大事,不过今日身子松快,想着来看看她。”

紫鹃又道:“既是如此,更应该进去了。原是我们太太怕吵着姨太太静养,这才不大敢过去,实则我们太太也没个说话的人,成日都闷着呢。”

张氏见紫鹃实在热情,只得回头又往上房走,边走边问:“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大箱小箱的归置。”

紫鹃笑着道:“太太吩咐下来的,奴婢们照办就是了,哪里敢问做什么用的?姨太太不如问我们太太去,也好叫咱们解个惑。”

张氏心道,这一家的丫鬟可真不容小觑,便是一个二等的丫鬟,都说话这般周全,一点儿不透露主子家的信息,可见邢太太管家有方。

正想着,已打了帘子进屋,张氏便收了心思,笑着和邢霜招呼说话。

邢霜这边也正愁没个古代太太给自己出个主意,见张氏来了,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要给李家回礼,就不知回的够不够,你来帮我瞧瞧。”

张氏不敢真的去瞧,只推脱道:“你莫臊我,你身在豪门,还能不知道这些东西?”

邢霜笑道:“真不是臊你,你也知道我是个填房,本就是个平民出身。进了豪门不过战战兢兢度日,哪里有人教过我这些。

“再说这回嫁的可不是我自个的闺女,更要仔细一些,免得落人口实。我自个的闺女我倒是无所谓了,我那女婿是个洋人,他哪里懂这些。”

张氏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广州贾家只娶过媳妇,大女儿也是嫁给了洋行老板,这正经嫁女儿的流程,只怕邢太太也没经验。

于是她不再推脱,上前来看,指出几处过多的,或是过少的礼品,最后道:“这少了的,自然要添,但多的减不减就看你自个拿捏了。要我说,礼多人不怪,多回一些也无妨。”

邢霜忙对金钏道:“听见了,快记下。多亏紫鹃叫住人了,否则今日我可出了大错了。”

紫鹃在一旁听了嘻嘻直乐,邢霜又对她道:“你做得好,今儿中午赏你好吃的。”

紫鹃忙道:“别的就罢了,太太发明的虾饺是奴婢的最爱,太太要赏就赏那个吧。”

金钏瞪了紫鹃一眼:“姨太太还在呢,就没了规矩。见天就知道虾饺,别的什么都别吃了,叫人一天做百来个给你,吃到你吐为止。”

邢霜和张氏都被这两人逗得乐了,金钏紫鹃也不好意思在屋里斗嘴,两人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邢霜这才看向坐在一旁笑而不语的薛宝琴,问她:“怎么不见你进来跟你姐姐玩,你林姐姐就快出嫁了,日后再想见也难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天大的巧合

薛宝琴与林黛玉和探春自然是见过面的,书中薛宝琴和林黛玉便关系极好,如今也是一样,一见如故。

听到邢霜的问话,薛宝琴笑道:“林姐姐要待嫁,二姐姐又常去大姐姐那里,我进来了也不好意思打扰林姐姐,便干脆留在屋里帮着母亲做点小事。”

邢霜见她懂事,心里极为欢喜,笑着对张氏道:“你这女儿真是乖巧,才气相貌又是一流的,只怕这婚事也早就定了吧?”

果然就听张氏道:“老太爷死前定了一家,乃翰林院梅大学士之孙。”

邢霜一听,怔了一下,忙问:“哪一个梅大学士?”

张氏笑道:“又有几个梅大学士,便是内国史院大学士梅之翰家。”

邢霜错愕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

张氏一头雾水的看着她,看着她笑了半天,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你说这天下竟有这般巧事!”邢霜笑够了,赶紧解释道:“你可知道我那外甥女嫁的是哪一家?”

张氏摇头,就听邢霜又道:“她嫁的是闽浙总督的三子,那李总督的夫人,便是梅大学士之女,听闻她是家中长女,想来你女儿要嫁的,是她的内侄子了?”

张氏听了哎哟了一声,看了眼女儿,薛宝琴脸上通红低下头去,头都不敢再抬一下。

邢霜笑可不是因为这事有那么巧合,而是笑自己太糊涂。

这翰林院有两个姓梅的,一个是只是个翰林,一个是大学士。

贾亮并不关注翰林院,所以也没怎么打听过,而邢霜也只是在闲聊中稍微了解了一下,所以并不知道,这两人竟是父子,她还以为只是同姓罢了。

若早知道这两人就是父子,那在梅氏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梅氏跟薛宝琴是亲家关系了。

这会儿得知梅大学士的孙子,就是梅翰林的儿子,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她只觉得自己太傻了。

“还有这回事,那咱们岂不是亲上加亲了?”张氏笑着道:“真真想不到,我帮你看得礼单,竟是她家的。”

邢霜忙道:“既然这么巧,可得见上一面,大定之礼在三月初三,到时你们可得好好说会儿话。”

薛宝琴头越来越低,脸红都红到脖子根了。邢霜见她害臊,笑着道:“你去找你林姐姐吧,我和你母亲说会话。”

抱琴忙不迭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告退。待出了门上了游廊,尚觉得自个脸上烫的很。

到了林黛玉那儿,抱琴心里依旧惦记着这事儿,黛玉见她心不在焉的,追问了几句,这才得知自己跟抱琴,竟然成了亲戚。

“这可太好了。”黛玉合掌笑道:“日后若有机会进京,咱们定能再见。”

宝琴见她丝毫不露羞涩之态,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红着脸道:“日后还请林姐姐多多照拂才是。”

黛玉忍俊不禁,打趣她道:“如今还能叫我姐姐,你便多叫几声,日后怕是要改口叫别的了。”

宝琴脸上红的都快滴血了,急的起身追着黛玉要锤她。

两人笑闹一回,宝琴问起黛玉:“听闻你与李家公子,还有一段救命之恩?好姐姐,快跟我说说。”

黛玉便把那日情形说给宝琴听,宝琴听完面露艳慕之色,叹息道:“好一段佳话,竟不是英雄救美,反倒是美救英雄。”

黛玉笑道:“你也别羡慕我,听闻梅家世代书香,都是极守礼之人,你去了梅家,也定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宝琴忍不住遐想了一番,却也不敢多想,这心里却也悄悄有了一丝期盼。

转眼进了三月,李家那边送信过来,说是已经出发,会在初二左右到达。邢霜忙命人在外包下客栈的后院,准备让李家的人入住。

到了初二这日,李家按时到达,不过到的稍微晚了一些,下午才靠岸。

贾琏带着弟弟去码头接人,先将李家的人送至客栈稍作休息,又立刻带着梅氏回了家里。

梅氏一见邢霜便十分热情,倒是一点儿不见这些天书信往来时的较劲。邢霜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也不揭破,笑着为她引荐了张氏。

听说张氏的女儿便是要嫁给侄子的姑娘,梅氏好生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禁暗道,这贾家的亲戚,怎么都有这么出色的姑娘。

林家就罢了,那是贾家出去的姑奶奶,可薛家这亲戚不过是姻亲,竟也有这般好的闺女,实在令人咂舌。

薛宝琴虽害羞,好在也跟着父亲常年在外,比别的姑娘更见过世面些。她乖巧的任凭梅氏打量,也大大方方的行礼问好,倒是让梅氏对这薛二家的印象好了不少。

本以为一个商贾之家,谁知教养竟不比名门贵女差多少。那才情性子更是上等,相貌体态也数一数二。

梅氏心中极为满意,心道回了家里定要写一封信给弟妹,将这薛家的姑娘告诉她知。

当晚,梅氏留下吃了晚饭,又由贾琏亲自送回了客栈。第二天一早,她便带着贺礼上门,正式开始大定之礼。

邢霜将广州城中的官员太太都请了过来,第一回开启了交际聚会。席上,各家的太太见着黛玉的容貌,纷纷惊为天人。再看到探春,也都各个交头接耳,直道这家里竟没有一个差的。

探春帮着母亲招呼了一圈下来,稍微有些疲惫,待所有官太太都入了座,她便悄悄带着侍书退了下去,准备回去休息一番。

经过外书房的甬道时,老远见角门上坠着几个小厮,探春还没走近,那些人便站到了墙根,纷纷作揖请安。

探春点了点头正要过去,一个人从角门里出来,两人差点撞个正着。

探春急忙刹住脚步,见到那人,不由心里一颤,顿时悲从心来。

第一次见他,也是如此,只不过那回,两个人撞上了,而这一回,自己站住了。

眼前这人,正是张震,两个亲兵一个回了军营,一个常住总督衙门,原来竟是他留了下来。

张震看到探春也是一愣,见她瘦了不少,心里一刺,忙拱手道:“小姐清减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 谁来护送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八十六章谁来护送探春冷笑了一声,退后了两步,往左又绕了两步,绕过了张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张震还想上前追问,被司琪拦了下来,那丫头满眼通红的叱道:“张小将军请自重!”

张震忙道:“你误会了,我是见小姐清减了不少,想……”

司琪怒道:“想什么?张小将军心系朝廷心系国家,不一心为国效力,怎么倒还有心思管起我家姑娘的闲事来了?”

张震一愣,只一个晃神的功夫,司琪已追上了自己的姑娘,两人越走越远了。

回到院里,探春屏退了下人,独自呆坐了起来。

黛玉在前头是主角,走不开,迎春是出嫁了的姑奶奶,王熙凤是这一家的大奶奶,都得帮着招呼。邢霜更是此次定礼的主持人,不可能离开前厅。

于是,整个家里,没人知道探春此刻正在做什么,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琪被姑娘从房里赶了出来,抹着眼泪回了自己房里,坐在那里赌气。

小丫鬟上来问她,她也不开口,毕竟张震和姑娘的事,可不能随便传开。

坐了一会儿,司琪听到姑娘在喊自己,忙擦干了眼泪去了上房,一进屋就见姑娘正翻着箱笼,司琪忙问:“姑娘要找什么?”

探春头也不回的道:“给我收拾细软,我要去杭州。”

司琪吓了一跳,忙拉住姑娘道:“姑娘可使不得,今日是林姑娘的大礼,姑娘要是走了,家里岂不是鸡飞狗跳。姑娘且忍忍,待我去外头寻几个人来,把那张震揍一顿,给姑娘出气。”

探春哭笑不得的嗤了一声:“你想什么呢?前几日母亲不是叫我去散心?如今我在家少不得要碰见他,倒不如听了母亲的,去杭州跟外祖母玩几日。

“再说我又不是今儿就走,这添堵的事情,我能不清楚?不过叫你先收拾收拾,待明日再跟母亲说。”

司琪松了口气,见姑娘看上去倒不像是赌气,便上来帮着收拾行李。

主仆两个收拾好了,也不吭声。探春硬是等了两日,等李家的人都回去了,这才去同母亲说,想去杭州找外祖母。

邢霜听了道:“你这会儿去,只能你一人去了,你林姐姐可走不得,你姐姐也怀了身子。”

探春道:“我一个人去又不是去不得,英吉利我都去了,还去不成杭州?”

邢霜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我还是找个人陪你一道的好。”

只是找谁,邢霜又头疼了。

问来问去,家里人都没空。贾琏又有一批新徒弟要教,王熙凤的工厂要换一套新设备,正抓着贾瑨出苦力画图。迎春就更别说了,怀着身子哪里都去不了。

思来想去,邢霜叫了本杰明进来,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时间。

本杰明道:“我要收集拍品,暂时走不开,夫人有什么吩咐,我看看我这边能不能抽出人手帮夫人跑腿。”

邢霜道:“不为别的,探春要去杭州一趟,路上没人看护我不放心。虽然家中有下人跟着,可好歹也需要个人出面外事。”

本杰明想了想道:“我这里拍卖还有两三个月开始,薛蝌倒是走的开,不如让他去怎么样?”

邢霜一怔,这不是正好给了薛蝌一个见到邢岫烟的机会?

她想也没想就道:“蝌儿出面我倒是放心,只是他愿不愿意走这一趟,还得先问过他。”

本杰明便让人去洋行把薛蝌叫了过来,三人碰面一说开了,薛蝌立刻答应了下来。

邢霜感激的对他道:“你妹妹一路就靠你照顾了,她若是顽皮,你只管训斥,千万别纵容着她。”

薛蝌笑道:“表姨妈说笑了,表妹素来乖巧,又怎会顽皮惹事。表姨妈只管放心,待我将表妹送到,即刻回来报信。”

于是,薛蝌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就带着探春上路了。

一个月之后,两人到了杭州,薛蝌先带着探春去了邢老太太那里,邢老太太见了薛蝌,很是满意的给了他一个大荷包做打赏。

给完薛蝌打赏,她又对探春道:“你既然来了,就去你舅舅那儿看看。他才购了新宅子,你舅妈和你表妹都搬进去了。如今你舅舅去北边了,就你舅妈和表妹两个在家,你去陪她们说说话。”

探春看了看薛蝌,笑道:“表哥也没见过我舅妈吧?既然是亲戚,那就一块走一道吧。”

薛蝌道:“拍卖行还有拍卖,我最多停留两天便要启程,如今还要备回程的应有之物,怕是没有时间做客。”

邢老太太笑道:“这些个东西我替你打点,你只管去打个招呼,也不留你长住,你怕什么?”

薛蝌这才答应下来,又带了表妹去了邢忠家。

钟秀带着邢岫烟在家,听说探春来了,忙一起出去迎接。谁知还有个外男在场,邢岫烟一下有点尴尬。

好在听说这是亲戚,又互相介绍了一下,场面才没那么尴尬。

薛蝌这边打了招呼,又碍于家中没有男主人,只有坐在一旁喝闷茶。

邢岫烟见探春和母亲聊得正欢,另一位客人落了单,便主动和薛蝌打起了招呼。

两人一来二去之间,倒是互相了解了一点情况。听闻薛蝌在本杰明的洋行做拍卖师,邢岫烟笑着问:“这拍卖师又是做什么的?”

薛蝌道:“无非是将拍品介绍给来客,方便来客了解拍品的价值。”

邢岫烟道:“想来这拍品皆是些奇珍异货,表哥岂不是有很多工作要准备?”

薛蝌笑道:“说来也巧,我父亲之前便是经营这奇珍异货的,我自幼跟着他,也没少见这些。本也是看中了我对这方面的经验,这才破例用了我。”

邢岫烟闻言,忙道:“我父亲走之前,在朋友那里买了一副名画。说是什么前朝画家画的,我却看着不像是真的。你若有经验,帮我掌掌眼可好?”

薛蝌点头应了下来,邢岫烟便起身对母亲道:“前儿父亲买的画,我带表哥去看看,他说的那般玄乎,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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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假画

钟秀跟想跟着一块去的,怎奈探春拉着她的手笑道:“舅妈,今日来了,我可要叩扰一段时日,家里可有我住的地方?”

钟秀忙对邢岫烟道:“你带你表哥去吧,我这边给你妹妹准备院子,一会儿再去书房找你们。”

邢岫烟福了一福,带着薛蝌出去了,探春这头看着他俩的背影,心里微微感慨,这天定的姻缘,看来是跑不了了。

她前世,就听说邢岫烟嫁给了薛蝌,听闻婚后的日子过得也是极好,如今看来,这两人又有了相遇的机会,也算是再续前缘了。

自己这边虽没能成,却无意撮成了一对鸳鸯,探春这心里也稍稍有些了安慰。心道自己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指不定以后会有好报呢。

薛蝌这头跟着邢岫烟去书房,看了那画,果然不是什么真画。

邢岫烟气恼道:“我父亲偏是不信,只说这画是真的。那人与我父亲做着买卖,没钱抵债这才拿画来抵。早知是这样的人,该拿了他去官府的。”

薛蝌笑着安慰道:“姑娘不必着急,等表舅舅回来了,再同他说明就是。”

邢岫烟道:“你是不知道我父亲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他人。即便跟他说了这是假的,他也不一定能信。”

薛蝌道:“这每个地方皆有评画论字的学馆,姑娘派人拿着画,去学馆求个文证,表舅舅看见了文证,自然也就信了。”

邢岫烟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感激的道:“多谢表哥提醒,明日我便派人去求文证。”

两人顺便又把屋里其他的字画都看了一遍,除了抵债的那一幅画,其余的好在都是真货。

正说着,钟秀这边找了过来,说是探春已经安顿下来了,留薛蝌吃晚饭。

薛蝌忙道:“表舅妈留饭,小子感激不尽,只是表外祖那边,还等着小子用饭。”

钟秀听了便道:“既然母亲留你,我就不勉强了。只是你明日再来一趟,带你妹妹去那个什么学馆的,帮着弄一份文证来。不然等你走了,我们娘俩可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薛蝌应了下来,翌日果然来了家里,带着邢岫烟一道出了门。两人去了学馆,给这假画做了文证,路过一条巷子时,邢岫烟对他道:“那人便住在这巷子里头。”

薛蝌往里看了一眼,在马上对邢岫烟道:“表妹在此等我一下,我进去瞧瞧。”

邢岫烟叫住了他道:“你知道是哪一家,你就贸然进去?那人既会拿假画抵债,便说明他品性不好。这样的人,你便是去了,也要不回来,还是罢了。”

薛蝌笑了笑道:“去看一看,并不打紧,再说我并不上门,只在外头看看。”

邢岫烟想了想,放下帘子道:“你去吧。”

薛蝌便真的打马进去了,这巷子里头只有一户人家,倒是也方便找。薛蝌一路进去,装作路过,见那户人家大门敞开着,里头还有不少人搬进搬出,便装作好奇的问:“这是要搬家了?”

那家看门的家丁只当是个路过的路人,苦笑道:“要回老家了。”

薛蝌笑道:“那这宅子不要了,可还出售?”

家丁回道:“已卖出去了,主子急着走,还是贱卖的。”

薛蝌装作一脸可惜的道:“好好的宅子,贱卖了着实可惜。”

家丁听了埋怨道:“可不是,若不是家里生意落败了,也不至于这样。”

薛蝌笑了笑,打马从巷子尽头出去,又转回了邢岫烟那里。

邢岫烟举着车帘问他:“见过了?”

薛蝌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没钱抵债,连宅子都贱卖了出去。”

邢岫烟听了一怔,道:“我父亲说那人也是金陵的,所以这才信任他。这真的要回金陵去,怕是真的落败了。”

薛蝌道:“那咱们回去吧,看来即便找他要钱,也要不回来了。这宅子虽然卖了出去,可人家好歹也要些盘缠回去不是?”

邢岫烟笑着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两人一路回了家,到了钟秀跟前,跟钟秀一提这事儿,钟秀道:“既如此,这画是假的也别告诉你父亲了,那一家人如此落魄,咱们还追着不放,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薛蝌打邢家出来,回了邢老太太那里,把今日的事情一说,邢老太太嘘道:“他那一家子都是这老实巴交的性子,不过这事儿也该这么处理就是。”

接着她又问薛蝌:“你路上的东西都齐备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薛蝌道:“能早些动身自然最好,免得赶不上拍卖的时间。”

邢老太太便命人把应用之物的单子拿给他看,又对他道:“本该让你带些东西回去,可你赶得及,这次就算了。见了你表姨妈,跟她问个好,就说我这里都好,叫她不要记挂。”

薛蝌这头辞别了邢老太太,翌日一早就动身出发,还没出门,邢岫烟就找了过来,说是给薛蝌送行。

薛蝌受宠若惊,忙道不敢,又称码头人多杂乱,让邢岫烟不要前往。

邢岫烟见他执意不肯,便让琉璃送上了礼物,对他道:“这是我母亲备的谢礼,多谢你为我家的事忙前跑后,待回去了,问你父亲母亲好,还有你妹妹也是。”

薛蝌心中感激,大大方方收了礼物,又亲自送邢岫烟回了邢家,这才正式去了码头。

回到广州,已是五月底了。薛蝌先去给邢霜报了信,又匆匆赶回拍卖行上班。本杰明见他回来,笑着道:“你用不着急着上班,路上那么累,先休息两天吧。”

薛蝌拿出礼物道:“这是邢老太太给大妹妹的礼物,说是为她从庙里求来压惊的。晚上睡觉放在枕头底下就行,不用随身带着。”

本杰明接过盒子来,笑着对薛蝌道:“礼物我收到了,你快回去休息。”

薛蝌这才从拍卖行出来,回了贾家的客院。

然而他这一休息,就休息了整整一个月,因为他的父亲,薛二老爷终于没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薛二老爷没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八十八章薛二老爷没了薛二老爷不是死在贾家的,说起来,薛二一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当家的快不行了。一日薛二老爷吐了血,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准备后事了。

于是张氏跟儿子商量了一番,偷偷连夜在外租了个小院,把人搬了出去。

邢霜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她赶去薛二一家租的小院,见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差点掉下泪来。

薛二老爷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邢霜抹着泪问张氏:“你这是何苦,好歹让他走的安稳些。”

张氏叹道:“姐姐待我好,我总不能害了姐姐。林姑娘就要出嫁,若是家里办白事,那岂不是耽误她。

“再说咱们也不能什么都靠着姐姐一家,这里虽破旧,可好歹清净。只等发了丧,我就带宝琴回金陵去,好歹族里也能给我们一息之地。”

邢霜道:“回去又做什么,蝌儿如今有正经的差事,养家没有问题。你这回去了,叫他怎么放得下心。”

张氏犹豫了一下,仍道:“始终是要回去的,宝琴还要待嫁,从这儿出嫁始终不方便。”

邢霜想了想道:“我看,你也别回金陵,我给京城本家去个信儿,你带着宝琴去本家待嫁。好歹都是亲戚,即便她不咋地,也不会拖累你们。”

张氏听闻此言,不是不心动。可一想到嫂子做出的事情,自觉难以面对贾家,便一口拒绝了。

邢霜见她不肯答应,急忙劝道:“我倒不是劝你去自找没趣,你只管放心,以你和琴丫头的品性,本家只有喜欢没有嫌弃的。

“这金陵待嫁也始终麻烦,好几天的路程呢,梅家也劳力伤财。就在京城待嫁,两家来往也更方便不是?

“再说梅太太肯定已经跟她娘家通过气儿了,你这会儿去京城待嫁,反倒更加合适。”

张氏心道邢姐姐说的也有道理,自己若是因为嫂子做下的错事,牵连了女儿的婚事,那也是委屈了女儿。

张氏终于答应了下来,邢霜这才松了口气。

但薛二老爷的丧事,张氏是一口咬死了,不肯让邢霜帮忙的。

“邢姐姐不必多说,邢姐姐待我如此,我已无从报答。老爷的丧事万万不可能麻烦邢姐姐了,咱们虽是亲戚,也隔了几道。姐姐不插手,林姑娘尚还不必戴孝,若是姐姐执意插手了,林姑娘那边岂不是要等上三个月才能出嫁。

“她婚期定的六月,这都五月出头了,真的让她戴孝,李家那边又要拖延。说不定因为这事儿,还会对她有看法。”

邢霜被张氏说动了,自己虽同情张氏,但也没必要因为同情就耽误黛玉的婚事。于是她回家之后,只让人准备白事之礼,并不准备参合进去了。

黛玉听闻这事儿,倒是过来说她这边无碍,就是戴孝也不耽误出嫁。

邢霜叹道:“知道你善良,可人家已经这么说了,咱们就别参合了。倒不是我把亲戚疏远了,只是咱们做的太多,她们心里也有负担。

“这歹人是不会管你对她有多好,只一心念着自己的利益。可这好人,你待她好了,她便想着还你的情。

“如今她家并不比以前,欠的人情越多,越难还的清。咱们若真真想她们好,便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内示好就行。”

黛玉听了点头道:“舅妈说的有理,那我这边给琴妹妹备些白礼,还请舅妈为我一同送去。”

邢霜道:“做得对,礼去了,人不能去。不为别的,你表姨妈这般为你着想,可别辜负了她的美意。”

薛二老爷当天晚上就没了,邢霜早备好了一切,待翌日来了通知,便带着礼物和人上门去了。

王熙凤很是在灵前哭了一回,这亲戚毕竟离着她近些,倒是没什么。迎春有身子不便出息,便由本杰明上门送礼,贾琏带着贾瑨在交代完徒弟自习之后也匆匆赶来,给薛二老爷上香祷告。

贾亮是最后才来,天都快黑了,才从衙门回来,去薛二家里上香。

见妻子还在这里陪同,贾亮过来道:“你和弟妹都要注意身子,切勿太过悲恸。”

邢霜看了眼无精打采的张氏,对丈夫说:“我倒没什么,你先回去,待宾客都走了,我也回去了。”

贾亮点了点头,出去外头喝了一杯酒就回去了。临走时对帮着招呼的贾琏道:“好生帮着你表弟,莫让他累倒了。”

贾琏倒也听话,帮着薛二家忙里忙外的,整整忙了三天。倒不是三天后就不帮忙了,而是三天之后薛二家也没人来吊丧了。

本杰明很是体贴的给薛蝌放了半个月的假,薛蝌先将父亲出了殡,又立刻销假回去上班。

本杰明见了他很是意外,对他说:“你不必来的这么早,先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再说吧。我知道你们有守孝的习俗,不必因为在我这里做事,就免了俗礼。”

薛蝌道:“守孝也得有个头儿,如今家里头只我这一份进项,若不开工,日后连迁坟回金陵的盘缠都没有。”

本杰明问他:“要不要借你些银子,你先把你父亲的坟迁回去了再来?”

薛蝌拒绝道:“没得什么都靠别人,家里的亲戚已经很帮忙了,就不劳姐夫了。”

本杰明心道这人倒是有骨气,回去同迎春说起他来,感慨道:“他这人不错,就可惜家中落败了,不然也有机会娶个好点的妻子。”

迎春道:“也不是没有机会,说不定他是个有造化的。”

然而迎春这话还真是一语中的,薛蝌的造化,没几日就来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黛玉的婚事近了,邢忠一家知道姐姐待黛玉如亲生女一般,自己已经错过了迎春的婚事,可不能再错过黛玉的婚事。

加上探春要回广州参加婚礼,所以邢忠一回杭州,便跟妻女商量好了,将盐务交给了底下人的,自己带着妻女和探春上路往广州去了。

到达广州之时,正是五月初十这日,邢忠刚进了姐姐家,就听闻了薛二家的丧事,二话不说又带着妻子去吊了回丧。

第六百八十九章 好事成双

钟秀是见过薛蝌的,邢忠倒是第一回见。当看到薛二家的人各个都是品行长相兼优之人,邢忠这心里就打起了主意。

待吊完丧回来,邢忠便跟姐姐问起了薛蝌的事情。才问了一两句,邢霜便明白了邢忠的意思。

屋里只有邢忠和钟秀夫妻俩在,邢霜便也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的问邢忠:“你看上那孩子了?”

邢忠笑道:“看上看不上的还难说,只是他这般年纪,就能担起家里的重任,倒是个有担当的人。”

邢霜笑着问他:“你就不怕烟儿嫁了过去吃苦?要知道他家如今可落魄着呢。”

邢忠道:“即便如何,只要他为人踏实,总有东山再起一日。再说我听闻,他父亲原是做奇珍异货买卖的,他又跟着他父亲跑过商,想必关系还在。

“如今只是为了给他父亲治病,把家当花光了,可只要给他些本钱,想必也是能再把这买卖捡起来的。”

钟秀也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我瞧着他为人厚道,又不失变通,便是他不捡回那生意,也不打紧。做什么都是做,他定不会把日子过死了。”

邢霜倒是佩服钟秀这看人的眼光,笑着对她道:“还是你慧眼识人,我也是瞧着他不错,才让家里的小的处处帮着他。

“只是他父亲才没了,现在还谈不得婚事,免得被人诟病。倒是可以先和张太太通个气儿,大家心里有数,免得误打误撞的错过了。”

钟秀笑道:“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姐姐素来看人极准,那我明日便去给张太太说明。”

邢岫烟与薛蝌的事情,便这么成了。

邢霜这头听闻钟秀和张氏已经达成了口头约定,还没乐呵完呢,几天之后又来了个惊喜。

这一日小红来替王熙凤跑腿,正走到甬道,就见前头一少年站在门口跟人说话。

她路过时好奇的看了一眼,见是贾芸忙福了一福道了声:“芸二爷好。”

贾芸回头,一见小红,顿时人怔住了。

要说这天定的姻缘真是奇妙,原本两人一个是的小丫鬟,上有袭人晴雯压着出不了,一人是家境落魄的旁支子弟,还在四处托人寻关系找个糊口的差事。

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可如今这两人命运已截然不同了,却还是误打误撞的碰到了一起。

小红是见过贾芸几回的,她一直服侍着黛玉,只是个二等丫鬟,不能进屋伺候。但跟着姑娘去太太那里时,也在廊上远远的见过贾芸。

贾芸却是第一回见到小红,这一眼便惊为天人,忘却不掉了。

书里,贾芸借着手帕,暗地传情了一回。这里他却丝毫不必再遮掩什么,打完招呼看着小红进了二门,便向旁边的小厮打听这是谁。

小厮笑着道:“二爷没见过她,她叫小红,是京城本家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原是伺候林姑娘的,后来因为大奶奶人手不够,将她从京城调来了。

“如今在大奶奶手底下,她可是一把手,丝毫不比原来的平姑娘差。就是大奶奶也离不得她,好些事儿都要她亲自出马呢。”

贾芸听闻是婶子的人,心里也知道该向谁开口了。在叔婆这边汇报完财务之后,便往王熙凤那里去请安去了。

王熙凤闻得贾芸来了,还只道奇怪,听着贾芸请安问好了半天,也不提别的,心里一急问道:“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究竟什么事,还不直说了,再拐弯抹角的,当心我撵你出去。”

贾芸笑了起来,道:“不愧是婶子,侄儿就是再掩饰的好,也瞒不过您。”

王熙凤道:“快说,别跟我打马虎眼,待你叔叔回来,见你这般外道,看他不揍你。”

贾芸便也不再掩饰,对王熙凤说:“不怕婶子笑话,我如今早该成婚了,却一直因为事情忙拖着没个头绪,我母亲催了我几年,我皆没什么主意。如今眼看再不成婚,我母亲就要来找叔婆了。”

王熙凤顿时明白了过来,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可别是看上我的人了,是哪一个?平儿如今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你要求她,自去周家求去,我可不做这媒。”

贾芸作了一揖,笑着道:“平儿姑娘可是婶子的心肝宝贝,侄儿再有那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王熙凤挑了挑眉,心道不是平儿又能是谁?论年纪,贾芸和平儿的年纪相仿,两人又经常见面,他不是来求平儿,还能求谁。难不成还求那撵出去的安儿不成?

“你给我好好说清楚。”王熙凤怒道:“究竟求的是谁,莫再拐外抹角的。”

贾芸笑道:“不求别人,只求婶子手下的一把手,名唤小红的丫头。”

王熙凤一怔,直起身来压低了嗓门对他道:“那可是个家生子,你想清楚了?”

贾芸淡淡一笑:“家生子又如何,我瞧她好,她便百般都好。我不嫌弃,我母亲自然也不会嫌弃。

“再说我又能比她好上多少?若不是叔婆一直接济我家,我怕是连她都不如。如今虽家里好了起来,可我也不是那眼高手低的人。

“她能干,又入得了我的眼,这便是对的人。换了别的,我都不要,只要她一个就行。”

王熙凤更加惊讶了:“你还想娶她?不是纳妾?”

贾芸又笑道:“为何要纳,都说她是最好的一个,我想要她,自然是娶。叔婆打小耳提面命的,咱家又有谁敢纳妾。自然是依着叔婆的教诲,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王熙凤倒被贾芸说的哑口无言了,半天晃过神来,喃喃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答应。”

贾芸笑问:“为何不敢,人是婶子的人,我来求,婶子只说准不准就好。若准了,以后我也不会让她耽误差事,依旧给婶子当差,这些都不是问题。”

王熙凤摇头道:“不是这么回事,你要娶个丫鬟,这事儿给太太知道了,怕她不允。她可是对你抱有期望,指着你出人头地的。若是你执意要娶,先过了她这一关再说吧。”

第六百九十章 我答应了

邢霜是没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好事连连,可想想也是,这批少年少女的年纪都差不多,贾芸还稍微大些。

连黛玉都定了亲,贾芸娶妻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今年贾芸都二十了,之前邢霜一直没注意他的个人问题,也是正常。贾芸一季才进来一次,汇报了税务财政的事情就出去忙乎去了。

邢霜把小红从京城招来的时候,也确实想过她与贾芸还有一段姻缘,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听到贾芸的称述,再看他那般战战兢兢的样子,邢霜心中叹道,这天定的姻缘还真是断也断不掉啊。

薛蝌和邢岫烟如此,就连贾芸和小红也如此。那薛宝钗和宝玉两个,也会如此吗?

王熙凤见太太半天没有反应,只当太太心中不乐意,笑着道:“小红这丫头虽是个家生子,可品行长相也都是极好的。我也劝过他,他是咱们旁支,出门在外好歹人家也叫一声二爷,娶个丫鬟不大合适。

“可怎奈芸儿自个钟意,太太不也总说,这婚嫁需得情投意合才好?依我看,太太若是觉得小红身份低了,不如就让芸儿纳了回去。总好过日后给小红配个家丁小厮的,一辈子都是奴才。”

邢霜回过神来,知道王熙凤这是欲迎还推的帮贾芸说话呢。自个的儿媳妇有多聪明,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谁说我不允了?只是我想着,林之孝一家都在京城。虽她是个家生子,咱们也不能不通知那两口子吧?加上你这身边本来就是没人伺候,才把她叫来。这才多长时间,又要嫁人,你哪里忙的过来。”

贾芸一听,愧疚的看向凤姐儿,满心歉意道:“我倒忘了这茬,婶子屋里伺候的人,得是丫鬟才行。嫁了人,就不能再伺候婶子了。”

王熙凤笑道:“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咱家如何,外人又怎么知道。再说我还有个翠儿,这生活起居也不是没人照料,家里的差事,依旧交给她也是可以的。”

邢霜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主子都不反对了,我也没什么可拦着的。先把小红叫来,问问她可愿意,再给京城那边去个信吧。

“若是那边也没人反对,你们的事儿我就做主给你们办了。芸儿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家里没个贴心的人也不行。”

贾芸大喜,忙倒头就拜感激叔婆的美意,邢霜笑着对他道:“你先别急着谢我,小红那丫头肯不肯,还不知道呢。”

小红这边倒是云里雾里的,还真不知情。听闻芸二爷看上了自己,她一张脸顿时红成了苹果,啐了一口道:“芸二爷这不是害人吗?不知道的,还当奴婢与他有什么首尾呢。”

王熙凤笑着安慰她道:“咱家没有那么死板,也没人觉着是你们有首尾。只是他如今看上了你,一心只想娶你为妻,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你也愿意,太太便给你老子娘去个信儿,在这儿帮你把事儿办了。”

小红依旧害臊道:“奴婢才多大,平儿姐姐都还没嫁,凭什么催着奴婢嫁人?”

王熙凤见她那样子不似不允,只是不好意思,便大笑起来道:“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你可想好了。芸儿那样的哥儿可不好找,品行自然是没问题,不然太太也不会用他。

“加上他自幼跟着你大爷二爷一块长起来的,受的教育读的书都差不多。还早早的帮着太太在外忙乎,无论阅历见识都非常人能比。

“五嫂子也是个极宽厚老实的人,你若嫁了过去,依着我的面子,她也不会给你气受。这样的婚事,可不是处处都落得个好字?

“你不答应,他日后找了别人,到时你再后悔也晚了。”

小红低下头去,半天没有回答,最后脖子根都红了,蚊子叫似的说了句:“奶奶容我想想吧。”

王熙凤笑着答应了下来,说给她三日时间考虑。

小红倒是等得到三日,偏贾芸心急如焚。自求了小红以来,便日日进来给王熙凤请安,眼睛却跟黏在了小红身上似的,直勾勾的看得小红面红耳赤。

最后小红受不了了,送贾芸出去时,小声埋怨道:“二爷收敛些吧,怕知道的人还不多吗?”

贾芸听到小红主动跟他说话,喜出望外,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忙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在左右,便轻声对小红道:“是我鲁莽,还望你原谅。只是我自见了你,便走不动道迈不了腿,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小红啐了一口道:“二爷这样的口才,还说话不利索呢?那咱们都成了什么?闷葫芦的棒槌吗?”

贾芸笑道:“那你答不答应,总该告诉我一声,如今吊着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夜夜难寐。”

小红犹豫了一下,红着脸道:“你去忙你的,我会同奶奶说。只是你也别太过了,虽太太和奶奶都答应了,这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贾芸忙道:“自然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后我再不敢了。”

小红等送走了他,又去了奶奶那里,红着脸对王熙凤道:“奶奶前儿提的事……我答应了。”

王熙凤大喜,放了手里的茶碗,忙对外头叫道:“翠儿,去叫你芸二爷进来。”

小红忙叫住了翠儿不让她去,又对王熙凤道:“奶奶别急着告诉他,依旧三日后再说。我这边怪臊的慌,日后还叫我怎么抬头做事。”

王熙凤乐不可支的答应了她,又起身去邢霜那儿报信,邢霜听闻这个消息,也是高兴的很,立马赏了小红一百两银子,说是给她筹备结婚用的。

一般丫鬟放出去,也才二十两银子,并一些主子的赏赐。

像平儿那样特殊情况,认了官员做女儿的,邢霜才会给那么多。

而小红这样一赏就是一百两的,还真是头一回。

之前邢霜这里放出去的米兰和含笑,可都没有这么多呢。

小红得了赏赐也不炫耀,给太太磕了头回去,就把银子藏在了箱笼底下。

第六百九十一章 道别

邢霜这边写了信回京城,没过多久就进了六月。黛玉的婚礼定在了六月初六,眼看着全家都忙碌了起来。

迎春有身子不便回来,本杰明就先过来帮忙。各式各样的洋玩意,不要钱似的塞进黛玉的陪嫁箱子里,给妹妹充场面。

而贾琏王熙凤也没少随礼,贾琏的工厂开在山西,又在缅甸那里买了矿山。挖矿出了不少宝石和玉,便整匣整匣的往黛玉箱子里装。

邢霜更是毫不吝啬,早早给黛玉备下的各式珍惜料子首饰的,足足装了两箱。

加上原先贾敏的嫁妆,一直让邢霜保管着,林海如还从京城寄了不少名家字画来,加起来黛玉的嫁妆都快有二十四抬了,这已经超过了官家小姐的制式。

邢霜一看没辙,又什么都舍不得拿出来,便干脆让人抬了家里最大的箱子出来,翻新了重新装。

好容易忙乎了三天,一家人才把这二十四抬的嫁妆,变成了十八抬。

因为邢霜一直以来的影响,家里人倒把林黛玉当做了自己人,没人觉得给她那么多嫁妆有什么不好,就连已经嫁人的迎春也没吃醋。

本杰明回去给迎春形容黛玉的嫁妆,还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母亲的女儿呢。”

迎春笑道:“她是我亲妹妹也不假了,她自幼又比我可怜许多,这一嫁又不如我自由。想来以后也见不着什么面了,咱们也只能盼着她在婆家不被欺负了。

“再说这嫁妆多了,婆家才不敢小瞧了她。日后若是妹夫有个好歹,她也不担心受人冷落白眼。”

本杰明叹道:“你们倒是没有私心,换了我家那两个,哪个稍微多一点,另一个就要跳脚了。”

迎春掩着嘴笑道:“本还想着这次梅格结婚咱们回去看看的,谁知道我又有了。她要是知道我们不能回去,只怕也要急的跳脚了。”

本杰明笑了笑道:“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以后带着孩子回去看他们,他们会更高兴。”

迎春嘱咐他道:“林妹妹大礼那日,你就别去了,李家古板,也不知见到你这洋女婿,会不会板脸呢。”

本杰明有些遗憾,可也答应了下来。本来夫妻俩都心想,自己已经陪了随礼了,就不用参加了。谁知到了初六那日,天还没亮,贾家就来通知来了。

来的是武陵,广州贾家的大管家,本杰明看他亲自来了,赶紧开门让了他进来,又迟疑的问:“真的让我过去?”

武陵笑道:“大姑爷难不成不过去了?这姑奶奶不方便,姑爷可好着呢。这会儿不回去,人家看到了还当咱们跟姑爷一家关系不好呢。

“再说老爷说了,叫姑爷拿些您这儿的红酒过去,说是给那些个来客尝尝。说不定就有那喜欢的,还能顺便打开红酒的销路。”

本杰明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虽然婚前岳父岳母看自己怎么都不顺眼,可是结了婚后,两人就真的跟自己父母一样非常照顾自己。

两人一合计,派下人备了一车子的酒赶去了家里,才一进门见里头已经忙乎了起来,便直接从角门进去。武陵把本杰明送到了外书房,就带着一车子的酒走了。

贾亮这会儿正跟贾琏贾对着流程,女儿家出嫁,要有长兄背着出门,贾琏上回背了迎春,这回又要被黛玉了。想一想接下来他还要被探春,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一匹马了。

贾如今也有十二岁了,正经是可以跟着兄长父亲出去应酬的年纪,所以这回也跑不掉,必须在前头招呼。

几个男人,贾琏负责迎宾,贾负责引客人入座,而贾亮则要带着本杰明负责活跃气氛,跟众人交际应酬了。

本杰明并不知道,在华夏交际应酬才是最重要的一环,因此听到岳父的安排还没怎么表示。

待贾亮分配好了出门去看布置,贾琏把本杰明拉到一旁,皱着眉问:“父亲待你这般看重,你怎地一点感激都不表达。”

本杰明一愣,问明白后才知道这是岳父在抬举自己。他心中懊恼,忙发誓自己一定好好出力,绝不让岳父失望。

内院这边,黛玉一早就让喜娘打扮了起来,邢霜从头守到尾,看着她梳头看着她上妆看着她更衣,看着看着,邢霜突然叹了口气。

屋里的人动作都停了下来,纷纷望了过来。

邢霜忙笑道:“大好的日子,我竟犯了忌讳。”

黛玉明白舅妈的心思,走过来拉住邢霜的手道:“舅妈,我这一去,不能常到您跟前尽孝了,往后还望舅妈珍重,常与我来家书才好。”

邢霜赶紧点头,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黛玉又道:“虽是舅妈,可您从小待我如母亲一般,就是叫一声母亲,也不过分。如今儿要出嫁,还望母亲在家切勿挂念,保重身体,万事顺心如意才好。”

邢霜再忍不住,痛哭出声,抱着黛玉就叫了一声:“我的儿!”

屋子里的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袭人晴雯两个更是哭得喘不过气来。探春躲在屋外,没有进来,站在廊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侍书站在一旁劝道:“姑娘进去吧,怎么也该跟林姑娘道个别不是?”

探春摇了摇头,慢慢离开了这里,她不是不想道别,而是不敢。

从前世的厌恶,到今生的恍然大悟,探春已不知不觉之中,将黛玉当做了亲姐姐一般。就是迎春都没有黛玉那么亲近,两人从小同吃同住同起同卧,说是双生子也差不离了。

这会儿黛玉要走,她怎能不心碎,她只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会儿哭得太过分了,会让人觉得奇怪。

才走了两步,晴雯就打里头出来,叫住了探春道:“姑娘知道二姑娘在外头,叫我来给二姑娘带一句话。”

探春回头含泪看向她道:“你说。”

晴雯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姑娘说,二姑娘与她情同一胞手足,如今她要走了,她的亲妹妹为何不来告别。”

第六百九十二章 给脸的时候不要脸

探春听了晴雯的话,最后还是进了屋去,邢霜为了给这姐俩留空间,从里头退了出来。才退出来就听得里头一阵呜呜嘤嘤的哭声,邢霜摇了摇头,整了整衣衫往前头去了。

一天下来,邢霜脸上笑得开心,心里却没有一丝欢喜。她知道自己不能留黛玉一辈子,不能护着她一世。她也知道并非自己才是黛玉最后的幸福,人家最终还是要过自己的人生。

可她是个红楼粉,是个黛玉迷,她私心里是想护着黛玉一世的。

来的都是全广州的大小官员,邢霜却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假笑了一整天,这才将黛玉送走。

花轿走后,她还要留在家中招呼宾客,不能送到码头,这才是令她最痛心的事。

最难熬的一日终于过去了,邢霜好容易回到房里,才刚坐下,金钏就捧了一个画轴来。

“太太,这是林姑娘出门前给奴婢的,说是送给太太,留个念想。”

邢霜命人打开画轴来,看到画像上的人,眼泪终于决堤了。

画像上,是一个妇人坐在八仙椅上,她的周围,绕着四个小姑娘,或坐或卧,或笑或哭。其中一个伏在妇人的肩上,看着年纪最大,像是在跟妇人耳语。

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伏在妇人的膝上,想去拽妇人手中的帕子。

其他两个年纪相仿的,站在妇人的一左一右,左边那个伸手去拉最小的那个,右边那个偷偷往年纪大的那个头上插花。

贾亮也从前院回来,看见邢霜对着一幅画哭得稀里哗啦,自己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是画的……你吧?”

邢霜边哭边点头,指着画道:“这是迎丫头,这是探丫头,这是惜丫头,这是玉儿自己。她这是把咱们平日相处的样子画了下来,给我做个念想呢。”

贾亮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了下来,金钏上了茶来,他喝了一口,这才道:“是个孝顺的孩子,没白疼她一场。你也不必担心,李家对她是好是歹,我时时叫人多打听着。若是李家敢为难她,她又不是没有兄弟打上门去。”

邢霜抹了把泪道:“说是这么说,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叫她为难。真的遇到李家刁难她,我宁可接她回来。不然真上门教训,头里点头答应了,咱们一回来她岂不是被欺负的更惨。”

贾亮失笑道:“这八字都还没一瞥的事,我不过说说,李家也不见得真的欺负她。你放心好了,我早在那边打点了人,玉儿那丫头有一点委屈,都会速速回报。”

邢霜这才破涕而笑,抓着丈夫的手,好好夸了他了几句。

黛玉这一嫁,原先因姑娘们回来了,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家里,又冷清了不少。

探春自去了杭州以后,性子也沉稳了下来,不大爱往外跑了。邢霜倒是不着急她,要说她偏心黛玉,其实她更偏心探春。

才十六的年纪,这么早嫁人,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黛玉她是没辙,毕竟林如海还没死,她做不了主,但探春她还是能自己做主,不让她这么小就伤了身子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黛玉嫁人的关系,还是因为去了杭州见了邢老太太的关系,探春这边也彻底没再提过张震的事了。

探春不提了,有人却坐不住了。

这一日,五嫂子进来找邢霜商量贾芸的婚事,这头五嫂子正说道:“房子才翻新好,就是园子还没建完。芸儿说广州夏季雨水多,不必建池子,建了还遭蚊虫,叫只做些假山,种些花草就好。”

邢霜笑着正要说话,紫鹃在外头道:“太太,二门上的婆子求见。”

邢霜皱了皱眉,对紫鹃道:“如今下头的人都归着你大奶奶管,让她有事找你大奶奶说去。”

说罢,邢霜竖起耳朵听着,听见紫鹃跟那婆子传达了,那婆子也走了,便继续跟五嫂子说贾芸的亲事。

只是她这心里头纳闷,二门上的婆子怎么会突然跑来回事。

王熙凤这边,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听完那婆子说的,王熙凤竖起眉毛道:“他要再这么着,只管扯开嘴巴骂上一顿。管他是谁的亲兵,没得这般贼眉鼠眼的。上头又没人唤他,他打探个什么。

“你也是,家里头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说不出来?白叫他探头探脑的,给人瞧见了,只当咱家没有规矩呢。”

那婆子苦笑道:“那位军爷以前也不是没进过二门,当初还护过咱家的周全。奴才这也是拉不下脸,想着别太撕破脸了,谁知他这么三番五次的不知廉耻,非要往里看。”

王熙凤想了想又问那婆子:“他可说了什么?”

那婆子道:“倒是没开口,也不是具体往哪个方向看,总之就是浑看了一眼就走。但凡是路过必要看上一眼,奴才这才觉着不对。”

王熙凤啐了一口在地上,对那婆子嘱咐说:“下次他再看,就拿我的话骂他。这二门里头住着都是些什么人,他这么鬼鬼祟祟的又是何居心?别给脸的时候不要脸!”

婆子忙不迭应了下来,胆战心惊的退了出去。

退到了游廊上,小红过来笑着问她:“婶子事情回完了?”

那婆子捂着心口道:“大奶奶好生厉害,我这老婆子吓得心都快不敢跳了。”

小红噗呲笑了一下,拉着那婆子离开游廊,走远了一些才道:“您老别担心,她不是恼您。只是那张小将军得罪了太太,太太正看不上他呢。被太太知道了,定又是一通发火,她这才替太太先骂了,省的太太烦心。”

那婆子听了,也笑道:“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头里我去太太那儿,紫鹃丫头说太太如今不管事儿,只叫我到这边来,看来大奶奶这是大权在握了?”

小红冷了一下脸,皮笑肉不笑的道:“什么大权不大权,你见过太太和奶奶是看得上这权利的人?一家子人,要的就是和和睦睦,太太若不信任奶奶,怎会放手让奶奶管。”

第六百九十三章 没事做了

那婆子听了小红的话,自知自己理亏,赶紧说了句“我还有差事”,便离开了。

小红这里回到房里憋了一肚子的气,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去了上房对王熙凤道:“奶奶也忒清闲了,太太头里说的什么,叫奶奶管管家里的下人,奶奶这是忘到天边去了。”

王熙凤怔了一下,哟了一声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魔怔起来了。”

小红又道:“头里那婆子,嘴里可不干不净的。以往在京里,家里的下人哪里敢议论主子的是非,再不管,可就反了天了。”

王熙凤冷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画自己的图纸,边画边道:“你且等着吧。”

小红见她这么说,心道奶奶这莫非是知道的,故意不为所动?可若是不动这些人,万一又跟京城本家以前那样,可怎么是好?

王熙凤又画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见小红在那发呆,便对她道:“你也是个没眼力见的,我都画了这么会儿了,也不知给我倒杯茶来。”

小红忙去倒茶,将茶送到王熙凤手里又问:“今儿这事儿,要不要跟太太说?”

王熙凤不紧不慢道:“说什么?说那张震又不死心了?然后又惹得太太发一通脾气?”

小红气恼道:“奶奶也不着急?那可是太太和二姑娘的心头刺,依着太太和老爷的脾气,不是该把那人调的远远的才是,怎么还留在身边呢。

“要说起来,咱家谁没有二姑娘跟太太亲了,那是太太嫡亲的女儿,又是长女。怎么她的事,太太就能这么不紧不慢的。”

王熙凤放下手里的笔,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看着小红道:“哟,这马上就是芸儿奶奶了,所以也跟着同仇敌忾起来了?算起来,你还得叫我声婶子呢。”

小红脸唰的一下红了,刚想跑出去,就被凤姐一把拽住了。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那张震不是不喜欢咱们二丫头,而是太喜欢了。”

小红一愣,有点不解:“既然喜欢,为何二姑娘去试探,他还一口回绝了?”

王熙凤抿着嘴乐道:“这事儿啊,换了谁都不清楚,只有你婶子我知道的最多。你还不叫声好听的,让我乐呵乐呵,指不定我一高兴,就全告诉你了。”

小红急了,一跺脚道:“好一个奶奶,正经的不说,只拿人打趣。拿我打趣算什么,正经敢拿二姑娘打趣不成?”

王熙凤见她急了,乐的前俯后仰,也不逗她了,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这才瞧瞧的道:“那张震不是不肯答应,是不敢答应。因为他曾发过誓,若是没有功成名就之前就娶妻,那他的下场就是被人乱棍打死,他媳妇也会万劫不复。”

小红吓了一跳,忙道:“这么毒的誓也敢发,他是癫了不成?”

王熙凤哼了一声道:“可不是?疯子一个。”

小红又道:“好端端的,谁肯发这种誓,怕不是谁拿话激他,故意骗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王熙凤咧嘴一笑:“谁说不是呢?”

小红看到奶奶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奶奶,难不成是……”

王熙凤忙摆手:“可别赖到我的头上,这可是大爷做的。”

才说完,外头就有人道:“什么东西我做的?”

话音刚落,贾琏就打外头进来,王熙凤见了他道:“喏,你侄儿媳妇跟我八卦呢,正说到那张震发了毒誓,不功成名就不娶妻。”

贾琏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我当是什么,若是这事儿,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认了就是。”

小红忙道:“大爷这么做,老爷和太太可都知道?”

贾琏笑道:“你这丫头,操不完的心。究竟像谁?”

王熙凤笑着接口道:“都是太太培养出来的,自然是像太太。”

贾琏对小红解释道:“这是老爷的意思,我可没那么闲。老爷说了,张震这人脾气有点犟,不懂变通,需得有点什么事儿,打击他一下,才能让他明白这变通的重要。

“我不过是照着老爷的话,去激了他一句,他便果然发下这毒誓,谁知第二天二妹妹就找他了,他自然不敢答应。”

王熙凤接着笑道:“太太也是知道的,咱家只是二姑娘不知道罢了。”

小红目瞪口呆,一脸的不解:“可……这是二姑娘心仪的人……”

王熙凤笑道:“再心仪又如何,都不过是半大点的孩子,这会子真的一味纵容他们在一起了,难不成日后看得他们两个碰的头破血流不成?”

小红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太太和老爷其实也是想他俩成的?”

王熙凤看着小红,边笑边摇头:“你呀,知道就行,可别说出去。特别是二丫头那边,但凡听到一点风声,我拿你是问。”

小红应道:“奴婢又不是第一日当差了,这点规矩还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她又道:“那二门上的婆子知道不知道?”

王熙凤哈哈大笑起来:“她能知道这些?”

贾琏问:“二门上的婆子又怎么了?”

王熙凤说:“今儿二门上的婆子来,说是张震往内院打量,每每路过就看一眼,也不知在看什么。她觉着可疑,特地来告状的。”

贾琏嗤笑了一声道:“没事做了。”

说罢,他开始脱外袍,准备换件家居的常服。小红见状便退了出去,王熙凤起身来帮丈夫宽衣。

两人脱着脱着,说起悄悄话来。

“你说,是不是差不多了?”

“还早,再忍忍。”

“还忍到什么时候?这都倚老卖老的故意不给我面子了,早就想收拾收拾这些人了。”

贾琏摸了摸妻子的鬓角:“再忍忍吧,我让人从京城的育才买了一批人,正在送来,等人到了再说。”

王熙凤点了点头,帮丈夫换好了衣裳便回到桌边继续画图,画着画着,想起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贾琏问。

王熙凤又把笔放了下来:“才想起来,林之孝家的认了我做干妈,她这女儿,又要叫我婶子。这可太乱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你求什么

黛玉这头一路往福州去,船只也不能行的太快,一路停停靠靠的,到达李家已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这边早已备好了一切,一待新娘子的船靠岸,便先将嫁妆抬下来摆好,又接了新娘子上轿,一路抬着嫁妆在福州府绕了一圈。

绕过一圈之后,按着俗礼进了门,先行了叩拜之礼,接着将黛玉送至新房稍微歇息片刻,二门这边就忙乎开来,准备晒嫁了。

所为晒嫁,就是公开新娘的嫁妆,“晒”也有炫耀的意思,也有公开的意思了。

这晒嫁倒不是为了给别人炫耀,而是给夫家炫耀。意思就是告诉夫家,我家的女儿嫁来你家,可不是靠着你家过活的。我家给了这么多陪嫁,我女儿一样能过的好好的。

这些东西都是新娘的私产,夫家是不允许插任何手的,陪嫁的单子也分了两份,一份由娘家亲戚交给夫家的管家太太,一份由新娘自个保管。

给夫家的那份,是告诉夫家,新娘带来了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是夫家不能碰的。

给新娘的那份,则是留个底,免得自己的东西被人占去了都不知道。

此回送嫁的是贾,这是邢霜的亲儿子,无论现代古代都是。所以对于贾,邢霜是最放心的。加上贾别看年纪小,却内里跟自己一样是个“妖怪”,他又是读心理学的,不怕他被李家人糊弄。

李家人看到来了个小孩,起初心里不当回事。但听到贾说话办事皆有条理,在长辈年前不亢不卑进退有序,李家人也渐渐收起了轻视,不敢小觑他了。

这晒嫁可狠狠的给黛玉长了脸,光是这不同别家的陪嫁箱笼,都已经够有视觉效果了。而打开箱子后,里头琳琅满目包罗万象的奇珍异宝,更是让人啧啧称奇。

西洋的东洋的南洋的特产,有许多都是别人没有见过的,甚至要听唱出来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而大家认得着的,如上好的绸缎,油光水滑的大毛,还有那珍珠珊瑚等物,屋里摆的,身上穿戴的,各色极品的补药更是多的人眼花缭乱。

衣食住行,贾家都为黛玉打点妥当了,甚至连西洋马车都送了一辆,另外带四匹汗血宝马,这些都还在后头贾家的船队里,不过几日跟着就到。

只是光如今晒的这些,就够李家严肃起来了。

林家的家底已经够丰厚了,不说黛玉生母当初嫁人时的风光,贾敏的那些嫁妆全都给了黛玉,林如海这边还给了很厚的一笔压箱银子。

而那贾家更是毫不吝啬的每个人都随了一份厚礼,让黛玉的身家顿时遥不可及了起来。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闪瞎人的狗眼。

当天婚宴,李家很是出了回风头,又是闽浙一带最高的官员,娶到了这样一个儿媳妇,怎不叫人羡慕。

贾也没急着走,反正三日后还要回门,他便留下在客院小住。李久安的大哥二哥倒是很喜欢他,还带着他去军营看了一道。

三日后,贾跟着李久安和黛玉一起,准备回广州。临行前一天,梅氏将贾叫去了内院,偷偷摸摸塞了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贾一摸,里头皆是纸质,顿时把荷包推了回去。

梅氏见状,笑着拉住贾,又亲自把荷包给他塞进了怀里。

“傻孩子,叫你拿着便拿着,这是给你自个使着玩的。”梅氏笑着道:“我可不比你母亲,她在京城便是出了名的聪明,会营生。我这里只不过是些私房钱,单给你用的。”

贾又想去掏荷包,嘴里道:“太太怜惜,是小子的福气,但这礼太大了,小子怕折寿。”

梅氏板下脸来,佯装怒了,威胁他道:“臭小子,你不拿是嫌少了?”

贾微微一笑,知道她是假怒,推开荷包道:“太太莫说这话,术业有专攻,人也有所长有所短。我母亲虽懂得营生,这品味气质却不如太太不是?

“我如今是奉命陪姐姐出嫁,若是给母亲知道,我拿了这么多的赏钱,回去怕是要一顿狠揍了。

“家里有规矩,不可在外受如此厚礼,否则家母定饶不了小子。太太的一片厚爱,小子心领了。只要日后两家交好,常互通往来,能让小子多跟哥哥们学习学习,便是小子的福气了。”

梅氏听了这话,心道这邢姐姐的嫡亲儿子可就是不一样,这圆滑的程度,自家三个儿子简直都白活了。

她心里倒是得意了几分,因贾说她品味气质超过邢霜,她这心里头也舒畅了不少。

说实话昨日那晒嫁,虽然给家里长面子,她这心里头却是有比较的,不但是她,就是老大老二家的,也多少有点眼红。

梅氏是个明白人,知道眼红归眼红,不该得罪的人不能得罪。所以再眼红,她也想跟贾家搞好关系,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如今贾推脱不要,又把梅氏夸了一通,梅氏这心里对小儿媳的那点小膈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也不能不拿。”梅氏把荷包收了起来,又换了另一个,依旧是鼓鼓囊囊的,又要往贾怀里塞:“这一个拿去,可比那个小得多。”

贾依旧推脱,笑着对梅氏道:“小子失礼,叫您一声婶子可好?”

梅氏忙笑道:“可不是得叫婶子?那还能叫啥?”

贾笑道:“既如此,小子有一事相求,婶子若是答应了,就只当给过赏钱了。”

梅氏停下动作问他:“你求什么?”

贾面上微微一顿,眼里有些哀愁的道:“我姐姐自幼受尽母亲宠爱,如今这嫁了人,也只有回门这一次可以见着她了。若是婶子怜惜,可否让我姐姐在家多住几日,也不要多,三日便好。”

梅氏倒是没想到贾会说这个。这回门多是住一日便走的,也有不住就走的。因为回门不可行房,小夫妻俩也耐不住寂寞,所以这住三日可是很少的事情。

“这……”梅氏犹豫了下道:“此去广州路途甚远,路上稍微耽搁几日,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第六百九十五章 多谢大姐夫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六百九十五章多谢大姐夫梅氏这话,已经是答应下来了,话里的暗示都快是明显了,贾瑨还能听不出来?

这小子也是厉害,丝毫没有现代人的硬气,当即给梅氏跪了下来,咣咣咣的就磕了三个头。

“你这孩子,这是作甚。”梅氏赶紧将贾瑨拉了起来,贾瑨一抬头,梅氏就瞧见他满眼的泪光。

梅氏心里一阵唏嘘,忙道:“你们姐弟情深,我又不是不能理解。我自出嫁也再未见过家人,甚是想念。何况还是远嫁,想见一面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说到这里,梅氏自个也抹了把泪,笑着对贾瑨道:“好孩子,你去叫你姐夫进来,由我亲自嘱咐他,免得他又轴起来,守着那规矩门道不放。”

贾瑨咧嘴一笑,一蹦起身就往外跑。

他为何会求梅氏,也是因为这个。他这个姐夫,是真的老古板一个,为人确实是个正人君子,却有点死讲道理。

回门这事儿,按着常理只有一天,可以贾瑨对母亲的了解,知道母亲肯定要留林姐姐多住几日。

若是到时林姐夫犟了起来,只肯守礼不肯久留,到时母亲虽不会强留,心里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不光是母亲,家里的人都不会高兴,林姐姐也会难过。这刚一成婚,夫妻俩就闹别扭可不好。

所以贾瑨提前打个预防针,就免得到时出现这种情况。

叫了李久安进去,贾瑨便去找黛玉说话。

见黛玉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贾瑨悄悄靠了过去,把自己所求之事告诉了黛玉。

黛玉看了看左右,只有袭人晴雯两个在,便笑着戳了贾瑨的额头一下。

“你呀,闷不做声的,蔫坏!”

贾瑨捂着额头笑道:“姐姐难道就不想在家多住几日?”

黛玉笑着摇头道:“怎么不想,只是这日子还长着呢,何必一来就搞特殊。你姐夫虽迂腐,却懂得尊重人。但凡我提出的要求,他再觉得不符规矩,也会认真考虑。

“不过此事既然已经说妥了,那就罢了。即便你不去说,路上我也会跟你姐夫说的。”

贾瑨意外道:“姐姐觉得能说服得了他?”

袭人在一旁笑道:“三爷怕是不知道,姑爷对姑娘好着呢。一早上姑娘还没起来,姑爷就先出门给姑娘打水来着。咱们这些人都吓了一跳,想来伺候,他却不让咱们进来,说是怕姑娘害臊。”

贾瑨一听,心道这李久安还真是疼老婆,可不是作假。军中的汉子,少有这般细心之人,看来林姐姐确实有眼光。

“那弟弟就恭喜姐姐了。”贾瑨若有所指的笑着给黛玉作了一揖。

黛玉一怔,噗呲一下笑了出来,拍了弟弟的肩膀一下:“人小鬼大,上哪儿学的这些个东西,当心我告诉舅妈,回去仔细你的皮。”

贾瑨哈哈乐了起来,就是他母亲知道了也不怕,自己是个成年人,母亲很清楚这点。

到了翌日,贾瑨随着姐姐姐夫启程,一路李久安命人一路不做停靠,晚上也打亮灯笼行船,竟只用了三日时间,便到了广州。

这一上岸,贾瑨就立刻派人去贾家报信,要知道他们回来的太早,家里还没人来接呢。

谁知就在这时,远远的有人喊他,贾瑨一回头,居然是本杰明。

“大姐夫!你怎么在这儿?”贾瑨大喜,奔过去到了本杰明跟前,见他身边大框小框的全是海产和舶来水果,就知道是买给迎春的了。

“大姐姐身子好一点没,可还跟以前一样吐得厉害?”

本杰明笑着道:“你送亲回来了?你大姐姐好多了,现在胃口大开,什么都想吃。这不,我每天都来码头买些刚到的新鲜货,这些东西等真正拿出去卖,都不知道放了几天了。”

贾瑨笑道:“姐姐们一个个都嫁了好人,我可放心了。”

本杰明苦笑,这家里最小的弟弟一直都是人小鬼大,别说几个姐姐们受不了他这样的老成,就是他也有点不习惯。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家里知道吗?”

贾瑨忙道:“林姐夫一路命人周船不停,就是为了回来能多住几日。如今船才靠岸,我才让人送信去了。”

本杰明望了望码头,看到了贾家的船和李家的船停在一起,想了想对贾瑨说:“我的仓库就在这边,马车和人都是现成的。你们要卸船还得等本家来人,不如就用我的人。装好了车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也不必本家再来了。”

贾瑨大喜,忙道:“我这便去同林姐夫说,多谢大姐夫了。”

本杰明笑了笑,看着贾瑨去了,回头吩咐自己的小厮道:“把东西拿回去,告诉夫人她弟弟回来了,她妹妹也回门了,今天中午咱们不在家去,回本家蹭饭去。”

小厮闻言咧着嘴傻笑,他最喜欢的就是跟着太太老爷回本家吃饭了,本家的大厨可比洋行的做的好得多。

本杰明这边又去仓库调人调车,调配好了就往码头赶去。李家的船早就卸好了,这会儿正在卸贾家送嫁跟去的船。

本杰明见地上的礼品箱子多的人都快站不住了,赶紧拉住李久安问:“你这是回门,还是搬家?”

李久安见是他来,赶紧行了一礼,大笑道:“多谢大姐夫出手相助,这是我家备的回礼,虽有些多,却不是什么精贵之物,倒叫大姐夫笑话了。”

本杰明看着地上的礼盒,再想起自己在迎春回门时送的礼,顿时背上都凉了起来。

“你小子,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李久安惊讶的回头看向他:“姐夫,你都会说这话了?你汉语又进步了!”

黛玉正下船来,听到这话忍不住拿着帕子捂着脸咯咯直笑。

“子琪,姐夫的汉语几年前就已经说得跟咱们一样了,如今怕是除了八股文,没有他不会的了。”

子琪是李久安的字,黛玉新婚当晚,就以叫“三爷”不够亲密,两人在除了父母跟前,都以名相称。因黛玉无字,李久安便唤她“玉儿”,而黛玉则唤李久安的字“子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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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姑奶奶回来了

邢霜这边听说黛玉回门这么快就到了,急的大呼小叫,一点也没有平时冷静沉稳的样子了。几个大丫鬟也跟着一块激动了起来,又是叫人备车又是叫人集合的。

金钏好歹冷静一点,见太太急的要自己亲自去码头接,忙拦着她道:“太太这会儿去了,林姑娘见了太太,是当场在码头给太太行礼,还是等回来了再行礼?

“再说这姑奶奶回门,哪有太太亲自去接的,都是在家等着。况且太太这一身衣裳也不合适见姑爷。

“太太且放心,玉钏已经派人去接去了,咱们这会儿赶紧把衣裳换了,再梳妆一下,免得让姑爷姑奶奶见了笑话。”

邢霜忙抓着金钏的手,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对对对,快给我梳妆。”

其他院里也纷纷知道黛玉回门的消息,开始忙乎了起来,探春最先收拾好,到了母亲这里,邢霜也才刚梳妆完。

看到女儿跟自己一样激动,邢霜拽着探春的手,颤颤巍巍的道:“也不知道你林姐姐在李家过的好不好。”

探春也紧张死了,心急如焚的直往外看,嘴里嘟囔着:“怎么还不来?”

眼见着帘子一跳,母女俩都站起来了,但一看来的是贾琏和王熙凤,两人又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贾琏苦笑了一下,王熙凤更是噗呲乐出了声。

“太太和二妹妹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见的是母女俩了。”

王熙凤的打趣,并没能缓解邢霜和探春的紧张心情,王熙凤见状又道:“太太也不必担心,想来李姑爷能这么快就到,定是想着快些让妹妹回来,可见的是极体贴的人。

“依我看,林妹妹在李家怎么样还不好说,但姑爷定是对她极好的。”

邢霜听了这话,倒是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心道小两口能琴瑟和谐最好,她这辈子也就盼着这件事了。

“人去码头多久了?”贾琏掏出怀表来看看,对母亲道:“我先去外门上候着?”

邢霜点头,对他道:“你去候着吧,开中门迎接。”

听说开中门,连贾琏都噗呲乐了。林妹妹是晚辈,若是有长辈陪着,开中门还差不多,但只有妹妹妹夫两个,开中门就有点郑重其事了。

不过既然母亲这么说,贾琏也会照办。于是他去了前院,才刚叫人把中门打开,外头就瞧见了远远的车队。

“怎么这么快?”贾琏又看了眼怀表,这去了也没半个小时,难不成李家没随礼,不用装船?

再一看,回来的还真是自家的车队,武陵骑马走在最前头,大老远的看着了贾琏,武陵赶紧从马背上下来,一路小跑了过来。

“人呢?”贾琏一见后头的车子空空荡荡的,也没瞧见妹夫人影,人都懵了。

武陵喘着气道:“在咱们后头,三爷叫我回来报个信,说是大姑爷派人帮着李姑爷在装车,如今已差不多快装好了。咱们的车也用不着了,便先回来报信来了。”

贾琏忙道:“快快快,你先把车拉进来,免得挡了他们的道。”

两人正说着,贾亮也打马从衙门回来了,见家里中门大开,心中不免发笑。心道林黛玉在书里走角门的事,一直是妻子心里头的一根刺。这穿了过来,妻子可没少让黛玉走大门。

贾琏见着父亲回来,忙上前把情况汇报了一遍。贾亮听完道:“别在这儿杵着,跟我去正厅等。”

贾琏问:“不接一下?”

贾亮笑道:“接什么接,我是长辈还是他是长辈。即便平辈,你大还是他大?你母亲是关心则乱,你就是个愚孝。”

贾琏一听也不反驳,跟着父亲去了正院花厅,两人坐了下来,还没喝上一口茶,外头就叫着林姑奶奶和姑爷回来了。

贾亮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就往外走,贾琏跟在后头心中悱恻,父亲嘴上说的那么清高,可真到了林妹妹跟前,还不是跟母亲一个样儿?

黛玉进了大门,先下车拜了舅舅,如今她倒不太爱哭了,反而是贾亮看着已为人妇的林黛玉,激动的差点落泪。

待行了礼问了安,贾亮便对黛玉道:“你先进去,你舅妈怕是等得急了。”

黛玉笑着福了一福道:“那我就先进去了,舅舅可别拉他吃太多酒,他吃了酒就要睡,没趣极了。”

李久安脸一红,心道妻子在舅父跟前说这个只怕不好,谁知贾亮却哈哈一笑,打趣道:“完了,这嫁了出去胳膊肘子就往外拐了。以前你可没这么向着谁,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黛玉嘻嘻一笑,瞥了李久安一眼,眼波流转让李久安怔在那里,半边身子都麻了。

贾亮等黛玉走了,这才嗳了一声:“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李久安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下去。可这还没完,贾亮贾琏两个轮番打趣他,弄得他还没喝酒就跟喝了酒似的,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黛玉这厢进了二门,一路轿子也不坐,快步就往她最熟悉的院子奔去。到了院门口,她却停了下来,揪着帕子扶着门框,半天迈不开腿往里进。

袭人在后头纳闷,还想问一句怎么不进去,结果一抬头,看见姑娘满脸的泪水,心里一酸也差点掉下泪来。

“姑娘想家了吧?”

黛玉任凭泪流满面,点着头道:“想,在外时尚不觉得,可越离得近了,这心里就越揪得慌。到了跟前,我竟不敢进去。怕她们对我疏远了,怕她们客气。”

袭人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了,边掉泪边擦,连晴雯这么爽直的人也跟着一块红了眼睛。

黛玉站在这儿,院子里的小丫鬟早见着了。有人冲黛玉跑了过来,口中叫道:“姑奶奶回来了,怎么不进去?”还有人冲到廊上,对着上房门口叫着:“太太奶奶二姑娘,姑奶奶回来了!”

黛玉这才动了动,拿起帕子来先擦了擦脸,帕子还没放下,上房的门帘就掀开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快喊进来

邢霜听到报信,是第一时间冲出去的。当看到黛玉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抹泪时,邢霜还没叫出玉儿两个字,就已经泪两行了。

探春比母亲更急,早已越过母亲冲了过去,一把狠狠的抱住了黛玉,哽咽的叫了一句:“林姐姐!”便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王熙凤跟在太太身后,默默的扶着太太,感觉太太身子有些不稳,忙对黛玉道:“还不过来,难道要太太过去?”

黛玉闻言也顾不得擦泪,推开探春就快步走了过来。当下是院子里也不管了,没人送上蒲团来,她就地就这么跪下了。

“舅妈,我回来了。”

邢霜忙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熙凤在后头笑道:“姑奶奶可别跪这儿啊,这几日才下完雨,这地上潮着呢。再说又是石板,硬的很,进去了咱们好好行礼。”

黛玉抱着舅妈,头靠在舅妈的肩上,冲王熙凤笑了笑:“嫂子,我想你了。”

王熙凤哎哟一声,这会儿也忍不住鼻酸,一下眼泪掉了出来。“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来招惹我。是见就我一个人没哭,非得让我陪着你们一块掉金豆子不成?”

黛玉反倒被她逗得乐了,连邢霜和探春都破涕而笑。

金钏站在廊上叫:“太太,进屋再说吧。”邢霜便拉着黛玉转身进了房,探春和王熙凤在后头缀着,也跟了进去。

入座之后,丫鬟送上蒲团来,黛玉又重新行了礼,这一回邢霜没拉她,让她安安心心行完大礼,这才叫她起来。

寒暄了几句之后,邢霜便迫不及待的问她:“李家待你如何?你婆婆这人怎么样,有没有找你麻烦?”

王熙凤咯咯直笑:“太太不问姑爷对姑奶奶如何,怎么倒问起亲家太太来了?”

探春倒是明白母亲的心思,对王熙凤道:“姐夫对姐姐如何,嫂子不是才说过吗?若是对姐姐不好,这一路也不必这么赶了。”

黛玉笑着看着探春道:“还是这性子,直来直去的,也是嫂子脾气好不恼你,换了别人你再试试?”

王熙凤大笑起来,过来拉着黛玉道:“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比以前更疼人了。嫂子多谢你,你倒是快说说,李家待你怎么样,亲家老爷太太可好,你那几个妯娌如何?”

黛玉缓缓道:“老爷太太都是极宽厚的人,待我如己出一般,很是照顾。大伯二伯和两个妯娌,也是谦逊守礼之人,待我极为客气。”

一句极为客气,王熙凤就听明白了。

她看了眼太太,见太太没有发火,便笑着对黛玉道:“你也不要理会别人,只管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探春道:“客气就客气了,谁还稀罕跟她们亲近?她们定是嫉妒你才情相貌皆比她们出众,走哪儿都有这般小人。”

邢霜拍了女儿一下,手里有点用力。

“说什么呢?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也是我往日太纵容你了,竟这点容人之心都没有。”

探春被母亲教训了,委屈巴巴的拉着黛玉,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邢霜看向黛玉道:“客气是好事,说是一家人,又不是天生就在一起的。谁不是相处出来的,你看我和你二舅妈,不也是一样?”

黛玉笑着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头她们客气,我便也客气一点儿。日后再慢慢相处,谁都得有点时间。”

探春听了这话,放开了黛玉的手,坐回了座位上,老实了。

开始她是急了,关心则乱。其实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再世为人,她一直泡在蜜罐子里头,也难免会忘记自己以前的样子,忘了她是如何在塞外生活下来的。

是啊,初来乍到,谁都还不了解谁,客气既是疏远,也是一种试探了。

邢霜又抓着黛玉问:“李家老爷见过几回,说过什么没有?”

黛玉轻笑道:“只成婚那日拜了礼,又第二日敬茶见过一回,就再没见着过了。平日晨昏定省也只有太太在家,倒是叫我和子琪好好过日子,别的就再没什么吩咐了。”

邢霜点头道:“这便好。他不见得是冷淡,若对你太好了,其他的妯娌怕就更眼红你些。你只当好生孝敬,心中莫有隔阂。”

黛玉点头莞尔道:“这我知道。”

正说着,迎春到了,进屋便问:“几个小的也不进来,坐在廊上只巴巴的瞅着里头。母亲是不是叫他们进来,也好看看他们姑姑?”

邢霜忙道:“快喊进来。”又问王熙凤:“怎么方才没见着?”

王熙凤回说:“一早就疯玩去了,我也找不着人呢。许是听闻林姑姑回来了,这才跑了来,又知道太太爱清净,这才不敢进来。”

说话间,几个小的已经进来了,先是规规矩矩的给邢霜请了安,这才一齐涌到黛玉跟前,一口一个姑姑的叫着,嘴里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听的人头晕眼花。

邢霜不知为啥,人都道隔代亲,偏她只疼爱自己的儿子女儿,反倒这些孙辈的,不在自己跟前长大,还没有那么亲近。

这会儿被吵得脑仁子都疼了,她这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黛玉见状忙道:“一个个的说话,不然我回谁的去?”

三个孩子这才安静下来,贾艺如今已六岁了,便先问:“姑姑,福州府好玩吗?”

黛玉笑着道:“说好玩,也就那样。福州有的,咱们广州都有。广州有的,福州却未必有。”

贾艺一听,没了兴趣,嘟着嘴坐到一旁去了。

贾蔺贾婉两个倒是乖巧,奶声奶气的问黛玉:“姑姑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玩?”

邢霜心中一动,笑道:“改明儿天气好了,咱们一块去,如今你们姑姑才回来,一路舟车劳顿的,该叫她好生歇息歇息了。”

三个孩子应了声“是”,邢霜又让他们去耳房自行玩耍,转而对黛玉道:“改明儿我亲自去看一看,不然我这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究竟好不好

黛玉知道,舅妈惦记自己,心里丝毫没有不耐,反倒觉得很是温暖。自己按理说,娘家是没人照应的。可是有舅妈在,她就有娘家人撑腰,比父亲关心自己的还多。

她笑着应着,只说让舅舅舅妈都去玩,自己一定好生招待。心中又想着,回去该在福州也置办个自己的庄子,好让舅妈一家去福州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到了晚上,家宴开始,迎春因身子不适,闻不得油味,邢霜命人在耳房给她另外摆了清单的吃食。正好贾艺贾蔺贾婉三个孩子跟着她,

其余人皆在正厅用餐,男人也不分开,全都挤在一桌子,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

李久安还是头一回这么吃饭,他在贾家用餐时,一直是在自己院里吃饭。第一次在贾家用家宴,发现连嫁出去的女儿和女婿都能一个桌子,实在令他有些意外。

但看到本杰明丝毫不拘束的样子,李久安心道这只怕也是贾家的规矩,便也安稳的坐下。

一桌子人满满当当,除去迎春单独去吃,正好九人,也应了长长久久之意。这么一个好兆头,喜得邢霜多喝了两杯。

酒足饭饱,又喝过了茶,众人又说了会儿话,迎春先出来,说要家去了。

几个孩子早就困了,在耳房里睡着了,邢霜看了看时间见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便对本杰明道:“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城里宵禁了。”

本杰明起身带着妻子走了,其余人也起身纷纷告辞。

邢霜对王熙凤道:“你先不忙走,你妹妹妹夫住的地方可都妥当了?”

王熙凤笑道:“早早就安排好了,妹夫仍住他旧时养伤的那个客院。林妹妹咱家一直给她留着,日日都有人扫洒,如今只管住进去就是了。”

邢霜便对李久安说:“你这一路奔波辛苦,早些去休息。”

李久安起身道是,跟着贾琏贾瑨等人退了出去。

屋里边邢霜对黛玉道:“你也早些休息,总之还要再住几日,倒是也不怕说不上话。”

黛玉正准备起身,探春拉着她道:“好姐姐,我们幼时总是同卧一处,如今你难得回来,我们仍一起睡可好?”

邢霜闻言,心知这姊妹两个有话要说,便也不阻拦。

黛玉也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才同王熙凤探春一道出了正房,几个孩子由奶娘抱着跟在后头。

回了探春那里,黛玉与其梳洗卸妆过后,便一起躺了下来。姊妹两个脸靠着脸,说起了悄悄话。

当探春问起李家的事情,黛玉微笑着对她道:“真不知我们谁是姐姐,竟是你回回替我操心。”

探春道:“虽你长我几个月,可谁又说妹妹不能关心姐姐了?大姐姐怀着身子,我不是一样天天念着?”

黛玉轻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探春的脸:“你该为自己想想了,自幼你便为我劳心劳力,你虽不说,我却都知道。

“但凡你有的,我必须有,我若没有,你比谁都着急。我有的,你又不争不抢不眼红,好似我就该有似的。

“好妹妹,你待我一片真心,我自是感动。可你也得知道,这情谊都是相互的。你担心着我,我又何尝不担心你?

“原在一处,我还能替你警醒着,处处看着护着。可这一走,我就看不着你,也不知你究竟好不好了。

“那张震……如今你可还惦记?若真的放不下他,我替你去向舅妈求情,让她出面说说?”

探春闻言吓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道:“万万不可,母亲本就看不上他,若是还要母亲出面,那以后更是连他的面都见不上了。”

黛玉叹了口气道:“你是国公之孙,又是官家小姐。有名有望何必盯着他不放?这世上好的男儿千千万,并非只有一个张震。”

探春默然,心道自己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这爱上了,想忘掉实在太难。

她总觉得,张震对自个并非无情无义,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提起成家一事,张震会说出这种话来。

“林姐姐,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心里还念着他。虽然他口口声声不立业不能成家,可他对我说话时,我分明能感受他并非无情。

“当初我一气之下,再不见他。倒听说他三番两次还来打望,你说,他心里若是没我,又何必再来招惹我?”

黛玉听得这话,心中连连叹气。她选择夫君,不求两心相悦,而只求条件符合。至于感情,可以慢慢相处,至少合了自己的心意,日子过得也不痛苦。

可二妹妹却并不是这样,她只要爱情,不求理智。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黛玉心里说不清楚。

但黛玉却不知为何,莫名的觉得,若是她选择了爱情,一定会是惨淡收场。

两姊妹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黛玉累得受不了,先睡着了。探春听着耳边的呼吸,长时间的相处,她知道林姐姐已经入睡了,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只是探春也睡不着了,一直盯着床顶的蚊帐,想起自己的心思来。

这一世,跟上一世实在区别太大了。

她想,林姐姐上一世为了爱情,受尽了委屈,最终香消玉殒。而她,则是不敢不从王府,远嫁塞外。

这一世的林姐姐,放弃了爱情,选择了理智。挑了自己最满意的人,早早的定了下来。而她,却为了所为的爱情,折腾的身心俱疲。

值得吗?

探春心中轻叹,突然有那么一丝感觉,爱这个字实在磨人,还不如不要算了。

胡思乱想之间,探春也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她醒来,黛玉早不见了踪影。

侍书听闻里头有了动静,端水进来伺候,边给探春披衣裳边道:“林姑娘这会儿去太太那儿了,姑娘赶紧梳洗了也过去吧。舅老爷也过来了,听说已经跟薛家小定了,这会儿正在太太那儿呢。”

探春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立刻梳洗了赶去正院,才一进院门就听得屋里笑声连连,她微微一笑,加快步伐上了游廊。

第六百九十九章 空荡荡的

邢忠带着妻子女儿来这儿,本就是参加黛玉的婚礼的。狂沙文学网黛玉出嫁之后,姐姐又留他多住几,他正好还要跟薛家谈婚事,便顺势留了下来。

只不过他这边也没住在姐姐家里,因自己有钱,又觉着广州一带着实不错,新鲜玩意多,美食也多,于是干脆买了个宅子下来,就在隔壁的街上。

薛家自薛二老爷没了,才过了一个月,薛蝌就重新去拍卖行上班去了。正赶上第一回的拍卖,他的口才在拍卖会上发挥的淋漓尽致,倒是狠狠露了回脸。

好些个行商认出薛蝌来,拍卖结束,不管拍没拍到东西,都拉着薛蝌不放,问东问西的。

当得知薛二老爷已经没了,这些行商纷纷表示要去给薛二老爷补个白礼。

薛蝌哪好意思叫那些人去家里,他们如今赁的这个小院子,别说这么多行商进去上香,就是站人都站不下。

本杰明知道此事后,就在洋行附近买了个三进三出的宅子。说是员工福利,暂借给薛蝌一家。

薛蝌原不肯受,还是迎站出来,劝他道:“你不为自个想想,总得为你父亲尽最后一份孝道。他走时冷清落魄,去了黄泉也要遗憾。如今有人为他吊唁,这是好事。即便是补礼,也总比没有的好。

“再说你一个人吃得了苦,可你母亲尚要养病。那院子什么都没有,你母亲每还要cāo)劳持家,病又如何好得了?

“今儿你已经有了差事,这月的月钱叫你姐夫先给你垫上,你拿了这钱买也好雇也好,家事有人伺候了,你母亲才好安心养病不是?

“你只为你自个的骨气,却不成想,你母亲和妹妹打下就锦衣玉食,如今住在那里又是何其凄凉。”

薛蝌听了这话羞愧难耐,这才答应了本杰明的接济,借了他的院子暂住。本杰明这边也果然支了月钱给他。

薛蝌也是听话,先雇了几个丫鬟,给母亲和妹妹使唤,自个这边却不要什么家丁小厮的。又另找了几个婆子,负责粗使的活计,这才敢请那些行商来家中吊唁。

到黛玉出嫁过后,薛蝌这边也算是全部安顿好了,家中又恢复了往的清净。邢忠这才带着妻子上门拜访,与张氏细谈这两家的婚事。

张氏是个妇人,思想又守旧。如今听闻邢忠肯不顾家事跟自己结亲,她自然是百般愿意。毕竟邢家家境丰厚,又是总督夫人的亲弟弟,加上邢岫烟本也出众,她几乎是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邢忠本觉得一个口头约定就好,毕竟人家还没出孝。但张氏怕夜长梦多,硬是两家交换了庚帖,先送去庙里合八字去了。

邢忠见她这般着急,心里倒也没有瞧不起她。毕竟丈夫死了,她家也没了以前的光景,想娶一门这么好的媳妇,怕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两家私下偷偷小定了,邢忠这边便来给姐姐报个信。

探到时,邢岫烟正和黛玉在廊上说话。探笑着上了游廊,问她两个:“怎地不进屋去?”

黛玉笑着对她道:“你去给舅妈请了安就出来,咱们再去大姐姐那儿玩会。”

探应了一声,进去见过了母亲和舅舅舅妈,走时跟母亲说了自己去大姐那里,中午不回来吃饭。

邢霜闻言嘱咐她道:“既然要去,带些补品药材过去,你姐姐那儿要煲药膳,总用得上。”

探嗳了一声,出来先吩咐底下人准备补品药材,又站着跟邢岫烟黛玉两人说了会儿话。一会儿侍书过来说东西备好了,这三人才出发往洋行去。

本杰明的洋行,平里不卖东西。拍卖行只有拍卖时才开放,但平里正门也是大开的,方便那些送拍品来的主顾上门。

探她们三个本要从后门进去,谁知路过正门时,邢岫烟突然道:“那洋行什么样儿,你们见过没有?”

探笑道:“那里平没什么看头,空空dàng)dàng)的。”

黛玉也道:“还没开之前见过一回,开了之后就没再来过了。邢姐姐想去看看?”

邢岫烟道:“杭州没有这洋行,洋人的铺子倒有不少。既然来了,不见识见识,我是不甘心的。”

探便让车夫转至正门,三人在门口下了车,一路拾阶而上进了洋行。

洋行一进去便是一个大厅,正如探所说,空dàng)dàng)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沿着墙根,有一溜沙发椅,两个沙发的中间,摆着一张咖啡桌。大厅的正中间,有一排柜台,分别有几个窗口。

柜台里坐着的都是些长相清秀的小厮,邢岫烟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对探黛玉两人道:“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回去吧。”

姊妹两个立刻明白邢岫烟的目的是什么了,笑而不语跟着出了洋行,重新上了车去了洋行后头的宅子。

迎见三个妹妹来了,忙让人端茶倒水的招呼,听闻还带了补品药材过来,她忍不住笑道:“又送这个做什么,上回母亲叫人送来的还没吃完,这东西摆多了,也不过是摆着坏了罢了。”

一时司琪带着小丫鬟进来上茶,姊妹几个便停了下来,等丫鬟们退了出去,这才继续说话。

待到正午时分,迎果然留三人吃饭,又道:“我这里吃的清淡,不如家里。因为我油味,最近他让人做了蛋黄酱,每只拌些熟好的牛鸡和蔬菜,将就吃了算了。

“你们若是嫌我的饭菜不好吃,我派人去私房菜买些点心回来。只是要吃那大鱼大的,我这里怕是没有了。”

黛玉笑道:“我跟着你吃就好,蛋黄酱家里无人会做,我也许久未吃过沙拉了。”

倒是探不客气的说:“我要吃虾饺,还要吃腐皮包鹅掌。姐姐让私房菜的厨子给我单做一锅鱼片粥,我今儿不想吃冷的。”

迎大笑起来,指着探的鼻子道:“你倒是不客气。”接着又问邢岫烟:“你吃什么?”

第七百章 见一面

邢岫烟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头。她此次跟着来,就是想见一见薛蝌。迎春这会儿问她吃什么,她自然说不出个什么,只道随便。

迎春笑道:“我这里可没有随便这东西,你既想不出来,就同探丫头吃一样的好了。”

说罢迎春让司琪去私房菜买点心回来,又命人等会儿再摆饭。

吃过午饭,黛玉和探春起身要告辞,邢岫烟这才急了起来,可是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就在这时,迎春对探春嘱咐道:“你如今一个人在家,怪没意思的。不如把你表妹接去家里玩两日,也好让姨太太安生静养。”

探春看了眼迎春,见她脸上的笑容令人寻味,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回道:“也好,林姐姐不过几日就要走了,把琴丫头叫来,咱们也能聚上几日。”

迎春点了点头,又道:“你自去叫她,我这边收拾收拾,也家去住上几日,待林妹妹回福州了,我也回来。”

说定了这事儿,探春便带头离开,临上车前突然笑道:“既然要接琴丫头家去,不如咱们直接过去,反正就在这附近。”

黛玉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笑着道:“也好,只是要接人过去,是不是也得打声招呼。姨太太那儿自不必说,薛表哥那里,好歹也要知会一声。”

探春点头笑道:“极是。”说完上车,又从一旁有点发怔的邢岫烟招手:“姐姐快来,咱们还要往前边去一趟,找那薛表哥去。”

邢岫烟红着脸上了车,待车动了,看了看车里的姊妹,忍不住道:“你们看出来了?”

探春还故弄玄虚笑着打趣:“看出什么了?”

邢岫烟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黛玉知道邢姐姐自幼文静,这会儿逗她就怕她恼了,忙道:“你这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头里又说要去看洋行,看过又一脸的失望。在大姐姐那里,你又一脸的心思,咱们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还能看不出来?”

邢岫烟微微轻叹,望向窗外道:“不瞒你们说,这婚事,我并不是很欢喜。我虽见过薛表哥,可对他只有感激并无其他的意思。又常听姑妈说起近亲成亲的危害,这心里便不是很想亲上加亲。”

探春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惊讶,她还以为邢岫烟是几个姊妹里头最守礼的,毕竟她从小就跟着父母一块,并没有跟她们几个姊妹一起,接受什么恋爱自由的思想。

黛玉也有点惊讶,但她很快就笑着道:“既不喜欢,去同表舅说一声,想来表舅和表舅妈就你一个女儿,也不会违了你的意。如今虽已经小定,但只要你坚持不肯,以薛表哥的为人,想必也不会勉强你。”

邢岫烟急的都快哭了:“正是因为他这性子,我才更不忍说。”

黛玉和探春一时都有些理解她了,正因为薛蝌人太正直,这种悔婚的伤害,肯定对他来说更大。因为他不会埋怨对方,不会勉强对方,反而会让自己更加为难。

“那你为何不早说?”黛玉叹道:“那你如今要去见他,既不是去拒绝,又是为何?”

邢岫烟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也弄不明白,心里就是想见一面。”

探春看了她半天,突然一巴掌拍子桌椅上:“见!今儿必须得让你见一回!不管成是不成,你心中不能有疙瘩。”

邢岫烟被她吓了一跳,但心中对探春这么仗义十分感激。黛玉白了探春一眼,摇了摇头:“疯丫头。”

三人一路去了洋行,这回一下车,探春便对看门的小厮道:“叫你们会长出来。”

看门的小厮能看门也是有学问的,这认人的本事,需得比别人好上许多才行。哪位客人是真正带着拍品上门的,哪位是来滥竽充数的,他都得记在脑子里。至于贵客是哪些,老板的家人亲戚又是哪些,那就更是早就烂熟于心了。

这会儿本杰明正在跟几个拍卖师一道看拍品清单,决定下一次的拍卖上哪些拍品,哪些没有拍卖的价值,但市价不错,可以收购回来,拿去倒卖。

眼看商量完了,正准备再嘱咐几句就散会的,突然办公室门敲响了,本杰明的助手进门说:“卡本特先生,您的小姨子来了。”

听说探春来了,本杰明忙宣布散会。三姊妹正好上了楼来,走到门口,见着里头出来的拍卖师。

最后一个出来的便是薛蝌,探春忙叫住他道:“薛表哥,来的正好。”

薛蝌一扭头,见着这三人,笑着道:“今儿怎么得闲来洋行玩?是有看上的好玩意了?”

探春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邢岫烟,笑了起来:“自然是看上好东西了,咱们先进去说话。”

薛蝌便也不忙着走,转身又进了屋,其他几人跟着一道进来,黛玉在最后随手就关了门。

本杰明见这架势,还以为是自家老婆有哪不满,小姨子们来兴师问罪了。

还在战战兢兢,就听探春说:“薛表哥,正好有件事要同你说。林姐姐回来了,我们想着接琴妹妹过来小住几日。一来让姨太太安生修养几日,二来咱们几个也没多少机会再聚了。”

薛蝌听说是这事儿,笑着道:“这有什么,只管接去就是。如今家里有下人伺候,不必她忙前忙后。”

探春点了点头,又扭头对本杰明道:“姐夫,我要给林姐夫寻个礼物,你带我去挑个好的。”

本杰明嘟囔着:“我也是你姐夫,你咋不对我这么好?”带着探春和黛玉先出去了,黛玉给邢岫烟使了个眼色,出门顺手又把门给带上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薛蝌这下还不明白这几姊妹是来干嘛的,那他就是个傻瓜了。

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邢表妹,薛蝌心里一直怦怦乱跳。之前见她,她还只是表妹。如今再见,就已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那时他哪里想得到,这个温柔又娴熟的女子,会成为自己的另一半呢?

第七百零一章 我太愚钝了

邢岫烟一直不敢抬头说话,直到薛蝌轻声问了一句:“表妹近来可好?”

她心中感激薛蝌打破平静,给自己了个台阶,又更加不忍说出自己的来意,只点头道:“我很好,表哥可好?”

薛蝌不知怎么地,突然紧张了起来,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口水,也连连道:“我很好,我很好。”

两人说完这句话,又安静了下来。薛蝌等了半天,见表妹又不说话了,便起身道:“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茶。”

邢岫烟赶紧也站了起来:“表哥不必忙乎,我……我只是来……”

薛蝌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他看着邢岫烟有一会儿,这才道:“你不满意?”

邢岫烟心中猛地一刺,忙道:“不是,并非如此。”

薛蝌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不妨直说。你我本就是亲戚,不必如此疏远。”

邢岫烟咬了咬牙:“其实,并非你不好,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打小我就听姑妈说过,说是亲上加亲容易……容易……”

薛蝌看着她,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可爱:“容易什么?”

邢岫烟一跺脚:“容易生出畸形,又或是傻子。”

薛蝌愣住了,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当真?”

邢岫烟红着脸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原先你婶娘就是打着让宝姐姐嫁到贾家去的念头,姑妈为了这事儿,可没少在贾家到处游说。又怕人不信,还找了好几个亲上加亲的乡下孩子来。

“我本来也不信,可看到那些孩子,真真是吓着我了。有的手短脚短,有的痴傻不堪。自那以后,对这事儿我一直心有余悸。”

薛蝌长舒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若真是因为这个,那自己也比较能够接受了。

只是……

“既然表姨妈知道亲上加亲不好,又为何对咱们两家不加制止?”薛蝌疑惑了:“按理说,咱们还没小定的时候,你父亲就应该跟表姨妈提过这事儿才对啊。”

薛蝌这么一说,邢岫烟也愣住了。

是啊,既然亲上加亲不好,为何姑妈没阻止父亲呢?

邢岫烟带着满脑子的疑惑从洋行出来,一路都魂不守舍的。探春和黛玉只当她拒绝了薛蝌,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多问。

谁知,回到贾家,邢岫烟快步如飞的就冲去了上房。探春和黛玉对视了一眼,赶紧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就听邢岫烟问:“姑妈,为何我们家和薛家定亲,您不阻止?”

邢霜这儿正算着账呢,这两年的好事不断,她这边有好多礼要送。正算到给贾芸的那份,就听着邢岫烟来了这么一句,把她吓得手一抖,字都写歪了。

“啥?”邢霜有点懵,抬起头来看了眼,发现邢岫烟满脸通红,看着像是生气又像是害羞,她一时有点不明白了。“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不满意?”

邢岫烟脸更红了:“不是,表哥是极好的,只是……只是你不是说过,亲上加亲不可行,会生出……”

邢霜顿时恍然大悟,噗的一下没忍住,接着哈哈几声大笑起来。

“傻丫头!我说的那是近亲,三代之内的,比如今儿如果是让你嫁给我的儿子,那才是近亲。可那薛蝌与你隔了好几层,又不是真的亲戚,只是姻亲。

“是那薛二老爷与你父亲有血缘关系啊,还是那张姨太太与你母亲有血缘关系?姻亲而已,又隔了那么远,你怎么会以为会生出畸形儿来?”

邢霜这一解释,屋里的三人也都明白了。

实际上这三人也真的这么以为了,这会儿听说没事,三人都松了口气。

邢岫烟尤为懊恼,急的都快哭了:“可……可我去跟表哥说了这事儿,万一他……”

邢霜忙道:“派个人去洋行,叫薛二爷过来,我有话嘱咐。”

屋外有丫鬟应了一声,噔噔噔的就跑远了。

邢霜又看向邢岫烟,笑道:“好了,也是我做的不妥,不该在你们这么小就传输这样的事儿给你们,害的你们没能理解。”

邢岫烟满脸通红摇了摇头:“不,是我太愚钝了,没听明白就胡思乱想。”

可是这么一来,倒是让邢岫烟明白了件事。她对表哥,还是有好感的。毕竟当得知这是个乌龙,而自己又让表哥退亲后,她心里极度的失落加不安。

邢岫烟今年也十八了,对感情这事,自然比小女孩更加确信一些。自己既然对表哥也有好感,那这门亲事她自然是再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了。

当薛蝌也得知这事闹了个乌龙后,当场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两人都是因为这事儿,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反倒让这门亲事更加牢靠稳固了。

当晚邢霜跟贾亮提起这件乌龙,笑着道:“烟儿这孩子一闹,反倒更好了。我看这两人,日后定也是恩恩爱爱的。”

贾亮笑着道:“这乌龙闹大了,还好两家的家长不知道,不然总会有些膈应。”

邢霜叹道:“我是不是拔苗助长了?如果不是当着孩子的面,给她们灌输这些,今天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贾亮想了想道:“古代的孩子早熟,你会提前打预防针,总好过等她们思想成型了再说这些。

“再说了,谁知道那孩子会误会了你的说法。你当时明明说了近亲,我可记得很清楚呢。”

说到近亲,邢霜感慨道:“当初是怕薛宝钗嫁给了宝玉,现在宝钗去了英吉利,是不可能嫁给宝玉了。宝玉也十七岁了,怎么还没动静?”

贾亮叹道:“上回说的那家姑娘病故了,弄得京城都传说是宝玉命硬。本来今年他也该娶妻的,谁知道会这样。”

邢霜也有点头疼,虽说她改变了红楼梦的走向,改变了姑娘们的命运,可对于贾宝玉这边,她始终觉得有点愧疚。

本该有大把选择的宝玉,现在成了命硬克妻的人,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硬改了黛玉和宝钗的命,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远在京城的贾宝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笑着对王氏道:“许是昨夜着凉了,母亲不必担心,一会儿叫人熬些姜汤就好。”

第七百零二章 为了小姑的婚事

黛玉在广州硬是留了五日,这一回再走,以后就真没多少机会见面了。邢霜依依不舍的又塞了黛玉整整两船的箱子,弄得李久安头疼的要死。

李家的船是装不下的,只有再派贾家的船跟着过去。贾家的船要过去,不能没有主子跟着,于是贾琏顺理成章的跟着船一路去福州了。

在书里,黛玉往返扬州和京城,就是贾琏一路护送。虽说后头林家的财产被王氏吞并了,但在护送黛玉这件事上,贾琏还是做得很好的。

这一回,又由贾琏出面送黛玉去婆家,邢霜看着那兄妹离开,心中感慨,贾琏说是黛玉的护身符也不假了。

待贾琏从福州回来,广州这边也进入盛夏了。

贾琏先去了上房给邢霜汇报了一下情况,接着又回到自己院里,见了王熙凤也跟妻子唠叨了一番李家的事情。

原来李家的长子次子已经在黛玉回门的时候,回军营驻守去了。李久安一到福州,立刻被他父亲派回了漳州军营。

黛玉一人留在福粥府,侍奉公婆。贾琏只住了一晚,并不知道黛玉辛不辛苦,但是全家儿女都不在,只有黛玉一个,想来她也是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了。

王熙凤不由得纳闷问:“那李长安李定安就没个子嗣?”

贾琏笑道:“老大有一女,因年纪尚小,这次没带回福州,留在永春州由奶娘照看。老二才娶妻不过半年,这会儿哪来的孩子。”

王熙凤意外道:“那岂不是林妹妹救下李久安时,老二才刚娶亲?”

贾琏点头笑道:“正是,每一个都是才娶了妻,就随夫从军了。偏我们妹妹没跟着去军营,反倒留在了福州总督府里。”

王熙凤道:“管她呢,妹妹不去还更好些。漳州哪有福州好,军营也不如总督府舒坦。再说多在婆婆跟前露脸,总比长久不侍奉的亲近。林妹妹又是打小娇惯大的,这随军的事情,还是不去也罢。”

贾琏笑了笑,对妻子道:“其实妹妹若是去了漳州才好。”

王熙凤挑了挑眉问:“此话从何说起?”

贾琏道:“一来,远亲近疏,这日日见不着的,见了面反而客气好相处,日日杵在跟前的,倒容易出错哪儿哪儿都被婆婆挑事。

“二来,漳州离咱们这儿更近,又没有李家长辈在旁,咱们想见她,随时都能过去见上一面。

“留在福州,确实更安稳舒适,可有李家长辈在,咱们这些娘家人总不好经常往跟前跑。”

王熙凤叹道:“这么一说倒也是,况且小夫妻俩才刚成婚,就分离两地,着实有些可怜。那梅太太也不知怎么想的,难道就不要抱孙子了?”

贾琏不大想质疑别人,便对王熙凤道:“此事以后再说,听闻艺儿的启蒙老师又被气走了一个?”

王熙凤听到丈夫的问话,顿时有点尴尬:“他只是顽皮了些,却不是顽劣。那先生太过古板,处处以规矩压人,咱们在家都自由惯了,艺儿也是如此。”

贾琏倒没有发火,更没有因为儿子的事情,找妻子的麻烦。他歪着头想了想道:“既然他嫌先生古板,想来和我一样,不耐烦那八股文。只找个人教他识字读书便把,又不指望他走仕途,日后随便干什么都行。”

王熙凤松了口气,又对贾琏道:“还有件事儿,蔺儿和婉儿也该启蒙了。原妹妹们这个年纪,太太早就带在身边学着管家了。你看是不是也给他们请个先生回来,先教认字。”

贾琏忙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两个孩子今年可都五岁了。说起来,老二怎么还不回来,前年就说去年回的,去年又写信拖到今年。今年眼看这都七月了,难不成又要拖到明年?”

王熙凤乐了:“你管他们两个做什么?再玩疯了不肯回来,太太也乐意供着他。只是两个孩子不能耽误了,该学的该认得都得安排起来了。”

贾琏摇了摇头道:“罢了,老二我管不着,不提也罢。蔺儿的年龄倒是可以启蒙了,可婉儿是不是小了些?母亲总说姑娘家要娇养,这么早就让她启蒙,怕是有些辛苦了。”

王熙凤噗呲一下笑喷了,指着贾琏道:“往日可是你口口声声说太太偏心姑娘们,怎么如今连你也这样?”

贾琏一愣,自己也笑了出来。

七月底,京城又送了东西来,随车的是林之孝家的,和林墨家的两个。

看到这两人来了,邢霜喜出望外,忙请这两人进来说话。

米兰一进来给邢霜行了礼就笑道:“广州可真热,不过却不干燥,日头倒显得没那么毒。就是闷得很,难不成晚上要下雨了?”

邢霜笑着看着她,见她圆润了不少,打趣道:“你不习惯又巴巴的过来?”

米兰笑道:“还不是为了我小姑的婚事?”

邢霜看向林之孝家的,笑着问:“这门婚事可还满意?芸儿虽不是本家,但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品心性肯定错不了。”

林之孝家的笑的满脸开花,却嘴笨说不出什么,只一个劲的说:“多谢太太。”

米兰见婆婆不会说话,便道:“太太安排的,那还能差?倒不如说是惊喜才对!才得了消息,公公婆婆都乐得没心思当差了。又求了老太太,这才亲自带队过来,就为了给太太给准信。

“我如今托个大,代我们婆婆问一下太太,我那小姑是放出去了再嫁,还是由太太奶奶指婚?”

邢霜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放出去了再嫁,就是以自由人的身份嫁人。到时林红玉就不是奴婢的身份,而是平民了。

邢霜本来就打算先把小红放出去再嫁的,所以这会儿一口便道:“自然是放出去了再嫁。”

林之孝家的一听,顿时脸上又开了花,连声给邢霜道谢,又拉着米兰一块要给邢霜磕头。

一旁的金钏忙扶住了她,邢霜笑道:“我不爱这些大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夫妻两个为了主家也没少操心,这点恩惠难道我还给不起?”

第七百零三章 怎么处置

小红与黛玉同岁,今年十六,大观园时,她遇着贾芸的时候,也正是十六七岁。如今嫁人,并不算晚,在丫鬟里头还算早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在母亲来了广州之后,正式得了恩典,放了出去,成了一名自由人。

平儿得了消息,从周家赶来道喜。林之孝家的和米兰得知她如今成了官家小姐,很是惊讶了一番,又赶紧凑了银子出来,给平儿送礼添喜。

平儿哪里肯收,但又不能不给面子,于是这头收了人家的贺礼,扭过头就塞在自己的礼物里,一齐送给了小红。

五嫂子和林之孝家的,很快就把婚事敲定了下来,因贾芸年纪不小了,婚事便也从简,就定在了今年的十一月。林之孝家的还在给小红筹备嫁妆,王熙凤和邢霜这边已经替小红备了不少东西了。

这些只是随礼,但这随礼也相当于一个平民姑娘的嫁妆了。林之孝家的对此感激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想进来给太太奶奶们磕头,好歹给她儿媳妇给拦了下来。

米兰对她婆婆道:“太太素来就是这性子,奶奶也是如此。您老这会儿进去磕头,她们受倒是受了,可原本对小姑的一片真心,也打了折扣了。倒不如日后找个机会报答就是,大恩不言谢。”

林之孝家的虽然是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可心里门清。她知道儿媳妇说的这话没错,加上儿媳妇可是太太身边第一个大丫鬟,对太太最是了解,便顺了儿媳妇的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眼瞅着过了一个月,林之孝家的也把小红的嫁妆安排妥当了,这一日便进来给邢霜和王熙凤辞行。

邢霜问她为何不留到小红成婚那日,林之孝的讪笑道:“奴才倒是想来着,可这待得久了,那边的差事就没人做了。”

邢霜了然,点了点头道:“那我也不留你了,你且放心,她在我这儿,自然由我照看。以前是凤丫头的身边人,如今又是我未来的侄儿媳妇,我定不会亏待了她。”

林之孝家的听闻此言,脸上又是满脸开花,最终还是忍着没行大礼,只道了别就离开了。

小红这头自定了亲放了出去,便成了自由人,也不方便在屋里伺候。可她依旧日日进来,给王熙凤打下手。虽然不贴身伺候王熙凤的起居饮食了,但家里的活计依旧被她安排的像模像样滴水不漏。

王熙凤因她这点,突然有了个想法,找到邢霜这里来,对她提议道:“咱们这身边伺候的人,多是些丫头片子,年纪小不说,也不经事。好容易培养了一个能干的出来,到了年龄又得放出去,多不方便的。”

邢霜听了笑道:“怎么,你想用那嫁了人的?只是嫁了人的不能进屋,你不是不知道这规矩。”

王熙凤笑道:“嗨,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太太自个不也觉得不方便吗?隔几年便要培养一批出来,我可听您抱怨过好几回了。

“再说这嫁了人的,才更懂得什么时候能进屋,什么时候不能进屋不是?我这边也实在没时间再调教人了,不如就让小红继续留在我这儿,左不过她做大丫鬟时是管事的,如今也依旧只叫她管事,不让她进屋伺候就是。”

邢霜笑道:“这是你屋里的事情,由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再说这人事都交给你了,改不改规矩不也是你一句话的事?

“原不许那嫁了人的进屋伺候,不过是怕她们眼皮子浅,见不得主人家的好东西,拿回去贴补家用了。这才用着家生子,一来老子娘都在府里她犯了事跑不掉,二来是自家的奴才,不怕把那主子的私隐往外头传。

“可小红是特例,便是嫁了人,也依旧是咱自个人。不过用着她,怕外头传言你使唤亲戚,丢了你的脸罢了。”

王熙凤听了直乐:“只要太太开了口,那就好办了。这亲戚不也有替主家当差的,又有什么关系?左不过我好处银子多给一些,外头人自然也没处说嘴。”

邢霜点头道:“你看着办就好,日后这种事不必问我,你想怎么安排都行。”

王熙凤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件事,要同太太知会一声。”

邢霜问她:“还有什么事?”

王熙凤斟酌着语句道:“二门上的婆子,有些嘴碎了些。那张小将军给老爷当差,路过二门也是常有的事。偏她到处跟人说嘴,说那张小将军往二门里打探。

“我琢磨着,这种事甭管是不是真的,都不好到处说来着。他若没有打探,只是正常经过,被人这样戳脊梁骨,倒显得咱家无事生非了。

“即便他真的打探过,也无关紧要。他是老爷的亲兵,又给咱家当过护卫,二门里难道还没个旧识?”

邢霜眉头一皱道:“当真有这样的人?”

王熙凤赶紧道:“太太先别恼,咱家下人不许说主家八卦,这是人人知晓的。只是这有些人不明白,外人的八卦也说不得,会影响主家。”

邢霜这才稍稍没那么气了,问王熙凤道:“你准备怎么处置?”

王熙凤道:“依我看,她倒是没什么大错。撵她出去也过分了,倒不如换个地方,这二门上看门的,最要紧是口风紧不是?

“咱家小祠堂如今缺人看管,扫洒也是七日才做一回。倒不如添个人手,把扫洒加到三日一回,也免得祖宗牌位蒙灰。”

邢霜知道,这是王熙凤要拿人是问,杀鸡儆猴。自己既然把大权交给了她,自然是要给她撑腰的。

于是她当即叫来金钏,对她道:“二门上看门的婆子如今有几个,你全叫来,我有事吩咐。”

王熙凤忙道:“也不必那么多人都去,只一个变好。我看那姓马的婆子就很不错。”

金钏只当有什么好差事要派人去做呢,当即便去了二门,叫了那姓马的婆子进来。

马婆子也是满心的欢喜,谁知进来听到要调她去看祠堂,当场就哭了起来。

第七百零四章 添人了

邢霜一直都知道,儿媳妇要搞人了。可是她没想到,王熙凤能憋这么久。以书中王熙凤的脾气,炮仗一点就着的,哪里会忍上几个月这么久才发作?

如今她一等就是几个月,动人之前还要先来告知自己一回,邢霜相信她是真的变了。

她还是那个有脑子的王熙凤,还是那个圆滑的王熙凤,只是比原先更圆滑,更懂得分寸了。

邢霜本就有心放权出去,说实在的管家实在太累,有王熙凤这么一把手在,她完全可以享清福了。

如今王熙凤的第一把火要烧起来了,她这个前任当家太太,就得给足她面子了。

于是今日,叫了那马婆子进来,将她打发去了祠堂。从头到尾都是邢霜的命令,王熙凤坐在那里一声都没吭,看着太太打发了人,然后扭过头来道:“日后这些小事不必再来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邢霜这句话,是在传递信息给底下的人,告诉他们,这个家掌家娘子不再是太太了。

没有这句话,王熙凤依然也能接过钥匙,成为当家奶奶,可路上就会多出许多绊脚石来。

有了这句话,绊脚石虽然还有,但相对要少得多了。

很快,奶奶当家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贾府,下人们听闻此事,纷纷夹紧了腚,生怕自己的尾巴被奶奶抓住,也跟那马婆子一样遭了发落。

谁知夹的再紧,有尾巴的也早就被发现了。王熙凤一通命令下去,不少人私下干的事都被抖了出来。

有在外打着府里的招牌横行的,有小偷小摸的,甚至还有行贿受贿的。

邢霜隔了几日听王熙凤的汇报,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都是育才出来的,真的如此?”

王熙凤笑道:“才刚出来那几年确实老实,在京城时,人多嘴杂的,稍微干点坏事,就人人皆知了,他们也不敢怎么犯事。

“可如今来了广州,这老人咱们带的不多,好些人心里起了歹念,觉着自己是跟着太太一路的,自然比别人更有脸面些。

“再说这人心哪有不贪的,初时他们还觉着咱们家月钱多,待遇好,主子们都和善。时间一长了,这保不齐就有贪心不足的人出现。

“自打来了广州,家里不少都是雇来的短工,咱们为了面子,也不好太过苛责。有些人见了,就以为是太太懒怠了,小心思也活了。

“我瞧着几回,那二门甬道上的小厮叫不动的。便是二妹妹有什么要跑腿的活计,那些个人也是三催四请的才去办了。

“如今太太既然叫我管着下头,我自然不能让太太失望。原也是一点私心,想着太太能把国公府管的那么好,我自然不能比太太差了,被人笑咱们一代不如一代。”

邢霜听了她这话笑道:“你倒是有志气,这样也好。我是真懒怠了,倒不是我没想到这些。只是这一离开了京城,上头没了压力,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松懈了。

“还是你警醒,这样的事可得杜绝了。万一真养出什么恶奴来,坏的不是老爷的名声,而是我们一家子人的安危。”

王熙凤见太太对这事儿这么认真,对自己又这么认同,她心中不由十分欢喜。又笑着对太太道:“还有件事儿,正准备跟太太说的,只是这人还没到,我也不知中不中意,便先没提。

“我想着这育才的分校,始终不如主校好。那边是太太亲自监督办起来的,又是甄老爷教授,便想着从京城的育才买些人回来。

“原太太在广州育才买的那几个,也是不够用的,再加上我在主校买的这些,倒刚好对上数了。

“现如今太太身边是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的,四个粗使的。我和妹妹都是一个大丫鬟一个二等的,和四个粗使的。

“先头在京城人多倒不觉着,来了广州,那些杂活便有些不够人用了。我想着这粗使的丫鬟还是少不得,不然院子这么大,扫洒光安排一个也不够用。每日还有其他的活计,又要烧水又要喂鸟的,可不忙死人了?”

邢霜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着不够了。先头要个茶来,等了我一盏茶的时间才送来。若是在京城,要口茶转个脸就端来了。”

王熙凤又笑道:“太太这院里可是最忙的,又是主院,地方又大。早起需得两个粗使的丫鬟扫洒才能按时做完。另外两个又要送衣裳去洗,又要帮着摘花喂鸟的,时间可不是不够烧水了?

“我问过金钏,她瞧着底下的妹妹们怪可怜的,早起都是让玉钏去烧水给太太洗漱。这头一道的水烧了洗漱了,泡茶的也就不够了。”

邢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只当是下头的躲懒,又懒得说她们,便随她们去了。”

王熙凤接着道:“我想着,这粗使的丫鬟还是每个院留八个下来,太太这里事多,屋里的事情光金钏一个也不够用,不如提了玉钏上来,也做一等的丫鬟用。这二等的再添一个,仍是两个,这就尽够了。”

邢霜笑道:“我这里添不添人倒不要紧,正经你那边该添几个人才是。你又要管家,又有工厂的事情要忙,可比我累得多。底下没个人搭把手,什么事靠你一个人可不行。”

王熙凤忙笑道:“太太疼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那儿确实缺人的很,小红又放了出去,我正要再选几个人上来呢。”

邢霜安静的听着王熙凤安排,到最后,太太奶奶都是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加上八个粗使丫鬟,和婆子媳妇若干。

姑娘们则加到了一个大丫鬟和两个二等丫鬟,黛玉和惜春已经出了嫁就罢了,从探春这里起开始添人,包括下头几个小的,也正经把伺候的人都安排了起来。

王熙凤最后道:“还有惜丫头的人,我也替她挑着,待她回来了,我再给她。另外弟妹的丫鬟,是太太来选,还是我这里选?”

第七百零五章 回去成亲

邢霜既然把人事权利交给了王熙凤,就不会再插手任何一件事,便让王熙凤把甄英莲的人一起选了。

又过了两日,京城育才送来的人就到了,王熙凤特地把人都叫来了主院给邢霜过目。邢霜站在廊上看了一圈,见各个都是出挑的,便点了点头,算是过关了。

接着,王熙凤开始安排人手,邢霜这边出了四个粗使的丫鬟,还有一个看着年龄稍大一些,充作二等丫鬟。

邢霜也懒得取名,问她叫什么,闻得她原名青岚,便笑道:“也罢,倒与紫鹃的名字有些对上了。”

紫鹃忙道:“奴婢是个鸟呢。”

玉钏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对,你是个鸟,她是个山,太太这是放鸟归山了。”

邢霜也被逗乐了,干脆不改青岚的名字,依旧叫这个。

除了青岚之外,其余四个粗使丫鬟,包括原来的四个粗使丫鬟,皆改了名字,因正好八个,便以绫罗绸缎纱绢绡纺为名,叫起来方便好记。

再有探春那里原有二等丫鬟的,但因探春先前去英吉利时只带了侍书,分家来广州时,她的二等丫鬟又没跟来,便一起补了两个,一个叫翠墨一个叫云砚。

本来给惜春也补了两个二等的,准备先放着等惜春回来再用。谁知迎春听说家里买了新丫鬟来,特地跑回来一趟,问她母亲讨人用。

邢霜无语的看着她道:“你又不是没钱,自个买不就行了?”

迎春嘟着嘴道:“那能一样?嫂子这些都是京城的育才买来的,跟别的地儿买来的不一样!”

邢霜哭笑不得道:“那你去问你嫂子要去。”

迎春又道:“母亲开口一句话的事,何需我再去求嫂子一回?”

邢霜无奈,只得把王熙凤叫来,对她说:“惜丫头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那两个丫鬟放着也是白放,不如给迎春了。”

王熙凤顿时了然,捂着嘴很是笑话了迎春一回,急的迎春直朝她瞪眼,她这才道:“既然是大姑奶奶要的,自然要给。一会儿就给姑奶奶送去,姑奶奶可还满意?”

迎春要人时不脸红,这会儿听着王熙凤一口一个姑奶奶反倒脸红了起来,啐了口道:“就嫂子素来爱作怪。”

迎春到家时,两个丫鬟已经送了过去,她将这两人交由司琪管教,这自不提。

只说王熙凤这边,原还有一个二等的丫鬟丰儿,如今提了上来做大丫鬟,又补了一个叫源儿的。另还补了两个二等的丫鬟,名字便不细说。

只说王熙凤回了房里,丰儿上来奉茶,笑着说起:“姑奶奶居然巴巴的跑回来要人,这都出了嫁了,也不怕人笑她打娘家的秋风。”

王熙凤笑道:“你以前不在屋里伺候,断不知道这个。咱们家可没那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在太太眼里,大姑娘一日是太太的女儿,便一辈子都是她的女儿。

“便是咱们再叫她姑奶奶,她也依旧是太太的大女儿。嫁了人又如何,家里再有钱又如何,问她母亲要人,那是跟她母亲撒娇。你甄当她买不起个丫鬟不成?不说她的嫁妆如何丰厚,就是那洋行也是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的。”

丰儿忙道:“早知道,奴婢就该多跟平儿姐姐和小红姐姐学学。这不,差点就闹了笑话,若是给人知道,还当奴婢说这话是奶奶教的呢。”

王熙凤意外的看了丰儿一眼,心想这丫鬟平日里虽机灵,可还没发现这么会说话,倒是个可以好好培养的。

“来日方才,你比你小红姐姐小三岁,又无父无母的,我少不得多留你几年,就怕你不愿意。”

丰儿大喜,忙给主子跪下表忠心道:“能多伺候奶奶几年,才是奴婢的造化。”

王熙凤又得一员巧将,心中大喜。晚饭时去大厨房多要了两个菜和一壶酒,很是与贾琏小酌了几杯。

又说这小红放出去后,依旧进来伺候,到了五月时,王熙凤有个京城的单子要送货,思来想去无人可靠,便对小红道:“我有个差事,需得芸儿来做我才放心,你这会儿去叫他进来,好处定少不了他的。”

小红虽害臊,可这是正经差事,还是去找了贾芸一回。

待王熙凤把情况一说,贾芸这边顿时有些为难。

一来他还掌着叔婆手里的财政大权,需在家中产业来回巡视查账,二来年底就是他与小红的婚礼,万一这赶不回来,岂不是败兴?

王熙凤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对他道:“你且放心,这事儿我跟太太提过,太太那边的账目,你暂时交给平儿,她出入也方便,也跟着我管过账,一时半会出不了岔子。

“再者说,你原是京城出生长大,亲戚朋友皆在那边,成婚这么大的事,若无亲朋好友来庆,想来你母亲也难过。且林之孝一家也在京城,这嫁女儿这么大的事看不着,心里也是遗憾。

“太太说了,让你带着五嫂子和小红一道跟车回去,就在京城把婚事办了,你媳妇也有地方回门不是?等过完年,再一起回来就是。”

贾芸闻言大喜,心里正愁婚礼会办的冷清,毕竟没多少人可来庆贺的。若真是太太允了这事儿,小红那边也是皆大欢喜。

于是贾芸笑道:“婶婶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叔婆都开了口,那就得麻烦平儿姑娘一回了。”

第二天,平儿被接了进来,听了王熙凤的说辞,平静的笑道:“这有什么,不过管个账而已,奶奶以前的账不都是我管着的?”

说罢,两人又叫了贾芸进来,贾芸这次可是带着一个箱子进来的,打开一看,里头竟全是账本。

平儿头都大了,对贾芸道:“我不过帮你管上一时,你何需把这总账全拿来?”

贾芸笑道:“平儿姑娘说笑了,总账皆在叔婆那边,摆了整整一间屋子呢。只这些,便是今年上半年各买卖的账本。除销售账本外,还有税务账本。”

第七百零六章 有事找我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零六章有事找我贾家的产业大,这谁都知道,可连平儿和王熙凤都不知道,贾家的产业能有这么大。

管着这么大的产业财政大权,还能一片忠心绝不中饱私囊,可见贾芸也是不容易了。

周平扫了一眼箱子里的账本,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很快又放了回去。她心中盘算了一番,对贾芸说:“这些账本先放着我这儿,要理顺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我只先替你去各个铺子巡视,至于这些我放着慢慢看,你这一去至少半年,我总能看得完的。”

贾芸忙道:“多谢平儿姑娘相助,只是这些账本可不好搬去周家,毕竟是叔婆的私产。”

周平忙道:“这我晓得,你不必担心。待会让你婶婶递个帖子进去,邀我过来小住半年即可。”

贾芸这头放下心来,回去收拾了行李,带着老娘和小红,一起进来给邢霜磕了头,邢霜这头又嘱咐说:“你且跟着车安心回去,我们给小红置办的陪嫁随礼,都会随后跟船过去。到了京城,先去跟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道一声好,再进去给老太太和你二叔婆请安,问问那边的情况。”

贾芸一一应下,几日之后按着叔婆婶婶的吩咐,带队跟车出发,护送大批制服回京交差。

一路北上倒是无惊无险,到了京城,已经快十一月了。

贾芸到了京城,先进了本家去请安问好,贾母听闻他回来了,很是欢喜,忙将他请了进去,细细问广州的一切。

当听闻迎春有孕,黛玉已嫁,贾母心中甚是宽慰,一边笑着一边眼中带泪,口中连声道:“好好好,这就好。”

王氏在一旁坐着也是直抹泪,边哭边道:“老太太一片苦心,终于是有了个好结果了。她们打英吉利回来,还能有个好归宿,便是我也放心了。”

贾母抹了把泪,跟着又问贾芸:“你的事儿什么时候办?你这些年来,为你叔婆婶婶忙东忙西,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贾芸笑道:“劳老祖宗惦记,我回来时叔婆就说了,让我在这边把婚成了,一来亲朋好友都在这边,办起来也热闹些,二来小红一家子都在这边,也好不让她和她父母留什么遗憾。

“只是我这边还要帮婶婶送货,又要清点尾款那些,少不得要先忙上几日,待忙完了,再亲自去林家把婚期定好,就把事情办了。”

贾母忙道:“你忙你的,你的事交给本家来打点就好。”

贾芸忙推脱道:“可使不得,老祖宗怜惜我,是我的福气。可林家好歹都是家生子,老祖宗开了这先河,指不定底下的人要嫉妒眼红。他二老都是老实巴交的,应付不来这些。”

王氏提议道:“你又要忙你婶子的事,又不敢让本家替你做主,万一年前办不好这事儿,又要拖上几个月才能返程。你婶婶和大叔婆还等着你回去,时间久了也耽误事儿。”

贾芸确实有点为难,自己这边是先应了婶婶的差事,才顺便带着小红回来成亲的。交货有期限,他必须先紧着交货的事来。

可这交货量大,光是检查就要花上一段时间,检查完了数量,还要查质量,最后还要核对货款,还有很多善后要做。

真的等他把这些办完再去准备婚礼的事,可能真的要拖到明年三月还回不去了。

他从广州出发是八月初,若是拖到明年三月完婚,即便立刻启程回广州,也差不多离开一年了。

王氏见他面露难色,笑着道;“老祖宗与我皆是长辈,为你打点确实让人眼红你的待遇。但你叔叔与你年纪相仿,此间又闲赋在家无事可做,不如叫他替你跑这一趟,总好过无事可做。”

贾芸惊讶的问道:“叔叔无事可做?”

王氏忙道:“不是你大叔叔,是你二叔。他入学这些年,虽成绩不错,却无心向仕。加之前些日子他身子不好,便从国学回来,在家休养着。你得了闲也去看看他,拉着他跑动跑动,也总好过病恹恹的待在家里。”

贾芸闻言得知是宝玉二叔,心中便道难怪。

贾珠作为贾家长子,又是如今袭爵之人,自然不可能闲赋在家。而二叔宝玉,虽早早便入了学,可因大哥一直珠玉在前,倒显得不那么出众了。

加之这些年,听叔婆也提过,他订婚的女子病逝,导致外头皆传他命硬克妻,心情不好无心向学也是正常。

于是贾芸从仙鹤堂出来,便往外院去了,找着宝玉时,他正站在竹林前发呆。贾芸远远的看着他,见他身形消瘦,比前几年清减了不少,心中一酸上前拱手叫了声“叔叔”。

贾宝玉回过头来,看着贾芸就是一笑:“你回来了,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广州可好?”

贾芸忙回道:“广州气候与咱们这儿不大一样,其余的倒也和这边没什么两样。劳叔叔惦记,叔叔近来可好?”

贾宝玉又是一笑:“我好着呢。”

贾芸见他这样,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如今已瘦的瘪了下去,也不知他是心里有事,还是身子不好,总归二叔这样可称不上一个好字。

“你还记得我,能来请安,可见你是个好的。”宝玉说着,转过头去,依旧看着竹林,语气却掩饰不住的凄凉:“不像有些人,我若好时,便来示好,我一不好,便看不到人了。”

贾芸忙劝道:“这世态炎凉,有这等人也是常有之事。叔叔也犯不着为了这些人心情低落,这岂不是把他们那种小人看得太高了。”

贾宝玉听了这话,倒是挑了挑眉毛:“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本就不是我的错,若因为他们,害的自己闷闷不乐,倒是我自个的损失。”

贾芸笑道:“正是这么回事,叔叔能想明白才最要紧。”

宝玉又转头回来看他,问:“你来怕不是请安这么简单,有事找我?”

贾芸忙道:“侄儿还真有这么个不情之请,就不知叔叔得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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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 怎能不如他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零七章怎能不如他贾芸细细的说了自己的婚事,宝玉听完最后笑道:“帮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这样一个人,你也不怕受了影响?”

贾芸正色道:“若是外人这般说叔叔也就罢了,叔叔难道要这么说自己不成?这生老病死人皆有之,把这种事赖到第二个人的身上,那真是愚蠢至极。外头的人怎么说,那是他们蠢也就罢了,叔叔可不能这么说自己啊!”

贾宝玉听了失笑:“你这张嘴,真真是越发的厉害了。原我尚有些自怨自艾,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不敢了,否则我也成了那等愚蠢至极之人。”

贾芸捏了把汗,赶紧又道:“侄儿不会说话,还请叔叔见谅。只是侄儿自幼深知一个道理,也是叔婆打小就对侄儿耳提面命的。

“这世上总有人见不得人家比自己好,若是比他好了,他便咬牙切齿,恨不得人家家破人亡。对待这种人,就更不能落了下风。你若过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便是着了他的道,如了他的意。

“侄儿是叔婆从旁支子弟中挑出来的,也是自幼待遇与别的旁支不同。从我进本家起,身边的冷眼和流言蜚语也没断过。若是侄儿执意于此,恐怕永不会有出头之日。

“便是听了叔婆的劝解,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侄儿才能行的正坐得端,如今虽不比本家的各位,却也比外头的百姓过的好些。能有此番造化,除了叔婆之提携,本身心态若不摆正,也无法走到此等地步。”

贾宝玉静静的听着他的话,心里也略有所动,若说以前没人开导过他,那是假的。可开导他的人,不过是祖母和母亲以及大哥等人。

在他看来,这些人是他的至亲,用心安慰皆是人之常情。可她们无法理解自己的痛苦之处,不过都是说些大道理,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可贾芸说出来的话,却不一样。贾芸的遭遇,与他虽不相同,却也是受尽了冷眼嘲笑之人。贾芸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与他感同身受之人,他的话还稍微有点可信。

再一细想,贾芸所说的话,确实占理。自己被人诋毁,归根结底,少不了是有些人眼红,见不得自己好了。

若是自己这般消沉,被那些小人知道,岂不是让他们更加得意。

越是如此,自己便越要振作,活的如以往一样,潇洒倜傥,不气死那帮陷害自己的人,也能气的他们跳脚。

贾宝玉受尽了大半年的冷眼嘲笑,终于在今天长吁一口气,似乎一吐而空。再回头时,他眼神清亮坚毅,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真意。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宝玉笑道:“你今儿劝我一番,我若不报答你,倒是我没良心了。也罢,你那婚礼的事情,交给我来打点就是。你只需把你要宴请之人告诉我,我来替你安排其他的。”

贾芸大喜,见二叔确实打起精神来了,忙笑道:“这宴请之人,左不过就咱们家的人了。旁支有些走得近的,需得请来一聚。最要紧是本家的几位长辈肯赏脸,才是侄儿的荣幸。”

宝玉点头称是,等贾芸走后,他回到自己院里,叫来了茗烟对他道:“芸儿过几个月大婚,我要亲自替他操办,你去各个铺子上问一圈,寻那最好的花笺来写帖子,再有那上好的喜饼喜糖和各色应用之物皆给我采买上,切勿有失。”

茗烟见二爷来了精神,心中也是欢喜,忙不迭应了下来,又一溜烟的跑出去各处寻摸找铺子去了。

待几日之后,茗烟再进来,带了一长串的铺子清单和几挑担子,清单里头写着哪一家什么东西最好。还不止如此,他还分别把每个铺子上的各种货品都买回来,给二爷过目挑选。

贾宝玉细心的为贾芸挑了最好最精致的东西,又让人把花笺裁好,由他亲自写帖子,送往各家各院。

待贾母手里拿到宝玉写的帖子,激动的都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了。

当初把宝玉抱去养着,是怕王氏拿着宝玉的命格闹出什么大事来。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年下来的养育之恩,也足以让这位老人真心疼爱宝玉这孩子了。

加上宝玉不如书中那般迷恋女色,性子倒是与书中一样善良心软,单纯天真。所以贾母对宝玉,也是疼在心里挂在嘴边的。

这几年虽把宝玉还给了王氏教养,但贾母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个孙儿。如今见他终于振作起来,且还这般认真打点侄儿的婚事,她这心里头也终于放宽心了。

看着花笺上的字,贾母戴着眼镜怎么看也舍不得放手,鸳鸯在一旁笑道:“二爷这字是越写越好了。”

贾母连连点头,笑的合不拢嘴:“可不是,这一点像他祖父。”

贾政与王氏,也是对贾芸感激不尽。贾政自回了京城之后,彻底老实安静了下来。虽然大哥一家分家离开了,可他儿子贾珠却是站在大房那边的,他如今又没有官职在身,没有那帮清客对他逢迎拍马,他也少了几分架子,多了几分父亲的自觉。

如今他只在家养花弄鸟,闲来无事了,出门与三五好友喝茶游船。除了小儿子的亲事一直是他的心病,他还真是一世无忧了。

现在连小儿子都振作了起来,贾政这心里头别提多么的感激大房了。

若不是大房让贾芸跟车回来送货,若不是大房让贾芸回京成婚,也不会出现贾芸开导儿子的事情。贾政这会儿倒是忘了以前被嫂子狠揍的痛苦了,一心只想着难怪媳妇会对大房惟命是从,家里没了大房还真是不行。

又说贾宝玉好转了起来,元春听闻这事,跟着丈夫回来探望。方周全见了宝玉,直叹道:“这就好,又回去原来那个风流才子了。早就叫你莫理旁人言,你就是不听。怎地,我们几个说的话,都还不如你那侄儿?”

宝玉惭愧对姐夫道:“倒不是姐夫的话不中听,只是他素来受尽白眼,他皆能不惧旁人诋毁,我又怎能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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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 自然是姓贾的这边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零八章自然是姓贾的这边元春一心感激贾芸的劝导能让弟弟好起来,在贾芸的贺礼上,很是下了一番心思。不止是她,就连王氏和贾母,都偷偷往随礼里塞了银票,权当多谢贾芸此次劝慰的功劳。

贾芸那边尚且不知,他忙着去给婶婶交货,小红在家闲的无事,也跟着忙里忙外的照应着。

一对未婚夫妻俩,做起事来更是事半功倍,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货全验完交完,尾款也由贾芸暂收了起来,换成银票准备带回去了。

这一日两人终于把最后的事情做完,贾芸送了小红回去,到了林之孝家门口,林墨正打里头出来,硬是留了贾芸吃了饭再走。

林之孝闻言得知未来女婿在家吃饭,也特地赶了回来,翁婿两人小酌了几杯,说起日后的发展时,林之孝问:“二爷日后是想继续帮着大太太,还是自个出来做点小买卖?”

贾芸不假思索道:“叔婆那边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了她的栽培,自然是要继续帮着叔婆。只是继续要成家了,日后也不能没有自个的营生。我琢磨着拿往日的积蓄,自己开个铺子,雇几个人看店就是。我这边依旧帮着叔婆,两边都不落空就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之孝倒是极满意,心道姑爷还是有成算的,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之孝又问:“准备做什么样的买卖?”

贾芸想了想道:“什么都行,家里有货源,倒是不愁买卖的走向。无论是米粮油盐还是布料成衣,又或者奇珍异宝古董字画什么的,但凡开了起来,总有叔伯婶娘沾了边的。”

林之孝有些意外,没想到广州贾家的营生做的这般广,心里又更加满意了几分。

说实话,这一回去广州看女儿,是他媳妇去的,他这心里始终没底,不清楚贾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媳妇回来学给他听,他知道如今芸二爷掌管着大太太所有的财政,可他始终不清楚,芸二爷在大太太一家人面前,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若只是提携穷亲戚,拿他当奴才使唤,那就得另寻后路,给姑爷谋个财路,免得日后子子孙孙依旧给主家当奴才,始终没个出头之路。

可如今看来,芸二爷在广州贾家还是有些地位的,至少那边是真的把他当做了亲戚,否则以芸二爷的性情,不会这么随便的说出“不愁买卖的走向”这种话来。

现如今贾芸一口一个“家里”,让林之孝无比的放心。他虽话不多,却是个有头脑的人,女儿能被芸二爷看上,那是女儿的福气,但他这边却不会太沾这份福气,免得影响小夫妻俩的感情。

酒足饭饱,贾芸要走,林之孝派林墨夫妻俩相送,快到门口时,米兰问他:“咱们这边也请了老太太,不知二爷那边请了没有?”

贾芸笑道:“这段日子忙碌,我还没去二叔那边,待我去二叔那边问过了,再来回姐姐可好?”

米兰笑着客气道:“那就有劳二爷了。”

贾芸这才出来,一路往本家二叔那儿去了。

到了二叔院里,见了宝玉,贾芸便把这些日子忙碌的事情告一段落一说,又接着道:“二叔辛苦了,如今我也得了闲,就不知有什么是我能插得上手的。”

贾宝玉闻言忙招手让他进去里间,又指着桌上的单子对他道:“来对对,看我可有漏记什么人,这旁支的人我没你熟悉,就怕漏了哪家,日后被人说你攀了高枝瞧不起人了。”

叔侄俩都知道这是玩笑话,笑一笑也就罢了。贾芸这边上前来看,心里默默对着旁支的几家,心道二叔这心细的程度可比自己还甚,这里头不但每家旁支都有了,就连有的旁支比较重要的亲戚也写了上去。

“二叔,这就很好了。”贾芸忙道:“好些人,连我都不记得了,得亏二叔记得住,否则就真要被人戳脊梁骨子骂我狗眼看人低了。”

贾宝玉走过来笑道:“你当我这么好的记性?不过是求了父亲,要了那族谱过来对着写的。家里但凡能请上的亲戚我都写了上去,你另还有哪些朋友和商道上的关系要请,那就得你自己来拟了。”

贾芸想了想,提笔来添了几个名字上去,宝玉一旁看着,见他停笔不写了,忙问:“就这么几个?你打小就在京中长大,当真不多请些了?”

贾芸讪笑道:“虽打小在京中长大,可幼时家贫,无人愿与我亲近,就是旁支的一些兄弟,也不过见我可怜,才来与我说话。

“再大一些,叔婆出手相助我一家,原先与我说话的旁支也不待见我了,便越发的少与人说话了。

“再说那会儿天天跟着几个叔叔瞎混,哪里敢跟外头的狐朋狗友乱来,乱了自己的心智就罢了,若是带坏了几个叔叔,叔婆定不会轻饶我。”

宝玉感慨道:“这般谨慎谦虚,难怪伯母待你与旁人不同。我母亲常道,大太太一双慧眼如炬,果真不假。你若不好,她也断不会管这闲事。”

贾芸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问道:“我才来时,打林家来,听闻林家宴请了老太太,米兰姐姐问我,咱们这边请了老太太不曾。”

宝玉笑道:“你姓贾,你媳妇姓林,孰轻孰重这还不知道?老太太就算要出席,自然也是姓贾的这边。”

贾芸忙道:“叔叔的好意,侄儿明白。老太太若是来了,侄儿的腰杆也能挺得比人家直些。只是……”

贾宝玉心里一动,笑问:“只是什么?怕你媳妇没了面子,想老太太给她去撑腰?”

贾芸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低着头低声道:“她虽放了出去,可她父母依旧是咱家的管家,若无这层关系也就罢了,可有这层关系,就怕日后有人说她是……”

贾宝玉忙笑道:“懂了懂了,好一个怜香惜玉的芸二爷。罢了,老太太那边我替你说去,也省的你再臊的这样满脸通红的,怪难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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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 惦记她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零九章惦记她了贾芸打本家出来,满心欢喜的想的都是小红。回了家里,见母亲忙的脚不沾地,忙过去帮忙搭了把手。

五嫂子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了,一切东西都有本家过来打点,她只需把家里收拾赶紧就好。

如今儿子终于有了空闲,她便嘱咐儿子道:“咱们原是在广州买的宅子,新房也是布置的那头,可如今要在京城成婚,这新人房不布置也不好看。林家想必也没准备京城这边的摆设,你得了闲带小红去铺子里看看,买些现成的回来摆上。”

贾芸心中感激母亲对小红的照顾,笑着应了下来,又想起方才在本家与二叔说的话题,有心试一试母亲便问:“听闻老祖宗要去林家那边的宴席,母亲何不进去给老祖宗说说,让她来咱们这边,也好让母亲面上多些光彩。”

五嫂子听了这话,不但没有高兴,反倒拉下脸来,她见左右都有下人忙碌,便招手让儿子进屋。

进了里间,五嫂子这才板着脸问:“我原以为你这几日忙碌,没想到竟是与那等乌合之众玩耍去了?是谁教的你回来说这话,你且把名字报来,看我不打上门去?

“枉你叔婆自你幼时便将你接近府里教导,你吃穿住行读书认字皆是跟你叔叔一样。可怎地你叔叔成了才,你却耳朵根子软成这样。不过被人撺掇几句,竟有了这样的心思。”

贾芸笑着继续道:“母亲这话严重了,我又怎地学坏了?这样的心思又不是什么坏事,那林家不过是一家子奴才,咱们好歹也是旁支正经的亲戚。若是老祖宗去了他们那边,咱们这里岂不是叫人小看了去?”

五嫂子被他这话气的手直发颤,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什么奴才不奴才,亲戚不亲戚的,你又比谁高贵的了哪儿去?若不是你叔婆早年间怜惜咱们,给你一口饭吃,拉扯你母亲一把,如今你别说读书认字,就是正经差事也找不到一份。

“那林家再是家生子,好歹也是老老实实当差,体体面面做人的。总好过那些个旁支,整日里只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只会嘴巴上说人闲话!

“你若是这样的玩意儿,也不必再提什么娶妻,当初见了小红姑娘,心心念念的要将人娶进门来,如今倒又嫌弃人家一家子是奴才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真真该一头撞死算了!”

贾芸见母亲当真恼了,忙笑着解释道:“母亲莫恼,是儿子不孝,儿子是担心母亲不待见他家的身份,这才试上一试。原是米兰姐姐同我说林家请了老祖宗过去,问咱们请了没有。

“儿子方才去二叔那边,已同二叔说妥了。咱们这边只给老祖宗去个帖子,但老祖宗那边,还得母亲进去说道说道,那日若真要参加,只去林家那边就好。”

五嫂子一时缓不过来,被儿子弄得哭笑不得,一时恼的上头给了儿子两下。

“吓死我了,你这小兔崽子。”

贾芸捂着脑袋嘿嘿直乐,他虽然知道母亲对小红的身份没有什么不满,可是对于亲家的身份,母亲一直都没表过态。如今知道母亲对亲家的身份也没有不满,那就万事大吉了。

几日之后,五嫂子当真进去了一趟,说是给老太太和二太太请安,只不过是去说林家的事情。

当听到五嫂子说请老太太过林家那边的宴席,贾母还很是惊讶了一下,但马上便笑的一脸慈祥的道:“当真要我过去?那我可就真过去了?”

王氏听了笑而不语,只拿眼瞅五嫂子,见她当真一脸坦然,心下也是佩服。

“瞧老祖宗说的,这话还能假了不成?”五嫂子笑着道:“林家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老祖宗跟前的红人,若是他家都没这脸面,那谁还要得起这样的脸面?

“再说了,小红已经放了出去,如今是个自由人的身份,她又是大奶奶身边的红人,老祖宗不替她撑腰,让人小瞧了她去,她日后还怎么活?

“芸儿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我这人也不懂什么身份面子的,只知道这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就好,别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搞得一家子不愉快,那才真的划不着。”

王氏听到这里,这才开口笑道:“不愧是嫂子身边的人,连说话做事都跟她一模一样。想必这不争不抢,也是跟她学来的。

“老祖宗就依了她吧,再说那林之孝还伺候过老太爷,不看僧面看佛面,让他风风光光嫁个女儿,权当老太爷给他的赏赐了。”

贾母乐了:“你又知道我不去?早先宝玉就来提过这事儿,我不过怕你侄儿媳妇这边不肯,才没答应下来。如今她自个都进来说了,我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说到这里,贾母扭头对五嫂子说:“罢了,你先去吧,到那日自有分晓,你只管放心。”

五嫂子千谢万谢退了下去,王氏等她走了问贾母:“您老莫不是两边都要跑一趟?”

贾母乐道:“又有什么不妥?难不成如今我老婆子迈两步路,都得你来同意了?”

王氏叹了口气道:“老太太也忒为难媳妇了点儿,前儿太医可叮嘱过了,叫老太太不可太过劳累。若是去了林家,少不得要奉你为上座,又是敬茶又是敬酒的,折腾一番下来,还往芸儿那儿跑,您怎么受得了?”

贾母笑了笑道:“她去了广州那么多年,也没忘家里。如今她送芸儿回来,你当真是为了那点子货不成?许是知道了宝玉的事,特地派个人回来开导来的。

“不然人家在广州宅子也买了,新房也布置了,甚至嫁妆都备好了,何苦这么兴师动众的,带着大箱小箱的往回折腾?”

王氏闻言,心里一动,鼻子不知怎么就酸了起来。

“她也是的,既然担心,为何自己不回来看看。”

贾母听见这话,笑出了声:“怎么?惦记她了?既然惦记,为何不是你去看她,要等她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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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两全其美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一十章两全其美王氏对邢霜的依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在邢霜走之后,大大的影响了她的日常生活。

邢霜刚走那几个月,王氏甚至还会经常忘记嫂子已经不在家里,动不动就让人送东西去清远居。

每次丫鬟提醒她,大太太已经不在了,王氏尝尝会一阵唏嘘,坐在那里发呆许久。

几年下来,她倒是渐渐把这种习惯给淡忘了不少。可每次有人提起嫂子,王氏依旧会涌起一股浓浓的思念,恨不得现在就能见上嫂子一面。

贾母只是玩笑,说了句“你怎么不去见她”,可看到儿媳妇面上认真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笑道:“老大那边也不知要连任多久,兴许再过一年就能回京叙职了。”

王氏把心思压了下去,勉强的笑了笑道:“大伯在两广可是极有口碑呢,听闻两广一带连往年的灾民叛乱都没出现过,可见他极受民众爱戴。珠儿也没提过什么不好的消息,想必陛下对大伯也是极为满意的。”

贾母心中叹道,自个这个大儿子,要真的发起狠来,那是连自己都不怕的人,以他这个性子,能在朝中立得这么稳,也是件奇闻了。

婆媳俩不愿再提广州的事,话锋一转到贾芸身上,不免就提到了宝玉的事情。

“他这些天可是精神多了,每日不到辰时就起了,忙里忙外的,除了晨昏定省皆见不着他人。我倒是宁可他多在外头跑跑,总好过缩在家里虚度时间。”

王氏提到儿子,也是感慨无比:“只是他国学突然不去了,这事儿倒不好办。原因为陈家的闺女病逝的事情,闹得外头沸沸扬扬,国学里头有几个老学究,对他也是冷眼相待。

“如今他又旷了学不去,那几个老学究更不想他回去了,李大人提了几回,那几个老学究皆持了反对。

“我倒不指望他也跟他大哥似的,在朝中有一席之位,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谋个一官半职的,又能做什么?

“思来想去,倒不如拿钱给他捐个官算了,一来祖上蒙荫,他也不必这么辛苦,二来有他哥哥在前,他若强行继续进学,结果不如他大哥,岂不是让他心中更加难受?”

贾母听完王氏的担忧,倒是十分赞同:“你说的不无道理,且咱们那族田的密室,不也是那孩子管着?如今老大家的虽不在了,那密室每年给咱家带来的收入可也不少呢。

“听闻他每年除了上学,还要给密室想十几个新玩法出来,可见他那心思也不在学里,只怕强迫他念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

“再说他是个次子,也不必强求他光宗耀祖飞黄腾达,珠儿既然走了仕途,那么他在家当差,领些事情做做,打发打发时间也就罢了。至于捐官,我看也别勉强,他愿不愿意,还得先问了再说。”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王氏自仙鹤堂回去,便叫来了宝玉,没说原因,只问他是愿意回国学继续上学,还是想留在家里,领些差事,如同他二哥哥那样。

宝玉听了,一时没有回答,只说他要回去想想,考虑清楚了再给母亲答案。王氏便放他去了,又过了几天,宝玉主动找来,说是不想回国学了。

王氏心里早有准备,听到儿子这么说,也稍微有些遗憾。不过她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情,笑着对儿子道:“既不愿再去,便罢了,我同李大人说一声就是。”

宝玉有些担忧道:“就怕我这不去了,反倒让李大人误会,先头那事儿,他便三番五次寻人来问儿子的状况,如今若是彻底不去了,嫂子会不会面子上也过不去?”

王氏安慰他道:“这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同她说明,再说你去不去国学,跟她有何干系。又不是她撺掇的你不去上学,她父亲又怎么会拿她的不是?”

宝玉走后,王氏叫来了李纨,把宝玉这一事一说,又道:“我知道你父亲对他素来关爱有加,国学里那几个学究回回找宝玉的麻烦,也是他替宝玉挡了下来。如今宝玉无心向学,我也不想勉强他。就怕你父亲知道了,心中埋怨咱们不思进取,好好的孩子,白糟蹋了。”

李纨听了认真的想了想,抬头对婆婆道:“国学里倒也罢了,二叔不去也没什么。我父亲那边,由大爷带着二叔去打个招呼,想来也没什么问题。虽说少不得一顿训斥,可我父亲那人,训斥一顿也就罢了,倒也不会太较真就是。”

王氏叹道:“既然如此,待珠儿沐修,寻个日子给你父亲陪个不是去。随礼我这边会备好,你父亲平日爱些什么,你可知道?”

李纨将她父亲的喜好告知了婆母,见没其他事了,便要告退,王氏又叫住她道:“妙姐儿也到学管家的年龄了,该教的你得上心了。你伯母可是自打你二妹妹七岁便教她管家了。”

李纨笑道:“太太说的是,我明儿便让她跟着我来直节堂。”

李纨走后,王氏觉得越发的没劲,自嫂子走后,她每日除了管家就无事可做,年纪越大,就越觉得这权利不是个东西,只不过拖着自己寸步难行,什么都没法享受,什么都没法做。

她坐在那儿忍不住叹道:“还是你聪明啊。”

远在广州的邢霜,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笑着对身边的人道:“也不知是谁惦记我,害我今日一整日都没个停。”

她身边的正是钟秀,笑了笑说:“怕是芸儿和小红吧?这会儿他们也该成婚了,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邢霜忍不住念叨着:“回不回来都另说,只是我倒有点记挂老太太和弟妹了。这人呐,在跟前时,你怎么都不顺心,离着远了,你又念着她了。”

钟秀掩嘴笑了起来,对邢霜道:“姐姐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念旧人。老太太也快做整寿了吧?不如找个时间回去瞧瞧,也顺便给她祝寿,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七百一十一章 蠢丫头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一十一章蠢丫头被钟秀这一提醒,邢霜倒是想起,贾母今年都七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就是她的八十大寿。

但一想到贾母的八十大寿,邢霜这心里头又不好受起来。

书里头,老太太就是过了八十以后没的,那要这么算起来,岂不是老太太没几年可活了?

邢霜这心里一下凄凉了起来,说什么都恹恹的提不起劲来。虽说这老太太以前一下好一下坏的,阴晴不定,可始终是自己的婆婆,又是几个孩子的祖母。

加上最后这老太太放了自己自由,这一点邢霜可是牢记在心里,一直很感激着她呢。

若是还没有报答过她,就让她这么走了。邢霜知道,自己心里只怕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了。

“姐姐是想回京城了?”钟秀看着邢霜的脸色,试探的问:“那边肯定有地方落脚,姐姐就是回去也不打紧。再说这都出来好些年了,一次都不回去也实属不孝。”

邢霜回过神来,对钟秀道:“老爷这边可走不开,这反贪的事儿正进行到一半,若是此时走了,那就是玩忽职守。再尽孝,也比不过尽忠大。”

钟秀道:“又不是要姐夫跟着一道回去,这谁还不许儿媳妇回去看望婆婆的?儿子没法尽孝,儿媳妇代为尽孝不也是常事?

“再说我看姐姐平日里也闲来无事,家里的事情,凤丫头不都打点的妥妥帖帖的,哪还需要姐姐操心?”

邢霜被她说的心动了,忍不住又道:“可我一个人回去,只怕也不妥吧?”

钟秀笑道:“有何不妥,难不成姐姐一个人回去,老太太和二太太,还能吃了姐姐不成?”

邢霜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一去,少说也要在本家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加上来回的路程,短则四五个月,长则大半年时间了。

“凤丫头管家是把好手,可她哪敢管家里娇客的闲事?探丫头那性子,真真闹出什么事儿来,你说她怎么插手?”

钟秀闻言想了想道:“这也好说,姐姐带上探丫头一块,母女两个一起去探望老太太不就好了?再说探丫头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性子,一路有什么舟车劳顿,她也好在一旁伺候你。”

邢霜可不指望女儿伺候她,但钟秀说的有理,带着女儿一块去看看祖母,这无论对外对内都是好事。

家中总不能分了家就再不来往了,自己也带着家人在广州自由了好几年了,偶尔回去约束一下自己,伺候一下婆婆,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加上老太太确实也没几年好活了,她还是想着能在一切不能挽回之前,好好的孝敬贾母一回。

即便自己有时又被贾母疼的像自己孩子一样,有时又被贾母各种算计嫌弃。可邢霜还是想了却自己的心愿,不要让自己的未来留有遗憾。

打定了主意之后,晚上贾亮回来,邢霜便同他商量,又提到贾母的故去时间,这下连贾亮都心软了。

“真的这么快?”贾亮唏嘘道:“我怎么感觉自己还没来多久,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邢霜叹道:“时光飞逝,这词还真是说的没错。我原也觉得还早,可如今看来,迎春和黛玉都嫁人了,这在书里,都已经是后期了。

“也是我们日子过得舒适了,便把书里的时间给忘了。如今贾家又不是皇帝的眼中钉,自然也没了那抄家的事情,元春又放了出来,自然也没了省亲的麻烦。

“现如今咱们也算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了,但老太太那边,好歹也是你的正经嫡母。若是从此就真的再也不见了,那每年送多年年礼过去,都是不孝的。”

贾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去的路上,顺道去看看你老娘。既然老太太没几年了,只怕你老娘也是。”

邢霜皱了皱眉,突然问贾亮道:“你说,她这几年干什么总往杭州跑?”

贾亮怔了一下:“她不是有个老友在那儿?”

邢霜摇了摇头,心里咯噔了一下:“她那老友原是御医退下来的,本在宫中与她就是旧识。莫不是她得了什么病不想告诉咱们,所以自个跑来找她的老友看病?”

贾亮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慌了,对于邢老太太,他还是打心眼里喜欢加尊重的。于是他忙对妻子道:“你也别耽误了,明儿一早就通知探春跟你一路,你们先去杭州,看看老娘什么情况。

“若是她好着,你也别放松警惕,最好叫上她一块,跟你去京城。若是她不好……你先紧着伺候老娘,毕竟老太太那边还有好几年呢。”

邢霜也是自己吓自己,一夜胆战心惊的,还没见到老娘,就胡思乱想了一堆最坏的情况。到了第二天早上,贾亮早早去了衙门,邢霜便让金钏去把探春叫来,母女俩关起门来把事儿一说,连探春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几次去见你外祖母,可瞧见她有什么不对?”

探春此刻都被她母亲给吓慌了,哪里还想得起什么细节,支支吾吾半天,苦着脸对她娘道:“娘!被您这一问,我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邢霜“哎呀”了一声,拿手戳了探春的额头一下,忍不住嗔了句:“蠢丫头!”

正说完,外头就听凤姐笑道:“又是谁惹太太恼了?”

王熙凤一进来,见是探春在跟前,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她若是个蠢丫头,咱们阖府上下可就没一个聪明的了。”王熙凤笑着走到邢霜身后,伸出手来给邢霜捶了捶肩,又问探春:“你又怎么惹太太生气了?”

探春有点委屈:“娘突然问我外祖母哪儿不对劲,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什么来。”

王熙凤惊讶的看了太太一眼问:“外祖母怎么了?”

邢霜叹了口气,把昨日跟贾亮猜测的情况一说,王熙凤听完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太太稍安勿躁,若是老太太真是如此,她那老友为何不说?大爷带着妹妹们过去,可是单独见过那位太医的。”

第七百一十二章 撑腰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一十二章撑腰邢老娘究竟如何,家里三个人都懵了。邢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老娘的关心还是太少了些。

王熙凤听婆婆分析了一番,也觉得有点不对。这邢老太太平日是最爱到处乱跑的人,明明不爱待在一个地方,却在杭州买了个宅子定居了下来。

要说真想定居,谁不想落叶归根?偏偏她不回金陵,还在杭州买了宅子,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王熙凤一琢磨,让太太和妹妹都别急,自个回去找贾琏问问再说。

贾琏这会儿正准备把第二批徒弟送去山西的厂子里实习,听闻妻子找他,便提前从实验室回去。

当听完妻子的诉说,贾琏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有点不敢确定的说:“看外祖母的样子,倒不像是身子不好。且妹妹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即便她真的有疾在身,也瞒不过妹妹吧?”

王熙凤松了口气道:“这就好,只是太太急着要去亲眼看一看,我这边也劝不动她。”

贾琏好奇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要去看看外祖母了?”

王熙凤疑惑道:“听说是想去看祖母,顺路要去看看外祖母。也不知怎么,太太那样子,好似有点过于担心了。”

贾琏想了想笑道:“母亲素来就喜欢未雨绸缪,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既她担心两位老太太,你只管替她打点些补品药材的,让她带去就好。”

说完这句,贾琏又沉吟了下道:“不如这么着,我也要去山西一趟。你叫太太等我一两日,待我这边收拾好了,一块出发,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熙凤应了下来,又去同邢霜说,邢霜听说儿子也要一块去,便道:“你弟弟不如也一块得了。”

王熙凤忙道:“太太这回主要还是去京城看老太太的,这带着姑娘去倒没什么,瑨弟是嫡子,跟着过去,还保不齐那些人又要背地里说什么了。我那姑妈倒是不会想歪,就怕外头又风言风语的,没得惹太太生气。”

邢霜叹了口气,让人把小儿子叫了过来,把自己要去京城的事说了一遍,又对儿子嘱咐道:我这一去,你哥哥你姐姐都不在家,家中大小事务都靠着你嫂子一人支撑。

“你父亲是素来不管家中庶务的,也不好常叫你嫂子来问话。你年纪小,倒不打紧。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嫂子,你可得站出来提她撑腰。再有你嫂子若忙不过来,叫你当差你也不得推脱。”

贾瑨听了这话,看了王熙凤一眼,见她不但没有一丝不悦,反倒面上很是欢喜的样子,便笑着对母亲道:“母亲放心,我在家一日,便无人敢欺负嫂子。”

王熙凤心中更暖,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善茬,谁敢欺负了我去?太太且管放心,家中的事就交给我吧。”

邢霜望着王熙凤叹道:“谁担心你管不好家了?这是我在家时,尚有我给你撑腰。就怕我走了之后,那些老人故意拿捏你呢。瑨儿年纪虽小,好歹是个男丁。老爷不好过问你的事情,由他传话最佳。

“且老爷这段时间一心忙着反贪的事情,怕是家里也无暇搭理。我不怕别的,就怕你被那刁奴背地说嘴。你这脾气我是知道的,若是你自个的人,你打一顿也就打了,可若是我的人,你越是不肯轻易动手,忍也要忍到我回来才发落。

“若真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大可不必给我面子。无论是谁,即便是金钏玉钏两个,犯了事你也给我从重发落。瑨儿不过给你撑个场面,该怎么处置,还得由你来定。”

金钏在一旁忙问:“太太难不成不带咱们去?”

邢霜嗔道:“傻不傻,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们姊妹都是我用惯了的,怎能不带你们一道?”

王熙凤掩着嘴吃吃直笑,待她和贾瑨从上房退了出来,她还打趣贾瑨:“日后可要多仰仗小叔给我撑腰了。”

贾瑨知道她没生气,但也依旧撇清了关系道:“说是撑腰,还是怕没男丁出面,那些人故意找麻烦?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哥哥在家里时,何时轮得到我。再说我才多大,给嫂子撑腰,别人看了只怕也要笑掉大牙。

“到时若真有什么麻烦,嫂子也别担心,大不了把我叫来,谁欺负你,我就让人打他板子就是了。”

王熙凤只是发笑,并不反驳。但她知道管理下人并不是打板子这么简单就能了事的,贾瑨说的这些,也只是为了宽她的心罢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丰儿给王熙凤上了茶,便站到了一旁,轻轻的给王熙凤捏腿。

捏了一会儿,王熙凤不知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

丰儿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奶奶在家得意就罢了,可莫被旁人看了去。”

王熙凤摇了摇头道:“你呀,就这一点,你便不如平儿与小红了。若是她俩,自然知道我这不是得意,而是高兴。”

丰儿不解:“奶奶高兴什么?这管家大权不早就在奶奶手里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心道丰儿虽也聪明,可心思始终不如平儿小红纯正,不可大用。

“什么权利不权利的,谁又稀罕?”王熙凤倒是很难得,没有发火斥责丰儿,反而语重心长的对她道:“我在意的是太太的心,她一心只念着我,只对我好。从未想过要压制我,或是拿我去做什么平衡。”

说到这里,王熙凤想起以前自己搬出去时,太太也一直关照着男爵府,又是一阵唏嘘道:“像太太这样纯良的人,如今可太少见了。无论对上对下,她都真诚待人,我日日跟着她,若还学不到她一分好,那才真是白活了。”

贾瑨本还担心凤姐儿会误会母亲的意图,正准备再找凤姐儿谈谈的,谁知进了院子走到廊上,便听到了这番话,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又退了出去。

好在此时正是午休的时间,院里也没其他的丫鬟见着,倒是看门的婆子见了他白问了一句:“三爷怎么又走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一起走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一十三章一起走王熙凤的改变,令贾瑨彻底的放心了。书里的那个一从二令三人木的凤姐儿,早已没了原来的样子,靠着邢霜的滴水石穿,终于成了一个正直的人。

而贾瑨也不由感慨,自己以前一直不理解母亲为何做人会这般执着,现在他似乎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个社会是畸形的没错,母亲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影响整个社会。但是她不声不响的,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默默的改变着身边的人。

从王熙凤贾琏开始,到王氏,到贾政,每一个她能改变的人,她都会尽力去改变。

而那些明显改不好的,她也不会在那些人身上浪费时间,比如尤氏和贾珍。

贾瑨回到自己院里,坐在院中的凉亭里看着花草发呆,整个下午,无人来打扰他,他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夕阳西下。

晚间去母亲那吃饭,贾瑨一脸笑容看不出任何不妥,直到母亲跟哥哥姐姐一起离开了广州,他这才找了个时间跟父亲来了一番长谈。

贾亮听儿子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听到后头心里头竟不知是何滋味。

“那就,对她再好点,再更好点。”贾亮最后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她喜欢什么,就给她什么,顺着她的意思来,别惹她生气。”

贾瑨很意外,父亲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要知道母亲出事那会儿,父亲可是极尽崩溃状态的。

“您……您不难过吗?”贾瑨问:“这样一个人,最后会变得浑浑噩噩,连我们俩都不认得了。”

贾亮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儿子认真道:“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她的优点除了善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坚强。

“她一辈子只希望你做个好人,而我现在希望你跟她一样,做个坚强的人。况且你也说过,那要等我们回去之后,再过几十年才会发生。

“时间还够……还够我们对她再好一些。她想要的生活,我会尽力给她,让她开心,让她安心。”

贾亮说到后头,却再忍不住,鼻子酸了起来。

他在现代,可以说是最不爱动脑筋的人了。家里无论大事小事都是邢霜拿主意,可这样一个爱动脑筋的人,却要得老年痴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玩笑。

儿子能把这事儿一直憋着不说,想必心里也是难受的很,贾亮拍了拍贾瑨的肩膀,对他道:“你很好,你母亲把你教的很好。”

贾瑨对父亲说:“爸有个准备吧,我以前总听妈说,我祖母没了之后,你们就回家了。那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应该是应在京城那位身上了。”

贾亮沉默了,没有在说话,只是在儿子走了之后,他也呆坐了很久,直到青岚进来催他安歇,他这才歇下。

邢霜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一路跟着儿子去了杭州,去见邢老娘之前,她特意去找了老娘的旧友,三番五次的磨了一道,那旧友无奈的表示,邢老娘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邢霜这才安心下来,先去给老娘请了安,又跟老娘提了,想去京城看贾母的事情。

邢老娘听完邢霜的话,倒是有几分欣慰:“你知道孝顺了,这是好事儿。以前你那样儿我实在看着心寒,现如今你悔悟过来了,倒也不晚。”

邢霜满心惭愧道:“是我轴了,想着她并未生我养我,还要给我脸色,我凭什么忍着她。如今她这般待我,才叫我反省过来。”

邢老娘叹道:“这人伦岂是一句道理说得清的?她再不是你的生母,也是你的婆母。你为人在世,哪能不顾人伦常理,只为你自个的喜好私利?你瞧那王氏,再不如你,她也知道孝敬婆婆不是?”

邢霜被老娘说的脸上通红,真心反应了一道,邢老娘见她此时很是真诚,便也不再追究她以前的事了。

“只是你这突然的要回去,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不成?”待探春和贾琏下去后,邢老娘又拉着女儿问了起来:“你再有孝心,你这一颗心还是在你儿女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你只带着二丫头上去,小的都不管了,别不是那位快不行了吧?”

邢霜哭笑不得推了她母亲胳膊一下,别说现在还没到老太太八十岁呢,就算真的老太太八十岁了,那也叫寿终正寝。贾母一直活得很好,比家里其他女人都健康的很,不过是有点老年病,那也比几个年轻女人要好得多。

“娘,别瞎说。”邢霜赶紧解释道:“我能自由,全靠她一手的安排。几个孩子能有好归宿,也得亏她提前让我分了家,去了广州。如今我不过想着,家中也没什么大事了,去看看她罢了。”

邢老娘松了口气道:“别看她平日里总撑着面子,心里头也是软的不行。你去看看也是好的,若是可以,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她也不会赶你。只是你家里当真无事?如今是谁当家?”

邢霜道:“是凤丫头当家。”

邢老娘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那老二家的还没回来呐?”

王熙凤笑道:“知道您偏爱英莲些,可凤丫头也是极好的,再说英莲怀柔足够,果断不足。凤丫头这些年渐渐也锻炼出来,可比以前更顶事了。”

邢老娘嗤了一声说:“谁担心着这个?只是你那两个孙儿,总不能一直让老大家的带着吧?这孩子不能离了母亲太久,该催还是催催。别玩野了心,收不回来了。”

邢霜笑着应了,心里也觉得贾琮夫妻走的有点久了。便跟邢老娘保证,等她回了广州,一定再催老二夫妻俩回来,若是再不回来,便派贾瑨去抓他们回来。

在杭州这里又待了几日,最后邢霜说动了她老娘,跟着她们一块去京城。反正都是走亲戚,多一个也好有人陪贾母说说话。

邢老娘在杭州也待腻味了,说走就走,只包了一包细软就跟着女儿上路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好茶叶

妯娌两个几年未见,再见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站在门口互拉着手,竟一下哭一下笑的分不开了。

邢老娘下了车凑了过来,打趣了一句:“你俩在这儿站一天吧,我可得进去了。这一把老骨头的,一路又是船又是车,可把我颠坏了。”

探春扶着外祖母,笑着叫了声:“婶婶。”又对她母亲道:“母亲,咱们进去再说吧。”

邢霜和王氏忙拉着手边抹泪边往里走,王氏这才缓过神来,一边跟邢老娘问好,一边又问探春的好。

探春笑着应着,又问王氏:“婶婶,咱们住哪儿,我叫丫鬟先去打点上。”

王氏道:“东府给你们收拾好了,叫金钏和侍书先过去,咱们先去仙鹤堂说话。”

邢霜惊讶道:“家里没地方了?怎地让我去东府住着?”

王氏一怔,突然大笑起来:“你呀,老太太一片好心,想着你爱自由,怕约束了你,又怕你要面子,分了家不肯回本家来,这才叫我把东府收拾出来。你倒好,原那么个拧的性子,如今倒要粘着人不放了?”

邢霜尴尬的笑了笑,心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对不起老太太了。邢老娘也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面上有惭愧的神色,便也懒得说了。

“是我的不是,不过如今家来了,总得住的近些才方便走动。我和探丫头倒没什么,我老娘总不能日日坐着车来找老太太说话。还劳烦弟妹,再给我收拾个院子出来,就在家里就好。”

王氏大喜,忙道:“我之前就说让你住着直节堂,如今我们搬来清远居了,那边空着地方还大,住你们三个还显得大了。老太太叫我收拾东府,我还是把直节堂也布置了一回。如今也不必麻烦,只派人过去就好。”

探春闻言回头对金钏和侍书道:“你们两个亲自过去,把该打点的打点好了,我和母亲这边只留一个跟着就行。”

金钏和侍书应了一声,两人带着下人和行李先去了直节堂,只留玉钏和翠墨伺候。

一行人很快到了仙鹤堂,又是一番欢天喜地的互相行礼问好。

才坐定下来,王氏就对贾母道:“老太太还说嫂子爱清净,这才去了广州几年,便粘人了起来。我头里说给她安排去东府,她还不乐意了,说要住在家里,走动起来才方便。”

贾母有点讶异,但看邢霜笑的样子不似作假,心里头顿时软了起来,对邢霜道:“我的儿,可不是我不给你住家里头,就怕你还要出去应酬,进进出出的麻烦。”

邢霜笑着道:“我回来是看老太太和弟妹的,谁去看她们了。她们要想我,知道我回来了不会自个上门吗?这一次回来我可不出门了,就窝在家里头哪儿也不去。”

贾母听得都快掉泪了,连声说好,又对邢老娘说:“你也别住远了,就住我这儿好了?东厢一直空着,原是那几个小的都住过一些日子的,里头的丫鬟都还在,我俩住的近些,也方便说话。”

邢老娘倒是一改常态,一口应了下来,又道:“我带了杭州的厨子来,让你尝尝杭州的美味,老姐姐我跟你说,你这辈子窝在京城里可是亏大了,这外头的美食可是应有尽有。”

邢霜听着她老娘又开始不着调了,无语的摇了摇头,扭头跟王氏说起话来。

探春也跟李纨聊了起来,没过一会儿,贾兰和贾妙都从学里回来,过来给叔婆姑姑请安。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贾母命人摆饭,共摆了两桌,贾母邢老娘王氏邢霜一桌,探春带着两个小的一桌,李纨站在一旁布饭。

王氏见饭菜都摆好了,便对李纨道:“你也别忙了,坐下跟你妹妹一道吃吧。”

李纨这才应了,在探春那桌坐下。

午饭过后,贾母精神有些不济,邢老娘也打起了哈欠。王氏和邢霜便起身告辞,说还要去休整,待晚饭了再来。

等贾母和邢老娘都去睡了,邢霜和王氏伺候好两个老太太,这才一起携手出来。两人走在头里,探春李纨跟在后头,一路走到清远居的岔路口,这才停了下来。

王氏看了看身后的大门,笑着对邢霜道:“原咱们也是这么一路,只不过是你先进门,我还要再走一段。”

邢霜也笑道:“如今却是你先进门了,你且去吧,我目送你。”

王氏摇了摇头道:“我先陪你去直节堂看看,都妥当了,我才安心回去休息。”

邢霜便也不推脱,依旧和王氏一路向前,两人到了直节堂,看到一切都打点好了,王氏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回清远居去午睡。

邢霜倒是睡不着,回到本家,她莫名的有些兴奋,大中午的不是摸摸花就是弄弄鸟,半天都没有睡意。

到了下午三四点,她这兴奋劲才过去,偏偏又犯困了起来。无奈金钏只得服侍了她睡下,结果才刚躺下,王氏就找了过来。

金钏一脸为难的跟王氏说:“头里激动的睡不着,才刚躺下。这会儿沾了枕头就着了,还打着鼾呢。”

王氏侧耳听了听,里头果然有鼾声,便掩着嘴笑了起来。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睡不着,连她也是。”

玉钏这边给王氏上了茶道:“二太太来尝尝咱们从广州带来的茶叶,与京城的可不一样。”

王氏便也不走了,坐下喝了一口道:“果真是不一样,味道有些花果香,甚至还有些回甜。”

紫鹃打里间放了东西出来,听得王氏这样说,笑着道:“二太太喜欢,把咱们带来的都给您拿去。”

王氏咂舌:“你这丫头,几时这般大方了,拿你太太的东西做人情,当心她没茶喝了拿你是问。”

紫鹃嘻嘻的笑了起来,又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中果然拿着一包茶叶。

“二太太只管拿去,这是咱家自制的茶叶。依着太太的喜好,拿玫瑰和各色果子一起放着烘的,再把烘干的花瓣和果子摘出来,只留茶叶。广州还有不老少呢,您若是喝着喜欢,以后有的是。”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为母则强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一十六章为母则强邢霜这一觉睡得着实踏实,醒来时,她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竟比在广州时还舒服。

她这厢伸着懒腰坐起来,那头金钏便听得动静打门外进来,打了水放在盆架上,便来扶她。

一边又道:“太太可算醒了,头里二太太来了一回,太太睡得正沉,奴婢便没来叫太太。”

邢霜忙问:“她这会儿还在?”

金钏掩嘴笑道:“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了,二太太早回去了。”

邢霜忙起来洗漱穿衣,玉钏端了茶来伺候,邢霜随口又问了一句:“怎么是这果子露,咱们带的果茶呢?”

玉钏刚要说话,金钏抢着道:“二太太来时喜欢,便给她都拿回去了。”

邢霜看了看那姊妹两个,心中微微一笑,大概也明白了。

金钏玉钏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这两个是最护主的人,虽不小气,可也不会让自己惯用之物短缺。

而紫鹃则偏向于好义气,撑场面,金钏玉钏姊妹俩不是太会来事的人,每每有那要争面子为自己留名声的事,皆是紫鹃出头。

说起来,两方各有优点,紫鹃那脾气虽然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但却也是一心一意为了主子着想。

而金钏拦着玉钏不让妹妹说出是紫鹃做的,倒也不是为了争功,反而是为了抢锅。要知道自己习惯了睡醒先喝一口果茶,这会儿喝不上万一恼了,肯定要责怪把果茶送出去的紫鹃。

邢霜心中感慨,自己身边的丫鬟,倒是各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不愧都是上了金陵又副钗的人,也各个都是极好的姑娘。

虽书中这几个姑娘,大多也都没什么好结果。可如今事事皆不同了,也希望她们能有个好的未来。

正想着,探春找了过来,母女两个便起身一起去了清远居,找王氏李纨闲话。

京城这边自不提,只说广州这边,自邢霜走后,王熙凤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松懈,将府里内外都打点的妥妥帖帖。

贾亮冷眼观察了几日,见儿媳妇果真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不妥,这才彻底放心,专心去衙门办事。

这一日,贾琏打实验室回来,告知媳妇又有一批学生要去山西实习,自己将离开一段日子。

王熙凤听了不由叹道:“你也不必亲力亲为,山西那边早有熟手,又有前两批的学生,只写封信过去,叫那边看着接人就是,何需你再跑一趟?”

贾琏问她:“平日里我要出门,你皆不拦着,今儿是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事,谁欺负你了?”

王熙凤又叹了口道:“欺负倒说不上,只是我也不敢喘口闲气。以前看着太太管家,只觉得轻松,自个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儿。咱们在京城自个单住时,家里又小,事儿也没如今那么多。

“现在接手这一大家子的事,方知太太平日里有多辛苦。不说这里里外外的琐事,就比咱们那小家多上数十倍,就是各路的铺子庄子,每日也有不少事情要打点的。

“你在家里头,好歹我这心里头还有个依靠,你若是不在了,真不知自个能不能应付。”

贾琏惊讶,这还是媳妇头一次向自己表达依赖之情,心中不禁软成一片,怜惜之情顿时涌出,忙道:“那这回我便不去了,你说的也对,山西那边皆是熟手,我去不去也不打紧。”

王熙凤立刻笑道:“多谢大爷体恤。”

贾琏心疼的坐到媳妇身边,握住她的手问:“可是家中事宜不好打点,你才会这般劳累?有何苦楚困难,你不妨直说,我也不是不能分担一二。”

王熙凤这才跟丈夫诉苦起来,原来这家大业大也有家大业大的麻烦。原他们小两口只有自己的工厂,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这会儿太太一走,太太置办的产业和家中的固定产业全部交到了王熙凤的手里。

除了山庄渔村私房菜等产业之外,太太竟还默默的开了珍珠养殖场和好些铺子,每年的收入都是成千上万计数。

财务的事情,虽然都由贾芸交给了周平打点。可这些产业上的日常打点,都需要进来汇报给王熙凤才好。

王熙凤一下子接手这么多产业,这才知道太太为何总看起来那么疲倦。她一时佩服太太的能力之大,一时又心疼太太,为了这一家子人,可没少劳累。

贾琏默默的听着这些,最后也忍不住叹道:“也不怪她这般搏命,她与你又有所不同。我那时虽小,却早也记事。她初来时何般光景,你是不知。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会儿大哥哥珠玉在前,又有周大人亲自教导,比我好了百倍不止。母亲知情默不作声,只让父亲也为我寻一良师来,生怕我落了人半步,面上无光。

“又因她出身不高,家境贫寒,很长一段时间,在老太太二太太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来,生怕因自个的不足,连累得我也不受长辈们待见。

“后头也多亏着她这番努力经营,咱们大房在家中也才硬气了起来,母亲有了底气,也才敢为咱们求出路求发展。”

王熙凤听完这话,心里一软,差点掉下泪来。

她只知道太太能耐,能从小门小户里出来,嫁到豪门丝毫不怵,处处显得比人贤惠厉害。可谁知这其中还有一段这样的日子,也难怪太太能撑到现在了。

“为母则强啊。”王熙凤叹道:“大爷福气,能有这样的母亲,一心为儿女打点为家卖命。我自愧不如,尚有诸多不足。”

说到这里,王熙凤又自嘲的笑道:“我自以为,我好歹也算是太太一手培养起来的,自然要比旁人强得多,虽比不上太太,却也差不了多少。如今看来,我自差得远了,论心性论耐性,远远不如太太。”

贾琏忙安慰媳妇道:“母亲这般,也是为了咱们能安安生生的度日,不必再入她那般辛苦。如今家中这些产业,日后大多也要分给弟弟妹妹,母亲肯交给你,也是让你心中有个数。”

第七百一十七章 孩子呢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一十七章孩子呢王熙凤这些年下来,靠着工作室和服装厂可没少赚,虽然不如太太赚的那么多,可她自个赚来的钱,让自己的小家过的富足已是绰绰有余。

如今听说这些产业大多都是要给弟弟妹妹们的,她倒也不恼,反倒觉得轻松起来,笑着对丈夫道:“真真如此可就好了,反正三弟也十二岁了,二妹妹估摸着再过些日子也差不多了,到时这些产业一分出去,我可就轻松了。”

贾琏听闻媳妇一点也不留恋这些,心中也是欢喜,笑着对她道:“等到那一日,我便放开手头的事情,带你去玩上一圈,好好慰劳慰劳你。”

王熙凤娇笑起来,抓着丈夫的衣袖道:“此话当真?可不许哄我。”

贾琏连连保证,就差没写个字据了。王熙凤这厢心情好了起来,办事也轻松了许多。原心里多少还有些畏手畏脚,怕自己办错了事坏了家里的买卖,后头也彻底放开了,心里没了负担,反而大气起来,也不觉得有以往那么累了。

又过了几日,贾琏的第三批学生正式启程前往山西,贾琏带人在码头装船,正嘱咐着这一批学生,到了山西该找谁接应,该听谁的吩咐。忽然耳边有人道:“大爷快看,那船上的可是二爷?”

贾琏心道“怎么会”,可一扭头看去,远远那艘大船的甲板上,当真站着一人,看着底下的人群,身形虽壮实不少,可那动作习惯,分明就是二弟的样子。

贾琏忙对旺儿道:“你上去看看,若是二爷,别让他跑了,赶紧给我抓回来!”

旺儿应了下来,一溜烟挤进了人群。贾琏回头又嘱咐了学生几句,便催促学生们先行上船。等学生们上了船来,他再回头去看那艘大船,竟已空空荡荡,上头的人都下完了。

贾琏急了,往前也挤了过去,才走了两步,就见船下有人朝自个招手。定睛一瞧,正是旺儿。

旺儿的身边,空无一人,贾琏过去喘着气问他:“人呢?”

旺儿一脸苦相的回道:“奴才上上船,就找不着人了,明明上船前还一直盯着,二爷就站在那儿呢,可不过就低头看个舢板的功夫,再一抬头人就不见了。”

贾琏气的直跺脚,骂道:“蠢货蠢货!他在外玩的野了,拖了几年不回来,太太念叨了几回,若是又给他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自个掀起袍子一角就往船上去,转了一大圈,依旧没找着人,最后只会灰溜溜的下船,打马回家。

回到院里,贾琏就抓着王熙凤说起这事来。王熙凤一听,立马叫了丰儿进来,对她道:“大姑奶奶眼瞅着就要生了,你拿些补药过去看看,问问预产期具体哪一日。”

丰儿心知这不过是个借口,奶奶和大爷方才说的话,自己也听见了,这分明就是要去大姑奶奶那儿探个消息,便也不敢拖延,马上领了命出去。

谁知才走了两步,就见一小厮远远的跑了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快,告诉大爷,二爷去了洋行。”

丰儿忙回身进屋,把这事儿一说,贾琏和王熙凤这才松了口气,可放心之后,贾琏又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臭小子真真是越发的野了,好好的既然回来了,何不先家来?却放着家里不回,先去洋行作甚?”

王熙凤忙劝丈夫:“许是听闻了大姑奶奶的事,又离着近,先去探望一回。你先莫恼,待他回来了,问了再说。”

贾琏犹在气恼弟弟不回家的事,好容易等贾琮带着媳妇回了家来,贾琏听闻弟弟已经进了门了,便径直往弟弟那儿去,王熙凤忙紧紧跟在后头,生怕丈夫闹将起来。

谁知人一见了面,反而没事了。贾琏上前只是锤了贾琮一下,兄弟俩便开怀大笑抱在了一块,一旁的甄英莲倒是不像往常那么腼腆了,笑着看了那兄弟俩一眼,便朝着王熙凤走了过来。

“嫂子。”甄英莲回来时已经换回了这边的衣裳,盈盈下拜的样子,看着跟以前一样,动作并不生疏。

王熙凤忙回了一声弟妹,拉了她起来,摸了摸她的鬓角,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先写信告知一声?”

甄英莲笑道:“前岁就说回来,不过临时有人出资要给二爷开画展,这才耽误了。去岁又因我怀了身子,不好动弹,好容易等生完了再动身,偏偏船行到一半出了事故。

“二爷使了银子换了别的商船,却又是往北边去的,咱们先在胶东下了船,因我父母正巧行到胶东一带,便去探望了一回,这才回了广州。”

王熙凤听闻甄英莲又有了,忙问:“孩子呢?”

甄英莲引她进屋去看,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由奶娘抱着,欢快的啊啊乱叫,她这心里不免欢喜起来,赶紧上前去看。

外头那兄弟两个也不进屋,就站在院子里也说起话来。贾琏知道弟弟这一路的行程,这才知道为何拖延了这么久。

“书信往来过慢,也不知具体如何,倒是叫人担心。不过你既回来了,怎地不先回家来,反倒先去了大妹妹那里?”

贾琮笑道:“也是赶巧,咱们下船时,正遇着本杰明。听他说了不少家里的事,这才知道母亲如今不在家中。得知大妹妹快要生了,妹夫又替咱们备车备马的,便先过去看上一看。”

贾琏忍不住笑骂道:“这厮也是闲的骨头痒了,如今正经事只丢给别人,每日只知道跑码头给妹妹买东西。上回林妹妹回门,也是被他截胡,害的咱家派出去的马车走半道就回来了。”

骂完这个,贾琏问弟弟:“此次回来,便不走了?”

贾琮笑着反问:“还往哪儿去?”

兄弟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王熙凤这头,已让人去总督衙门送了信,贾亮听说儿子回来了,也没放下手头的事情,只派人送信回来,通知晚上吃饭,把本杰明叫来。王熙凤收了回音,便携着英莲一道忙乎起来。

第七百一十八章 换成谁的好

晚上贾亮回了家,家里已是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前厅候着了。

进屋后,就有丫鬟送来擦手的毛巾。贾亮一边擦着手,一边看向次子和儿媳,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才回来?”

贾琮赶紧上前,把理由又说了一遍,跟着就要妻子抱着新生子上来,给父亲行大礼。

贾亮这才发现家里又添了丁,心情不由好了许多,待儿子儿媳行过了礼,让人把小孙儿抱上来看来,听闻还未取名,便定了贾荃二字,待日后再择一良辰吉日,写进族谱里头。

王熙凤见该行的礼也行了,该取的名也取了,便上来笑道:“老爷回来的晚,这几日又忙碌,咱们拖得久了也耽误老爷休息,不如先摆了饭,再来问话。”

贾亮一想也有道理,自己累得要死不说,次子一家刚到家也是舟车劳顿。赶紧吃饭,吃完了大女婿还得回去洋行呢。

“摆饭吧。”

贾亮一声令下,王熙凤便招呼了起来。英莲把幼子交给了奶娘,在她身后跟进跟出,两女人好不容易忙乎好,正准备退下去,却听贾亮叫住了两人道:“不吃饭又上哪儿去?”

王熙凤一愣,要知道平日里太太虽也是一起吃饭,可那地方却不一样。太太吃饭的地方是内宅,她一个媳妇儿跟着倒也无伤大雅。

可如今这里是前厅,是爷们议事会客之处。即便家里有吃团圆饭不分桌的习惯,可她还没在前厅落过座呢。

王熙凤还在犹豫,就听贾亮又道:“你也忙了一天了,坐下吧。”

王熙凤自嫁进来就有感觉,太太对自个是极满意的,而老爷并不大看中自己。今儿老爷倒一反常态,还让自己在前厅一块吃饭,这真是让她感到意外非常。

又看了一眼英莲,见英莲从自己一笑,已经坐到丈夫身边去了,王熙凤这才走至贾琏身边,跟着一块坐了下来。

她这一坐下,才算人满了。身后的丫鬟们立刻上来斟酒,贾亮举起杯子,干咳了一声,对着一桌儿女道:“以前你们母亲在,家中之事无需旁人操心,如今她去了京城,少不得要你们几个放下手头的事情,为家里打点。

“我瞧着,老大家的这些日子虽是忙碌,却也忙中有序丝毫不乱。”贾亮说到这里,想起自己以前一直对王熙凤很不满,就算妻子把王熙凤改造过了,他也始终不喜欢,心里莫名的有了一点愧疚。

“你辛苦了,做得很好。”

王熙凤听到这话,感动的顿时泪如雨下。别的倒也罢了,原先她一直战战兢兢,不大敢见老爷。总觉得老爷不待见自个,现如今能被老爷接受,她觉得自个付出的努力,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就听贾亮又道:“老大也很好,你推动工业发展这事儿,已经报给了圣上。圣上还派工部专门去山西一带考察过,觉得你那几个工厂建的不错,正准备全民推广。”

贾琏一听,喜出望外。他自尝到了量产的甜头,便有些觉得其他环节不足了,正愁没有更强大的靠山加以改进,若是能跟工部合作,那才真是事半功倍。

贾亮夸完了贾琏,又转头看向贾琮,贾琮眼巴巴的看着父亲,就见父亲干咳了一声转头看他媳妇去了。

贾琮一愣,听着父亲跟自个媳妇说了几句“辛苦了”的话,他心里别样的不是滋味。

一通下来,除了贾琮,所有的孩子都被贾亮或多或少的说上了几句。贾琮心里正失落着,就听父亲对本杰明道:“不过你那洋行也忒寒酸了些,挂的那都是什么摆设,一楼大厅一点气派都没有。”

本杰明楞了一下,还辩驳了两句说:“怎么没有摆设,好些画还是我从英吉利特地买下来带回来的……”

贾亮一挥手,打断他道:“那些个画哪里好了,就算好,到了咱们这儿就是无名涂鸦。”

本杰明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有点明白了:“那岳父的意思,我换成谁的画好?”

贾亮又干咳了一下,看了看次子,又看向本杰明:“你小子以前不蠢啊,怎么今天反而犯糊涂了?难不成你是瞧不起你二舅兄的画,觉得他名气不够?”

本杰明赶紧拱手道:“不敢不敢,只是二舅兄才回来,我怎好意思劳烦他。若是有以往的画作,带回来了,倒是敢请二舅兄割让一二。”

贾琮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整个人都飞扬了起来,笑着对本杰明说:“上回画展的画是不剩了,不过在海上我倒是即兴画了几幅。一会儿妹夫跟我去看看,若是觉得可以,只管拿去就是。”

贾亮放下杯子,一本正经的摸了摸胡子说:“你也不要为难你妹夫,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他开着洋行,却白拿你的画作,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你也不必高喊了,只按着你在外头开画展时卖出的价格来给他就是。”

本杰明笑的一脸尴尬,心里直骂岳父老狐狸,难怪要叫自己回来吃饭了,感情是想让自己替二舅兄打开市场呢?

其余人倒是偷笑的偷笑,打趣的打趣,一顿饭吃完已是**点了,贾亮又以快宵禁为由,早早就把本杰明赶了回去。

本杰明一到家,就跑去跟妻子告状,说岳父欺负他了。

迎春靠在床上笑眯眯的听丈夫说完,拉着丈夫的手安慰他道:“咱们占本家便宜也不少了,你就算是报答一回又怎么了。再说画商也是极赚钱的,与其培养个名不经传又不了解的画家出来,倒不如把我弟弟送上去,至少你对他知根知底,不怕被骗不是?”

西方倒是有不少这样的画商,会挑选那些最落魄却画的很好的画家,给予一些经济或者其他方面的资助。

比如帮忙办画展,画家一分钱不必出,全靠着画商打点。最后若是能打响名气,日后这位画家的新作都要优先给画商挑选,并按着规定的价格卖出。

第七百一十九章 心里没底

贾琮在意大利的画展,却是另一回事。

贾琮本身学的是国画,后头才学了西洋画,两者融合之后,出现了西方不存在的另一种风格,立刻在当地受到了很大的欢迎,不出两年就出了名。

当时贾琮要回国,画商们闻言纷纷上门挽留,几次不成,便干脆合伙要给贾琮开个画展,争取多留些他的画下来,即便画家不在本地了,好歹也有些存货不是?

所以当时贾琮的画展,相当于一个画商的内部画展,他名气早有,剩下的无非是把自己近年来累积下来的画作,一次性都卖给了这些画商。

至于这些画商日后把他的画炒到多少钱,就是天价也不关他的事了。

只是这些情况,本杰明并不知晓,贾琮也没有刻意的宣传,甚至连贾家人都不知道,贾琮已经这么的出名了。

迎春给丈夫出的主意,也是随口一说。谁知本杰明还真的听了进去,晚上越想越觉得这法子不错,第二天又跑去找了贾琮。

贾琮这边才刚起来,正让妻子为自己收拾些画作出来,好给妹夫送去,谁知夫妻俩还在挑选,本杰明就自己找来了。

当看到甄英莲拿上来的画,本杰明眼睛都直了,他看了半天,抬头磕磕巴巴的说:“这……这真是你画的?”

贾琮微微一笑:“妹夫要是不满意,还有些不是海上画的,只是都是往日的习作,还要再做补充修改才能当做挂饰。”

本杰明摇头摇得脖子都快断了,一把把画抱在怀里,往后跳了一步,生怕贾琮把画拿了回去。

“我就要这个,就要这个!还有没有?”

本杰明手里这副,是一副惊涛骇浪图,整幅画只有白蓝黑三色,却层层渐进,光影交错。明明只是一幅画,却给人一种海浪即将拍出画布的感觉。

本杰明这才知道自己这是捡到宝了,乐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好舅兄,再给我几幅,我整个一楼,不,整个洋行再不挂别人的画了,只要你的!”

贾琮轻笑,回身对妻子道:“剩下的也别挑了,一并给了他吧。”

甄英莲忍着笑点了点头,转身去箱笼里,拿出了所有的存货。

看着这夫妻俩把这么好的画丝毫不当回事就这么一起拿了出来,本杰明心痛的都快滴血了。一边大喊着叫人进来,一边小心翼翼把画展开,又用几层上好的纯色丝绸垫着。

“太不会保护了!”本杰明嘟囔道:“你这些是油画!油画好吗!哪有你们这样的,正面居然还和正面靠在一起。我的天,你这是暴殄天物!”

甄英莲实在忍不住,噗呲一下乐了。

“本,这是以前的习作,并不是很好的成品。”

本杰明接过画来,一张张的看完,觉得这些画虽然不如那张惊涛骇浪图那么精美,却也比别的画好许多了。

“这就够了,挂饰用太好的我也心疼。这些就挂一楼,你海上画的那副,我要挂我办公室里。”

本杰明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的让人把画作都收了,临走时还再三嘱咐贾琮:“好舅兄,这些天再画几幅出来,我那拍品也正缺艺术方面的,再有一个月,便要开拍了,到时我可等着你啊。”

贾琮无可奈何送了他出去,回来笑着对妻子道:“这人真是,昨天还一脸不情愿的,今天一口一个舅兄,脸皮真厚。”

甄英莲也笑道:“也是你画的好,他才这般珍惜。我说过,你走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怎样,如今才信了吧?”

贾琮被妻子这番话说的心头一颤,看着妻子默默的笑了起来。

他不是不想早点回家,可是他怕他始终一事无成,白白浪费家中钱财,最后也不能在丹青上有所成就。

他是家中庶子,却花费了父母更多的财力,去培养他的兴趣。若是不能成名,那他情何以堪,以后还怎么在家中抬得起头。

在外头,就算再受欢迎,他这心里也是没底的。这样的画作,也不知能不能被墨守成规的人们接受,若是不能接受,那岂不是让父母蒙羞?

这样的念头,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盘旋在贾琮的心头。就算本杰明如获至宝的把自己的画拿走,他也在担心,是不是只有本杰明这样的洋人能接受,华人还是接受不了。

这份担心,直到他的习作在洋行大厅挂了出来,才真正的打消了。本杰明回去换了所有的画后,不出几日,便有人找洋行打听出了这画作的来处,并登门递贴,想要拜访贾琮这位大画家了。

贾琮听闻此事时,还颇有些不相信。直到琉璃再三保证,是来找二爷的,贾琮这才换了衣裳去前厅见客。

本杰明接到信,听到有人去见贾琮,吓得赶紧从洋行赶了过去,也不顾脸面,直接把来见贾琮的人撵跑,然后拉着贾琮,让他以后不要随便见人。

贾琮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不由抱怨道:“不见人?凭什么,难不成我因为自己的画,连平常交际都不行了?”

本杰明忙道:“不可不可,肥水不流外人田,舅兄是不知道,这些人精明的很,趁着舅兄如今还没名声大噪,打着主意想坑舅兄呢。

“我俩虽然同岁,可你既然是我舅兄,我当然要站在你这边,为你好好打点。你放心,等这次拍卖过后,你的名声必定响满两广,到时再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年,我保你举国闻名。”

贾琮抽了抽嘴角,摇头反问:“若是不能成名呢?我那画你还要不要?”

本杰明嘁了一声:“你也太小瞧我了,怎么,我叫你声舅兄,你就忘了我是干啥的了?”

贾琮忍不住大笑起来,摇着头不理他,自顾自回房去了。不过今日之事,倒是令他心情激荡不已,很是有些作画的心情。

当天晚上,贾家门房上所有的小厮都接到了命令,说是不许任何人探望二爷。之后再有人来拜访,都一律被拦在了门外,只说贾家二爷闭关作画,概不见客。

第七百二十章 寻书

自广州贾家的二房回来了,大房这边就轻松了不少。王熙凤虽大权在握,可没了那争权夺利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巴着手里的权利不放。

加之她也觉得担子太重,于是在二房回来的第二天,就叫了甄英莲过去,将一半的差事推给了二房。

甄英莲起初还不大敢接,怕嫂子是在试探自己。可坐在嫂子这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就来了四五道回事的,王熙凤匆匆理了事,打发了人后,才得以喝一口茶喘口气。

“你也瞧见了,我这里忙成什么样?”王熙凤放下茶碗,对甄英莲叹道:“不是我偷懒想躲清闲,实在是每日都不得清净。自打太太走后,我那厂子连超过五百件的单都不敢接了,就怕忙不过来。”

甄英莲犹豫了下道:“不是我不肯帮嫂子,只是我这一去好几年的,家里的情况也不了解。眼瞅着家里的下人也与我那时不大一样了,也不知具体什么情况。就怕我忙没帮上,反倒给嫂子添乱。”

王熙凤忙叫来丰儿,拿出花名册来给甄英莲过目,又对她道:“人你虽不认得,却大多是京城育才送过来的。你可是育才的本家姑奶奶,这些人哪敢糊弄你的?交给别人,我多不放心,唯有你来当差,我才敢闭眼不看。”

甄英莲闻言,知道也没什么可推脱的了,便笑着道:“那我就替嫂子把持把持内务好了,外头的铺子庄子我可真真一点不敢碰的。”

王熙凤知道甄英莲这是敬着自己,便把内务里一大办的差事都交给了英莲,并嘱咐她道:“这库房的钥匙给了你,我也不方便,便仍留在我这儿。你只叫人去你那里回事,有些什么要的拿了条子上我这儿来领便是。”

甄英莲笑道:“何需这么麻烦,再说这条子也能伪造,万一出了点事儿,谁说得清楚。反正太太也不在家,咱们也不必晨昏定省,大不了我日日早起来嫂子这里坐着,权当给嫂子请安了。”

王熙凤见她这样安排也极妥当,再三确认英莲不觉得麻烦,便由着她了。

第二日起,果然甄英莲一早就过来了,贾琏夫妇起的都早,倒并不碍事。那甄英莲也来的巧,每每都是大伯吃完早饭出了门,她后脚就到了。

王熙凤有了人帮手,倒是轻松了不少,妯娌两个各司其职,甄英莲接手内宅庶务,王熙凤专管外头的生意买卖,两厢并不冲突。

到中午,甄英莲直接叫人摆饭在王熙凤这里,妯娌两个吃了午饭,甄英莲再回去歇个午觉,下午又来。

几日过去,王熙凤见她来来回回的麻烦,干脆对她道:“东厢还有空房,我让人收拾了出来,给你午歇罢。”

甄英莲想了想道:“蒙嫂子不弃,那我也不客气了。”

于是自这日起,甄英莲除了晚上睡觉回自个的院子,白日里竟大半天都待在王熙凤这儿。妯娌两个同吃同坐,感情迅速升温,很快就回到了甄英莲出国前的样子。

这一日贾瑨找到王熙凤,问她要二百两银子来使。王熙凤虽知道小叔子老成懂事,可也不敢直接就给钱他,便问他这钱花在何处。

贾瑨道:“编的教程都发完了,要再印一批出来。哥哥又收了一批学生,怕是还需百来本。我这边只剩三四本了,再不印出来,赶不上教程。”

甄英莲这才知道小叔子这么有出息,小小年纪居然都开始教课了。她很是惊讶了一番,又夸贾瑨“有出息”。

贾瑨笑道:“什么出息不出息,不过帮把手,我自幼学的不是八股文,而是物理数学这些的,不过是赶鸭子上架。”

甄英莲又问:“不过这百来本书,要二百两银子,是不是多了些?难不成一本书便要二两银子?”

贾瑨笑着解释:“并不是全用来印书,我所学有限,就怕误人子弟,少不得要多买些洋人的书来参考。那些洋书不用作买卖,一般国内少见,都得另花大价钱托人从外头带回来,一本少不得要十几两银子了。

“这还只是浅显些的,前些年我让人从剑桥带几本那边先生授课所用之书,一本竟要好几十两。”

甄英莲想了想道:“你二哥认得个画商,也做书本买卖。只是他所卖之书,多是拉丁语的。你若认得拉丁语,倒是可以帮你便宜找些书来。但若要英吉利语的,就不知能不能便宜些了。”

王熙凤在一旁道:“拉丁语咱家可没人认识,不过既然那书商做的书本买卖,想来拿到的英语书也比咱们自个买贱上许多。”

贾瑨站在一旁笑的胸有成竹,对甄英莲道:“拉丁语也不打紧,只要书的内容比咱们这儿的深刻一些,二嫂只管帮我找来,就是拉丁语我也有法子。”

王熙凤问他:“你有什么法子,若是花钱请这边的番商帮你翻译,指不定比你买英文书还贵些。”

贾瑨笑了起来:“大嫂不知道吗?大姐姐学的文学,必然要学拉丁语。剑桥的文学课本,并非全是英吉利语的,还有不少是拉丁文范本。若是不学拉丁语,可看不懂那些书。”

王熙凤和甄英莲都惊讶了起来,忙不迭问:“此事当真?”

妯娌两个不信,又不好说出口来,甄英莲这边只先给了贾瑨一百两,叫他先去印书,至于贾瑨要的书,既然要甄英莲帮忙寻来,自然不必再给钱贾瑨了。

待贾瑨走后,妯娌两个说起迎春来,王熙凤便把她回来之后做的事情告诉了英莲,又道:“嫁给本杰明以后,她也没停下,依旧在翻译别的小说。如今在京城最受欢迎的几本小说,都是东来客翻译的。”

甄英莲打心底里佩服的说:“谁能想到,这几个姊妹里头,竟是她最有出息。别的不说,我原以为,林妹妹才是姊妹里才情最高的那个。”

王熙凤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道,几个姊妹哪能一样。除了迎春,其他几个皆是嫡出,迎春这个庶出的女儿虽然记名为嫡,却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第七百二十一章 爹爹放心

贾琮也是庶出,又与迎春是一母同胞,这话当然不能当着甄英莲的面讲。王熙凤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甄英莲自然也不会多问。

只不过找书的事情,甄英莲还真没有拖拉。正巧贾琮认识的画商有个亲戚也在广州,便让人将他找来,说了这寻书的事情。

几日之后,那人果然来了信儿,说是欧洲那边有几本新出的物理方面的教科书,拉丁语也有,英语也有,问甄英莲要不要。

甄英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都要了下来。问清运送的时间,得知要至少半年,便给了定金,剩下的钱等书到了再付。

只说迎春到了日子,晚上就发作了。本家这边太太不在,自然是王熙凤带人过去照应。

等赶到洋行,迎春已顺利产下一女,一出生便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王熙凤爱不释手,抱着小丫头看了又看,把一旁的本杰明急的直伸脖子。

王熙凤逗了小丫头一会儿,见产婆从产房出来了,便把孩子还给了本杰明,打帘子进了屋去。还没坐下呢,本杰明抱着孩子就钻了进来。

王熙凤笑了笑,才想说话,外头产婆就咋咋呼呼跟了进来,口里叫着“男人可不能进去,晦气的很。”

王熙凤眉头一皱,冲产婆叫道;“晦气什么?女人辛辛苦苦在鬼门关里走上一遭,好容易生下孩子来,就成了晦气?那生出来的孩子又成了什么,岂不是更晦气?”

产婆怔了一下,喃喃道:“男爵夫人勿恼,这产房皆是污秽之物,并非指奶奶晦气……”

王熙凤眉头一竖,就要骂人,一旁本杰明赶忙推了产婆出去,一会儿又钻了进来,对王熙凤说:“你跟她着什么急。”

王熙凤也失笑了:“我就是气不过她一口一个晦气。”

迎春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这一点你倒是跟我母亲学的一模一样,好嫂子,你既然来了,也别忙着走。那红鸡蛋也得有人替我张罗,免得交给本去做,他又做错了。”

本杰明抱着女儿挤了过来,凑到迎春跟前小声道:“我也做的很好,我打听过了,就是煮个鸡蛋嘛,我不会,下头的人也会啊。”

迎春哭笑不得,推开丈夫那张都快凑到她脸上的大脸,又望向王熙凤。

王熙凤只得点头应下:“罢了罢了,谁叫太太不在,我又是长嫂,这事儿我不替你张罗,谁来张罗。”

说罢她起身,又推了本杰明一下:“你若闲着,去给本家送个信,报个平安。我这儿不得闲,你再把老二家的叫来,给我搭把手。”

本杰明只能把女儿给了奶娘,自个出门去了一趟本家。半路还被兵司马给拦了,听说是总督家大姑奶奶生了,谁也不敢再拦着。可本杰明还没到本家呢,这消息就传到知府那儿去了。

于是天刚蒙蒙亮,贾亮才起来,正听着家里下人汇报迎春的事,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周家派人送礼来了。

贾亮哭笑不得,骂了一句:“这老小子倒是消息灵通。”便把人请了进来。

来的是周知府本人,一正厅便道:“下官失礼了,本该洗三时再上门的,可拙荆非说府上夫人不在,连夜叫人煮了红鸡蛋,让下官给大人送来。

“这女人就是麻烦,即便府上夫人不在,奶奶们也是在的,哪里需要她多此一举。”

虽真的是多此一举,贾亮还是笑纳了,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两人又说了几句,贾亮便要出门,周知府一看也不敢多留,赶紧先告辞离开了。

贾亮看着篮子里的红鸡蛋,哭笑不得。只得顺便让人提了,带去了洋行。

自个的闺女生孩子,贾亮还是挺担心的,即便衙门再忙,他也要亲自看了才能放心。

等到了洋行,见两个儿媳妇都在这边张罗,他也安心了下来。又转去看了女儿,好在王熙凤之前骂过一回,那些产婆也不敢上前凑热闹,得完赏钱早早就家去了。剩下的人也都回了院子,只有迎春贴身的丫鬟在跟前伺候。

司琪见老爷来了,赶紧搬了张八仙椅来。贾亮坐在女儿跟前,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心里默默叹道,自己老了。

“你好生修养,身子若有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大夫来,切勿因为这男女大防不好意思问医。”

贾亮嘱咐了几句,迎春默默听着,听完后笑道:“爹爹放心,女儿省的。”

一句爹爹,勾得贾亮差点哭了起来,这是迎春小时候才有的称呼,长大后可很少管自己叫爹爹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张着手要自己抱。

贾亮鼻子一酸,起身出了产房。

出去之后,看到本杰明那小子,贾亮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一双拳头握的紧紧地,忍了半天才把打碎那小子鼻梁的念头给忍了下去。

“???”本杰明一脸莫名其妙,岳父明明啥都没做,为什么他会浑身发寒,总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你!去买些上好的鲫鱼,还有老母鸡回来。”

本杰明张着嘴,懵逼的点了点头:“嫂子已经叫人买去了。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贾亮气结,家里的孩子太能干了也不好,弄得自己丝毫没有用武之地,女人生完孩子还要怎么照顾,只怕两个儿媳妇比他还讲究,他这会儿再嘱咐什么,都是白嘱咐了。

“没了!”贾亮转身要走,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外孙女还没看呢,又转身回来了:“我乖孙呢!”

本杰明哦哦哦的叫着,转身就跑:“我去抱来!”

贾亮叫住了他:“站住,带我过去,小孩子抱来抱去的,容易着风。”

于是乎接下来这大半天的时间,贾亮都在对着自己的外孙女傻笑。开始还坐在花厅里头,俩儿媳忙进忙出的嫌他碍事,又把他撵耳房去了。

贾亮这边抱了半天的外孙女,这才回衙门办事。可这耽误的时间还得找回来,于是整个总督衙门苦逼兮兮的“加班”到了深夜。

第七百二十二章 李玟李琦

迎春生产的消息,自然也要往京城那边报信,只不过这一去至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到。

此时此刻京城那边,因邢霜回去了,贾家欢声笑语多了不少。探春回到老宅后,邢霜也不拘着她,她得了闲便往元春那儿去玩耍,一来二去跟着元春认识了不少京中的少奶奶们,去的地方也更多了些。

这一日邢霜正在家与王氏和两位老太太玩着牌九,外头丫鬟进来道:“大奶奶的亲戚来了,还带着两位姑娘。”

邢霜心道这想必是李玟李琦来了,便问:“是什么人?”

果然丫鬟报了名号,当真是李纨的寡婶带着两个女儿进京投靠。

贾母又问:“何不进来说话?”

那丫鬟回道:“说是那姨太太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京中,来咱们这儿不过先是探望,还要投奔她弟弟去的。”

邢霜心想这里倒是和书中对上了,原本书里也是说,李纨的寡婶还有一弟弟,原本是打算两边无论哪边,能投靠都是好的。但既然书里投靠了贾家,也一事不劳二主了。

于是她笑着对那丫鬟道:“既是亲戚,自然要见上一面再走才好。你只去请来,说咱家规矩不对,让她莫要拘束。老太太爱热闹,听说有那粉雕玉琢的姑娘,更是爱得不行。”

贾母忙道:“还是你知道我,这些年我可是闷坏了,偏偏三丫头回来了也只是找她姐姐去玩,又不常来我这儿。你们这几张老脸,我可是早就看腻了。”

王氏和邢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邢老娘也无语的笑了起来,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说了句:“既有亲戚来了,我得回去找点见面礼才是。”

被邢老娘这一提醒,贾母也嚷嚷叫鸳鸯去翻箱子找见面礼去,邢霜和王氏无奈,只得站起来道:“那咱们也回去准备准备。”

邢霜这一去倒是快,不过路上费了点时间,等她和王氏汇合了,再赶到仙鹤堂,李纨的寡婶和李玟李琦已然到了。

李玟李琦两个,倒是各有不同,李琦年纪还要小些,那李玟看着稍大,性格虽看不出,面相上似有些高冷。

书中说她性格如梅,好像也真如书里描述的一番。邢霜这厢细细的打量着她,见那姊妹两个到了跟前行礼,便笑着拉了她俩起来,一人一个白玉镶金的镯子戴到了手上,笑着道:“好孩子,既来了就安心住着,我还有个闺女,跟你们差不多年纪,今儿她找她姐姐去了,不在家里。待她回来,叫她带着你们一块玩耍。”

李玟李琦福了一福低声应了,接着便站到她们母亲身后,乖乖的再不动弹了。

邢霜见她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知她们家中的教育想必也是严格,便让这两个姑娘去偏房坐着玩耍,又让人送果子点心进去伺候着。

没多久,探春回来了,听闻又来了两个姊妹,很是欢喜的到了仙鹤堂,与李家老太太见过礼后,李玟李琦两个也从偏房出来,跟她互相见礼。

探春见了两人,果然欢喜,拉着两人问东问西的,说个不停。

邢霜见她精神不错,便对她道:“你既是姐姐,可得带着妹妹们一道才是。平日里去你大姐姐那里,也带着她们一块,莫天天闷在家里,怪没意思的。”

李老太太本想说些什么,可看贾母和邢老娘都没吱声,只笑眯眯的看着底下,她便也很聪明的没有开口。

只是待晚上安顿下来,李老太太问那李纨:“怎地府上三姑娘还日日往外跑不成?”

李纨笑道:“您老想多了不是?那能是往外跑么?那是正经的去自个姐姐家,再说这姑娘家,也不是非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吧?就是太后年轻时还常出去骑马呢,您老且放心,家里这么多长辈看着,出不了错。”

李老太太虽家教严,可对贾府始终有所畏惧,不敢多言。只是在李玟李琦跟前,依旧耳提面命,不许两个姑娘跟着探春出去玩耍。

探春来叫了两回,便碰了两回壁,一来二去,她也明白,人家是不肯去了。

于是她也不去自讨没趣,再去元春那里,也不叫上两人了。

邢霜这边觉得奇怪,几回女儿出去,在家里都能见着那对姊妹,心道难不成女儿没叫人家,再一问这才知道,人家竟不同意。

邢霜一时也觉得好笑,心知这时代的女人讲究规矩,她的女儿确实在外人眼里看上去“疯”了一些。

可真正的大家闺秀,也不是全然窝在家里绝不出门的。这正常的交际往来,都相当重要的,更何况到了年纪,女儿锁在家里,有谁知道你家女儿长得啥样,性格如何呢?

探春虽不是为了给人相看外出交际,可也是坦坦荡荡,只去元春家或是跟着元春出行,不会私自乱跑。

那些觉得自家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姑娘的,只怕都是脑子有病。

就是元春婚前,也跟着邢霜经常外出,去各家做客呢。

不过既然李老太太并不喜欢这样的交际,那就随了她去好了。虽然知道这两个姑娘最后其实都没有太好的下场,邢霜也懒得再多管闲事。她自己家里这么些人需要她担心的呢,担心人家家的姑娘做啥?

连薛宝钗去了英吉利后她都甩手不管了,她还犯得着凑上前去,插手李家的事么?

想到这里,邢霜倒也抛开了,对李玟李琦的兴趣也淡了不少,每日只陪着贾母邢老太逛园子打牌九,一天天过的也是开心。

到了三月,贾芸成婚后已打点完所有的事情,进来问过邢霜一回后,干脆出去把这边的家当该当的当,该卖的卖了。

小红自嫁了人,就一心住在贾芸家里,侍奉婆婆和丈夫。这会儿听说要回广州了,心里激动的不行,忙里忙外的备了好些东西,准备带走。

这一日夫妻两个正清点着行李,屋外突然有人喊芸二爷,贾芸出去一看,见是李明全家的,忙问:“你怎么来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七斤重

这李明泉家的也是当年跟着去广州的女管事之一,他们夫妻二人都是跟随大房的,武陵夫妇俩分别担了广州贾家的大管家和女大管家。而这李明全家的,则管的是太太奶奶们出行事宜。

如今李明全家的突然跑到京城来了,想必是有大事要她亲自跑腿送信,否则不会派她出行。

贾芸忙问:“怎么是婶子亲自来了?莫不是来给太太送信的?”

李明全家的陪着笑道:“大姑奶奶生了,本不该奴才来送信,不过大奶奶想着还有事托付二爷,怕别人说不清楚。

“原京城有两笔单子,皆是五百套的制服,大奶奶说这些日子家中事务繁忙,无法定期交货。请二爷多跑两回,好歹把货期延后几个月。”

贾芸听了问:“要拖多久才行?”

李明全家的又道:“奶奶说了,至少再拖三个月才好。原是一家六月就要交货,一家八月底交货的。还请二爷下点功夫,若是受了委屈,奶奶回去定好好补偿二爷。”

小红正打屋里出来,听见这话笑道:“婶子这是说笑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做买卖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情。”

原来她在屋里已经听到了外头的事情,想着丈夫和她早就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万一这下又不能马上动身,丈夫心里存了怨气可不好,便出来说道两句。

贾芸倒没觉得不妥,既然帮人家担了差事,再担两件也不是不可。再说这本就是自家婶婶交不出货要拖延货期,人家就算真的埋怨两句,也是无可厚非的。

倒是李明全家的,见了小红出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叫了一声:“芸二奶奶。”

小红听了面上一红,对李明全家的道:“什么奶奶不奶奶的,只管跟以前一样叫我小红便是了,婶子何需这般见外。”

李明全家的忙道:“再熟络也不敢不守规矩,二奶奶嫁了人,便是正经的二奶奶。”

贾芸笑道:“您老先进去吧,叔婆如今日日都在仙鹤堂,您只管去给老祖宗请安,便能见着。”

李明全家的应了下来,这才退出贾芸家,往将军府去。

小红这边等李明全家的走了,又问丈夫:“我命人先带上行李去胶东装船,太太是跟我一路,还是跟着你?”

太太指的是五嫂子,可不是邢霜,五嫂子自儿子成了婚后,倒是对小红如己出一般疼爱,小红心中感激,更是对婆母也百般敬重,这婆媳两个,倒是犹如亲母女一般要好。

贾芸想到自己这宅子都卖了,若是让母女留下等,也是住在客栈,便让小红带着母亲先去胶东等待上船,自己这边处理完了,马上过去和她们汇合。

又说将军府里,邢霜得知女儿生了,激动的都快昏过去了。贾母也是乐得合不拢嘴,立刻让鸳鸯开箱子找礼物。

邢老太太就更别说了,一听迎春生了,一溜烟从榻上滑了下来就往她屋里钻,边钻还边听得她对丫鬟叫:“赶紧给我收拾行李,我要回广州去。”

邢霜也赶紧站了起来,对贾母道:“老太太,原还准备多留些日子的,可这迎丫头是头一胎,虽然凤丫头办事妥当,可我实在不放心……”

贾母挥了挥手道:“知道你自幼就爱她,我定不会拦你。就是你弟妹也不会拦着你,不信你问她。”

王氏在一旁笑道:“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赶紧回去才是。你这回能来,已够我满足好几年了。只是这一去也常记挂着咱们,得了闲多回来看看才好。”

邢霜忙答应下来,又急急忙忙回直节堂去收拾行李,一边又叫人去通知探春回家。

探春这头接了消息急忙赶了回来,与她一块回来的还有元春。元春自去年又生了个儿子,越发的圆润了,跟着妹妹跑了两步就喘了起来。

一进直节堂,元春便喘着气问:“伯母……二妹妹……”

邢霜笑着打断她道:“生了一个闺女,七斤重呢。”

元春又喘了口气,喝了口金钏送来的茶,这才好些了,又道:“那可不轻,想来二妹妹可吃了不少苦头。她这可是头一胎,怕是折腾了一晚上。我这里还有上回做月子的补药,我已让人收拾了,伯母不嫌弃一并带回去吧。”

探春在一旁喜笑颜开道:“我这里也备了不少二姐姐平日爱用爱玩的物什呢,这回一道也带回去,她定喜欢。”

邢霜笑着对女儿道:“你也别只顾着高兴,快回去收拾收拾,虽不急着明日就出发,可总好过临时收拾忙忙乱乱的。”

探春嗳了一声,转身就跑。邢霜见元春还没走,知道她有话要说,便招手让她坐下。

元春想了想道:“虽我往日与三妹妹来往不多,可如今看到她,却觉着她似乎有什么心思郁结于内,发作不出来。

“我以前不是个好姐姐,对妹妹也不假颜色,如今嫁了人,却后悔起来,想尽一尽姐姐的责任,却也没什么机会了。

“想来,伯母舟车劳顿带着妹妹回京,也是想让她远离广州,好好的散散心。这会儿伯母急着回去,不如让她多留几日,反正芸儿也要回去,待他走时再带上妹妹可好?”

邢霜听了心里倒是一动,自己常陪着老太太,女儿一日都往元春那儿跑,没想到竟还让元春看出她心里有事,看来她是还没有放下。

那么自己让她多待几日,也是好的,正好看看广州那边那小子,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邢霜笑道:“你有心了,你妹妹留在本家,我倒是放心的很,只是你家中两个孩子,又要带她四处玩耍,哪里忙的过来?”

元春笑道:“怎么就忙了?原是妹妹来陪我解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伯母只管放心,我那些密友也爱她的很,只要她肯来,我们都巴不得呢。”

邢霜这头放下心来,待晚饭时又将这事告诉了探春,然后细细打量女儿的脸色,想看看她会不会有不舍的表情。

第七百二十四章 辛苦英莲了

探春确实想回广州了,这些天在京城,虽然过得自由自在,可她心中始终未能放下那个人。

对探春来说,这可以说是她的初恋。上一世,她盲婚哑嫁,去了塞外,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只是安安分分的做着她的王妃。

而这一世,她真正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得到的是不能继续的结果。这让她难以释怀,也无法释怀。

母亲问起来时,探春脸上便有些不虞了,但很快她就调节好了心情,对着母亲微微一笑。

“我与大姐姐也许久未见了,如今一见竟觉得比往日还亲近不少,能多留几日自然最好,多谢母亲成全。”

邢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便让女儿留下,继续调整心情。她这里收拾好了行礼,叫来贾芸一问,得知小红已和五嫂子去了胶东准备,便决定下了自己动身的日子,并派人给胶东送信。

这厢与贾母王氏等人道了别,临行时宝玉亲自送行到胶东,一路上邢霜见他有说有笑,知他如今已经放下那些不悦的往事,心中也是安宁一片。

到了胶东,又住了一晚,翌日早起下人们开始装船,邢霜便叫来宝玉对他嘱咐道:“此去又不知何日才能回京,你在家多陪伴陪伴你祖母,莫让她孤独难受。我知你是个好孩子,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凡事莫要强求,也莫压在心底憋着。有什么都与父母兄长商量,他们是你的至亲,必不会害你。”

宝玉听得此言,心中一片感激,拱手含泪道:“侄儿谨记伯母教诲,还请伯母放心,日后侄儿必不再让父母长辈担心。”

邢霜见他越发比以前懂事恭顺,心里也有些感触,谁能想到那没了通灵宝玉的宝玉,会是这样一番模样呢?

若说他如今的样子,别说配宝钗,就是配黛玉也是不错的了。再没了书中那般花心放荡的性子,这孩子便只剩单纯与美好了。

“至于你的终身大事,伯母还有一言。”想了想邢霜又对他道:“此时未娶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只是缘分未到,总有一日能遇着你心仪且与你心心相通之人。你万不可自怨自艾。”

宝玉又一抱手,此时却已泪流满面。家中已经许久未与他相看人家了,他权当家中长辈皆死了这心,没想到伯母竟还惦记着他。

他虽不是执意要娶妻成亲之人,可这男子被传克妻,也很是让人抬不起头来,即便外人不说,家人不提,他心里始终都有个疙瘩。

邢霜又说了几句,金钏便过来催她上船。邢霜看了看宝玉,轻轻一叹,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好孩子,得了闲来广州玩耍,我让你姐夫带你去看洋行。”

宝玉此时终于一笑,抬起头来道:“伯母相邀,侄儿必然要去的。”

两人郑重的又道了别,这才分道扬镳。

贾宝玉一路骑马带着家丁小厮回了京城,而邢霜则一路南下前往广州。

此行全程水路,路边仅稍作停靠补给,竟不出一个月便到了广州。船一入港口,便能看着码头上有贾家的人在底下守着,远远的朝船上招手。

邢霜看着自个小儿子,又看到小儿子旁边的那人,一时惊呼道:“那是琮儿不是?”

金钏够着脖子看了半天,迟疑道:“好似就是二爷,可又比二爷壮了不少。”

待船再近些,靠了岸了,邢霜这才看清底下真的是贾琮贾瑨两个,除他俩之外,还有不少家丁小厮围在周围。

等船挺稳,贾琮贾瑨就冲了上来,贾琮在甲板上就对着邢霜拜了下去,口中自称不孝子,恭迎母亲回家。

贾瑨笑的一脸傻乎乎的,拉着他母亲的手问:“路上还好?晕不晕船?”

邢霜心中一片喜悦,只觉得二儿子能回来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正巧李明全家的经过,邢霜叫住她嗔道:“你怎地没说,二爷回来了?”

李明全家的苦笑道:“奴才也是糊涂了,忘了二爷回来时太太不在家里,因二爷回来有段时间大姑奶奶才发作的,奴才竟把这事儿给弄混了。”

邢霜也不责怪她,挥了挥手让她走了,又扶起次子问他近况如何。

贾瑨在一旁看母亲还要问哥哥事情,便先过去帮忙看着下人抬行李,等他回到母亲身边时,就听母亲道:“好,回来了就好,看你这身强体壮的样子,想必在外头也没受什么苦,真是辛苦英莲了。”

贾瑨噗的一声乐了,果然再看贾琮,一脸的怪异,好似非常吃醋母亲只疼媳妇不疼儿子似的。

贾瑨打趣了一句:“二哥哥还没习惯不成?咱家始终姑娘媳妇吃香的多,咱们几个只要没缺胳膊少腿的,在母亲眼里都没啥大事。”

贾琮失笑,自嘲道:“也对,太久没回来了,我把这茬都忘了。”

邢霜赶紧拍了儿子一下,又对次子道:“胡说八道,你们各个都好好地,我才放心。”

说完她自己都不信,也笑了起来。母子三人又笑了一番,底下来报说是都准备妥当了,这才一起下船去。

上了自家马车,邢霜不见小红和五嫂子,便问了一嘴。

贾瑨贾琮在外骑马跟车,贾瑨便凑到窗前回道:“芸儿媳妇说是回自家先打点打点,待安置好了五嫂子再进来磕头。”

邢霜忙道:“放出去还磕什么头?”

贾瑨笑道:“虽放出去了,却也成了亲戚,又是小辈,怎么不得来磕头?”

贾琮也赶马过来道:“知道母亲心疼她,只是这磕头也不能省,免得让人以为咱们不接受这侄儿媳妇呢。”

邢霜点了点头,又道:“让她先在家歇着,莫急着进来。既是要行小辈礼,自然要跟芸儿一块进来磕头才好,省的今天她磕过了,明天又来磕一回,遭罪不遭罪?”

贾瑨忍不住笑道:“便是她不来,五嫂子也是要进来的,她的婚礼可是咱家一力促成的,好歹也让她们安心才是。”

第七百二十五章 甲鱼

也正如贾琮所想,邢霜才刚到家,外头就传五嫂子带着小红来了。邢霜知道,自个要是不受这礼,想必这婆媳两个都不得安宁,便叫了人进来,受了五嫂子的礼。

待到小红行礼时,邢霜给她封了个大红包,又调笑道:“今儿磕过了,明儿芸儿再带你来,我可不给见面礼了。”

小红接了红包,笑眯眯的回道:“哪好意思再要,叔婆这一封够我乐一辈子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立刻有丫鬟过来扶了小红起来,又请五嫂子小红入座。接着王熙凤和甄英莲便带着丫鬟们忙进忙出的,上茶上点心。

待该上的上完了,邢霜便问起王熙凤:“你妹妹的月子顺利吗?”

王熙凤忙笑道:“这个太太可要问弟妹了,我这边忙的脚不沾地,只洗三满月时去了洋行,全是弟妹在那头张罗着的。”

邢霜又扭头看向甄英莲,见她黑了不少也瘦了,一时有些心疼道:“就是你亲妹妹也不必这么亲力亲为的,有些事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何苦累坏了身子。”

王熙凤听了吃吃的笑,拿帕子甩了英莲一下,嗔道:“我就说你这模样,给太太见了必然要心疼的,你只不听,又不肯多吃一些。”

英莲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太太误会了,我打意大利回来就是如此,那边阳光充足,少不得晒的黑了。我又爱往外跑,身子难免清减了些。”

听说英莲爱往外跑,邢霜倒是有些惊讶。要知道她这些媳妇闺女里头,就属英莲是最文静的一个了。

以前别说往外跑,就是在家里她也不爱到处串门。怎么去了一趟意大利,她倒外向了起来?

小红和五嫂子见太太明显有话要问二婶,便起身先行告辞。

她两个一走,婆媳三人倒是随意了不少,说话也畅快了。

甄英莲倒也不急着说自个在意大利的事,先把迎春的情况汇报给了太太。

自迎春生产之后,甄英莲很是上心,每日都在洋行照顾。虽迎春是头一胎,女儿又足足有七斤重,可她竟也没折腾多久,只用了几个小时就生了下来。

当听说女儿生完无惊无险,血都没流太多,甚至第二天就能半坐起来有说有笑了,邢霜很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知道太太得了信必然会回来的,二叔和三叔几乎日日都在码头守着。说是接到了母亲,这边将母亲送回来,那边就去给洋行送信,大姑奶奶就会带着姐儿回来了。”

邢霜听到王熙凤说的话,心道这家里看来已经全然不需要自己操心了。无论什么事,都仅仅有条,甚至比自己当家那会儿还更有效率。

她忍不住夸了王熙凤几句,又赞英莲体贴细致,说的两个儿媳妇都笑的乐不可支,正欢声笑语不断着,迎春带着女儿到了。

邢霜一看到女儿抱着外孙女进门,便站了起来。迎春赶忙上前两步,将襁褓中的孩子报至邢霜跟前,含着泪叫了声母亲。

邢霜见她这般,心知她如今做了人母,想必也更能体会自己的心情了,心里也是欢喜,低头看了看外孙,又看了看女儿,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脸。

“你辛苦了。”

迎春听了这话,竟哭了出来。虽丈夫体贴温柔,嫂子也各个照顾的周道,可始终不如母亲一句“你辛苦了”更懂她的心情。

加之生了女儿之后,她比以前更加敏感,于是这一句辛苦,更是说得她落泪不止。

邢霜知道女儿也未必就是受了委屈,可是怀胎十月的那份辛苦,也只有女人才能了解。

两个儿媳妇自然不敢说这话,怕被妹夫听见了误会。可自己却能说,自然会让女儿感触良多。

她也不愿让女儿哭得太多,免得一来二去的弄成产后忧郁可就麻烦了。于是赶紧抱过小外孙女来,逗了又逗,这才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见女儿没事,外孙女也极为健康,邢霜这悬了一路的心,也终于放了下去。再看外孙女这一头的金发,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是黑发就好了,偏是金色的。”

王熙凤笑道:“金发多好?本的发质柔软服帖,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咱们珍妮弗有她父亲的头发,那是好事。”

甄英莲掩嘴笑道:“发质倒是极好的,偏咱们这里的人,见了金发碧眼的都只当是鬼怪了,太太担心的是这个,又不是别的。”

邢霜问:“名字取了?詹妮弗卡本特?”

迎春笑着应道:“英吉利的名字倒是取了,咱们这边的名字也取了。本说英吉利的名字已随了他的姓,这边的就虽咱们姓贾。父亲定了妤字,取美好之意。”

邢霜听到这名字,抽了半天嘴角都没平复。

她就不该走的!她就知道她老公是个取名废!

还妤呢,这家伙肯定是翻书找的,压根就没跟姓连在一起读过!

贾妤贾妤,这不成了甲鱼了吗?!

于是到了晚上,贾亮从衙门回来,还没来得及跟老婆亲亲抱抱,就被老婆揪进房里“揍”了一顿。

等他明白自个把外孙女名字取做甲鱼了,他也是一脸的后悔莫及。

“那啥,我现在去跟本说换个名字行不行?”

邢霜坐在床边气的够呛:“换什么换,他现在只觉得这个字妙不可言,还一天天的叫唤上了。连女儿都觉得极好,谁都没注意这谐音。你现在过去说,不是找不自在么?让人知道外祖父这么不靠谱,你还有脸啊?”

贾亮一脸的欲哭无泪,他真的取名无能啊,家里几个小的取名都不是他来取的,全是老婆定下的,他再对外宣称。

自己第一次给孩子取名,就闹了这么大的笑话,以后传出去他可怎么做人啊。

好在姑娘家的闺名,人家也不会连名带姓的叫。多是叫妤姐儿,也不难听。贾亮只要装作啥都不知道,默默地跟妻子把这甲鱼两个字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 好多书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二十六章好多书邢霜到家的第二天,王熙凤就带着周平过来,要还账本了。邢霜看着那一箱子的账本,脑袋都大了。

平日都是贾芸在帮自个打点,这些东西她虽然不是不会,可清闲了这么久,又要自己重新劳累起来,她如今这身子还真吃不消。

邢氏的身子虽然没有书里写的那么老,可也四十多岁了。加上邢霜一直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身体的负荷比别人的又要大些。

那王熙凤在书中管个家都累得一身的毛病,可见这古代一个大家庭要操持起来,是一件多辛苦的事情。

邢霜之前比王熙凤还辛苦,除了要把贾家打点的像模像样,还必须打理自己的产业,保证儿子女儿不被欺负。

所以到这会儿,她好容易轻松下来,是万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样子去了。

“我嫁妆办的私产交给我就是了,至于府里公中的产业,仍由你打理吧。”邢霜说了,心道还好自己来广州以后,私产也之后海滨那一片,几个果园以及私房菜了。

至于其他的产业,都是贾家分家时,大房这边分到的财产拿来投资置办下来的,既然家都交给大媳妇了,自然这些公中的产业也由她来打点就是。

邢霜本以为王熙凤听到这话会很高兴,谁知她话刚说完,王熙凤的样子看着都快哭了。

“媳妇愚笨,这么多的买卖,可打点不过来。光是太太回京城这半年,我这一头的头发都快急的掉光了。”

邢霜取笑她道:“你王家的产业也不少,你母亲怎么就打点的过来?”

王熙凤叹道:“太太可想岔了,王家也不是全由我母亲一个人打点的。我母亲手头不过三个铺子,其余的皆由两个婶婶分开操持。

“我知道太太平日都是自个亲力亲为,可这产业始终是公中的,全由我来操持,就怕弟妹有甚误会。”

邢霜心道也是,便对她道:“那今后便也分开,你既与她感情深厚,也不分彼此,便由你们二个自行商量,谁打点哪个铺子就是。内务也是如此,我也总该享享清福了。”

王熙凤见劝不动太太,只得应了下来,又叫了周平把太太的私产分类出来,账本单独留下,其余账本依旧由她带走,至于之后怎么跟甄英莲分配,那就是她们的事了。

待王熙凤走后,邢霜这边倒是彻底清闲了下来。她看了会账本,见没什么大错,看着看着渐渐犯起困来。

正低头打着盹,外头甄英莲又来了,笑着跟邢霜说:“还请太太示下,前儿给小叔寻了些洋书来,只因要的急,那书商囫囵的寻了不老少过来,什么种类的都有。如今已到了,小叔看完说都有兴趣,要一并买下来。”

邢霜笑道:“这点小事也来问我?不过几本书罢了,想买就买好了。”

甄英莲又道:“太太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呢,整整一船都是,路上折损了一些,但也有大半船是好的。真真要全买下来,少不得上千两银子了,这可是大户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邢霜一听来了兴趣,起身说要去看看,甄英莲忙叫人备车,自个跟着婆婆一起往码头去了。

才到地方,邢霜就见儿子站在甲板上指挥人搬箱子。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小儿子对甄英莲道:“你瞧他那架势,怕是要先斩后奏了。”

甄英莲也无奈的笑了笑,扶着婆婆上了船去。这厢贾瑨见了母亲,赶紧停下指挥迎了上来。

“给母亲请安,母亲怎么上这儿来了?”

邢霜瞧着身边那一箱箱的书,只觉得脑仁子疼:“买这么多?你觉得都有用?”

贾瑨笑道:“虽然里头夹杂着几本没什么用的,但有大半都是我用得上的,其实说是书,但大部分是实验材料和文献。咱们这里实验文献少,需要多看看最新的才跟得上。”

邢霜听贾瑨的意思,多少有点明白了过来。

感情这小子怕自己知识太过先进了,所以准备把西洋现阶段的研究程度整明白。不然万一别人还没发现的东西,被他提了出来,那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好在之前他编的课程都是初中课程,浅显易懂,就算有些比这会儿先进的,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那就都买了吧,自个拿回去好好整理,杂书你没用的也别扔了,丢我这儿来,让我打发打发时间。”

贾瑨听到这话,裂开嘴一笑,又朝着甄英莲鞠了一躬:“劳嫂子费心了,待我见着好玩的书,定给嫂子送些过去。”

甄英莲掩嘴笑道:“别给我送来,我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哪有那闲工夫看书?”

既然都要买了,邢霜也不想盯着儿子搬书,便和甄英莲先家去了。

路上邢霜问甄英莲:“家里的事,真有这么忙?”

甄英莲忙道:“也不是很忙,只是杂乱了些。”

邢霜心中纳闷,看甄英莲的样子,也不似矫情,心道要好好弄个明白,怎么她当家时,没那么多事。

这一路想着回了家里,五嫂子进来想领差事,甄英莲一看便告辞先离开了。

邢霜等甄英莲走了,又劝五嫂子:“何苦这么着急,如今芸儿也出息你,你也有媳妇了,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哪里还需要你出来找差事做?”

五嫂子忙道:“婶子怜惜他,是他的福气,可我总不能看着那两个孩子辛苦,自个白享福吧?我这身子骨还能动,自然是能帮一日是一日。再说这人活动惯了,一日不做事就闲得慌。”

邢霜笑道:“你再想做事,我也没差事给你了。如今我两个媳妇都在,内外的差事都给了她们。你若真还想当差,只管找她们去。你们又是平辈,自然更好说话。”

五嫂子笑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昨日去嫂子那里,见她忙的脾气都出来了,哪里还敢凑上前去自讨没趣。就是我那媳妇,都不让我吱声,只说今日来求婶婶就是。”

第七百二十七章 怎么那么忙

邢霜听了这话,心中更加纳闷了。自己管家时,内外兼顾,也没忙成凤姐那样,难道两个媳妇都没撒谎,真的有那么忙?只是她们这一天天都又在忙什么,难不成都在做无用功?

见邢霜皱着眉,五嫂子只当她不同意,忙讪笑道:“婶婶若是没甚差事给我,那我就回去歇着,左不过再等段日子就是。”

邢霜摇了摇头,安抚她道:“不是这么回事,只不过我这儿还有点事儿要处理,如今还管不上你的事。你自去你的,改明儿我有了差事,再让小红给你递话。”

五嫂子松了口气,赶紧从屋里出来,一路寻思到家,总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小红如今也还没正式当差,正值屋里做着针线,见婆婆回来愁眉苦脸的,便来问缘由。

五嫂子将事一说,又面带羞愧道:“我是不是说错话,给大奶奶寻麻烦了?万一太太觉着奶奶们办事不利,怪罪下去,岂不是我的过错?”

小红眼珠一转,扶她婆婆坐下,又递了茶来,这才道:“太太平日最是宽厚,又岂会为了一句话就恼了奶奶,想必是真有什么事儿,突然想了起来。”

五嫂子一听,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是仍有些提心吊胆的,怕因为自己,无形中给凤姐儿那边上了眼药,那可真是得罪大发了。

而实际上,邢霜并没有去找王熙凤,等五嫂子一走,她便问金钏:“老太太在家里吗?”

金钏笑道:“一早就叫人备车去洋行了,说是曾外孙女她还没看够,昨儿备的礼也不周全,要带着大姑奶奶一块去首饰铺子打几块新的长命锁呢。”

邢霜无奈,又不好去再去找甄英莲王熙凤问,就怕儿媳们以为自己嫌她们办事不周。

这么闷不做声的坐着,金钏很快就看出太太心里有事儿,趁着加水的时间问了一句。邢霜就顺嘴说了出来。

“你说,咱家就真有那么多事?怎么凤姐儿和英莲都忙成这样?”

金钏听说是这事儿,眨巴眨巴眼睛道:“许是因为太太在京城忙惯了?想想那会儿,家里的庶务和外头的买卖皆是太太一个人打点。如今来了广州,事儿不如京城那么多了,太太自然觉得轻松。

“可奶奶们原不过帮忙担着几桩差事,左不过一天见十几个回事的婆子,又不似太太这般,从早晨到晚上都不得闲的。”

邢霜叹道:“不应该啊,别看英莲性子软和,却不是个没主意的人,回个事能有多难,能费多少时间?那凤丫头就更别说了,她的能耐只在我之上,绝不落我半分。

“这两个人合起来,居然忙成这样,难不成是底下的人为难她们?”

正说着,门外有人道:“为难倒不见得,你与她们不同倒是真的。”

邢霜一听声音,赶紧站了起来,亲自去打帘子。进来的果然是邢老娘,身后还跟着迎春。

见女儿还带着外孙女,邢霜忙对她道:“快把妤儿放到偏房去歇着,这才多大点,就被你带着到处跑。”

邢老娘刚坐下,拿着女儿喝过的茶杯就喝了一口,然后道:“你坐你的,哪里就娇贵成这样了。她走哪儿都有人抱着,不是丫鬟就是奶娘,襁褓裹得又紧,还戴着帽子呢。”

邢霜见老娘说得有理,也不嗦了,迎春跟着奶娘去了偏房,看着女儿安置好了,这才转回花厅。才进屋,就听外祖母对母亲道:“你也是糊涂,你不明白她俩为啥那么忙,就不知道自己去看看?”

迎春走了过去,在母亲下首坐了,就听母亲道:“我若去了,岂不是让她俩觉得我不放心?”

迎春笑道:“哪有这么明摆着过去看的?母亲随便叫个小丫头来,过去打听打听不就是了?”

邢霜听了女儿的话,一拍脑袋懊恼道:“年纪越大越不中用了,只是给她俩房里安眼线,也不大好吧?”

邢老娘又喝了口茶,冷笑了一声道:“这就叫眼线了?那些个官家富人家里,婆婆还往儿子房里塞小妾呢。你倒好,儿子一个不控制,全由着儿媳妇来,这会儿不过叫你找个人打听打听,你就小心成这样。”

邢霜抽了抽嘴角,知道邢老娘这方面跟自己还是合不上拍的,又怕邢老娘自作主张真往儿子房里塞人,便赶紧叫来金钏吩咐道:“你可听见了?找两个那边的小丫鬟打听打听,今晚我就要知道结果。”

金钏嗳了一声出去,想了想这事儿也不交给别人,自个去房里翻了半天,找了几个花样子,又拿了做了一半的鞋底,就往外走了。

到了傍晚,快摆晚饭时,金钏就回来了。进屋后她便径直走到邢霜身边,俯身过去在邢霜耳边说了一通。

邢霜听完有点尴尬,感情还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倒不是因为那些下人故意刁难,又或是因为自己不当家了,下人们不服两个奶奶。

而是因为自己以前身子不好,女管家们看着也不敢什么都往上报。那些个小事儿,如今儿砸了个碗,明儿丢了个帕子的,就只报去库房那里,该罚谁的罚谁。

可如今换了奶奶们当家,奶奶们又格外小心仔细,这些小事儿女管家们就不得不仔细的上报,由奶奶定夺该是谁的责任。

特别是凤姐儿,一颗心透亮,谁做了什么一眼就看了出来,谁也不敢糊弄她去。加上她之前还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一家上下的奴才们都战战兢兢的。

于是乎,凤姐一当家,底下所有的事情,女管家们都不敢瞒着,生怕以后追究起来,就不是罚一顿那么简单了。

邢霜忍不住咂舌:“这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原只是立威而已,谁知倒把人弄得怕了。只是英莲那脾气这般软和,她们怎么还是一样?”

金钏这时也苦笑了起来:“太太也不想想,二奶奶是谁家的闺女?那京城的育才,可是二奶奶家的产业。”

第七百二十八章 安心听我说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二十八章安心听我说听金钏这一解释,邢霜立刻茅塞顿开。

严厉的大奶奶不好糊弄,可看似柔弱的二奶奶却更不好糊弄。那可是十二岁起就在育才帮着她父亲教课的人精,又从小就在邢霜身边待过,很是早早就跟着学习管家御人之术的。

底下的下人,就算是京城育才送来的新人,都知道这位看似和气的二奶奶,才是最不好糊弄的主儿。

真的犯了事儿,到了她手里,什么借口都无所遁形,她自幼便教习这些下人,拥有的可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火眼金睛。

于是乎,这内务转交到了甄英莲的手里,反倒底下人更加战战巍巍丝毫不敢怠慢了。

原还掐着大奶奶起身的点,才有人进去回事。可这下换了二奶奶,谁都不敢再睡懒觉,日日起个大早到二奶奶那院候着,老老实实的等二奶奶起了身再去通告传话。

邢霜明白缘由之后,倒是觉得好笑起来。

自家的下人虽然有点小毛病,可跟书里比起来,甚至跟别人家的下人比起来,已经是规矩很多的了。

人就像机器一样,运作久了,总有哪里松动的地方,这时候该上油的上油,该让机器休息一下的也得休息一下。

若是一直这么让人紧绷着,虽说规矩错不了,可久而久之底下的人精神上也受不了。

想到这里,邢霜问金钏:“二奶奶这些日子管事儿,可有发作什么人?”

金钏摇了摇头:“二奶奶素来和气,不曾发作过谁。底下的人也没犯错,犯不着发作。”

邢霜笑道:“也罢,那就再看几日。”

又过了十日左右,贾瑨那边把书倒是整理了出来,这一船的文献不少,但也有许多杂书,列如游记类的,足足也理了两箱子出来。

这一日贾瑨把杂书都搬到母亲这儿来,邢霜细细的挑了一回,挑了好些自己看得懂的留下,剩下的有不少拉丁文的,便和儿子商量,不如送到迎春那儿去。

正说着,王熙凤和甄英莲过来请安,邢霜笑问她俩:“你们怎么一块来了?”

王熙凤笑着过来给邢霜的茶水重新加了水,这才道:“我是有事要求太太的,至于她怎么这个时候来,我却不知道的。

“太太若疼我,先听我这桩怎么样?”

邢霜看了看英莲,见她坐在地下笑而不语,便问王熙凤:“你为什么来?”

王熙凤道:“媳妇托大,想跟太太告几日假。我那厂子已经好些日子没去看过了,去岁接了好几笔单子,到这会儿都还没做完呢。

“平丫头先前帮太太管着账,也没空去看,如今虽账不用她管了,可听说周家正替她相看,四处带着她应酬。我再叫她,岂不是拦了她的路?

“不得已,思来想去,也只能我亲自去厂里看看,是不是那些人偷懒耍滑,不好好干活。不然怎么就这么几笔单子,到今日都还没做完。”

邢霜闻言,忙道:“这是大事,你怎地不早说。再有,小红已经回来这些天了,你还没放差事给她?”

王熙凤抿了抿嘴道:“倒不是我不放差事给她,只是如今芸儿还未回来。家中只得她一个照顾婆母,若此时我给她差事,命她忙碌起来,她无心照顾家中,岂不是让她婆媳两个起了嫌隙?

“再者说,小红来得晚,对工厂的事也不了解。原都是平丫头替我跑外头的事儿,现如今叫小红去工厂,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邢霜点头道:“我正要找你,说这事儿呢。你今儿既然来了,又提起这事来,我正好也嘱咐你两句。”

王熙凤忙严肃起来,垂着手恭敬的看着婆婆,等着训话。

邢霜见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笑道:“不必紧张,没有要斥责你的意思。你且坐下,安心听我说。”

王熙凤只得在一旁坐了,又看向婆婆洗耳恭听。

“我才回来时,就有些纳闷,怎么你和英莲两个,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看着人都憔悴不少。

“再一琢磨,莫不是你俩怕差事办不好,无脸见我,这才使出浑身解术?”邢霜说到这里,笑了一笑,继续又道:“虽你们这份心是好的,可反倒让我心里不安。

“我把差事交给你,不过是想着我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这家也始终要交给你们,倒不如早些交了我也省事儿。

“可若是因为如此,害你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倒是我的不是了。这当家,也不是一点沙子都不能容的,底下的人又不是机器,日复一日绝不犯错。就算是机器,也有个磨损的时候,你们说是不是?”

王熙凤和甄英莲两个都愣住了,互看了一眼,不大明白太太为何突然说这个。

邢霜见状,顿时明白,只怕她们两个都不清楚,为什么她们俩当家,会比自己累上百倍了。

邢霜只得细细的解释给这两人听,最后又道:“底下的人畏惧你们,这是好事儿。若是连主子都不怕,他们就无法无天了。

“但他们畏惧你们是一回事儿,你们却得适当的放权,放势下去。若是不让这些女管家们松一口气,日后累坏了她们,你们还得重新培养,到时手忙脚乱,害的是自己。”

两个儿媳听完,一阵面红耳赤,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累得够呛,结果只是自找的,两人都有些尴尬起来。

她们倒还真没注意,底下的人有那么战战兢兢的。王熙凤自省了一回,发现自己立威之后,虽效果很好,可确实以前从未觉得这么累过。在京城她又不是没帮太太管过家,那会儿虽有太太坐镇,可将军府比现在的贾家可大得多了。

在将军府她都没这么累过,这回却把自己忙的焦头烂额,她甚至没有自省,这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而甄英莲更是惭愧,她可是自嫁进来后,就帮着太太管事的。这次回来,自接手她就觉得跟往日不同,却没去仔细想过原因,还以为是自己久不管家,不习惯呢。

第七百二十九章 你不会去说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二十九章你不会去说两人得知这个乌龙后,又细想太太以前的做派。后知后觉的发现,虽然太太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可很多小事她却是不过问的。

只有在宏观方面,在买卖的走向上,太太是必须一手抓的,但一些小权,她皆交给下人自行决裁,从不多过问。

今日被邢霜一番点拨,这两人也终于恍然大悟,王熙凤失笑起来,一脸认真的对邢霜道:“多谢太太提点。”

邢霜见她没有恼羞成怒,心道还好。凤丫头的那个脾气,终究是改了不少,自己以后也能彻底信任她了。

而甄英莲则更不用说,从小就将邢霜当做再生父母,更是把太太当偶像一般崇拜,如今就只有反省和认错,再没有别的不满了。

邢霜这头开导完了两个儿媳,心里也安心不少,对她两个道:“至于日后你们两个如何打点家里的事情,依旧还是你们两个自行决定。

“凤丫头,你的厂子也是买卖,不必为了公中的产业,弃你自己的私产不顾。至于英莲,该休息的时候也得休息,莫跟我似的,早早坏了身子,这会儿不过四十多岁就干不动了。”

两个儿媳皆站了起来,福了一福齐声道“是”,邢霜又问英莲:“她的事说好了,你的呢?”

英莲笑了笑道:“我不过是来看看太太,趁机偷个懒罢了,能有什么事?”

邢霜点了点头,虽知道她一定是有事来找自己,可这会儿甄英莲不说,只怕是她心里已经有数了,便也不再多问。

等两人从太太屋里出来,王熙凤和甄英莲两个互看了一眼,站在廊上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笑着走下回廊,一路走一路忍俊不禁,到了院门口这才分开。甄英莲回去的路上,琉璃问她:“奶奶的事回了?太太定是同意了吧,不然不能这么高兴。”

甄英莲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太太自是不会反对,你去准备去吧。”

琉璃忙应了下来,又道:“太好了,二爷素来有奶奶在身边才静得下心来,如今奶奶忙着管家,都无心陪二爷作画,洋行那边都快开拍了,二爷还没有一副得力的好作呢。”

甄英莲脸上一红,笑道:“他自个画不出来,就来赖我,多少年了,仍是这个性子,还跟个孩子似的。”

琉璃心道,这还不是二爷二奶奶感情好,若是感情不好,二爷也不会把二奶奶当宝似的了。

主仆两个回了院子,甄英莲便叫来女管家们,仔细吩咐了一番,等这些人散了,她又去找丈夫,见丈夫坐在画室门口,眯着眼看着廊上的鹦鹉也不动弹,她悄声走了过去,作怪的大叫了一声。

贾琮被惊了一阵,但很快知道来人是谁,头也不回的嗔了句:“顽皮!”

甄英莲笑着转至他身前,用旁人绝未见过的态度,皱着小鼻子笑道:“就顽皮,你还能拿我如何?”

贾琮也笑了起来,伸手一拉,将妻子拉进怀里,问:“可回过母亲了?”

甄英莲笑着道:“回母亲做什么,难不成我俩的私事,还要母亲应允?”

贾琮一噎,气的直捏她的鼻子:“昨儿又是你说,你得管家,不得闲。要陪我作画,得给母亲请示一番。”

甄英莲咯咯笑着躲开他,这才将今日的事,告诉了丈夫,最后说道:“母亲自幼就教咱们做事独立自主,如今既找到了问题所在,我也不必再将这些私事拿来问她。”

贾琮揽紧了怀里人,轻轻叹道:“这一次开拍,也不知能不能成。若是能成,日后我也能有个进项,再不被人当做米虫了。”

甄英莲闻言,心中有些心疼,摸了摸丈夫的脸道:“你为人宽厚老实,从未与兄弟争过一分一毫。其实你世事通达,一点不比大爷愚钝,只是你甘愿装作什么都不懂,不担家里的差事,更不想抢大爷的风头,这些我都知道。

“可你不必妄自菲薄,想必这家中也无人会觉着你是个碌碌无为的米虫。便是外人轻你怠你,你也不必因其恼怒。待你大放光彩之时,就是你扬眉吐气之日。”

贾琮心中激动,拉着妻子从躺椅上起来,疾步迈进画室,开始作画。甄英莲也不出去,就在画室随意逛着,这里摆摆那里弄弄,虽有些声响,却丝毫不妨碍贾琮的作画,反倒令贾琮更加安心。

邢霜不管儿女之间的私事,也不在各房插人,自然不知道次子与儿媳之间的这些小情趣。

不过知道了王熙凤的难处之后,她倒是又叫了五嫂子进来。

五嫂子听闻太太唤她,以为太太有差事给她了,还满心的期待。谁知进来了半天,太太也只闲话,并不提差事二字,倒让她有些着急了起来。

五嫂子深知婶婶为人从不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情,都是当面立刻说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如今见她当真只是聊着家常,五嫂子这心里就跟猫挠了似的,又痒又难受。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五嫂子终于忍不住了,问邢霜道:“太太叫我进来,莫不是为了闲聊?”

邢霜笑着反问:“这有何不可?原在京城,一来旁支众多,只叫你进来说话,又怕别的旁支嫉妒眼红。二来我那会儿也忙,哪有如今得闲。

“这会儿正好芸儿也不在家,你和红玉又都闲着,不来陪我说说话,你在这广州还能找出第二个亲戚来?

“左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拉拉家常,也算打发时间了。”

五嫂子闻言,干脆直接道:“婶婶乐得享清福,我却是个闲不下来的。不瞒婶婶,这些天在家窝着,我都快生霉了。

“前儿芸儿媳妇进来,给大奶奶请安,回来还跟我说,大奶奶忙的下巴都尖了,恨不得早些进去帮手呢。”

邢霜瞥了她一眼,见功夫也下足了,便浅浅一笑问道:“她要当差,只管去跟凤丫头说就是了,若是她说了不行,你就不会去说?”

第七百三十章 还有一个人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三十章还有一个人有了邢霜的点拨,五嫂子当然立马明白了过来。只是她有些弄不懂,为何太太不开门见山的说,却要这般拐弯抹角,这不似太太的风格。

回去之后五嫂子跟小红说了这事儿,一边还纳闷,太太怎么变了。

小红听完琢磨一番笑了起来:“太太是真心对大奶奶好呢,无论明里暗里都给足了她面子。”

五嫂子略一琢磨,也明白了过来,不由感慨太太这用心良苦。

如今大奶奶当家,无论大事小事都是大奶奶做主。太太要开口给自己要个差事虽然简单,可在别人眼里瞧着,奶奶却落了下风。日后但凡想找差事的,只管去求太太,不找奶奶就好了。

可这样一来,奶奶这当家娘子,就有名无实了。

太太这是在护着奶奶,又恐跟自己明说了,自己会学给奶奶听,这才拐弯抹角的提点自己。

五嫂子想明白了,心里也不禁一片感慨。她自以为自己对儿媳妇已经很好了,可跟太太一比,自己真是差得远了。

对你好,不是只关心你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而是真正从心里尊重你,为你着想,替你扫除一切障碍。

“也不知太太这番苦心,奶奶知不知道。”五嫂子叹了口气道:“如今向太太这样善良的人,真的不多见了。”

小红听了笑而不语,她是奶奶的人,若为奶奶说话,别人肯定不信。可她相信奶奶也是把太太放在心上爱着的人,绝不会恩将仇报。

第二天,小红带着五嫂子一块进去,两人一同领了差事。王熙凤这边倒是没有客气,她是真的需要人手。

小红很快被命为王熙凤的内宅女管家,而五嫂子则跟着王熙凤去了工厂巡视,并顺道学着工厂里的规矩,等王熙凤走后,五嫂子便留下,做了工厂的女主管。

工厂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前在这里也有管理人员,只是样式和花样一直没有定下来,这才一拖再拖。

王熙凤之前管着公中产业,一直没时间回厂,而以前负责给工厂和王熙凤之间传话的周平,又要忙着管理公账,为了避嫌更不可能出家门一步。

于是王熙凤这边的流水线暂时停了下来,到王熙凤回了厂后。这边也开始重回轨道,开始投入生产。

眼看要入夏了,贾芸才带着探春回来,人接到家里,这才知道,除了探春,连宝玉都跟了过来。

邢霜对宝玉的到来很是诧异,但非常欢迎。忙叫人接去客院好生安顿,又去信把迎春和本杰明叫回来,晚上一起吃个团圆饭。

探春这边梳洗好了,换了干净的衣裳,便去了母亲那里,母女俩聊着,说起了京城的事情。

自邢霜走后,李纨的寡婶也带着李玟李琦去了他弟弟家里。元春带着探春四处交际,倒是又遇着了湘云。

听到湘云,邢霜这才记起她来,忙问:“那丫头过的可还好?”

探春点头笑道:“懂事了不少,跟原先倒大不一样了。”

邢霜笑着问她:“怎么个不一样了?”

探春歪着头想了想道:“许是因为没了比较,她也不觉得自个过的有多么不如人了。如今正经女红也天天做着,却不怎么抱怨了。咱们几个虽不在了,她婶婶也没拘着她,常带她交际。

“想来,她若是还跟一样以前,日日待在咱们家里,必定依旧还是想不明白的。可如今我们姊妹几个去了英吉利后,她便没了接触,心里没了嫉妒,自然也不钻牛角尖了。”

邢霜听到这话,心道有点道理,又问:“她可定亲了?”

探春点了点头,面上有些不虞道:“还是卫家。”

邢霜知道她为何面上不虞,因为湘云虽嫁的很好,可惜夫君死的也早,小小年纪就守了寡。后面又因为抄家牵连,最后堕入红尘。

“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再让她有这样的走向。她与那人也该有段缘分,我们也不好强行分开。只是能防着的,咱们帮忙防着,不让她再向以前一样就是。”

母女俩说话似打着哑语,却句句心中清明。她们也不怕被人偷听,因为有金钏玉钏守在外头,谁也不敢听墙根。

说完湘云,探春又说起另一件事来:“还有一个人来了,母亲猜是谁。”

邢霜一脑门雾水,猜了半天都没猜对。

最后探春见母亲实在猜不出来,这才笑道:“不怪母亲记不起她,她少在人前出现,就是我都没见过她几次。倒是林姐姐宝姐姐和二哥哥见得多些。”

邢霜略一沉吟明白了过来,这里的二哥哥,指的是宝玉,“你是说妙玉?”

探春点了点头笑道:“还以为母亲不知道她,原来母亲竟是清楚的。”

邢霜说:“我自是认得她,只不过不熟。刘姥姥次回来咱家时,不是还阖家去过栊翠庵的?那时她出来奉茶,远远瞧见过一眼,是个清冷的人儿。”

探春道:“着实清冷,性子也傲,不过就是她这样的人,都高看林姐姐一眼。我那时却还觉得林妹妹不好,母亲你说,我是不是傻?”

邢霜笑了起来,摸了摸女儿的头道:“你不傻,只是小姑娘家,总有个攀比的心理,我年轻也一样,你二婶也一样。不然你以为为何你二婶与你姑妈不合?”

探春被母亲这么一说,心中常年的愧疚,倒是被开解了不少,再一回想自己的往事,眼睛似乎都清亮了许多。

是啊,自己那会儿对林姐姐许多的恶意,除了因宝姐姐的蒙蔽,不也是因为一个傲字堵在心中发不出来么?

她一个庶女,却是全家姑娘里最有文采的一个,林姐姐没有,她是最耀眼的一个,可林姐姐来了以后,夺走了她所有的锋芒,她岂能不在意?

而后又有了一个宽厚和蔼的宝姐姐作为对比,她心中自然更加不爱林姐姐了。

原来,小女儿心思竟是这般可怕,这样的攀比,又是这般可笑。

探春还在想着心思,邢霜这里又问了一句:“你说见到妙玉了?可如今家里没了省亲别墅,她是打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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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 想明白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三十一章想明白了妙玉没有什么人为她改写命运,她依旧还是那个罪臣之后。只是因为邢家的遭遇与以前不同,邢岫烟这一世倒是没有再遇见她了。

妙玉的师父死后,还是给她留了那话,叫她留在京城,等候结果。妙玉倒也真的没走,只是没了省亲别墅,如今她没有住进贾家,依旧住在西门外牟尼院。

探春是跟着元春等人出外郊游,才在附近看到出来接水的妙玉,没看到她之前,探春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看到之后自然好奇,上前去打听了一番。

“她学识好,悟性高,庵里的主持极爱她,奉她上座,十里八乡的也有不少人找她解签问法。”

探春跟母亲说起妙玉来,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道:“我去见她时,她虽第一次见我,却也没有以前那般傲骨。想来也是,她如今贫困,又孑然一身,若还放不下一身傲骨,只怕也没有进项。

“以前她何曾做过什么解签问法之事?便是连说话,都不大乐意开口的。可如今我去牟尼院,找她解签,她也不推脱,事后赏她,她也诚心道谢。”

邢霜听了这话,倒不觉得妙玉可怜,反而觉得这是妙玉的造化。

“她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入了家庙,一心不闻外事不懂变迁,依旧一身傲骨,你觉得会比现在更好?”

探春听到母亲的反问,倒是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她说不上来好或是不好,她只觉得可惜。她心里的那些姑娘,在她的记忆中,每一个都如画一般美好,而如今,时过境迁每一个都不同了,她竟也无法分辨究竟哪一种更好。

只是,被母亲插手过的,自然要比以前好得多,母亲没插手过的,也或多或少因为命运的车轮,偏移了原来的轨道。

这种偏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谁也说不清楚。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吧。

邢霜见女儿又钻牛角尖了,笑着安抚她道:“你若记挂,不如我请她来广州?若是给你祖母写信,让你祖母请她去家庙住着?”

探春忽的警醒,忙道:“不可!”

邢霜笑着问:“为何?”

探春想了想道:“也许……这样对她来说,也是种全新的开始。就如母亲说的,我们的能力有限,只能先改变我们身边的人。至于其他人,也会随着我们的改变而有所影响。

“磨难也是种机遇,一时的衣食无忧又能保她什么?她以前那样,倒还真不如现在的样子。”

邢霜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看着女儿笑了笑。

探春心里也清醒了,不再彷徨了。母亲虽将姊妹们护得很少,却从来不掩饰世间的黑暗给她们看。她深深的明白,有生存能力,总比依附别人的强。

想到这里,探春吐了口浊气,一时间困扰她多时的麻烦,好像也不再怎么困惑了。

男女之情固然重要,可她总不能一辈子依附男人,她也可以有她自己的人生。

诚然,她上辈子渴望的自由恋爱,这一世不再是什么奢求的事情了,可这辈子她也不必把这些当做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最重要的事情,是能独立的活下去!

想到家里的几个姊妹,大姐姐一世受宠,却一回国就立刻开始了自己的翻译工作,成了举国闻名的“东来客”,林姐姐虽没有自己的事业,却手握大笔财富也丝毫不惧,将一切打点的妥妥当当。

再放眼望去,家里的两个嫂子,也都是各有各的事业。大嫂子自己有工厂,二嫂子虽是家产,却也是打小就开始经营的学校。但凡母亲教育过的女子,皆有自己一技之长,自己为何没有早发现这一点。

就是英吉利那边,宝姐姐和惜春也是风生水起,自己跟这些姊妹相比,真的是混的最差的那一个了。

怪谁呢?探春反省了许久,只能怪自己太过沉迷幸福,而丝毫没有危机感。

姊妹里头,除了她是母亲的嫡女,其他人皆不是母亲亲生的。所以她们各有自己的危机感,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谋划。

而自己这一世因有了嫡女的身份,母亲又这般强势厉害,她缩在母亲的庇护之下,反倒没了该有的风采,一味的逃避退缩起来。

父母对自己的爱护,成了自己不敢面对困难的理由,她只觉得不管自己怎么样,有母亲的庇护她绝不会再悲惨下去。

可她忘了,若自己不改变,就是手握金山银山,她也有落败的一日。

看着女儿越来越清明的眼神,邢霜心里也唏嘘不已。她心里也一直在担心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虽然只是在这里生下她,并没有现代的缘分。可也依旧是她第一个孩子。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邢霜给予了她所有的关心和宠爱,以至于她一个重生的,居然还还不如这些本土的姑娘看得清现实。

现在她似乎恍悟了,那自己也不必太担心了,邢霜起身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再转身回去后,看到女儿已经抬起头来,眼神烁烁的看着自己在笑。

“想明白了?”邢霜问。

探春笑着点了点头,居然站起来告辞了:“我还有事儿,想找大嫂子说话,母亲这里就先失陪了。”

邢霜笑着对她道:“去吧。”想了想又嘱咐道:“你嫂子忙,若是她帮不上你的,你去找你弟弟说话也行。”

探春咧嘴一笑,嗳了一声,打帘子出去。

探春走后,邢霜小歇了一会儿,到了晚上全家吃团圆饭时,听王熙凤掰扯起来,才知道探春问王熙凤要了差事,想帮着打点公中的产业。

王熙凤这里笑眯眯的,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一脸欢喜的道:“我正愁人手不够,二妹妹可是给我解了大围了。如今珍珠场和两个貂场都交给她了,我可算轻松的多了。”

邢霜意外的看向女儿,见女儿冲着自己笑,心里也是欣慰。

“好,都有事做就好,总好过碌碌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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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门房小六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三十二章门房小六眼瞅家里的二姑娘终于打起精神了,贾家不少下人也喜气了不少。倒不是他们真的有多忠诚,而是之前因为二姑娘的事情,家里气氛多少有些紧张,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有人欢喜了,有人却难受了。

难受的那人就是张震。

张震本以为自己就算拒绝了,二小姐也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心中始终有自己,就会给自己时间等他飞黄腾达了,再来谈儿女私情。

可谁知才去了趟京城回来,二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虽说他也不忍看到二小姐无精打采的样子,可如今她这般无事人一样,却又让自己心里如蚂蚁啃噬一般的难受。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怪人家放下,是自己先拒绝了人家。可他并非真心拒绝,只是想给两人多一些的时间罢了。

如今人家真的放下了,不想了,他却心痛欲裂,如刀绞般难受。

自见到她恢复如初的那日起,张震就怕的不行,每日强打精神跟着总督大人,心里却早飞到别处去了。

但总督大人这里的事情,却到了很关键的一步。查账牵连出来的官员一大批,占了广州府所有官员的一大半。总督大人每日都会揣着名单往返总督府和贾家,张震这个亲兵必须打起精神保护大人,丝毫不能懈怠。

就在这一日回家的路上,总督大人毫不意外又遇到了偷袭。张震上前迎敌打退了来人,总督下命追击,张震便追了上去。谁知人抓到了回头再找,总督大人已不见了踪影。

张震以为总督大人是先行回家去了,便先将刺客送去了知府衙门,又转而回贾家复命。

谁知到了门口,他听门房下人反应,总督大人并未回家。

张震心里咯噔一下,抓着门房的衣领吼道:“你莫玩笑,当真没回家?”

门房吓了一跳,拼命的挣扎叫道:“老爷真没回来,我扯谎有何意义?”

张震只觉得自己背上一凉,好似一盆冷水哗的一声,从头泼到了脚底。

怎么办?把总督大人弄丢了,自己追责起来会不会被杀头倒是小事,可总督大人这样的清官好人真的死了,会生出多少麻烦来!

张震脑子嗡的一响,身子一晃,伸手扶住了门槛。

门房也发觉不对,忙问张震:“张小将军何事惊慌,难不成老爷出事了?”

张震虽年少,却也冷静,立马捂住那人的嘴,将他推进门房内,不让他声张。

好在此处是总督私宅门口,周边并无其他人家居住,来往的人也少。门房方才的声音也不大,张震看过四处无人,知道没人听见。

“此事不许声张,若被外人知晓,当心你的脑袋。”张震恶狠狠的威胁了门房一句,见门房瞪着一双眼睛狂点心,他却还不放心,从自己身上扯了一条碎步下来,绑了那门房的口,又押住他双手,把人往里头扯去。

一路上丫鬟婆子家丁小厮看到这一幕,无不惊讶。心道这不是门房上的小六,他犯了什么错,会被老爷的亲兵抓住。

但小六什么都说不了,也什么都不敢说,他甚至连挣扎一下都不敢,只能随着张震拖着他的方向走去。

待看到张震是往二门处走,门房心里渐渐有点发凉了。难道他方才咋咋呼呼的,张小将军要告他状,要请主母发落他?

如今当家的可是大奶奶,以大奶奶的利落手段,知道他这般把主人的消息大声宣扬,自己可没有好果子吃。

小六眼泪都要下来了,很快泪水糊满了双眼,连路都看不清了。他心里也不敢埋怨别人张震,毕竟府里这么大的事情,万一被他刚才那一句给传了出去,他就是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小六此时啥都看不清,只能边哭边随着张小将军拖拽他的方向走着。走着走着,他感觉张小将军停了下来,接着就听耳边张震对人道:“劳请姐姐帮我通传太太,就说张震有急事求见。”

太太?不是大奶奶?小六糊涂了一下,这才抬头擦了下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户院门外,一个丫鬟转身往里走着,不正是太太的二等丫鬟青岚么?

小六很好心的拉了拉张震,对里头比了比,摆了摆手,又往大奶奶院子的方向指了指,然后点了点头。

张震一愣,正要问他什么意思,这才想起自己还绑着他的嘴呢。他心想此时已进了内宅,贾家规矩严格,下人不允许私传主人闲话,这个地方还算安全,便拆了小六嘴上的布条。

小六吸了口气,喘了两口这才对张震道:“张小将军,如今当家的主母是大奶奶,太太已经诸事不理了。”

张震抽了抽嘴角,刚想说什么,里头青岚已经回来,对张震道:“请小将军进去。”

张震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拉着小六就往里去,小六还在碎碎念着:“张小将军您找错主子了,若要罚我,该去找大奶奶。你莫去扰了太太的清净。”

青岚在一旁听得无语,心里疯狂吐槽,哪有自个往母老虎跟前送的,这些个下人真犯了错,哪个不想找太太了事算了。偏这小六死心眼,谁当家找谁,傻乎乎的。

她也不好说什么,眼瞅着张小将军已经拖着小六进去了,便随手提起壶来继续给花浇水。才浇了一会儿,屋里金钏出来,冲着门口叫道:“关院门。”

青岚一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赶紧放下水壶去关院门。院里其他的丫鬟听见这句话,纷纷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打帘子进了自己的屋子。青岚这边关好了门,也转身进了她的房间。

屋子紫鹃已经在了,二等丫鬟都在一个屋里住着,只有一等丫鬟有自个的单人房。

紫鹃昨儿守夜,今日并不当差,所以没有出去,这会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便问青岚:“什么事情?”

青岚便将自己看见的悄声告诉了她。

第七百三十三章 报错信了

紫鹃是太太身边的老人了,听青岚这么一描述,便立刻明白了过来,只怕是哪个小厮犯了大错,这错还涉及府上安全,这才会如此紧张。

“被抓进来的是谁?”

青岚来的时间不长,人认的还不全,便摇头说不知道,又忍不住把方才小六说的那番话学给紫鹃听,吐槽道:“我见多了犯错巴不得找太太的,却还第一次见这犯了错要去找大奶奶的。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傻的?”

紫鹃听她这么说,又问她那人长相如何。

青岚一顿形容,紫鹃凭着身高年龄和府上各人的性子,很快就明白是谁了。

“门房的小六?他能犯什么错?”

两人正猜着,金钏打屋外进来,听见这两人猜着小六的事情,压低了声音对她们道:“别没事瞎琢磨主子的事情,被主子知道能有好的?”

紫鹃青岚忙站了起来,纷纷应是,就听金钏又道:“太太命我出去传个话,你们替我守着门,除我之外,谁都不许放进来,谁也不许走出去。”

紫鹃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家里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看来情况相当糟糕。

“是,姐姐只管去,有我们呢,必不会出岔子的。”

金钏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随着帘子落下,紫鹃和青岚也移步到了窗口,两人一起盯着院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过了一会儿,金钏回来,转身关门居然还落了锁。两人看她一路去了上房,也不敢放松警惕,轮流守在窗口。

上房里,邢霜正皱眉听着张震的回报,小六趴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捂着耳朵,心里头泪流满面。方才他不过问了张小将军一句,张小将军就要找太太发落他了,这会儿他听到这么多秘密,他是不是要死了。

张震说完一切,倒地就向邢霜磕头拜了下去:“末将贴身保护总督大人,却让大人陷入困境,还请夫人责罚。”

然后这一磕下去,上头却丝毫没有动静。张震以为总督夫人已经气糊涂了,担心夫人误了救人的时间,正要抬头提醒,却见夫人的眼神非常奇怪。

怎么夫人看起来并不像担忧,反而有些疑惑?

“夫人!若再不派人找寻,只怕错过了救人的时机。末将知道夫人并非寻常女子,以夫人的手段定能寻到法子救出大人,还请夫人快快定夺!”

邢霜歪了歪脑袋,反倒没有说出什么法子来,只一个劲的反复问张震一些他方才说过的事情。

张震急的只能再说了一遍,邢霜听完,心中反而疑惑越发的大了。

自家丈夫是个什么性格,她能不知道么?

贾亮看着莽撞看着犯浑,可实际上心里是个有主意的人。他那些外露出来的表象,只是给世人看的。

他明知道这段时期是查贪污案的大后期,自己身上又带着如此重要的名单,为何会在击退刺客之后不马上回到安全的地方,反而叫自己身边唯一的亲兵去追击刺客呢?

邢霜有点怀疑,贾亮是钓鱼执法,故意引人来抓自己。但自己这拖儿带女的,这老头就算要钓鱼执法,总不会不跟家里说一声吧?

“既然老爷被人抓了,你为何不去总督衙门报信,不去知府衙门报信,不去兵司马报信,反倒回家来我这儿报信了?”

张震见夫人还不相信,急忙道:“并非小的不想去这几处报信,而是大人曾经提过,如今贪案不明,他若出事,只怕这三处地方都有人埋了钉子,轻易报信反而打草惊蛇,只叫小的回府报信。”

邢霜听到这里抽了抽嘴角,已经确定自家老公这是在钓鱼执法了。可他事先也不说一声,这不是找打么?

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找,又不知道贪案细节,她上哪儿救他去啊?!

等等,回府报信?

“你确定他是说回府报信,而不是来找我报信?”

张震楞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但同时他心里也咯噔了一下,难道自己会错意,找错了人?

再一想方才小六的提醒,他有些冒冷汗了。

如今贾家是大奶奶当家,他若是找当家的报信,必定是先找大房报信。可偏偏他不清楚,又因门房咋咋呼呼一时慌了神,把信报到了夫人这里。

难不成报错了?

张震顿时冷汗都下来了,这报错了信,不但泄露了机密,还耽误了时间,这可是大纰漏!

反而邢霜这边再三确认了是回府报信后,不但没有责怪张震,反而冷静的对金钏道:“去把大爷叫来。”

金钏急的跺脚:“大爷如今不在府上,前儿林姑奶奶请大爷去漳州一趟,大爷如今还在回来的路上呢。”

邢霜却不着急,低头想了想道:“去叫二爷三爷。”

金钏嗳了一声,转身掀了帘子就跑。

过了会儿,贾琮贾瑨过来,两人进门前还纳闷,怎么天还没黑就关了院门。等进屋听了母亲的解释,贾琮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邢霜转头看向小儿子,见他皱眉思考了起来,就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什么,不妨直说。想必是你父亲和你哥哥之前商量好的,只是你哥哥这一走,家里无人配合了。”

贾瑨这才开口道:“母亲可还记得前段时间咱家发生的案子?听说那群海盗进城之前,大哥就遇袭过一次,还拿火铳抓了来人。

“只是那次的遇袭并非海盗,而是京城派来的杀手。只是那回之后,父亲就到处宣称,他手里握有一份名单,若是出了事,他这份名单就会即刻往京城送出。

“母亲想想,以父亲的性格,他素来怕死,哪敢这般张扬。就算真有名单,还不藏着掖着,怎会到处嚷嚷?”

邢霜虽然对儿子吐槽自己老爹怕死这事非常无语,可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分析的有道理。

贾琮听了眉头一皱,突然道:“大哥就算不在,也不会不留后路。我去大哥房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书信。”

第七百三十四章 不能乱

张震这下是彻底懵了。

作为一个亲兵,他日日陪在总督大人身边,却对这件事情丝毫不知,他先不提这里头对他的信任有多少,可除了纰漏他的罪过也是最大的。

虽然这事是在他成为总督大人亲兵之前就计划下来的,但他不懂察言观色,没有配合好总督大人的行动,也是他的过失。

屋里静悄悄的,暂时没有一个人说话。贾家二爷去大爷的院子找线索去了,三爷和太太都没有说话。

丫鬟就更不敢说话了,更别提被抓来的门房小六。

好在贾瑨思考完了抬起头来,就看到地上还跪着的小六,一挑眉问:“他又是怎么回事?”

张震忙解释了一番,又道:“末将恐其泄露了消息,便来请太太发落。”

邢霜问:“当时可有人路过?”

张震道:“虽无路人,可也不敢保证隔墙有耳。”

贾瑨出去了一会儿,邢霜听见他在喊紫鹃,过了会儿又进来了。

“儿子叫人去门房,把今日当值的人都换下来。这件事结束之前,今日当值的都不必再上工,等父亲回来了再说。”

邢霜听到这样的安排,点了点头,转头对地上的小六道:“你也先回去,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否则你知道结果。”

小六感激的立马磕头谢恩,又一咕噜爬了起来往外退了出去。

张震急了,忙问:“太太就不怕他泄露出去?”

邢霜冷笑了一声,抬手打断他道:“我家里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只怕你哥哥的军营,都还没有我这里严密。”

张震张了张嘴,没敢反驳,也无力反驳。

总督府什么样儿,他虽不敢说十分了解,却也是略知一二的。

总督府的下人别说主人家的八卦,就是主人家的命令也不敢随意说出口去。比如今儿太太派丫鬟去谁院里传个话,那这个话就只会传到要传话的院里,其他人那里就绝听不到消息。

这不是什么强压下的结果,而是深入总督府每个人骨子里的习惯。

一个这样的环境,别家想来打探消息,那是难如登天。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想来刺杀总督府的刺客,才讨不到好。

当然,总有例外,也会有人被利用,那只是少数。就好比上一次发落的大房的某个贴身丫鬟,那还是因为她总督府培训出来的人。

张震这下总算镇定了点,邢霜叫他起来,又让他入座。他犹豫了片刻,依言在下首的圆凳坐了下来,但依旧如坐针毡般的等着贾府二爷的消息。

直到傍晚,贾琮才从贾琏的院子里回来,进屋时手里什么都没有,一头的大汗。

邢霜见他这样,就知道什么都没找着,心里咯噔了一下。

贾瑨问他二哥:“书房也找了?”

贾琮摇了摇头:“都找遍了,相关的书信什么都没留。想来是为了避免别人发现,所以故意如此。”

母子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张震急的又想跪下了。可看到这三人的表情凝重,他知道自己万一多嘴,会打断对方的思路,无奈之下叹了口气,离开座位走了出去。

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此时发现,自己就像个无头的苍蝇,他平日里除了跟进跟出,还知道什么?

张震迷茫了。他是想过要光宗耀祖,他也知道跟在总督大人身边,才有飞黄腾达的前程。

可是,书读了,脑子却没长。

他识字了,懂礼了,会兵法了。却一无用处。

如今真的出了事,他还不如三个毫不知情的人冷静。

该怎么办?张震在游廊上踱来踱去,慢慢的走着,一边冷静一边慢慢回忆总督大人平时的细节。

屋里,贾瑨想了半天突然出声道:“咱们这里没有线索,但也不能让外人知道。如今只能先给父亲抱病,请几天假,再暗中出去寻人。”

邢霜也道:“你去周广胜那里知会一声,给你个夜行的令牌。现在外头人还太多,明目张胆的找只怕被人看出来,你先让人装作采买,去你父亲失踪的地方看看现场。”

贾瑨应了一声,起身就要走。贾琮拉住他道:“我与你一起。”

贾瑨摇了摇头:“我年幼,又总在城里游逛,此时我出去,并不起疑。可二哥自回来就在家作画,少在外行走。若是此时二哥出去,才更容易被人发现。”

贾琮闻言,知道有理,也不坚持,只嘱咐贾瑨道:“我有几个朋友,消息广泛,人也可靠,你拿我的信,去找他们,叫他们帮忙留意。”

贾瑨也不推迟,兄弟俩便往外走,先回了贾琮那里,待贾琮写了几封信后,又将地址告知贾瑨,贾瑨这才出门去了。

邢霜这里也没安静,待儿子一走,便让金钏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一番嘱咐之下,很快便有几队人分别从几个城门瞧瞧出了城。

晚上吃过晚饭,金钏打点好了一切,宣布关门落锁,接着她举着油灯进了上房。

她先将外头自己的床铺打点好了,再进去看太太。见妹妹玉钏已经将太太的床也铺好了,便吩咐妹妹回去休息。

玉钏迟疑道:“今儿轮到我守夜,你前儿才守过。”

金钏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玉钏也不再多问,自己掀了帘子出去了。

邢霜就坐在床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她低头看着地上,怔怔的出神也不知想些什么。

“太太,时候不早了。”金钏小心翼翼的道:“该歇息了。”

邢霜似乎听到了,挪了挪身子,只是没有躺下去。

金钏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太太和老爷的感情很好,太太白日虽看着冷静,可实则一个人的时候,哪有不慌的。

“太太,您千万不能垮了。无论对内对外,您可都得好好的。”

金钏这话说的没错,邢霜也知道。对内她是主心骨,若是她垮了,家里的孩子们肯定也会跟着慌起来。对外她若是有事,外头的人只怕也会猜着是总督家里有了情况。

无论哪边,都不能看到自己慌乱的样子。

第七百三十五章 镇场嘉宾

邢霜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来,眼神平淡如常,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更衣!”

*****

广州的夜,并不宁静。刚一入夏,就满夜的蛙声虫鸣。打更的声音,巡城兵巡逻的脚步,都是伴随着广州市民入睡的交响曲。

只是今夜,这曲子似乎有些杂乱,多了一些其他的声音,仔细听却又如同往常一般,好似没有什么不同。

贾瑨带着人沿着父亲失踪的地方,一点点排查,为避免扰民,还不敢说话,也不敢点太多的火把。

但即便如此,贾瑨找了三个方向之后,终于在最后一个方向,在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一点不同。

墙根下,有几个石子围成的圈。乍一看上去像是小童无意玩耍堆砌的,可贾瑨看到这个,眼睛就是一亮。

再往前走一段路,果然又在拐角处发现几根野草绑在一起丢在路旁,虽看着跟方才的石头没有联系,但那几个野草绑起来的形状,却和方才的石头是一样的。

贾瑨看到这个,转身吩咐跟着的家丁先回去。

几个家丁自然不肯,老爷已经失踪了,若是把小少爷也给折了,回去怎么跟太太交代?

贾瑨压低声音摆出少爷架子来,命几个家丁回去,说他们跟着太吵,会打草惊蛇。

几个家丁无奈,只能转身往回走,还边走边回头,万一三爷后悔了呢?

可惜走到看不到三爷的身影了,三爷也没把他们叫回去。

几人走到大路上,犹豫的团团转,想回去又不敢回去,正轻声嘀咕着,有人突然道:“你们回去,我去跟着。”

几人一惊,但这声音他们都很熟悉,忙镇定下来。

“那就有劳张小将军了。”

张震点了点头,沿着他们来的方向往里摸去,他也发现了贾瑨看到的石头,眼睛微眯思考了一番,沿着贾瑨去的方向往前,又看到了那几根野草。

张震这下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这是军中常用的记号,专门给人追踪用的。

总督大人就算被掳走了,想必也有一定的自由,不然不能留下这样的记号。

张震这下十分庆幸,之前因为海盗之事,总督大人在军营里待了好几个月,早就熟悉了军营里习惯,这记号想必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这看来是给自己留下的,张震清楚,整个总督府,只有自己看得懂这个记号。他沿着记号再往前找,看到了正低头看地上的贾家三爷。

张震凑了过去,靠近时特地发出了一点脚步声,可随即就见贾家三爷抬起头来,冲自己皱眉。

张震懵了一下,有点委屈。他发出脚步是不想吓着三爷,三爷怎么还冲自己发火了?

等他走近,发现了地上的记号与之前两个不同,他顿时脸色严肃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贾三爷,就见贾三爷的目光果然投向了正确的方向。

张震心中满是疑惑,军中的记号贾三爷怎么看得懂?他突然反应过来,贾三爷也是一路随着记号找过来的。

贾瑨没有说话,因为父亲的记号显示,他们已经到目标地点附近了。

可是这附近只有一户人家,便是眼前这一户。

目标这么明确?反而更像陷阱,他不敢再上前了,只能先将地方记住,明日再派人找个正当的理由过来看看。

贾瑨转身就走,张震看到他的样子,又迟疑了。这里便是关押大人的地方,怎么三爷反而放弃了?

他想叫住三爷,却见三爷冷冷的看了过来,他赶紧把嘴闭了起来。

心里发凉,为什么贾家三爷只有十三岁,看自己的眼神却像成年人一样。

张震不解,只能默默跟着贾三爷走出巷子,两人一路疾驰,直到回了贾家,进了大门,张震这才开口。

“三爷,方才那地方……”

贾瑨转头对他道:“那地方有点奇怪,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白天派人查看了再说。”

张震皱了皱眉,轻声道:“三爷谨慎,小的佩服,只是三爷不知,这被绑的人,也只有头两天是最安全的,时间拖得越久,对老爷越不利。方才我大可以跳进去,将老爷救出,为何三爷不允?”

贾瑨听了也不解释,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你要是不服,就跳进去看看吧。”

张震一怔,反而不敢了。

为啥这贾家的主子,不管哪个都让人摸不清楚呢?

总督大人如此,夫人也是如此,二小姐也如此,就连最小的少爷也是如此。这一家子能有个正常人么?

可怜的张震是不知道,这一家子最不正常的人,都被他遇上了。

翌日一早,贾瑨就去了上房,遣退了丫鬟们,跟邢霜嘀咕了一阵,邢霜听完没有说话。

片刻后,才听邢霜道:“先去知府那边查地契,再让人打听打听,那一家是不是还是原主。若不是原主,赁给谁了。”

贾瑨问:“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周知府知道了?”

邢霜点了点头:“本不该让外人知道,但周广胜不同,他尚且可信,只是你单独说给他听,不要露出马脚。”

贾瑨明白了过来,立马出门去了知府衙门。

周广胜听说总督幼子一大早就来了,赶忙穿戴好了出来迎接,谁知人竟没有在知府衙门,而是在他家内宅里头等着。

周广胜又转了回来,在上房花厅见到了贾瑨,他正和自己夫人谈笑风生。

知府太太见老爷来了,忙起身笑道:“老爷来的巧了,贾三爷说,后日洋行开拍,要请老爷去做镇场呢。”

周知府忙上来,与贾瑨两人互相行礼,接着又坐下问道:“这镇场是怎么一回事?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贾瑨笑道:“之前也是没这么打算过的,只是上回拍卖之后,出现意图抢夺已拍拍品一事,我姐夫找了我来寻个帮忙,想请知府大人赏脸过去瞧瞧。也无需大人做什么,只要大人往那儿一坐,谁还敢打那不能打的主意?”

周知府笑道:“好说好说,我一定去。”

知府太太见状起身道:“我还有家事处理,便先告辞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有主之地

周太太一走,周广胜便遣退了下人,又看向贾,笑道:“贾三爷还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贾装作错愕的样子,顿了顿,也笑了起来。

“周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周广胜一脸骄傲的道:“本官虽不成大事,可好歹也任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自然还是看得出一二的。”

贾微笑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大人也知道,我家中哥哥姐姐皆有自己的买卖,且我家规矩不同,自个的买卖皆算私产,不入公中。如今我已十三,也想弄些自己的私产,只是如今手头有闲钱,这地方却……”

周广胜了然,但又有些迟疑道:“若是无主之地,本官倒是可以给你行个方便,贱卖了就是。可若是有主了,本官也不好强人所难不是……”

贾忙道:“这当然这当然,我父亲盯着我,我又怎敢做那些横行霸道之事。今日来,就是想请大人帮我瞧瞧,那杨树巷一带有没有无主之地。”

杨树巷?周广胜有点想不明白了,这贾三爷要地用来作甚,若是做买卖,杨树巷地处偏僻,并不适合。

“这……贾三爷要不要再换个地方?杨树巷那里未免偏僻了些。”

贾又笑着解释道:“我要地可不是用来做买卖的,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如今在家中,帮着我大哥培训学生。只是家中吵闹,人来人往,我想着寻处幽静的地方,用以闭关编写教材,派人找了好些日子,这才选中了杨树巷。”

周广胜又问:“那为何不向令慈开口?”

贾道:“银子便是问我母亲要的,可总不能要了银子还要她出面帮我买地吧?再说毕竟是我自己要找的地方,有什么条件皆有我自己清楚,我这人做事外头需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否则就静不下心来。”

周广胜依旧追问:“只是这样的地方,也不算私产,怎么就……”

贾大笑:“怎么不算私产?周大人,这银子是财富,头脑就不算财富了吗?不知你听说过东来客此人没有?他不也是靠着翻译洋文,才火遍全国的吗?

“他会洋文被人称之为才,那我精通之物又怎算不上才学呢?我又为何不可以此为我的进项呢?”

周广胜硬是被贾给洗脑了,想了半天,叹道:“后生可畏啊!正如你所说,这琴棋诗画皆为才学,物理数学也乃才学。还是本官太轴,跳不出那死圈子。”

贾微微一笑又道:“若此事成了,日后周大人还大有好处呢。”

周广胜身子都探了过去:“哦?此话怎讲?”

贾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可曾听过一个传闻,前些日子,陛下曾派工部户部往山西学习,大人可知道这学的是什么?”

周广胜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月的邸报,确实有这么一桩,说的是户部工部往山西学习一事。可邸报上说的含糊,只说学习,又没说学什么。

周广胜也压低了声音问:“感情三爷知道?”

这称呼,可就瞬间变了。

原来是贾三爷,还带着几分生疏,这贾字一去掉,可就不一样了。

周广胜这是在示好,明示他站队的方向了。

贾微微一笑,从称呼里听出了问题,适时抛出了自己的饵:“我大哥在山西开了几个工厂,用来生产钢笔。大人可知道,这厂子的大头是谁投的?”

周广胜顿时会意,同时心中一紧,不由庆幸自己选了一条正确的路。

“我大哥和大嫂是流水线作业的领头人,陛下对此量产的工厂也十分重视。周大人若是有兴趣,倒不需你投钱半厂,跟我一样走技术流也是可以的。”

周广胜不知道什么是技术流,但是结合贾之前的话,他大概也能猜得出一二。只怕是想让自己跟着他一块,把半厂的技术学会,这样一来,以后自己也能多个进项。

对于银子这玩意,这周广胜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它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恨的是它也能让人失了本心。

与其搜刮民脂民膏,倒不如自己找个进项,赚来的钱也理直气壮,不必担心其他的问题。

想到这里,周广胜立马起身,对贾道:“三爷,请移步书房。”

贾微笑着站了起来,跟着周广胜去了前面书房,周广胜又叫来师爷,让他拿来杨柳巷的户籍名册,查查贾要的那块弟是有主的没有。

这一查,还真是有主之地。

主家姓章,师爷对这一家还挺有印象,摸着胡子道:“我记得这章招新乃湖州人士,去年才来咱们这儿投奔亲戚,怎奈亲戚早就死了,他又懒得再回老家,便再次买了房子落了户,准备安居下来。”

贾挑了挑眉笑道:“师爷好记性。”

师爷忙解释道:“并非小人什么都记得,只是当初小人还问过他,湖州里广州并不算远,路上顶多半个月就到了。他看起来又不似没盘缠回去,为何不落叶归根?”

贾哦了一声,忙问:“那他作何回答?”

师爷想了想道:“他说湖州老家已无亲戚,又遭人排挤不好讨生活。虽身家还不错,可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

“小人当时还劝他,说人死后必定落叶归根,他却说一身孤魂藏在野外也无甚不可。小人见他如此坚持,便也随他去了。

“加之咱们广州每年水患,死不少人。人口本就比其他地方少,自然不排斥新户落籍。”

贾盯着那个名字,半晌无语。

周广胜只当他在发愁怎么买下此地,便悄声对他道:“三爷,不如本官替你周旋一二?”

贾忙道:“不可不可,这强取豪夺最不可取,若传扬出去,我父亲颜面何存。不止如此,我家家教甚严,若被父亲知晓我找周大人暗通款曲,只怕也饶不了我。”

周广胜眼珠一转,又道:“也非强取豪夺,前岁总督大人命本官修建下水道,如今还未建成,这杨柳巷就在其中。”

第七百三十七章 官位不保

贾故作为难了一会儿,最后叹道:“周大人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推辞。只是始终不好强行命人搬离。不如就以挖水渠之名,命他家大门那一侧的院墙往里推十尺。

他若嫌麻烦不肯,大人再另寻一空地给他,当做补偿。当然,这空地也不会让大人来出,自然是小子买好了,当做空地,补偿给他。大人看这般可行?”

周广胜觉得这法子不错,便命师爷着人去办。又亲自送贾出了知府衙门,看着贾上了马这才回身。

贾这边回了家后,耐心等着消息。贾琮邢霜也没闲着,贾琮去找他的几个意大利的朋友,让人暗中在城中观察,是否有父亲的下落。而邢霜昨日派了人出城后,今日又派了一批出去。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宵禁之后,大家都以为没消息了,谁知周广胜派人送信来了。

信上说章招新不知什么时候出远门去了,他不在家,家里只有个老管家。老管家听说要将靠街的院墙挪后十尺,当场就不同意,坐在地上又哭又闹的撒起泼来。

周广胜虽是知府,可也不是习惯了鱼肉百姓的人,对这种情况他也无可奈何,便问贾要不要再寻另一处宅子。

贾很快回了信,让周广胜替自己寻一处大点且安静的地方就是,不必再去打扰章家了,转个头他就去找了张震。

两人嘀咕了一番,张震离开时眼睛发亮。

又过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张震一个人回到贾家。先急急忙忙去了贾那里,两人关在房里又嘀咕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分道扬镳。

张震去总督衙门继续为总督大人请假,而贾则到了上房,将他知道的消息传给了母亲。

邢霜听完,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就知道!这死老头就是没个消停!

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才二十出头吗,成天跟个浑小子似的。

可既然是丈夫的决定,她也只能支持。叹了口气,邢霜吩咐贾:“对外封锁消息,一个字都不许透露。”

贾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件事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知道,谁都没有告诉。

只是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又隔了一日,甄英莲就无意间从丈夫嘴里听到了消息,急匆匆的去上房问婆婆。正要进屋,就听里头王熙凤道:“这么大的事,太太怎么不早说?我手头也有些人,派出去一起找不是更快?”

甄英莲忙进屋去,连声道:“嫂子说的是,老爷不见了,咱们也该一起想法子才是,怎能什么都让太太一个人担了。”

邢霜头痛啊,贾琮这孩子……

“你两个坐下,且别着急,我已派人各个地方都留了人,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出城,我都能抓着他。”

甄英莲忽的掉下眼泪来,心急如焚道:“咱家好容易有了自由,老爷太太能自个当家作主了。谁知又出了这种事,真真是老天没眼!”

邢霜急忙劝她道:“你别担心,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你干爹那浑人,老天不收他,嫌烦。”

王熙凤被太太这句话给说的差点笑场了,赶紧转过头去深呼吸了几下。

甄英莲也无语了,干爹都这样了,干娘还这么说他,真是……真是……

邢霜好容易哄好两个媳妇,又叫她们千万泄露出去。谁知转个脸来,第二天迎春又来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迎春这回没带孩子过来,是只身前往的。一看她母亲啥事都没有的样子,也急了。“您怎么还这么悠闲呢,快派人去找啊。”

邢霜叹道:“你这个样子,外头都知道两广总督不见了。”

迎春一怔,赶紧冷静了下来,坐下之后平复了下心情,这才又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邢霜反问:“谁告诉你的?”

迎春扯了扯嘴角:“本找二哥要画,在屋外听到的。”

邢霜扶额:“我们不想声张,就怕外头知道了会乱。这么大的事,若被民众知晓,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呢。”

迎春又急了:“那找了吗?”

邢霜瞪着她道:“能没找吗?只是找不着罢了,你也别将这事乱传,回去吩咐本,我不想在外头听到有关你父亲失踪的一个字。”

迎春咬了咬下唇,无奈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结果还没出门呢,宝玉也找来了,又是一张口问伯父哪儿去了。

邢霜迎头望天大叫了一句:“你们这消息倒是传得快啊!”

宝玉尴尬了几秒,忙上前劝道:“我知道这事儿不该乱打听,可好几日未见到伯父了,这才多问了二哥几句。伯母放心,这话烂在我肚子里头,绝不会传出去。

“只是如今找人怕是不好找,整个总督府的下人,大多都出去过。若是此时派人出去明目张胆的找,只怕会让人发现。我的人才来不久,不如我叫他们出去打听打听,您看如何?”

邢霜虽不需要他帮忙找人,只是此时不答应他,又怕漏了馅,便只叫他不要派多了,每次两人结伴,也不要打听,只看看有没有他伯父的身影便好。

贾宝玉虽不解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依言吩咐了下去。

现如今全家上下都知道贾亮不见了,唯有探春那里,大家都还瞒得好好地。

又过了三天,到了夏至这日,周广胜正在衙门为贾找地,突然外头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一个衙役,慌慌张张的叫着:“大人不好了!”

周广胜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的说:“大人我好着呢。”

那衙役咕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人!匪患!匪患!”

周广胜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什么匪患?!”

衙役咽了口口水:“不,不是匪患,是民乱!”

周广胜心更凉了,匪患就罢了,民乱这罪,他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呀!

为何这么说?

有句话叫“官逼民反”,若不是上头苛政,民众也不会闲的没事造反。所以无论民反结果是镇压了还是没镇压,当地的父母官都是第一个推出来问责的。

第七百三十八章 无人配合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三十八章无人配合两广一带其实一直都有民乱,瑶民和僮民的酿乱可以说是两广地区最头痛的问题。

没办法,这里穷。穷到什么地步,就连广州周边的县区民众,都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而瑶民和僮民是少数民族,生活在山区里,更加的贫困。

贫穷是动乱的唯一条件。

没有哪个人活的好好的,想起来造反的。至少在华夏的历史上,很少。大部分的民乱都是因为穷的没有活路可走了,他们不得不奋起反抗。

然而这种情况,在贾亮上任之后,就再没有发生过了。

倒不是贾亮已经解决了贫困问题,而是大家都看到了总督大人的努力,他在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就解决了困扰两广地区多年的水患问题。更是在这之后,大力剿匪,抓捕了一直在海上横行霸道多年的海盗。

更重要的是,他上任才一年,就开始整治贪官,虽然还没有出现实际效果。可他对外宣扬手里有一份贪官的名单,这也是传扬的人人皆知的事情。

百姓或许过的很苦,但是他们不是不能熬。他们只怕过的苦还没有希望,怕的是这天一直黑着,怕的是没人带着他们走向光明。

而贾亮就是他们看到的光明,所以就算还穷着,还苦着。两广的百姓们都知道,贾总督是个好官,他是能给大家带来希望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报上民乱来,这令周广胜有些措手不及。

他甚至有些懵了。

他不怕民乱,两广驻军不是摆着看的,且如今驻军也对总督大人心悦诚服,只要总督大人一声令下,再大的民乱也能按下。

可是,为什么会有民乱?明明贾总督是个为民的好官,明明百姓们对他赞不绝口。为什么?

周广胜还在发懵,来报信的衙役苦苦的叫了声:“大人!”

周广胜这才清醒过来,忙问来人:“是哪里的民乱?”

衙役的表情有些古怪:“是……是咱们这儿的。”

周广胜不敢置信:“什么?”

衙役又说了一遍:“是咱们这儿的!”

周广胜眼神一暗,似乎想到了什么。

“立刻备马,我要去贾府一趟。”

衙役赶紧出门备马,周广胜也顾不上再回去换便服了,穿着官服就上了马,一路直奔贾家。

听说周知府来了,邢霜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请人进来,又叫了贾琮贾瑨出来迎接。

当听周广胜说明来意之后,邢霜突然一下子清晰了起来,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

她明白了。

“大人先别急,此事我会知会老爷。”邢霜决定先稳住周广胜,可是周广胜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稳下来。

“夫人,这个时候,还请夫人让下官见大人一面吧!”周广胜突然官服一撩,居然就当着贾琮贾瑨的面,给邢霜跪了下来。

邢霜吓了一跳,赶忙跳到一旁躲开。

虽然她是一品夫人,品阶比周广胜高得多。可是一介朝廷大臣朝自己下跪,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周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贾琮贾瑨两个迅速反应过来,两人一人一边把周广胜架了起来。

他们俩现在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周大人很可怜,但这事儿他们也没法子。

“夫人!下官的性命就握在大人手里了,下官的乌纱帽是保不住了,加上之前的事儿,下官也不求能安生,只求夫人让我见大人一面。”

邢霜急的嘴角都要长泡了,她知道这对周广胜来说,是威胁身家性命的大事。可这对丈夫,乃至整个两广地区来说,也是件大事,甚至是重要过周广胜身家性命的大事。

丈夫不会不考虑这件事对周广胜的影响,可是他既然这么决定了,这件事就不能告诉周广胜。

“你回去吧,我会同他说的。他这几日病的实在严重,连床都下不了。且还是传染病,轻易不得靠近。”

周广胜听到这话,心里凉了个透,知道自己是没希望了。突然也安静了下来,怔怔的望着地面。

邢霜看了看儿子,儿子们也看看她。三人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一时间一室寂静。

许久之后,周广胜突然推开贾琮贾瑨,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杆。

“请夫人转告总督大人,下官深知以前罪孽深重,不求能将功赎罪。但至少在下官还在任的最后这点时间里,下官定会为百姓们做点什么再死!”

说罢,周广胜好似赴死一般,一去不回头了。

邢霜看着周广胜的背影,心中一片凄然。

他固然之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可他至少回头是岸了。这样的人,你说他是坏人,好像不是,说他是好人,可是好像又不是。

也许,他打心里还是想做个好人的吧。

贾琮也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母亲道:“母亲,如今父亲不在,这么大的事不能没人出来平乱。我看不如叫张小将军回军营请张霖将军出马吧,这事儿本也归他管。”

邢霜默然的点了点头。

贾琮又叹了口气,出门找张震去了。

贾瑨看着二哥走了,直至看不到二哥的背影了,这才扭头对母亲道:“怎么办,要不要给父亲带个信?”

邢霜毅然决然的摇头:“不要!此时不要跟你父亲有任何联系,绝对不要。否则他这段时间的布置就全部白费了。”

贾瑨眯了眯眼:“可总督府难道无人配合?”

邢霜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我们需要做的事。除了通知张将军去镇压民乱,其余的什么都别做。”

贾瑨又道:“这样,其实对父亲的影响也不好。”

邢霜摇了摇头:“你父亲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虽然对外犯浑,可是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件事,只怕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贾瑨不再说话,只扶了母亲回后宅休息,其余再也不提。

可回到自己的院里,贾瑨又有些坐立不安。民乱这件事,一旦发生,以后就是把柄,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无法摆脱的黑料。

第七百三十九章 八百里加急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三十九章八百里加急到最后,贾瑨始终还是听了母亲的话,什么都没有做。

他知道自己对父亲的了解,远远没有母亲多。而母亲现在还很清醒,还是那个睿智的女人,不会做出糊涂的决定。

他相信母亲!

只是周广胜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回了知府衙门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叫来衙役,通知广州驻军,又让人呈上线报来,仔仔细细的查看民乱的情况。以便驻军统领来时汇报。

这一细看,就看出里头有些不对了。

周广胜反反复复把这线报看了五遍,最后往椅背上一摊,背上的冷汗都流到了脚脖子上。

这哪里是民乱,这分明就是假借民乱,谋害朝廷命官啊!

这些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周广胜一夜未眠,在书房里反反复复的踱来踱去,与师爷熬了一整夜,最后天明之前,终于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老爷,这样的折子可写不得啊!”师爷苦苦的哀求着:“且不说此事是不是老爷估计的那样,即便真是如此,老爷也大可不必如此。”

周广胜一咬牙,提笔就写。许是已经考虑了许久,整个折子写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

只是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刚放下笔,就一口血吐了出来。他赶紧把折子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没有沾在折子上,随手就把折子递给了师爷。

“八百里加急!”

师爷双眼含泪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长叹一声拿着折子出去了。

周广胜在座椅上坐了很久,直至晌午这才从书房出来,颓废的拖着步子往回走。

他上的是一份请罪折,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收受贿赂和贪赃枉法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个干净,接着又将民乱一事推到了自己头上。

这样,也许就能保住总督大人的名声了吧?他想,总督大人才上任三年,自己在广州都任了十几年的父母官了。就算有民怨,也是冲着他去的,陛下自然就不会再怪罪总督大人了。

这折子送去京城,再等陛下的回音,也要三个月了。三个月的时间,民乱怎么也能镇压下来了,到时他再被押送回京,也能安安心心的上路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折子才刚送出去,还没出广州府,在驿站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下这折子的人,正是张震。

张震昨日去了趟军营,火急火燎的将事情告诉了哥哥张霖,随后又立刻赶回家来保护总督亲眷。谁知才刚进门,贾瑨就找到他,叫他注意知府的消息,若是知府送信出去,一定要拦下来。

张震起初以为民乱一事与知府有关,心中愤愤不已,于是一直盯着知府衙门一刻不停。

果然,如贾三爷所料,知府衙门当真送了一份加急快报出去。张震便一路尾随,最后在驿站将人拦下,并把人绑了,也一齐送到了贾府。

被绑的衙役都懵了,他就是送个信,总督大人的亲兵拦下了折子就算了,为啥还要抓他,难不成是有什么秘密,要杀人灭口?

可谁知被绑去了贾府,就立刻被人松了绑,贾家的三爷甚至还让人将他安置在了客院,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软禁了起来,不让他离开而已。

送信的衙役急的都快跳脚了,他知道自家大人上任这些年来,一份加急快报都没给上头送过。如今这一份快报必定十分重要,可为何总督大人要派人拦下?

他不知这其中有什么道理,却从贾家下人口中听闻,外头的民乱声势越来越大,而且民乱的百姓已经快逼近广州城了。

这位送信的衙役在慌,周广胜也在慌。

他明明已经听说总督家里派人给军营送了信,他这边为保确认,也派人去军营送了信。可为何驻军迟迟不出手镇压,甚至让乱民步步逼近广州城?

城中的百姓也有人听闻了这个消息,已经在传扬开了。最近几日广州城可谓人心惶惶,百姓们纷纷在知府衙门和总督衙门前面请愿,可两个衙门都没有人出来理会这事儿。

周广胜是故意不理,他想把这件事扛下黑锅来,就得做出个昏官的样子来。可他弄不明白,总督衙门为何不理,总督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周广胜又派人打听了几回,听说总督大人依旧告病没有去衙门,他急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大人,实在不行,咱们像广西府驻军借兵来吧?”师爷也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着周大人一夜老了十几岁,他心里也不好过。

他是周广胜来广州上任时,在路上救下的。那时他也才二十出头,一身报复踌躇满志,却几次被小人陷害,无法得志想着轻生。若不是周广胜救下了他,又给了他这份师爷的差事,他这条命如今只怕早就没了。

他知道,周广胜是想做个好官的,可这样的大环境下,做个好官就会被排挤,会被束手束脚,最后才不得已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可如今,周大人终于肯改过自新了,为何却又遇到这种事情。

周广胜几声长叹之下,对师爷道:“叫上守城军,咱们自己平乱!本官虽是一介文官,可年轻时也有些骑射功夫,怎能让人小瞧了去!

吩咐下去,从今日起,所有守城军日夜轮班,在城外巡逻,一发现乱民踪影,立刻回报!”

师爷满脸无奈的看着周广胜,最后深深鞠了一躬:“是!”

百姓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周知府的作为而平息。越来越多的百姓,随着民乱逼近的消息,携家带口逃难去了别的县市。

眼看着这广州城,越走人越多,甚至到最后,连城外破庙里的乞丐都不见了。整座广州城,跟座空城似的。除了本地的官员不敢擅离职守,其余的百姓几乎全跑光了。

周广胜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情形,成日长吁短叹。百姓们再怕死,也不用逃得那么干净吧?他这个知府虽然差劲,可还有守城军在,那些乱民没有武器,还能打得过守城军不成?

第七百四十章 是假的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四十章是假的就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乱民隆重登场了。

登场的方式让周广胜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全副武装的乱民人潮,他差点从城墙上跌下去。

这还叫乱民?这简直可以说是叛军了吧?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给他们提供的武器?

看着一个个身强马壮的乱民,周广胜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要战死在这里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振臂高呼:“守住广州城!”

底下呼应的人没有几个,守城军并不是什么上过沙场的军队,说白了只是警卫而已,平日最多抓几个不安分守己的地痞流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更何况,还是武器装备一应俱全的叛军,这更不是他们能应付得了了。

很快,那些“乱民”砸破了城门,一拥而入。可进了城他们冲了一段又疑惑了,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管不了那么多的“乱民”一阵烧抢,看到房子就闯入,不管不顾的就是一顿乱砸,值钱的不值钱的,只要入了眼的就拿走。一路就来在了总督衙门门口。

周广胜早在乱民入城时,就被抓了下来,被那为首的乱民抓在一旁作为人质。如今到了总督衙门门口,就见那人拿出一把刀来,横在他脖子上,冲着总督衙门里大喊。

“贾赦,你这缩头乌龟,给我出来!”

周广胜眼睛微眯,冷哼一声笑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想拿我的命威胁大人,你是白日做梦。”

谁知话音刚落,总督衙门的大门竟然真的开了。陆续有人从总督衙门走了出来,可没有一个是总督大人。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总督衙门,也没看到总督大人的身影。倒是最外头两个人,两股战战的对乱民首领喊道:“放下周大人,他是朝廷命官,你胆敢谋害朝廷命官,这是死罪!”

乱民首领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拿刀又逼近周广胜几分,冲着对面吼道:“官逼民反,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我们也不会做出这事儿。什么口口声声为民着想,什么口口声声政治贪官。如今都过了多久了,贾赦那老不死的说整治的贪官呢,结果呢?”

周广胜狐疑的看了那首领两眼,又看了看总督衙门出来的人,最外面的两人,是平日跟着贾总督最近的两位属下。

这乱民进城,不占领衙门,不去抢最有钱的总督私宅,却跑来总督府,要讨什么公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而这两人也有些奇怪,乱民的事,自己早已通知各部,每个衙门几乎都有人把守,为何总督衙门却空空荡荡,依旧只是一些文职。

还在疑惑,就听那乱民首领一声怒吼:“乡亲们,这些狗官想糊弄咱们,来啊,把这总督衙门给我翻个底朝天!”

旁边的人很是听话,这首领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都不带迟疑的跟着首领进去一阵乱翻乱找。

周广胜被人绑了丢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他冷眼瞧着,这些人并不像是随意抢砸,反倒是在有目的的翻看。

半个时辰过去,乱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那两个跟着总督最近的属下被抓到了首领跟前。

“跪下!”有人一推,这两人当即跪在了首领面前,嘴上虽骂骂咧咧,表情却轻松,并没有多大的害怕和坚持。

周广胜看到这一幕,心彻底凉了。

难怪,好好地怎么会有乱民。他本只是猜测,这些人是京城那些有权有势的贵人整出来,目的是为了趁乱谋杀掉总督大人。

可如今看来,不仅仅是这样啊。

这些人的目的,除了总督大人,还有大人身上的那份名单。

不过听说大人的那份名单就在大人身上,如今大人卧病在床,只要这些人不知道,就找不到那份真名单。

周广胜现在恨不得自己能飞,马上去总督私宅报信,通知总督的家人赶紧带着大人离开。

可是他被绑着,他动不了。

接下来的一幕,则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那两个跟着总督大人最近的属下,竟在首领的一阵威胁强迫下,交出了那份贪污官员的名录。

“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你要是敢糊弄老子,哼哼。”那首领阴险的笑了起来,笑声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反而有点让人恶心,看上去倒像是装出来的。

“我保证这是真的,总督大人平日总是随身携带,但几日之前,他回府时忘了将这名册带上,我才代为保管。”

周广胜一听,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这下完了,名册都交出去了,这些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名册,还能保得住吗?

果然就见那乱民首领往地上啐一口,举着名册对周围人道:“乡亲们,就是为了这本莫须有的名册,害得我们被这些狗官变相的追加征税。

这些人,自己黑心肥了荷包,待要追责了,就来从我们身上搜刮,要我们交钱来给他们掩饰罪行。”

周围有人道:“我看这贾赦也不是好鸟,听闻他家财万贯,产业无数。想他初来广州时,可是从京城分了家过来的,哪有可能几年之前聚财如此之快。这里头必也有他一份,偏这名单没有他的名字,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首领冷笑一声,大叫道:“说得对!这里头我看过,分明还有不少是些穷乡僻壤的小县令,也都是好官清官。这贾赦分明就是在谋财害命,这份名单是假的!”

周围的乱民纷纷附和起来:“是假的!是假的!”

周广胜在这片嘲哳声中,慢慢缓过神来,看着那群乱民,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乱民皆是穷困人家,这些人别说知书达理,就连读书认字都不会。这首领说他看过名册?方才这名册才到他手里,他分明就只是翻了一下。

而那首领说话有条有理,逻辑清晰分明,那里会是什么乱民出身,分明就是读过书有头脑的人。也对,若想煽动这些无脑的群众,不会煽动人心可做不来。不过这些乱民,也不一定需要他煽动呢。

第七百四十一章 牙敲光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四十一章牙敲光周广胜在墙角,大声冷笑起来。那群乱民和总督衙门的官员也都看了过来,眼神复杂至极。

“你这狗官,死到临头还敢笑?”

周广胜长吁一口气,靠在墙根,冷冷的看着这些人。

“就你们,还装乱民?全副武装就罢了,还要来总督府找名单,真以为人人都是瞎子不成?”周广胜心想他反正也活不成了,干脆扯破了脸皮,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好了。

“你们假装民乱,无非就是想拉总督大人下马。又借总督大人卧病在床,前来搜出名单,想毁了证据以逃罪责?”周广胜说到这里,突然直起身来,从对面大叫:“总督大人到底怎么了?”

总督大人卧病如此之久,不可能是巧合。只有可能是被人暗算才会如此,周广胜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觉得天都塌了。

那首领见周广胜明白过来,狞笑着提刀走到跟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俯身道:“周大人,明白的是不是有些晚了,不过不要紧,我这就送你上路,让你去跟贾赦作伴!”

话音才落,他拿刀的手高高举起,正要落下,忽然墙边一阵巨响,震得众人吓了一跳,无不纷纷捂住耳朵。

咣当一声,周广胜面前出现一把刀,就是方才那首领手中拿的那把。他再抬头去看,那乱民首领捂着右手,大量的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

周广胜忙回头去看,墙上站着一人,正是总督长子贾琏。

他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周广胜大喜,但想到城中情形,忙对贾琏小声呼喊:“大爷快跑!”

贾琏淡定的看着底下,微微一笑:“让周大人受惊了,大人放心,我马上救大人出来。”

周广胜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外头喊打喊杀呼声一片,突然有事一阵与方才一样的巨响。接着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很快就有一队人走了进来,很快就将总督衙门里的乱民纷纷抓了起来。

进来的人,正是周广胜左等不来右盼不到的张霖!

张霖带来的人,也与寻常士兵不同,他们手里每人都各持一把火铳,方才的响声估计就是他们发出的。

接着,从衙门门口,又走进一个人来,这人不紧不慢的进来,笑眯眯的走到乱民首领的面前。

此时的乱民首领,已被人绑了起来。手中再有兵器,他们也惧怕火铳,好似早就知道这火铳是什么东西了。

“哟,真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贾亮一开口,周广胜就无语了,这语气怎么听都跟街边小混混似的,总督大人是从哪儿学的这一身流里流气的。

“总督大人!您……您没事?”周广胜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旁有士兵上来替他解了绳子,他这才打呼一身扑到贾亮身边。“您不是卧病在床……”

贾亮拍了拍周广胜的肩膀:“老周啊……你这胆子也太小了。”

说罢,有士兵上来扶着周广胜去了屋内。

贾亮转过身来,看着院里的人,果然都是一脸懵逼。

“呵呵……”贾亮看着自己属下的两个“心腹”先乐了:“你俩也是傻啊。”

那两人慌忙跪倒在地,其中一个还在辩解道:“大人,这些乱民一来就要我们交出大人的名册,属下虽不从,可他们私自乱翻……”

贾亮啧了一声,立刻有人上来捂了他的嘴,将他拖了下来。

“你跟我撒什么慌,我撒谎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贾亮一脸嫌弃的又看向那些乱民,“嘿嘿嘿……”

他这笑的没由来,虽是傻笑,却莫名的让人一阵胆寒。

“乱民啊,好啊,本官上任多年,还没见过乱民呢,这真是长见识了。”贾亮突然凑到那乱民首领面前,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火铳。

乱民首领往后两步,突然瘫坐在了地上,裤子都湿了。一股骚气顿时飘了出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离他远了点。

贾亮又往前凑了两步,捂着鼻子蹲在那乱民首领面前,举着枪,伸到他鼻尖上。

那乱民首领都快哭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贾亮的话听上去虽是疑问,却是个肯定的语气。他确信眼前这个“乱民”认得出什么是火铳。“你挺厉害呀,从山沟沟出来的,连我大广州市民都不认得的东西,你却认得。”

没错,火铳虽盛传已久,可百姓却从未见过。更何况,还是“乱民”。

那乱民首领自知暴露了,却依旧死咬不放,只说自己是逼不得已,又说自己是在总督衙门见过这样的图纸。

贾亮龇牙一笑:“挺聪明呀,我们总督衙门确实有过一份火铳图纸,不过那是我去年弄的。这份图纸早在上个月就已经交给军营了,不在总督衙门里了。”

那首领又是一愣,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贾亮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脑子好使,结果也是个蠢货啊。”

谁蠢货,你才是蠢货,分明使我们线报有误,不然怎么会出这个纰漏。那首领狠狠地瞪了贾亮一眼,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脸阴沉。

贾亮也不多话,站起来一挥手:“其余的都杀了,这个人牙全敲了,严加看管。”

张霖一脸无语的走上来问:“大人,为啥要牙全敲了?”

贾亮一本正经的说:“防止他半路自杀啊,不是话本里总有这么说的么?那些反派动不动被抓了就咬毒自尽?”

张霖抽了抽嘴角,大人,那是话本,实际上没那么回事,还藏在牙齿里,就算藏在牙齿里,你怎么弄出来咬破啊,一直用舌头挑么?这么大的动静,是个傻子也发现了。

还有就是,真藏牙齿里,必须很防水很牢固的包装,这种包装,牙齿轻易要的破吗?

总之那个首领最后还是被敲掉了所有的牙齿,一身被扒的精光,外头只给他件披风遮丑。用贾亮的话说,怕他身上藏武器逃跑或是自杀。

嗯……你想羞辱人就直说啊!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有赏有罚

贾亮这边很快就收尾了,参与民乱的“乱民”足足有三千余人。

别看这数量貌似很少,可实际上在那个朝代,人口并不算多。加之广州府一带在几十年前曾遭受过一次大型的屠城事件,导致广州府的人口急剧减少。

贾亮上任时,整个广州府也才三十余万人口。

广州府,可不是广州城,是整个广东省一代的统称。而广州城,统共也才那么十几万人。

这还是虚数,并非实际人口。那些史书里动辄百万大军,其实也都是虚报,不过是形容声势壮大而已。

三千人用数字来报不多,可这时的广州城也不大,三千人挤进来也是乌泱泱的一片了。

这么一大片的人,瞬间就被制服,不得不说全是火铳的功劳了。

再击杀了最外围的一片乱民后,其余乱民看到火铳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些人并不是真的乱民,他们知道火铳是什么东西,知道火铳的威力。

这也要多亏这些人不是真的乱民,若是真的乱民,谁管那奇怪的东西是什么,早扑上来了。

贾亮并没有提审乱民的首领,而是直接让真正的心腹属下将人即刻押致京城。因打掉了牙齿,那位说话都不清晰,路上只要封住嘴巴,他想给人报信都报不了。

其余乱民,皆是从犯,却也丝毫没有从轻发落。因为不是真正的民乱,而是一次有预谋的迫害行动,所有参与者皆是心怀不轨之人,对待这样的人还手软,那是圣父。

于是这三千余人,皆被押出城外,在一处郊野山涧处,被处以死刑。还有百来人没有被处刑,但这百来人被逼迫的看着剩下的人全部砍头,吓得精神都快出现异常了。

那一日,山涧的溪水被血水染成红色,几个月都消散不去。这一处的溪水也因此有了个红溪的别称,这一处山涧也被后来人成为红溪沟。

看似搅屎棍一般的两广总督,一直被人瞧不起,被人看扁的贾赦。在这一次乱民平凡中,展示出了他的城府和狠辣。

然而即便如此,圣人对他的态度依然没变,还似往常那般信任恩宠,仿佛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一样。

只不过这样的总督大人,回家以后被自个媳妇狠狠揍了一顿,还不敢吱声。

只因为他事先没跟家里通过气,害的家里差点乱了套,被媳妇罚在书房睡了整整一个月,当然这件事外头没人知道罢了。

单说贾亮回家以后,邢霜自然是发了一通脾气的。家里的孩子们倒是各个松了口气,唯有探春蒙在鼓里,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贾亮从头到尾都在做局,从他假造名单开始,就是在引蛇出洞。当然,这个行动也是事先秘密上报给了皇帝的。

有贾珠在,一份密报想递给皇帝实在太简单了。从去岁开始,为了这次的“反贪行动”,贾亮可谓是绞尽脑汁,好在京中有人配合,倒也一切顺利。

失踪倒也不是假的,他是真的被绑走了,绑走他的人,要的就是他对外宣称的那份名单。

但人家绑了才发现名单并不在总督身上,加上周知府不知情的派人去通知要改院墙,那绑他的人就急眼了。

贾亮早知道这些人准备谋害他,也早就和广州军商议好了如何对应。就如上一回京城派人刺杀他,他事先得了消息一样。这一回对方的计划,也有京城的耳目提前通知了贾亮。

贾亮和张霖想了好几个对策,其中为了避免城中百姓无故遭殃,还派了不少士兵混入城中,在民乱发生之前,提前泄露消息,又煽动民众离开广州城避难。这些士兵分了几路,跟着那些避难去别的县市的民众,等民乱一镇压,再放出消息,让那些百姓回来。

于是这些“乱民”来犯之时,就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搜刮出来的财物也被缴获,等着那些百姓回来之后再认领回去。

这一次广州军大获全胜,张霖功劳显赫,他硬是按捺住士兵,等那些乱民全进了城才一网打尽,一个都没有放走。

没有被行刑的那些乱民,很快就招供了,将他们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并画押供词,连夜送往京城。

这些乱民被广州军直接带回军营看管,甚至都没有放在知府衙门的大牢里,怕的就是还有漏网之鱼前来搭救,让这些证人逃之夭夭。

周知府因误打误撞,打草惊蛇让这些人不得不提前行动,因此也算了功劳一份。加上他没有弃城而逃,反而亲自守城,更是加分不少。

贾亮将这一切都报了上去,又去了一趟知府衙门,和周广胜深入交流了一番。

当周广胜得知他送出去的折子被贾三爷给拦了下来,而贾总督还未自己上报了一份大功,足以抵消他之前的罪过,周广胜感动的老泪纵横,恨不得抱着师爷大哭一场。

自打那以后,周广胜对总督更是一心无二,指东绝不往西,更加配合总督的各种命令。

很快,这一次对这一次假民乱的圣旨就下来了。

两广地区的官员彻底清洗了一番,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贾亮对此丝毫没有所动,也不同情那些官员。

两广一清,官员大减,但很快又由京城指派下来新的官员上任,并且每一个官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见两广总督。

对于这一批官员,贾亮十分放心。这是他早就与林如海沟通好了的,作为左都御史,林如海很清楚每个官员每年的政绩如何,品行如何,这一回派去两广的新人,也非常的配合贾亮。

该罚的罚了,该赏的自然也要赏赐。

贾亮因是头功,居然又被赐于了原来的一等大将军的超品爵位。张霖的功劳仅此贾亮,被封了个一等辅国将军,品阶为二品。

而将功补过的周知府,居然终于有了机会回京叙职,加上有贾亮的推荐,一个三品京官怕也是跑不掉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原来不喜欢现在喜欢

此时论功行赏,最为感动的人则是周广胜了。他改过自新之后,没有想到贾总督会给自己一条这么好的出路,离开之前又来贾府给贾亮告辞,很是好好的感激了总督大人一番。

只不过他送来的礼物,隔天又被总督夫人送了许多回礼过来,等于是两厢抵消了。他也明白这个时候更不能闹出什么把柄来,免得被人误会贾总督,便也不敢推辞,全番收下。

到周广胜离开那日,不少百姓都来送行。

虽周广胜平日也有贪污受贿,可也确实是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的。周广胜见此情形,心中一番感慨唏嘘,当即下车来给百姓行礼,也引来百姓们纷纷磕头回礼,成了一时的美谈。

又说这张霖封了二品将军之后,也要回京谢恩。临走之前张霖来找贾亮,想带着弟弟一起去。

贾亮没说什么,直接答应放人。偏偏张震却不肯走,死活要留在贾亮身边。

张霖急的满头大汗,贾亮见状借故离开,好给这对兄弟私人空间。

等贾亮一走,张霖便劝弟弟:“你此番同我一道,我也好为你要个功名。总督大人这边,我自会安排人保护,你大可不必担心。”

张震咬着牙道:“不,未得总督大人信任,我不想离开。此次平凡,弟弟也无甚功劳可言,哥哥若是如此做了,我日后也良心不安。”

张霖知道他的心思,叹了口气又道:“可你一直做个亲兵,唯有总督大人推荐,你才有出头之日。但如今太平盛世,总督大人又有何方法将你推举上去?你不如回我身边,我也要为你安排个更好的职位。”

张震听了沉默不语,但那倔强的表情还是说明了一切。

张霖叹了口气,唯有出门去找总督大人,想让总督大人劝劝看,能不能劝的动了。

贾亮知道这张震是怎么回事,他不爽这小子已经很久,只是人家一直没有犯什么错,他也只能冷着人家。

如今张霖要带他走,他是巴不得赶紧撵那小子走的。

于是贾亮进屋一番劝说,也不知张震是想明白了,还是觉得受了羞辱待不下去,最后还是跟着他哥哥走了。

贾亮晚上吃饭时,在餐桌上提起这事儿,本以为女儿会对此关心一下,谁知探春竟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自顾自的吃自己的饭。

邢霜倒是好奇问了句:“那你身边没了亲兵,平日里怎么办?”

贾亮笑道:“张霖将那张二狗又派回给我,他力大无穷,又听话老实,倒比张震还好用些。”

探春依旧没说什么话,直到吃完了饭,贾亮带着儿子们去外书房说话,邢霜叫住探春问:“你父亲这样对他,你可怪你父亲?”

探春浅笑道:“父亲不待见他,自有父亲的道理,我怪他作甚?再说他又与我有何关系,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邢霜见她如此冷漠,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眼看着两广一代贪官被清洗了一遍,贾亮反倒忙了起来。贪官一除,往日得不到解决的民生问题,就要着手开始解决了。于是乎整个总督衙门又开始加班起来,甚至不少官员晚上都不回去,直接借总督衙门后院的房间睡一下,再起来继续办公。

至于家里,倒是一切无恙。孩子们各忙各的,反倒只有邢霜最闲。

贾瑨自那回骗周知府去看地后,真的买了块地,用来做他编写教材的地方。几日之后那地方修葺好了,他也成日的往外跑。

宝玉闲来无事,跟着贾瑨一起出门,也是早出晚归的见不着人。

邢霜本以为儿子上这儿来,不会花太多心思,毕竟他来得晚,对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归宿感。

可谁知道折腾到入秋,还真给他折腾出名堂来了。

贾瑨编了一套四册的物理教材,和一套四册的数学教材,都是以最浅显的大白话编写,看起来也不难懂,又加以图示标准,非常浅显容易入门。

这两套教材一出来,贾琏便又收了一批学徒。贾瑨又这新出的教材来教,速度果然比以前快得多。

贾宝玉对此也起了兴趣,跟着上了两天的课,回来后跟邢霜说起来,眉飞色舞的。

邢霜笑着听他说了半天,见一旁的贾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打断贾宝玉的话问他:“往日咱们族学里也有这个,为何不见你喜爱?”

宝玉讪笑道:“先生说的复杂,又都是洋先生,咱们话虽说得来,却挺多词表达不出来。换了五弟来说,倒是解释的清楚。”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若是真喜欢,多留几日,上完这个教程估计也没多久。待来年开春了,我再寻个时间,亲自带你回京,你看可好?”

邢霜本以为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宝玉竟一口答应了,又当真每日都跟着贾瑨出门,同进同出十分亲密。

邢霜找了个机会问儿子:“宝玉是真喜欢,还是只是做个样子?”

贾瑨想了想道:“估计是真喜欢这些吧,前几日他还自个做了个机关门出来,里头也运用到了学的知识。”

邢霜一听,放心了不少,又嘱咐儿子,教他的时候多用心几分。

贾瑨听了笑问母亲:“您原来不是不喜欢他么?”

邢霜道:“不喜欢的是书里那个,如今他没那爱来爱去的毛病,又认真好学,我为何还不喜欢他?再说他性子单纯善良,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贾瑨倒是挺认同母亲这句话的,微微颔首道:“四哥要静下来时,还是蛮专注的。我瞧着他挺聪明,进度比班上所有人都快的多。加上他还有基础,如今只是把不明白的弄明白了,规矩用不上几个月,我编的这些东西,他就能全学会了。”

邢霜问儿子:“若是他全学会了,回去的用处也不大。头里你跟我提的事情,现在办的怎么样了?”

贾瑨笑道:“正要跟您说呢,大哥第一批的学徒差不多可以回来了,等回来了我这边就正式开始筹办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都来打秋风

贾瑨这边策划着开个工厂,不做别的,专做机器。他想要的可不是简简单单家里开工厂赚钱那么简单,他的蓝图有点大。

邢霜年纪大了,对此倒不大上心,可她知道儿子这会儿才十三岁,有的是时间折腾这些。

所以邢霜对儿子的计划,还是全力支持的,贾瑨要钱便给钱,要人便给人,绝没有不同意的。

这也多亏贾瑨的身份不同,不然邢霜也不会这么纵容他,正如同贾瑨相信自己的母亲有能力一样,邢霜也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能力。

贾瑨这一回又来要钱,邢霜便给了他两万银票,这是她自个的私房钱,给起来也不会惹来其他儿女的不满。

金钏倒是替太太心疼,每回三爷来都要走一大笔钱,可三爷这才多大点,太太难道就放心?

这话等贾瑨走了说出来,邢霜听了笑着安抚她道:“他自幼就与别人不同,连老大都听他的,你觉得老大也会看错人?”

金钏顿了顿,仔细想想,又道:“三爷倒不会行差踏错,可就怕外人觉着他年纪小,欺负他呢。”

邢霜笑了起来:“他不欺负别人就好了,还有人能欺负的了他?你怕是觉得两万是笔巨款,可放在他那事业上,两万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花完了。他要做的事,前期投入挺大,若不来找我,他怎么发展的起来?”

金钏好奇的问:“太太就不怕三爷回不了本?”

邢霜认真的告诉她:“他做这事,不求什么回本,我也不在乎这个。”

说罢,她轻松的往椅子上一靠,很是无耻的说了一句:“反正你家太太我钱多的没地方花。”

金钏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再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太太可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要说家里头哪样东西不都是这世上最精致的?再往高了走,就超规格了,那可是皇室才能用的东西。

这还真是有银子没处使了。

金钏这性子,真真是像极了邢霜。许是从小就被邢霜带大的,这会儿也有点老妈妈似的,什么都要替人想着,恨不得自个身边的人都好好地。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探春打外头跑了进来,张口就问:“娘,咱家的马场给我成么?”

邢霜笑道:“瞧瞧,这一个个都上我这儿打秋风来了。”

金钏听了也直乐,退了下去给探春准备茶水。

等金钏一走,探春就过来跟母亲说:“那马场我想改改,英吉利的马场跟咱们这儿不同,我有个想法,想走精英路线。”

邢霜问她:“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探春坐下便道:“自古好马都出自草原,咱们中原的好马虽有,却也极少。我之前也去军营看过,那里的马匹大多都还不如咱家马场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正好金钏拿了茶水进来,她便很快喝了一口,又接着道:“我想弄批赛马出来。”

邢霜想了想问女儿:“你要弄赛马,是做什么用途?光是比赛,也不赚钱。”

探春笑道:“母亲放心,我不弄那赌博的东西,只是这赛马可以卖给那些个达官贵人,剩下淘汰的马,也比普通马匹要好得多。但我更想做的,还是为军队提供好马。”

邢霜怔怔的看着女儿许久,半天没有说话。

探春神态自如的笑道:“母亲别不信我,只是我这里懂得也不多,但我可以从英吉利找些好手过来。正好宝姐姐也在那边,以她的势力想给我找些好的,又是什么难事?”

邢霜便细细问了女儿的计划,听她说了半天,听完才知道,她确实是筹谋了很久,不然不会计划的那么详细。

这丫头甚至连马场改造都有了蓝图,还是私下找本杰明带来的建筑师设计的图纸,已经相当于开弓之箭待离弦了。

探春说完,也给母亲看了图纸,见母亲只是看着图纸不说话,心里也忐忑的很,拿眼一直瞅着母亲,也不敢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邢霜抬起头来,看着女儿笑了笑:“若这个是你想做的,那就大胆去做好了。只是我要提醒你,这里可不是英吉利,你若要做这个,需有人替你打点外头的事,免得被人说你。”

探春想了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自家姊妹看着都有事做,连林姐姐嫁了人后,都开始了自己的事业,但也都是藏在人后,自己不出面的。

母亲并不是拘束她们,而是保护她们。这里不比西方,对女子始终要苛刻的多。她们的理想抱负,不是凭着一腔热血抱负,就可以随心所欲的。

探春点了点头,笑着对母亲道:“我自不会参与对外的买卖,只做个背后的东家就好,这一点母亲放心,我知道的。”

邢霜见她答应了下来,便扭头对金钏道:“去把那几个马场的地契找出来给她,再有去把李明全家的叫来,我有事吩咐。”

金钏应声出去唤底下的小丫鬟去叫人,自个又转回屋里来,去太太的匣子里找出几张马场的地契,再转出来,交到二姑娘手里。

探春仔细看了看地契,有点惊讶的道:“怎么还有一个马场,我没去过?”

金钏笑着对探春解释:“那是太太自用的,里头的马皆是给家里用的。”

探春仔细想了想,自家拉车的马确实都是极好的,心道原来母亲早就派人在养马上下功夫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娘也懂这个?咱家那些马,可都是极好的。就是放在英吉利的赛马场上,拿个金牌也不是不可能的。”

邢霜淡淡的笑道:“不过是找人精心伺候着罢了,我哪里懂这个。只是想着家里要用的,自然要用最好的,跟你说的那个赛马可不一样。”

母女两个说着,外头去找李明全家的也回来了,李明全家的打外头进来,先给太太姑娘磕了头问好,这才起身问太太有何吩咐。

探春好奇的看着母亲,就听母亲对李明全家的道:“你去肖家一趟,问问肖太太可还有能用的人。”

第七百四十五章 肖柏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四十五章肖柏探春从未听母亲提起过什么肖家,自家来往的这些达官贵人里头,也没有哪家是姓肖的。一时间便有些好奇起来,不过她还是等李明全家的走了,才开始发问。

“这肖家是哪一家,广州城里好像没有姓肖的官家,母亲带咱们做客的,也没有这肖家。”

邢霜笑道:“难不成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往来?你回来的时间短,在广州待得时间也不多,怕是不知道。

“两广一代虽不比江南和京城,却也有几个大家族的。咱们这广州城里,有两家最大,一家姓白,一家姓肖。”

说到这里,探春忽然想起来什么来,突然笑道:“白家我知道,广州城最大的米粮商人,对不对?满街的米粮铺子,挂的皆是白家的招牌。”

邢霜笑着点了点头,探春又道:“既白家这么出名,能和白家平齐必然也是大家族,可为何肖家的招牌我却从未见过?”

邢霜解释道:“肖家有名的,可不是什么买卖铺子。她家最有名的是人才。”

“人才?”探春纳闷,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但一想自己以前就是个娇客,也从不打点外头的事情,想来自己没听过也正常,便问她母亲:“这人才,就像母亲以前办的育才学院那种?”

邢霜笑道:“育才培养的都是下人,肖家培养的却都是赫赫有名的管理人才。不论京中还是江南,都有她家的人在。

“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身份,是不能经商的,但要有自个的产业,又不得不找人打理。

“我只是给个大方向,具体怎么落实,就得靠这外头的人了。虽然也有女管事负责外事,也有芸儿给我管理财务,但这经营方面,大多都是从肖家找来的人。

“如那掌柜的,咱家的铺子里头,就有三个是肖家请来的。”

探春纳闷道:“咱家没有姓肖的掌柜啊?”

邢霜笑道:“那不是肖家本家的人,是肖家培养出来的。就跟咱们的育才一样,肖家也是专门买人回来,培养这些人怎么经营管理。”

探春吸气:“这可不比育才的下人,这样的人才,只怕每年的费用也不低吧?”

邢霜道:“费用虽不低,却也并不过分,只每年的分红的一分利就好。”

探春皱了皱眉:“这还不多?她肖家不过出一个人,就占了一分利。”

邢霜细细的给女儿算了一笔账,若没有这管理人才,铺子每年的经营大概多少,有了管理人又能增加多少。一分利看着挺多,可实际上也是自家的收入却能多出一倍多,实则是划算的买卖。

探春明白过来,知道有些投资是不能省的,又问母亲:“那咱们原先在京城里,娘的铺子买卖也用了他家的人?”

邢霜笑着承认了,又道:“那会儿在京城,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还是铁太太推荐给我的,才省了我不少力气。如今你大嫂二嫂那边也用着他家的人,就是你大姐姐的助理,也是从他家找来的。”

探春好奇的问:“她家的人管着这么多家的事情,那岂不是什么买卖秘密都给知道了?难道就不怕她家盗了秘密,跟人勾结打压自家?”

邢霜笑着道:“她家做这个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你当她看得上这些买卖收益?这世上难得不是钱,是人脉。若是为了点蝇头小利,得罪了一家,还有谁家敢用她的人?”

探春也觉得自己小心过头了,乐了起来:“娘说的是,娘都信得过的人家,自然是可靠的。”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探春便拿着地契先离开了。她要再去洋行一趟,因多了一个马场,还要找人重新做设计蓝图。

邢霜这边隔了一天才得了肖家的消息,说是肖家的人请到了。因肖家与自家的合作一直很好,邢霜便也没管,叫人直接送去马场,具体怎么安排由探春决定。

探春昨日叫本杰明的建筑师给多出来的马场设计蓝图,今儿早早便带人去了马场。建筑师先看了一圈马场,又跟探春讨论起有什么要求来。

两人正说着,马场的管事带着个青年过来,等两人停了下来,这才上前回报道:“二姑娘,肖家的人来了。”

探春回头,那人便上来拱手道:“见过东家。”

探春心中不免欢喜,自己是个姑娘家,还是第一次做东家,这人上来就认了自己为东家,可见对自己极为尊重,怎能不满意?

再一想,母亲对肖家的评价,心中道这肖家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为何来的是个年轻人,难不成因为看自己年纪小,便随便派了个人过来?

探春这厢回了礼,两人站直了,互相打量了一番。那青年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探春这边不好质疑他的年龄,便问了他姓名。

青年笑道:“在下肖柏,今年刚满二十,虽经验不如家中叔叔伯伯,但也不会让东家失望。”

探春怔了怔,倒是知道这肖柏是谁。

昨儿听母亲说了肖家,她认真的找人打听了一番,知道这肖家都有哪些人。肖家并不是只培养外人,肖家的子嗣也都是自小就培养管理才能的。其中这位肖柏乃肖太太长子,更是从小就用心培养。

有人传肖家这位长子,能耐极大,深得肖太太亲传,比旁支的子嗣更加有本事许多。但也有人说,这位肖家长子不过是徒有虚名,因为从未见他主事过谁家的买卖,这些本事都是人吹嘘出来的。

究竟是绣花枕头还是商业奇才,这都有待考量。探春不会因为传言就过早判断一个人,她有的是时间去观察。

不过有一点,探春很清楚,以两家合作多年的关系,加上自家的身份地位,肖家可不会派个绣花枕头过来,那么这个肖柏,估计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探春想到这里,笑着对肖柏道:“旧闻肖公子大名,今日能得肖公子帮助,真乃一大幸事,日后还请肖公子多加照拂。”

第七百四十六章 宝玉的去留

肖柏来了,便立马开始接手马场的事,只是他不会英吉利语,跟建筑师的沟通也只能由探春进行。

探春跟建筑师讨论时,他便默默站在一旁听着,也不出声。等探春和建筑师讨论完了,再把讨论的细节转告给肖柏,想听听他的意见,他这才开口。

“东家好才华,在下配合。东家的想法也是新奇,倒是可以一试。东家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在下。”

探春见他这般谦逊,忍不住笑道:“你也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就是。”

肖柏便也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探春与他聊了半天,觉得两人的法子结合起来也是可行的,便又嘱咐了一番,这才回家去。

到了家,探春照例先去给母亲请安,邢霜便问她见着肖家的人没有。

“见是见着了,不过来的人有些意外。”探春笑道:“听说肖家派出去的,皆是自家培养出来的人才,却不是肖家人。这回却把她家的长子给派来了,就不知是为何。”

邢霜听了也是一愣,怕女儿误会是自己安排的,忙对女儿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便跟肖家说一声,让肖太太换一个来。”

探春摇了摇头道:“并非女儿不喜欢,相反那肖柏脑子不错,出谋划策倒是很有样子,只是不知执行起来如何。我想先用着看看,若是只会纸上谈兵,再换也不迟。”

邢霜松了口气,点头笑道:“那就好,不过我这边也问问肖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探春笑了笑没再说着话题,又说自己还有事情,便先告退了。

邢霜这边叫来了金钏,让她代笔写了封信,送到肖家去了。没一会儿送信的人回来报说:“肖太太说了,并非有意将她家大公子送去,而是二姑娘要做的买卖,她家大公子很有兴趣,想试一试。

“肖太太还说,她家大公子虽还没正式出山过,但家中生意大公子也在暗中帮着打理好些年了,今日有机会出山一试,还要多谢太太和二姑娘不嫌弃他。”

邢霜听到这个,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自家女儿也是第一次想做番事业,她也没理由不让别人家的儿子出来试水。正好两人都是第一次,会有奇异的效果也说不定的。

再说这工作经验嘛,不工作哪来的?若是嫌人家没经验不用人家,那人家要怎么才能得到经验呢?

邢霜也是仗着自己家底丰厚,不怕被女儿造,想着反正就是几个马场,随女儿玩去就好,这事儿便也没放在心上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宝玉这里倒是先出师了,邢霜本想着等宝玉出师了,就送他回京城去,谁知他竟找来,明言不肯回去。

邢霜无奈的劝他:“你母亲日日记挂你,老太太对你也是日夜思念。父母在不远游,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宝玉笑着道:“后头还有一句,游必有方,伯母难道忘了?如今母亲和祖母都知晓我在伯母这边,有伯母照看她们自己是放心的。且我母亲常说,伯母教出来的孩子各个都是顶好的,我如今难得有机会跟伯母常聚,伯母就别赶我走了。

“且按着规矩,我可算是大哥哥的学生,这出了师也不算完事儿,还要去山西实习呢。我都跟大哥说好了,下一轮过去的学生,我也跟着一起过去。如今伯母要送我回去,岂不是让我没机会去见识见识?”

邢霜被他说的一阵无语,半晌后抽了抽嘴角对他道:“你这孩子,山西那边艰苦着呢。工厂里可不是好待的,日日都要上手劳作,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哪里受得了这个。”

宝玉叹了口气,眼神里暗暗有些神伤:“我自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这么无所事事的。回了家里,无非是被家里养着,四处闲逛,倒是优哉游哉。

“可这么过下去,又空虚的很,总觉得未来也没什么盼头了。如今就算是要亲手劳作,都比我以往打发日子要强得多。

“且家里各个兄弟都有本事,唯我只懂悲春伤秋。伯母可知外头的人怎么说我?我也想挺直了腰杆,让人瞧得起我,却被家中长辈爱护着,只能做个废人。”

邢霜被他说的都有些心酸了,为这孩子又多了几分心疼。

她一开始是不喜欢宝玉,可现在想想,自己对这孩子一直都有偏见。从小到大自己对他的不喜欢,造成了自己这边的孩子们对宝玉都有些排挤。

可这孩子始终没有对兄弟姊妹们有何怨言,还是和和气气的跟人相处。邢霜心里突然有些愧疚起来,她的固有思维,令她伤害了一个孩子,她竟还不自知,这感觉真的太不好了。

“行了,你要去就去。”邢霜叹了口气对宝玉道:“只是你母亲和老太太那头,我可不会替你瞒着。若是她们不许你去,你也得听话回家,勿让她们操心。”

宝玉喜不自胜,忙应了下来,又跑去找贾琏,这自不提。

只说山西那边的第一批学徒已经回来,有两个留下直接加入了工厂,其余人都准备往新工厂待命。

而贾瑨这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开始了第一批的作业。

他要做的是流水线车床,之前给王熙凤的厂里弄的流水线都是现找工匠一点点拼凑起来的,但如果想发展工业,没有制造机器的工厂可不行。

于是乎在一阵壕无人道的砸钱之下,贾瑨的机械工厂终于开始运作了。有贾琏的第一批学徒在,工厂渐渐的步入了正规,第一台流水线车床也初具雏形了。

第一个建的流水线车床,竟然是器械厂自己要用的,这一点也很是无奈,但好歹建出来后,就简单的多了。

贾瑨在厂里盯了近一个月没有回家,等一切都上了正轨再回家时,贾宝玉已经跟着新学徒往山西去了。

邢霜这边看到儿子瘦的不成人形了,心疼的赶紧命人把三爷送回屋里去,再好生给他补补。

第七百四十七章 礼物

贾瑨在房间里休息了整整三天才缓过劲来,第四天一早起来了便去给母亲晨昏定省。结果去了那里,发现姐姐也在。

探春拿眼瞥着贾瑨,轻笑打趣他道:“出息了,如今工厂都开起来了。”

贾瑨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上前给母亲请了安,这才对探春说:“姐姐也许久未见,听说姐姐的马场快修好了?”

探春笑道:“你消息还挺多,我原就让人备好了材料,如今已快落成了。若是好了,你可去看看?”

贾瑨又道:“自然是要去的,还请姐姐给我留匹良驹,日后骑着出去,弟弟面上也有光彩。”

姊弟两个又说笑了一番,探春便要起身去马场了。贾瑨留了下来陪母亲说了会儿话,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洋行上,接着又歪楼到薛蝌身上去了。

正说着薛蝌的婚事将近,金钏打外头进来笑道:“太太快看是谁来了。”

金钏还很少这么卖关子,邢霜正纳闷着,看到外头进来的人,也乐了起来。

“怎么是你?”

来的,竟是袭人。

袭人进屋之后,先给邢霜探春行了礼,这才起来回话道:“我们奶奶得了几盆名贵的百合,都是极难得的品种。知道太太平日爱这个,特地叫我送来。”

说着话,外头已有下人抬了花进来,果然都是各色各样的极品百合,看得邢霜很是欢喜。

“好好,快将这些花摆上。”邢霜忙笑着让金钏摆花,又问袭人:“你们奶奶可好?”

袭人笑着回道:“奶奶好的很,奶奶问太太好,又道近几日秋老虎厉害得很,让太太多注意身子。”

邢霜又问:“听闻她前些日子去了漳州,我也没细问,究竟是为何。”

袭人忙道:“知道太太要担心这个,奶奶这才差我过来。太太尽管放心,家里倒没人给奶奶脸色看,我们太太和老爷都把奶奶当亲生闺女一般宠着。不过是三爷意外受了伤,我们太太怕他无人照看,这才放奶奶去了漳州。

“便是如此,我们太太也怕委屈了奶奶,各色应用之物都备齐了,才敢让奶奶过去。住的也不是军营附近,是在漳州城里。三进三出的院子,奶奶还嫌太大了,行动不方便。”

袭人管邢霜叫太太,其实也没叫错,按着规矩,嫁了人后该改口叫舅太太了。只是袭人是邢霜调教出来的,对邢霜始终有主仆情谊,所以她在贾府里头这么叫着,倒也不算什么。

邢霜也没提醒袭人,只细细的问了黛玉的情况,便让人带袭人下去休息。倒是金钏带着袭人出去后,轻声的提醒了几句。

“你如今跟着林奶奶嫁了过去,就该改口叫舅太太了。在咱们这里倒不打紧,就怕被那边的听见了,你可落不着好。”

袭人吃吃的笑了,挽着金钏的手道:“我还不知道这个,也值得你费心提点。如今可是有管家婆的性子了,老了可怎么得了?”

金钏白了她一眼,拍掉她的手道:“咱们这几个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对你关心些,你倒来嫌弃我了。罢了罢了,我也懒得假好心,随你怎么乱喊人,我也不说这个。”

袭人见她恼了,赶紧来哄她,又道:“我也带了好东西来,还求好妹妹赏脸,拿了我的东西,少恼我一些。”

金钏绷不住脸,噗呲笑了起来,拉着袭人进了房,一会儿玉钏和紫鹃也过来了,几个丫鬟叙起旧来,倒是欢声笑语不断。

贾瑨这边也分了一盆花,另还有大房二房和探春那里,都各有一盆。贾瑨得了花也没走,依旧和母亲说之前的事情。

两人又说起薛蝌的婚事,贾瑨道:“我跟薛表哥不熟,可跟表姐倒是极好的。表姐的喜事,我有心送些好的,却又不知送什么合适。母亲若是有主意,替我把持把持。”

邢霜笑道:“若要送礼,只需按着各人喜好来便是,也并不麻烦。你薛表哥和你表姐都是安静之人,你表姐更是自幼喜爱读书,听闻她喜欢你姐姐的译书,不如你让人印一套典藏版出来。

“也无需太过奇巧,只要精美一些,配些插图什么的,跟外头卖的不一样便好。”

贾瑨一听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便起身告辞往洋行去。

到了迎春家,贾瑨将这主意一说,迎春也连声附和。

“可惜了这么好的主意竟被你抢了去,若是由我送,岂不是省了我不少力气?”迎春笑道:“你只管把要求说出来,我让助理来,替你跑这事儿。”

贾瑨想了想道:“其实若是由姐姐来送,反倒更好。我还有个主意,姐姐听了必是喜欢。

“姐姐可在那书扉页上签上东来客的名字,并题字几句,就说是赠与表姐的。想必表姐看了,更加欢喜。”

迎春忍不住笑道:“都是自家的姊妹,又不是什么名人,这样她能喜欢?”

贾瑨笑道:“姐姐不如试试?只是我这主意给了姐姐,姐姐还需替我再想出一个好礼物来。”

迎春转了转眼睛想了想道:“不如去你姐夫的洋行看看?每回开拍都有些流拍的拍品,主人家也不想拿回去,便由你姐夫的洋行买了下来,再拿去变卖。

“别看这些拍品流拍了,却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货色。不过是碰巧没遇着喜欢的罢了,你只管去瞧瞧,若是有看得上的,叫你姐夫给你包好了,直接拿给你就是。”

贾瑨笑问:“还能包好?难不成是西洋的包装?”

迎春点头笑道:“确实是西洋流行的玩意,画纸用的与咱们这儿的不同,还有各色的彩带,我是看惯了的,就怕你看不顺眼。”

贾瑨自然知道是什么样儿的,笑着道不打紧,过了会儿便去前头的洋行,找本杰明要东西去了。

本杰明陪着贾瑨挑了半天,竟挑出一副真品的书法来。既是名家所书的,又保存的不错。贾瑨便让本杰明替自己包好,带回家准备当做礼物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抱琴的事

王熙凤的问题,倒是让家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宝钗和家里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有多僵。特别是薛姨妈对儿子的偏心,更是让人为其打抱不平。

“回去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强留她下来,逼她改嫁?”贾瑨倒是先开口了,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闷,语气不虞的道:“她家给宝姐姐找的什么路?那薛姨妈都快把宝姐姐的名声给臭完了。宝姐姐但凡有点脑子,还会听家里的?”

贾琏倒是皱起眉来,觉得事情有点不妥:“她虽不听,可薛家还真不是什么好货。姨妈那边就很难应付了,更何况还有那些个旁支。”

提起薛家的旁支,大家又沉默了。

这些年来,薛家的消息陆陆续续也有传到广州来,大多都是王氏在信里写的。全家都知道薛家的那点破事,这会儿还真有些无语了。

原来自薛蟠被旁支拿捏之后,薛姨妈起先还闹了一段日子。可那旁支的几家也是阴狠,开先几年大把大把的银子上缴给主家,将薛姨妈供了起来,好似菩萨一般。

薛姨妈不必担心买卖,又有大笔的银子,人也安逸下来。可安逸了两年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先是旁支交上来的银子越来越少了,来人的借口都说是生意不好做,宫里给的单子越来越少了。

再后来干脆一季给一回银子,甚至半年一次,到现在一年给一次了。

给的银子倒是没有再少了,可是次数却少了,比先前倒更加过分了。

薛姨妈惊觉不能再将生意交给旁支来打理时,却已经为时已晚。旁支几家很爽快的交回了生意,却全都是空壳子,什么都不剩了。

人脉,钱财,货物等等,能转移的都转移完了。薛姨妈想状告旁支,却苦于她形影单吊,根本找不到人支持,也拿不到任何证据。

更令薛姨妈胆寒的是,薛蟠竟不知什么时候也跟她离了心,再不似往常了。

以前的薛蟠虽浪荡跋扈,可也是对外如此。回到家来,只要母亲念叨,他还是会装模作样的听着,甚至很是恭顺。

可现如今,薛蟠除了每日请安,几乎再不见薛姨妈的面。薛姨妈请人去叫,他也总有借口不来。薛姨妈想抓着他请安时多说几句,他总是请了安就以做事为由,匆匆离开。

为了这事儿,薛姨妈又去找族长闹了一次,这次惹怒了族长,差一点把薛姨妈逐出薛家。

薛姨妈不敢再闹大了,要知道若真的被赶出薛家,吃亏的是她自己。

于是到现在,薛姨妈在薛家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儿女离心,走的走无视她的无视,家业被人霸占,空守着几个空壳子,只有地皮可用。

无奈之下,她如今只能将铺子地皮都租出去,每日靠着租金度日。

想必之下,宝钗在英吉利的成就,可比薛家强了百倍。当初贾家借她的那些启动资金,她半年就还清了,如今还成了英吉利屈指可数的商业女王。

在英吉利,提起薛宝钗,没一个人不知道的。英吉利的报纸上,她隔个几日就要上一回头版头条。英吉利各大城市,都有宝钗的百货大楼,有钱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她丈夫詹姆斯克里斯蒂了。

算下来,宝钗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去年成的婚,也就是二十才嫁。这个年龄在英吉利都算晚的了,可终究她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对比薛姨妈和宝钗的现状,再一想到薛家那些旁支,所有人都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金钏进来打破了沉默,对邢霜道:“薛二爷来了,说是有事要劳烦太太。”

邢霜忙请人进来,薛蝌进屋里来,看到这么多人,反倒吓了一跳。

屋子里的人也忙收拾了表情,笑着跟他问好。

薛蝌进来后行了一圈的礼,邢霜问他:“烟儿怎么没来?”

薛蝌忙道:“我是打洋行过来的,烟儿在家,并不知晓我要来找表姨妈。”

邢霜又问:“是什么事儿?”

薛蝌看着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是宝琴那丫头的事儿。”

邢霜顿时恍然大悟,其余人也纷纷明白过来,探春贾瑨还未成家,便先退了出去。

薛蝌看着一屋子人跟满堂会审似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回宝琴要进京待嫁,我原是想亲自送她过去。可母亲身子不大好,我这边还有一次拍卖会马上就要开了。”

薛蝌说到这里,邢霜就明白了过来,笑着问:“多久动身?”

薛蝌道:“定的是明年六月,只怕今年过了年就得动身了。”

贾琏在一旁插嘴问:“你家在京还有宅子?”

薛蝌道:“有是有,不过是主家的宅子,如今也不知还有没有人打点。”

邢霜和长子互看了一眼,贾琏笑着对薛蝌道:“这也好办,我正好要去山西接宝玉,若是你放心让琴妹妹跟着我绕一趟,便由我带她上京可好?”

薛蝌忙拱手作揖,连声道谢。

贾琮对哥哥说:“我也许久未见祖母了,不如跟着哥哥一道回去,给祖母请安。”

邢霜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你们祖母也好几年没见着你们了。这别人家就算再外放,也会逢年过节的回去看看。你们倒是被事情拖住了,始终没回去过。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一起回去看看。”

王熙凤忙道:“大爷二爷一块过去,不如叫上三爷一起?探丫头才去过了,就留下好了。”

邢霜点了点头:“你来安排,给京城那边备些特产就好,无需太多重礼,这回还要送琴丫头,她的嫁妆要着重护着,切勿丢了坏了。”

大家伙便忙乎了起来,因贾瑨走得早,这会儿又让贾琮单独去通知他。贾瑨得了消息,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好在工厂已经运作了起来,贾琏也没有收新的学徒,他这边的事也可以放放。

待收拾好了,薛家那边也送了薛宝琴过来,东西装好了车,一行人便往码头去了。

第七百五十章 骂错了

贾琏一行人先往上接了宝玉,又往京城赶去,终于在年前赶到了京城,一到城门就见林之孝带着家丁小厮站在门口迎接。

瞧着广州贾家的车队,林之孝立马带着人上前行礼,又对贾琏道:“老太太等着了,日夜盼着几位爷回来呢。”

贾琮贾瑨也打马上前笑着与他招呼,贾瑨又问林之孝:“送的信可到了?”

林之孝道:“早收到了,听说还有位表姑娘要来,老太太和太太都高兴的很,已经派人收拾好了。”

薛宝琴本还有些忐忑,因表姐一家与京中贾家的关系不好,生怕顺带被人摆脸子,如今听到这话,心里也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不过她坐在车里,谁也看不到她的样子,这也就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薛宝琴感觉车子摇摇晃晃的往前行,很快周遭杂乱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车轮滚滚的动静。

她好奇的掀开车帘一看,见车正在大街上行驶,只是街上空无一人。

薛宝琴尚有些奇怪,贾瑨与贾琮一人一边护着车的,现瞧她掀开帘子了,贾瑨上前笑着道:“表姐还没来过吧?这条街都是贾家的,所以没有外人。”

薛宝琴问他:“你离开时还小吧?如今对这里还熟?”

贾瑨笑道:“也不小了,那会儿都快十岁了。”

姊弟俩又说了几句,前边的马停了下来,薛宝琴便放下帘子坐了回去。不过好在跟贾瑨聊了几句,她这会儿心里倒不大紧张了。

方才听表弟说,老太太是极和善的人,最喜欢小姑娘了。薛宝琴吞了口气,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

贾琏这边带着弟弟妹妹们进了仙鹤堂后,就被老太太拉着一阵好瞧。

见他黑了不少又瘦了,贾母这心里头难受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氏在一旁笑着劝道:“老太太,琏哥儿常年在外跑动,难免晒黑了些,再说他本就高挑,瘦一些看着也精神。”

贾琏忙笑道:“可不是,婶婶可说到我心里去了。去岁在家窝了几个月,可生出不少肥肉来。倒叫我母亲笑话,说我像那纨绔子弟。”

贾母轻轻拍了他下,破涕而笑道:“你要是个纨绔,京城里就没个正经公子哥儿了。”

接着又是贾琮贾瑨上去行礼,贾母又一一的见过,又是一番唏嘘感慨。

到最后轮到薛宝琴了,贾母果然眼睛一亮,礼都不让人行全了,就叫人拉到了跟前细细的打量。

“她这一个,全家都比下去了。”贾母笑眯眯的夸着,手里摸索摸索的把镯子摘了下来,就往薛宝琴手里套。

薛宝琴不敢受,偷偷看了王氏一眼。只这一眼,王氏就十分受用,笑着对薛宝琴道:“老太太爱惜你呢,你拿着就是。”

薛宝琴这才微微一福,笑着道了谢,任凭那镯子带在了手上。

镯子有些大,样式也很老,是贾母喜爱的样式,却不是当下小姑娘们喜爱的。薛宝琴却当珍宝似的,往里塞了塞,拿袖袋卡主镯子,免得它掉下来。

见她这个样子,贾母更加心喜。转头便问王氏:“这孩子住的地方可安排了?”

王氏道:“我那儿就有地方,想着让她住在西厢,我也方便照顾。”

贾母笑道:“你那里也不错,只是如今家里也没个小的陪我,不如让她在我这住得了。”

王氏便让人把邢老太太住过的房间收拾出来,又命人换些新鲜有趣的摆设上去,免得小姑娘住的不惯。

待把薛宝琴带了下去,贾母突然板着脸对站在最后的贾宝玉道:“还不过来?”

贾宝玉低着头上前,行礼问安起来,贾母就骂上了。

只不过虽然是骂,却句句都是心疼。

“你这不孝子,是想让你老子娘都气死?好好的公子哥儿不做,跑去工厂做什么?你哥哥那是东家,你瞧他可有做那些粗活差事?

“即便你想学些本事,也犯不着把自个身份降低了,去跟那些人为伍。你不要面子,你老子娘的面子不要了?你哥哥的面子不要了?

“下回再这么先斩后奏的,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宝玉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嚅嚅的给贾母道歉,贾母却道:“给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娘在那边呢。”

宝玉又走到王氏跟前,心里委屈的都快哭了:“母亲,我错了。”

王氏看着儿子,心里虽气他,却也舍不得再骂了。最后叹了口气道:“回来了就好,在外头可吃了苦?”

宝玉摇了摇头,忙对母亲说:“二哥哥打了招呼,都不许我做什么重活。偶尔我想搭把手试试,也围着好几个人护着,生怕我伤到了手。”

王氏这么一听,就放心了下来,转头对一旁的贾琏说:“你可别多心,你祖母可没怪罪你的意思。你这弟弟素来在家就是个混世魔王,若是要什么想什么,得不到就不依不饶。

“我知道你们也不好拒绝他,定是他闹着要去。倒是累得你这个做哥哥的,为了他还要千叮咛万嘱咐的。”

贾琏淡定的很,似乎一点也没听到祖母方才骂的那些,笑着对王氏道:“婶婶不怪罪就好,侄儿也是一时糊涂,听说表弟有心学些本事,便托大答应下来了。不过祖母也教训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与那些工人为伍,实在有些自降身价。”

贾母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解释道:“你这孩子误会了不是,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她又是什么意思,贾母又一时说不出什么来,急的满头大汗。

这几个孙儿,跟自己并不亲近,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不疼爱他们。方才也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她都忘了琏儿就是搞工厂了,这话无意间把琏儿给骂进去了。

眼看屋里气氛就要尴尬起来了,贾瑨突然站了出来笑着说:“祖母的意思,咱们清楚。这工厂自然是分了等次的,四哥那样的天纵奇才只需做个技术就好,根本无需动手。”

第七百五十一章 腹黑弟弟

贾母松了口气,看向贾瑨的眼神不由更加和善了几分。还好这孩子机灵,不然跟大房的这几个孙儿闹得僵了,还不知大房那两个护短的家伙要怎么记恨自己呢。

“年纪大了,说话也说不清楚了。”贾母叹了一声,面带一丝尴尬道:“原只想着教训教训你弟弟,却把你给带了进去。”

贾琏这才笑了笑,对贾母道:“祖母说这话可就见外了,祖母要教训我们不是应该的吗?不论什么,咱们这些孙儿只管听着就是。祖母也万万不要觉着为难,便是分了家,我也是祖母的孙儿不是?”

贾母松了口气,笑着道:“说得好,你越发有你父亲的本事了。”

接着王氏出来道:“他们哥几个一路上护送琴儿只怕也累了,地方都收拾好了,不如先让他们梳洗去。我这里还准备晚上给他们接风洗尘,若是累得没了力气,谁来吃我一桌子的好菜?”

贾母便顺着梯子下了,让兄弟几个回直节堂去。虽说这几个兄弟往年在家都有自己的院子,但此回带的人不多,住直节堂反而方便。

待晚上贾珠回来,兄弟几个又重新聚首,很是好好喝了一通。贾政也出来摆了摆样子,不过丝毫没有以前的酸臭架子,倒是很开心的喝了个酩酊大醉。

又过了几日,贾琏在家休整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四处走动访亲探友。这一日从外头回来,王氏叫人请了他过去,问起薛宝琴待嫁的事来。

“宝琴那丫头来时,你母亲可有嘱咐什么?”

贾琏笑道:“我母亲日日把婶婶挂在嘴边,两人可真不愧是心有灵犀。想来婶婶要问的是琴妹妹出嫁时从哪儿走的事情?”

王氏点了点头:“虽说是我的亲戚,可好歹也不是她自个的地方,从亲戚家出嫁,这说出去了也不好听。薛家还有宅子在京城里,我听说还没卖掉。她若是想从薛家的宅子里走,我这边派人过去知会一声就是。”

贾琏忙道:“这不打紧,母亲也问过蝌表弟,说是那宅子是主家的,他们分了家,也不愿意打扰。此回过来表弟给了银子,让我替他寻一处幽静又雅致的地方,买一处不大的宅子就好。”

王氏闻言,冲丫鬟招了招手,一旁的人便拿上来一个荷包。

“这里是五百两,我也给不出多的了。想必你母亲自然也是出了钱的,我自比不上她财大气粗。你将这点儿也添了进去,务必找个好一点的。梅家世代为官,梅老爷子又是翰林院的重员,万不能让人觉得娶了个商贾之女,是委屈了他家的少爷。”

贾琏笑道:“还是婶婶考虑的周道,我母亲也不过是想她风光一些,倒是婶婶周全一些。既然如此,那这银子我也不推脱了。好歹也是给表妹撑场面的,自然要让她风风光光的才好。”

王氏再无话,贾琏这便退了出去。拿了银票去找贾琮,对他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番。

贾琮听说这事儿推给了他,不由呛他哥哥:“你当我在京城是不认识人了?你有聚会,难道我就没有?我那画都传到京城来了,如今不少画师想找我切磋技艺呢。这会儿把这么重要的事丢给我去做,我若做的不好,哥哥来担待不成?”

贾琏笑骂了一句:“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前还是我带着你处处玩耍,如今大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贾瑨在一旁看着俩哥哥胡闹,最后开口道:“要不给我吧?”

俩哥哥赶紧同时一缩手,拽紧了手里的荷包。

“你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跟着胡闹什么?”贾琏红着脸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你自个连媳妇都还没有呢。”

贾琮也忙道:“我的小祖宗,你拿着自家的银子随便怎么花都行,这可是本家的银子和薛家的银子,出个三长两短的,我没法跟母亲交代。”

贾瑨翘起了二郎腿:“可我看你俩不是挺不想接这差事的么?”

贾琏干咳了一声:“我就是跟你二哥说笑,你懂什么。”

贾琮连连点头:“是说笑是说笑。”

贾瑨似笑非笑的看了两个哥哥一眼,起身往外走去:“那就有劳两位哥哥了,我不过回来度个假休息些日子,既然哥哥们要亲力亲为,弟弟这厢就多谢了。”

贾琏满头冷汗的看着贾瑨出去,一回头看到贾琮跟自己一个模样,忍不住轻声说了句:“这小弟崽子越发的横了。”

贾琮尴尬的看了回来:“你咋不当他面说。”

贾琏认真的想了想:“我还有要用他的地方呢,自然不能骂他。”

贾琮看哥哥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也忙道:“我那画架都是他找人帮我弄的,我也得罪不起。”

贾琏嘁了一声,把荷包推给了贾琮:“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今儿威远将军的弟弟生辰,我得过去一趟。”

贾琮捏着荷包追着他哥哥的背影大叫:“他也请我了!你给我站住!”

可惜贾琏压根不理会他,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贾琮直愣愣的看着手里的荷包,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要说这三弟,平时是真看出有啥不对劲的。不说话时跟个正常孩子一样,可是一说起话来,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偏偏家里几个女眷都没发现这点,唯有在他们兄弟两个跟前,这小崽子丝毫不带掩饰的,把自己的腹黑全暴露了出来。

他又是母亲亲生的嫡子,弄得贾琮和贾琏两个都不敢告状,只能背地里默默的被最小的弟弟各种威胁。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贾琮望天无语,手里的荷包踹进了怀里,认命的出去找宅子去了。

京城想找处好宅子,还是方便的很。每年都有怀揣着梦想的人来京城找食,每年也都有梦想破坏的人离开。

这一处宅子是一富商留下的,因是苏州人,宅子建的都是苏州的风格,格外有情调。

贾琮看到院子就当即满意,让人找买家联系去了。到了晚间,他回家时,这宅子的地契就在他袖子里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可气之人

探春一番话,说的张震心中阵阵刺痛,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探春,仿佛眼前的人从未见过一般。

“你真的……这么想的?”

探春看着他反问:“难道不是?”

张震沉默了。

“你只为自个被人高看两眼,却不想想我被你拒绝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张震,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自降身份去迁就你,只因我对你有情,我便要委屈自己吗?”

探春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心里的一切委屈都消失殆尽了。曾经她是多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今日她才发现,原来那个人只顾着他自己,并没有为她想过什么。

她是多么傻啊,为什么现在才会发现?

想到这里,她多年压在心底的怨气,也一扫而空了。现在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人并非自己的良人了。

他诚然是自己喜欢的第一个人,却也是自己无法继续喜欢的人。

“以前我尚还埋怨你对我无情无义,如今我却是要多谢你这般残忍。你若不拒绝我,待我真的嫁了你,我们也不能好好的相处。”

探春忽的笑了起来,一瞬间璀璨如夏花灿烂,却令张震心中一片凄凉。

“张小将军,你我就此别过,望你日后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说完这些,探春朝着张震微微一福,向自己的过去正式告别。

张震却始终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探春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

探春一路直奔马厩,就见肖柏一脸微笑的真跟马厩的小厮说着什么。

她靠近过去,正听肖柏在那道:“这草料自然是新鲜的最好,只是新鲜草料难得,咱们广州也不产这个,便将米糠混着草料一道喂就是了。府上用的是拉车的马匹,若是喂得太好,养的肥了反倒不妥。”

小厮听了忙不迭连声道谢,又对肖柏说:“肖公子若能常来就好了,我们几个也没正经学过,能听肖公子说上两句,真真是受益匪浅。”

肖柏收了扇子,轻笑一声拿扇子拍在小厮头上:“你这懒骨头,自个多学学不就好了?你不会,可这城里多得是为人拉车的生意人。他们若不会伺候马匹,就是在糟蹋自己的工具。所以说,并非无处去学,而是你不用心去学。”

探春忍不住在后头笑道:“说得好!”

这一句话,吓得小厮往后缩了一步,又赶紧行礼叫声了:“二姑娘。”

肖柏转头看向小厮,对他道:“将车拉出来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小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了。

探春笑问肖柏:“你替他圆场,可是怕我责怪他不上进?”

肖柏笑而不语,当做默认。

探春仔细想了想,轻声对肖柏道:“我知道在外人眼里,我看起来太过严厉。”

肖柏轻叹一声,对探春道:“贾姑娘多虑了,你虽对外人严厉了些,可你对自个的要求也相当严厉,甚至比对外人还严厉几分。

“你并非有意严苛,而是生性严谨,此乃做大事的性格,我非但没觉得不好,反而很佩服姑娘能如此坚定。”

探春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真的?”

肖柏看了她一会儿,轻笑起来:“贾姑娘,我不打诳语。”

探春不知怎么松了口气,笑容也更灿烂了一些。

“既然如此,你得当心了,日后若做的不好,我可要罚的。”

肖柏见她又打趣自己了,也忍俊不禁跟着一块笑了起来。

“那就请东家好好监督了。”

两人说到这里,马车也牵了过来,探春上了车,肖柏上了马,两人便一车一马往外驶去。

只说张震这边,失魂落魄了许久,渐渐回过神来。他进了二门向邢霜道别,却在院门口被拦了下来。张震知道自己是无法进去了,便只在门口磕了头,转身离开。

金钏见他走了,进屋对邢霜道:“张小将军给太太磕了头便回去了。”

邢霜嗯了一声,呷了口茶问:“去问问,他除了给我行礼,还见了谁。”

金钏明白过来,亲自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把张震和探春在二门上见面的情形告诉了邢霜。

邢霜听完眉头一跳一跳的,有点不爽了。

“不知好歹!”

金钏也道:“可不是?太太老爷以前如何待他的,他却对我们姑娘……总之这人可气之极!”

邢霜冷笑了一声道:“他会如此也是人之常情,这人呐总有好面子又想两全其美的。只是他确实有些用处,埋没了他倒也可惜。

“不过老爷肯抬举他,我却犯不着给他什么好脸。那是我亲闺女,他一个凤凰男,还妄想吃天鹅肉。”

金钏听不懂什么是凤凰男,可还是顺着太太的话骂了几句。

邢霜解了气了,又问金钏:“那肖公子是什么反应?”

金钏道:“听闻张小将军差点又冲撞了二姑娘,是肖公子挡住了。两人似是有些争执,不过肖公子也没吵下去,只是先去马厩等着姑娘了。”

邢霜微微点了点头:“他倒是知道分寸。”

这是贾府,不是肖家,肖柏再受探春重用,但凡他敢在贾家张扬,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好在肖柏并未如此,倒是让邢霜放心了不少。

她知道肖柏来帮女儿并不是那么简单,可如今肖柏没有犯错,自己也不好防的太过。但至于肖柏为何突然出现,她还是要查清楚的。

想到这里,她招手让金钏过来,在金钏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金钏听完眼睛瞪得滚圆。

“太太的意思是……”

邢霜挥了挥手道:“别想多了,我不过闲着想打听打听。也不是他有什么不好,只是谨慎点并无大错。”

金钏心中揣着不安出了屋子,在廊上想了想,叫来了紫鹃对她嘱咐了一番。

紫鹃领了命,进屋去跟邢霜告了假,便在金钏那儿拿了腰牌出府去了。

过了两天紫鹃才回来,一回来就去找了金钏,两人在房里嘀嘀咕咕了半天。金钏又拉着她去了上房。

“太太,紫鹃回来了。她听到点新闻,想来太太定有兴趣知道。”

第七百五十五章 古板之人

屋里并非邢霜一个人在,探春贾瑨正在晨昏定省,听了这话都望了过来。

金钏笑着看向太太,就见太太眉毛也不抬一下,低头边喝茶边道:“什么新闻,说来听听吧。”

紫鹃诧异的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太太,见太太依旧不看自己,心里一横便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奴婢前儿告假家去,听闻那肖公子曾在姑爷的洋行里出没,还打听过二姑娘的事。”

邢霜此时终于抬头了,轻笑了一声:“哦?他打听了些什么?多早晚的事情,本怎么没来告诉我?”

紫鹃又道:“这肖公子并非找姑爷打听的,而是早洋行的门房活计打听的。说是我们姑娘掉了帕子,他要还回去。”

邢霜噗的一下就笑出声了:“这些人咋就没个新招,怎么人人都是掉帕子?”

一群人面面相觑,还谁掉帕子了?

邢霜这才反应过来,贾芸和小红这个世界不是靠掉帕子认识的。赶紧收了笑容问女儿:“那他还你帕子了?”

探春满脸通红:“我哪儿掉过帕子!”

探春可不傻,这肖柏什么心思,她算是知道了。

可……为何自己并不讨厌,明明他此举有登徒子之嫌,自己却有些小鹿乱撞是怎么回事?

邢霜戏谑的看着女儿,嘴角一勾:“那就问他啊,是不是昧了你的帕子不还。”

探春再坐不下去了,起身来招呼也没打,一溜烟的跑了。

贾瑨看着老娘一脸的无奈:“娘,那是你亲闺女,没你这么调侃的。”

邢霜心情大好,居然把二郎腿给翘了起来。金钏在一旁死命的咳嗽,邢霜瞥了她一眼:“干什么,老爷不在!”

金钏哭笑不得道:“太太也不管管?那肖公子明显对咱们姑娘图谋不轨……”

邢霜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什么图谋不轨,男未婚女未嫁的,他看上了钟意的姑娘,还不许人家追一追?”

两个丫鬟一脸懵逼,什么追一追?什么意思?

贾瑨扶额,对金钏紫鹃道:“你们先下去。”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门口守着。”

俩丫鬟赶紧携手往外走,再听下去,太太又要把她们说懵了。太太最近越发的爱说些她们听不懂的话了,三爷也不愧是太太的亲生子,太太说什么都听得明白。

贾瑨这厢见丫鬟们走了,这才苦笑着对母亲道:“那也是你亲生的,你就这么不管?”

邢霜瞪了儿子一眼:“所以说你们这些当兄弟当爹的都烦,人家想恋个爱你们管得忒严了。就是因为她是我亲生的,我才不管这事儿。

“真要你姐对那张震念念不忘才好?那肖家小子不错,我早让人打听过了,妻妾未娶,人品也还行。加上他知道分寸,总好过张震那狗东西吧?”

贾瑨扶额:“娘,这地方二十未娶,是不是有点问题。”

邢霜噗呲乐了:“你够了啊,小小年纪,学的跟古人一样古板。那是肖家的祖训,二十岁前不得成家乱了心性。那肖太太也是二十四岁才招婿的,人不也过的好好地?

“再说你当你姐姐小了?她今年都十八了好么,你林姐姐都嫁了两年了,你大姐姐也有孩子了,她这年纪相当于老姑娘了。

“那肖柏就大她两岁,年龄对得上。肖家家世也算不错,你姐姐嫁他也不算委屈。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可好歹也是富贵之家。”

贾瑨嘴角一个劲的抽:“可他私下打听,又偷接了姐姐的单子……”

邢霜反倒无奈了:“你咋就管的那么宽啊,我的天这还好是你姐姐,是个妹妹你不得揍人肖柏去啊?

“你姐姐身边全是我的人,你当那肖柏能对你姐姐做什么事啊?无非就是给他个机会,看看两人能不能成,不能成好歹也有买卖关系,怎么能扯破脸呢?”

贾瑨想哭,他真不是姐控,他就是怕探春又被伤一次啊。

邢霜见儿子还不服气,叹了口气道:“这男人啊,还是有点脑子好。太木讷了,就跟那张震似的,你姐姐非得委屈死不可。

“再说你姐姐也不傻,什么事情心里有数。如今她也大了,想的也多了,再不似以前那样。

“你这古板脾气,别说跟你老爹还真像。我警告你啊,这事儿你可不许告诉你老爹,否则他要是搞破坏,我非饶不了你俩。”

贾瑨气的站了起来:“我才不管,犯不着我管,爹那儿也不告诉。”

说罢,这小子负气跑了,弄得邢霜哭笑不得。

探春这边满脸通红的跑回了房里,左思右想后叫来侍书,让她备车,要去马场。

侍书听了诧异道:“昨儿不是去了才回来的,姑娘还说如今马场上了轨道,不必日日去盯着了。”

探春急的叫了起来:“叫你备车就备车,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侍书难得见探春发火,赶紧退了出去叫人备车。不一会儿功夫,探春就出门去了。

到了马场,探春一下车就打听肖柏在哪儿。马场的活计回道:“肖管事去马市了。”

探春又问:“他去了多久?”

正问到这一句,身后突然有人道:“东家找我?”

探春身子一颤,头都不敢回了。

自己怎么就冲动了,这难不成还当真问他,你是不是打听过我?

肖柏这边刚回来,就听说东家来了,便急急忙忙赶了进来。一进来听见探春打听自己,就直接答了话。谁知道东家竟听到了声音愣在那里,半天都没转过身来。

肖柏满腹疑惑,又问了一遍:“东家?”

探春僵硬的回过头去,看着肖柏满面笑容的样子,突然觉得一肚子火。

这家伙,搅乱了自己的心,却还啥事都没有似的!

真真可气!

探春一扭头对马场活计道:“你下去。”

马场活计见东家发火,吓得赶紧走了。

探春这才回头怒目瞪向肖柏,看得肖柏一阵心里发毛,挂着尴尬的笑容问:“是我做错什么了?”

探春咬了咬牙,一梗脖子便问:“你说,你在哪儿捡到我帕子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 安静点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五十六章安静点今天马场的阳光有点大,探春站在半遮半掩的树荫下,一阵微风袭来,裙摆飘动。

肖柏站在树荫外,隐隐觉得今天的日头晒的自己有些炫目,又觉得是眼前的这个人炫目的让自己睁不开眼睛,总之他有些分不清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大的吓人。这不是做买卖,虽然眼前这个人只是个小姑娘,却让他觉得异样的紧张。

“说啊。”树荫下的少女羞红了一张脸,声音也忍不住带了点颤抖:“你在哪儿捡到我帕子了?我的帕子呢?”

“帕子……”肖柏歪了歪头,忽然一笑:“对不住东家,我给弄丢了。”

探春低下头去,咬了咬牙,这死东西,还敢不承认。

“你弄丢了我的帕子?那你该死!”

肖柏噗的一下笑了起来,又赶紧憋了下来:“是,东家想怎么罚?”

探春哑然,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自己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恶劣。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对肖柏道:“肖公子,你对外打听我,这已是不妥。既然你说捡了我的帕子,那就请肖公子还给我。今日你说帕子丢了,可若日后这帕子仍在你手里,你就与登徒子无二样了。”

肖柏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下来,他认真的对着树荫下的人鞠了一躬,声音不自觉地轻了起来。

“我这儿真没有贾姑娘的帕子,那日我确实在洋行门口打听过姑娘,捡帕子不过是个借口,实则是我对姑娘一见倾心,想结识姑娘罢了。

“得知姑娘乃总督之女后,我也知道肖家的身份地位,想高攀是高攀不起的。可我对姑娘实在念念不忘,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错过了。

“我以权谋私接近姑娘,确实有些卑鄙,可不争取一下,老了只怕也会后悔自己毫无作为。

“既姑娘全知道了,我也不敢再瞒姑娘。自与姑娘认识之后,熟悉了姑娘的性子,我更坚信自己对姑娘的一片心思,坚不可移。”

探春被他这一番告白,说的整个人都懵了。

她只是向来质问一下,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这么突如其然的表白,她该怎么回应?

肖柏似乎看透了探春的心思,又立刻道:“肖柏一片真心,还望姑娘切勿怪我唐突,今日说出来,也不是想逼着姑娘就范。不过因为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我还拒不承认就有点厚颜无耻了。”

探春怔了一下,啐了一口道:“你也知道自个厚颜无耻?”

肖柏轻笑出声:“姑娘说是,那就一定是。我厚颜无耻也没关系,只要姑娘不把我辞了,别让我这第一单买卖成了笑柄就好。”

探春眨了眨眼,轻声问他:“你就不怕我恼你?”

肖柏看向她,笑着道:“姑娘若是会恼我,我也不敢向姑娘坦白。虽说我和姑娘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多少也知道姑娘的性子。若是我藏奸,姑娘反不会饶我。

“倒不是我仗着姑娘的性子好,就敢对姑娘胡来。只是既能难得遇到姑娘这样好性子的,自然也要让姑娘知道我一片真心绝非假意。”

探春默默的看着地面,心里如同乱麻。

自己才从前一段的感情中走出来,还没有多长时间。如今肖柏的话,她不是听了不心动,只是她不想因为这些话就乱了手脚。

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她还需时间来判断,不可轻易定论。

“姑娘不必急着答复我,仍当我是肖家派来的管事就好。”肖柏此时突然又道:“若是因为今日的话,让姑娘心里有了疙瘩,日后这马场也不好经营了。”

探春闻言抬头道:“你既知道,为何还跟我说这些?”

肖柏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笑得很是温柔:“因为姑娘知道了,来质问,我总得给姑娘一个准信,让姑娘知道我的心思。

“我这里不会强求什么,姑娘若看不上我也是正常。只是这马场的经营,却是我第一单的买卖,还请姑娘给个机会,让我做完了。”

探春松了口气,板着脸对肖柏道:“你可记住今日的话,马场的经营不可松懈,否则我拿你是问。”

肖柏笑着点头,就见探春已转头走了。他心中微微一叹,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急了点。

本来他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能跟贾姑娘多多相处,两人渐生情愫,他提亲也方便的多。

可谁知,情愫还未生,就突生变化,莫名其妙的跳出来了个张震。

若不是因为张震的出现,肖柏可是打算把心思一直藏到最后的。偏偏这张震出现,贾姑娘看着还与他很熟,这就让肖柏有点慌了。

肖柏自诩他自幼受训,时刻都能保持冷静,可在看到探春与张震的熟稔后,这份冷静就消失殆尽了。

就算在将军夫人跟前,肖柏都还能顺利过关,可在看到张震之后,他居然出声讽刺,甚至差一点就跟人吵起来了。

肖柏也算是训练有素,才能迅速将自己的脾气给压了下去。可这一路往马厩去,他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他还寻思着,该找个机会向探春透露一点自己的情愫,看看能有什么反应。谁知只是有个想法,探春这边倒先找上门来了。

肖柏此时还是有点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表白,会让探春怎么看他,他知道自己这行为唐突,若是真心钟意,大可请母亲上门提亲。

可他打听过的,知道总督家里最宠这位嫡女,什么都先顺着嫡女的性子来。自己就算上门提亲,探春不答应,总督夫人也不会答应。

唉,真是愁上加愁!

探春这头也不好过,她快步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回家,便再不说话了。

侍书坐在旁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时不时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探春被聒噪的实在不行,叱了一声:“安静点。”

侍书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巴,只瞧瞧看着探春的眼色,却再不敢开口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这就是我丢的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五十七章这就是我丢的回到家中,探春便把自个关在了房间里头。侍书实在担心,又不敢再打扰姑娘,只能悄悄地去了主院,去找太太告状。

邢霜听了她的话,笑着问:“那肖柏怎么欺负她了?”

侍书苦恼道:“奴婢也不知道,就知道姑娘气冲冲的去了马场,找肖公子说了会儿话,接着又闷闷不乐的家来了。”

邢霜问:“那他两个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

侍书摇了摇头:“姑娘不让靠近。”

“那他两个,可有争执?”

侍书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争执却又不像,肖公子一直笑着,姑娘低着头也看不清什么样儿。只是肖公子说完之后,姑娘就突然要家来,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不出来。”

邢霜笑着靠在椅背上,对侍书道:“得了,你回去等着她,她不出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侍书纳闷,心道姑娘都这样了,太太怎么不闻不问。可太太都发了话,她还多嘴便是坏了规矩,也只能起身往回走。

才刚回到院子里,翠墨就逮着她问:“上哪儿逍遥去了,找你半天。姑娘的东西都是你收着的,要找东西又不见人,看一会儿姑娘怎么收拾你。”

侍书问:“姑娘要找什么?不对,姑娘开门了?她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生闷气来着?”

翠墨纳闷的看着她道:“你是魔怔了?姑娘哪回要想事情不把自己关起来的?想来因为马场的买卖,方才还要笔墨呢。”

侍书无语了:“笔墨哪里没有,犯得着来找我?”

翠墨一急眼,跺了下脚:“你是越发蠢货了不是,若要寻常笔墨,谁来找你。前儿太太给姑娘的那方端砚,不是你收着的?”

侍书这才赶紧去开了箱子,将探春要的端砚找了出来。拿去上房一看,见探春站在书桌前面,正挑着眼前的花笺。

“姑娘,砚台。”侍书将端砚送了过去,看着桌上的书笺笑道:“这不是大姑奶奶那日送来的?姑娘还说这花笺样式独特,要留着大用呢。”

探春边挑花笺边笑着道:“我原稀罕它,后差人打听过,这不过是京城新兴的样式,过段时间便不流行了。想着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早些用了,也免得日后过时了,倒没了它的价值。”

侍书笑着附和:“可不是,这好东西就得用了,才对得起买它的银子。这些东西虽好,可也要用上了,才不枉它被人造出来。”

探春听了笑看她一眼,又道:“你倒是通透,只是为何方才在马车却这么没眼色?我正想着事情,你偏要来打扰我。”

侍书这才恍然大悟,忙福了一福道:“奴婢也是担心姑娘,瞧着姑娘气冲冲的出来,又一声不出,奴婢还以为姑娘被人欺负了呢。”

探春一怔,问侍书:“我瞧着气冲冲的?”

侍书点了点头:“对啊,奴婢还吓了一跳呢。可瞧着肖公子又不像跟姑娘有过争执,还兀自寻思姑娘这是怎么了。”

探春歪了歪脑袋,突然轻笑出声:“吓死他也好。”

“吓死谁?”侍书又好奇了起来:“姑娘这一天天的,说话越发跟太太老爷相似了,全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叫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可怎么猜。”

探春再忍不住,噗呲一下乐了,拍了侍书一下,嗔道:“敢编排太太,胆子倒是肥了,仔细你的皮。”

侍书见姑娘心情好了,心里也安心了下来,笑着对探春道:“今儿拿这花笺出来,又要上好的端砚,姑娘是要写什么?”

探春笑而不语,就是不告诉她,反而要她出去。

侍书见姑娘古古怪怪的,出去后凑在窗前往里看,见姑娘低头写字,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心里暗自嘀咕,莫不是姑娘捡了钱了。

探春这厢在花笺上写完了,看了又看,噗呲一笑,自个动手把花笺封了起来,叫来翠墨对她道:“这个送去马场,交给肖管事。”

翠墨拿着花笺出来,侍书这边进屋问:“姑娘,那是给肖管事的?”

探春笑问:“有何不可?”

侍书撇了撇嘴,出去又告状去了。

邢霜真是那这丫鬟没辙了,耐心的听完,只说了句:“知道了。”

侍书急了,跪在那儿道:“太太,姑娘之前为了张小将军茶饭不思,如今又冒出来个肖公子。若是又成了以前那样儿,可怎么是好?”

邢霜苦笑道:“这因噎废食的毛病,你打哪儿学来的?你主子难不成一辈子孤独终老才好?”

侍书一愣道:“太太就不给姑娘相看一个?”

邢霜大笑起来,指着侍书对金钏道:“瞧瞧,这个比你还管得多。”

金钏抿着嘴直笑,也打趣侍书道:“还没老妈子的年龄,就先有了老妈子的心。姑娘心里有数,你在这儿瞎操心什么?”

侍书怒道:“不是你的主子你自然不担心,姑娘打小就跟我一块长大,我能见她被人欺负了?”

邢霜大笑道:“快罢了,你起来,你主子没事儿,马场有我的人。”

侍书懵里懵懂站了起来,就听邢霜笑道:“那肖柏如何,我自会去查,你只管伺候好你主子,让她称心如意就是。”

侍书无奈,心道太太也太纵容姑娘了,赌气之下回了院里,上房也不进去伺候,坐在廊上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翠墨打外头进来,一溜烟钻进上房去了。

侍书坐在廊上,听见屋里传来姑娘和翠墨的声音。

“东西送去了?”

“送去了。”

“他怎么说?”

“这是肖公子给姑娘的,说是姑娘看了就明白了。”

侍书实在太好奇了,打帘子进去一看,姑娘手里正拿着一方帕子。

侍书一眼就瞧出,那不是姑娘的帕子,可也不是什么便宜玩意。瞧着那帕子虽素净,可确实极好的料子。

帕子上没有绣花,也没有任何的字,看着倒不像是什么定情信物的。

“没错,这就是我丢的。”探春拿着帕子,突然说了一句,把侍书给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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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又要去广州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五十八章又要去广州侍书弄不明白了,姑娘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皆是自己收着,她可不记得姑娘有一方这样的帕子。再说这就算是姑娘的帕子,也不可能没有绣花就给姑娘用了。

侍书正要说什么,就听姑娘又对翠墨道:“你下去吧,这事儿我可不想再有人知道。”

侍书心里一凛,站在那儿不动,看着翠墨退下,又上来道:“奴婢无意听了去,还请姑娘责罚。”

探春笑着看着她,语气轻巧道:“你听见就听见了,就算我不让你听,你还能不想法子找机会听?”

侍书吓得赶紧道:“奴婢真真不是有意的。”

探春吃吃的笑了起来,拉着侍书进了里屋,这才对她说:“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也不瞒你。那肖柏我瞧着不错,他既钟意我,我也不妨给他个机会。不管你怎么看他,我都不恼。只是我做的事,不希望有人在中间捣乱。”

侍书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姑娘这么说了,奴婢自然不敢再有其他想法。只是姑娘自己可当心着些吧,这男女之情,最是多变。奴婢也不想姑娘又经历一次之前的事情。”

探春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对侍书道:“以前是我糊涂,我忘了自己的身份。母亲给了我自由,让我经历了不曾经历过的事,于是我便觉着这世上什么都能心想事成了。

“如今我悔悟了,也醒了,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都能随心所欲的。有些时候,还真就得学林姐姐那样,对以后的那个人,得有自己的打算,达不到自己要求的,那也宁缺毋滥。”

侍书眨巴眨巴眼睛,也认真了起来:“那姑娘是觉得,肖公子达到姑娘的要求了?”

探春想了想笑道:“这也说不准呢,我之前只拿他当合作者,并没往男女方面想,自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但今日起,我倒是要试试他。若他真的合适,我倒也不讨厌他。”

说是不讨厌,其实探春心里知道,她不止那么点想法。

这段时间和肖柏相处下来,她多多少少都有点好感。若不是因为他的出现,自己也不会这么快就从张震的阴影里走出来。

再加上张震来告别时的莽撞,和肖柏一经比较,探春心中的天平也自然向肖柏这边倾斜了过来。

得知他钟意自己时,探春心里是惊讶的,但同时也有一些窃喜。所以她才会送信一试,没想到肖柏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而且还能配合的如此之好。

探春心中有些欣喜雀跃,心道这世上竟有如此默契之人。

不过她也并没有因此冲昏头脑,决定还要再观察一段日子再说。

马场里头发生的事,具体肖柏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人回报给了邢霜。邢霜听完忍不住失笑,只觉得这肖柏胆子确实是大。

肖家确实想娶总督家的女儿,还有些不够资格。偏偏这小子明知道这点,还敢来表白,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不过他这一点,却又并不让人反感。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去争取。而不是明明喜欢,却还憋在心里,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

再加上肖柏又不是不做事,只来追求探春的。经他打理的马场,已在两广一带打下了名气,不少人都在马场预定了良驹,只等培育好了送出去交货了。

邢霜觉得,肖柏这孩子虽然年纪大一点,但好在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肖家家教甚严,却也没有让他形成死板的性子,这一点倒是极好。

她不是古人,最怕的自然也是那种不通变革的人,而肖柏的个性,倒是能与全家都并肩齐驱。

最重要的一点,肖柏此人圆滑稳重,而她亲闺女性子直爽又急躁,有肖柏压着她,替她挡去外头的风风雨雨,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贾亮听媳妇说了肖柏这人后,也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就跟媳妇表示,肖家这门亲事能成。

邢霜问贾亮原因,贾亮只说肖家家世不错,倒是可以配得上。

直到后头邢霜才知道,贾亮不是随口说说的,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又说京城那边,自宝玉回了家后,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时日一久,不免有些抑郁。

王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找了个时间跟儿子长谈了一番,最后又去找了贾母。

贾母听说王氏想让宝玉去广州,顿时就不乐意了起来。火气上来了,口不择言的就骂了一通。

骂完看着王氏委屈的样子,贾母一时又心软了。

自个这些年来,只有这一个儿媳妇伺候,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好了,把你那猫尿都给擦了。”贾母虽心软,嘴上却仍硬着,瞪着王氏道:“你就省事了,什么都推给人家。宝玉要做什么,你只管拿钱出来给他做就是了,犯得着还往那么远的地方送?”

王氏抹着泪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我这里也是没法子。我不如嫂子什么都懂,特别是这西洋的玩意,咱家不都是嫂子带出来的?

“宝玉这孩子自去了趟广州,就跟他二哥哥形影不离起来,什么都听他二哥哥的。珠儿喊他读写书,他都不理,只每日捣鼓那些洋玩意。

“老太太您说,这要怎么拧才能拧的回来?且我听说,户部工部的官员去了山西一趟,如今又要去广州了。

“这明显着,许是大伯那里又有什么改革了?能让宝玉跟着过去学一学看一看也是好的,就算没什么事做,也长长见识不是?”

贾母叹道:“老大就是个浑人,他整日就知道折腾,你们也不说他,只拿他当榜样,他就越发的要搞些事情出来。

“也罢,既然宝玉执意要去,那我也不拦着。但需得有人跟着他,看着他莫让他乱了分寸失了心智。”

王氏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正要开口打断贾母,就听贾母又道:“那就由我这老骨头跟着去吧,正好老妹妹也在那块,我也去见识见识广州是个什么样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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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都有些什么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五十九章都有些什么王氏都快哭了,不带这么耍赖的好吗?

家里老的小的怎么一天天的就想往广州跑,那她一个留在京城干嘛?看家的吗?

可还没等王氏反对呢,贾母就叫来了鸳鸯对她道:“去收拾行李,再给广州去个信儿,就说我要带着宝玉过去。”

鸳鸯起先不在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还当贾母跟王氏发生了争执要离家出走呢,赶紧上来劝说。

“老太太再怎么想念大太太,也得顾着点身体不是?这大热天的,路上也折腾。到了广州万一累着了,岂不是让大家都牵挂?

“太太这些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这一大家子都是她一人操持。就是一时间惹了老太太恼了,老太太也不能动不动就把去广州挂在嘴边呀。”

贾母顿时无语,对鸳鸯道:“你这说的什么,谁跟她恼了?宝玉要去广州,总不能没个长辈看着,不然路上他一时兴起,又跑去山西了怎么办?我这辈子也没去过南边,如今老了该颐养天年,可不就该天南地北的跑跑看看?”

鸳鸯一听是这么回事,倒是掩着嘴笑了起来:“老太太若是因为这个,倒不必这么急着走,这大热天的,路上也折腾不起。不如过了秋天再去,听说广州的冬天也极暖和,跟咱们这儿的秋天似的。”

贾母一听,立刻笑的眼睛眯了起来。

“当真如此?”

鸳鸯笑道:“可不就是?林之孝和他婆娘可都去过呢,老太太不信,只管叫来问问?”

贾母还真就把林之孝叫了进来,仔细问了问广州的天气气候,又问了广州贾家的情况。

林之孝一五一十的答来,最后道:“除了过年那几天稍微冷一些,可也比咱们这儿暖和的多。一过完年,立刻就暖起来,连大棉的衣裳都穿不上了。”

贾母笑呵呵的连说了三个好,又让林之孝下去。转过头来看着王氏,那一脸的期待让王氏想拒绝也开口不了了。

“老太太若真的想去,那就去看看。”王氏叹了口气,又道:“只是这一路可不能马虎,若是宝玉一个人去也就罢了,您要一起去,还得找人一路护着才行。再有那大夫也得带一个上路,免得路上有个水土不服的,也好照应。”

贾母乐得直笑,忙道:“好好好,只要你不觉得麻烦,就由你来打点。知道你这段时间持家辛苦了,我这去了老大家,你也好松快点不是?”

王氏哭笑不得,什么让我松快点,明明就是你想去玩啊!

宝玉得知了这事儿,开心的不行,几个月来一直在让人准备带去广州的东西。贾母这边也没歇着,想着二姑娘迎春生了孩子自己还没去看过,又想着黛玉那边,是不是也顺路去看看。

王氏为了老太太能去顺路看看黛玉,又忙着跟船队联系,又让人备带给黛玉的礼物,一时间好容易忙到了十月初,这才备好了一切,告诉贾母可以动身了。

贾母这边要去广州的消息,王氏早早就给邢霜通过气了,邢霜知道贾母要来,忙让人把黛玉以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又让人把客院收拾好,给宝玉住。

等到十二月出头的时候,京城贾家的船队终于浩浩荡荡到了港口。邢霜亲自带着儿子女儿到港口接人,一行人接了祖母又欢欢喜喜的往家赶。

进了内宅,贾母便受了几个孩子上来磕头请安,迎春带着本杰明和贾妤也回来了,贾妤如今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十分得意可爱。

贾母很是散了好一会儿的财,这才消停一会儿,大家坐下说说话。

“这广州的房子也奇怪,人说的话也奇怪。你们几个才来的时候,怕是听不懂这里的话,吃了不少苦吧?”

家里的孩子们都笑了起来,想起刚来的时候,各个深有同感。

“可不是,才来的时候,下人都不够,请了几个本地人来当差,闹出不少笑话呢。”王熙凤笑着出来打趣,又道:“老太太来得巧,这快过年了,广州可有不少习俗,与京城不一样呢。您来了,正好跟咱们一块过过这边的年,好生玩上一回。”

贾母乐不可支的问:“都有些什么?”

王熙凤还没来得及说呢,底下那些小的就蹦跶的叫了起来。什么“洗邋遢,贴珲春”或是什么“团圆饭,行花街”的,都带着点粤语的口音,听了半天贾母都没听明白。

王熙凤又来解释:“这是广州本土话的发音,他们许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洗邋遢就是大扫除,咱们京城也要。贴珲春就是贴春联,倒是跟咱们那里一样的。至于团圆饭,老太太一定知道。不过那行花街,就是广州本地的习俗了。”

待王熙凤又解释了花街,又解释了为什么行花街,贾母都迫不及待的想快些到年三十了。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花街什么样儿,这临老了,还能见识见识?”

贾母正哈哈的乐着,就见邢老娘打外头进来,贾母忙唤她道:“老妹妹,快来坐,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才家来。”

邢老娘过去坐了,笑着道:“去吃午茶啦,你是今日到的?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贾母一听吃午茶,又好奇了:“午茶是什么?”

邢霜忙道:“原只有吃早茶的说法,可这里有个叫私房菜食肆的,做的茶点好吃,客人一天络绎不绝,便将这下午也安排了吃茶时间,叫作午茶。”

贾母又对邢老娘道:“你过得痛快,你女儿也不管你。日后我住了下来,就只等你带着我出去玩了。”

邢老娘道:“不行不行,你身子骨不如我,你瞧我这年纪,骑马都没问题。你若想去,还得带着丫鬟,太不方便。”

贾母一看身边的玻璃,扭头道:“那我也不带了。”

玻璃急的都快哭了,临走时鸳鸯姐姐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照顾好老太太。可谁知道老太太到了广州就变卦了,说好了出门定有人跟着呢?

第七百六十章 我就看着你表演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六十章我就看着你表演很快,贾母就在广州适应了下来。要说广州的气候,在冬季还真是适合老人家了。暖呵呵得天气,就是贾母那样不爱走动的人,都时不时的跟人在家里的园子里散步。

几日过去很快就要到过年,贾母终于盼到了广州的过年,好好享受了一把。到了初五这日迎完财神,初八总督府就要恢复开工,贾亮一开始去衙门,家里的孩子们也自觉的结束了年节,开始了自己的事情。

贾母没了孩子们的陪伴,倒也不闷,跟着邢老太太到处跑,整个广州城都逛了个遍。

邢霜这里见贾母玩的挺好,又不用自己陪,也乐的清闲,养养身子。

到正月十五这日,探春一大早就来跟邢霜说,她今日要出去。

邢霜问她:“马场这么忙?今日有花灯,你不去看?”

探春笑道:“每年都看花灯,又有什么看头。肖柏说他联系了几个大户,正需一批好马,我那里的良驹都被定完了,还要再去买些。”

邢霜只得嘱咐:“你当心些,今日人多,莫冲撞了。”

探春道晓得,便出了门。

待探春一走,邢霜正跟英莲凤姐儿说着话,就听外头有人通报,说是知府太太求见。

这知府太太可不是原来的那个了,这位是新知府林宪的太太,也姓林。只是这位平日里知道邢霜不爱被打搅,很少上门来的,今日怎么突然借着这个时候来了?

邢霜忙让人请了进来,那林太太进门就笑眯眯的,先跟凤姐儿英莲打了招呼,又来给邢霜行礼。

邢霜让了座,让人奉了茶,这才问她:“你今儿怎么来了?”

林太太忙笑道:“今儿跟我闺女做了些元宵,都是极奇巧的,想着您家老太太来了,许是没吃过我们那儿做的元宵,便巴巴的送来些,请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吃个新鲜。”

邢霜忙道:“您客气了。”

就见林太太跟来的人,将那元宵送了上来,果然每种都是各色不同的。邢霜仔细数了数,光是颜色不同的都有七种,另还有大小也不同。

林太太是苏州人,江南那边的元宵,是有肉馅的。邢霜吃过,但并不喜欢,她对于汤圆这种东西,是坚决的甜党。倒是凤姐儿和英莲两个感兴趣,巴巴的瞧着。

“你俩喜欢?”邢霜笑着对俩儿媳妇道:“林太太的一番好意,可别辜负了,去叫人煮了来,送到各房去,大家都尝尝。”

王熙凤忙起身道是,亲自带着丫鬟们下去了,甄英莲倒是留了下来,喝着茶陪坐。

过了会儿林太太又坐了会儿,话题渐渐就转了:“不是我奉承,人人都知道咱们这广州城里,最周正的奶奶姑娘们,都集中在总督家了。怎么今日之间两个奶奶,却不见府上的娇客。”

邢霜挑了挑眉,笑了起来。甄英莲手里拿着茶碗,也顿了顿,接着也跟着太太一块笑了。

“林太太这是专诚来瞧我家小姑的?”甄英莲放下茶碗来,笑着对林太太道:“也是不巧,今儿她出去了,不然我派人去叫她回来?”

林太太忙道:“不必不必。”接着又说:“只是听闻贵府二姑娘生的娇俏,人也伶俐,我几回来,都没见过,总想着看看这人人口中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模样。”

邢霜已猜出了她的来意了,却只笑而不语。那林太太见总督太太不发话,而总督儿媳妇只开口了一句,也不接话了,心里不由有几分忐忑。

“前儿我去了肖家,肖太太对府上二姑娘可真真是赞不绝口。几句话说下来,却都不说其他,只说起府上二姑娘的好……”

林太太看了眼邢霜,见她只是微笑,倒也不像反对,便又状着胆子道:“说起这肖家,听闻她家大公子也是极不错的。生的一表人才,性子也极温和。要说这才干也不是不落人后的。

“且听说他如今都还未娶妻,甚至通房妾室一个都没有。这么个清心寡欲的人,却生的又好,性子又好,真真是难得的很。”

邢霜默默的看着她,脸上写着“我就看着你表演”。

林太太实在尴尬的不行,最后一咬牙直接道:“肖太太想求我来做个媒,为她家大公子,和贵府的二姑娘……您看……”

邢霜噗的一下乐了,甄英莲也低头笑了起来。

“林太太,我家老爷虽是总督,可与你家老爷也算得上是同僚。咱们不如开门见山,你看如何?”邢霜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听着却有点拒绝的意思。

林太太心里直打鼓,心道自己收了人家那么多的媒人好处,若是谈不下来,也太对不起人家的厚望了。

加上这肖大公子,与贾家的二姑娘倒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常有人瞧见他俩同进同出的,为何贾家却不担心姑娘的名声。何不趁此机会,让两人结为欢好,岂不两全其美?

“我这人,规矩与常人不同,你瞧我大女儿嫁去何处也该知晓。那些世俗常理,在我这里皆不管用。我只问你一句,是他肖家想求娶我女儿,还是那肖柏想娶我女儿?”

邢霜这话一出,林太太突然一个激灵,立马明白了过来。

“当然是肖大公子求娶的!”林太太笑着道:“肖大公子若不与他母亲提起,肖太太也不知道他有此番高攀的想法。要知道咱们这广州城,乃至京城,对府上二姑娘可都是赞不绝口的呢。

“她肖家就是再有本事,也不敢轻易打贵府二姑娘的主意不是?偏偏那肖公子似是对府上二姑娘一见倾心了,便巴巴的求了他母亲。

“这做母亲的,就算再不敢高攀,也得为自个儿子求上一求不是?于是这才找了我,央我来做这媒人。

“我原也是不想,这肖家论家世论地位,哪里配求府上的姑娘?可再一想,这肖大公子无论年纪长相与性子,倒是与府上二姑娘极合适的。虽嫁的是低了点,可肖家好歹家缠万贯,定不会让二姑娘嫁过去受了委屈。”

第七百六十一章 正主儿来了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六十一章正主儿来了林太太这厢是绞尽了脑汁的劝说,邢霜心里都快笑出声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邢霜也细细观察过那肖柏。这人虽看着到处跟人嬉皮笑脸,可做事极为认真,并不是轻浮的人。这一点与她自己的丈夫贾亮,倒是有些相似。

另外,这肖柏除了跟探春接触外,还真没跟其他女人接触过。什么茶楼酒楼青楼花楼的,也从来不去。

就是要谈买卖,也从不跟客人去那风月场所。客人实在要求,他也会派底下的人过去伺候,自己绝不驻足。

光是这一点下来,邢霜就极为满意了。古代的男人,对女子的尊重不高。肖柏能做到这样,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加之这肖柏确实有头脑有能耐,并不是什么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之人,他家的平台也大,日后也有极好的前程。

邢霜本就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她自个家的爵位她还嫌麻烦呢。而这平常的富贵人家,也确实在她为女儿考虑的范围里。

邢霜只想探春以后过得舒舒服服的,不想让那些权谋伤到她,烦到她。上一世她已经因为权谋远嫁番邦了,这一世邢霜定不会让探春离自己太远,也不会让她再经历一次权谋的斗争。

所以一开始,邢霜对张震就不看好,她在那孩子的眼里看到过野心,看到过强烈的自尊心。

这种人,日后只会让女儿活的很累,不停的周旋在交际应酬和权谋里。若真的那张震成了事,女儿会更加辛苦。

而肖柏则不同,他虽家业大,需要他继承。可这些事并不需要劳烦到女儿身上,何况肖家也不会让自家的事情,落到女儿身上。

所以在谋事这一点上,探春跟着肖柏倒是能省心不少,加上她那性子直爽,很多地方都需要肖柏替她挡着。而肖柏对女儿的用心也确实很足,除了打点马场外,两人的交流也多。

至于女儿究竟看不看得上肖柏,这一点邢霜就不清楚了。但是肖家的这门婚事,邢霜还是很看好的。

不过就算邢霜自己看好,她也不能马上答应。她说过不会干涉女儿的婚姻,就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来。

这世上,多得是父母自以为对儿女好,而定下的糊涂亲事。最后生出两对怨偶来,又不得不忍耐一生。

邢霜只想让女儿自己选择,并不是她不想负责,而是想让女儿学会对自己负责。

与肖柏能不能成,成了之后能不能好,这些都得看女儿的意愿。若是能成,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成,大不了自己再护着她就是了。

反正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是亲生的,不护着他们还能护着谁?

林太太这边,巴巴的说了一堆,说完了看着邢霜的脸色,不知邢霜心里怎么想的。但瞧着邢霜脸上笑呵呵的,心道也许邢太太不会反对了。

可谁知才刚有了这个想法,就听邢霜开口了:“林太太说的这些,倒也没什么大错。可是这两个小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

“我这人呢,极为护短,我也只有这么个嫡亲的闺女,自然也要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不肯,我强迫她嫁了,只怕她也要恨我一辈子。

“至于那肖大公子,呵呵,他若是有意求娶,叫他自个上门。我家没那规矩,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他敢自己来,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个机会。”

林太太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应该是不同意吧?

到肖家给回信时,林太太也没搞懂,只能把邢霜的话重复给了肖家太太听。

肖太太听了这话,沉思了片刻,过后抬头起来,便让人又给林太太封了一大笔的好处费。

林太太做媒不成,自然不敢再收,可肖太太却笑道:“多谢林太太跑这一趟,无论成或不成,只看我儿自个的造化。可若无林太太跑这一趟,我儿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的。”

林太太闻言,也只能收下,回家的路上琢磨了半天,这才发现,可能邢太太说的那些话都是真话,而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提点。

真的会有人,只顺着女儿的意思来么?连女儿嫁人都顺着?可那小姑娘家家的,谁知道挑人啊?还不都是父母帮着挑着,挑个好人家嫁了?

林太太搞不清楚的问题,肖太太却极清楚。

她家与别人不同,她是肖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自然经历过与别的女人不一样的事情。

而邢霜的为人,肖太太也极为清楚。她知道这位总督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加上这些年,总督府的这些事情,倒是能看出他们一家的不同。

听闻她家的儿女皆去过西洋,想来也是见多识广的。能把女儿都送出去,可见这总督夫人有多大魄力了。

这样的人,不会撒谎,也不屑撒谎,更不会拐弯抹角。那么她说了叫肖柏自个去,就得肖柏自个去了。

肖太太是个明白人,肖柏也是。当晚偷偷摸摸的带了探春去看花灯,回来后就听母亲说了今日去提亲的事。

肖柏听完后问母亲:“这是邢夫人的原话?”

肖太太瞪了他一眼道:“我还糊弄你不成?那贾家若能联上姻亲,对咱家也是好事儿,我并不会拿这件事来与你搪塞。

“她叫你去提亲,无非是想看看你是否有这胆量。那我便问你,你可有这胆量?”

肖柏轻笑一声:“这有何不可,若能娶她,就是刀山上走一遭,油锅里下一回,也值了。”

第二天一大早,肖柏果然带着各色礼物上门,亲自向邢霜提出,要迎娶探春为妻,且当场立誓若是能娶探春,此生绝不纳妾。

探春听到消息时,很是震惊,匆匆忙忙赶去母亲那里,就见廊上已经围满了人,甚至连平时不大在家的贾瑨都在。

所有人看到她来,皆回头去看她,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王熙凤更是娇笑道:“哟,正主儿来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女大不中留

屋里头,肖柏正跟那儿跪着呢,一付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却笑得一脸温和,看不出一丝倔强的表情。

邢霜有点头疼的看着他,耐心的道:“我答应没用啊,又不是我嫁你,我说了,等探丫头来了,你听她自个回答吧。”

肖柏笑着一板一眼道:“就算得经过贾姑娘的同意,也得先得到夫人的首肯,否则在下怎敢造次。”

邢霜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

正说到这里,突然探春打帘子进来,对邢霜道:“您就让他跪着,他那身子板,您看他能嘴硬多久。”

肖柏的眼睛在看到探春的那一刻就亮了起来,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

“你来了?”

探春啐了他一口,红着脸在一旁坐下,扭头也不看他,只对母亲道:“母亲理他作甚,为何不叫人打他出去。”

邢霜笑着看着女儿,点了点头:“你要是不乐意待见他,那就打他出去。”

探春噎了一下,转头恶狠狠的对肖柏凶道:“你来做什么!”

邢霜瞧着她那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哎哟,奶凶奶凶的,你叫人家怎么怕的起来?

果然肖柏听了探春的话,笑着说:“我来提亲。”

“提……提什么亲!”

“提亲娶你啊。”

探春见他这般厚颜无耻,恼的直跺脚:“你怎地这般不要脸?!”

肖柏莞尔:“若是能娶到你,不要脸又何妨?”

邢霜还在那儿憋着呢,屋外就传来一阵爆笑。探春被臊的脸都抬不起来了,指着肖柏有些气急败坏。

“你你你……你不许笑,好好说话!”

肖柏慢条斯理一本正经的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般厚颜无耻,怕夫人见了想打我,所以笑一笑,能免一顿打也是好的。”

邢霜觉得,这样已经差不多了,古代的男人多少都会有些大男子主义,若是为难人家太多了也不好,便开口对肖柏说:“你先起来,既然探丫头来了,你便自己同她说,若是她答应了,我这里便也答应。”

肖柏自探春进来,视线就没离开过探春。如今听邢霜这么说,他立刻便对探春道:“贾姑娘,你我虽只认识一年,可我对你已倾心已久。我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能保你一世不愁吃穿,你可愿到我家来,与我一起混吃等死?”

这下连邢霜都憋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站起来进了内室一阵无声的大笑。

她在古代,还没遇到过肖柏这样的活宝,他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以前还没觉得这肖柏这么沙雕,怎么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能说出一起混吃等死这样的话来呢?

屋外也是笑声一片,都传到内室来了,估计在花厅里听着会更刺耳吧?

邢霜悄悄走到门帘前,听着花厅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花厅里才有声音传来。

“你……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可是不亲自来求夫人,怎么能有诚意?”

“但是……”

“夫人也是这么希望的。”

“那……”

“你若嫁我,我所有身家都是你的。”

“呸,谁稀罕似的?”

“不够?那我肖家的也是你的,不过得等我继承了家业再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邢霜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小子有意思啊。

“你到底还有什么犹豫?”花厅里,肖柏接着道:“你明明对我也有意,既然如此,何需考虑。”

探春又啐了一口,脸上烫的都快能煎荷包蛋了。

肖柏见状,知道她快答应了,便趁胜追击道:“再没有女子能同你一样,与我并肩而行。我不需要什么三从四德听话的女人,我要的是你这样的。”

探春心里甜的都快浸出来了,屋外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全都在等探春的回答。

探春终于忍不住了,微微点了点头。

“我应了你就是了,你快别这样了。”

肖柏这才站了起来,优雅的拍了拍膝盖,一脸微笑的看着探春,嘴里却对内室的邢霜道:“夫人,贾姑娘答应我了。”

邢霜掀了帘子出来,看了看两人,点了点头:“明儿派人把你生辰八字送来吧。”

这一句话,就说明邢霜已答应了这门婚事,要开始文定了。

屋外的人这才涌了进来,纷纷拿探春和肖柏打趣。

到了晚上,贾亮回来,得知今日白日发生的事,一脸惊讶的扭头问儿子:“你姐姐被人抢了,你居然没揍他?”

贾脸都憋紫了,难得的冲着老爹吼道:“您自个呢,那是您亲闺女,我姐姐才十八就嫁了,你也不说说!”

邢霜与其他人当做没听见,纷纷低头吃饭不敢开口。

探春臊的一脸通红,放下筷子去掐弟弟的脸道:“白日里怎地不见你进来阻拦,这会儿倒跟我姊弟情深起来了。”

贾被掐的直躲,边躲边道:“娘都满意了,我还能怎么反对。姐姐你自个怎么不拒绝?”

贾亮再不舍得女儿,可老婆已经答应了,也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什么,只能问探春:“你当真满意了,这个?”

探春停下欺负弟弟的动作,低着头默默点了点头。

大伙儿看着这样,也不好意思再打趣她了。只能默默吃饭,眼睛却一直瞄着老爹和妹妹。

贾亮叹了口气,略带忧愁的说了声:“女大不中留啊。”

邢霜适时放下了筷子:“明儿肖家派人送八字来,你得在家。”

贾亮不敢不从,只能应了,第二天给衙门报了个病,留在家里等肖家的人上门。

肖柏和探春的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俩家其实都不是那么迷信的人,送八字不过也是走个过场,好在两人的八字也十分的配,居然是“天作之合”。

而两家因为儿女的年纪在世人来看都挺大了,都不约而同的省了许多过场,将那些大定小定的都合在了一起,直接下聘过来,并且定下了婚礼的日子。

婚礼定在来年三月,肖家不在乎女子贤良淑德,并不要求多余的东西,探春也乐的轻松,将待嫁的绣品交给了嫂子的绣娘,自个继续每天跟着肖柏进进出出打理马场。

第七百六十三章 这主意不错

贾母和邢老太对自个家嫡孙女和嫡外孙女的婚事,那也是操心的不行。

贾母的家当都在京城,邢老太的家当都在金陵,这俩老太太为了给探春备陪嫁,私下一商量,居然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连夜留下一封信就跑了。

邢霜得到消息的时候,人都懵了。

偷跑了?什么鬼?你们要是想回京城回金陵,直接说就是了,何必偷跑?一路上有人跟着伺候难道不好,非得自个受这个苦吗?

这要是路上出个什么意外,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这个做女儿做媳妇的还怎么活?

邢霜气得咬牙切齿,手里的信都给攥出水了,她面沉似水的对金钏道:“派人给我去追!追上了原地送信等着,再给我备人,随时准备过去伺候!”

家里的孩子都站在那儿不敢出声,心道这俩老太太也太不省心了。

外祖母这么闹就算了,他们也习惯了,可是怎么连祖母都跟着一块疯魔了起来。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玩起留书出走的事来了?

王熙凤见婆婆气的不行,赶紧上来劝道:“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心,外祖母也是有分寸的人,您瞧她们身边的丫鬟不是都带上了么?我适才问了,她们也带了家丁小厮走,只是没平日里那么多人罢了。

“想来两位老太太是想路上节省点时间,快些回去。毕竟去的晚了,这一来一回的,怕赶不上来年三月。”

邢霜扶着胸口喘着气道:“你别给她们说话,这是来不来得及的事儿么?但凡这路上出了点岔子,谁稀罕那些个陪嫁的物什?

“你们也是,一个个的只顾着忙自个的,这么大的两个人丢了也不知道。传出去,咱们将军府连两个老人都看不住了,这是天大的笑话!”

英莲忙上前赔罪,王熙凤见她委屈,又赶紧说:“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太太别恼坏了身子。弟妹这些日子为了二妹妹的嫁妆,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我这么个闲人,也没想着帮她一把,又没看好老太太们,太太要怪就怪我吧。”

邢霜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心里又心疼英莲,又心疼凤姐儿替英莲挡着,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也不关你们的事。就我老娘那本事,她想走谁也拦不住她。”

凤姐儿和英莲互看一眼,都松了口气,可心里也十分担忧两位老人的情况。一时也不敢去做事了,坐下来陪着太太一块等消息。

好在两位老太太走的也不远,邢老太狡猾,不走水路要走陆路,想着一路往上去了福建,再坐船走,这样女儿就找不到了。

谁知贾家的人找邢老太也找出经验来了,并没有上当。李明泉派人出去找就分了好几条路,其中一条只追了大半天就追到了两位老太太,当即便按着太太说的,扣了下来,等候发落。

贾母还挺担心的,问邢老太:“老妹妹,咱们这偷跑,实在也不合适。霜儿这孩子怕是恼了,回去可怎么说好?”

邢老太一脸无所谓道:“她爱唠叨就唠叨去呗,又不是没领教过。她也只敢唠叨唠叨,还能拿咱们怎么办?咱们可是长辈,老姐姐拿出点长辈的气势来好不?”

贾母一脸的苦笑,她可是自幼循规蹈矩了一辈子,也没犯过什么大错的人啊。结果临老了,还被人带着胡闹起来,真是晚节不保。

邢老太有些不甘心,还想再跑,结果撺掇贾老太没成功,反倒被贾老太给按了下来。

邢老太皱着鼻子问:“我说老妹妹,你这一辈子年轻时听父母的,嫁了人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儿子的,现在又听儿媳妇的,你啥时候自己做回主啊?”

贾老太一点儿都不上当:“你这会儿就想我听你的,我可不听你的,我听我自己的。”

邢老太又撺掇道:“二丫头的婚事可谓好事多磨,这都这个岁数了,才敲定下来。咱们可不得送她些好的?再说这丫头平日里对你也孝顺着呢,你看你在家这些天,她一得了闲,不都是陪着咱们到处耍来着?

“现如今要我闺女要咱们回去,无非是怕咱们路上出事。可这送信回去要人送来,又总有遗漏的。总比不过咱们亲自去库房挑的好,你说是不是?”

贾老太又被说动了,一时犹豫了起来。

邢老太看她那样儿,赶紧又道:“再说了,咱们带少点人,也是为了路上少些补给停留,她年纪轻不知道这些道理,咱们不怪她。”

贾老太警觉了起来:“你不是又想劝我跑吧?”

邢老太还想说点啥,就听贾老太凑过来又说:“咱们这还怎么跑啊?李明泉可是只听霜儿的话,当初他就是被霜儿提拔上来的。咱们的话,他可不听呢。”

邢老太嘿的一笑:“干啥要他听话啊,咱们就说,咱们不跑了,要往回走……”

跟着邢老太又在贾老太耳边一阵絮叨,贾老太边听边点头:“这主意不错。”

俩老太太这边谋划着呢,李明泉那边也防着,客栈前后上下左右都安排了人手,就怕这俩老太太又跑了。

俩老太太商量好了,今晚就走。好容易到了晚上,熄了灯,玻璃被叫进了房里来,不由分说就被套上了贾老太的衣裳。

玻璃吓得腿都抖了:“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贾老太板着脸凶她:“不许这么大声,动作快点。”

玻璃欲哭无泪,边套老太太的衣裳边想自己这次真不该来广州,该叫鸳鸯姐姐来的。

俩老太太给玻璃换好了衣裳,一人拿了个包裹就准备开溜。玻璃带着哭腔喊住贾老太,问:“老太太,那我怎么办?”

贾老太横了她一眼:“回去给你加月钱。”

玻璃泪流满面,不是这样的……

邢老太这边摸到门边,轻手轻脚的开了门闩,结果还没走出去呢,就见李明泉一脸微笑的站在门口。

“老太太,太太派了人来,送两位家去,明儿就可以动身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送行

对于女儿这么快的反应,邢老太第一时间就啧了一下,掉头回了房间。李明泉笑的一脸不明所以,看着穿着一身平民老汉衣裳的贾老太太。

贾老太太脸一红,咣一声把门关上了。

不让她们回去,她们要吵着回去,真让她们回去了,这两老太太又懒得折腾了。

于是第二天李明泉就带着两位老太太回家了,而看到邢霜,邢老太一脸无所畏惧,好似离家出走的人是邢霜似的。

贾老太太倒是有点尴尬,看了看儿媳妇,见不像是在生气,赶紧笑着打了两句圆场:“这年纪大了,库房里有点什么都不记得了,想着让人给探丫头备着东西送来,又怕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想着回去亲自看看。”

邢霜喝了口茶,点了点头:“老太太怜惜探丫头,那是她的福气。不过她年纪小,福薄,经不起老太太为她这般折腾。再说这陪嫁的东西,老太太给点意思意思就行,肖家那样的家底,也不会把这些陪嫁放在心上。

“只是这路上舟车劳顿的,老太太去岁才来,待了还不到一个月呢,怎么就想着要回去了,莫不是我这里招待的不好?

“何况如今才刚正月呢,出了正月广州才算暖和,可其他地方都还冷着呢。再往上边去,路过蜀地怕是老太太就受不住了。

“我也不是拦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家去,可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多留几日,也好让老爷和孩子们尽尽孝不是?”

贾老太被说的满脸愧疚,走过去拉着邢霜的手唏嘘道:“是我考虑的不周了,你可莫怪。我万万没有嫌这儿不好,你招待的也极周全。只是我心疼探丫头,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邢霜这才笑了起来,反手拉住贾母的手,温柔的道:“老太太,您有这心意可比金山银山都珍贵。咱们是一家人,大可不必这么折腾。只要您一声令下,要给她备什么,我保准给她都添上,绝不让您失望,好不好?”

贾老太笑的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连声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邢霜又看向邢老太,她娘一伸脖子:“我待腻了,换个地方行不行?”

邢霜扶额,贾老太太见她这样,赶忙安慰:“你娘那是逗你的,她也舍不得你们。”

邢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贾母道:“老太太别哄我,我老娘什么样儿,我再清楚不过。她想回金陵,怕是金陵那边有事儿。”

说罢,她又对邢老娘道:“娘想回去,我也不会拦着。怎么就一声不响的跑了,还带着老太太一起?带我备好了人备好了补给,让人安安生生的送您回去不好吗?”

邢老娘也急了:“你大哥听说回金陵了,我得回去看着,免得那家伙把祖宅给败光了。”

邢霜一怔,这才想起这些年来,邢德全被贾亮送去军营后,已经很久没他的消息了。

“大哥什么时候回去的?我怎么不知道?”邢霜忙问:“前些年不是还在江南军营里头,老爷也没跟我讲啊?”

邢老娘道:“他能跟你讲?他那上将,就是那个什么爵爷已经回京叙职,因他是你哥哥,便带了他一道回去。如今听闻他也没领什么差事,就直接回金陵老家去了。”

邢霜无语了:“这事儿也没听人说过,老娘是怎么知晓的。”

邢老娘哼了一声:“你当就你有耳目,你老娘是吃素的不成?”

邢霜也不敢耽搁了,问老娘:“那您又回来作甚,我已经派了人过去,您直接回金陵不就完了?”

邢老娘叹道:“这不是老姐姐非拽着我回来么。”

贾母委屈了:“那你也没跟我说,回金陵是为了这个啊。”

邢霜哭笑不得,赶紧又让人送邢老娘回金陵,这边又派人送贾母回去休息。

邢老娘这边速度倒是极快,才三个月后就让人送来了信,说是祖宅没事儿,邢德全只是回了老家,但在军营待过一段日子后,那赌钱的习惯倒是戒了。

邢霜接到信,这才安心下来,每日只陪着贾母四处闲逛,日子倒也过的很快。现下已是四月,贾母见广州渐渐开始热了,便提出要回京城。

宝玉如今正忙,跟着贾瑨在机械厂里转悠,正经当了个厂长,替贾瑨管着工厂大小的事情。

如今听说贾母要回去,贾宝玉有些不舍,来求邢霜,说是想留下。

邢霜叹了口气,心想她这里都快成红楼托儿所了。谁的孩子都往她这儿钻,她这儿是有金山银山了不成?

偏这些孩子又各个懂事的很,也不给自己添麻烦,邢霜不想给人带孩子的,但也不忍心拒绝。

“你母亲在京城,你留在广州,岂不是让她担心。”

宝玉笑道:“大哥也在京城,六弟也在,还有兰儿和妙姐儿,母亲那儿倒是不缺我一个尽孝的。临走时,母亲嘱咐我,要找着自个想做的事,如今我找着了,想必她也不会反对我留下。

“再说五弟这边也忙,厂子这边我也不亲自动手,伯母不必担心。我只看着下头的人,不让他们出错便好。”

贾母听到这话,也劝邢霜道:“我看着他在你这里,倒比在京城强些。好歹有些事儿做,人也精神的多。且他大了,他母亲哪里管得住他。与其带着他回去,他自己再偷跑回来,还不如让他留在你这儿,我也放心。”

连贾母都开了口,邢霜还能说不?

她只能苦笑留了宝玉下来,再命人把外院收拾个更大些的院子出来,将宝玉移进去住。

这一家子,虽姑娘们一个个的往外嫁,可却仍有人不停的往里进,邢霜就觉得她这辈子只怕都不得清闲了。

不过她也并不讨厌宝玉,加上宝玉又孝顺,每日都来她这里请安问好,比她自个的孩子陪她的时间还多,久而久之,邢霜倒也习惯了他在家里。

又过了两日,贾母上路回京城去,一行人还在码头送贾母,就见一艘远洋大船从远处驶来。

第七百六十五章 家去吧

因远洋大船进港麻烦,那艘大船便老远的停了下来,由船上的人放下小艇上岸办理手续。而岸上的船,看到这船过来,也都加紧了出港的准备。因为这么大的船进了港,其他船都会被挤得没地方了。

贾母这边也不敢再依依不舍,只与孙儿孙女儿子儿媳道了别,就上船缓缓出发。邢霜和家人们目送着贾母的船远去,直到那船成了一个小黑点,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正要走,突然有人从这边喊:“那边的可是贾家人?”

邢霜扭头过去,见是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正推开人群,奋力的朝自己这边过来。

邢霜对贾琏看了一眼,贾琏会意,过去帮那小姑娘挡住人群,让小姑娘顺利的到了跟前。

“太好了,真是姨太太和姨老爷!”那小姑娘一到跟前,就激动的又哭又笑:“奴婢雪雁,见过姨太太。”

邢霜一惊,看了贾亮一眼,贾亮挑了挑眉头,问雪雁:“你怎么在这儿。”

雪雁诧异道:“姨太太难道没收着信,咱们姑娘说今年要回来,已派人先往姨太太这里写过信了。”

邢霜恍然大悟,忙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到,不是说正月就回吗?”

雪雁抹了把脸上激动的眼泪,忙解释:“路上经过印度,姑娘说要看看,便下船补给,又遇上姑爷的几个旧友,这才多待了一段时间。”

邢霜又问:“她这会儿还在船上?”

雪雁破涕而笑道:“是,姑娘还在船上,来得晚了还请姨太太见谅。”

邢霜看了眼贾亮,贾亮从她点了点头:“让人先坐船下来,咱们先家去,其他的让本的人来看着卸船,丢不了。”

雪雁忙连声道谢,又转身去找人去船上送去,贾亮对她道:“你自去办你的差事,你那船上,我自派人去说。”

雪雁赶紧又跟着船坞的人去了,贾亮这边派贾琏带着几个家丁,借了艘小船往大船过去,等把人拉了上去,过了会就见船上又放下几艘小艇。

邢霜带着人远远的看着,那几艘小艇飞速驶向港口,没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姨妈!”薛宝钗站在船头,首先激动的哭了:“表姐!”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一直扶着她,正是她丈夫,詹姆斯克里斯蒂。

邢霜本来没那么激动的,被宝钗这一出整的也有点心酸了起来,王熙凤更是站在她身后泣不成声。

而宝钗那艘船的后头,还有个人也站着,被贾琏一直扶着,朝岸上挥手。

看到后头那艘船的人,邢霜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惜春那小丫头,几年不见,已是大姑娘了。

惜春已经十六,她若是知道自己的几个姐姐都快嫁完了,只怕会觉得遗憾吧。

邢霜看着船到了跟前,薛宝钗还没等船绳系上,就撩着裙子跳了过来,引起岸边一阵惊呼。

接着,宝钗奔到邢霜跟前,哭着就要朝邢霜跪下。

邢霜吓得赶忙一把抱住了她:“好孩子,我们行西洋礼就好。”

宝钗哭着抱住邢霜,哽咽着叫了句:“姨妈!”

邢霜赶紧拍了拍她,叫了声:“孩子。”

王熙凤走上前来,含泪笑着看着宝钗,对她道:“好妹妹,回来了就好。”

宝钗见了她,放开邢霜,又去抱凤姐儿,一时两人抱头痛哭,好不凄惨。

邢霜放开了宝钗,就笑眯眯的看着船上的那些人纷纷下船,往这边过来。

惜春身量高了不少,原先只有一米二的个子,如今都有一米六了。

就见她快步向邢霜走来,走到跟前停下,笑着给邢霜行了个西洋礼。

“婶婶!”

邢霜笑着点头,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打量。

“漂亮了,也高了,身材也好了,人也大方开朗了。”

惜春眼睛一亮,灿烂的笑了起来。

“婶婶看着还和当年一样年轻呢。”

邢霜笑着点头:“那是,风采依然。”

身后的孩子都无语了,还好这码头的人都认得贾家人,身边都被清场了,没外人听到这话。

贾琮跟甄英莲两个都笑了起来,惜春往后一看,惊喜的叫了起来:“甄姐姐!是你!”

甄英莲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上前也行了个西洋礼。

惜春跟甄英莲看似十分熟稔,邢霜只觉得奇怪。宝钗这边已与凤姐儿抱完了,这会儿过来跟邢霜解释道:“甄姐姐在意大利那几年,来我们这儿玩过,还跟着四妹妹去了回女子运动的游行。”

邢霜恍然大悟,这时詹姆斯也跟着贾琏过来了,邢霜便对人道:“家去吧。”

确实也该家去了,这码头被挤得满满当当,都耽误人家上船下货了。

邢霜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动身回府,等到了家里,邢霜便先让人去收拾院子。

“你表弟也在这里,如今在你五弟的厂里做厂长。他今日厂里有事,没来港口,待晚上回来,便能见着了。”邢霜一边对宝钗说,一边又吩咐人上茶。

贾亮打外头进来道:“我带着詹姆斯去看看客院,然后带他去城里转转。晚上不一定回来,路边随便找个食肆吃一点就算了。”

邢霜对他道:“新开了家云锦天,粤菜做的极好,你带他去那里吧。”

贾亮一点头:“那就云锦天了,让琏儿琮儿跟着我一块,瑨儿就罢了,留在家里吧。”

邢霜应下,贾亮这便出去。

惜春等叔叔走了,这才笑道:“婶婶和叔叔的关系还是这般要好,就是不回来吃饭,也要先知会一声。”

邢霜笑着道:“这不是应该的么,夫妻间本该互相尊重才是。”

惜春又笑道:“宝姐姐就不同了,詹姆斯走哪儿都得带着她,偏宝姐姐还不觉得腻味。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不是今儿你陪我谈个生意,就是明儿我陪你看个房子。”

邢霜看向宝钗,见她笑的一脸羞涩,心道宝钗这一下可真是嫁的对了。别看詹姆斯死过老婆,可偏偏这种有过婚姻经验的男人,才懂得怎么疼人。

第七百六十六章 重聚首

“什么时候结的婚?”邢霜问宝钗:“前几年詹姆斯还来了我这里,说是想得到你家人的祝福,后头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宝钗忙回道:“前年就结了,十九的时候。”

邢霜叹道:“他那时从金陵回来,我见他脸色不虞,想着或是与你母亲有了冲突。你母亲那人……不说也罢。”

宝钗看似一点也不在乎,脸上还带着笑道:“他倒是没同我说过,原来他还去了金陵?早叫他别去了,指不定又吃了什么亏了。多谢姨妈告诉我了,待见了他我得问个清楚。”

正说着,探与王熙凤和甄英莲打外头进来,一看到宝钗就扑了过去。

“宝姐姐!”

惜更快,已经挂在了探上,嘻嘻的笑道:“你只见着你宝姐姐,却不记得我这妹妹了?”

探回手就抱住了她,大笑道:“回来也不知会一声,我这几马场正忙,总不在家的。也没去码头接你们,没瞧见你们掉猫尿,真真是可惜了。”

宝钗也站了起来,几人欢喜的围成一团。要说这几个姑娘,除了在英吉利的那段时间,还真难得能聚在一起了。”

“好了,你宝姐姐和四妹妹舟车劳顿早就累了,你且消停些吧。”王熙凤上来拉开几人,笑着对她们说:“我才让人通知漳州那边了,想来林妹妹知道你们俩回来,也定是要找个借口来看看的。”

探问:“大姐姐那里呢?”

王熙凤道:“也通知过了,可没你回来的这么快,她这拖家带口的,指不定要大半个时辰呢。”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迎的声音:“说谁拖家带口的,我不过正在选书,下人不敢打扰,这才误了时间。”

说罢,迎也打外头进来,几个姊妹又围成一团,吵得邢霜不由苦笑。

小时候这几人就是这般,如今长大了也没个长进。

“太太这边的花厅怕是不够大,咱们也没得大桌子,不如搬几张小桌子去廊下,如今葡萄藤都绿了,坐在那下头,让人围上帘布,又能挡风,又能赏新。”

甄英莲这边跟邢霜商量了起来在哪摆饭,又有婆子进来回道:“邢来了。”

惜好奇的问:“哪一个邢?”

婆子笑道:“还能哪一个,就是太太的外甥女儿。”

宝钗惊讶道:“她也嫁人了?嫁的是谁?”

邢岫烟正掀帘子进来呢,听见这话,脸上一红。

凤姐儿大笑了起来,走过来扶着邢岫烟的肩膀,笑眯眯的对宝钗道:“你猜猜,保你猜不中。”

宝钗见表姐这般神秘,表妹的脸又通红一片,心道莫不是自家的亲戚?

可要是自家的亲戚,又怎会跑到广州来了。思来想去,她突然眼睛一亮。

“莫不是我二哥薛蝌?”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唯有惜还在好奇的问:“薛蝌又是哪一个?”

薛宝钗回头对她道:“他父亲与我父亲是同胞兄弟,不过分家的早,自个出去做奇珍异货的买卖去了。

“原我小时候就不大见得着他们,我那妹妹更是一绝,比你们几个可还周正呢。”

邢岫烟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他几个除了惜也都笑了。

“确实比我们可都出彩的多,不过琴妹妹这会儿也嫁了人了,去了京城,再见不着了。”探惋惜的道:“咱们几个姊妹,以后只怕也是聚少离多了。”

惜被探这话,说的伤感了起来,其他几人倒是释然。

人总是会长大的,长大就有长大的代价。就比如聚少离多,这是肯定的结果。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长大后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宝钗她们都嫁了人,自然知道这嫁人后的生活是如何的。这与姑娘家时可不一样,她们大多都没有时间悲伤秋的,是一种成熟,也是一种悲哀。

邢霜看着几个小的,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好似老了十几岁似的。当年她们还是小丫头,围在自己边转时,仿佛也才刚刚发生。

从王熙凤到甄英莲,从三到黛玉,从岫烟到宝钗。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

邢霜忽然发觉,十二金钗,她居然差不多都揽在边了。就连副钗又副钗的,她都连搭带救的,拽了好几个。

这算是好事吧?

她想,自己对于红楼梦的执着,对于红楼梦的遗憾,在这一世里,也算是弥补了。

只是这个世界,真的是红楼世界吗?

不一样的人物,不一样的出生,探的重生,儿子的同穿,都让她很恍惚。

不过现在,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她在这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满足了自己多年的夙愿。

看着几个小姑娘,邢霜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微笑,她看到女儿走了过来,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母亲,你快说说,我那马场是不是我自个一手创建起来的?”

邢霜回过神来,笑眯眯的对探道:“是是是,你本事最大,可满意了?”

探嘟嘴,似乎不满这个回答。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惜更是打趣:“三姐姐莫恼,妹妹信你就是了。”

邢霜陡然笑了起来,年轻真好。

很快,就到了晚上,甄英莲带着人摆了饭,大家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邢霜举杯,大家都在等着她说些什么。

邢霜怔怔的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忽而一笑:“大家都幸福吧。”

大家都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贾亮在外,带着儿子女婿侄女婿们也是喝的不亦乐乎。特别是詹姆斯这个年纪稍大点,又辈分低的,更是被灌了不少酒。

酒足饭饱之后,詹姆斯站起来都不大会走路了。他没想到,华夏的酒居然这么烈,自己才喝了几杯而已,怎么就晕乎乎的了。

本杰明陪他回了客院,送他进去之前悄声用英吉利语对他道:“你们还要去钗的故乡?”

詹姆斯扶着墙,勉强站住了点了点头:“她想回去看看,我会保护她的。”

第七百六十七章 回金陵

对于宝钗的决定,本杰明其实是不赞同的。狂沙文学网上一次跟詹姆斯一起去过金陵,他很清楚薛家的人都是什么嘴脸。

也得亏薛蝌一家分家的早,又常年在外跑动,并没沾染上薛家人的丑恶。可就连薛蝌,都不愿回金陵,去见那些恶心人的亲戚。

“自己小心点吧,如果有不对,立刻派人通知京城的贾家。虽然钗的母亲跟京城贾家的关系不好,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京城的贾家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詹姆斯好不容易站直了,靠在墙上长吁了口气。

“东方人就是这一点,让人觉得苦恼。如果在西方,这种关系,破裂了以后可以不来往。可在东方,却会被人骂。我真是心疼她,太心疼了。”

本杰明也默然了,东方注重孝道,可孝究竟是怎么解释,已经没人能解释的清楚了。

一个孝字,常常把人压的喘不过气来。也常常因为一个孝字,害死了多少年轻人,也没人在乎过。

“实在不行,就让她彻底失望。不要怕伤害她,她没那么软弱。让她彻底对家里失望,再也不回去了。”

本杰明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没人过来,接着又对詹姆斯道:“她母亲和她哥哥现在也相当于决裂了,她哥哥还好,虽然被人控制,但只要听话子就还不错。可是她母亲……

“这次你们回去,看到钗现在的样子,她母亲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我建议你能给多少给多少,给完以后立刻带钗离开。”

詹姆斯眯着眼看着天空,半晌后点了点头:“我懂了。”

宝钗的家事,詹姆斯其实不想参与。但是为了宝钗的未来着想,这件事必须解决。

对于宝钗,詹姆斯还是保持着刚认识她的想法,觉得她聪明独立能干,是值得自己尊重的女。

可真正相处下来,他又发现宝钗许多的优点,如体贴细心温柔等。

这些东方女的美,是詹姆斯第一次体会到,也让他因此更宝钗。为了宝钗,他甚至可以手上沾点脏东西,只要宝钗不被欺负就好。

宝钗回了客院,詹姆斯已经进房躺下了。她怕吵着丈夫休息,只留了一盏小灯,也不叫人进来伺候,自己悄悄的更衣。

刚上正准备闭眼,她就被一双大手拉入了怀里。她惊呼了一下,忍不住噗呲乐了。

“别乱来,这是别人家里,可不是我们那儿。”

詹姆斯带着困意道:“我知道,东方人含蓄内敛,我就是想抱着你睡。”

宝钗窝在丈夫怀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翌一早,夫妻俩就起来了,边穿着衣服边商量回金陵的事。

詹姆斯是建议,宝钗在这边多住段子的,毕竟还没见着她口中的林妹妹,还有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应该多跟救她出苦海的姨妈一家待在一起。

宝钗对詹姆斯道:“你以为我回金陵会去多久?不过见她一面,让她知道我还活着就是了。待金陵那边去过了,咱们便再回来就是。也不耽误什么。”

詹姆斯心里暗叹,自己其实是想在广州多待几天,然后带着宝钗去了金陵看过一眼,马上把那边的事结束,跟着立刻带宝钗回英吉利的。

但她想这样,也行。

早晨去给邢霜请安,宝钗便说了这事儿,邢霜不动声色的看了詹姆斯一眼,见他面上没有所动,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去看她,我倒不拦着。那好歹是你的母亲,只是多少嘱咐你两句,你愿意听便听着。”邢霜喝了口茶,放下茶碗,慢慢的说道。

“你母亲最近是不大好,不过我说难听些,那是她自找的。你哥哥若是她从小不那么惯,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这次回去,少不得她又要从你上打什么主意,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该怎么做,相信你也有数,只一点我提醒你,珍惜边人。”

宝钗看了眼詹姆斯,笑了起来。詹姆斯不明所以的看了过来,因这两人用的是华夏的语言,他听不大懂。

“姨妈,你别担心,我再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宝钗看向邢霜,眼神坚毅道:“如今再没什么人,能左右我的命运。我也不会给任何人,任意摆布我的机会。”

邢霜松了口气,欣慰的笑了起来。

“好,你自个心里有数,我最放心不过。但如今你也别急着走,你哥哥已经给漳州那边送信去了,想来你林妹妹也要过来的,见了她再离开也不迟。”

宝钗掩着嘴笑了起来:“林妹妹我也想见的很,只是这会儿不走,晚了走就赶不上回来参加探丫头的婚礼了。”

邢霜一怔,想想也是,这会儿过去了,只能换了英吉利语对詹姆斯道:“路上我会给你们准备最快的西班牙三角帆船,你还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跟我说。只要我这里能找得到,都给你备上。”

詹姆斯忙道:“帆船就够了,速度会快很多,我听说贾先生就有很好的西班牙帆船,能借来就最好了。其余的看钗的意愿,我出门在外并不讲究什么。”

邢霜点了点头,宝钗便接话道:“姨妈也不必担心我们,我们过来还有许多补给,如今都在大船上头。只要搬去小船上就行,一路来回都是够用的。”

邢霜又问她:“去不去你姨妈那里?”

宝钗顿了顿,面带赧然道:“会不会不大好……我那时……”

邢霜打断她道:“那时难道是你的错?你也也是被你母亲给拖累了?你姨妈自你小时候就最怜惜你的,若不是她开口求我,我也不能放你在边。”

宝钗闻言,落下泪来,忙擦了眼睛道:“是,那我就去看看姨妈和老太太。”

邢霜又笑道:“老太太才走,你就来了,如今你坐我的船去,只怕比她还到的早些。待你去了,记得提醒老太太一声,就说探丫头这边已经十台了,让她少添些陪嫁。”

第七百六十八章 甄家被抄了

至宝钗离开广州,也没见宝玉一面。许是因为曾经有过那尴尬的一幕,许是因为宝玉忙碌,从未进来跟宝钗有机会碰面。但家里人都知道为什么这两人没有见面,也都心照不宣不提此事。

不过在宝钗走后,宝玉依旧恢复以前的晨昏定省,每日都来给邢霜请安。

这一日婶侄两个说着话,王熙凤过来对邢霜道:“林知府后日生辰,给咱家递了帖子。昨儿我问了老爷,说是总督衙门这些日子忙,抽不得空,叫咱们派个人去,送个贺礼喝两杯酒就回来。”

邢霜苦恼道:“后日你妹妹的马场正式拍卖第一批马,叫了我去出席,我怕也是不得闲。”

王熙凤笑道:“咱们家的女眷倒是都没功夫的,我后日也有事情,头里去问过英莲,她学校那边也有要事。”

邢霜又问:“琏儿和琮儿呢?”

王熙凤道:“大爷去漳州接表妹了,二爷这段时间又闭关了,不知道什么才出的来。”

邢霜抽了抽嘴角道:“那不如就叫本去吧。”

宝玉在一旁笑道:“婶婶,不如我去?厂子这几日还算安稳,没什么大事。我抽个一日去送贺礼,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邢霜和王熙凤都是大喜,王熙凤笑道:“好弟弟,这可真真是及时雨了。明儿我将贺礼送你院里,一切可都交给你了。”

宝玉只道好,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

王熙凤这边留了下来,跟邢霜继续闲扯,两人说到探春的婚事,王熙凤道:“肖家也是客气,自结了亲,隔三差五的便要送些东西过来。今儿是江南的绣品,明儿是京城的点心。要我说,这当家的是女人可就是不一样。”

邢霜也笑了起来,对这门婚事她极为满意,并不是因为肖家送贾家东西,她还不在乎这些个,但肖家对自己闺女的重视,却是明眼人都看得见的。

这儿女婚事,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特别是在古代,那更是两个家庭的联合。

“你可回了礼?”邢霜问。

王熙凤笑道:“那还能不回的?肖家送来的东西都是上品,我自然也不能让人小看了咱家不是?”

邢霜也不问回了些什么,只对王熙凤道:“肖太太客气,咱们也得敬着,日后也别嫌麻烦,指不定来往还要更亲切些。”

王熙凤叹道:“这样的亲戚,反而好相处些。哪像那李家,一到了年节下的,这送礼就送的我头疼。”

邢霜知道,李家确实麻烦,也着实心疼儿媳妇,便道:“不如日后就改了,按着给各家的礼一起备了,也不走那些虚的。反正你表妹如今也不在主家,去了漳州。梅氏就是觉着我不如她,也为难不了你表妹。”

谁知王熙凤听了,却正色道:“没道理灭自家威风长人家势气的,梅家再是书香门第又能如何,咱们比她又差哪儿了?我是万不能让太太在外头没脸面的,就算太太不计较,也得让她见着咱们太太打心里头的敬着才行。”

邢霜听了这话,忍不住拿帕子捂住嘴,大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本该我替你们争脸面,你倒替我争起脸面来了?”

王熙凤也觉得自个轴了,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谁替谁争脸面,不都是一回事?原太太当着家时,可没让咱们这些小的受过一丝委屈。如今这家给我当了,我自然也得和太太一样,不能让咱家丢了脸。”

邢霜缓了下来,轻轻笑着点头,心里很是受用。

这样的女人,哪里还有原来书中的影子。她对自己的敬重,也令邢霜欣慰不已。

“好孩子,有你当家,我就放心了。”

王熙凤不知太太为何突然说这话,但心想也许是自己先前那番话,让太太觉得欢喜了,她自个心里也欢喜了起来。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午。甄英莲带着人来摆饭,见王熙凤在,打趣她道:“我忙里忙外脚不沾地的,你却在这里磨牙聊闲嗑。”

王熙凤便起来帮她一起摆饭,摆完了两人就在邢霜一左一右的坐下,开始吃饭。

吃着吃着,英莲突然道:“今儿听了个新闻,说是江南甄家被抄了。”

邢霜手一颤,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怎么回事?”王熙凤很是惊讶:“好好的,怎么说抄就抄。过年送礼过去,还没听见动静呢。”

邢霜问王熙凤:“他家与你家是旧交,怎么连你都没说?那是跟你姑妈说了?”

王熙凤摇了摇头:“姑妈那里也没信呢,不行,我得问问。”

说完她饭也不吃了,起身回了自个院子。

一回去她就叫来丰儿,对她嘱咐:“江南甄家出事了,你差人打听打听,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我姑妈那边可知道。”

丰儿应了一声下去,红玉正打外头进来。王熙凤又抓着她问:“江南甄家出事了,你可知道?”

红玉应道:“听我家二爷说了两句,婶婶难道没听说?说是贪墨过了百万,家都被抄了。”

王熙凤眉头紧皱,又问红玉:“具体还知道些什么?”

红玉又回想了下道:“二爷知道的也不多呢,也是听个古董商人说的。说是甄家贪墨过重,龙颜大怒,派人下旨抄家,甄家的人,男的全部流放,女的全部卖了做官婢,就是几个出嫁的女儿,都没逃过,倒是几个姻亲家里没出什么事。”

说完这个,红玉又安慰王熙凤:“婶婶与他家只是旧交,这事儿牵连不到咱们,婶婶只管放心。王家这些年与他们来往的也不密切,咱们不过年节下送个礼,应犯不到咱们头上来。”

王熙凤叹道:“我自是知道咱家不会受什么牵连,那甄家与我家只是上一辈人有旧交,到我这一代,连他家的人都没见过呢。可我那姑妈与甄家太太是手帕交,又常与甄家有联系,方才太太还问起来,想必她也是想到这一出了。

“别的我倒不惧,怕就怕我姑妈遭了人算计,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儿子搞事情

林红玉听见这话也挺着急,京城贾家与广州贾家虽分了家,可两家依旧是骨肉相连的。若是京城贾家那边的太太被甄家利用,事情败露了,广州贾家也会受到牵连。

而贾芸是依附着广州贾家的,广州贾家倒了,他们也没了靠山。这事儿非同小可,她一定得回去找二爷商量商量对策才好。

“婶婶别急,我这就去找二爷,让他立刻派人回京城去。还请婶婶把家里的船派给我使,路上也能快不少。”

王熙凤急忙道:“那船借给宝钗了,如今家里的也没船用,真真是急死个人,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红玉又道:“那也不怕,我去洋行问问,想来姨父也有好船。我自会找那聪明机灵的过去,打听清楚。若那边太太真的遭了人家的道,也好让人劝劝。”

王熙凤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对红玉道:“我原有心让你亲自去一趟,可我这边又缺不了你。好在你那里也买了几个好的,又都是你二婶婶亲自调教出来的,使着放心。这事儿十万火急,万不可耽误了。”

红玉嗳了一声,立刻便出去对自个的丫鬟传话,让丫鬟先去洋行借船。

王熙凤这头着急,邢霜这头比她更急。

等王熙凤走了,邢霜便问英莲:“你好端端的提起这事儿,是听见什么风声了?”

英莲点了点头,凑了过来小声道:“听闻甄家抄家时,家产并不丰厚。有人说甄家是提早接了风声,将家产藏了起来。”

邢霜想到书里的内容,眉头皱的就没松开过。

英莲看了看邢霜的表情,继续又道:“我还听说,甄家被抄家前,派人去过京城。倒不是我挑事儿,不过太太想想,京城哪几家人,跟甄家的关系好?”

邢霜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消息哪里来的,真的可靠?”

英莲道:“京城那边的学校和江南的学校都这么说,想来该是不会有假。”

听到英莲这话,邢霜心知这消息的准确了。

育才每年送出去那么多下人,可以说各地的达官贵人家里都有。能知道点这些消息,那是再简单不过。

“太太……”英莲开了口,又欲言又止了。

邢霜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什么,方才我也提点过凤丫头了,你放心,她做事心里有数。”

英莲松了口气,接着又道:“不过王家与甄家这些年的关系也没那么密切了,原在京城时,咱家每年的年礼都是太太备的,听闻咱们走了,主家那边也没改过礼单。

“王家那边虽不知道,可咱家这边不过是友好而已,应没什么大碍。那边的太太我倒不怕,怕的就是王家还有什么人,会有牵连。”

邢霜揉了揉眉心,低声吩咐英莲:“让你的人打听打听,王家最近有什么动作。谁升迁了,谁外放,谁得了赏赐,这些我都要知道。”

英莲应了下来,起身招呼丫鬟收拾桌子。待收拾好了,她便带着人退了下去。留邢霜一个人在屋里静坐。

到了晚上,贾亮回来,邢霜便忍不住把甄家的事情告诉了他。

贾亮听完倒没事人似的,对妻子道:“他家确实被抄了,这事儿我也知道。不过与咱家没多大关系,你不必担心。”

邢霜叹道:“咱家早就没事儿了,这一点我清楚。贪墨的问题,扯不上咱们,也没有那欺男霸女的事情,咱们不会倒霉。可书里王氏帮甄家藏了赃物,也是杀头的大罪。”

贾亮咦了一声,忙问妻子:“当真?”

邢霜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又道:“王家与甄家是旧交,书里王氏帮着甄家藏了赃物,还不止一点。

“如今虽然她不是书里的性子了,但就怕她碍着两家的关系,还是帮忙了。即便不是她,是王家藏了赃物,这也是要牵连姻亲的。”

贾亮认真道:“这样的事情,万不能发生。你别急,我用我的渠道,尽可能快点查清楚这事儿。再有你也得冷静,就算王氏真的做出那事儿了,以珠儿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和我这一层的关系,陛下应该也不会发落的太重。”

邢霜松了口气,想了想丈夫说的,觉得也有道理。

“你自个也小心,如今这形势,咱们万不能太过高调。”

贾亮苦笑道:“我如今不高调都没辙,你那几个儿子,够能折腾的。陛下派人去山西,把琏儿那套机器参观了一遍,如今又派人来广州看瑨儿的厂子。

“你说这几个小子没事折腾什么玩意,净给他爹找事儿做。我本来想着这几年派人把稻种改进改进,以沿海这边的气候,该能种出两季的稻子了。

“结果就因为上头派了户部和工部的人来,害的我每日不得不接待那些人,去工厂转悠。”

邢霜咂舌道:“这事儿怎么搞得这么大了,我以为只是他们要赚钱而已。”

贾亮又苦笑了一下:“赚个屁!你儿子那工厂一直亏着呢,要不是还有她媳妇的厂子赚钱,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可偏偏陛下爱他那个流水线,非要让工部学着。

“我找了瑨儿来问,那臭小子说什么要告工业革命。我真是……革你个大头鬼,再是书里的世界,这动静搞得也太大了些。他想干嘛,日后还想反过来,去侵略八国联军不成?”

邢霜郁闷道:“一口一个你儿子,好似那不是你儿子一样?再说了,他们也没跟我说过这事儿。”

“你呀!”贾亮摇头苦笑:“儿子来要钱你就给,你就不打听打听他要做什么?”

邢霜很委屈:“我打听了呀,他说他要做机器,要推广流水线。”

贾亮扶额:“老婆,推广流水线,那不就是工业革命了吗?”

邢霜嘴都嘟起来了:“我就是个女人,我懂这个?你一个老爷们,你都后知后觉,现在倒来怪我,我看你是皮痒了。”

贾亮不敢再说了,求生欲占了上风,赶紧转移了话题。

第七百七十章 真要如此

甄家的事情,贾亮很快去派人打听去了,他这边倒是消息快不少,于是贾家的船还没到京城,邢霜就知道了具体情形。

甄家年前就派了人去京城,目的就是想找人帮他们收着赃物。京城贾家倒是没事,王家也没有牵连,史家更是没有参与这事儿。

但确实有人替他们收着赃物了,这人便是薛姨妈。

薛家本和甄家没什么关系,但薛姨妈是王家的女儿,与王氏一样,都是跟甄家一直都有来往的。

虽然不如姐姐和甄家那边熟稔,但薛姨妈与甄家的来往也不少。以前家境还好的时候,每年跟甄家的年礼规格都与贾府差不多了。

这几年薛姨妈虽被人辖制了,但每年为了面子,送出去的年礼也没有短多少。于是甄家的人在找了好几家之后,又去金陵跟薛姨妈联系上了。

薛姨妈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她只知道,甄家的财产不少,而甄家又发配的发配,被卖的被卖。这笔财产到了她这里,还不是她做主的?

于是她一贪心,就收下了甄家送来的东西,并且在自己家藏了起来。

说是藏起来,倒也没真藏。毕竟她现在过得苦,手底下的心腹也不多,甄家送来的东西那么多,她要另找个地方藏也不容易。

于是甄家的赃物,就这么大喇喇的躺在薛姨妈的私库里,与她那些嫁妆一起。为了避免人家发现,连箱子上的记号都没她抹了。

得到这个消息,邢霜简直要笑哭了。

这女人是傻的吗?

邢霜让金钏把王熙凤叫来,等凤姐儿进了屋,就将那线报交给了王熙凤。

“你瞧瞧吧,老爷那儿讨来的消息。”

王熙凤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越看脸色越沉。

“这……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王熙凤喘着粗气,手紧紧攥着,指甲把手心都给抠破了。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将线报放回了桌上。

“太太您说,哪有这么没脑子的人?”王熙凤抱怨道:“她自个不想活就罢了,这是要拉着全家的亲戚都给她陪葬不成?”

邢霜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不打紧,要倒霉也是薛家倒霉,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你且先坐下,喝口茶消消气。”

王熙凤依言坐了下来,金钏适时的将茶送上,她抬起碗来正想喝,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她接这赃物,薛家难道不知道?”

邢霜淡淡一笑道:“甄家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的大家族了,哪里会没点本事。他们想不让人知道,自然会不让人知道。只不过这么多箱笼,就算有掩盖,也会有露馅。

“你二姑妈虽然谨慎,还抹去了甄家的痕迹,可这反而对她更不利。你想想她把那些箱笼放在哪儿?”

王熙凤一怔:“放在她私库里头……太太是说,万一事发,直接抄了她的私库,连那些嫁妆她都不保了?”

邢霜点了点头:“所以说人不能贪心啊,这贪心最终会害了她自己。这些东西,若是单独放着,人家要抄也没什么理由抄她的嫁妆。可这东西跟她的嫁妆放在了一起,又没有记号,谁会管那些东西究竟是谁的。

“来抄家的官员,你当是为了弘扬正义不成?还不是为了抄家时能捞些油水。所以这抄家是最肥的差事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为了这差事打破头了。”

王熙凤听了冷笑起来:“成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她这也是该了。这会儿没被人发现就罢了,被人发现,不仅是她,就是薛家也逃不过,那皇商的差事,也得丢了。”

邢霜摆了摆手道:“薛家咱们早就交恶,犯不着担心他家的破事。再是亲戚,也有人交得,有人交不得。”

王熙凤想了想又道:“我昨儿得了消息,就让芸儿媳妇派人去京城问消息去了,这事儿若是给姑妈知道了,怕是她得乱了手脚。要不我让人再去把人叫回来?”

邢霜莞尔道:“你姑妈也不是个蠢货,你只会瞎操心。再说我听说红玉是去借的洋行的船?那船没咱家的船可追不上,就算派人也晚了。

“你只放心,你姑妈听说这事儿自会去打听,等她知道是你二姑妈接了这东西,必会带着全家离薛家远远的。”

王熙凤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萎靡说:“为何就是不消停些,她都什么情形了,这会儿还有胆子参与这事儿,罢了,我也是不想理会了。”

邢霜听出她其实还与薛姨妈有些感情,便只能转移话题道:“好在你表妹有了出息,她也不算没有后人。只怕她这一回又要拖累你表妹,才真真是让我担心。”

王熙凤一听这个,顿时眉头竖了起来:“她若还有脸拖累宝丫头,就真真是这世上最狠毒不过的人了!先前做出那种事来,毁了自个女儿的名声,如今还要拉着女儿下水不成?”

邢霜沉默了半天道:“宝丫头不心软就没事,她若心软,才真真是可怜了……”

王熙凤气的眼泪都流了下来,问邢霜:“太太,咱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邢霜反问她:“那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

王熙凤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却又渐渐平静下来,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太太说的是,咱们如今插手也晚了,弄得不好还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好在宝丫头还要回英吉利,又有詹姆斯在一旁守着她,应不会再被她母亲利用。

“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守好门户,不与薛家来往,希望这样真的出了事也不会怪上咱们。”

邢霜等王熙凤走了,这才叫来金钏,对她嘱咐了几句。

金钏听了惊讶的问:“真要如此?”

邢霜点了点头:“务必要让两广和京城地区将这事儿传得人尽皆知,你且去办,不必多问。”

金钏点头道:“太太放心,奴婢晓得这其中缘故。只是太太可想过,这事儿还没暴露,宝姑奶奶的事就传了出去,太太这边也许会被人误会。”

第七百七十一章 大心眼子带小心眼子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七十一章大心眼子带小心眼子邢霜让金钏去散播的事,就是宝钗与母亲不合的缘故。她让金钏把宝钗如何被母亲利用,又如何靠着贾家逃去英吉利的事说出去。

如今宝钗要回金陵看她母亲,就不可避免要被薛王氏私藏赃物一事牵连。可若是外头人尽皆知,宝钗与母亲关系不合,甚至逃家出走。那么宝钗这边也能洗脱罪名,或者说罪名小一些,不至于重罚了。

但金钏担心的是,这会儿私藏赃物还没人知道,把宝钗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贾家这边会有麻烦。

毕竟这是别人家的女儿,贾家虽帮了宝钗,却相当于撺掇人家女儿离家出走了。

这在古代,可是诛心的事儿。

在这个时代,无论儿女如何被父母对待,都得讲个孝字。儿子能告父母个不慈,女儿就没有这个地位了。

把儿子打死了都不用负责,每年死在父母手中的女儿更是不少。

而贾家这种撺掇并帮助别家女儿逃跑的事儿,被人知道了,可不是落人口实那么简单,那是要被众口铄金挫骨扬灰的。

邢霜知道这样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她却一点也不担心。她又不是没被人围过家门,又不是没被人砸过菜帮子。

且只有这事儿爆出来了,她才能把自家和薛家彻底的摘干净,毕竟都撺掇人家女儿离家出走了,这可是深仇大恨。以后薛姨妈就算事发,也一点都牵扯不到她的身上来。

金钏很聪明,她知道太太这么做的目的,所以只是问了一句,便也没有再劝,而是乖乖领了命,下去安排去了。

要传播这件事,两广地区实在方便。

两广的育才如今被收回了英莲的手里,想传点消息让每家每户知道,那真是再快不过的了。

而两广地区出乎人的意料,就算这事儿在半个月之内闹得人尽皆知,却没一个人骂过总督夫人。

大家都知道,贾总督是个好官,总督夫人也平易近人,再和气不过。加上之前两广最早的水患,总督夫人还带头捐钱,替灾民重建。

这事儿虽然低调,是总督夫人叫人转了几手,可最终也被人知道了。

况且薛家这事儿,着实也是这薛王氏不对。虎毒不食子,她却亲自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这样的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邢霜在家听到这个结果,就知道里头是甄英莲做的。这个儿媳看着最是软和的一个,却也是最有心计的一个。从她嘴里说的话,就是臭的也能变成香的。

自己确实拿钱出来给灾民重建,但那时是因为贪墨情况严重,总督衙门都拿不住重建资金,贾亮找邢霜来救急的。

这钱事后贾亮还是还了大半的,剩下的小半,邢霜倒是主动不要了,给丈夫省点钱,少点压力。

这事儿本来没多少人知道,就连家里的孩子们也不知道。

可后头甄英莲接管了家务后,开始清账,这才发现有一笔钱不知去向,问了邢霜,邢霜随口提了几句,她便记在了心里。

邢霜让金钏去办这事儿,实际上也是让金钏传达下去。至于这事儿最后究竟是谁去办,左不过也是自家人。

她只是没想到,英莲想的那么周到,还把之前贴钱的这件事趁机抖露出来,弄得自己全身而退。

当晚邢霜很是高兴,吃饭时将这事儿说了出来,好生夸了英莲一番。

贾亮听了乐道:“大心眼子带着小心眼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邢霜听了眼睛瞪得老圆:“咋地,做事不用脑子就好了?用点脑子就是有心眼了?”

贾亮赶紧闭嘴,生怕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又被老婆骂。他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夸这婆媳俩聪明嘛。

王熙凤笑着圆场道:“这也得亏找了弟妹来办这事儿,不如弟妹连京城那边一起宣传了?”

甄英莲放下碗来,摇了摇头道:“京城那边,还真不能由我的人出面。这事儿还得劳烦嫂子。”

王熙凤也放了筷子问:“怎地不行,如今情形不是挺好的?”

贾亮这边也吃完了,他心里还惦记着儿子搞得麻烦事儿,也不在这儿待,只叫了贾瑨起来,叫他跟着一起去书房说事儿。

贾琮看着也没自己什么事,他又要闭关作画,就先回去了。

屋里只剩婆媳三人时,甄英莲这才继续道:“京城与两广不同,咱们在这儿,老爷又是两广的父母官,加上太太有这赈灾的事儿在,百姓受益,谁又愿意得罪咱家?

“可京城就不同了,再赈灾了又如何,又不是京城的百姓受益,他们不会心生感激。

“且那边,盯着咱家的人不在少数。这事儿传出去,若处理不好……”

王熙凤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头想了一会儿。

邢霜这时道:“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京城那边也骂不了多久,那赃物的事情一暴露,世人也会闭嘴。怕就怕这事儿要影响你姑妈那里,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王熙凤突然抬头道:“这事儿交给我,太太只管放心。京城那边,必不会让人说太太一个字儿。”

造势,谁不会?

王熙凤回了自己那边,立刻又找来红玉,两人嘀咕了一番,最后红玉离开时,天都快到黄昏了。

又说宝钗这边,日夜兼程,因船上补给够多,又是贾家的船,说是日行千里也不为过。

原要一半个月的路程,她只用了一个月就上了岸。

本来宝钗的计划,只有金陵一个目的地,可临行前邢霜嘱咐她去看看王氏,她这边想了想,陆路没往金陵的方向去,而是叫人先绕去京城。

到京城时,贾老太太果然还在路上。王氏请了人进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为难宝钗。

宝钗见了王氏,心里自是一片酸楚。她自幼就得姑妈喜爱,后因为那件事,导致自己与姑妈也生分了。如今再接待她,也如陌生人一般,再不似以前那样亲密了。

詹姆斯在外院,由贾政接待,有翻译在倒不怕出事。而宝钗这边,说过几句之后,便朝着王氏跪了下来。

第七百七十二章 我还要怎么孝顺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七十二章我还要怎么孝顺王氏看着地上跪着的宝钗,心里有一丝丝刺痛。曾几何时,这个她最喜欢的小姑娘,成了她一生中的笑话。

可是这件事,硬要怪在她的头上,又有些不大合适。

王氏心中叹了口气,对地上的人道:“你先起来。”

宝钗跪在当间,就是不起,开始还没有声音低着头,直到后头越哭越止不住,抽泣了起来。

“姨妈。”

一句姨妈,勾起多少往事,令王氏也动容了。

“唉……起来吧。那是你母亲糊涂,跟你没有关系。”

宝钗再忍不住了,痛哭起来:“再与我没有关系,这也是事实。若不是我警惕,若不是表弟警惕,这事儿万一真的成了,我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见您。

“姨妈,你怪我吧,骂也好,打也好,切勿忍着憋坏了身子。我母亲无脸来见您,只有让您将气出在我的身上了。”

王氏也没憋住,掉下两滴泪来:“傻孩子,你也是她设计的,我又怎能迁怒与你。你之后怎么样了,我也没去问过,这是我的不是。快起来,跟姨妈说说,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过的。”

宝钗这才起身,走到王氏身边坐下,将这些事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完泪如雨下,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愧疚在她对外甥女的迁怒,让外甥女曾经那么无助痛苦,又感激嫂子为自己默默做出的一切,还瞒着自己。

“现在可好了?你在那英……”

“是英吉利。”宝钗忙道:“我很好,我嫁了人,便是那位跟我一起来的洋人。他很不错,我也有自个的产业。”

王氏频频点头,拭着泪道:“好好好,你好了便好。只是你不该回来,你母亲如今过的不好,见你这般只怕又要动那不该动的心思。”

宝钗冷脸道:“姨妈,我怎么能不回来。她当年对我那般无情,我就是想让她看看,不按着她的安排,我能过的比以前还好。再有,我总得让人知道,我嫁的是什么人。”

王氏问道:“如出此言?难不成,他还求个名分?莫非他家里不好,得依着你生存?”

宝钗被这话逗的噗呲一笑,对王氏解释道:“并非如此,不过是为保他一个安心。他这些年,总觉得我是离家出走嫁给他的,他虽不说,我也晓得,他怕我有朝一日,被父母家庭牵挂,又离他而去。

“所以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着他见过那些人,并表示给他知道,无论家里再怎么逼我,我也不会回去,好叫他安心。”

王氏听了这话,极其羡慕,忍不住破涕而笑道:“小俩口感情如此只好,真真是世上最好不过的事儿了。”

是的,虽一开始宝钗与詹姆斯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可她最终还是被詹姆斯的诚意和体贴打动,彻底的爱上了那个男人。

而宝钗这人,要温柔体贴起来,那可是无人能比的。她不但会好好经营她的事业,她还会好好经营她的爱情。

在外她是个女强人,说一不二,可在詹姆斯面前,她又柔情似水,体贴入微。她这完全不同的两面,让詹姆斯为其疯狂,爱的忠贞不二。

两人的感情这般好的情况下,詹姆斯越发的害怕失去宝钗,曾在朋友面前说漏嘴过一次,害怕宝钗会回到东方再也见不着了。

宝钗得知这事儿后,便下定了决心,为自己所爱的男人,找一个安心。谁说只有男人给女人安全感,女人也一样需要给男人安全感。

王氏了解了她的目的之后,倒是安心下来,将她母亲这些年来的遭遇先给宝钗说了一遍。

起先王氏还担心,宝钗听了会有些心疼怜悯,最后害了自己。

可后头看到宝钗的表情不为所动,王氏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又爆出一则料来。

“你母亲最近……”王氏想了想,还是下了狠心道:“怕是犯了大事了。”

宝钗这时才微微皱了下眉头:“什么事儿?”

王氏接着道:“你久不在这儿,怕是不知,这事儿恐我嫂子都不知晓。江南甄家被抄家了,抄家前甄家来了人,我怕连累家里,不敢见他们。听闻他们又去了趟金陵,在之后我派人打听,好似你母亲与他们来往过密。”

宝钗如今在商场摸爬滚打,什么不知?即便她做姑娘时,对这里头的勾当,只怕也能很快就猜出来。

如今听王氏这么一说,宝钗只转念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

“甄家只怕是要找人昧下家财,京城谁敢做这事儿?他们又去金陵,又与我母亲来往过甚,只怕甄家的家财,已在我母亲那里了。”

王氏叹道:“你也莫这么想,我可不敢确定。只是这甄家好端端的,怎么来找咱们,也确实有点蹊跷。我只盼你小心一点,别又着了你母亲的道。

“你若不回金陵,我倒放心的多。只留你住段时间,在你妹妹婚礼前赶回广州就是了。

“你可执意要回金陵,又要见你母亲,又要见甄家的长辈,我怎能不嘱咐你几句?

“如今你哥哥,与你母亲已形同路人,但他那性子,又好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跋扈无礼。想来你被逼出走一事,对他也是打击。你有什么,倒是能与他见一面,兄妹两个好好谈谈。”

宝钗点头笑道:“姨妈放心,这事儿我省的。也请姨妈不必担忧,此次来我并非毫无准备。不就是一点财产,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只求买断这几年的母亲恩情,日后与她再不复相见!”

王氏听了大惊,忙问:“你就不怕世人指着你骂你不孝?”

宝钗苦笑一声,反问她姨妈:“姨妈,我还要怎么孝顺?”

王氏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罢,买断这恩情,日后想去哪儿去哪儿,再别回来了。此处不容人总有容人处,你家那位待你也好,你又有自己的产业,饿不死你,我也不再啰嗦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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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把宝丫头叫来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七十三章把宝丫头叫来姨甥两个谈了许久,待丫鬟进来提醒,才知道已经天黑,该摆饭了。

王氏忙问:“外院那边如何,可提醒老爷了?”

丫鬟道:“早开饭了,如今已经酒过三巡了。”

王氏这才道:“咱们也摆饭吧。”

李纨这才进来,带着丫鬟摆饭,看到宝钗时,李纨冲她笑了一笑。

宝钗忙起身行礼,李纨按住她道:“你来时我在外头并不知道,早知道便在家等你了。你与太太又说的正欢,我懒得扰人便也没来,你可怪我?”

宝钗娇笑道:“自然要怪,该罚你陪我饮酒三杯才好。”

李纨打趣她,对王氏道:“太太快看,如今有丈夫陪着,底气足了,竟也敢拿我说笑了。”

宝钗倒没有不好意思,这令李纨和王氏很是惊讶。同时这两人也在心中暗叹,别看只是出过一回国,可就是不一样。

瞧那探丫头回来,也是落落大方不亢不卑的,如今连宝钗回来都是如此,可见这英吉利是真锻炼人。

摆好了饭,李纨留下,陪着王氏和宝钗吃饭。

期间,王氏又留宝钗多住几日,并对她道:“你好歹去看了你大姐姐来,还有你大哥哥也许久未见你,今日已晚,明儿怎么都得见一见才好。你六弟和你外甥外甥女如今都大了,你这个做姐姐做姨妈的,总不能看都不看一下就走了。”

宝钗点头笑道:“应该的,原就打算留住几日,又怕姨妈不允。如今姨妈开了金口,就是撵我走我也不走了。”

李纨笑了起来,对宝钗道:“妙姐儿今儿还问呢,说是家里来了个姨妈,怎么也不叫见见。她又不是生的见不得人,怎么我就不带她来。”

宝钗又问:“既如此,你怎不叫她来,她这不过来,又怎么吃饭?”

李纨道:“并非不叫她来,只是见你与太太说正事儿,连我都不好打扰,又怎好让她来添乱。如今她已半大的人了,心眼子又多,就怕听了去,学嘴不知被哪个奴才听去了。”

王氏笑道:“你倒是越发的周全,如今叫你管家,你可还推脱?”

李纨忙连连摆手:“太太快饶了我,妙姐儿兰儿两人够我忙了,我还要盯着六弟念书。若是再管家,那我真真是三头六臂都不够了。”

王氏有些惆怅道:“唉,我始终不如嫂子,方才你妹妹还说,如今那边她全然不管事儿了,家里无论大小都是英莲那丫头在管。你说你书香门第出身,她父亲也是个读书人,你论能耐论出身,皆不比她差,怎么就……”

李纨一听尴尬了起来,宝钗忙打圆场道:“这话怎么说的,我都听不懂了。大嫂与三嫂可不同,三嫂家开着育才,那些个奴才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她要管家还能有难处,才真真是让人笑话。

“可大嫂子性子温和,做事虽是一把好手,可在这些奴才跟前,若没有姨妈撑腰,又怎好对着人吆五喝六的?”

李纨忙道:“可不是的,家里的又都是惯用的家生子,我一个媳妇儿,怎好驳了他们的脸面,这不是驳了太太和老太太的脸吗?”

王氏想了想,也松了语气:“罢了,也是我痴心妄想。今儿也不该拿这事儿来说,你妹妹好容易回来一趟,我却刁难你,也是我的不是。”

李纨松了口气,笑着道:“这又怎是刁难,太太愿让我管家,是看得起我。只是我没那能耐,担太太给的重任,日后我多跟着太太学着,待有能耐了,再接过这事儿来。

“到时太太想去广州看伯母,或是想去金陵老家玩,我立马帮着备车备船,亲自送您去可好?”

王氏等得就是这一句,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心情一好,饭也多吃了两口。

到李纨要带着宝钗走时,王氏才想起来,对李纨道:“老太太只怕这几日也要到了,头里广州送信来,算上日子,也差不多。”

李纨忙道:“太太放心,我早派人去各码头城门处日日守着了,老太太一到,必定安全接回来。”

结果这话今晚才说,第二天一早贾母就回来了。李纨派的人把贾母接了回来,王氏一见宝玉没跟着,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贾母还絮絮叨叨的劝道:“他也大了,知道自个在做什么。你是没瞧着老五的那厂子,办的可比凤丫头那个还规整。”

王氏忍不住笑道:“老太太,我并没有担心宝玉。”

贾母问她:“你不担心宝玉,那你这愁眉苦脸的干啥,见不得我这老骨头啊?那我回广州去啊?”

王氏无语了:“老太太,我多咱时候说过这话了?您才回来,还不知道,宝丫头来了。”

贾母咦了一声,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她这些年去了哪里?”

王氏便简单的向贾母说了一下过程,贾母听了皱了皱眉道:“这事儿连咱们都不知道,外头只怕更不知道了。”

王氏微微点头,又凑在贾母耳边,把甄家抄家的事也说了。

贾母沉吟了片刻道:“邢老妹妹如今回了金陵,你派人去她那儿问问。甄家的东西,若真在你妹妹那儿,咱们也得防着点。”

王氏愁眉苦脸的问:“该怎么防?王家和我都没去接甄家的东西,偏她有这个熊心豹子胆,好在先前我们两家交恶也是众所周知的,只盼这事儿赖不到我们头上吧。”

贾母跺了下拐杖道:“没脑子的东西,那甄家虽东西没给咱们,可他来京城找咱们,你当外人就不知道了?到时人家说起来,全凭一张嘴。爱编排什么编排什么,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王氏苦恼问:“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这会儿打上门去吧?”

姜还是老的辣,贾母眼珠转了转,笑着对王氏道:“去把宝丫头叫来。”

王氏怔了一下,突然间也心领神会,立刻派人去把宝钗叫来了仙鹤堂。

宝钗一直等着召唤了,一定说贾母要见,立刻起身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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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四章 这就好说了

当年在贾府住着的时候,宝钗就一直都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她为了攀上老太太,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也只是徒留笑柄而已。

加上那时母亲设计让宝玉和自己在亭子里见面,老太太对自己的印象更加不好,这一点宝钗十分清楚。

所以知道老太太回来了,宝钗也不敢马上去见,只能等着通传。现在老太太回来还没一会儿,就立刻通传自己过去,宝钗心里真是又忐忑又高兴。

她这会儿倒不是还想巴结老太太了,而是为自己过去的一切心怀歉意。她自己没有真心实意的跟人家相处,还指望人家拿她当回事,这是她痴心妄想。

如今只要老太太和姨妈不怪她,她觉得这次回来也算有价值有意义了。

见了贾母,行了礼,宝钗便起身落了座。贾母瞧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比以前更顺眼了,心里头也不怎么膈应了。

“你多咱回来的,怎地比我还快?”

宝钗笑着回道:“也是巧了,我跟老太太可是前后脚。老太太的船走的时候,不是有艘大船要靠岸?”

贾母也乐了:“那是你的船啊?你这是打哪回来?这些年又去哪儿了?”

贾母其实早听王氏简单说过一遍,只是这会儿随口问问,只当拉拉家常,又顺便看看,宝钗这丫头是不是会实话实说。

谁知宝钗还真就实话实说了,把自个怎么被王熙凤救,怎么送去广州,又怎么去的英吉利,以及在英吉利后自己怎么发家的,都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贾母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心道这丫头别看以前两面三刀的,被老大家的调教了段日子,倒是真的变了。

加之宝钗说到她母亲当真和凤姐儿签了合同,把她“卖”到广州去,贾母这心里就只剩心疼了。

“你这孩子,该早说的。”贾母叹了又叹,最后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你这回回来……?”

宝钗便又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贾母听完,就只剩抹泪了。

“好好!你们都大了,心里都有成算,我也放心了。”

宝钗笑道:“老太太才到家,可别流泪,这不好。”

说罢,她又叫来燕儿,送上了自己从英吉利带的东西,笑着对贾母道:“姨妈的那份,和嫂子的那份,昨儿我一来就给了,这是给老太太的。是香水。”

贾母瞧见这玻璃瓶子极为精巧,上头还挂着个毛茸茸的小球,心里一下就喜欢上了。待拿了上来,挤了一下,闻了闻味道,便笑着点了点头。

“是好闻,你比表姨妈当年弄来的那些还好些。她弄得那些味儿太淡了,我这老婆子可不是很喜欢。倒是你姨妈爱那花香味儿的。”

宝钗笑道:“可不是,知道老太太平日熏的香都要放些麝香,我特别挑了许久。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不过图个老太太开心。”

贾母这心里对宝钗的印象也渐渐好转了起来,加上宝钗这会儿是真心实意的,不是那装模作样,贾母倒有些不忍心利用她了。

“你来时,可听说你母亲的事了?”贾母决定还是不要利用宝钗了,先将利益关系说明白了,再让她自己做决定。

宝钗沉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脸色也沉了下来。

“唉!你也该知道,你母亲若不是自个作死,把你哥哥娇惯成那样,她今日也不会有这个地步。

“加上如今那甄家的东西,当真是碰不得。窝藏赃物,那可是通家杀头的大罪。你姨妈,你舅舅,你外祖家,皆不敢碰,怎么就你母亲这么糊涂!”

宝钗心里也是难堪,又愤愤道:“她自个作死,赖不着别人。好在那事儿出来,姨妈就跟薛家断了联系,如今只要不连累姨妈和老太太,我就阿弥陀佛了。”

王氏这时突然道:“只怕不连累也难,你母亲这一手,少不得要连坐。你外祖家怕是跑不了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是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加之这些年朝廷貌似也想收了薛家的皇商买卖,怕不是要一并发作了。”

宝钗急了,忙问:“那可怎么是好,不如快些通知外祖家,咱们一块想个法子,能脱得了干系自然最好。纵然脱不了干系,也得留条后路才是。”

贾母见状忙安慰她:“先莫着急,你如今也得脱了干系才行,否则你这衣锦还乡的,还遭此不幸,才真真叫人扼腕。”

宝钗咬着唇,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老太太,如今还管我做什么。我不过一个孤魂野鬼,在外漂泊也就罢了,此处不容我,我还有地方可去。可你们……这好端端的,遭受如此大祸牵连,这叫我就算在外也不得安心了。”

宝钗一番话,说的王氏贾母皆心酸起来。她们倒不是为了自己心酸,而是宝钗那一句“孤魂野鬼”,说的她们心痛不已。

谁好端端的会想背井离乡呢?不是情非得已,不是环境所迫,相信每个人应该都会想留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吧。

“你这孩子,这会儿还想着我们做什么?”贾母叹道:“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且把泪擦了,听我好好说。”

宝钗这里忙擦了泪,又洗耳恭听。

就听贾母道:“这事儿若只有我们几个,反倒还不好办了。可巧就巧在你回来了,这就好说了。”

宝钗眼睛一转,稍稍有些明白了。

“老太太说的,是造势?”

贾母笑了笑:“老大家的跟你说了?”

宝钗摇头道:“不曾,只是我原求大姨妈助我相看,大姨妈便教过我,在外要造势。老太太只怕也是这个意思吧?”

贾母道:“是!你这事儿,若以你大姨妈的角度,怕是人人都要指着她骂了。可若是以你的嘴说出来,那才真真是催人泪下。

“是以,你也先别回金陵,我让你姨妈带你去各家转转,你只管好生把你这些年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万不要露了怯,否则引不起人家的同情,可就一切都白费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被卖了

贾母说完这些,心里也是不安。这样做分明就是要宝钗自曝其短,让她把最不堪的往事,说给那些外人听。

这样的后果,就是以后宝钗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说的话会不堪入耳。

宝钗这样一个要强的女子,究竟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吗?

贾母忐忑的看着宝钗,就连王氏也大气不敢出一下。她们虽是长辈,可也不能这么糟践人,这么做是不耻的,但现在为了家族,她们提出了这么令人为难的要求,就算宝钗不答应,也是人之常情。

谁知宝钗微微一笑,竟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若是能帮到姨妈家和外祖家,宝钗万不敢辞,再说这法子也极好,这些事本就知道的人不多,当年姨妈与我母亲怎么闹翻的,谁也不知道。

“我这里倒是没事儿,我一走了之,谁还能拿我怎么地。只是表弟那边,会不会受到我的牵连?要知道当年那事……”

王氏和贾母都重重的松了口气,王氏忙道:“你弟弟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你怕是不知,他现在已经不似往年那般了。”

宝钗笑道:“那就好,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姨妈看,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玩?”

王氏和贾母一齐笑了起来:“先去你舅舅家吧。”

宝钗一怔,也明白了过来:“是,该先去舅舅家的。”

当天贾母稍作一番休整,第二天就递帖子给王家了。

王子腾如今不在京城,只得弟弟王子胜和太太在家。王氏和贾母带着宝钗上门,这让他们都有些吃惊。

自上回在自家发生了那种事后,王家也与薛家断了联系,可没想到贾家居然会带着宝钗上门,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王氏按住哥哥,将宝钗的事全然拖出,王子胜听完,怒眼圆瞪。

“禽兽不如!真真禽兽不如!竟把自己的女儿卖去做工,她还要脸不要了!”

宝钗含泪看向王子胜,委屈的叫了声:“舅舅。”

王子胜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外甥女一眼,叹道:“你受苦了,早该告诉我们,为何却不出声?”

宝钗摇了摇头,眼泪随着摇摆甩了出去:“我还有何脸面见舅舅舅妈?我在这家里……若不是姨妈带着我来,我是再不敢来的。”

王子胜的夫人忙起身过来拉住宝钗的手道:“你别难过,这事儿是你母亲弄出来的,你也是被她害了。你放心,日后舅舅家就是你家,你想来就想,啊?”

宝钗这下哭得更厉害了,仿佛多年的心结被解开,再也没有梦魇了。

她曾在这里,被母亲设计陷害,害的她再也没脸见自己的姨妈舅舅,而这次回来,除了为了给詹姆斯一个安心,她也不是没想过,来给姨妈舅舅道歉。

多亏了在广州时,被表姨妈好言相劝,她这才有这勇气,站在京城这片土地,回顾自己不堪的过往。

现在那些过往,再也不是自己心里的包袱,再也不会午夜梦回时纠缠自己了。

宝钗哭着向王氏和王子胜跪了下来,再次真心的道歉。

王子胜和王氏也哭着拉她起来,让她不要如此。

从王家出来后,宝钗一脸的轻松,看上去格外有精神。

贾母见她这样,心中也是欣慰,心道能给这孩子解开心结,也是无意之举,倒是歪打正着了。

几日之后,王氏又带着宝钗去各府串门,一来二去,整个京城的贵妇人都知道当初贾家和薛家闹翻的真正原因了。

不少贵妇人不满足与此,亲自上门,去贾家追问后续。这薛宝钗被母亲害了之后,又如何了,为何没听说她嫁人,却梳作妇人的发型。

宝钗也不隐瞒,谁来问都老实回答,加上詹姆斯进了京,也常出入贾家,去打点京城里的关系。于是薛宝钗嫁去海外一事,也立刻被传了个遍。

逼着亲生女儿做出那出格不要脸的事情,又把亲生女儿卖给外甥女去广州做事。若不是外甥女心生恻隐,送表妹去了海外,只怕这姑娘再回家来,也要再次掉进火坑了。

只是,这就算送去了海外,私自嫁人未经家人允许也是不妥的。

这样的想法才刚冒了个头,京城里竟又传出一传言来。说是薛家的毒妇早把女儿卖了,卖的也是个洋人。

这传闻才一冒头,就有人来贾家问了。

薛宝钗听见这事,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来的贵妇人啧啧了两声,一脸的惋惜心疼:“这事儿金陵薛家都知道,也是薛家的人传出来的,听说你母亲前些年就把你卖了。”

薛宝钗咬着牙,脸色铁青的问:“她真的这么做了?”

来人叹了口气,安慰她道:“这是你家的当铺里传出来的消息,只怕没跑了。你如今还是别回金陵了,当心你母亲又坑害你。”

宝钗忍着泪摇了摇头,坚定的道:“不!我定要回去,我要亲口问问她,为何虎毒不食子,她却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难道我为家里牺牲的还不够吗?”

来人闻言也是一阵心酸,同情的抹了把泪,又兴致勃勃的走了,赶着去跟别人分享这个八卦。

宝钗回到房里,闷闷不乐,心中也在自问这么危险的情况,还要不要回去。

直到晚上詹姆斯回来,见她不高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詹姆斯非但没有安慰宝钗,反而大笑了起来。

宝钗一怔,看着丈夫的表情,突然顿悟。

“是你?!”

詹姆斯边笑边点头:“我怎么可能让你陷入危险,只是你母亲很贪心,她如果知道你的产业,很可能会全部都要走。我不想让你白费那么多年的力气,怕你心软了。

“不过就算你心软也没关系,你的产业就算全给了她,她也没法打理,我会替你找机会全部买回来。再说我的产业也不小,你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养得起你。”

宝钗白了丈夫一眼,娇嗔道:“你快吓死我了,也不事先说一声。”

第七百七十六章 白担心了

但詹姆斯并没跟宝钗解释,这传言的由来,宝钗心里还是好奇的很,缠着丈夫问了半天,詹姆斯这才道明缘由。

原来几年前他去金陵见过薛王氏,而薛王氏并不知道,宝钗已经去了英吉利。她只当这洋人是在广州见到宝钗的,知道自家在京城,便来求娶。

按理说,薛王氏这么想,倒也合理。谁能想得到会有男人不远万里从海外而来,就只为了得到女方家长的同意和祝福呢?

恰巧那时薛蟠被族里控制,薛王氏还在跟族里纠结拉扯生意上的归属。她心想着自个手里只是缺钱,若有有银子流动,那些产业自己也能打点的好,根本族里人操心。

于是,薛王氏灵机一动,便狮子大开口,向詹姆斯提出要求,若是他能拿出十万两白银来,便将女儿许配给他。

詹姆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人,简直被震惊坏了。他终于知道宝钗为什么对家里的事只字不提,甚至在自己说出请求得到她母亲的祝福时,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抹古怪的微笑了。

詹姆斯心痛宝钗的遭遇,心里对这个坚强的女人更加的爱慕,但同时也对宝钗的母亲感到了厌恶。

他心知这样的家庭如果不处理好,日后会成为宝钗的噩梦,给宝钗带来无尽的麻烦。于是就算薛王氏狮子大开口,他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但那时,詹姆斯并没有带那么多钱过来,身边的黄金加上所有的货币就算能兑换出来,加起来也不够一万两。

詹姆斯一时情急,找了本杰明借钱。本杰明听闻此事也是气的不行,毕竟那是自家妻子的表姐。

本杰明倒是钱够,他常年在这边经商,京城里的货款收完,十万两白银拿出来也是绰绰有余。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把自己经营来的利润都交了出去,于是两人协商后,詹姆斯同意,将华夏这边的拍卖行所属权全部转让给本杰明作为利息。本杰明依旧可以打着他的拍卖行的名义,但这拍卖行却只属于本杰明一人。

而本金十万两,依旧还要还一半给本杰明,剩下的五万,就当詹姆斯对拍卖行的投资了。

两人协商好了,拟了借条和合同,便由本杰明弄来了银票,连夜给詹姆斯送了过来。

詹姆斯这边也留了个心眼,找人打听好了华夏这边的成亲流程,让薛王氏写下了婚书,自己的聘书也是一式两份,分别按了手印,一份留在薛王氏那儿,一份詹姆斯拿了回去。

整个流程走完,银票交到了薛王氏里的手里,宝钗就算正式跟詹姆斯定下婚约了。

而这件事,宝钗却毫不知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跟詹姆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心里还一直觉得她私下与人成亲,是极不合规矩的。

“你怎么不早说?”宝钗听完这些,眼泪连连看着丈夫,声音都哽咽了:“十万白银,你……那会儿你的拍卖行才开,你拿出这些钱来,拍卖行又怎么运行?”

詹姆斯微微一笑道:“银行可以贷款,倒不担心资金流动的问题。只是我不想再让你受苦,早一点解脱也是好事。本来你不回来,她也说不了什么,毕竟我已经正式娶了你。

“但你非要回来,我只能守着你一起,免得她又来害你。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有完全的准备,就算她真的害了你,我也能马上带你逃离这里。”

宝钗抹了把泪,却发现自己的泪越抹越多,她哭得泣不成声,扑进丈夫怀里,将她回来的真正原因说了出来。

詹姆斯听着妻子的话,心里忍不住颤了起来,他紧紧地抱住妻子,低声念道:“我的女孩,你不必这样的。你真的不必,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相信你。”

宝钗抬起头来,深情的看着丈夫,两人情不自禁相拥相吻。

翌日,王氏还在担心宝钗的传言,谁知见到宝钗时,却见她镇定自如,仿佛一点也没听见那些话似的。

王氏问她:“你一点都不着急?外头说成那样,咱们得想个法子平息下去才好。”

宝钗笑道:“这事儿姨妈不必担心,日后自有分晓。如今咱们已在京中造势,我也是时候回金陵去了。”

王氏惊问:“你这孩子,就这么走了?”

宝钗反问道:“为何不能?咱们要的,不过是把姨妈家和外祖家从这场灾祸里头摘出来。如今这目的想来也达到了,还有什么不可走的?”

王氏拉着她忙道:“傻孩子,光摘了我们出来有什么用?你的名声要不要了?”

宝钗又道:“我的名声要来何用?我不过去一趟金陵就走,就是那事儿要牵连到我,我也不在了。

“且这传言,也并非虚假。我母亲确实把我卖了,不过卖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丈夫。”

王氏一愣,接着突然大笑起来:“这都什么事儿,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宝钗笑道:“原就是他私下去探望我母亲,期望得到母亲的祝福。谁知母亲缺钱,就将我聘给了他。他怕我伤心,便没告诉我。

“但这几日,他得知我的计划,知晓我想造势,将姨妈和外祖家拉出来,便打着主意也要将我给拉出来。

“于是他几日忙里忙外的,到处找之前有关系的朋友,将这话一点点的传了出来。也不知怎么,就说起是我家的当铺传出来的了。”

王氏松了口气:“早说就好,怎么今日才说,害我担心了好几日。”

宝钗笑道:“我昨儿才听人说起,晚上才从詹姆斯嘴里知道的,这不今儿一早就告诉姨妈了?”

王氏终于一扫阴霾,笑着对宝钗说:“那你想去金陵,便好生收拾收拾,我这里让人给你备车。记得去老太太那里,跟她道别。”

宝钗笑着应了,先让燕儿回去收拾,自个去了仙鹤堂,跟贾母提了回金陵的事。

贾母起先也是担心,但听说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合法合规矩的,顿时也乐了起来。

第七百七十七章 闭上了嘴

宝钗很快就跟詹姆斯离开了京城,她走以后,京城里对她的传闻依旧盛行,直到王熙凤的人来了京城,还能三不五时的从人们嘴里听到。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宝钗这边和詹姆斯回了金陵,先去客栈落了脚,休息了一日,这才派下人去薛家递帖子求见。

薛姨妈听说女儿回来了,急忙派人去请,又命丫鬟来给自己狠狠一顿捯饬。等到宝钗和詹姆斯进门,薛姨妈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再见到女儿,薛姨妈倒是真心流了几滴眼泪下来。但看到女儿不跪不拜站在那里,只微微福了一福当做行礼,薛姨妈的脸就冷了下来。

“出去了几年,连规矩都不知道了?”

宝钗本想着好好说话,可母亲这般蛮横,她也冷了起来。

“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都这般了,我这样也不算什么。”

薛姨妈气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

“孽障!你胆敢再说一次!”

詹姆斯皱着眉,听着身后的翻译说着话,突然站出来用英吉利语道:“夫人,听闻东方的女人嫁了人,就不再是娘家的人了,是不是这样?”

翻译马上就将这句话翻译给了薛姨妈。

薛姨妈听完,人都懵了。

这洋人……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她哪里知道,詹姆斯背后还有个中华通,本杰明卡贝特!

“既然夫人已经写了婚书,我这边也已经与她结婚,那么她应该是我家的人不是吗?怎么轮到夫人教训了?”詹姆斯继续面不改色的说道。

宝钗诧异的看了丈夫一眼,也没想到丈夫会了解那么多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宝钗用英吉利语问了丈夫一句。

詹姆斯回头看向她,微微一笑:“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一点欺负。没有完全的准备,我不会答应你回来。”

宝钗感激的一笑,再看向母亲,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薛姨妈被她气的倒退两步,捂着胸口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别以为仗着洋人撑腰,我拿你没法!”薛姨妈气的叫道:“不孝乃是大罪!”

薛宝钗冷冷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莫非没听过这句?母亲这样胡来,外祖母可管过母亲?”

薛王氏一惊,忙问:“什么胡来,你乱说什么?”

薛宝钗看着母亲半晌,轻蔑的笑了一下:“把我卖去广州,又将我卖给洋人,难道不是胡来?薛家列祖列宗可都看着你呢,母亲!”

薛王氏反倒松了口气,镇定了一下对女儿道:“素来儿女由父母做主,让你去广州不过想着锻炼锻炼你,你如今涨了见识又有了好的夫君,你还怪我胡来?真真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薛宝钗冷笑道:“哦,那敢问母亲,收了聘礼,可有给我嫁妆?”

薛姨妈被狠狠的噎了一下,瞪着眼冲宝钗吼道:“那是你自己说不要嫁妆的,如今还敢问我要嫁妆,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宝钗又问:“就算不给嫁妆,那回礼呢?母亲质问我没有规矩,母亲的规矩又在哪里?还是母亲见他是个洋人,算计他不懂咱们的规矩,便想把这回礼给昧了?”

薛姨妈这一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男方给的聘礼,按着礼节,应回至少一半给人家,实际上多数人家都是回满同数的回礼。而薛姨妈,则是一两银子都没回。

薛姨妈满脸通红,指着女儿颤颤发抖。

“你……你……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家!”

薛宝钗打断她母亲,冷冷的笑了起来:“我们家?母亲,我嫁了人,自然就是克里斯蒂家的人,倒还真不是什么薛家人了。如今我来,便是问我家要回该有的回礼,这不过分吧?

“母亲不知礼,也该知耻。欺负我丈夫一个外国人,便不给人回礼,这话传出去,母亲该如何见人?”

说到这里,宝钗顿了顿,又轻蔑的一笑:“也是,母亲如今就是想见人,也没人可见了。对了,母亲,哥哥呢?你一心只为他着想,什么都先顾着他,怎么如今这般模样,他却不在你身边?”

薛姨妈听了心中阵阵刺痛,这真是句句都怼的她想吐血,可又撑死了不能在女儿跟前丢脸。

“你这不孝女!滚!滚出去!从今以后我薛家的大门不许你再跨入一步!”

宝钗非但不听,反往前两步,咄咄逼人道:“就是要走,母亲也得把那回礼给了再撵我们走。这样才真真是两不相欠,也好日后老死不相往来!”

薛姨妈咬牙切齿,跳了起来,抓着桌上的茶碗就砸了过去。

詹姆斯一个惊呼把妻子拉到怀里,可始终快不过茶碗,终究这茶碗还是顺着宝钗的额头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顿时,鲜血顺着宝钗的额头流下,浸湿了她的衣领。

詹姆斯大怒,急的骂了一大堆英吉利语,只是说的太快,翻译只听懂了一句。

“夫人这样的举动,要是在英吉利,是会被女王判处死刑的。他还说……说……夫人无耻就算了,还凶狠。”

翻译磕磕巴巴的,翻译出来的东西也不全。宝钗倒是听懂了詹姆斯说的什么,无非是些极尽恶毒的骂人话罢了。

她拉了拉丈夫,使了个脸色,詹姆斯便搂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大门口,宝钗也不遮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去,依旧还窝在詹姆斯怀里。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本来注意力只在哪家女子这般轻薄,青天白日的往男人怀里钻。可再一看,那女人满脸是血,吓得不少人腿都软了,直嚷嚷着要报官。

再一看,这人竟是薛家的女儿,所有人竟出奇的一致,闭上了嘴。

薛家王氏做过的事,在金陵可是家喻户晓。其一就是小霸王薛蟠,其二就是毁女儿的清白一事。加之后头传言薛家王氏又把女儿卖了,还卖给了一个洋人,这么一看,这传言看来是真的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哥哥妹妹

宝钗全身而退,额头的那点伤看起来吓人,可也只是流了点血,等上车后就止血了。

詹姆斯看着她的伤口,心痛的要命。一直捧着她的脸,脸扭曲成一团,絮絮叨叨的说:“我没保护好你,我的女孩受伤了。”

宝钗摸了摸额头,碰到伤口嘶了一声,詹姆斯赶紧抓住了她的手,有点愤怒道:“她怎么能这样!”

宝钗笑着对丈夫道:“咱们的事做完了就行,我还要去见其他人,还有我哥哥。你陪我去?”

詹姆斯抱紧了宝钗:“当然!”

宝钗从薛家出来,薛家老宅的人就都知道了,车行到薛家老宅门口,已经有人围了上来,请薛家大小姐下车。

薛宝钗一点都没掩盖头上的伤口,只让人擦了血迹,在车里换了件衣裳,便从车上走了下来。

“宝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族长看到宝钗,惊呼了一声,倒不是他故作关心,而是那伤口确实有点长,看着触目惊心。

对一个姑娘家来说,这样的伤口,日后若留了疤,那可是一生的不幸。

宝钗冲族长福了一福,对族长道:“今日来,是想通知族长一声,我薛氏宝钗已嫁做他人妇。我丈夫乃英吉利人士,名詹姆斯地利斯蒂。”

族长愣了一下,有些火大道:“你母亲当真把你卖给了洋人?”

宝钗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扭头看向丈夫,叫他把婚书和聘书都拿给族长看。

詹姆斯上前,把婚书聘书一起送上,并让翻译给族长讲了一下他们具体结婚的时间。

族长点了点头把婚书聘书还给了詹姆斯:“詹爷既然已经履行婚约,那宝丫头日后便是你的人了。”

詹姆斯听完翻译,笑呵呵的朝族长行了一个华夏礼。族长也回了个礼,气氛倒还算融洽。

女子是没有家产继承权的,宝钗来这里,只是为了通知薛家,自己已经不是薛家人了,于是说完这个,转身便要离去。

族长又叫住了她,问她:“可你之前在广州,你母亲将你聘给詹爷,却没有往广州送出任何东西,你嫁妆呢?”

宝钗顿了顿,摇了摇头:“并未有甚嫁妆,不过只身一人嫁了过去。”

族长一听,脸都黑了。

他虽然占了皇商的生意,可始终是为了族里人着想。若不是薛王氏太过胡来,把这么能干的女儿逼走,又把儿子教成那样,他怎么会把薛王氏架空,并把皇商的生意握在手里。

他说到底了,也只是希望薛家越来越好。

正如现在,薛蟠经他的教导已经越来越成才,也远离了他那个不争气的母亲。

这会儿听宝钗说她出个嫁连嫁妆都没有,族长这怒火也再次冒了出来。

“大胆薛王氏,竟敢苛待薛家嫡女!!”族长一发火,其他的族人也火了起来,纷纷叫嚣着要去薛王氏那里讨个说话,让薛家大小姐风风光光的拿回自己的嫁妆。

薛宝钗忙拦住众人笑道:“大伙儿一片好意,我这里心领了。只是她能狠心将我卖出去,又将我卖给一洋人,我也不指望她能对我还有何母女情分了。”

众人听到这话,更加心痛,薛家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好,薛家谁不知道?但好在她现在过得好似不错,这洋人也看着挺好,大家也不好再强出头,免得被人说他们欺人太甚。

“宝丫头,你婚后可好?”族长心疼的问:“你可是我们薛家最出息的姑娘,万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啊。”

薛宝钗微微一笑:“族长,您放心,我真的很好。此回来,只不过想与那狠心无情的母亲脱离关系,可她不待我开口,便将我打了出来。这与脱离关系也差不多了,我心已死,这便去了。”

族长愤愤道:“便是脱离,也该是她。今儿我便派人将她赶出薛家,看她以后还能不能害我薛家儿女!”

宝钗又拦着道:“赶她出去,就不怕王家记恨?”

族长怒道:“便是王家打上门来,她也早犯了七出之条!你这丫头可别心软,你只管坐着看好了,日后她便再不是薛王氏!”

宝钗放开了手,仍有族长往自家方向去,身边的人也纷纷跟着族长过去,准备好生闹上一闹。

“你干什么要说这些?”詹姆斯一直听着翻译,有点不解妻子的这个做法。

宝钗换了英吉利语对丈夫说:“我本来只是来道别,原在家时,族长想拿走皇商生意,我还只觉得他藏奸自私是个小人。可如今看来,他只是为了族里着想,不想那生意毁在我家罢了。

“如今他真心待我关心,我又怎能对那么大的祸事密而不语。我母亲私藏了别人家的赃物,这事情如果闹了出来,这些真正关心我的人都要受她的牵连。

“我们华夏有句话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们这会儿去问我母亲要嫁妆,我母亲拿不出来,他们必定要闹着让母亲开私库,只要一开门,他们便能看到甄家的那些东西了。”

詹姆斯站在她身后闷闷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深爱的女人。对她好的人,她都会回报。而那些欺负她的,她也绝不手软。

薛家族长走后,薛蟠这才赶到老宅,看到妹妹他顿时泣不成声,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倒是宝钗先看到他,迈步朝他走了过去。

薛蟠下意识的想逃,却被宝钗叫住。

“哥哥。”

薛蟠停下脚步,硬生生的回道:“妹妹。”

宝钗站到他跟前,微微一笑:“哥哥现在可好?”

薛蟠看着妹妹的妇人发髻,眼睛发红,喉咙发痛,好似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很好。妹妹可好?”最后一句带着哭腔问出来,薛蟠这才发现,自己对亲妹妹关心的太少了。

他浑浑噩噩到十八岁,这才开始学会做人的道理。如果不是族长用强制的手段让他看清这世上的道理,他只怕现在也不会恍悟。

现在,看到妹妹额头带着伤站在自己的跟前,薛蟠顿时觉得心如刀绞。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一片凄凉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七十九章一片凄凉宝钗对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怨言。曾经她也恼哥哥不争气,恼母亲偏心。可这并不是哥哥所想,而且哥哥以前待她其实不错,至少他是真心疼爱自己,而并非像母亲那般只想利用。

看到哥哥现在的样子,宝钗心里也舒缓了下来,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再不是那客气的微笑。

“哥哥,如今你大不同了。”宝钗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真心,她是真心的为哥哥感到高兴,“只要能学好,没什么不能从头再来。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薛蟠一个男人,被妹妹几句话,说的痛哭起来。

他想起了以前,想起了妹妹在家时的样子,这一切让眼前的这个女子,变得好陌生。

“哥哥对不起你……”

薛蟠哽咽道歉的模样,让宝钗心里也痛了一下。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因为哥哥,放弃自己的生活。

宝钗朝着哥哥福了一福,轻轻道了句:“你保重。”

薛蟠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竟已回身,款款向马车走去。

詹姆斯见妻子回来,立刻开了车门,扶着妻子上了车,这才自己也上车坐好。

宝钗下命开车,两人直奔客栈,收拾了东西立刻就退房离开。

路上,詹姆斯问宝钗:“都处理好了?”

宝钗想了想,认真的点头笑道:“是的,都处理好了,我已经正式向过去告别了。”

在宝钗走后,薛家人发现了薛王氏私库里的猫腻,他们很快嚷嚷起来,以为薛王氏私藏了祖宗财产。

薛王氏解释不通,眼瞅着这些人就要把那些东西拿走,她这才叫了出来,那是甄家的东西。

这不叫还好,一叫把薛家人都给叫懵了。

薛家人不是不贪,可他们贪的有脑子。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不能拿,这些事情他们还是很清醒的。

所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迅速退回到私库门口。他们远远的望着薛王氏,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族长站在私库门口,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他发誓他若是死了,也要先拉那毒妇去死。

她一个人,教坏了薛家主家的儿女,这就罢了,拖累了皇商生意,害的这生意差点被朝廷收了,也就罢了。可她居然还敢犯下这弥天大罪,这通家杀头的大罪,这绝不能饶!

薛王氏此刻也腿软了,叫出那句话,她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甄家的财富,她真的不肯再让出去,别说薛家,就是甄家的人来了,她也可以赖掉不还。

“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族长指着薛王氏,吐沫星子都飞溅了出来:“你这蠢货!”

薛王氏一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可是这一屋子的箱笼,可都是她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

“来人!报官!”族长当机立断,不可再拖延,不可再因为这个蠢货这个毒妇,就害了薛家全家人。

薛家那么多旁支,难道都要因为蠢货送命?他们明明日子才好起来,却被这么个女人,断送一切?

这不可能!

薛家人没一个人敢动,这要是报官,就是通家杀头的大罪,他们谁愿意死?

族长见没人动,知道这些人怕的是什么,拐杖在地上跺了一下,吼道:“报官!听不见我说的话!立刻开祠堂,把薛王氏逐出家门!”

薛家人这才反应过来,一群人立刻动了起来,有的又冲进私库,把那些东西规整成原样,有的一把拿下薛王氏,将她拿下绑了起来。

出门的人,报官的报官,去祠堂的去祠堂。

族长站在那里,很快有人搬来了椅子。

去祠堂的人先回来,把名册递到族长手里,又在族长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族长听完睚眦欲裂:“走了?她的嫁妆都还没拿,这孩子!”

报信的人叹了口气,又轻声道:“听说走之前和大爷见了一回,只说了两句话,便跟大爷告辞了。我派人打听打听,大姑娘住在哪里,再去请她回来吧。”

族长狠狠叹了口气,摇头苦笑:“她这一走,怕是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说完,族长抬头看了薛王氏一眼,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件事宝丫头知道?

可想完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是他自己提出嫁妆的事,宝钗才会告诉自己她还没有嫁妆。若她早知道这事,又想提点薛家,应该是她来开口讨嫁妆才对。

族长心中唏嘘又惆怅,好好的薛家,只因这一个妇人,差点就要家破人亡了。

此时院里还有其他薛家人在,人数也够,族长便当面将名册中薛王氏的名字划掉,并当场拟了文书,宣布薛王氏被赶出薛家,日后再不是薛家的人。

薛王氏跪倒在地,心中一片凄凉。

但很快她又镇定了下来,心想自己还有娘家,大不了回去娘家,她又不是活不下去。

再说……再说她还有钱,只要有钱,就能活着。

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

官府的人随着薛家的人一起来了,当他们听完事情的经过,皆是大惊失色,立刻把薛王氏看押,直接送往应天府衙门。

薛王氏本还想着,只是看押就还有救,以自己娘家的身份地位,只要母亲或哥哥出面,她怕什么。

可谁知应天府关押了她之后,并不提审,只派人封了她的房子,又把私库也封了起来,并派了重兵守护。

薛王氏并不知道这一切,她只当如今外头已有人救她了,便安心在牢里住着。每日吃喝虽不好,但她想着只要活下去就行,便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应天府封了薛王氏的房子,很快就去薛家搜查。薛家人口口声声薛王氏已不是薛家之人,他们也是报案人。

应天府当真收了名册来看,见上头薛王氏的名字已经划掉,并且还有文书,应天府府尹也觉得事情麻烦了。

薛家王家贾家,这三家密不可分,如今朝上贾家风头正盛谁不知道?这薛家出了事,其他两家有没有关系,这就很难说了。

第七百八十章 请求自查

应天府很快将这事儿呈上了朝廷,一时间朝廷之上吵得不可开交。有说这三家密不可分,一定是有所牵连的,必须抄家彻查。也有反对的,说王家贾家与薛家交恶已经多年,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再牵连他们并不合适。

圣人盯着底下,一阵冷笑,最后点了贾珠出列问他:“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理?”

底下瞬间寂静,所有人都看向了贾珠。

王子腾外放,如今不在京中,王子胜没有领职,只是个富家子,现在整个朝堂之上,这三家就只有贾珠一个人在了。

圣人故意叫贾珠出列,是试探贾家的态度,还是在试探众人的态度,谁都不知道。

贾珠不慌不忙站出列,跪下回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又牵扯到臣的姨妈,臣也不知自家和外祖家有没有参与此事,只能请陛下彻查。”

圣人笑的高深莫测,看着众人问:“众爱卿又怎么看?”

底下人居然都不敢再出声了。

看不懂啊?真的看不懂啊!这贾珠可不是贾赦,他说话滴水不漏谁都找不出错处来,但他的心思隐藏的太深,谁也不知道这句话是陷阱还是真心的。

看没人回答,圣人又转头看向贾珠:“那是你自己家和你外祖家,你居然不担心?”

贾珠想了想,又道:“回陛下,并非臣不担心。只是臣纳闷,若自家真有参与这么大件事,为何母亲从未提过,且臣每日回家,臣妻也会将家中大小事无巨细回报给臣,并未听说过有这么回事。

“但臣也想讨个安心,无论是有还是没有,只要彻查一下就能明白。臣之家人若胆敢做出这欺君瞒上的事情,自然是按律处理,臣绝不容情。若是没有,也能让臣睡个安稳觉,不再担忧。”

圣人笑了笑,看了看周围,又问贾珠:“你就不怕有人借机栽赃?”

一句话说的下头不少人都打起抖来,还真有人想过,这是个大好机会,可以趁机扳倒贾王两家。

贾珠不紧不慢的道:“若真有这种人,乃朝中不幸。不过陛下慧眼识珠,怎会用这种败类在朝任职。所以臣觉着,都是一心为朝廷办事的官员,应该不会做出这么龌龊事吧?”

圣人点了点头,冷笑道:“那就彻查,贾王两家皆不能免责,待查清楚了,再做决定。”

一声令下,很快就将事情分配了下去。退朝之后,贾珠走在后头,有不少人回头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贾珠苦笑摊了摊手:“这事儿问我真是问错人了,您也知道,我家中事务皆是我母亲在管,我也怕她真的糊涂呢。”

户部尚书也凑了过来问:“你家跟薛家早些年就闹翻了,前段时间你表妹回来,才知道这原因,你怎么方才不跟陛下说清楚?”

贾珠又一声苦笑:“说这个倒是欲盖弥彰了,把自己撇那么清楚做什么,那些人想搞我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户部尚书点了点头:“也对,你伯伯那浑人给你惹的麻烦不少。不过这一次过后,应该就消停了。”

说起伯伯,贾珠笑着问:“大人上次派人去广州,可有见到什么有用的?”

户部尚书干脆叫住了还没走远的工部尚书,拼命招手让他过来,然后等工部尚书靠近了,又跟贾珠说:“你弟弟是真有本事,他那一套,当真省不少钱。其他的你就问他吧。”

说完,他指了指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根据户部尚书的话,也听懂两人在讲什么了,也不等贾珠问,便道:“没错,省钱了,效率也高了。见过流水线的人回来都说方便的多,不过就是机器做起来麻烦。”

贾珠拱手对两位道:“我那弟弟从小不学无术,就爱这些奇淫巧技之术,真是给两位找麻烦了。”

工部尚书忙道:“这事儿还真不是找麻烦,原我也琢磨着,一小娃娃能闹出什么新鲜玩意来。可派过去的人回来一解释,我倒觉得真的可行。”

贾珠好奇的问:“哦?真有这般厉害?”

两位尚书谈起来兴趣也浓了,拉着贾珠要他跟去八部衙门,边走边跟贾珠聊了起来。

贾珠从这两位口中听到很多新名词,什么工业化,什么流水线,什么经营管理的。经过两位尚书的解释,也渐渐的了解了,弟弟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当天贾珠直到快天黑了才回家,李纨过来伺候,替他更了衣问:“今日怎么这么晚?”

如今都五月了,天黑的晚,别看天快黑才回来,可也晚上六点多快七点了。平日都是五点准备回家的人,都晚了一个多时辰了。

贾珠一脸兴奋的跟李纨道:“我原还担心,他们几个不去科考,日后该怎么办。可谁曾想,竟一个比一个出息。”

李纨笑问:“你说的是谁?”

贾珠大笑:“还能是谁,无非是琏儿儿几个。”

李纨又问:“他们怎么了?”

贾珠便道:“你可不知道,他们在广州,造出那许许多多的机器,连圣上都看上了,琏儿那小子,更是请了工部户部去考察,说要将这技术,无偿教给两部。”

李纨大喜,忙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陛下可允了?”

贾珠笑道:“自然是允了,不但早允了,还先去山西那边,看了琏儿的工厂。说是专门用来造钢笔的,速度非常之快。你怕是没见过打铁,就是个普通的铁锅,都得打上许多下才能成型。

“可他那工厂,用的竟是什么铸模的法子,将那钢水灌进一个模具里头,直接就能成型。既省了时间,又省了力气。

“接着又是五弟弄得什么流水线,我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可也知道是极好的,只要两边排上两排手艺人,就能造的又快又好。”

李纨好奇的问:“女红也能如此?”

贾珠大笑起来:“自然可以,不然你以为琏儿媳妇是怎么开的厂子?她那经常一做就是几百件的衣裳,若没有这个,只怕一年都做不完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解决了

先前贾芸来过京城帮王熙凤送货,李纨是听说过,那一批货是五百多件的,还说要先验货,如果有不好的货,还要捡出来丢了,不能交给客人。

这样一来,送来的可就不止五百件了。要一下子做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衣裳出来,还真是一年都做不完呢。

现在贾珠说的这个,才让李纨明白过来,为什么凤姐儿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大。

“这东西当真这么好?”李纨问丈夫:“你说的这个流水什么……”

“是流水线。”贾珠笑着说着,又对李纨道:“去跟太太说,今儿咱们去太太那儿吃饭。”

李纨诧异道:“你今儿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贾珠笑了笑,卖了个关子。直到晚上,和王氏一块吃饭,李纨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么快就捅出来了?”王氏边吃着饭,边听儿子说白日里发生的事,一时有些诧异:“这才多久,甄家人这么不小心?”

贾珠边笑边说:“什么甄家人不小心,是薛家人自个闹出来的。说是表妹回去见姨妈,被打了出来,头都破了。接着又去找薛家族长,将成亲的事告知。谁知族长见表姐的样子,对姨妈生了怨怼,要去给表姐讨嫁妆,结果就……”

王氏皱了皱眉,轻叹道:“她也是活该,连嫁妆都没给你妹妹……”

贾珠又道:“今日圣上问我该如何处理,我只道秉公办事,如今咱家与外祖家,都要接受彻查。”

王氏硬气道:“咱家可没有什么不敢给人查的,叫人查了才好,让他们一天天的盯着咱们,还提心吊胆着呢。”

李纨也道:“这也是好事儿,只要查了,咱们倒也能彻底与薛家没了关系了。”

王氏问:“那薛家现在如何?”

贾珠笑道:“他们倒是动作快,一发现甄家的东西,就立刻将姨妈赶了出去。这会儿虽全都被关押了,可也要等圣上最后的发落,才知道连不连坐。”

李纨王氏始终是妇人,对那些无故受牵连的人,也是唏嘘了一番。

若是外人来看,只怕都要吃惊,明明是自己的妹妹遭殃,她们却丝毫不同情,反而同情那薛家的旁人,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可只有王氏她们自己知道,薛家只要不受牵连,薛蟠就能一起脱离出来。因为薛蟠好几年前,就已跟薛姨妈离了心,早早的搬了出去。

自己的妹妹作死,那没什么可同情的。这些年来,对妹妹的同情,早在妹妹一次次的作死总,消磨殆尽了。

王氏如今只想着,妹妹能留下后人就行,至于妹妹,她总得有个教训。

没过几天,当真有人来贾家彻查。无论公库私库,都被打开,按着名册彻底清点。

这一查,非但没查出多出什么东西,还少了不少东西来。

来查的官员有点尴尬,这种亏空的事情,每家每户都有,但由外人查出来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氏气的要死,下令要人拿了管库房的人来,又命人彻查每处守门的下人,看看有没有人夹带出去。

这边官员一走,王氏那边就把人给放了。那些东西都是每日损耗掉的,她心里其实有数。不过故意做样子给官员看得,有个笑话,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也不会再想着再查的清楚点彻底点。

这库里还很多是人家送来的礼品,一个弄不好,扯出别的事来,还更麻烦。

贾家这边查完没事,王家也是一样。很快报了上去,圣人就将贾家和王家的关系给撇除了。

朝中再有人想借机搞贾家,也没了法子,御史们也找不出什么把柄,总不能无中生有,加上圣人在朝堂上说的那么明显了,分明就是在给那些想搞事的人敲警钟,自然没人敢再趁机作怪了。

林红玉的人这边到京城时,京城都已经风平浪静了。林红玉的人去了贾家,把林红玉吩咐的事一说,把王氏笑的前俯后仰。

最后得知这事儿已经了解了,甚至王家贾家都没有受到牵连,来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太太老太太真真是未雨绸缪,怎么想得到这么好的法子。”来的人一顿好夸,把王氏笑的眼睛都眯着了。

结果没过几天,广州又来人了,听说是奉二奶奶命来的,进来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等来人把意图一说,贾母和王氏又笑翻了一回。

“怎么?”来人愣了一下,接着就听贾母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嗨,我们奶奶担心的跟什么似的,原来老太太这边早就解决了。”来人赶紧笑道:“真不愧是老太太,我们奶奶真真是离老太太差远了。”

待这人赶回去复命,宝钗也到了有半个月了。

宝钗这边,早早就到了广州,这会儿离探春的婚礼还早,她也不走了,便住了下来。

家里一下多了惜春和宝钗,外院又住着詹姆斯,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每日詹姆斯就跟着贾瑨贾琏,到处去看他们的厂子,或者去洋行找本杰明吹牛,要不就是赖去贾琮的房里,看画家作画。

而宝钗,则每日带着惜春,要么去找迎春玩,顺便玩玩小外甥,要么就去马场,偷偷看肖柏调戏探春。

日子就这么过去,这一日宝钗带着惜春进来给邢霜请安。正遇着宝玉,她赶紧退后了一步,朝宝玉福了一福,叫了声“表弟”。

宝玉怔了一下,也退后一步,鞠了一躬:“宝姐姐。”

宝钗听见这儿时的称呼,心知他已不再介怀,心中也松了口气。惜春那边打了声招呼,心里跟明镜似的就先进屋去了。只留宝钗和宝玉两个在廊上。

两人一时间突然有些尴尬,但很快宝钗就先道:“此次回京,我去见了姨妈和老太太。”

宝玉始终心软,听到了忙问:“我母亲可有为难你?其实当年也不怪你,你在屋外明明也不肯进来,是你那丫鬟……唉,过去的就算了,这事儿不提了。”

宝钗笑着点了点头:“是,过去了,就不提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想打死都舍不得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八十二章想打死都舍不得姊弟两个,最后的一点心结也在这三言两语中,就化解了。宝钗心头轻松,告别了宝玉之后,就往里去,正听着姨妈跟惜春在说宝玉。

“人都是看上了哪个姑娘,上门去提亲,偏你四哥哥是被人提亲的那个。”

宝钗进屋来一笑,问道:“怎么,表弟有人提亲?这可是好事儿,是哪家的姑娘?”

惜春见她进来了,笑着道:“你快来,婶婶方才跟我说,四哥那日去知府家送礼,被好几家相中了呢。”

宝钗进来先行了礼,就直接坐了下来,问她姨妈:“什么时候的事儿?”

邢霜笑道:“你走了没几日,就是林知府的生辰,也正巧我们几个都没空闲,他便毛遂自荐去送了礼,也没坐多久,不过喝了两杯就回来了。谁知道他回来没几日,就好些人上门来打听。”

宝钗拿扇子掩着嘴笑道:“这可是好事儿,前儿我听说他之前定的姑娘没了,他还消沉了好些日子?他如今是十九了?”

邢霜道:“他只小你两岁,如今都二十了。说早自然也不早,可说晚也不晚了。不过我问他,他又不吱声,我这边也不敢替他拿主意,正准备写信给你姨妈,好歹问个清楚。”

惜春在一旁道:“我觉着不错,这京城不是总传他命硬不好?广州这边可没人说道这个,咱家又是这样的身份地位,谁家见了他会不惦记?我看四哥哥能来这边,也是命中注定要走这一遭,说不定他这姻缘就出自这边呢。”

邢霜吃吃笑了起来,哎哟了一声道:“我的傻孩子,你这满口没遮拦的,快别被外人听去了。这是你哥哥的婚事,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

宝钗也笑了起来,跟着道:“她怕是指挥惯了,如今见了什么都要说出点什么来。”

惜春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起来道:“我在婶婶这儿松快,一时就忘了咱们这儿的规矩,叫婶婶和宝姐姐见笑了。”

邢霜对她道:“你打小就出去,能记着规矩已经很不错了,我无非提醒你两句,免得你出去说漏了嘴,让人觉着奇怪。

“先不说你四哥哥,你此次回来,可有什么打算?”

惜春笑道:“婶婶我才十五,能有甚打算。今次回来是宝姐姐拉着我的,我还想回去读大学呢。”

邢霜抚了抚额,差点忘了惜春比自家闺女小了不少。

“那你不回金陵去瞧瞧你哥哥嫂子?听说他们如今老实了不少,家里都是你嫂子把持,你哥哥也改过了。”

邢霜这话不是骗人,金陵那边一直有人把贾珍尤氏的消息传给邢霜。邢霜知道自从回了金陵之后,贾珍和尤氏就老实了起来。

许是不在京城,贾珍又没了爵位,这对夫妻再折腾不起来了,于是渐渐也消停了下去。

没了钱,没了地位,想倒贴给贾珍的女人也少了,贾珍被尤氏彻底管住了,日子一长,服了管制,也不去做那寻花问柳的事了。

贾蓉因为父母的改变,也变了不少。又娶了一个媳妇,如今带着媳妇跟着老子娘在金陵正经守着老宅,全家都老实了。

邢霜并不觉得,自己一开始不愿帮尤氏就是冷漠。因为就算帮了尤氏,尤氏也拿捏不住贾珍。

贾珍这样的男人,在这个时代,他就不会老实。

而尤氏始终带着自卑的心情在东府当家,这样的她也挑不起什么大梁。

现如今他们这样,邢霜倒觉得比书里的结局好得多了。至少东府不至于断子绝孙了,也算是他们没有做出最后那一步孝期淫乱,而改变了命运吧。

尤二姐尤三姐这两个人物,也因为东府早早的败落,没有再出现了。这对邢霜来说,是天大的庆幸。

现在,劝惜春回去看看她哥哥嫂子,倒不是邢霜假好心。而是惜春自小就对自己的亲人十分的厌恶,多少会对她的性子有影响。

邢霜不想让惜春始终怀有那种心情,便想着让她回去看看已经改过的贾珍和尤氏,好歹和宝钗一样,没了心结,日后才会更好。

惜春听了邢霜的劝说,倒是真的犹豫了起来。

她当年才刚记事,就被送到西府去,由老太太养着。跟着是几个姊妹爱惜她,才被婶婶养在了身边。

她自幼便知道,自己家那边有些什么破事,所以她心里也一直不敢和姊妹们太过亲近,总觉得自家都不干净,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姊妹们待她亲如同胞一般,这才让她稍微近人了一些。如今婶婶说哥哥嫂子已经改了,难道他们真的不同了?

宝钗最是会看脸色的,见状也劝道:“我都能回去见我母亲了,你有何不敢的?难不成,在英吉利那个厉害的惜丫头,回了家便怂了?”

惜春忙道:“谁怂了?不过想着三姐姐就要嫁人了,我这会儿还去不得。”

邢霜笑道:“又不是叫你这会儿就去,待明年三月她嫁了人,你再过去也不迟。”

惜春算了算,这会儿都七月了,离着三姐姐嫁人还有八个月呢。八个月足够她调整心态了,便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惜春答应了,邢霜这里也松了口气。没一会儿到了中午,英莲带了人过来摆饭,跟着王熙凤也同探春一起进来,大家一起吃了午饭,席间无话。

不过吃了饭后,探春便邀宝钗和惜春一道去马场,又道:“我前儿让人围了山,今儿咱们打猎去。”

邢霜听了放下茶碗说她:“都要嫁人的人了,肖家不指望你的针线活,你就真的甩手不管了?”

探春一昂头说:“是肖柏安排的,我说我打猎厉害,他只不信呢。就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敢小瞧我,我必要让他看看我的样子。”

邢霜无奈,这是自个亲生的,想打死都舍不得。

“你别欺负人家没练过骑射,虽是你未婚夫,又宠着你,你也得给人留个面子。”

宝钗笑着道:“我看她知道的很,就是故意想在未婚夫跟前显摆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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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三章 喜上加喜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八十三章喜上加喜邢霜实在拿女儿没辙,只得随了她去。好在她也知道女儿有分寸不会乱来,加上宝钗和惜春也都不是软弱的人,在英吉利的时间比女儿还长,早就习惯了骑马打猎这种事情。

而且听女儿说了,这是围猎,围猎是最简单的,猎物都是现成的,就算山上没有,也会有人往山里放些活物,供主子们猎取。

于是到了吃过了茶,探春便带着宝钗和惜春走了。倒是王熙凤这边留了下来,对邢霜道:“有件事好叫太太知道,我的人回来了,说是甄家那事儿已经了了。”

邢霜惊讶道:“这么快?”

王熙凤苦笑了一声,在一旁坐下道:“红玉的人才刚到呢,那边就已经没事儿了。”

邢霜纳闷了,这怎么会这么快?

王熙凤见太太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才听时,跟太太一样儿糊涂着呢。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宝丫头的功劳。”

接着,王熙凤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邢霜,邢霜听完恍然大悟。

她都忘了,王氏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以前是她在家里,什么事儿都由她扛着,又为了软化王氏,这才什么都宠着王氏,不让她担心。

可如今她都不在家里了,王氏自然要什么都扛起来。甄家的事情,她不会不知道。既然她都拒绝了,还能不想着防备吗?

加上当时宝钗还在,那丫头更是自幼就有心计的,更别说贾母后脚也跟着到了,这三人加在一起,可比自己强多了。

实际上王熙凤后头派去的人,也是准备跟贾母她们一样,做同样的事。不过是以王熙凤下人的身份,在外悄悄传播。

虽然也有效果,但效果反而不如贾母王氏亲自带着宝钗现身说法。王熙凤的人虽然没有派上用场,可这件事也完美解决了。

邢霜听完整件事后,笑着道:“咱们这也是多此一举了,有老太太和你姑妈在,哪有这么容易被人整了。”

王熙凤也笑道:“可不是,听了回信,我也是松了一口气呢。就是宝钗这丫头,不声不响的把她母亲给揭发了,回来也不跟咱们说声。结果咱们全蒙在鼓里,看她从马场回来了,我不收拾她?”

邢霜大笑,指着儿媳妇道:“你再收拾不了她,她可比你厉害了。”

至此,邢霜心中的石头,也彻底放下了。

任何抄家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无论是放高利贷,是害人性命,还是石呆子的扇子事件,或者是王氏私藏赃物,全都被躲了过去。

元春没有封妃,贾赦没有糊涂,贾敬的祭奠上没人孝期淫乱,这一世甚至连太妃都没那么早。

没了省亲别院,贾家没有入不敷出,更没有什么贪墨过重。

贾家老实了,王家也不会倒,王家不会倒,薛家也消停了。史家,则是跟书中一样,早早就明哲保身,更没什么事。

邢霜松了口气,想起各个姑娘的命运来。

从元春开始,就不一样了。自家的三春更是大不一样,更令人欣慰的,是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两人的命运也有了极大的转变。

李纨,王熙凤,香菱等人,也与书中不同。

看来她一开始没有做错,救下香菱就是一个正确的开端。改了这书的开端,就能改了这书的结局,所有的事,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邢霜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让王熙凤看见,还当她是为了三家没有受牵连而感到高兴。

“这下可好了,咱们都可以安心睡到大天亮了。”王熙凤笑着对邢霜说:“如今咱家也是喜事将近,再加上这事,可算是喜上加喜了。”

邢霜回过神来,看向大儿媳说:“是该好生庆贺一下,不过也得有个由头。你生辰将近了,是不是摆个酒什么的?”

王熙凤掩着嘴轻笑道:“好太太,拿我生辰做由头,是不是远了?我可是九月初二的生辰。我倒是知道个人,是八月的生辰,过不了几日就是了。”

邢霜忙问:“哦?是谁?”

王熙凤合掌笑道:“本呀!他自来了咱们这儿,可还没正经过过生辰呢。既咱们要找个由头,不如正好叫他摆酒请客。”

邢霜大笑起来:“你这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我叫你摆个酒,你倒把妹夫给推了出来。也罢,你去同他说,看他答不答应。”

王熙凤道:“万没有不答应的,他年轻时可是最爱热闹的。回回咱们聚会,他都跟着去。不过来了这儿定居,一时忙碌,又怕太太老爷说他轻浮,才不敢饮酒作乐罢了。我这就去说,太太只管瞧着,他一准答应。”

王熙凤还真不是说笑的,当天下午就去了洋行。跟本一说,本果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我都憋了几年了,每年想请客不是这个没空,就是那个不在的。加上岳父之前一直忙,我也不敢开聚会。既然是岳母发话的,那你只管回去说,我保证办的让她喜欢。”

王熙凤对他道:“你可记着自个的话啊,莫说我不提醒你,我们太太什么没见过,你若办的不够新奇,可是要被她笑话的。”

本被王熙凤将了一军,等王熙凤一走,就愁眉苦脸起来。

办聚会可是他最喜欢的,以前是别人办,他参加。到后面他跑商,家境好了,也经常办聚会了。

可那都是英吉利的聚会,讲究的是美酒音乐舞蹈和交际。同这边的酒席完全不一样,岳母真的会喜欢吗?

想了半天头疼,本杰明干脆翘班跑回家去了。

迎春听了他的诉苦,忍不住大笑,指着他打趣道:“该,叫你不用脑子想想再答应!我嫂子是个即兴的人吗?她哪件事不是都计划好了才说的?

“你想办的新奇,其实用英吉利的法子就行。这里是华夏,英吉利的老法子,在这边不就是新奇的了?

“再有,你来这些年了,一个生辰都没过过,许是我母亲心疼你,你也不要多想,只好好玩上一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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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 华尔兹

本杰明知道妻子这是安慰他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狂沙文学网贾家人对他真的是当一家人了,尤其贾家那一家子的格……简直是……

贾家人从来不坑外人,要坑就坑自己人。对外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一旦把你当自己人了,那就坑的你不要不要的。

本杰明在娶迎之前,贾家人对他那叫一个如沐天,娶了迎之后,那就开始不客气了。

先是几个小的,有事没事就跑洋行来,缺啥就叫他找出来,弄得他以为自己快成了菜市场了。

再就是他岳父,开始对着他横眉竖眼的,怎么看都不顺眼。连岳母都时不时讲话要怼自己一下,动不动开始教训他了。

本杰明开始还有点担心是不是岳父岳母不喜欢他了,但黛玉回门时,看到岳父岳母对妹夫那个客气的态度,他心里知道他还是喜欢这种毫无掩饰的相处方式。

于是后头他也乐得被岳父一家坑了,然后也开始学着坑迎的兄弟姐妹们了。两边互坑,其乐无穷。最高兴的就是能够抓着贾琮这个画家,无尽的从他那儿要画。

再其次就是迎也跟着他一起坑娘家,洋行的伙计和家里的下人,穿的制服都是迎找凤姐儿直接要的。凤姐儿一边埋怨她打娘家秋风,一边还是麻溜的派人送来了,看来也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本杰明其实对这种“互坑”的模式非常喜欢,这说明大家都在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同时,也不会假客气。

这在英吉利是不可能的,就是亲兄弟之间,也要算的很清楚。

本杰明知道,这在东方也很少见。东方都有“新兄弟明算账”的说法,但是贾家就是跟别人家不一样。

贾家有钱,可以说是视金钱为粪土,偏偏每个人都衷于赚钱。

上到太太,下到最小的贾瑨,每个人都是一付忙忙碌碌的样子,各行各业都占了个遍。

而太太的娘家邢家,也是当今最大的盐商,走到哪里都不缺钱花。

所以这样的人家,说不上什么谁占谁便宜,大家都有钱,你要啥,你拿去。我想要的,也直接从你这里拿。

办宴席这种事,就更不算什么了,洋行是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本杰明靠着贾家认识了不少人脉,他的拍品来源广又安全可靠,收集拍品的速度快,开张的速度也快。

所以这几年下来,本杰明也是富得流油,只不过外头没几个人知道罢了。

光是那些拍品的手续费,都是个天价了。

加上这些年,贾琮的画越来越抢手,无论西方人还是东方人,都衷收集贾琮的画,本杰明有意捧了他几次,还找人特意抬价,弄得现在贾琮成了内外炙手可的大画家。

广州贾家,现在在两广谁人不知?不,应该说,在全国,谁人不知?

本杰明的宴席,只准备了几就准备好了。正好洋行这段时间没有拍卖,便清空了一楼,整个拿来当宴席的场所。

整个一楼中间的询问台被撤掉,也不知本杰明从哪儿弄来了一队西洋乐队,全场演奏。正对询问台的地方被空出来当做舞池,周围放满了一排排的长桌,上面摆了各地的美食,长桌的后面是准备台,还有红泥小炉,随时帮忙加美食。

食物除了西餐还有中餐,这是本杰明怕岳母没去过英吉利不习惯。至于贾家其他人,除了最小的弟弟贾瑨没有出过国外,其他人都吃得惯西餐。

除此之外,连洋行的蜡烛都换上最好的西洋烛台,照的整个大厅亮亮堂堂,就算到了晚上也能彻夜通明。

这一,本杰明去本家亲自接人,邢霜带着一家人过去,好好的闹了一回。

听到西洋乐队,邢霜还是满意的,毕竟她听不大懂粤剧,来这边又没京剧可听。

而看到舞池时,邢霜也是眼睛一亮,只可惜贾亮白还在衙门,没人可以和她跳舞,也没人知道她会跳西方的交际舞。

看着孩子们在舞池里跳的欢快,邢霜心道这种老式的抬手舞有什么意思,远不如华尔兹优雅。

本杰明等人倒是玩的不亦乐乎,连贾瑨都跟着哥哥姐姐们学起这种老式的集体舞来。

直到晚上贾亮从衙门回来,到了洋行,拉着妻子进了舞池,其他人这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夫妻。

贾瑨还算冷静,母亲在现代时,他就见过父母跳华尔兹。那时他不肯学,还被母亲笑,说他不懂华尔兹的美好。

这会儿看着母亲又欢快的在场上和父亲舞蹈,他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自己拿了盘东西,躲到楼梯上坐着吃了起来。

探迎等人看了羡慕,她们根本不知道这种舞蹈其实也是后头发明出来的,只当是母亲自创的,拉着母亲硬要她教。

最后好好的宴会变成了教学大会,邢霜教姑娘们跳女人的舞步,贾亮教男人们跳男人的舞步,最后俩俩搭档再试着跳一遍。

一开始不是这个踩了那个脚,就是那一对撞了这一对的腰。等几曲过后,大家渐渐熟练起来,踩脚和撞人的况也少了,男方也懂得该怎么带着女方转圈圈了。

于是到了后头,满场都是大片大片的衣裙飞舞,弄得台上演奏的乐队看着也赏心悦目,演奏起来也格外认真卖力了。

这一回玩到晚上近十二点才结束。外头早就宵了,大家只能回洋行后头本杰明家留宿。

到了第二天早上,邢霜起来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金钏在一旁急的要死,邢霜却拦着她道;“不碍事,许是昨儿累着了。我已许久没这样活动过了,一时体力不支也是有的。”

金钏听了觉得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便听了太太的话,没有惊动谁,也没有去请大夫。

可回了家后,邢霜的子一直懒怠的很,直到快过年了都没好起来,这就让金钏心惊了。于是也不顾太太的阻拦,赶紧叫了大夫来家问诊。

第七百八十五章 没力气

迎春听说母亲身体不好,吓得把贾妤一丢就跑回娘家去了。才一进屋,就见凤姐儿坐在外间偷偷抹泪,把她吓得不行。

“嫂子……母亲她?”

凤姐儿赶紧抹了泪起来,笑着道:“不碍事儿,大夫说是累着了,要好生修养。”

迎春松了口气,嗔她道:“那你好端端的掉什么猫尿,害我还以为……”

凤姐儿破涕而笑道:“我这也是听说没事了,自己一宽心就忍不住了。你是没瞧见这几个月,太太越发懒怠的,连床都下不来了。

“我好几回都以为……以为……”说到这里,她又一脸想哭的样子。

迎春赶紧打帘子往里头进去,见二嫂英莲正拿着药碗给母亲喂药,母亲满脸都皱成一团了。

“嫂子把碗给母亲,让她一口喝完吧,她最怕苦了,这一口一口的喂,她受不了。”

英莲闻言,加快了手里的速度,硬是跟灌似的,把一碗给喂完了。接着顺手就从帕子里拿了蜜饯出来,塞到太太嘴里。

跟着她起身来,笑着对迎春道:“太太才吃了药,让她睡会儿,咱们出去说话。”

迎春看了看母亲,见她昏昏沉沉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可当着母亲的面,她也好问,只能跟着英莲一块出去。

到了外间,妯娌姑嫂三个怕屋里人听见,又去了外头,这才放心下来好好说话。

迎春皱着眉问英莲:“大嫂不是说,母亲没甚大碍?”

英莲点了点头道:“大夫是这么说的,药也抓了,可就是不见好。原还有些精神,起得来床,说的了话。这几日连床都不想下了,只是犯困。

“你方才叫我给她碗?我原也是这样,只是昨儿她一抬碗全撒了,说是没力气拿不动,我这才换了汤匙一点点喂。”

迎春噙着泪问:“这怎么是好,大夫看不好,就换一个来。”

凤姐儿道:“换了几个,皆是这么说。大爷和二爷如今事儿都不做了,四处去寻良医,三妹妹也和肖公子找了不少大夫过来。可每个见过的都说没事儿,我们也不知是怎么了。”

迎春听了半天纳闷了:“父亲呢?母亲都这样了,父亲难道一点不慌?”

凤姐儿和英莲互看了一眼,脸上很是尴尬。

她们也觉得奇怪啊,为什么父亲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能坚持每日去衙门点卯,甚至比以前更忙了。

而家里除了父亲,还有个人也是这般淡定,依旧每天做着自己的事,那就是幼弟贾瑨。

这是母亲唯一的亲生子,母亲病成这样,他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连来请安都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过多的关心。

母亲病着起不来,他就进去请安,坐在床前说他自个的事儿,一点也不管母亲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等他说够了,他就起身告辞,也没说过什么母亲好好养病之类的话。

若不是瑨弟每日都来,妯娌两个甚至都要怀疑瑨弟是个没良心的人了。但他这个样子,又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难过,倒让两个嫂子不好说他什么。

迎春似乎看懂了嫂子们的脸色,一跺脚叫道:“凭他往日说的多好,做得多好,母亲病重他不闻不问,还装什么好官的样子!这天下苍生再重要,还能重要得过母亲去?”

英莲忙拉住她劝道:“我的好姑奶奶,你且小声点儿吧。太太虽没力气,可耳朵好着呢。那日几个丫鬟在窗外偷偷的哭,都被她叫进去安慰了。你当她听不见是怎么地?”

迎春一难过,抱着二嫂哭了起来,可也牢记着二嫂的话,不敢大声,只能抽抽噎噎的哭着。

两个妯娌也跟着忍不住抹起泪来,但没一个人出声,只是默默流泪。

又过了会儿,迎春突然道:“我叫本找几个西医来,你们也是,早就这样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非要司琪送东西来,发现不对了才回来告诉我。”

王熙凤叹道:“咱们能接受西方大夫,不一定太太就能接受。我们也是怕唐突了太太,让老爷太太恼了。”

迎春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家,拉着本杰明大哭了一场,把本杰明也听得心惊肉跳。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迎春哭道:“可见着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出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一个人来通知我。前儿我叫司琪去送东西,才知道这事儿。

“如今汤汤水水的都快吃不进去了,她那么怕苦的人,回回吃药都是一口喝下去,说那样才不受罪。

“可今儿……今儿二嫂拿着汤匙喂她,她都乖乖吃了。可见得她得病的多重,她还没见着二妹妹出嫁,她这是怕自己早早就……”

说到这里,迎春又嚎啕起来,把本杰明都听得想哭了。

本杰明忙道:“别急,家里有医生,我这就送过去。不过得用听诊器那些,还要触碰皮肤,看眼睛那些的,母亲会不会避讳这个?”

迎春咬着牙道:“就是避讳,如今也顾不着那么多了。你派医生过去,我跟着一道,看谁敢拦着。”

本杰明便马上去找了家庭医生过来,说明了情况,让医生带齐了东西过去。迎春跟着一道回了娘家,一付谁敢拦路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回到家里,迎春看到父亲也在,她横了父亲一眼,就把西洋大夫给放进内室里去了,看到父亲想跟进来,她还拦在门口道:“您别进来,您要是拦着西洋大夫帮母亲检查,我恨您一辈子!”

贾亮哭笑不得,声音有些沙哑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总得看看你母亲究竟什么情况吧?”

迎春咬了咬嘴唇,委屈的掉下几滴眼泪来,最后没再拦着,带着父亲一块进去了。

屋里,大夫已经开始在用听诊器了,他一边换位置,一边还得不停的唤醒邢霜,让她做几个深呼吸。

检查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黄昏这才结束。等迎春和贾亮带着大夫出来,外头的花厅已经挤满了人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让她休息休息吧

说是所有人,其实也不准确。狂沙文学网贾琏贾琮两个都在外找大夫,还没回来,贾在工厂忙乎也没回家。

长一辈的男丁,只有宝玉在。余下的就是王熙凤甄英莲和迎惜,孙一辈的倒是全在,贾艺贾蔺贾婉贾荃四个孩子都挤在一堆,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姑姑。

迎看着屋里的人,忍不住又想痛哭。心道母亲平虽待兄弟们都是放养,可实则最疼他们。两个哥哥也就罢了,他们是去找大夫了,可是为何弟都不在。

贾亮倒是镇定,先将大夫请到正厅,这才问:“我夫人况如何?”

大夫不会中文,说的都是英吉利语,好在除了英莲和几个孩子,几个大的都能听懂,也就没人纠结翻译。

大夫说:“其实这种况,我也没有见过,别说是我,就是英吉利所有的医生都没见过。

“太太的体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似乎她的体器官在老化?也就是说,她提前衰老了。她觉得累,没有力气,也是因为衰老。”

衰老?听懂了的人都愣了一下,甄英莲拉着王熙凤让她解释,听着王熙凤的翻译,她也愣住了。

老了?太太?开什么玩笑!

迎哭着问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母亲别看有孙子有外孙,可实际上才四十多岁呢。”

大夫挠了挠头,很是疑惑:“只有四十多岁?不应该啊?可她的体状况,有点像六十多岁的人了。”

王熙凤最先失声痛哭起来:“定是年轻时花了太多心血费了太多心力,不然怎会老的这般快。那会儿我要是再懂事些就好了,什么都不能为太太分担。”

甄英莲也是一阵内疚,哭得不能自已。

迎也是自责的不行,想到为了姊妹几个能够出去,母亲狠狠的忙碌了好几年,为她们攒钱,送了她们出去,又要人前人后的瞒着,她心里就跟刀剜了似的,疼痛不已。

几个小的就算翻译了,也听不懂是什么况。只知道祖母老了,体不好了。他们还不懂年龄的差别,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为什么难过。

贾艺今年也十岁了,听到这话拉着母亲的手问:“祖母老了,咱们好好孝顺她,让她颐养天年不好吗?”

王熙凤哭着边点头边道:“是,好孩子,你说的是。”

可她这边就是停不下来,也不知该怎么停下来。

惜哭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唯有探,和贾亮,愣愣的坐在那里,眼睛都盯着地板,谁也没有动。

迎把大夫带了出去,又说以后要每都带贾妤过来,好跟外祖母多见见。

凤姐儿和英莲便带着孩子们也一道离开,顺带送一下迎。

走到门口,凤姐儿撵孩子们先回去了,这才对迎道:“你别恼老爷,你瞧着他看似不难过,可他如今那样,倒比哭还叫人心酸。”

英莲也点头,抹着泪道:“要不说,二妹妹是太太亲生的呢。你瞧着弟和她不都是一样,太太出这么大事,硬是没哭过一回。可实则那心里……”

迎也明白了过来,有时候,不哭比哭还难受。

因为哭不出来的人,悲伤是积在心里的。

“是我想的岔了,他们原就不是那样的人。”迎抹了把泪,又道:“弟回来了,你们得找人看着他,他这小小年纪,又不声不响的,万不能出事了。”

屋里头,坐着的两个人,始终没有一个抬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探幽幽的叹了口气。

“爹爹……”

贾亮嗯了一声。

“娘是想看着我出嫁吧?”

贾亮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探的声音,终于有了点颤抖:“那我能不嫁了么?我不想她走。”

贾亮心中猛地一刺,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女儿。

“爹爹,这一世,能做你们的女儿,我很幸福。”探终于掉下泪来,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止不住了。“我不想你们离开,一个都不要走。”

贾亮知道女儿一直以为妻子也是重生回来的,而他的份女儿却不知道,所以就算此刻他心里痛的一塌糊涂,他也不能漏一点馅。不然他的妻子,会不高兴的。

于是他只能忍痛安慰女儿:“傻丫头,谁没有个生老病死的?你母亲这一世cāo)心太重,导致心力交瘁,这一放松下来,子就垮了。你不要为此心痛,因为这一世她也值了。

“她能为你们全部都谋到好出路,能让咱家安安全全的,能让你们笑到最后,这是她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不管你们以后怎么发展,怎么让这个世界改变,那都是你们的世界了。你的母亲,她的任务完成了,该让她放心的回去了。”

探痛哭了起来,抓着帕子死死的揪着,整个子都俯了下去,一下一下的抽着,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我……我不要!”探哭道:“我不嫁,我让她一世都担心我。”

贾亮这下都有点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道:“你就让她休息休息吧。”

“那弟弟呢?”探哭嚷道:“她偏心,弟弟还没着落,凭什么她不管弟弟了。”

贾亮再忍不住,捂着脸,任眼泪横流。

他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可是为什么他这里没有一点况,妻子却要先走?

她就这么忍心抛下自己,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一个人独活?她就这么一点也不挂念自己吗?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

是的,无论她多老,她都是自己的死丫头!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丢下一家儿女孙辈不管了,要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了。

他也烦呢,他也不想看这些小的吵吵闹闹的,他也不想一天天忧国忧民的管这儿管那儿,他只想每天能见到她,能听她一把年纪了还没羞没臊的撒。

这个女人,还有脸说自己浑,她才是浑的没边了!

两人都在哭的时候,贾打帘子进来了,他站在门口没有动,默默地看着两人半天没有出声。富品中文

第七百八十七章 守着她们

探春这边哭得都快断气了,才看到弟弟在门口。她赶紧擦了泪,质问弟弟:“去那么久,你还知道回来?”

贾瑨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

“母亲她……?”

贾亮抓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对儿子解释:“请了个西洋大夫来看,说是没病,就是……老了。”

贾瑨是个心理学家,他对病理并不精通,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坐下。

三人又开始了死一般的沉寂,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探春又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贾瑨抬头看了看她,心里也是阵阵发痛。

这个姐姐,虽然只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却是母亲亲生的,也是他的亲姐姐了。他早就不知不觉中,也把她当做了一家人。

看到姐姐哭成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若是劝,又该怎么劝?

就算他精通心理学,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乱的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了。

“姐……”贾瑨最后还是开了口:“母亲她……她只是去极乐世界,她会过另一种生活,她不会死。”

这是实话,贾瑨知道,父母在生他之前,曾经去过红楼的世界。以前他不信,现在他自己也身处这里,所以他很清楚,父母就算在这里死了,也会回到现代去,继续过他们的日子。

他们会很好,他们还会生一个儿子,就是我。以后母亲虽然会得病,但也是很老以后的事了。

可是这些话,贾瑨不敢说,他不敢把自己和父母都来自另一个世界说出来。不然他无法解释,什么是书中的世界,无法告诉姐姐,其实他们都是小说里的人物。

探春听到弟弟这么说,反而更加难过。她为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姐姐感到难过,为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女儿感到难过。

母亲父亲这一世的宠爱,让她犯过不少错,让她做过糊涂事,让父母为她担心了不少。

如今父母好容易可以放心了,母亲却要离开,要不在了,她这一世才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

若说上一世她过的不好,她后悔莫及,那这一世她也是有后悔有遗憾,她唯一的遗憾和后悔,都源自没有让母亲放心过她。

她本该是母亲的助力,她本该是最不让母亲担心的一个。可是她却成了最不懂事最不开窍的一个,让母亲为了她心力交瘁。

“给各家送信儿吧。”贾亮突然出声,震得探春一惊,连呼“不可!”。

贾瑨听了却很平静,默默的点头,起身出去了。

探春冲到父亲身边,跪了下来抓着父亲的衣襟苦苦哀求道:“不要送信,爹爹求您,娘还有的救,她还没事儿。”

贾亮怔怔的看着女儿,将手放在女儿的头上揉了揉,这是小时候他最喜欢对女儿做的动作,女儿大了以后为了避嫌,他就再没有做过了。

一个小小的举动,让探春彻底崩溃,抱着父亲的腿大哭起来:“你不许送信,我娘还没死!”

贾亮带着哭腔道:“不送就晚了,这边送去京城,都要一个半月,等你祖母和婶婶过来,就要三个月了。让她们一起过来,看着你出嫁,不好吗?”

探春死命摇头,大哭道:“不要!”

就在这时,屋里一直守着的金钏打帘子出来,哽咽着对二人道:“太太请老爷和姑娘进去。”

探春一慌,下意识的先爬起来拍身上,然后再去抹眼泪擦脸。

贾亮倒是镇定,站了起来往里就走。探春收拾了自己半天,这才战战兢兢跟了过去。

屋里,父亲已经坐到了床边,把母亲抱了起来。母亲也睁开了眼,看着自己微笑。探春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抽,又痛了起来。

“傻丫头,过来。”邢霜冲探春一笑,声音倒是恢复了不少:“看你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探春嚅嚅不安走了过来,一抓到她母亲的手,就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哭什么哭,你两世为人,见过抄家见过杀头,难不成还没见过死人?”邢霜说完一句话,用了许多力气,要缓好久才能继续说。

探春也不抢话,只默默的看着母亲,耐心的等母亲说下一句。

“咱们能有这一世的造化,那是老天可怜咱们。”邢霜存好了力气,又接着道:“可我上一世为人不好,老天有赏有罚,让我重活一次,也不让我命长。你就不一样了,你有这机会,就好好活着,就算不为别人,为了我这一世的努力,替我好好守着,可好?”

探春哭着点头,再不敢任性插话了。

“你嫂子,两个嫂子,原是什么样儿的,你该知道。”邢霜又道:“你林妹妹,你姐姐,惜丫头,和宝钗那丫头,你都知道的。”

探春继续点头。

“你得替我看着她们,别让她们再不幸了,你得当她们的靠山,就像我一样,护着她们,助着她们。”

探春泪流满面,只能点头说:“好。”

“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努力。你弟弟,以后就是你的靠山。你要啥都找他,他会替我看着你。这一世,他只护你一个,只守着你。”

贾亮抱着妻子,突然握紧了妻子的手。他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听着妻子一句一句的交代后话,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在妻子前面,让她也感受一下,这种失去的痛苦。

探春的手也是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生怕一放手母亲就会闭上眼睛。

可邢霜并没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她不会这样就离开。她最担心的人,都还没有着落,她怎么舍得离开。

果然,那晚以后,邢霜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看似是习惯了衰老的身体。贾亮也是不要命的找各种补药给她,就想着能让妻子安心看完女儿出嫁,免得她日后会有什么遗憾。

眼看着妻子身子骨一日日的好了起来,终于到了这年的年关。家里开始忙碌起来,儿女们却依旧每日都来,除了看她,也是为了珍惜这最后的时刻。

第七百八十八章 谁来了

这个年,过的很是沉闷。狂沙文学网全家都因为邢霜的体不好,没有什么过年的心,家里自然也没什么气氛。

倒是王熙凤为了让众人打起精神来,也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个京剧的班子,在院子里架了戏台,整整唱了两。

邢霜缩在房里,隔着窗户远远的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笑眯眯的听着。

华夏这么多戏曲,她唯独听得懂京剧,也最喜欢京剧。才来的时候,她也听不大懂,还是贾母拉着她听,不少句子都是她一字一句说给自己听,自己才渐渐上的。

邢霜想到这些,忍不住微笑,这个世界,虽然有苦有累,可她觉得很值得,至少她付出真心的那些人,到最后都以真心回报了自己。

也许有人会为她之前的隐忍觉得不值,可她却觉得,只要能有回报,再多的隐忍都是必须的。

有时候,人就是要学着忍耐,学着长大,学着成熟。

她在现代,活的也是张扬跋扈,就跟当初的王氏一样。可为了生存,她改了很多毛病,虽然依旧我行我素,可也懂得妥协了。

谁说她只有付出,看,这不是她的收获吗?

还有她的这些亲人,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和这些孙儿孙女们,也都是她的宝贝。每一个,都让她舍不得这里,可是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实的。

邢霜看着窗棂,跟着戏里的词唱了一句。

金钏在一旁笑道:“太太这一句倒是有点味道了。”

邢霜看着她,心里一动问她:“你可有钟意的人家了?”

金钏在她跟前蹲了下来,裹了裹她腿上的被褥,笑着摇了摇头:“我就守着太太,哪里都不去。”

邢霜看着她,怔了一会儿,忽而笑了:“傻丫头。”

金钏也笑了起来,可是心里却有些微痛。

窗外传来贾艺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玩耍的声音,配着那曲儿,倒也不显得突兀。

屋里金钏絮絮叨叨的,小声的给邢霜说着话。

“前儿芸二爷进来给太太拜年,老爷说太太乏了,他便在门口给太太磕了头。还说太太去岁给他的银子,他拿来开了几间牙行。如今生意极好,还请太太放心。

“芸二爷还说,京城那边来信了,说是平姐姐已经嫁人了。嫁的是个书香门第之后,虽家里落魄了,为人却是极有骨气的。周大人给了一笔不菲的陪嫁,平姐姐过门之后,子过得很好。

“大爷那边也说,林姑那头说是过了正月就回来,她说要看着咱们姑娘出嫁。张家那边打过招呼了,都没说什么,还请太太放心。”

邢霜一句句的听着,笑着点头问:“还有什么?我这一躺好几个月,竟错过那么多消息?”

金钏笑道:“那太太就快些好起来吧,还有好些事儿呢。”

接着她又道:“上两月,薛二爷那边说要扶灵回乡,那边太太说是也要跟着回去,守灵不回广州了。邢姑劝了几回劝不动,姑爷已经给了薛二爷假,说是过了初八就要上路了。”

邢霜问:“一家子都回去?”

金钏又道:“薛二爷这边的差事还担着呢,说是趁着扶灵回去,顺路用他父亲的旧关系,一路替洋行找着奇珍异宝,仍要回来的。邢姑说是要在广州看家,并不过去。”

邢霜点头道:“那平多叫她来坐坐,一个人在家怪没意思的,别闷着她。”

金钏笑了起来:“知道她是太太带大的,大早吩咐过了,待薛二爷走了,隔三便接邢姑进来耍上一。反正她家里没人,也没什么事儿。”

主仆俩说着,外头的自鸣器响了起来。正正好敲了十二下。

金钏站了起来道:“该拜访了,平这时候二早来了,奴婢去看看。”

邢霜点了点头,金钏便出去了,过了会儿又打了帘子进来,笑道:“奴婢还道二今儿来晚了,原来是来了客了。好在才来了一会儿,二正接待着,奴婢差人去问,她派人来回,又问太太见不见。”

邢霜问:“是谁来了?”

金钏笑道:“若是旁人,门房也不给放进来,是肖家太太和肖大公子。”

邢霜听说是这两人,便道:“那快请进来,先给我梳妆。”

其实一早就梳妆好了的,邢霜懒得动弹,所以没穿见外客的衣裳。金钏转出去嘱咐了妹妹几句,便回来给邢霜穿衣裳。

等衣裳穿好了,那边肖太太也带着肖公子到了。

甄英莲先进屋,见太太气色不错,心里也松了口气。

自过年,老爷就交代今年一律不见客,不拜年。所以即便有人来拜年,也都被挡在了门外,对外只称主子不在。

唯有这肖家,因是二姑娘的未婚夫家,不好拦,也不能拦。

肖柏因帮着找过大夫,所以知道邢霜病着。于是肖太太上门,带的全是上好的精品药材,其余什么都没带。

邢霜看着肖太太送来的礼,很是感激的对她道:“我这子不好,也没去你家坐坐,你可别见怪。”

肖太太坐下笑道:“你我还用客气?若不是知道你前些月懒怠动弹,我早就来了,就怕你又客气,要折腾起来。如今子可好些了?我瞧着虽还乏力些,气色却不错了。”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肖太太就准备起告辞,邢霜见她急着要走,留她用饭。肖太太却道:“你好生歇着就罢,何苦折腾。自个吃,想怎么来怎么来,我留下,你又要规规矩矩的,反成了折腾。我是素来不虚礼的,你也是个好自由的人,咱们便不搞这些客的了。

“倒是我这小子,几瞧不见探丫头,人都跟没了魂似的。今儿来,也是想请你个示下,我明儿要去上香,带着探丫头一道去可好?”

邢霜有些疑惑的看向金钏,金钏立刻俯过来在她耳边道:“自太太病了,姑娘就不大出门了,连马场都不去了。肖公子来了几道,都没见着姑娘。”富品中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 尿遁

探春为什么不去马场了,邢霜心里其实很清楚。这傻丫头还想着只要她不嫁人,自己就不会走呢。

可是自己的身体,邢霜心里更清楚。

她有点撑不住了,现在能撑住,全靠着一股信念,想着自个的闺女终于能有个不一样的结局了。

她不是舍不得闭眼,她只是还不想闭眼。她知道探春的结局一定和以前不一样了,只是她想亲眼看见而已。

现在探春的幼稚举动,只能让自己哭笑不得。

“你是去哪里上香,我家今年也还没去,明儿叫凤丫头带着她们一道都去。”邢霜这话说的还是很有学问。

女儿自然是不能跟着肖家一块去上香的,这还没出嫁,即便邢霜再不在意男女大防,这在现代也没有这么自降身份的。

自己家的女儿,还没过门呢,就跟着未来婆家跑来跑去,那成了什么?那是她的宝贝闺女,可不是什么没爹没娘的孤儿。

让王熙凤带着全家女眷一起去,也不会成了跟婆家私会,大不了就是两家碰巧去了同一处上香罢了。

肖太太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了,赶紧笑道:“这感情最好,我们明日去白云寺上香,估摸着辰时出发,巳时能到。”

邢霜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肖太太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告了辞便带着肖柏离开。

邢霜等人走了,便让金钏把探春叫来。

过了许久,探春才来,跟着她来的还有宝钗惜春迎春等人,连邢岫烟都在。

邢霜看到这架势,就知道探春这是知道自己要发作她,故意拉着人来的。

邢霜瞪着女儿,见她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发笑。

“你就装吧,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

几个人都愣了,看着邢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唯有探春脸一红,低头看着地板也不说话。

邢霜也不管这几人了,直接对探春道:“明儿让你嫂子带你们上香,你给我打扮好些。肖家也去!”

几人终于明白过来了,纷纷看向探春。

迎春道:“该,早和你说了,不可这般任性,你就是不听。”

宝钗也道:“虽你的心思咱们都理解,可你不该连自个的马场都不管了。头里我怎么劝你的?那是你自个的产业,你再不想见肖公子,也不能用这法子。”

惜春笑道:“咱们说了几遍她皆不理,这下惊动婶婶了,看她还怎么办。”

邢岫烟什么话都没说,却隐隐站在了探春这边。

她虽只有小时候在姑妈身边长大,可越长大,她反而记起不少小时候在姑妈身边的事儿。

特别是前些日子,姑妈身子快不行时,她夜夜都能梦见以前的事情,甚至都记起她临行时哭着抱着姑妈喊她娘亲的情形。

所以这段时间,她也很不希望姑妈离开,甚至连表妹这般荒唐的行径,她都在心底默认了。

探春听了母亲的话,眼看又是一付快要哭的样子,宝钗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捏了捏,笑着对邢霜道:“明儿是去哪里上香,我也想带着詹姆斯一块儿,不知道方不方便。”

邢霜问她:“他是基督徒,也能去佛教的地方?”

宝钗笑道:“他不说,谁又知道?再说我也不是正经信这个,不过带着他去见识见识。”

邢霜道:“既如此,你跟各房都说一声,明儿都去。我身子懒怠,你们帮我烧柱香就是了。”

宝钗忙应了下来,又拉着表妹出去,不让她多说。

待出了正院,宝钗这才停下来,正色对探春道:“你是要多不孝?要让姨妈担心你到什么时候?”

探春闻言心中委屈,眼泪最后还是掉了下来。

惜春忙上前给她擦泪,又劝道:“好好地大姑娘,过年还掉眼泪,是不知道忌讳了?”

邢岫烟却道:“她自不比咱们,我们叫出口的是姑妈是婶婶是姨妈,可她却是要叫母亲的。”

这话一说出来,惜春宝钗的脸色同时一变,再不说话了。

邢岫烟自知失言,赶紧又道:“莫说是她,便是我……也不忍。我自出生就是姑妈带大的,这几日每每梦中,都能想起幼时离开的情形,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连我都不忍姑妈离开,又何况是她……”

惜春宝钗闻言,心里也是直打颤。对惜春来说,东府是她的梦魇,而救她出这苦海的,就是婶婶。虽然一开始是老太太抱她过去养着,可她却很清楚,若不是婶婶开口,老太太也万不会提起这事儿。

宝钗更是想到,表姨妈对自己的教诲,和后头对自己的帮助。说是再造之恩都不为过,说她是自己的再生之母,也是一点没错的。

几人站在那里,默默的出神起来。直到宝玉经过,瞧见几人叫了一句:“在做什么?大哥哥还在找你们呢,说是一转眼就瞧不见人了。”

惜春问他:“你又去做什么?”

宝玉的脸突然红了起来,道:“没什么事儿,就是乏了,想回去休息。”

几人好奇的看着宝玉匆匆走了,互相疑惑的看了一眼,决定去戏台子那儿看个究竟。

等去了那边,听到几个人的交谈,姊妹几人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贾琏正跟弟弟和妹夫们说起有几家都相中了宝玉,前来提亲的事。这事儿本来邢霜已经写信回京城跟王氏说了。后头邢霜病着,回信没到邢霜的手里,就留在了王熙凤那儿。

而贾琏从媳妇那里知道了王氏的回音,正在跟兄弟们讨论哪一家好。

贾宝玉虽是个男子,可他素来单纯,因此听了这个有点害臊,便接口尿遁离席了。

贾琏几个看到妹妹们回来,便问她们太太叫去有什么事儿。宝钗抢先回了,贾琏听了点头对妹妹道:“这事儿你避不了,婚期都定下了,不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又不是肖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怎能轻易毁约。”

贾琮也道:“你再任性,别说大哥,就是我都要训斥你几句了。”

第七百九十章 老太太又要来了

探春其实心里知道,她这么任性其实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母亲的衰老不是她不嫁就能改变的,她这么做除了伤害肖柏外,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现在被姊妹们劝说,又被哥哥责备,探春暗自反省,其实也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母亲更担心。

既然事实已无法改变,那不如让母亲安安心心的离开吧。

探春想通之后,便对贾琏贾琮保证,自己以后不再任性了。宝钗和惜春都松了口气,唯有邢岫烟的脸上有些忧愁。

探春见状反而安慰邢岫烟道:“如今你们几个都嫁的嫁了,惜丫头还要回英吉利,有宝姐姐看着她,母亲也能放心。若我这边任性为之,只怕她撑不过那个时候,反倒让她……”

邢岫烟心里一酸,叹了口气就当默认了探春的决定。

第二日王熙凤带着家人一块上香,探春倒是大大方方的见到了肖柏,主动跟他提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肖柏表示自己理解,同时也感激探春没有再钻牛角尖,并一再向探春保证,自己绝不会让未来岳母失望,定会对她好好地。

这天回去后,探春便恢复了正常。虽也日日去陪母亲,可也不再足不出户了。马场正常去,生意正常做,只是每日做了什么,都会在傍晚回来时,事无巨细的跟母亲说。

她现在才知道,母亲自病了那日起,为什么弟弟会每日跟母亲说很久的话,因为他知道,母亲心里担心他们,把自己做的事都告诉母亲,才能让母亲放心。

邢霜这边也因为探春的懂事,真的放心了下来。过完元宵,京城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王氏和贾母已经动身,赶往广州了。

邢霜听完金钏念信,笑着道:“她也能来?家里谁管?”

金钏知道太太说的是二太太,便道:“听来的婆子说,本家的管家钥匙已经交到那边奶奶手里好些日子了。自宝姑奶奶回来之后,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交了。那边奶奶原不肯接钥匙,后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回说接就接了。

“二太太交了钥匙就跟老太太商量着过来了,说是当初那边姑娘出嫁,太太可是又出钱又出力的。我们姑娘嫁人了,她可不能干送礼就完了。”

邢霜噗呲一下乐了:“说的好似就在你跟前发生的似的,你又怎么知道那么多?”

金钏笑道:“那来的婆子是原先看二门的,嘴有些碎。后头去老太太院里当差,也领着看门户的差事。她原与我母亲极好,我虽看不惯她那碎嘴子,可也得喊她一声婶娘。

“如今是她先来送信,我便问了几句。她那嘴又碎,平时里又好打听。我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可不就是倒豆子似的,一咕噜全倒给我了?”

邢霜道:“我离开时,家里还没人敢传这些,看来这些人,还是没好好的培训啊。”

金钏掩嘴笑道:“太太这又开始操心了不是?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府里的老人,都是成年之后才去学校的,性子就是如此,想改也难。

“再说还有句话叫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本家的家生子们,从我们这一批开始,才是正经从小打育才培养出来的,那些个人,时间一久,主子看得松了,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又恢复老样子了?

“好在她也不是乱传主子的事儿,不过因我是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我问了她才答的。她知道我是替太太问的,自然不敢隐瞒。”

邢霜笑她:“我不过说一句,你要说十句。你只管放心,那是本家的人,我不动她。就算是咱家的人,也该你大奶奶管着,轮不到我操心。”

金钏又道:“既然二太太和老太太要来,那咱们是不是也该收拾几个院子出来了?想来她们二人这一来,可少不得要带人带东西的。一个客院,怕是不够地方的。”

邢霜想了想,问金钏:“这回跟着老太太的是谁?”

金钏道:“问过了,是鸳鸯。”

邢霜点了点头:“你叫人收拾两个最大的客院出来,离我这儿近一些的。至于来了以后谁用哪个院子,让她俩自个挑便是了。院里安排的人,你去问老二家的要吧。”

金钏应了一声,出去安排,挑了两个离正院最近的院子,但却并不是最大的院子。命人打扫院子后,她又去了二房那边,正巧甄英莲在给对牌,见了她便招手让她过来回话。

金钏笑着给排队的婆子们道了声歉,过去行完礼就对甄英莲道:“京城那边来信,二奶奶可知道了?”

甄英莲笑道:“知道呢,才你大奶奶派了人来通知我,说是那边两位都来,叫我预备些粗使的人手。”

金钏又道:“早知道大奶奶二奶奶心细如发,奴婢也不跑这一趟了。头里太太吩咐奴婢收拾两个最大的院子出来,又要离正院近的。奴婢想着,咱们府上离正院近的客院都不算大,倒不如挑两个最近的,这大小也就罢了。”

英莲点头道:“这才是正经,你当二太太和老太太来是做什么的?还不是来看太太的?说是看着二姑娘出嫁,可老爷的信发出去,她们只怕也是知道太太的身子,才会两个人都来。

“你只放心回去跟太太说,就说院子和人都是我来安排,老爷那边派人通知了没有?还有大姑奶奶那边,也得通知一下。另外林姑奶奶也要回来,外头接人的事情,你再去跟大奶奶确认下。”

金钏一一应了下来,心里十分欢喜,她知道这些人对太太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现在这些人都来广州,就为了看太太,太太一定高兴极了。

家里头忙碌了起来,为了王氏和贾母的到来,甄英莲还特地又从广州的育才调了一批人进来,另外给林黛玉的地方也安排好了。因她原来的院子给宝钗和惜春住着,她又跟探春亲如同胞,便直接将她安排在了探春的院子里头。

。妙书屋

第七百九十一章 几条腿

甄英莲本以为,黛玉这边会先到。狂沙文学网毕竟漳州离广州近些,黛玉又早就写了信来,说是二月会来。谁知先等来的,不是黛玉,而是贾母和王氏。

这两人带了一大船人来,却还来的如此之快,着实令人有些吃惊。贾亮得了信,带着儿子们在码头接了人,结果花了大半天,才带着人回来。

贾家门前的大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倒不是别人来看闹,而是满街都被箱笼占着了,人都挪不动步子。

贾母和王氏倒是早早就进去了,跟邢霜已经见了面,坐下聊上了。直到快傍晚,贾亮这才回来,满的大汗,看起来疲惫不堪。

一进屋,贾亮就先埋怨上了:“咱打个商量,下次来能不带这么多东西么?广州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母亲头里不是来过?好些个东西,这边都买的着。”

贾母瞪着眼冲他喊道:“你知道什么?那都是京城的特产,广州哪里买得到?你不想吃,你媳妇难道就不想了?”

王氏也赶紧道:“听闻嫂子这段时间子不好,我想着她好些时候没尝过京城的东西了,原她最吃的点心,我都带了些,还有些自家做的香肠腊的,京味的还是跟你这边的不同是不是?”

贾亮无语,后跟进来的孩子们也无语了。

这一条街的箱笼,你别说都是吃的啊?

孩子们都看着邢霜,心道母亲也不是那么馋的人啊,怎么就想着带吃的呢?

“还有给探丫头的陪嫁随礼,还有林丫头当初嫁人没来得及给随礼,还有迎丫头的,还有宝丫头的……”贾母越说越心虚,委屈巴巴的看了儿子一眼,又道:“我这做祖母的,一回礼都没给过呢。”

贾亮扶额,后的宝钗迎等人,都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邢霜笑眯眯的道:“你受点累,老太太来一次可不容易,弟妹更是稀客。”

贾亮只能转再出去,指挥下人收拾东西去了。

其他人纷纷入座,陪着王氏和贾母说笑。过了一会儿甄英莲便带着人来问:“今儿难得老太太和二太太来了,我想着广州这几回暖了,不如就去园子里摆上几桌,替老太太和二太太洗尘。”

邢霜忙道:“妙极,我也有些子没去园子里逛逛了。”

于是众人便起来,先离了屋子往园子里去。邢霜在后头随着贾母和王氏出门,才走到廊上,就见院子里已经摆了三架抬架了。

“天虽还没黑,可老太太年纪大了,怕是看不清路。二太太也一路舟车劳顿的,怕是早就乏了。”王熙凤笑着上来道:“我自作主张,让人备了抬架。”

邢霜微笑着,知道这抬架其实是为她备的。可又怕自己心里不好受,故意拉着老太太和王氏一块坐呢。

三人也不说话,一起上了抬轿,被抬去了园子。看着与京城完全不同的景色,王氏忍不住感叹:“难怪老太太一回去就惦记这里了,我来了也不想走了。”

邢霜笑道:“不想走,那就留下,反正你管家钥匙都交出去了,也该你享享清福了。”

王氏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家里还有几个小的,都丢给老大家的。我这才出门呢,她就巴巴的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了。”

贾母和邢霜闻言都笑了起来,几个小的围在周围,也轻轻的笑了起来。

一行人到了地方,坐下入席,王熙凤就和甄英莲忙了起来。邢霜见不得她们这样,喊她们来坐,她们却怎么也不肯。

直到贾母喊她们坐下,她们这才入座。贾母看着她们俩叹道:“你们好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婆婆。”

凤姐儿和英莲互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们太太才常念叨,说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遇着了您呢。若没有老太太的教诲,我们太太哪能有今天的样子。”

王熙凤不愧是会说话,只一句话就说的贾母乐得合不拢嘴了。

王氏在一旁欣慰的看着侄女儿,心道这丫头倒是没怎么变。

“婶婶尝尝这个。”英莲在一旁笑着给王氏夹了个虾饺:“这可是我们太太过来后自个研究出来的,如今在广州可盛行了。”

王氏的注意力转移到菜肴上,才发现有许多都是自己没见过的。英莲殷勤的一个个介绍过去,又都夹了一遍给王氏尝鲜。

洗尘宴吃的很是欢乐,即便太阳落山了,旁边也立刻有人送上了烛台,园子很快被照的通明。

王氏和贾母吃完了饭就回院子休息去了,邢霜这边等着丈夫回来,等到快半夜,贾亮才把所有的东西都入库锁好。

“老太太这次可是下血本了。”贾亮一回来就笑道:“我就没见她这么大方过。”

邢霜也笑了起来:“书里她就散财,不过咱们姑娘早早就去了英吉利,那几年她边也没个人陪,怪寂寞的。咱们又早早就分家了,她想散财都没法子。”

贾亮问邢霜:“子可还好?”

邢霜点了点头,坐在上掖了掖被子,对丈夫说:“习惯了,之前就总觉得累。原来老了是这种感觉,难怪老太太不动弹。”

贾亮有点心疼,走过去坐在边,摸了摸妻子的脸道:“你就是老了,也是最漂亮的。”

邢霜歪着头看着她,噗的一下笑了起来:“我要是先回去了,你可不许找小的。儿子看着你呢,你敢找,回来打断你的腿。”

贾亮也笑了起来:“几条腿?”

“三条!”

“嘶……你这女人真狠心啊!你下半生幸福还要不要了?”

邢霜大笑:“不要了!打断腿关起来,不给饭吃!”

贾亮也大笑,可是心里却哭了。

又过了一个月,林黛玉也来了,王熙凤早早就派人在码头等着,不过半个时辰就接了回来。

看到王熙凤和惜,林黛玉好是乐了一阵,可当几个姑娘提出去看姑妈,林黛玉却不敢了。

她不敢去,姑妈从小就教她要少哭,可自从知道姑妈的子不好了,她就以泪洗面。她怕去了,又要哭。富品中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 多了一份

红楼之尴尬夫妻正文卷第七百九十二章多了一份探春是最了解黛玉的,当初她回门,可是连院门都不敢进的人。如今知道母亲病了,恐怕她心里是最不能接受的。

探春推了黛玉一把,黛玉回头看她,她也不说话,只冲着黛玉点头。

黛玉只得乖乖跟着姊妹们去了正院,到了门口,她又停了下来。

“我……我自个进去吧。”

姊妹几个看了看,留在了门口。黛玉一个人鼓足勇气,一口作气来到了廊上。

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玉钏便已经掀开了帘子。

黛玉望了进去,见到舅妈就坐在花厅正中央,看着自己笑着。她还没出声,眼泪便先下来了。

“进来吧。”邢霜冲外头招了招手。

黛玉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来到舅妈的跟前,她才跪下行了个礼,便已经泣不成声站不起来了。

“回来了就好。”邢霜笑道:“你外祖母和二舅妈还不知道你回来了,一会儿她们来了,可别哭成这样。你外祖母年纪大了,莫招惹她流泪。”

金钏上来扶她,黛玉忙站了起来,开始抹眼睛。好容易平静下来了,这才仔细打量舅妈。

很奇怪,舅妈看着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老啊?

邢霜似看不出她的心思一般,只问她:“家里可好?这回过来,姑爷说什么了?”

黛玉忙收了心思,笑着回:“子琪让我好生住些日子,无需忙着回去。他说军营这段时间也正要闭营,不方便出入。与其我一个人在漳州待着,不如回来同姊妹们和舅妈舅舅聚一聚。

“待他开了营,再派人来接我,那时估计都五月了。满打满算,我在家能待三个月呢。”

邢霜笑着道:“那极好,你妹妹四月出嫁,你还能在家里陪我一段时间。省的你妹妹一嫁,你宝姐姐又要带着惜丫头回英吉利去,我这里又没个人气儿了。”

黛玉心里一酸,走过去硬是和邢霜挤了一个椅子坐了,撒娇的靠在邢霜身上说:“舅妈就是赶我我也不回去呢,漳州就我一个人住,我可怕得很。”

正说着,外头宝钗等人估摸着她也行完礼了,正巧都进来,瞧见她那个样子,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好一个没羞没臊的,都嫁了人了,还这般娇气。”宝钗打趣道:“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谁家的娇客呢。”

惜春也笑道:“打小可没见她这般爱撒娇的,怎么越大还越活回去了。”

探春掩着嘴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瞥着黛玉,眼神里都是戏谑。

黛玉脸一红,急忙站了起来,追着要去扭打宝钗。

眼前这一幕,仿佛让邢霜回到了京城,她还住在清远居,几个姑娘都在她跟前长大,一切都历历在目。

她莫名有些伤感起来,原来总觉得一切都放心了,自己可以安心离开了。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人,对这里的生活,早就已经有了感情,早就割舍不下了。

一滴清泪不自觉地从她眼角滑落,等她发现时,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探春最先发现母亲哭了,赶忙过来嘘寒问暖,生怕母亲身子又有问题。

邢霜抹着泪,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是感慨,你们都大了,都出息了。”

其他人并不明白这里头的深意,探春却非常了解。她也知道,这下她真的后悔,以前为了怕母亲离开,自己做出的那些混账事了。

只有让母亲彻底放心,才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真心明白了这件事后,探春仿佛一下就成熟了起来。她拉着母亲的手笑道:“若是白长了年纪,才真真叫人操心不是?姊妹们有出息,母亲该高兴才是。”

宝钗黛玉与惜春也连忙上来劝说,邢霜抹干了泪笑她们道:“我不过是高兴罢了,难不成连高兴都不让我高兴一下?”

王氏正和贾母进来,听见这话便道:“谁不让你高兴,说出来,让我来收拾。”

一群小的听见这话都笑了,围了上去,将贾母和王氏推到座位上坐了,又认认真真的行礼请安。

贾母再次看到黛玉,忍不住又哭了起来。黛玉越大,她那长相就越发的像贾敏了。

“外祖母,才哄完舅妈,您又来了。”黛玉笑着过去,拉着贾母的手说:“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哭了起来。才刚过完正月,难不成元宵节没吃着元宵,这会儿才委屈起来了?”

贾母被她逗得一乐,拍了拍她的手道:“淘气,我这是见了你高兴。”

黛玉又掩嘴笑道:“原来高兴得掉金豆子才行,我是不是也得应应景,哭上一回?”

邢霜和王氏都乐了,直摇头,说她是个狭促鬼。

又过了一会儿,迎春听闻黛玉回来,也赶回了本家。贾母一见人都到齐了,便对邢霜道:“我那东西,如今倒是可以派下去了,我可只带了这几个的,再了一个,我就没东西给了。”

邢霜大笑起来,忙让金钏去通知鸳鸯,把贾母带来的东西安排出来,各给人送过去。

没一会儿金钏拿着礼单过来,共五张单子。

邢霜数了数人头,觉得有些不对,问贾母:“是不是多了一份。”

贾母又道:“不多,她们成亲,我都没赶上,所以那是补的。可惜丫头听说还要回英吉利去,我怕日后又赶不上了,她那份便提前给她。”

惜春闻言忙上来磕头,起身时也感动的有点快哭了。

“老太太,蒙老太太不弃,早早就接了我在身边教养。偏我是个没良心的,没能孝顺老太太不说,还让老太太惦记。”

贾母看着她怜惜的道:“你那哥哥嫂子如今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给你,这些都是以前你母亲的嫁妆,放在我这里,给你留着的。我另添了一些,却不多,你不嫌弃就好。”

惜春含着泪上前接了单子,草草看了一眼,便知道里头添了不少了。

母亲的嫁妆单子原是婶婶收着的,自她去了婶婶那里,会认字后,婶婶便常拿这母亲的嫁妆单子给她过目。

所以,袁氏留给惜春的东西有多少,惜春心里清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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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三章 把门堵上了

惜春这边拿了礼单,其他人也纷纷拿了礼单来,也没细看,就来给贾母道谢。本以为这就完了,谁知王氏又道:“我那一份,可送去了”

鸳鸯笑道:“太太的东西也一并送去了,单子因一时没找着,这会儿命玻璃找着,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王氏点头笑道:“我的可没有你们老祖宗的多,不过一份心意,拿着就是了。”

几人又来给王氏道谢,王氏一一受了,又嘱咐了些让她们日后好生过日子云云之类。

黛玉一来,邢霜便觉得这日子似乎过得快了一些。一转眼,就到了四月,眼瞅着还有半个月就要嫁女儿了。

这半个月邢霜可谓度日如年,又感觉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日子越往后走,她就越发的不舍,有时甚至恨不得女儿不要出嫁。

好容易到了十五这日,探春就不再出门,安心在家待着了。邢霜几乎日日都跟女儿粘在一起,母女两个似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每天都关着房门,窸窸窣窣的说悄悄话。

到了出嫁的头一晚上,探春提出要跟母亲一起睡。邢霜不顾贾亮哀求的眼光,果断带着丫鬟就去了女儿的房间,抱着女儿睡了一晚。

翌日卯时不到,丫鬟便来叫人,喜娘等都在门外候着,已经得开始准备梳妆了。

邢霜睁开眼就觉得有些乏力,却又不好在女儿面前有一丝不妥,便撑着爬了起来,亲自看着女儿梳妆,甚至连头都是她帮忙梳的。

待那大红的嫁衣穿上,邢霜的泪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探春也抱着母亲,哭得脸上的粉都掉了。

喜娘忙上来劝道:“太太姑娘,这哭嫁是好,可新娘子切不可把妆给哭掉了。这一路也不好补上,若是去了新家,姑爷一掀盖头,看见新娘子脸上一道沟,那可笑话人了。”

邢霜回头看了侍书一眼,侍书默默端上一个粉盒来。

“我爱哭,你管得着么这是我亲闺女,还能不让我哭的!”

喜娘被弄得尴尬极了,从没见着哪家的太太哭得这么理直气壮还要骂喜娘的。

探春也不言语,边哭边接过粉盒来,打开拿出里头的粉扑来,就给自己补了个妆。

“我还怕掉妆”

这下喜娘想哭了,这一家太太姑娘都不好惹啊。

罢了罢了,好在及时没到,她们娘俩想哭就哭吧。喜娘默默退出了房间,才走到廊上,就有个穿着精致的姑娘过来,笑眯眯的塞了她一个大利是。

喜娘用手一摸,就知道这里头至少有二十两了,忙笑着收了利是,跟那姑娘道:“姑娘不必这么客气。”

金钏笑了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姑娘,这是我们太太给您的辛苦钱,劳您老在外头好好等等,暂时就别进去了。”

喜娘这才恍悟过来,原来这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又赶紧道谢了一番,便把利是收竟袖笼里,老老实实在廊上等着了。

实际上,这种母女分别的场景,喜娘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这好歹是个大喜的日子,哪有母女俩都哭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房里邢霜抱着女儿痛哭了一场,这才解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苦闷。虽心情好一些了,可依旧舍不得女儿,抱着女儿不肯撒手。

前头肖家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正被拦在前厅,各种刁难。肖柏已经进了正厅,陪来客喝酒。

贾琏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来后头等着,见宝玉也在这边,并不在前面,便问他:“你在这儿作甚”

宝玉抹了把泪道:“三妹妹要出嫁,心里怪不忍的。”

贾琏乐了:“傻小子,她就嫁在广州,以后要见容易着呢。肖家也不拘她,她想去马场或是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的。”

宝玉又道:“可伯母和妹妹都哭得那么伤心……我听着心里也是难过的很。”

贾琏默默的看向院内,也沉默了。

自己背了好几个妹妹出嫁,连元春都是他背的。他总是调侃自己,都成了马了,可如今最后一个妹妹也要嫁人了,他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背人了。

想到这里,贾琏更是有几分神伤,也开始有些郁闷了。

肖柏在前头等了半天了,都不等贾琏背着自己的新娘出来,不禁有些着急,连着给岳父使了几个眼色,可岳父都当看不见似的。他只能去找贾琮求助,贾琮喝的烂醉如泥,哪里管他,他只能又去找贾瑨。

谁知这贾瑨别看人小小年纪,架子却大,抱着胳膊瞪着他道:“这点耐心都没有,还想娶我姐姐”

肖柏头一次笑着被人怼了,一下有点懵,可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着道:“舅弟玩笑了,我只是怕误了及时。”

贾瑨又怼了过来:“咱家不迷信。”

迷信迷信是啥意思肖柏有点晕,就在快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后头终于响起了鞭炮声。

肖柏精神一震,赶忙往外头走,果然就见大舅兄背着新娘子出来了,他忍不住嘴都笑裂了。

只不过临出门了,他却又被拦住了。

原来是贾亮带着贾琏贾琮贾瑨贾宝玉等人,把门堵上了。

肖柏看着外头已经进了轿子的新娘,急的焦头烂额,又不敢就这么冲出去了,只得拱手问:“岳父和兄弟们是还有话交代”

贾亮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倒是贾琏先道:“肖公子,从今而后,我妹妹可就拜托你了。只不过咱们这丑话说在前头,你二人若是琴瑟和谐,倒也罢了。若是你敢让我妹妹掉一滴眼泪,你看见我这斗大的拳头了没有”

贾琮醉醺醺的,身子一边东倒西歪一边道:“我这妹妹,可不是你欺负的了的,你当心她揍你。”

贾瑨一脸嫌弃的扶了二哥一把,正色对肖柏道:“你动她一根寒毛,或是说她一句重话,我就叫我哥揍你。”

肖柏抽了抽嘴角,为啥不是你揍,你也知道你这小身板揍不动我么

贾亮看儿子们都说过了,盯着肖柏一会儿,这才道:“后天就带我闺女回门,听到没!”

第七百九十四章 她会好好地

按着规矩,三天后回门,照理说后天回门还是有点早了,不过贾亮可等不急了。

他不知道妻子现在是什么状态,他也不好丢下一屋子的来客进去看。他只怕妻子等不到看探春最后一眼就离开,他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本以为肖柏这里多少会有些犹豫,没想到那小子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还信誓旦旦的,以后无论探春想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会立马陪着探春回来。

贾亮再没辙了,只能黯然退开,看着那小子翻身上马,喜滋滋的带着女儿离开。

贾亮心想,自己的闺女,一个个都给些臭小子给抢走了,以后再也不生女儿了。要生就生儿子,把别人家的闺女都骗回家来。

想完他转身,就见几个儿子侄儿,各个哭得跟傻逼一样。

贾亮抽了抽嘴角,这特么……有点爷们样好不好!!!

宝玉哭得最为伤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三妹妹就跟他亲妹妹一样,这种感觉自小时候就有,现在看着三妹妹嫁人,他心里跟刀绞了似的。

贾琏也在哭,不过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对他来说,探春跟迎春不同,那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他一直有些小心翼翼,可那兄妹的感情却一丝没有影响,因为探春像火一样,早就让他的小心翼翼熔化了。

贾琮那家伙纯属喝醉了,看谁哭他就跟着哭。他又是个画家,本就内心比别人敏感许多,加上这气氛的烘托,他倒是比谁都哭得更傻逼。

贾瑨也抽抽了几声,不过没掉下泪来,但是他那眼眶红红的,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几个小的里,只有他跟探春是同母同父所出,却唯有他最镇定最冷静,外人若是看到,定是要啧啧称奇的。

娘家这边的宴席,只持续到中午为止。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贾亮就毫不犹豫的往后院冲,几个儿子怔了一下,也跟着一块冲了进去。

一进正院,就见凤姐儿为首,带着一群人站在廊上,虽没有抹泪,却也面色不虞。

贾亮心里一刺,放慢了脚步缓缓的走了过去。

“老爷。”英莲先看到了公公,迎了下来。

王熙凤也赶紧走了下来,行礼垂首。

贾琏挤开有点发怔的父亲,连忙询问:“怎么了,母亲她……”

王熙凤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低声道:“说是乏了,已经叫了洋大夫来了,这会儿正检查着呢。”

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贾瑨远远的坠在人群后面,默默的看着大家,又看了看上房的窗户,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洋大夫打屋里出来,迎春最先上去,急忙用英吉利语问:“情况如何?”

洋大夫摇了摇头道:“夫人的身体情况还在恶化,现在虽然没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到尽头。”

贾亮身子一晃,差点没有站住。一旁的贾琏贾琮忙扶住了父亲,贾琮吓得酒都醒了。

王熙凤稳了稳心神,招手叫来丰儿,附耳对她吩咐:“去把库房里最好的人参灵芝都拿出来。”

丰儿回道:“人参倒都是极好的,只是灵芝少些。奶奶那儿前岁得了一支五十年的,可用那一支?”

王熙凤忙道:“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谁的,你只管去拿,何必再问。”

丰儿忙拿着钥匙跑了,接着就见宝钗身边的燕儿也匆匆的跟了出去。

贾亮这边定了下心神,这才推开儿子,迈步往屋里走。

金钏正打里头出来,眼睛红红的,看到老爷忙又退了回去,帮忙举着帘子。

贾亮进屋,问了问今天内宅的情形,心里默默叹了一回,便往里头去。

内室里,王氏和贾母都在,两人一人坐床头一人坐床尾,都在低头抹泪。

瞧着贾亮进来,贾母倒是没搭理,王氏忙站了起来,把床尾的位置让了出来。

贾亮坐下,看着妻子已经熟睡的脸庞,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似乎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贾母又哭了一阵,回头看老大也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赶紧丢了张帕子过去。

“哭什么哭,她还好好地呢!”贾母自己说这话都不信,可还是昧着良心道:“你媳妇能长命百岁!”

贾亮赶紧点头,不敢让老母亲跟着一道伤心,又对母亲道:“她这会儿睡了,您也去休息吧,大好的日子,咱们往好处看。说不定没什么负担了,她轻松了也能渐渐好起来。”

贾母被儿子这么一说,泪流的更多了。

“是我不好,她才进门时,我觉得她是个极好的,可却中途反反复复的,又觉得她心里藏奸,看不上她。

“气了她几回,她心里也憋屈,不然不能这么拼命,为了证明给我看她不比别人差。我若再对她好些,我若再真心些……”

贾亮赶紧抓住了母亲的手:“母亲!”

贾母怔怔的看向他,哭得更凶了:“你已许久没喊我母亲了。”

贾亮心里一阵难受,低下头去道:“她会好好的,咱们都会。”

母子俩默默的流了一会儿泪,贾母年纪大了,始终撑不住,最后还是由王氏扶着回了院子休息。

这时屋外的孩子们,才有机会进来看一眼。只是怕吵着邢霜休息,几个孩子只是轮流进来看了她一眼,便静悄悄的离开了。

黛玉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进来便迈不动腿了。

床上的舅妈,看着很是安详,可她却深知,这份安详带来的是何等令人心碎的结果。

她记忆中的舅妈,从未这么安静过。她有鲜活的灵魂,有不同凡人的思想,有令自己折服的一面,也有令自己喷笑的一面。

那样一个多姿多彩的女人,她的一生都用来养儿育女,就连别人家的孩子,她也尽心尽力的教导,不遗余力的疼爱。

黛玉心知,她绝对做不到舅妈那样大公无私,她只能远远的把舅妈当成榜样,一直膜拜着,却无法真的成为她那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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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不要有一丝遗憾

黛玉离开后,贾亮才从花厅回里间去陪妻子。金钏打外头进来,对他道:“肖家那边已经开席了。”

贾亮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女儿那边他虽疼爱,可已经没有过多的心思去考虑了。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才是他最重要的。

床上的邢霜还是没醒,她眉头紧皱着,仿佛正在做什么噩梦。

贾亮抬起头来,摸了摸妻子的眉间,瞧见妻子舒缓了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正准备起身,贾亮突然听到旁边的金钏惊呼了一声。

他回过头去,很是不悦的道:“小声点,别吵着她休息。”

金钏一脸惊恐的看着老爷,拼命的摇头:“不是,老爷……您……”

贾亮皱了皱眉:“怎么了?”

金钏比手画脚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最后那丫头冲去桌边,抱起妆镜就举到老爷的跟前。

贾亮朝镜子里看了一眼,乍一看没觉得什么不对,再仔细一瞧,竟发现自己两鬓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抹白发。

贾亮一怔,伸手摸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他这才相信这抹白发是自己的。

怎么回事?早上他才照过镜子,那时候自己哪有什么白发?

金钏觉着镜子的手微微颤抖,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了。

方才,老爷打前院回来,还没有这白发的。甚至坐在花厅里,等几个爷和奶奶进去看太太,他都还好好地。

怎么这才一会儿,这白发就冒出来了?

金钏带着哭腔道:“老爷,要不要找那洋大夫回来瞧瞧?”

贾亮突然不知道为何,心情好了起来,猛地站了起来,镇定的道:“不必!”

然后他伸手拿过金钏举着的镜子,自己放回了桌上,又往外走,边走边道:“去叫六爷来。”

金钏不敢耽搁,亲自去叫了贾瑨过来,等贾瑨进了屋,她便守在了门口。

贾瑨进去看到父亲的模样,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赶紧问父亲:“您身体还好?”

贾亮点了点头:“没什么感觉,就是头发白了。你说我这是……?”

贾瑨也不了解这是什么情况,只能分析道:“母亲能回去,是因为这边她惦记的事都解决了。父亲之所以比她慢,也许是有什么事没解决完的?”

贾亮仔细想了想道:“我能有啥事,我自己为啥过来我都不知道啊。”

贾瑨又问:“那差事呢?”

贾亮有点明白过来了,又沉思了片刻说:“我明白了,这段时间,你好好看着你妈,我得抓紧时间了。不然那丫头先回去,没人给她做饭她又要天天吃外卖了。”

贾瑨有点哭笑不得,他以前觉得自个父母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挺尴尬的,可是这会儿却无比的庆幸,父母能如此恩爱,甚至几十年不变了。

“那什么……我也挺多事儿。”贾瑨才开了个口,就不敢再说了,他爹那眼神凶的,能一拳弄死他。“行行行,厂子反正也不急,有宝玉看着,我也不急。”

贾亮瞪了他一眼,指出了他的漏洞:“宝玉那是你叫的?你得叫二哥!”

贾瑨缩了下脖子,赶紧点头。

是是是,他爹现在欢欣鼓舞一阵雀跃的,他可不敢这个时候让他爹不高兴,还是他妈说的对,他爹就是个孩子,得顺着毛来。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发现父亲的白发,顿时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贾琏最先放下碗筷,看着他爹哭了起来。

贾亮看着老大,有些无奈:“我说……”

贾琏哭着道:“您别劝我,让我哭个够行么?我这从小死娘都死了俩了,这好不容易一家子日子好了起来,母亲又病了,您又这个样子,您连哭都不让我哭么?”

一旁的王熙凤听了是又想哭又想笑的,可老爷虽然有白发,但身子无碍,想来也只是因为担心太太才会生出白发来,她也没太在意。

“你也别思虑过重了,老爷不过是生了些白发,都这把年纪了,不是挺正常吗?”

甄英莲本还有些难过,可听了王熙凤的话,倒也放心了下来,跟着道:“没错,太太这样,就是我们也日日难受的很,更何况老爷。”

贾亮松了口气,看了眼要哭没哭的贾琮,啧了一声:“你敢学你哥我就揍死你。”

贾琮撇了撇嘴,把眼泪憋回去,轻轻嘟囔了句:“哪有您这样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您都当祖父了,还动不动就揍人。”

贾亮再看宝钗惜春和黛玉,见她们三个怔怔的看着自己,语气一下就温柔了下来。

“乖啊,别怕,我好着呢,你们看我能说能走的,是不是?”

贾琏一下气急眼了,筷子一丢跑了。

王熙凤看了看晃动不已的帘子,一脸的尴尬。

“我……我先回去瞧瞧。”

王熙凤匆匆忙忙跟着丈夫出来,见丈夫一路回了院子,心里也松了口气,赶紧回屋去安慰丈夫。

结果进了屋,却见丈夫坐在那儿发呆。

王熙凤放慢了脚步,过去轻声道:“你今儿可坏了规矩,哪有在父亲跟前丢筷子的?”

贾琏抬头看着妻子,心里一阵酸楚道:“媳妇儿,咱家……先备起来吧。”

王熙凤一惊,看着贾琏半天无语。

“你……”

贾琏盯着前方,也不知在看哪里,一字一句对凤姐儿道:“父亲装的太不像了,他分明做好了打算,要跟母亲一起走。”

王熙凤听得心碎欲裂,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问:“不至于吧?咱这么大的家业呢,他要是这么走了……”

贾琏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妻子的手道:“自母亲进门,我就知道她与别人不一样,父亲对她也不一样。父亲原来多荒唐的人,能为了她遣尽妾室通房,至今为止也一个不要。

“父亲对她用情至深,并非常人能理解能接受的。就连我也无法理解,为何他俩能如此相爱。可至少,我身为长子,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让他们安安心心的走,不要有一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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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你拿去

探春回门的时候,贾亮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了,黑白参半的发色,让探春怔在那里,连父亲都忘了叫。

肖柏心里也是一惊,忙扶着妻子,先叫了声“岳父大人”。

贾亮微笑着点头,看着女儿心里有一丝不舍,又怕女儿哭起来,忙对女儿道:“这段时间太忙,弄得夜不能寐,你还不来行礼?”

探春这才颤颤巍巍上前,行礼问安口道“父亲”,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泪水。

“您这是……”

贾亮安慰她道:“我无碍,身子也好着呢,大夫看过了,说是思虑过重导致。再说我这年纪,也该有些白发了。”

探春的泪水都把眼睛糊了,可她却也只是哽咽,不敢大哭。

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母亲要走,父亲也是要走的。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父亲一定也不是原来的父亲。不然以他原来的性子,是万不会遣散所有妾室,对母亲一心一意的。

即便母亲再重活一回,再聪明睿智,也拉不回原来的父亲那颗不安分的心。

且上一回,母亲对她说最后的托付,父亲就在一旁,母亲也毫不忌讳。这说明父亲是知道母亲的身份的,当然也知道她的。

若父亲不是一样的人,他不能这么镇定。

许是父亲母亲都重活了一回,都明白了许多事理,才会有这样大的改变。

现如今,母亲的任务完了,她说她要走。父亲难道也是?

探春心如刀割一般,心道这一对父母虽给了她最大的慈爱,却也给了她最大的伤痛。

明明就是将死之人,还要对自己露出笑容,安慰自己,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心里全都明白吗?

肖柏不明白这其中蹊跷,只知道妻子哀伤不已,只得扶住了妻子,站在一旁很是心痛。

王氏和贾母在一旁道:“好了,你也别哭了,你父亲这样确实没事儿。来了好些个大夫,无论是咱们的人还是那洋大夫,都说你父亲好着呢。”

探春只能点头,边哭边上前又给贾母王氏行礼。

等给长辈都行完了礼,又有哥哥嫂子上前来,互行同辈礼。

轮到肖柏把夫家的回礼送上来时,连王熙凤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这肖家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富可敌国,甚至连贾家都比不上他家的财富。光是那通体透亮一丝不损的一人高珊瑚,就价值连城了。更别提还有什么整块翡翠雕成的卧佛摆设,和各色的宝石珍珠。

王熙凤身为当家奶奶,自然要上前来收了,转头又笑着对贾母道:“我瞧着,咱家也没人配得上这珊瑚了,不如就送去京城,让老太太把玩好了。再有那尊卧佛,我们也福薄担待不起,姑妈若是不弃,便拿去吧。”

王熙凤说这话,可是白说的。

说完以后,她就看了肖柏一眼,见肖柏纹丝不动,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心道果然太太没有看错他。

再看贾母和王氏,倒是吓得直摆手。

“你这丫头就会浑说。”贾母忙道:“这么大的珊瑚,虽是个稀罕物,可也只有它完好时才稀罕。此去京城路程遥远,路上稍微磕了碰了,都是糟蹋。再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家里又不是没有好的摆设,拿它做什么。”

王氏也笑道:“我记得前些年,嫂子在家时,也得了一株珊瑚。当时老三家的拿着钥匙,直接送到老太太那儿去了,是不是?”

甄英莲一旁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株不过才半人高,这一株更珍贵些,理应老太太赏玩。”

王氏又道:“既已有了,又不是没得赏玩的玩意,何苦再弄一个来?这一屋子都是精细东西,你让那些下头的丫鬟可怎么扫洒。这动都不敢动了,谁还有心思伺候人了?”

甄英莲笑了起来:“若是有那胆小怕事的奴才,二太太只管送我家学校再教上几年,出来绝对不会畏手畏脚了。”

王氏被这俩妯娌噎的都快喘不过气了,只能扭头去求助贾亮:“大伯……你倒是说几句?”

贾亮一摊手:“这不挺好吗?那珊瑚就给母亲了,这卧佛你拿去。我家也没人爱摆这个,说白了这些个小的,每天屋子里人进人出的,磕磕碰碰的机会可比你那儿大得多。摆在我这儿,我也只有晚上回家,白日谁来看它?”

肖柏这时笑道:“老太太和二太太不必担心,此去京城,若是陆路,只怕路上颠簸,少不得磕碰。可我听闻,家里有极好的帆船,速度又快,船身也平稳。最是适合运这些大而贵重之物。”

贾母和王氏一脸尴尬的看着肖柏,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王熙凤对这妹夫可满意极了,便笑着拍了拍手道:“好了,那就这么定下了,连老爷都开了口,老太太可不能拒绝了。这可是老爷对您的一片孝心,您难道忍心不要?”

贾母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可心里还在盘算,得回些什么礼,别让老大一家子亏的太多。

迎春回来的较晚,此时正带着本杰明进屋,一进来便道:“我瞧着外头有一箱子珍珠,各个龙眼大小,滚圆透亮的,是哪里来的?”

贾亮一听就知道她惦记上了,挥了挥手也不问其他人便道:“你拿去。”

迎春看了看其他人,见都没有异议,便欢喜的对丈夫说:“你去叫人收了。”

本杰明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转身就去外头指挥人把珍珠给收了。进来又对贾亮说:“多谢岳父,她这段时间正愁首饰都旧了,老嘀咕着要我带她去挑些珍珠回来。”

贾亮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倒是贾琏笑着对他道:“你拿的是二妹夫的回礼。”

本杰明瞬间郁闷了:“你们这一个二个都是想害我啊!当初是谁告诉我,回礼不必那么贵重的,我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仔细想起来,本杰明可是个大财主,可他的回礼还没张家的多,可不是没面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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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笑你粗俗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礼也全了,一行人这才跟着贾亮去见邢霜。

自女儿出嫁,邢霜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了。每日清醒的时日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后头有一回院子里有人回事,把邢霜吵醒了,她起来后头痛欲裂,贾亮心疼不已,便将她挪去了园子边的小别院里。

贾亮平时坐卧仍在正院,但到了晚上,就会去小别院陪妻子安歇。

金钏跟着一道在小别院伺候,正院留玉钏紫鹃和青岚三个,负责看院子,照顾老爷。

探春一路听着宝钗说母亲这几日的身体情况,心里已经痛的麻木了。

到了地方,探春一看那地方便道:“林姐姐没出嫁前,我们在园子逛累了就是在这儿歇脚的。我记得这地方不大,母亲就住在这里?”

黛玉忙宽慰她道:“咱们带着丫鬟们,一大帮子人进去,自然地方不大。可如今这里只有舅妈住着,舅舅晚上才来,地方倒是够了。”

探春也不说话,只往里去。肖柏跟在身边,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有些想叫住她。

贾亮突然对肖柏道:“你就不必去了,你跟我去前院,我有话要说。”

肖柏忙应了下来,跟着岳父就往外走,可时不时的还偷偷回头看一下妻子,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探春这边进了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见金钏坐在外堂,便问她:“这是什么香?母亲平时并不熏香,如今怎么倒点上了?”

金钏小声道:“并不是熏香,是……太太醒着见不着姑娘就哭,老爷让我拿姑娘常用的衣裳来,喷了些姑娘的香水,放在外头。”

一句话,探春瞬间泪崩。她扶着门框直觉得胸口紧得慌,恨不得捶上两下,将那痛楚捶出来才好。

黛玉在后头嘤嘤的哭了起来,推着探春道:“你快进去,何苦来惹人眼泪。”

探春深吸一口气,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原就是歇脚的,也没有什么耳房。总共不过一间外堂,一间内室。探春掀了帘子往里头,就见到了她母亲。

此时的邢霜还在睡着,可不知为何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门口。

邢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眼前那小女孩已经换了妇人的发髻,她再怎么做梦,也没见过女儿这付模样,自然明白这是真的。

“怎么今儿回来了?”邢霜的开口说话,发现自己声音还算清晰,人也没那么乏力了。

探春奔了过来,只扑床边跪下,就大哭了起来。

“您不是好些了?为何又……”

邢霜无奈的笑了,够着脖子想看女儿,怎奈头太沉抬不起来。

这时黛玉宝钗等人跟了进来,王熙凤忙上前将太太扶了起来,甄英莲也拿了洗好的帕子来,给太太擦了把脸。

脸一擦,邢霜又精神了不好。她好似这两日睡得功夫,把自己折腾的力气都补足了,一下子说话也轻松了。

“你们都来了?”邢霜笑着道:“今儿是哪一日了,探丫头这是回门?”

几姊妹都在暗暗推搡探春,探春这才赶紧抹了泪抬起头道:“今儿都二十四了,是我回门呢。”

邢霜笑道:“你可别犯那大小姐的脾气,仗势欺人。该二十五回门的,怎么提前了一日?”

王熙凤便笑着把老爷带着几个爷们堵门的事说了一遍,又笑道:“要我说,太太的眼光就是好,新姑爷咱们虽没见过几回,倒还真真是个配得上咱们二姑奶奶的人呢。”

邢霜问:“这话怎么说?”

王熙凤便又把方才分回礼的事一说,邢霜无奈苦笑,摇头道:“你们呀,这欺负人的毛病是不是也改改?这几个姑爷,你们倒是数数有哪个没被你们捉弄过的?”

王熙凤和甄英莲一愣,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好像还真是,但凡新姑爷上门,她们都变着法子戏弄过,就看这新姑爷会不会翻脸。

黛玉在后头,扶着内门的门框轻笑道:“可见我不是亲生的了,偏生我家子琪上门来时,舅妈不替他抱不平。这会儿妹夫来了,舅妈就心疼了。”

探春被她臊的满脸通红,回头啐她一口道:“牙尖嘴利的就是改不掉,原指着嫁了人你能好些,却越发的被惯的无法无天了。”

黛玉被她这一说,脸也红了。

李久安平日还真挺惯着她的,那是说一不二,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不过这事儿,她可从没跟人说过。

宝钗拉着惜春往外站了点,因为屋里实在太挤了。惜春顺手推了黛玉一把,黛玉便进了里间。

邢霜看见那俩丫头的动作,心里一暖,这家里只怕人人都知道,自己最疼的人就是黛玉和探春了。

如今这两个人,都嫁了人,一身妇人打扮站在她的跟前,她依旧觉得她们风采照人。

王熙凤和甄英莲看了看屋里的气氛,默默的退了出去,出门时还把门帘放了下来。

邢霜看着剩下的两个人,一手拉住一个道:“你们都长大了,真好。”

探春眼睛又是一红,好容易压下去的泪水,又想往外冒了。

黛玉也没忍住,终于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邢霜捏了捏两人的手,又道:“你俩不是同胞却胜似同胞,往后望你俩继续相互扶持,切勿因为嫁了人,就生分了。”

探春忙保证道:“林姐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母亲放心,日后我定好好护着她。家里还有兄弟,那李家敢……”

说到这里探春想了想,一脸憋屈的道:“好像打不过……”

黛玉被她这没头没脑的给一下逗乐了,脸上还挂着泪就笑了起来。

“他不敢欺负我,他俩哥哥也没空欺负我,你只放心,我还担心那肖家欺负你呢。”

探春一昂头道:“别看肖柏那厮平日里算计来算计去的,在我跟前他可不敢。”

邢霜喷笑了起来:“什么那厮那厮的,让人听见,笑你粗俗。”

三人终于没了方才的伤痛,邢霜这才正正经经的,开始跟两人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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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 一声夫人

探春这头进去看邢霜,肖柏那头跟着岳父去了外院书房,几个兄弟也坠在后头,弄得肖柏心里挺慌的。

肖柏这一路走一路琢磨,探春才刚嫁过来两日,自己的回礼也给够了岳家面子,应该不会集体揍自己一顿吧?

进了书房,听见岳父让自己入座,肖柏这才松了口气。身后跟着的兄弟们也进来,纷纷坐下,岳父这才开口。

“今儿叫你们来,不为别人。”贾亮说着,从书房里,抽出一个匣子来,摆在了桌上“这东西,你们都拿去,好好看看。”

贾琏作为长子,便起身去拿桌上的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叠叠的纸张,压得很紧,才一开盖就差点全蹦了出来。

贾琮跟进帮忙跟着捡,贾瑨看了看也起身来捡,其他人一看,也不敢坐着了,都起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

肖柏这边捡起一张来看了看,顿时有些紧张的交到了贾琏的手里。

贾琏收完了所有的纸,这才一张一张看了起来。越看他眉头越皱,看完一张就传给下一个兄弟。

贾琮学着哥哥的样子,看完一张就传下去,直至屋里所有人都传了一遍,这才算完。

“都看好了?”贾亮问,见他们都点头了,这才继续道“这是我这些年来,想做没做完的事。现在我时日不多了,希望这些事,你们能替我去实现。”

说完这话,贾亮忽然猛地一心悸,他装作无事的样子,接着又道“有些,是需要职位上的安排才能实现,这些由琏儿交给珠儿,再上表朝廷就是。

“另一些,是对咱们家日后发展有利,又对民众有利的,用咱家的财力物力便能解决,就不必外传了。”

肖柏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岳父这是在交代后事了,想着妻子曾说过的担忧,他突然觉得妻子也许并不是信口开河。岳父和岳母,应该真的快不行了。

肖柏看了眼岳父,见他虽头发花白,却精神烁烁看着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他方才的怀疑,又有些迟疑了。

贾琏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自己的哀伤压了下去,而一旁的贾宝玉,却已经哭了起来。

贾琮贾瑨默默无语,本和肖柏则有些尴尬。

叫他俩哭,他俩是哭不出来的。一来不是自个亲爹,二来两人年纪都比较大了。

贾瑨看大哥心情实在低落,便起身过去把纸张一张张的分门别类,需要职位解决的,就放在外头,自家就能解决的,就放回匣子里。

很快,桌上就堆了一叠纸,而匣子也装满了。贾瑨又把匣子关上,将匣子塞进了袖笼里。

“这个我替哥哥收着。”

贾琏沉重的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你收着吧。”

倒不是他因为贾瑨是爹的亲生子才把这东西给贾瑨,而是家里现在大部分的工业走向,确实都是贾瑨提出,由他来实施的。

贾琏心中早就把小弟当做了军师,这些东西由军师收着,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至于咱家的爵位。”贾亮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贾琏道“琏儿你已有爵位,便不必继承了吧?”

贾琏忙道“自然不必,儿子本也意不在此。且三弟自幼聪慧过人,由他……”

贾亮抬手来打断了他道“我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贾琏噎了一下,有点懵。

怎么,难道一等大将军的爵位,父亲不想给瑨弟?

可是,自己不继承这个爵位,不给瑨弟,又能给谁?二弟乃庶出,又只会丹青,难不成父亲真的不把爵位给嫡子,而给庶子不成?

果然贾亮接着就道“瑨儿尚年幼,琏儿又已有爵位在身,家中的爵位,自然是给琮儿袭承。”

贾琮脑子一嗡,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爹!让我继承了,弟弟怎么办?我这辈子就好个丹青,我啥都不会啊!”

贾亮扯了扯嘴角,努嘴让贾琮看看贾瑨“你瞧他那样子,是想要爵位的?”

众人不由都去看贾瑨,见他一脸淡定的看着桌上的纸,还在分门别类,忍不住都一头冷汗。

这说爵位呢,你能不能认真点听?

宝玉唤了贾瑨两声,贾瑨这才从桌上的纸里抬起头来,对父亲道“您这起码要分四类了,农业一类,水利一类,工业一类,服务业一类。”

贾亮呵呵笑了起来“瞧见了吧?这爵位到了他头上,你们指望他能好好守着?别不到两年,就自动上表给辞了。他嫌麻烦!”

贾瑨这才明白过来什么事,赶紧摆手道“爱给谁给谁,只别给我,您当我乐意在这儿待着呢?”

这话一说,哥哥们都变了脸色。贾亮却明白贾瑨是什么意思,赶紧给儿子递了个眼神。

贾瑨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叹了口对哥哥们解释道“我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头,总要到处走走,看看,才知道还有什么能改进的吧?若是我袭了爵,一家之主不可不在家里,到时叫我怎么改进那些东西?

“这爵位,无非一个虚职,每年领些俸禄,也根本不够咱们花销的。二哥是画家,平日除了画画并无其他事做。由他承着爵位,日后也好在家坐镇。咱家该去哪里去哪里,也好不耽误。

“再说如今家中内务皆由二嫂当家,这个家也理应由二哥来当才是。大哥与大嫂都志不在此,又已有爵位。大嫂已是一品诰命,二嫂这会儿还没个诰命,二哥难道就不想让她也有个品阶?”

贾琮被弟弟说的稍微有些动摇了,倒不是因为前面的那些理由,而是那最后一句话,他确实想让英莲有个诰命。

想想这些年英莲跟着自己,吃苦耐劳,从不埋怨。即便去意大利时那般艰苦,也是她里里外外的替自己打点,甚至连画商都是她替自己找的。

自己何尝不想报答她,可她却无欲无求,想到能让妻子出门去,也能被人尊称一声夫人,贾琮心里就默默有些松动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不必细分了

贾亮在外书房里安排后事时,邢霜这边却没有急着交代财产,况且要交代也是跟两个儿媳妇交代,至于女儿和侄女,那要交代的,就是另外的话了。

黛玉这边因体弱些,邢霜便先对她道“你母亲体弱,生你时便如此,你这弱症自幼就有,虽调养的差不多了,可要好生注意。日后但凡有了咳嗽,都不可大意,皆要请大夫来仔细瞧瞧。”

黛玉含泪点头,又道“往日母亲不听舅妈劝说,才有那样的结果,我自不会重蹈覆辙,还请舅妈放心。”

邢霜叹道“你这性子也是,虽你如今开朗沉稳了,可依旧心思敏感,思虑太重。偏你又不是什么都爱说的性子,往往有事就憋在心里头,容易憋出病来。

“日后但凡有事,千万别藏着掖着,与姑爷有了矛盾,也当日就解决了,切勿过夜。”

黛玉皆一一点头应了,心中又道果然舅妈最是懂她。这些年来,自个虽然开朗不少,可依旧心中藏着许多事情。

像那些离愁哀伤的,她从不找人主动述说。虽每每丈夫都能察觉,可她就是不肯打开心扉,向他倾述。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说了便是矫情。

探春听了母亲的话,也对黛玉道“你若有什么不好同姐夫说的,只管写信来同我说。你我姊妹之间,何需在意这些。”

黛玉微笑起来,对探春道“你每日繁忙,若我真的写信来了,不回只字片语的,我等得岂不心焦。”

探春急了,举起手指来发誓“我若日后不给你回信,或是随便写些什么糊弄你,便叫我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黛玉赶忙拉下她的手,噗呲乐道“这爱发誓的毛病依旧没改,还当自个才四五岁不成?”

探春讪笑了一下,要说这发誓的毛病,她还是个宝玉学的呢。没想到这一世,她依旧没改了这毛病,甚至比以前的宝玉还动不动就把誓言挂在嘴边了。

不过她的誓言倒是都实现了,也从未违心过。她所言句句属实,这一世自了解了林姐姐后,她便是真心待她,从不虚假。

“我不是四五岁,你也不是了。”探春正色道“母亲让我们相亲相爱,也不是说着玩的。你虽不是我同胞姊妹,我俩却比旁人都亲。若是因成了亲便离心了,那才是最最悲伤不过的事了。”

黛玉点头道“你说的是,日后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我有了心思便同你说,你也一样。”

邢霜见着两人约定好了,淡淡一笑对黛玉道“你也出来有些时候了,先回去歇着吧。”

黛玉知道这是舅妈有话要同探春单独讲,便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邢霜看向女儿,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的对她道“你真真是大了,懂事了,我就放心了。”

探春鼻子一酸,握住母亲的手,低头没有言语。

“我以前看着你时,就在想。你这样一个重活一回的人,怎么就跟个小丫头似的,还不开窍。

“可后头我明白了,你不是不开窍,而是不想开窍。你原就没得过什么父爱母爱,你父亲眼中只有你大哥哥,你母亲眼中只有你二哥哥,而你……

“如今你有了我们,你便有了依赖,又知道我也是重来一次,便想着有了靠山,可以松一口气了。是不是?”

探春依旧低着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邢霜看着她,轻轻笑了起来“傻丫头,我能替你扛一时,却不能替你扛一世。你原是王妃,见识过的勾心斗角,自然比我多得多。论心机论沉稳,你定不比我差。

“如今我若是走了,家中的嫂子和你几个姊妹,就真真没人替她们想着了。你若再不振作,如何保证你们这一世平安无忧?”

探春终于抬头起来,带着鼻音道“您真的……一点都不留念了?”

邢霜叹了口气,看着女儿,满脸的不舍“怎么会不留念,我前世没有一个孩子,今生却有了你和瑨儿。无论是哪一个,都叫我记挂,你这个傻孩子。”

探春扑在母亲的腿上,眼眶又湿了。

“您会想我的,是吗?”

邢霜点头,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会坚强的,是吗?”

探春哽咽了,一边哭一边点头。

“我会的,以前我就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我也不会胆怯。您若不在,姊妹们我会好好守着护着,您好容易打下的天地,您好容易护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让她们有事。”

邢霜欣慰的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道“最要紧,是护着你自己。”

探春怔了一下,将头埋进了母亲的腿上,半晌才闷闷的道“定不叫您担心。”

母女俩又待了一会儿,探春才从里头出来,对着两个嫂子道“嫂子们进去吧,母亲有话要说。”

王熙凤和甄英莲心头猛地一跳,面有不舍的走了进去。

探春出来后就开始抹泪大哭,却没有哭出一点声音来。

宝钗惜春迎春黛玉都围了过来,几人紧紧抱作一团,如同她们幼时一样。

王熙凤和甄英莲进了屋,凤姐儿顺手端了个八仙凳,放在了床头,甄英莲一看,也不矫情,便直接在太太身边坐下了。

邢霜看着两个儿媳妇,心里说不出的骄傲。这两个,都是前世走错了路,一个误入歧途,一个身世惨淡。

这一世,她俩能完全改变命运,除了自己的干涉,也有她俩自己的努力。

“叫你俩来,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邢霜一开口,俩儿媳都忍不住落泪了。

王熙凤抹着泪道“媳妇愚笨,不知道太太说什么。太太也别说什么,反正今儿不是说事儿的时候。”

邢霜叹了口气,轻轻拍了她一下。

“又跟我装糊涂呢?家里的产业,也叫你打理了许久了,如今可有头绪了?”

王熙凤哽咽着点头,又道“太太也不必细分了,我这里早就分过一回家了,家里的东西都是二弟三弟的,与我们何干。”



第八百章 分家(不是结局

王熙凤这话说出来,把甄英莲给吓了一跳。家里来了广州之后,置办了多少产业她虽不清楚,可每日开销的流水她却是最门清的。

这些流水每月下来最少也是上万,这个数目放在别人家里,那可是天方夜谭。每个月这么下来,大嫂都能面不改色的批了数目,很快放钱给她,可见家里的产业每月进项至少比开销有十倍之多。

原先在京城时,王熙凤去了英吉利,甄英莲进门起就在帮忙管家,加上大房分家,她也帮着打理了,自然很清楚大房分了些什么东西。

那些财产和银子,对于现在的家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谈何公平?

甄英莲急了,拉住王熙凤道“嫂子这话说的,我倒听不懂了。若这家里跟大房没干系了,大房又何苦管着一家子的产业。嫂子既然管着,自然是跟嫂子有关的。”

说罢,她又转头对她干娘道“干娘,您也清楚,京城那会儿是什么情形吧?公中的产业,连咱们自家都没分多少,大哥和嫂子那边,又能拿到多少?”

邢霜看着她俩,兀自偷笑起来。

“那你说,该怎么分。分成三等分如何?”

甄英莲理直气壮道“平等却不见得公平,若是三等分了,才是苦了大哥嫂子他们,就是对三弟也不公平。”

王熙凤挑了挑眉,嗤笑了起来“可见的是当校长的人了,倒来我跟前洗起脑来了。你今儿倒是说清楚,什么叫平等不见得公平了。”

邢霜看着俩儿媳妇“斗”的跟乌眼鸡似的,反倒心情格外轻松,往后一靠,惬意的看着两人吵架。

“嫂子可莫臊我了,论口舌,咱们全家谁能比得过嫂子。只是论这管账,我自是不比嫂子差的,嫂子也莫小瞧了我去。

“这一家子的流水如今可都是我管着,每月大房的流水比别处都要多三千银子,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大哥有实验要做,需要材料,是不是?

“而三弟那边,因办了机械厂,每月的所需的车马费与杂物各项开销也比旁人多些。

“若是按着干娘说的,三等分了,别的不提,大哥哥每月所需的材料,就是笔天价。你看似分的与我一样多了,却花销比我大得多。

“日子一长,你那儿不是缺了就是短了,我这儿却有许多用不着的,白放着浪费。

“干娘自幼就教咱们,这银子放在手里的不叫财富,能利用起来才是财富。嫂子难不成忘了这个道理?

“二爷不过好些丹青,每月就是要买颜料买纸,也远不如三弟的花销,又何况跟你们比?

“如今依我看,按着每月流水算出比例来,再按着这比例分家才是正经。若是等分了,只会今儿你少了钱花,明儿我有钱没处花的。”

甄英莲说的句句有理,甚至连最后的解决方案都拿了出来,还真不愧是个当校长的人,就连王熙凤这样的厉害人,听得都有点目瞪口呆无法反驳了。

“可咱们早就有了爵位,也分了家了。”王熙凤最后还是找了个点,狡辩道“哪有分了家的再来分财产的,再说大爷可是有爵位的人,每年不说别的,就是俸禄也是稳拿稳的。”

甄英莲勾起嘴角一笑“几百两的银子和禄米,是能买几块铁啊?”

王熙凤一怔,噎的都快吐了。

反了天了,这小蹄子今日是当真要降服自己了不成?

邢霜在一旁看得有趣,咯咯直笑。俩儿媳听到笑声,一齐扭头去看她。

“太太!”王熙凤这会儿是真急了“您还不管管,这还是弟妹跟嫂子说话的态度嘛?”

邢霜看了眼甄英莲,甄英莲忙道“是我失礼了,不过嫂子那理由也忒站不住脚了。”

邢霜终于开口了“好了,人家家里是争家产争的头破血流的,你俩倒好,是为了让家产让的硝烟四起的。”

妯娌两个楞了一下,脸同时红了起来。

王熙凤轻声道“真真不是我们不要,而是已经要过了,就没这道理再拿了。太太心疼大爷和我,咱们自是感激不尽。可咱们如今住在家里吃在家里,大爷的实验又都是走的家里公账,已是很不合规矩了。

“大爷和我都是要脸的人,这些年来了广州,太太舍不得咱们,要咱们一块住,咱们也想尽孝,不想离了太太。可太太,咱们赚的银子,可没一分是归到公中去的,这样还要分家产,岂不是太过分了。”

邢霜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你呀,从小就是个要强的人,我能不懂你吗?送你去英吉利,也是想你知道,这世上女子也有能大事业,不必窝在家里争权夺利的。

“可我似乎把你矫枉过正了,你这眼里有了大事业了,就一点儿也不争不要了。该给你的东西,还是得拿着。虽你们分过家,也看似住在家里,但你俩对这家的帮助还少了吗?

“照你这么说,你们分了家,你们那产业便是你们自个的。琏儿就不必拉着瑨儿一起,也不必把他自个的人借给瑨儿开厂。你则更不用插手什么家务事,更不必替我管着家中产业了。

“虽然你可以说这是尽孝,这世上也没有尽孝尽成你这样的。我也不需要你愚孝,你若真的孝顺,就该让我安心闭眼,让我不必为你们以后的日子操心惦记。

“英莲有句话说的不错,平等未必公平。即便我分了同样的东西给你,你们也未必够用,而他们却没处花去。

“我本想着,便是我走了,也不必分开,让你们依旧住在一起。可仔细想想,这样却行不通。还是你分家时的那句话,家里人多了,矛盾就多了。我若不在,中间没个调解的人在,日后你俩吵了起来,谁来拉扯?”

王熙凤听到最后几句话,眼泪瞬间下来了,她赶紧扭过头去擦了眼泪,这才回头对太太道“太太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邢霜又对她继续说“叫你们分这些,也不是真的就让你们老死不相往来了。只是各有各的资产了,管理起来也顺手方便。她那儿也忙,你这儿也忙的,家小了,管的事也少了,反而轻松。”

王熙凤又点头,道了声“是”。

邢霜这才看向老二媳妇,轻轻笑道“你呀,今儿把你嫂子给得罪了,日后可得当心她报复你。”

王熙凤很是配合的,啐了一口,一脸“我肯定要报仇”的样子,倒是把英莲给逗乐了。

甄英莲拉起干娘的手,笑着道“她这般厉害,我怎敢得罪她?只是今儿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人的主意。也是二爷这么说了,我觉着有理,才劝她来着。”

邢霜点头道“他素来不争不抢,跟你倒是一个性子。只是有时你俩也忒老实过头了,这性子日后分了家,可得改改,免得被外人欺负了去。”

甄英莲轻轻点头应下。

邢霜接着又道“你天性善良,有点心计却不害人,这点极好,望你记住,日后莫忘了就好。

“再有件事儿,我得麻烦你,你可别嫌我这个做母亲的偏心。”

甄英莲忙道“干娘请讲。”

邢霜叹道“你那三弟,年纪尚小,又有些刚愎自用,我怕他若是这么早就分家出去,自个管着自个,始终要出事情。”

甄英莲忙道“干娘放心,三弟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我本就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会不管他。”

王熙凤也道“太太只管放心,就是弟妹看不住他,还有我这大嫂呢。他哥哥也日日盯着他,他可做不成什么坏事。”

邢霜点头,似松了口气,又道“有你们看着,我是放心的。只是这一回,家业也暂时不分给他,你只替他看着,待他二十了,或是成了亲,再分就是。”

甄英莲想了想,点头道“干娘吩咐的,我都记住了。”

邢霜又接着交代了许多,几个女儿虽然出嫁都有嫁妆,但只给嫁妆她也是不放心的。她有许多私产,都是分给女儿和黛玉的,这些都一并由王熙凤记下,日后再去细分。

对于太太的决定,两个儿媳妇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些都是太太的私产,本就该随她心意,想给谁给谁。再说家里又不是缺钱,她们也不是那么爱钱的人,自然不在乎。

这一交代就交代到了中午,探春几人在外头等得都心焦了,才看到两个嫂嫂出来。

“母亲可还好?”探春忙过去问道“说了这么久话,她累了没有?”

王熙凤忙笑道“太太瞧着精神不错,只不过这会儿该吃饭了,咱们吃了饭再来看她可好?”

探春不信,仍去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母亲正靠在床边听金钏说话,这才放心下来,跟着凤姐儿一道吃饭去了。

午饭时,男人们还有事要谈,几个女人便自个围了桌子开饭,席间说起太太的交代,甄英莲叹了口气道“三弟还这般小,太太便……”

王熙凤默默的看了探春一眼,怕她心里有什么抵触,忙道“其实太太看错了三弟,三弟是咱们几个里头最老成的一个。只是不知为何,太太会说他刚愎自用。”

探春微微一笑,心中却知道,这只是母亲的计谋。

母亲估计是怕二哥一家太忠厚老实,分了家后,被人坑蒙。所以这才故意留了三弟下来,让他替母亲守着他们。

再说,二嫂管家尚可,经营却不如大嫂。就是分再多的家产,两人不懂经营,也会坐吃山空。有三弟在,分给他们的东西,由三弟打点,只会越滚越多。

到了三弟成年再分,二哥一家才能分到更多的财产。

探春看破却不说破,只对王熙凤道“咱们这么多人,母亲也不能全看在眼里,三弟自小就有主意,也不从不与母亲多说。想必是因为这个,母亲才会担心。”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都知道邢霜已经把家产分了,而自己这边,也或多或少能拿到母亲的私产。

吃晚饭,一群人又没了声音,坐在那里茶也不喝,都盯着地上发呆。

宝钗是里头最沉默的一个,她没有想到,连自己都在表姨妈的名单之上,得了个不小的貂皮场。

虽然这一份没有其他人的多,可能想着她,已经十分令她意外了。

她一直都知道,表姨妈不喜欢自己。而她被表姨妈痛骂过后,痛定思痛彻底改变,本以为只能让表姨妈不再讨厌自己,却没想到表姨妈对自己这么照顾。

宝钗莫名的有点想哭,东西看着不多,对她来说,这个甚至只能拿来自娱自乐。可是这小小的一个貂皮场,却是她从母亲那儿都得不到的温暖了。

老太太和姨妈给她的,皆是死物,只有表姨妈给了份产业她。这是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真心的疼爱她。

宝钗越想越觉得难过,攥着拳头不知不觉把手心都掐破了也没察觉。

几人正低头想着事,外头贾亮回来了。见他回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贾亮见她们还在,纳闷道“都在这儿待着作甚,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你们母亲需要静养,就别再往跟前凑了。”

媳妇女儿们皆纷纷道是,跟着出了门去,只是走到门口,王熙凤和甄英莲先走了,几个姊妹却又站定了,一番思量后,决定去探春原来的地方坐坐。

进了房间,探春就将丫鬟们遣退,然后问宝钗和惜春“你两个,预计什么时候离开?”

宝钗看了看惜春,见惜春从自己点了头,这才道“表姨妈身子不好,咱们即便走了也不放心。我想着,等表姨妈……”

探春了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悲哀,反而镇定的道“也好,你们不在,终是少了几个人送她。想她之前为你们细心打点,也是极爱你们的。”

黛玉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看向探春,仿佛有些不认得她了。

“林姐姐呢,能等到……那时候吗?”探春说着话时,脸上带着些祈求,她知道母亲最疼的是谁,她怎能让母亲闭眼时,没有这个人在场。



第八百零一章 突如其来

黛玉鼻子一酸,点头道“就是子琪亲自来了,我也不走。”

探春松了口气下来,环绕了一下姊妹们又道“往后,即便母亲不在,我也求咱们别断了联系。咱们是母亲牵到一块的,也该如她的愿,这一世永不分开的好。”

几姊妹纷纷落泪,仔细想想探春说的这话一点不假,这几个人能在一起长大,可不就是邢霜牵到一起去的么?

惜春宝钗黛玉迎春皆纷纷起誓,无论以后如何,定不断了联系。

一番起誓过后,姊妹们心里仿佛安定了不少,又开始两两交头接耳起来。

探春正问黛玉“姐夫此回闭营是为何事?”外头侍书突然就跑了进来,一脸的惊慌。

“奶奶不好了,老爷他……”

探春一怔,猛地站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连忙问“怎么回事?”

侍书缓了口气,急忙回道“头里老爷叫六爷进去说话,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六爷就出来喊大夫了,奶奶姑娘们快去瞧瞧吧。”

探春心里猛地一慌,赶紧扶着侍书的手走了出去,黛玉宝钗等人也慌忙跟在后头,一齐去了正院。

正院里头早已挤满了人,探春进去,见哥哥嫂子们都来了,却只挤在廊上并不进去,她便走上前去询问情况。

本杰明站在最外边,听见探春询问便道“瑨弟说岳父突然胸口疼,喘不过气来。我已经叫了洋行的大夫过来了,琏也派人去喊了本地大夫,不过还没到。”

正说着,外头有人领了本地的大夫来,廊上的人忙让开了位置,请了大夫进去。

没一会儿西医先出来了,立马就被一堆人围住,七嘴八舌的问起话来。

西医还没来得及回答,里头的中医不乐意了。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周围一吵,很难静下来号脉。于是这头老中医隔着窗子骂了几句,吓得外头的人赶紧闭了嘴。

洋大夫走到院子正中央,这才低声把情况告知了众人“侯爷的情况与夫人一样,都是提前衰老的症状,并且比夫人的还要严重。他的肺部衰弱的较重,呼吸不过来,会导致心脏供血不足。

“这种情况我暂时也没有办法,只能看他自己了。最好把窗户敞开,让空气流通更好。”

本杰明问他“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呼吸的更顺畅些?”

洋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用猪肺泡能做个呼吸机出来,可是我这边没有现成的,马上做也至少要七天的时间。可是七天之后,估计呼吸机也没用了。”

众人一听心里凉成了一片,这个意思,父亲就只有七天的生命了?

也不知是谁先轻声哭了起来,接着众人都哭成了一片。

虽然知道父亲开始衰老了,可他的身体始终无事,大家都还报着一线希望,总是自欺欺人的认为,父亲不会像母亲那样。

可谁知,父亲只是发作的较晚,一旦发作起来,却比母亲的病势还要凶猛。

想到父亲之前交代的东西,几个儿子女婿的更加心如刀绞。

他这是早有准备,才会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他是想着即便他走了,家里还能长盛不衰啊!

贾宝玉在一旁早哭成了个泪人,正伤心着,看到贾母和王氏跌跌撞撞的出现在院门口,他忙擦了把脸,忍着泪意喊了一声“老太太,母亲!”

众人闻言也赶紧把泪水擦了,一齐围了上去,迎接老太太。

贾母一脸痛心的问“怎么回事?早晨不是还看着好好地?”

贾琏作为长子,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对贾母道“老太太,其实父亲早有预料,只是怕我们担心,不曾提及。今日他将后事交代给了我们,再回屋后,就……”

贾母顿时大哭起来,众人忙提醒她,屋里还有中医在搭脉,她又忍下了哭声,抱着王氏啜泣不已。

王氏也是泪流满面,谁能想到,大伯两口子会这么早就……

她本就因邢霜的早衰日夜担心,这下子连大伯都要随大嫂而去,留下这些孩子们可怎么办?

“告诉你母亲了没?”都说逆境激发意志,王氏也是如此,原是个处处依赖邢霜的女人,现在突然之间好似就坚强了起来。

孩子们都沉默了,他们谁敢拿这事告诉母亲?母亲好容易今日看起来好多了,万一听见这消息又……

贾母一时间哭得昏厥了过去,吓得几个孩子忙把她扶进了一旁的东厢,又请还没走的洋大夫来看看,惜春和宝钗帮忙守着贾母,其余人又出去跟王氏商量该怎么办。

王氏好歹也五十多岁了,这会儿见孩子们各个伤心欲绝无心理事的样子,心道自己从未为嫂子做过什么,这一次定要让嫂子大伯安心才行。

“两边都准备起来吧!”王氏叹了口气道“库里可有上好的素绸都先拿出来备上,库里的药也都拿出来,该熬的熬上。”

说到这里,凤姐儿和英莲已经动了起来,迎春想了想道“我去厨房亲自看着熬药,一得了便送来。”

待这三人一走,王氏又对探春道“去将你母亲接来吧,即便怕她伤心,她总不能见不到你父亲最后一面。他俩之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可不能最后还留个遗憾。”

探春忍着泪点头,带着侍书要走,黛玉却一把拉住了她。

“我去接舅妈,你进去收拾收拾,空出个位置来,免得舅妈挪了回来不方便。”

探春点头,看着黛玉离开,自己就转身静悄悄的进了屋,小声的嘱咐丫鬟们悄无声息的开始收拾。

中医这边也把好了脉,但看他那表情,探春也知道与西医的诊断无两样了。她忍着痛请了大夫出去,只说病状同她兄长汇报即可。

待大夫出了门,她看着一屋子悄声忙碌的丫鬟,一屁股坐在了花厅的椅子上,默默的哭了起来。

她还以为至少还有十天半个月的,她还想着自己只要慢慢习惯了坚强,就能不痛苦了。

可是她才刚准备坚强,就要迎来这一幕了吗?

屋里的贾亮其实很清醒,他只是喘不过气来,稍微休克了一会儿,西医来的时候,他早就醒过来了,只是一直没有睁眼罢了。

他不是不想睁眼,而是不敢。

作为一个父亲,他有太多的不舍。这些孩子,无论是不是他亲生的,也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想起初来的那一日,贾琏一个小小少年,带着贾琮那个小肉球来给他请安的样子,他眼角不禁湿成一片。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抱迎春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第一个女儿出生的样子,想起了黛玉刚进府时候那可怜巴巴的小脸,还有他亲生的儿子贾瑨,那个从小一脸老成的人精。

说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可他的心里原来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真的现在就走吗?贾亮问自己,回去以后他会不会还想念这里,无论扪心自问多少遍,答案都是肯定的。

别说是自个的儿子女儿,就是那些亲戚的孩子,和那些原本不怎么亲密的亲戚,在妻子的努力下,大家最后都其乐融融的了。

这份亲情,是贾亮在现代缺少的东西,也是妻子缺少的东西。

他的母亲早死,父亲也在自己娶妻之后不久就过世了,他能与妻子这么亲密无间,也是因为他跟妻子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原因。

现在好容易有了这么大的家庭,他们又要回去,过那种只有两个人的生活了,这样真的好吗?

身边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老爷哭了!”

听这声音,似乎是玉钏的。

贾亮知道瞒不住了,这才睁开眼睛,正瞧着玉钏走过来,拿帕子把他流到耳朵里的泪水都擦了去。

“玉钏啊。”

玉钏颤了一下,忍着泪叫了声“老爷。”

贾亮看着她笑道“你们太太要是瞧不见你们有个好归宿,就是闭眼也不安心的。”

玉钏顿时心痛欲裂,顾不得规矩嚎啕大哭的跪了下来。

“老爷太太待我们犹如亲子一般,我与姐姐早已决定替老爷太太守一辈子的墓了。莫说什么嫁人,就是接我们进宫当娘娘,我们都不去的。”

一人在外屋哽咽道“还当娘娘,你这白日梦做的真好。”

说着,那人进屋里来,正是在外屋坐着的探春。

看到父亲睁眼,探春松了口气,忙过来叫玉钏起来,又问父亲“方才洋大夫说您肺不好,您这会儿可喘得上气?”

贾亮想了想,慢慢道“是有点费劲。”

探春忙命人把窗户都打开了,正开着窗,就见外头的人纷纷往里走。

探春隔着窗叫道“哥哥们莫慌,父亲醒了,只是咱们一个个的进来可好,人若是多了,怕父亲喘不上来。”

众人听见这话忙停下了脚步,一番商量过后,由长子贾琏先进。

探春又过来扶着父亲半起了身子,拿枕头被褥给他垫好了,并将里头理出个空位来,这才带着屋里的丫鬟退下。

在正房门口撞见要进来的贾琏,探春在父亲面前佯装出的坚强瞬间瓦解。贾琏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好妹妹,你辛苦了。”

探春在哥哥的怀里呜咽着,揪着哥哥的衣襟道“你好好同他说,他也不想这样的。”

贾琏被妹妹说的又鼻子一酸,连连点头。

“是,哥哥知道,哥哥不惹他伤心。”兄妹俩又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了一会儿,这才松开,一人出门去,一人进门去。

贾琏这厢进了里屋,站在父亲面前看了他一会儿,挤出一个笑容来,在一旁坐了下来。

“您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贾亮看着长子,心中一阵唏嘘,这个最早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孩子,也是一家子里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

贾亮难得的慈祥了一回,语气温和的问儿子“你自小没了母亲,我那时糊涂,疏于照顾你,你可恨我?”

贾琏心中一痛,连忙摇头。

要说不恨,那是假的。可那是以前的父亲,自从父亲改过,真的对他们太好了。

谁家的父亲,会带着他们兄弟俩一起出去玩?不都是巴不得他们多读书多考功名好光宗耀祖。

可他的父亲,宁可所有的胆子落在自己的身上,也要让他们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爱好,走自己想走的路。

这就够了,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疼爱和保护。他这一生,能有这样的父亲,他只觉得骄傲自豪。

再没有什么恨了。

贾亮见儿子摇头,开心的笑了起来“不记仇是好事儿,你这一点极好,你母亲也喜欢你这个样子。”

听到母亲,贾琏却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堵,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明明答应了妹妹不哭,不惹父亲伤心,可只要提到母亲,那就是他的软肋。

“你呀,当哥哥的人,得带着弟弟妹妹们,好生给他们撑腰。你有时容易心软,日后可得坚持己见,切勿因旁人之言,软了耳朵。”

贾琏边哭边点头,最终忍不住,伏在父亲身上,嚎啕起来。

“别走!”贾琏哽咽道“您和母亲一走,我就真的是孤儿了。”

贾亮被他这一句说的差点泪崩,赶紧调整了下心情,对儿子道“胡说八道,什么孤儿不孤儿的,你都成年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和你母亲总有离开的一日。”

贾琏痛哭了一会儿,贾亮也不打扰他,等他哭得够了,这才直起身来,红着脸擦泪。

贾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贾琏知道父亲累了,也不敢拖延太久,免得弟弟们看不到父亲,便起身抹着泪出来,喊了贾琮进来。

贾琮才一进去,院门口便出现了一副抬架,黛玉跟在一边,轻声的指挥抬抬架的婆子们小心点。

外头的孩子都迎了上去,王氏远远的站在廊上,步子都不敢迈一下。

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知道大嫂要走了,可是看到她现在形容消瘦的模样,王氏还是心痛。那个刚进门时,还很年轻的女人,只不过十几年的功夫,竟要先一步离她而去。



第八百零二章 二十年(大结局)

想到她原先对大房打的主意,想到嫂子才来时的脾气,和后头对自己的隐忍,王氏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不是个东西。

虽叫她一声嫂子,可那个女人明明才四十几岁,小了自己十岁。本该自己这个年长的去忍她容她,却最终调了个个。成了她来忍自己,容自己,甚至劳心劳力的为自己的女儿谋出路,帮自己把外甥女救出苦海,连自己的小儿子,都得劳烦她照看,她真是对不起这个女人。

看着一步步近前来的邢霜,王氏最终还是动了起来,她走了下来,亲自扶着邢霜下了抬架。

贾琏早就过来准备着,等母亲一下抬架,就将母亲背了起来。感受到背上那轻如羽毛的重量,贾琏恍惚了一下,这才明白为何母亲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穿大一号的衣裳了。

她这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消瘦的厉害,光是看脸,还不惊心,但若是看到她弱不禁风的模样,才会让他们慌张。

屋里的贾琮,正跟父亲表达自己袭爵很不安的心情,贾琏便背着邢霜进来了。

贾琮忙站了起来,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母亲,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记得那时他第一次看到母亲,那个年轻的妇人用并不太温暖的手,握了自己冰凉的小手,然后板着脸把父亲的通房丫头给打发了。

只因为那个通房丫头没烧地龙,害的自己在冰冷的耳房吃了顿饭,母亲便丝毫不怕父亲翻脸,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贾琮对母亲的喜欢,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小孩子其实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母亲那一双不温暖的手,成了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东西。

“琮儿。”

邢霜趴在贾琏的背上,调笑着对次子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叫你媳妇瞧见,又要笑你了。”

贾琮的泪更多了“她要笑就笑,她哭起来不比我少。”

邢霜和贾亮都笑了起来,等贾琏把母亲放到了父亲身边,就看到两个人迫不及待的牵上了手,十指交缠。

贾琏心里是欣慰,是羡慕,他甚至有这一刻,似乎不再留恋了,觉得父母能一起去,也是一件好事。

等长子退了退出,邢霜便用她惯用的撒娇口吻问丈夫“琮儿跟你说什么呢?”

贾亮扭头看向妻子,笑着说“他胆子小,说怕袭爵丢了咱们的脸。”

邢霜一脸理直气壮的说“我儿子这么大个画家,谁敢说他不好?外头巴结他的人可多了去了,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贾琮被母亲这话,逗得都乐了。

“娘,没您说的那么有名。”

邢霜挑了挑眉,对儿子道“那是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你去问问你妹夫看看,洋行多少人重金求你的油画?就连宫里都有你的画,还被当作贡品呢。”

贾琮愣了一下,还真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出名,他去京城时随受人追捧,可似乎也没有宫里的人来找过他啊?

邢霜似乎知道儿子为何疑惑,对儿子解释道“你父亲上回有功,论功行赏本不止一个爵位那么简单,只是他偷偷上表,请求陛下以后不让你们进宫,陛下同意了。”

贾琮这才明白过来,更加不解“可我若是袭爵,怎能不进宫谢恩?”

贾亮摆了摆手“不用谢啊,那是我写了好几封折子,加上你珠大哥哥的劝说,陛下才免了你们进宫的。我这一世,进宫进怕了,进去那就是提着脑袋的进去,指不定出来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的。

“你们如今很好,犯不着再往宫里凑。有名气能赚钱就行了,管他谁喜欢你的画呢。你是画家,就专心作画,你哥搞工厂,就专心搞工厂。咱家有你珠大哥哥做官,就让他提心吊胆去吧。”

贾琮心里顿时一软,想到父母因自己这性子,为自己免去了这么多麻烦,他若还是胆怯,便也太对不起父亲的一番苦心了。

少时母亲为了他,请来名师教授,又将他送去意大利锻炼。如今父亲为了他,不顾圣怒为他求来安稳的前程,他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激。

“是,儿子知道了。咱家清清白白这么些年,儿子定也清清白白的守着这个爵位,不让父母蒙羞。”

邢霜听了高兴,对他道“你有这决心就好。”

贾琮这边又说了几句,就出来了,换了迎春进去。

迎春是带着本杰明一道的,一进去就看到父亲瞪着眼睛跟个斗鸡似的,盯着她身边的本杰明。

“丫头,过来。”邢霜笑着冲迎春招手,又捏了捏丈夫的手,骂了他一句“又吓唬人。”

贾亮龇牙对妻子一笑,他感觉自己现在笑起来也有点累了“不吓唬吓唬他,以后他要是翻天呢?”

本杰明开始还有点怕,听到岳父这话,顿时笑了起来“我们家只有迎春翻天的份,我可不敢。”

迎春闻言瞪了他一眼,这才朝父母走过去,一过去就被父母一起,一人一边握住了双手。

“乖囡。”贾亮这称呼一喊,迎春还没来得及哭呢,贾亮自个先哭了起来“我的乖囡,以后可得硬气一点,千万别给那臭小子欺负了。”

邢霜被丈夫这一说,想到书里迎春的性子,也不由担心了起来,哽咽的问她“宝贝,娘小时候给你说的故事你还记得吗?那些花木兰穆桂英啥的,你还说自己以后要做女将军来着。这会儿你不是女将军了,可你也不能忘了你的志向啊?”

迎春本来挺悲伤的,可看到父母这个样子,不知道为啥,突然坚强了起来,只是眼中含了些泪。

“娘,我都记得,娘说了,为女子者先要自个爱惜自己,要自爱才有人爱,要自重才有人尊重。娘说的话,我可一句都没忘记。”

邢霜狂点头“嗯嗯,你记得就好。这世道是个吃人的世道,娘就怕你被人欺负。所以才教你那些,差点把你教成你嫂子那样了。好在我们闺女还是那么温柔动人,越大越有女人味。”

贾亮也哭道“就是太温柔了,不然怎么会被本这个骗子骗走。”

本杰明很无奈,他不是骗子,他真的不是。

“岳父岳母,我会好好待她一辈子,如你们这般一直恩爱,你们放心吧。”

贾亮邢霜居然一同抬头,一同出声“闭嘴。”

本杰明想哭,他说的是真心话啊!

迎春被父母耳提面命“传授”了一番,这对夫妻好似一点也不怕本杰明似的,就当着本杰明的面,教女儿怎么驭夫。

本杰明有点无奈,若只是岳母教就还好,可是岳父把男人的天性都跟妻子分析了,这是完全不给自己活路啊?

迎春进去了许久,都没出来,好在窗子是开着的,肖柏仗着个子高,偷看了两眼,见两人还好好的,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

等到迎春出来时,本杰明很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很同情的看着与探春一起进屋的肖柏,用嘴型对他说了句“保重。”

肖柏一脸懵逼,胆战心惊的跟着探春进了屋,却听岳母很慈祥的对他说“坐吧。”

肖柏一头雾水,便依言坐了下来。然后看着妻子走去床边,一手一个被岳父岳母握住,然后就看着岳父岳母一脸疼爱的看着妻子,哭得像傻子一样……

“我的乖妮子。”贾亮看到了探春,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爸爸会一辈子记着你的。”

邢霜也大哭“妈妈也舍不得你。”

探春糊涂了,什么爸爸?爸爸什么意思?还有这妈妈……不是奶娘的意思么?自己难道不是亲生的?

肖柏默默的看了一会儿,见岳父岳母只顾着自己哭了,妻子反而没哭,他心里突然叹了口气,明白了过来。

方才大舅兄和二舅兄出来,都哭得不成人样了,反而大姨姐出来时,心情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这分明是岳父岳母故意的,因为他们知道,男人惯会压抑,而女人天哭。

让儿子们大声哭出来,是怕他们一直压着,对身体不好。而怕女儿们哭得太甚伤了身子,他们就故意在女儿们的面前,先哭一场,反倒让女儿们哭不起来。

肖柏看着那对夫妻,心里唏嘘道,自己的母亲比起岳母来,虽母爱不少一丝一毫,却远远不如岳母操心的程度。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对夫妻都还顾着家中每一个孩子的情绪,用不同的方式去告别,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自私一回,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他自问自己,如果到他的生命最后一刻了,他能做到这样吗?他想了不同的情况,可是发现他似乎不行。

肖柏对这对夫妻的尊敬之情,此刻油然而生,他明白了,妻子为什么能成为一个让他另眼相看的女人,因为她有一对这么令人尊重敬佩的父母啊。

探春好生安慰了父母一回,最后含着泪道“我才跟肖柏说,母亲要给我的海岸,我再扩上一圈,每年夏天,都请姊妹们去住上两个月。”

邢霜边哭边道“还是你懂事聪明,这婆家啊,始终不如娘家自由。让她们出来散散心,还能互相通个气,知道知道你们一年的情况。”

贾亮眼巴巴的看着女儿,有点委屈的问“你就没什么跟爸爸说的么?爸爸都要死了耶。”

探春有点哭笑不得,这还哪里有一点要死的样子啊?

还有这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

“爹……”探春拉长了声音,发了句嗲,又想起丈夫就在一旁,有些脸红的道“我相信你们都会有个好去处,你们在那里等等我,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贾亮和邢霜同时一怔。

这下是真哭了。

两人抱住女儿一阵痛哭,哭得女儿都慌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探春手忙脚乱的,拍了拍这个,又拍了拍那个“你们放心,娘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会替娘守好这里,绝不会提前去找你们,好不好?”

邢霜心中更加酸楚起来,这可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啊!为啥自己现代的孩子不是这个懂事听话的闺女,而是贾瑨那个臭小子。

等探春从房里出来时,人人都看到她一脸糊涂的模样。

王氏忍不住问她“到底跟你说了啥?”

探春摇了摇头,很是疑惑,她怎么感觉自己被父母撒了顿娇呢?

“该谁了?”黛玉问。

探春见王熙凤和甄英莲还不在,便道“嫂子们不在,先让六弟进去吧。”

黛玉转头去找,却找不到贾瑨的人,便问哥哥们“瑨儿呢?”

贾琏贾琮出来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后头甚至还抱在一起痛哭了,谁还有功夫去注意贾瑨去了哪里。

一群人找了半天没找到贾瑨,探春叹道“罢了,母亲早料到了。她说若是找不着瑨弟,就叫宝姐姐和惜妹妹过去。”

众人听了只觉得奇怪,忍不住看了看黛玉。

黛玉却笑道“我去叫她们。”

等黛玉去了东厢,王氏先问“怎地不是叫玉儿先去?”

探春笑道“她是母亲最疼爱的一个,想必是要留在最后的了。”

众人恍然大悟,此时就见宝钗和惜春已跟着黛玉出来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宝钗和惜春进屋之后,没有多久就出来了,两人倒是看起来有点伤感,只是既没像贾琏贾琮那样哭得撕心裂肺,也没像迎春探春那样啥事都没有似的。

黛玉瞧着外头除了二舅妈就没别的孩子了,也不管其他的,掀了帘子就进去了。

邢霜和贾亮瞧见黛玉进来,都是微微一笑。

“好孩子,来。”

黛玉慢慢走了过去,走至床前,却没有坐下。而是隔着一人的地方立着,跪下给邢霜和贾亮拜了一拜。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邢霜忙要起身去扶她,可自己躺在里头这侧,又不方便。

好在贾亮一伸手,就把黛玉给捞了起来。

“傻丫头,行这么大的礼,是要跟你舅舅舅妈告别啊?”贾亮倒是看穿了黛玉的心思,笑呵呵的问道。

黛玉眼眶一红,点了点头。

“舅舅舅妈的养育之恩,黛玉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世能投胎做了舅舅舅妈的亲闺女,再好好的侍奉膝下。”

邢霜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之前是为了不让女儿们伤心,硬哭的。而这回,她是真的哭了。

“我的儿,我早当你是自个闺女了。”

邢霜这一句话,说的黛玉一下子伏在床边,痛哭起来。

贾亮心疼的摸了摸黛玉的头发,心中叹了口气。

“你舅妈原就与你母亲亲如姊妹,你又在她身边长大,如今就算说一声你是我们的亲闺女,你爹都不敢说个不字。

“我们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事儿就是有你这么个闺女。你又比你姊妹们更懂事孝顺,我们怎么能不疼爱你。”

黛玉哭道“即便亲如父母,却因爹爹还在,我始终不能喊你们一声父亲母亲,乃是我一生之憾。”

邢霜流着泪,也伸手过去摸了摸黛玉的头发。

“孩子,在我们心里,你就是亲生的,你叫不叫都一样。只要你心里头有我们,那就足够了。

“只是有几件事,我需得嘱咐你。”

黛玉抬起头来,红肿着一双眼睛,点头道“舅妈请讲。”

邢霜叹道“你性子细腻敏感,与常人不同。我常念叨这事儿,你心里便存了个底,想着不让我担心,便只寻了个符合你要求的人嫁了。

“如今姑爷待你极好,你也处处守着分寸,我虽看着欣慰,却也有遗憾。你这心若是永远的关上了,就无人知道你的想法,无人能真正走进你的世界。

“孩子,害怕受伤保护自己,这是好事儿。可不能因为害怕受伤,就拒绝投入。子琪与你成亲这些年来,恩爱如初,为何你不试着去相信他一回,付出自己的真情实意呢?”

黛玉一怔,万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么滴水不漏,还能被舅妈看得如此清楚。

“舅妈……”

邢霜不给她机会辩解,因为她知道黛玉想找理由,总是能找得出来,还能把这理由说的让人无法反驳,所以她抢先一步又开口了。

“你打小就是我带大的,我还能看不出你想的什么?你是想着能和你舅舅舅妈一样,一世互相尊敬白头偕老是不是?

“可孩子,光是尊敬和理解,对夫妻来说是不够的。夫妻之间,需要有爱才能圆满。

“我看得出,子琪爱你甚似一切。可爱情是相互的,要想深爱,须得相爱才行。光是一方付出爱情,另一方长久不见回应,那爱你的人终究会心灰意冷,会放弃。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敞开真心,他不是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虽然有了爱会更复杂,可你想他一世对你如此,你就得也对他一样的关系才行。

“我与你舅舅,并非只是面上的互相尊敬互相理解,我与他也是互相深爱,才能维持如此之久。

“有的人说,爱情久了,总归会变成亲情。可这说法我却不赞同,无论男女之爱还是亲人之爱,说到底了都是一个爱字。

“孩子,你现在这样是很好,不会付出就不会受伤,可你却伤了那个爱你的人,让他得不到回应。

“咱们人活在世上,虽要防人,却也不能害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黛玉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舅妈说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她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许多问题。

她总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满意,但总缺了点什么。至于是什么,她却不是很清楚。

她待子琪相敬如宾,却始终不如舅舅舅妈这样毫无芥蒂。而她对公公婆婆,也无法真心当做父母来孝顺。

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此时无心吗?

黛玉怔怔的想着,贾亮和邢霜就任她思索,并不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黛玉的眼神终于清明了起来,看向舅舅舅妈,感激的道“多谢舅妈一番忠言,我终于知道自个错在哪儿了。”

邢霜松了口气,笑着对她道“去吧,其余的,该嘱咐你的,上午我已嘱咐过你了。你如今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孩子,我并不担心你日后会过的不好。你够聪明够冷静,就算遇事儿也不慌张,望你一直保持着。”

黛玉嗯了一声,又郑重的给舅舅舅妈行了一礼,刚要走,贾亮却叫住了她。

“我有样东西给你。”

黛玉疑惑的问“舅舅有东西给我?”

贾亮指着旁边的柜子道“你去将那第二格的东西清空,里头有一暗格,在右下角那儿有一凸起,你按一下就知道了。”

黛玉走了过去,依着舅舅的吩咐,将里头的暗格打开,取出一个匣子来。

她回到床前,要将匣子递给舅舅,贾亮却摇了摇头,让黛玉自己把匣子打开。

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火铳。与外头的火铳不同,这火铳只有巴掌大小,且把手那里,还雕了一朵芙蓉花。

“是什么,我瞧瞧?”邢霜也很好奇,她没想到丈夫会给黛玉准备礼物,还藏的这么深。

丈夫跟着自己一起来到红楼世界,对自己拯救这些女孩子其实根本没什么反应。而他忙碌的,都是些民生大计,似乎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都左右不了他。

没想到临走前,他竟然单独给了黛玉一样礼物,看来他并不是不关心的。

黛玉将那火铳递了过来,邢霜只看了一眼就惊讶了。

这可不是传统的火铳,而是后世那种上子弹的手枪了。

“这是?”邢霜看着贾亮,一脸震惊“你怎么弄来的?”

贾亮得意的笑道“这是我早就让琏儿开始研究的了,今年才刚做出成品,试验了一番,比旧式的火铳威力更大,使用更加方便。只是制作复杂,耗时极长,并不适合大量生产,才没有上报朝廷。”

邢霜忍不住咂舌,心道这男人还真是闷骚。他明明对林妹妹也非常的有好感,却丝毫不显不露,这会儿要走了,才来这么一份大礼。

“这是芙蓉花?”看着那枪柄上的雕花,邢霜又是一乐“看来你也没少看书嘛。”

贾亮被妻子调侃的都快脸红了,瞪了妻子一眼没有说话。

是的,在书中,群芳宴上几人行酒令,黛玉抽到的便是芙蓉花。这芙蓉花便是她的象征,是属于她的花。

这一世虽没有什么群芳宴,可这花在贾亮心中,依旧是代表黛玉的花。

邢霜又看了看手枪,这才把枪还给了黛玉。

“你送她这个东西做什么?这是危险的武器,万一走火怎么办?”

贾亮赶紧道“那有保险栓的,只要不拉保险栓,不会走火,比旧式的火铳还安全呢。”

接着他看向黛玉,正色的嘱咐她“这东西你收好,平日一定要贴身带着。你夫君乃漳州将领,保不齐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若有个意外,有了它定能防身。这东西用起来与以往的火铳不同,使用的法子让你琏二哥哥教你,切记定要学会用它。”

黛玉忙把手枪收进了袖笼里,没想到这手枪大小正好合适。她又郑重的向舅舅行礼道谢,并保证自己会学会使用的方法,好好用它。

“还有,这东西用的子弹,需得从你琏二哥哥那里拿,我已交代过他,每年都给你备上新的,免得旧的受潮无法使用。子弹拿了回去,皆是用带着猪油的油纸包着,你用时再拆。”

黛玉又应了下来,这才从屋里出去,只是出去以后,无论心还是身子,都沉甸甸的,仿佛压满了舅舅舅妈的爱。

黛玉一出来,王氏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进了里间问邢霜和贾亮“瑨儿不知去了哪里,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让人摆了饭来,你们吃了早些休息?”

邢霜笑着对王氏道“嫂子不急,你既来了,就先别走。”

王氏怔了一下,指着邢霜的婢子笑骂道“你这是要拿我当孩子们了?你虽是我嫂子,却比我还小十岁呢。”

贾亮笑着道“你且坐下,她比你小,我可比你大呢。”

王氏忙收了笑容,道了声是,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邢霜二话不说,就从炕柜上掏出一个匣子来,递了过去。

王氏看着那匣子,愣了一下。

“这是?”

邢霜笑道“接着吧,我举着累呢。”

王氏见她难得跟自己撒娇,倒是乐了,利索的接了盒子,才打开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就给关上了。

“别嫌少。”邢霜笑道“我没什么机会孝敬老太太了,你只当这是我孝敬她的,拿去给她买些好吃的好用的吧。”

王氏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就是要孝敬,也不必那么多。你这一张都是一万的银票了,少说都是几十张,老太太是餐餐吃金子不成?”

邢霜道“这每年的年礼,中秋,端午那些,不都给她老人家备上?我不争气,不能让她老人家享清福,你哥哥又把养家的责任都丢给了你们。说一千道一万,是我们不孝。”

王氏闻言低下头来,抹着把眼睛道“这些银子,就是每年的节气都送上一回礼,也够送个几十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见本家过得不如你们,同情我们呢?”

邢霜又笑道“这话又是从哪儿说起了?我还得求你收下这些,替我尽孝,怎么就成了同情了?”

贾亮发话道“拿着吧,不为你自个想想,也该为珠儿想想。这上下打点,哪里少得了花销。咱们贾家清清白白做人,可别因为点金银之物,污了珠儿一身的傲骨。”

王氏听见这话,倒不推脱了,只是看着那匣子沉默了半天,这才起来告退出去。走前她停住脚步,扭头又问“问你们的事,还没说呢。快到摆饭的时候了,你们也折腾了许久,该吃了好好歇着了。”

贾亮和邢霜互看了一眼,对视笑了一下。

“好!”

王氏出去,便命人摆放,因两人都下不了床,便由人送到了床上。而其他的孩子,怕离父母太远,都挤在花厅里,草草吃了了事。

直到吃完饭,贾瑨才回来。

贾琏看到他就责问“去了哪里,这个时候竟还乱跑?”

贾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掀了帘子往里去,众人见他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贾瑨进去以后,二话不说走到父母跟前,坐在了床边。

“去哪了?”邢霜笑着问了一句,见儿子低头不语,又道“知道你舍不得咱们,不过咱们那是回去了,以后还见得着的。就算你那时不认得咱们了,咱们也是你亲爸妈。”

贾瑨突然带着鼻音道“还真是我亲爸妈,没你们这么坑儿子的。留下这一大家子给我看着,当我真是保姆了么。”

贾亮叹了口气道“你不也有理想志向么,不然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想过没有?”

贾瑨顿了顿,又道“我去问了西医呼吸机的方法,确实有点难做。他说的七天,还是保守估计,主要是肺泡不干透,用不了几下就废了。爸,你现在呼吸还难受么?”

贾亮点了点头,虽然没告诉任何人,可他确实一直都呼吸很费力。特别是在女儿跟前装的那几下,可是要了他老命了。

贾瑨拿手背抹了抹眼睛“那我就不勉强他做了,反正迟早要回去,早些回去也好。后头的事儿,交给我吧。”

夫妻俩看着儿子,微微一笑,只是心里都十分心疼他。

这能不能过来,能不能回去,都不是他们说的算的,连他们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只知道,只有这边的心愿了了,才能回去。

贾瑨究竟在这边有什么心愿,邢霜和贾亮都不知道,但他们都清楚一点,以儿子的性格,只怕是想做一番大的。

“照顾好你二哥一家。”邢霜最后嘱咐道“你二哥那人老实,你嫂子就是有主意,也不个愿强出头的人。”

贾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再无多话。

第二天金钏打水进来,看到床上头发全白的两人,手里的盆子忍不住跌落在地。然而就这是这么大的声响,都没能惊动床上的人,他们已经安详的去了。

孩子们急急忙忙赶来,围在床前跪了一屋子,各个放声大哭。

贾母和王氏住在离着最近的客院里,能不见这般动静?

两人纷纷坐在自己的屋里,独自垂泪。好在贾母已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像昨日那样昏倒。

只是就这么走了,谁也不敢相信。明明洋大夫昨儿个还给了个保守估计,是七天之内,谁曾想他夫妻二人走的这般突然,这般悄声无息。

这俩夫妻还真是,从梦中来的,从梦中回去。

贾瑨算是家里唯一一个镇定的人了,他跪在最后,边抹泪边看着床上的人,心中暗暗道“爸妈,你们放心,这个家,我替你们守着。”

而在现代,邢霜和贾亮也一齐醒来,两人一睡醒,就迫不及待的摸枕头下的手机,去看时间。

结果看完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才过了二十个小时?”邢霜有点不解“咱们在那边,都二十年了。”

贾亮看着手机,脸色大变,一脸紧张的扭头对邢霜道“完蛋,我们睡了二十个小时,那我岂不是翘了一天班?”

邢霜够着脖子看了眼丈夫的手机,嘁的一声抱怨道“得了吧,你那班还有什么上的,加班天天加到半夜十二点,连加班工资都没有。你为老板拼死拼活创业,他却在家睡大觉。”

贾亮听妻子这么说,心里也有了其他想法,这会儿外面也重新天黑了,他干脆手机一丢,抱着老婆又躺下了。

“疯了你,睡了二十几个小时还睡?”

贾亮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我疯啥,咱先把儿子整出来,整出来,这突然只有两个人了,还怪想那帮小兔崽子的。”

邢霜有心反抗,怎奈敌不过那畜生,所有的话最后都化作无语,消失在了嘴边。

不过直到一年之后,邢霜才怀上孩子,这时候贾亮已辞了工作,自己找了个品牌拿到了代理权,做起了服装生意。

而邢霜,也辞了原来的翻译工作,在家画起了插画,她想趁着她还能记住,把所有的记忆都画下来,作为保存。

从原来的荣国府,到京城的大将军府,再到广州的总督府。

还有那一个个鲜活又梦幻的人物,贾母、王氏、四春、黛玉、宝钗、宝玉,以及许许多多,她临死前未能见到最后一眼的人。

以后,等贾瑨那小子出生了,这些都是她要讲给贾瑨听的故事。

(全文完)



后记

邢霜和贾亮的丧事,办的十分低调,并非贾家办不起葬礼,而是贾瑨在众人讨论该用什么木料做棺材时,出声阻止了大家想隆重的念头。

用他的话说,父亲一生只求贾家清清白白不惹人话柄,若是此时隆重奢侈起来,只会让人误会,更是让父亲一生的努力付之东流。

最后,大家只选了普通富贵人家常用的木料,因一切来得突然,这料子还是肖家派人找来的。

贾琏和贾琮在第一时间就发了讣告出去,贾亮的死也第一时间就上报了朝廷。

白事进行的相当顺利,有贾母和王氏坐镇,整个丧礼多显得庄严又低调。一点不失大将军的威严,又不会太过奢华糜烂。

最后到了要下葬,家里人又吵了起来。贾母和王氏坚持要亲自扶灵回京城,其他人则担心两人在路上太辛苦,不敢她俩扶灵。

结果又是贾瑨站了出来道“二哥要袭爵,虽不必进宫面圣,也得回京接旨。不如就有二哥二嫂一路,一路上也有人伺候老太太和婶婶。”

众人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甄英莲把家中内务与王熙凤交接了一番,收拾好了,便带着邢霜贾亮的灵柩出发回京了。

因贾亮的身份地位,一路停歇都是官驿,一行人走到胶东一代,竟遇上了前往广州颁旨的天使。

天使唏嘘了一番,又给贾亮邢霜的灵柩上了香,便干脆随着扶灵的一群人一起往回走。

到了京城已是六月,因天气热了起来,也不敢停留太久,加之还要回金陵祖坟安葬,便只准备停灵一日。

结果这一日,京城贾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踩塌了。来的人实在太多,导致最后没法子,贾珠只留了八公四王家的人稍作休息,其余等人都只能吊唁完了就走。

而这一日,圣旨也终于下来了。追封贾赦为一等勤孝公,贾琮袭爵降一等仍是一等大将军,俸禄不变,免请安拜见之礼。甄氏封一品诰命夫人,俸金五百,禄米五百。

贾琮夫妇正好在京,接了旨便朝着宫中的方向磕了头谢了恩。天使又宽慰了贾家几句,便回宫复命去了。

皇帝听了天使的回报,叹了口气道“那浑小子临了了,还给朕找这么个麻烦。”

黄桂在一旁劝道“贾恩侯在世时为陛下扫清两广隐患,陛下就当让他走的安心些吧。”

皇帝拿手撑住了额头,狠狠的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酸楚。

幼时的陪读,没剩几个,只有这贾赦稍微合他的心意,可竟然这么快就走了。虽说他给儿子求的那条件有点不合规矩,可看在他为自己做的事,和他儿子侄儿对日后的用处,这件事就算了。

可是,心里那股淡淡的寂寞,却怎么化解?

贾琮这边接了旨,停了一日的灵,便再次启程前往金陵。

到了祖宅,看着叔叔婶婶的灵柩,贾珍和尤氏都懵了。

他们虽接到了讣告,可仍不敢相信,这两个人就这么死了,还是死在同一天。加上大婶婶还比二婶婶年轻十几岁呢,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可当灵柩出现,贾琮随灵,这两人也不得不信,最后跪地哭了一场,又赶紧帮着贾琮照料最后安葬之事。

很快,贾赦和邢氏的棺材在金陵祖坟里下葬,并埋在了一个墓里。看着父母的墓碑,贾琮又忍不住抱着碑牌痛哭了几日,这才渐渐收拾了心情,好生守孝。

硬是守了怔怔三个月,贾琮这才带着媳妇踏上归途。途中又绕回京城,去给贾母和王氏辞行。

贾母和王氏,经过这三个月,情绪已好了许多。可再看到贾琮,依旧忍不住又哭了一场。临别时,王氏特地让贾琮带上了许多京城的特产,并嘱咐他得了空常回京看看。

贾琮这一走,就是大半年,等回到家里,已快到年关了。

这是第一个没有贾亮邢霜的年节,家里的人都恹恹的提不起劲来,贾琏成日埋头在实验室里,连家都不太回。

王熙凤见甄英莲回来了,就把管家的钥匙交了出去,并提了分家的事儿。

甄英莲苦苦劝道“分家可分,但却不必搬了。原荣国府与宁国府不也是如此,中间只隔着一道院墙,来往也方便许多。

“且你那边皆是太太在时替你精心打造的屋子,你设计起来有安静的地方,处理外头的事情也极方便。

“这会儿搬了出去,又要找地方,又要推了屋子重建,你即便自个的生意不耽误,可总不能耽误了大哥的研究吧?”

王熙凤道“这可不行,二叔既袭了爵,自然要按着制式来的。咱们原先买这宅子时,是按着总督的规则建的。如今这宅子还需扩建,再分一半来给我像什么样子?

“太太虽让咱们互助互爱,可这面子上的事儿,可不能丢,省的让人小瞧了咱们,也是给走了的太太老爷丢脸。那两位原是多体面的人,咱们怎能抹黑?”

甄英莲又道“可你搬得远了,别的不说,若是瑨弟有个什么,叫我和二爷怎么管教?你也说了,会替太太看着他,就不怕我管不来他,让他走了歪路?”

甄英莲本是想找个借口,让大房一家别搬了,没想到这借口也是有奇效,一说出贾瑨来,王熙凤就犹豫了起来。

贾瑨虽不是太太说的那般刚愎自用,可也确实年纪太小了。自家大爷身为长兄,父母不在自然要担起长兄为父的责任来。

如今她能一走了之说搬就搬,可日后真的瑨弟出了个什么事儿,她这个做大嫂的平日没有管家,也是大错。

王熙凤又想了一会儿,点头对甄英莲道“我知晓了,只是这事儿还得容我与大爷商量一回。”

甄英莲笑道“既要商量,何不一块商量?我回来的路上,也与二爷说过这事儿,二爷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不如晚上吃饭时,再一起说道说道。”

王熙凤便回去派人把贾琏从实验室里叫了出来,把事实一摆,讲道理说“我知你沉浸悲恸不想面对现实,可如今老爷太太不在了,你总不能再这么下去。

“一家子里头你是长兄,该有责任替父管教弟弟。咱们虽分了家,太太却让瑨弟随着二房。可二房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瑨弟若是犯起浑来,只怕他二人制不住他。”

贾琏本无心听妻子说得话,可听到最后两句,心里倒是振作了不少。

是啊,他是长兄,若真的孝顺,便该牢记父母的遗愿,守好这个家,而不是兀自神伤,把麻烦丢给二弟。

若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他还配做父母的长子吗?母亲这些年的培育和关系,岂不是错付了人?

“也罢,二房怎么说的?”贾琏这话一问,王熙凤便笑了起来。

“说是二叔在回来的时候,有个不错的法子,让咱们吃饭的时候一块说到说到。”

贾琏闻言,便唤丫鬟进来梳洗,这段时间埋头躲在实验室里,他都已经快不成人形了。

“瑨弟呢?”贾琏梳洗完了,这才想起这个主角来“那小子这几日是不是又在工厂?”

王熙凤忙道“倒是乖乖每日都回来了,只是一早就出去,也要晚饭才回来。你且放心,宝兄弟成日里跟着他,他乱来不了。”

贾琏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与妻子一道去了正院吃饭,看到贾瑨跟着宝玉一块回来了,心道妻子看来没替这小子打马虎眼,便一边吃饭一边与贾琮说起这分家的事儿来。

贾琮道“路上我想过,你那边都是母亲在时,专门找人精心替你打造的格局,分了家出去,多是麻烦,你那屋子留下,也不适合再给了谁住。倒不如仍留给你,咱们建个院墙,中间留一角门,对外只道已分了家,便作数了。

“你若怕我这里不够了也不打紧,这一条街只得咱们一户,旁边两块的地瑨弟都打听过了,皆是空着的。只需两边各买一些下来,再做些扩建。

“一来艺儿也十二了,早该搬出内宅,另住新院。再者你与嫂子难道就不再添丁了?便是多个女儿,也是好的。

“至于我这里,则令要多买一些,日后老三分了出去,也好直接起个院墙,咱们三兄弟只分家不分居,岂不是更好?”

贾琏看了眼贾瑨,问他“你也如此想的?”

贾瑨点头道“父母的愿望就是咱们一家子齐心合力,我自然不会违背。再说虽然不分居,但有院墙隔开,各自也有。我那边倒不必许多大小,你二人皆有爵位,我却不过是个平民。”

兄弟俩一听他这话,立刻尴尬了起来。

这可是母亲的亲生儿子,也是母亲唯一的子嗣。结果到头来,只让长子和庶子有了爵位,亲生子却只是个平民,母亲也不知怎么想的。

但好在贾瑨并不在乎爵位,他要的,只是想实现工业革命,让中华强大而已。

“那这买地的事情,便交由瑨弟去办。反正近来你那工厂,也没什么大事了吧?”贾琮此时袭了爵,自然是一家之主,便先问贾瑨。

贾瑨想了想说“无甚大事,我去就行。”

贾琮又对贾琏道“大哥那边还需多大的地,自与瑨弟说去,我是不会过问。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事要求大哥。”

贾琏笑道“你说。”

贾琮接着道“瑨弟日后也要分家,我自是要紧着咱们方便来,到时买了新地,会先将他日后所居之处事先建好,到时只建院墙就方便的多。

“另外我这边,格局也许更改,还要再辟一个地方,用以平日丹青习作,也方便我日后收徒。

“若要做这些大更改,少不得要人好好瞧瞧。大哥见多识广,人脉又多,还请大哥帮忙找个靠谱的工匠,替咱们好好规整规整。”

贾琏心知,这是弟弟怕他心中不爽,故意示好。这两广地区,只要放出消息想请工匠,哪家工匠不想来试上一试,日后也好留名。

贾琏看破也不说破,答应了弟弟的请求。等吃完了饭回了院子,这才跟王熙凤道“我那二弟,哪里分明世事通达,也苦了他忍了那么多年。”

王熙凤这样的人精早看出了名堂,笑着道“你当咱们看得出来,太太看不出么?若非如此,太太又怎敢真的把这爵位让二弟袭了。正因他世事通达,又懂得藏拙,太太才放心让他袭了爵位。

“咱们这样的人家,怕的倒不是别的,只怕辱没了先祖的脸面,让世人指着咱们骂一句不孝子。

“如今有他当家,咱们倒也不愁。英莲也是个有主意的人,配上他倒是正正好了。”

贾琏点头笑了笑,心中有些怅然。二弟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自然知道二弟的本事。

只是这些年看着弟弟一点点的藏起锋芒,只为了不跟自己争抢,他心里也是难过。

如今好在弟弟袭了爵,又能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应该也能让父母瞑目了吧?

兄弟几人齐心,很快就把该办的办好,要整改起来也不麻烦,不过将两边的围墙打掉,再扩建就是。

半年之后,终于扩建好了,兄弟们便选了个良辰吉日,建了院墙,以此示人,正式分开。

贾琏这边另起了正门,本就是扩建之处造好的,他这里反而靠左,成了正院,并不用搬。

而当初邢霜给贾琮这边安排的院子,在建了围墙之后,也恰好就是正院该处的地方。

几兄弟分完家这才发现,原来母亲真真就是走一步想十步的人,竟然连日后分家都考虑了进去,难怪兄弟二人的院子一个西边一个东边了。

又过了一年,漳州那边传来喜讯,说是黛玉有了身子。王熙凤丢下家里,带着小红亲自过去照顾黛玉,知道她三个月后胎稳了才回来。

才刚到码头,就得知探春也怀上了,王熙凤连家都没回,就赶去了肖家。结果到了肖家一看,甄英莲早就来了。

肖太太倒也不恼,一般自个的媳妇若是来了娘家人照顾,少不得外头要说闲话,说夫家没照顾好。

可这两广地区谁不知道贾家最疼的不是儿子是闺女?于是甄英莲提出要住进来照顾探春,肖太太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甄英莲都在肖家住了快一个月了,王熙凤又来了。两人见了面,都叫对方回去,谁又都不肯回去。

探春见两个嫂子为了照顾自己都快争起来了,拿帕子捂着脸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两个嫂子异口同声的问。

探春帕子下的眼睛微微湿润“母亲若知道,咱们一家人如此齐心,想必在那个世界,也能笑出声来吧。”

(后记完)

以下是作者的话,说实话,后记我并不想写的太长,只想把大家走出伤痛的这个阶段写出来。

至于剩下的或者番外,很多读者想看,但我觉得其实不写更好。

写了,他们的故事就成了我的故事,而不写,他们的故事就是你们的故事。

余下的人生,你们脑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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